《我不可能爱上一个装货[快穿]》
1. 第 1 章
“不可能!”
“我不同意!”
徐存真和袁理几乎是同时扭过头去,齐声抗拒。
徐存真双臂交叉环在胸前,恨恨地看着眼前的人。
都怪这个蠢货,上个体育课也能把手机弄丢了,害得自己只是捡个手机就被强制拉进这个叫什么——“捡手机文学”,得合力完成六个前置任务才能回归现实。
真是好人没好报啊!
系统可不管他们二人愿不愿意,“好的,现在就为你们注销生命。”
“诶……等等,”提到死,袁理赶忙开口试图垂死挣扎,“就不能换个人吗?我和这个死绿茶真的处不来。我不想跟她一起作死。”
“当然不行。”系统冷漠回道。
“换谁你都会死,装货。”听到袁理骂她“死绿茶”的时候徐存真差点想动手,但一想到他落入现在这个被她掣肘的境地竟有些莫名的爽快。
死对头是这样的,自己要死了,就要拉对方下水;都要死了,也要比对方多活一秒。
能成为死对头,结下的梁子必是不好解的。
虽然在外人看来这两位是经典版本的青梅竹马,同个单元楼,一直同校同级,父母互相认识且有往来,但徐存真属实看不上她的小竹马。
总结下来就一个字:装。
在学校就装高冷,双手插兜走路,见人只点头不打招呼,下雨不打伞。
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小女生喜欢,男人漂亮有什么用。被拒绝的时候哭得不知道多伤心,她也帮着哄过几个,转头还要被呛句“他很好,只是不喜欢我,你不要这么说他”,气得更恨罪魁祸首了。
袁理也是,从小就讨厌这个小心眼,动不动就哭,动不动就告状。
作,实在是爱作。
和别人说话总爱捂着嘴吃吃吃笑,稍微搬点重的书就气喘吁吁地和好友撒娇,人前装得乖巧善良,人后谁得罪她必是睚眦必报。
偶尔假惺惺地安慰那些被自己弄哭的女生,谁不知道她就是想讲自己坏话!
“你不如现在求求我,我说不定愿意好好配合。”徐存真光顾着挑衅,完全忘记自己也是砧板上待宰的鱼。
袁理气到失语,懒得怼她的胡言乱语,只恶狠狠地用食指点了点徐存真:“爱死不死,别妨碍我做任务。”
“谁拖后腿还不知道呢?”
系统看着这二位的激情四射的互动,全然是对自己选人的满意。还得是看【纯恨值】,什么【好感度】,一点用没有。
它真的受够了!
以为好感度高配合起来更默契,任务完成率就会高。
哪知道这些人……随时随地发了狠,忘了情,啃起来不知天地为何物。
这哪是任务世界,明明就是好大一张床!
哪里还有什么对死亡的恐惧,对任务的追求。
眼前这两位小学鸡还在吵得有来有回,谁都不愿意把话掉地上。
它更满意了,就是没有耳朵也听得有点疼。
直接进任务吧,它拉下光幕投在二人眼前:
“捡手机文学01:职场死对头互怼日常
前置任务:升职管理层
备注:商海浮沉,针锋相对。谁要看你们一个做ppt的,一个做excel的吵架!”
“请两位宿主做好准备,第一个世界即将开启!”
“预祝你们成功!”
吵得正是兴头上,徐存真刚分神看清光幕文字,一个晃神,人就已经身处格子间内。
她下意识地转动脑袋环顾四周。
办公室不大,两排工位整齐排列着,一共六个。她坐在左排第三个,最前面工位都被文件塞满了,其他同事都朝着电脑默不作声,侧脸映着冷冷的屏幕光。
收回视线,她看向自己的工位。
桌面收拾得干净,左高右低摆放着物品,最高处是一颗小小的生机勃勃的发财树。
电脑左侧贴着一排黄色便利贴,上面记着几个账号密码和todolist。屏幕亮着,显示的却是一片空白的PPT文档。
她瞧了眼时间,快到十一点了一字没写,工作态度一般。
但先排除是个人原因,肯定是公司哪里不行。
低头就看到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工牌,翻起来看,明晃晃贴着自己的照片,底部写着“徐存真总裁办行政专员”。
名字和样貌都没变。
行政……事多钱少难伺候。
她登录公司内网,仔细查看了组织架构图,发现自己所在的行政部隶属于行政人事部,部门规模不大,加上主管一共只有四人。
行政专员上一级就是行政主管,这么看升职有点难吧。
徐存真有些发愁。
在通讯录输入袁理的名字搜索时,心底同时在许愿袁理的身份牌更臭。
好消息:袁理也是专员,人事专员。
坏消息:他是代理总助。
怪不得没在办公室里看到他,原来是借调走了。
这下完蛋了,总助比行政主管还要高一个级别,要被某个装货压着了。
而且怎么看,他代理总助转正都比自己升行政主管要快上那么一大截。
越想越绝望,要她看袁理脸色讨生活,简直生不如死。
还要怪系统,什么商海浮沉,谁家大佬是从行政人事做起的。
企业微信“叮”的一声。
“来我办公室一趟。”是可恶的袁狗在叫。
本想装死,可对话框后那个醒目的“已读”标签,让徐存真瞬间懊恼起自己的手快。
太敬业也是错!
她咬住后槽牙起身出门,凭着系统置入的记忆,左转沿走廊直走,去到尽头倒数第二扇门。
穿进来的时候有点懵,还傻乎乎地自己搜索信息。
脑子一转,很多信息都下意识跳出来。
原来的总助林心请了产假,王总本想提个行政部的女孩子接替,被他夫人拦下来要换男助理,这才让袁理捡了个大漏。
说起来也是机缘巧合。
林心业务能力出众,又是从行政部升上去的,一直很照顾老部门。
怀孕后不方便陪王总应酬,陪酒不好做,她不愿让小姑娘们硬吃这些苦头,只好提行政人事部唯一的男性,也就是袁理去顶班。
王总夫人也是个看管得紧的,见袁理做事也稳妥,便自己做了主。
这一安排可捅了马蜂窝。
人事部那边顿时趾高气扬起来,三天两头找行政的茬。
两个部门的主管更是明争暗斗,本就都盯着悬而未决的行政人事部经理位置。
现在两个部门的人碰面,连招呼都懒得打。
她在袁理办公室门前站定,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
不确定里面有没有旁人,万一袁理设套让她难堪,还是先装着样子比较好。
“咚咚咚”她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门,声音短促而清晰。
“请进。”
推门进去,果然看见袁理正装模作样地端坐在办公桌后,手头还在整理文件。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时,眼底毫不掩饰地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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促狭的笑意,甚至带着一丝胜利在望的得意。
小人得志!徐存真在心里啐了一口。
徐存真快速环顾四周,没别人。
她特意走近站在办公桌一侧,观察到袁理的手机屏幕暗着,电脑桌面空无一物,连任务栏都安安静静。
又等了些时间,确认不会有什么会议直播让自己丢脸,她便懒得再演那套毕恭毕敬的戏码,索性把门在身后带拢,没好气地直接开问:“找我干嘛?”
袁理抬起眼皮,慢悠悠地转着手中的笔,语气带着刻意拉长的腔调:“这么说话是对上级应该有的态度吗?不想升职啦,小徐?”
“哪……里……敢……啊!”徐存真掐着嗓子硬拗出一股甜得发腻却毫无诚意的腔调,拖长声线,“袁助您要是没什么吩咐,我这就回去努力工作了。”
她嘴上说着软话,脚尖却已迫不及待转向门口。
那点可怜的忍耐力眼看就要耗尽,她只想立刻撂挑子走人。
袁理哪会放过这个支使她的好机会:“明天跟我出去采购给客户的新年礼品。客户喜好发你邮箱了,下班前,把预算表做出来给我。”
徐存真一口气堵在胸口,他故意的,明知道她手头有个PPT明晚要交。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用力抿了下唇,僵硬地点了点头。
没出声回应,是她为自己保留的最后一点尊严。
她转身握住冰凉的门把手,刚拉开一条缝……
“对了,”袁理那如鬼魅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别忘了走OA申请明天外勤。”
门把手上的凉意瞬间窜遍全身。
可恶!
又在暗戳戳炫耀两人之间的差距。
她还得朝九晚六钉在座位上打卡,而他作为总助,不用打卡来去自由。
接老板同事在天堂!
徐存真拨弄着餐盘里的鱼香肉丝,打击太沉,连最爱的菜都勾不起食欲。
心里憋闷。
她囫囵吃完和同事打了声招呼,便先行离开食堂。在角落的自助贩卖机前换出一杯热咖啡,捧着温热的纸杯直接上了天台。
风呼啸而过,带着高处的凉意。
她走到天台边缘,胳膊软软地搭在窗沿外,手指垂向下方。
额前碎发乱舞,扑在脸上脖子上痒痒的,她没管。额头抵着交叠的小臂,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片茫然的空白。
真的被困住了。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闭眼再睁开也不会出现转换场景回到现实的惊喜。
亲人朋友,老师同学……那些熟悉的脸,那些能让她安心的名字,一个都不在。
她眼睛忽然发酸,视线里天际线化开一片。
更让她喉咙发紧,呼吸稀薄的是,身处于这彻底的孤立无援,能同舟共渡的只有她最不想沾边的袁理!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死对头的船注定破破烂烂。
她知道自己并不单纯,可为自己有什么错,换作旁人不一定比她做得干净。
袁理?他更是满身的精明,莫名的优越感,从来学不会尊重别人,想要什么就要得到,不仅要抢还要别人捧着送来。
要不忍忍?
不要!这念头刚冒头,就被她狠狠掐灭。
袁理不也被那该死的任务绑得死死的吗?
她完不成任务,袁理也会被困在这个鬼地方。
她收回双臂,捏紧了手里冷掉的咖啡杯。
走着瞧。
2. 第 2 章
她向来擅长给人挑礼物。
快速扫了眼表格,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
徐存真点开微信,给蒋依依发了条消息:“依依,去年的礼品预算表还在你那儿吗?”
消息刚发出去,手机就震动起来。
蒋依依是她的上班搭子,平时负责档案管理,不到一分钟就有回复。
“有的有的,我发你!”
紧接着,对话框里接连跳出几个文件。
不仅有徐存真要的去年预算表,连前两年的也一并发了过来。
最让人惊喜的是,蒋依依还附上了自己整理的“客户喜好备注”,里面记录的送礼反馈和客户禁忌能帮大忙。
“希望这些备注对你有帮助~”蒋依依发来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依依你真好,周五晚上请你吃饭!”十个飞吻表情紧随其后,在屏幕上雀跃地排开。
这下事情更顺手了。她有条不紊地规划起来:
几位重要客户,惯例是送当年最新款的电子产品。
女性客户,避开送私人生活物品,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关系亲近的朋友同学,就按他们的个人喜好来选。
合作单位,除了常规礼品外要附上公司定制日历和春联,有效宣传。
……
思路清晰,不到下午两点,预算表就完成了。
徐存真不慌不忙地关掉表格,转手打开了未完成的工作汇报PPT。
她没打算现在就发给袁理。虽然职场经验不算丰富,她却误打误撞悟出一个道理:工作,有时需要一点“恰到好处”的拖延。
徐存真一般负责活动会务,被主管发现PPT做得不错后就可劲逮着她薅,会的越多做的越多,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今天才周三,先把PPT做完,明晚发给主管,后天留出修改时间,刚好赶上她下周一汇报。
想远一步,反而省力。
对付袁理,也是这个理儿。
“58,59,00,打卡成功!”她掐着六点准时打卡,在闪进电梯间前一秒把预算表发进袁理的工作邮箱。
“来一下办公室,我们过一遍。”
秒回又如何。
“不好意思,我已经下班了。”
过了半小时,袁理还是“已读未回”,徐存真小小出了口恶气。
天色阴沉得厉害,空气里满是雨将落未落的闷湿。
徐存真暗自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
昨天走外勤时,她顺手提交了今天的用车申请。十点整,司机会准时在公司停车场等她。
她才不指望袁理会好心捎上大包小包的自己。
九点上班,她特意早早到了。
洗好自己的水杯,她脚步轻快地直接进了袁理的办公室。
袁理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徐存真背对着门口,手指正轻轻点着鱼缸玻璃,逗弄里面那条缓缓游动的淡水圆点魟鱼。
她甚至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嘴角微微弯着。
“袁助早啊,吃了吗?”她闻声回头,语气轻松。
“有事直说。”袁理放下背包,没什么表情。
“今天不是要出外勤采购嘛,过来报个到。”
袁理眯了眯眼:“你不是约了司机十点?正好,”他走到桌前,手指点了点桌面,“客户地址发你,买齐了你负责配送。”
……
徐存真握着水杯的手指顿了一下。
糟糕,怎么忘了,用车申请,OA会自动抄送给总助。
这个人精!
给他算计了。
一路上,徐存真和袁理各自望着窗外,两人之间的距离长到可以用来测量车身宽度。
哪怕是堵车的那半小时煎熬,都没人开口搭茬。
眼看方向盘再转半圈就要驶入商场地库,袁理终于开了口。
“分开行动。男性客户的礼品我去买,女性客户的归你。”他顿了顿,“电子产品跳过,我预约好了,直接去取就行。标黄的那些礼品你不用管……”
手机轻响,他把修改过的清单发到她微信上。
“清单改好了,”他侧过头,语气平淡,“照着买,总不会错吧?”
谁要搭理狗叫。
她草草看了眼,改个屁,不还是自己挑的那些。
徐存真头也不回地下了车,自顾自采购去。
圣诞季,商场里点缀着彩球和铃铛,空气里飘着浓烈的甜蜜香气,来往多是笑语晏晏的情侣。
柜姐带着节日的热情接待了她。
花别人的钱确实畅快,她刷卡刷到手软,整个人都有些轻飘飘的。
这份轻盈感没能持续到中午。随着大包小包越拎越多,购物袋的提绳越勒越疼,肩头越来越酸,她又变回了那个灰头土脸的疲惫社畜。
谁家大小姐需要自己提这么多东西的。
她赶紧联系司机去车库放了一趟东西。
卸下重担,匆匆赶到商场负一层,找了个没人排队的轻食店解决午饭。
什么破沙拉,几片菜叶子、几颗坚果、几口干噎酸奶,要80块钱!
唉,被资本做局了。
她拉下单子查漏补缺,剩下的一个小时内能搞定。
要不是袁狗算计,两点她都到家了。
他轻飘飘上下嘴唇一碰,要一个个联系客户助理确认时间地址的是她,一家家上门送礼的是她,一份份打包礼盒寄快递的也是她。
徐存真忍不住对着空气打了一套毫无章法的拳法。
平复下来,眼珠灵活地转了转,想起自己的小巧思。
“送陆总的那套限定款香薰礼盒没货了,换成香水礼盒可以吗?”工作要留痕。
“可。”
多打一个字会死。徐存真对着屏幕翻了个白眼。
不过,袁理这干脆得近乎敷衍的回复,反而让她心里更有底了。
猎物果然毫无察觉,正一步步稳稳地踏进她精心布置的小小“陷阱”里。
灵感来源于茶水间无意飘进耳朵的几句八卦。
那天徐存真端着水杯等水壶烧开,人事部小姑娘们的闲聊声从隔断后传来。“王总对他夫人好上心啊,不年不节的也给送礼物”,一个充满艳羡的声音说,“拿着两张项链照片挨个在我们办公室问,蓝宝石还是粉钻更好看。”
“你家那个挺好的,上次不也给你定了束花送到公司了?”旁边的恭维声又起来。
“哎呀,老夫老妻的……”
真虚伪,上次还撞见她吐槽自家亲亲老公孝心外包。
三周后的公司年会上,这条八卦突然有了下文。
作为特邀嘉宾的陆总一入场,便有人事部同事留意到,陆总颈间那条熠熠生辉的粉钻项链尤其眼熟,而王总夫人的目光更是在那条项链上停留了好几秒。
之后的事情就更有意思了。
后来只要有陆总在的酒局,王总夫人必定盛装出席。席间不是给王总整理领带,就是使唤他夹菜,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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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秀得格外刻意。
这其中的关联,稍微一想就透。
徐存真倚在打开的后备箱边,一边把大大小小的购物袋重新归拢整齐,一边对着手机屏幕仔细核对清单。
刚确认完第二遍,袁理的身影才不紧不慢地出现在停车场那头。
他个子很高,双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步履从容地朝这边踱来。
地下停车场灯光通明,落在他挺括的衬衫上,清晰地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身形线条,比例极好,显得干净利落。
还是那么爱端着。
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少爷出来逛街。
徐存真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不过转念一想,他现实里倒真算得上个“少爷”。
两家虽同住一栋老旧的教职工楼,境况却天差地别。
袁家守着旧屋,是图一份清净念旧,也为了袁理上学方便。而她家,是实实在在买不起新居,也无处可去,只能扎根于此。
袁理还是两边这个辈分里唯一的小孩,老一辈疼爱在前,姑姨叔舅也是轮番宠着。
打小徐存真就见惯了锃亮的豪车小心翼翼地挤进楼下本就不宽裕的车位。
而小袁理手里时不时冒出来的新奇玩具,总是没过几天,就能在学校掀起一阵风潮。
自家爸妈还总爱念叨:“你看看人家袁理多讨人喜欢!”
算了,跟你们天龙人说不清楚。
徐存真把最后一个袋子重重地塞进后备箱,“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不对,他怎么两手空空?
敢情就支使她一个人干啊,她眼睛瞬间瞪圆了。
袁理没说话,只是侧身让开一步。
他身后,两位西装笔挺的工作人员推着满满一购物车的礼盒,笑意盈盈地跟了上来。
怪不得他把那些奢侈品标黄。
原来不是担心她经手太多钱,而是为了享受现成的VIP送货服务。
袁理施施然走近,指挥着工作人员利落地把礼盒装进后备箱。
完事后,他转向徐存真,眉毛微微一挑:“不会带团队,就只能自己干到死。就你这脑子,还想升职?”
受死吧,袁狗!
袁理假装没接收到徐存真眼神里的不满,神色自若地继续安排:“我这边还有事,你先回公司整理吧。记着,元旦前这些都得送出去。”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下徐存真对着堆成小山的礼盒干瞪眼。
回到公司,装了三趟板车才把礼品都拉完。
徐存真几乎是瘫在了工位上,累得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只是勉强维持着人形。
她木然地抓起桌上的台历翻看。离元旦放假,满打满算只剩五个工作日。
算了,只要不是逼她现在立刻马上就去送,都好说。
毕竟,打过外勤卡就不能申请加班费,连调休都别指望。
不行!
跑断腿之前,要把袁理先拉下水。
她坐直身体,迅速在通讯录里找到陆总助理的电话,拨了过去:
“房助您好!我是金源集团行政部的小徐呀。是这样,王总特意给陆总备了一份新年心意,您看今天下午什么时候方便,我亲自给您送过去?”
电话那头很快敲定了时间。
是七点,有点晚。
但她不在乎。
放下手机,徐存真长长舒了一口气,她甚至觉得镜子里自己的气色都好了几分。
果然,复仇是女人最好的医美。
3. 第 3 章
礼品贵重,徐存真取过蒋依依递来的仓库钥匙,打算着就在仓库收纳整理。
她先着手处理送给陆总的那份。
漂亮的十字蕾丝上系着一张手写卡,“气味是时光的印记。愿这缕芬芳,愈久弥香。”
等墨水干透的时间,她“咔嚓”拍了几张照片,力求陆总的名字和文字内容恰好隐隐约约露出。
离下班还有些时间,她干脆把合作单位的礼盒也整理出来,统一贴上公司logo贴纸,把地址一一输入快递单,和快递员预约好六点取件。
又是“咔嚓”几张照片。
陆总的公司距离金源集团不远,打车只需要十五分钟。
能报销绝不委屈自己挤地铁。
徐存真带着那份精心准备的礼物抵达时,陆总尚在会议中。
她给房助发了个消息便安心坐下等。
有胡萝卜吊着,她多等两小时也忍得。
前台妹妹加完班看她还在,最后还是好心地替她拨了个内线,房助这才匆匆赶来,两人简短寒暄了没几句又抱歉地匆匆离去。
忙,都忙,忙点好啊!
等待电梯的间隙,徐存真背靠着对方公司的磨砂玻璃门,举起手机来了张自拍。
她将下午拍的照片以及这张自拍拼成了九宫格,配文“今日事今日毕!搞定收工!”
指尖轻点,发送至朋友圈。
发送时间刚好过九点,这时间正好,早一点刻意,晚一点不可信。
没有加班费是一回事,干了活不让老板知道,那就是白干。
不一会儿,就收到微信提醒,蒋依依、王总夫人等人给她的朋友圈点了个赞。
王总夫人的消息紧跟其后,“辛苦了小徐”,附六百块红包。
徐存真两眼放光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辛苦,是老奴来迟了!
徐存真对王总太太的印象向来很好。
王总太太保养得宜,看起来总是气色温润。
她穿着偏爱柔和的棉麻,款式简单却剪裁得体。
日常配饰也相当素净,通常是颈间或耳垂下点缀着几颗温润而泽的海珠。唯一时常变换的,便是她手中那几只不同颜色的Birkin。
王总三高,她便常来公司给王总送营养餐食。
次数多了,便与行政人事部的同事们熟络起来,见面总能聊上几句。
每次来公司,也不忘大手一挥,带来好些时下需要大排长龙的网红店下午茶点心,诸如此种让她在公司里颇有人缘。
想到这里,拿钱手软的她心里忽然有些愧疚。
干什么呢!
怎么还和资本家共情上了!
还是班加得少了。
她迅速遏制住自己泛滥的愧疚,欢欢喜喜吃夜宵去。
袁理在停车场昏暗的光线下等着王总酒局散场。
打完一把2048,他随手刷到了徐存真那条九宫格朋友圈。
哼,还是老一套。
他心里暗忖,随便做点什么恨不能敲锣打鼓让全天下都知道。
自从代理了总助,他忙得连轴转,连喘口气的时间都稀罕。
也就徐存真那个眼皮子浅的会觉得羡慕。
不打卡是什么天大的福气吗?
那不过是资本家拴住人的另一根看不见的绳罢了。
而“代理”二字更像悬在头顶的剑,等林心休完产假回来,眼前这一切指不定都是竹篮打水。
远处传来层层叠叠“好好好,留步留步”的客套话。
袁理迅速收起手机,抬眼望去,只见王总脚步微浮,正被一群人簇拥着走来。
他立刻起身,快走两步拉开后座车门,不动声色地伸手虚扶了一下王总的手臂,直至他坐稳。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酒气。袁理递过一瓶拧开的矿泉水:“王总,回云景别墅?”
“嗯……”王总含糊地应着,闭眼揉了揉眉心,几秒后忽然想起什么,声音带着酒后的浑浊,“哦对了,给陆总准备的新年礼,你单独备一份送过去。规矩你懂的。”
“好的王总,明白。”袁理语气平稳地应下,随即关好车门,绕回驾驶位。
车灯划破停车场的幽暗,
他握着方向盘,目光直视前方,心底却掠过一丝鄙夷。
和客户搞不灵清,烂黄瓜一根。
跟他爸也一个德性,喝点马尿就打飘。
周五下午,徐存真陷在昏昏沉沉的午觉中。
“走走走,茶水间有明记甜品~!”蒋依依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雀跃,一把挽住徐存真的胳膊就往外带。
“老板娘来啦?”
随手锁屏是基操。
“那可不。除了她,还有谁这么大方。”
徐存真任由蒋依依拖着走,面上依旧是那副温和得体的平静,心里却在猜测王总夫人有没有看懂她朋友圈的暗示。
见她两踏进茶水间,王总夫人招呼了一声。
“年底忙坏了吧?”
“辛苦你们俩了,送礼这活儿,看着简单,跑起来可不轻松。”亲自给她两递了甜品。
两人忙不迭地摆手推辞。
蒋依依更是有点手足无措,只接过吃的讷讷地笑着。
徐存真反应快些:“没有没有,您太客气了,就是替袁助跑跑腿,分内的事。”
王总夫人没再多说,只是目光在徐存真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了然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便转身朝王总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人刚走远,角落里就飘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嗤笑,带着毫不掩饰的刻薄。
“马屁精!”人事部那几个正凑在一起,带头的谭清声音拔得最高,仿佛生怕别人听不见。
她们的目光像细针,有意无意地扫过徐存真。
徐存真低头挑起奶茶来,没立刻给反应。
这种话,她从小听到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翻来覆去也就这点词儿。
拍马屁怎么了?
她不仅要拍,还要灵活地拍,创新地拍,辩证地拍。更要从实际出发,因地制宜,具体情况具体拍。
她快准狠地把吸管戳进去,目光精准地投向谭清:“怪不得他们都说你……”
她故意顿住,然后轻飘飘地移开视线,“算了,不说了。”
说完,她不再理会那边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走吧依依,咱们回去吃。”
蒋依依这会儿反被她拉着往外走,还有点忿忿不平:“她们嘴巴可真够碎的!明明你都把功劳让给他们部门的袁理了,拍哪门子马屁?不过你刚才那句话,我估计谭清今晚肯定睡不着了,半夜想起来都得抓心挠肝地琢磨‘怪不得’后面是什么……”
她说着,自己倒先解气地笑起来。
行政部和人事部之间那点陈年积怨,大家都心知肚明。
平时私下里阴阳怪气、过过嘴瘾就算了,但眼下敏感关节,谁要是真把矛盾捅到明面上,那相应的主管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徐存真对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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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情官司十分敏感。
点到为止即可,且依依是个热心肠,别反倒让她为自己给对面递了把柄。
快到行政部门口,徐存真停下脚步,把自己那份还没动过的双皮奶塞到蒋依依手里。
“喏,给你。”带着点不容拒绝的亲昵。
蒋依依一愣,又看看徐存真真诚的笑颜。
她脸颊微红,眼睛亮晶晶的:“嗨,不帮你帮谁,好姐妹~”
王总夫人进来的时候,袁理正在跟王总汇报下周的日程安排。
“周一上午十点,与宏晟的刘总视频会议;下午两点,管理层季度汇报……”
王总夫人走了进来,步履轻盈。
她没有立刻说话,安静地走到靠墙的沙发边坐下,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翻看。
“周四晚上空出来不要安排,其他就这样。”王总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目光落在未吃完的水果餐盒上。
“好的,王总。”袁理点头应下,很有眼力见地打算离开。
这时,沙发那边传来了王总夫人温和带笑的声音:“袁助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她款款走近办公桌,手很自然地轻轻搭在了王总的肩膀上。
她的视线却直直地落在袁理脸上,“行程安排得妥妥帖帖不说,送礼也送到了你心里去。”
袁理面上保持着恭敬的微笑,心里却猛地一沉。
陆总的礼物他还没采购,难道王总夫人从什么蛛丝马迹里发现了什么?
总不能未卜先知吧……
他是知道粉钻事件的,人事部早就把这些事嚼了个干净,你一言我一语就把这场“偷情”凑了个大概。
就是不清楚王总夫人了解多少了,依着近期的表现看,估计还在怀疑取证阶段。
王总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妻子话语里那若有似无的敲打,砸得他心虚极了。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去,锐利的带着明显不悦的眼神像冰锥一样钉在袁理身上。
这小子不会告密了吧。
他试探着开口:“夫人您过奖了。其实……我也是照着心姐往年准备的礼单买的,都是些常规的节礼,没什么新意,实在当不起您的夸奖。”
他有意无意地将“送礼”的指向模糊到常规的新年客户礼品上,试图撇清那层危险的暗示。
昨晚……徐存真那条朋友圈配图是什么来着?
这个念头突然闪过他紧绷的神经。
他敏锐地抓住这个直觉,只要熬过眼前这一关,定要翻出那条朋友圈仔细研究,
每个细节都不能放过!
徐存真最好不要又给他使了什么阴招!
迎着眼前那两道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目光,他强自镇定,试图将话题拉回工作轨道:“王总,关于年终述职的时间,往年惯例都是安排在元旦假期后第一周后开始。您看今年是否需要提前,或者有什么特别的事项需要我这边提前协调准备的?”
他顺顺当当抛出一块垫脚石。
微微垂下眼睑,作出聆听指示的姿态。
王总夫人没有点破,他当然更不会蠢到主动去捅破那层窗户纸。
王总虽然是根烂黄瓜,但能撑起偌大的集团也是有点真本事在的。
他已经递了根杆子,只要王总现下能从被戳中的慌乱和迁怒的冲动中稍稍抽离,和他一起把这微妙的试探糊弄过去就行。
袁理屏息等待着,额角沁出一点细微的汗意,如同此刻办公室里摇摇欲坠的平静。
4. 第 4 章
王总很快会过意来:“时间不变,就按之前的计划走。PPT模板让他们抓紧重做两版出来。”
“这段时间辛苦袁助了,林心不在,大大小小的事都靠他盯着。”
甩锅,是男人的天性。
“哪里的话,”袁理立刻欠身回应,“全靠王总信任。”
王总夫人搭在丈夫肩上的手,意味深长地用了点力,像是一个温和却未尽的警告:“维护客户关系不是小事,多上点心是好的。”
“别忘了给袁助包个大的年终奖。”
肩上的手终于撤开,王总几不可闻地缓了口气。
袁理见状,顺势抽身,快步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袁理回到自己那间小办公室,随手将文件往桌上一丢,先解开了衬衫最顶上两颗纽扣,长长舒了口气。
他径直走到鱼缸前站定,开始梳理整件事。
那份要送出去的礼物清单,他分明反复核对过,应该没有纰漏……
等等!
他突然想起徐存真打来的那个更换陆总礼物的电话,再联想那条加班的朋友圈,显得愈加有问题。
他立刻掏出手机,点开徐存真的朋友圈,一张张图片查验。
越往下看,他的脸色越黑。
换的香水套盒本身就带着说不清的意味。
那张手写的卡片,字里行间暧昧得很。
更扎眼的是那张自拍的背景,什么礼物需要一个行政加班这么久单独上门去送?
怪不得王总夫人会起疑。
这哪里是送节礼,简直是把“特殊对待”四个字贴到了王总脑门上!
好啊,真是好得很!
袁理盯着屏幕上那张笑容灿烂的自拍,重重记下了这笔仇。
徐存真对另一边的风波浑然不知。
她正不紧不慢地修改着PPT,暗自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
至于袁理吃明亏吃暗亏,什么时候吃亏,她倒也不会追这么紧非要眼瞧见他摔个狗吃屎才爽快。
饵都撒下去了,她有的是耐心。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这都是她那个妈教会她的。
她妈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大半都用在了亲女儿身上。
最惯用的手法,就是设下看似寻常的陷阱,等她懵懵懂懂踩进去,再换上受害者的面孔,跑去向她爸哭诉。
而她爸是个没脑子的,一点就着。
久而久之,她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在母亲看似随意的问话里嗅出陷阱的味道,也学会了用她妈的法子反击回去。
算了,不开心的事先放下。
眼下最要紧的,是晚上请依依吃什么。
她托着下巴,在潮汕牛肉火锅和贵州酸汤鱼之间摇摆不定。
依依昨天嚷嚷着要减肥,酸汤鱼好像清爽些?但她实在想念沙茶酱的蘸料……
这么一想,打工确实挺好,至少不用为那点点生活费低声下气。
元旦假期临近,办公室的空气里都透着股躁动。
周六补班尤甚,这边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热烈讨论着元旦出游计划、抢票心得,或纠结着是否回老家;那边则压低了声音,分享着精心安排的约会细节,或是交流着相亲趣闻。
徐存真却融不进这片热闹。
她只想在家睡大觉。
最好是吃了睡,睡了吃,吃了再睡。
只是,有点想江黎了。
往年这个时候,江黎的电话早就轰炸过来了,软磨硬泡地要她一起回自己家过元旦。
她们从高中就是最要好的朋友,江黎深知她原生家庭那些龌龊,看她逢年过节能拖就拖,能不回就不回的态度,舍不得丢她一个人在宿舍。
江黎的父母也和煦,这么多年下来,早已把她视作半个女儿,给予了她原本家庭里缺失的那份毫无保留的接纳与温暖。
想着想着,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向下撇去,连带着敲击键盘的手指也慢了下来,手头述职报告的材料一点写不下去。
“跟我出来下。”行政主管王薇薇过来敲了敲她的桌子。
在徐存真心里,王薇薇和林心就是行政部的两位大家长,共同撑起了这个小团队。
她是真心希望自己这位主管能更进一步,坐上行政人事部经理的位置。
何况,隐约有些风声,说王薇薇与王总似乎沾点亲故。
她的升职计划有个大概的脉络,现下确实可以考虑站队的问题。
“年终述职准备得怎样了?”
“差不多了薇姐,你知道的,就那些内容,花不了太多时间。”
徐存真知道王薇薇喜欢直接,回答也干脆。
“有个新差事,今年述职PPT模板要更新。这活儿我替你揽下了,没问题吧?”
徐存真不由得想起当初应聘人事专员时的情景。为了展示多面手能力,她把PPT设计、公众号排版、海报制作一股脑塞进简历附件。
结果人事部没看上,反倒被王薇薇一眼相中,硬是把她“劝”来了行政部。
这也算是行政部与人事部交恶的其中一件旧事了。
徐存真脑子转得快,立刻应承下来:“没问题!优先级高的话,我赶赶,周一就能给初稿。”
王薇薇满意地点点头。
她欣赏徐存真这股机灵劲儿,一点就透,还会自己琢磨。
行政工作琐碎繁杂,日复一日埋首于文件表格之间,很容易就把年轻人身上的那股灵气和锐气给磨平了。
王薇薇见过不少这样的例子。
或许是早年当老师留下的习惯,她总忍不住想在这些年轻人背后轻轻推上一把,帮他们看得更远,走得更稳当些。
接下这个任务,刚好换换脑子。
徐存真暂时把思乡的念头搁到一边。早点干完活,才能早点回去和江黎窝在一起看“文学巨著”,她养的小作者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勤勤恳恳码字。
她大学学的就是视觉传达,这下正好专业对口。
打开金源集团的logo源文件,提取核心图形元素,巧妙变形,再吸取相应品牌配色,做成书脊样式的母版。
源源不断的灵感在绘制中涌现……
赶在下班前,模板就完成了。
这类用途单一的临时任务,重在快速响应,流程上不必层层过审。
通常这个时候,领导更看重效率而非完美程度。
提前一点时间完成,更能制造一种“靠谱”的小惊喜,给领导留下积极印象。
“薇姐,模板发你邮箱了,你审阅一下~”
“好。你转给袁理过一下,他点头后直接放企业网盘,记得对全公司开放仅下载权限。”
王薇薇回复得很快,不忘再嘱托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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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领导可不会这样,流程卡在他们那里,哪怕只是点个“同意”,也要端着架子,甚至一声不吭“驳回”或晾着邮件,非得你上门赔着笑脸去催。
只是目光扫过“袁理”的名字,刚才那股顺畅劲儿瞬间泄了大半。
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
心里嘀咕着,手上还是老老实实把邮件转发过去。她留了个心眼,在抄送栏加上了王薇薇。
给王薇薇派活时,袁理就猜到会落到徐存真头上。
她们部门拢共四人,管档案和后勤的干不了,能担此任的也就负责活动会务的徐存真了。
袁理心里的小算盘拨得噼啪响。
他人虽在人事部,却打心眼里看不上主管李锦。
这位主管的心思全用在拉帮结派上,对他毫无助益。
之前借着他代理总助的机会,李锦和她的跟班们营销了好一阵的驭下有方、慧眼识珠,反倒引来不少暗地里的眼红。
与其被她干耗着,不如跳出来看看,搭上王薇薇和林心的东风,借她们的势,或许真能更上一层楼。
“谢谢徐存真支援,王总也夸不错!我看,还是薇姐带人带得好。”
一通彩虹屁,一颗投诚心。
不是,真的起鸡皮疙瘩了!
这人嘴巴里竟然吐出来好话了。
装什么呢!
徐存真收到回复的时候吓一大跳。
他扔过来这点讨好,怕不是也想从薇姐身上下手。
好啊,抢她的活来了。
就知道这厮不安好心。
年终述职一结束,基础部门便彻底松弛下来。
除了筹备年会和维持日常运转,几乎没什么要紧事可忙了。
人事部那边,却冷不丁添了个新人。
这个时间点很微妙。
按常理,年底多数公司的招聘预算早已见底,空缺岗位多半只是挂着虚位以待。
即便觅得合适人选,双方也心照不宣地倾向于年后入职。
公司图的是年初统一规划管理,求职者则想稳稳拿到原公司的年终奖再挪窝。
因此,年底还在急切招人的公司,无非两种情形:要么是关键岗位突发变故,急需补位;要么就是团队人员动荡,流失严重。
无论哪种,都值得留个心眼。
人事主管李锦亲自领着这位新同事到各部门打招呼。
这阵仗本身就是一枚信号弹。
新同事叫汪纯简,是李锦的大学学妹。
李锦特意点明,汪纯简大二实习时就跟着她,毕业后在前公司才做了半年,就被她挖了过来。
李锦是个人精,放出来的话都有弦外之音。
这明摆着告诉大家:汪纯简是她的人,嫡系中的嫡系。
徐存真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心里却转了几个弯。
李锦想升经理,人事部这块阵地,她自然要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部门里现有的几个人虽然都依附她,但业务能力确实平平,保不齐还有异心。
李锦想培养真正得力的左膀右臂,这心思再正常不过。
只是……
想到上次那个带头阴阳怪气的谭清,徐存真不由暗忖,这位“老人”心心念念的主管位置,恐怕是要拱手让人了。
人事部这池水,眼看着就要搅动起来了。
5. 第 5 章
“依依姐,我来录车牌~”
汪纯简笑嘻嘻地凑过来。
金源集团拥有自己独立的园区,除了满足内部需求,还对外招租。
对于外来车辆,一个月的固定停车费就要三百块。
作为员工福利,金源人则可以免费停车。
因此,不少员工即使日常通勤未必开车,也会早早地把自家车牌录入系统。
便宜,不占白不占。
蒋依依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看着汪纯简那张笑得过分灿烂的脸:“你……上次不是录过了吗?我记得好像有记录。”
“哎呀,我家有两辆车嘛,换着开的!”汪纯简语气理所当然。
像是预料到对方会拒绝,她话紧接着就来:“公司可没明文规定每个员工只能录一辆车牌吧?像我们这种家里好几台车的,谁知道哪天会开哪辆来上班呢?”
“依依姐,你这该不会是故意针对我吧?我可是看过《后勤管理制度》的。”
坐在不远处的徐存真把这场对话听了个大概。
她看明白了,这是有备而来。
蒋依依显然不太擅长应付这种不怀好意的追问。
她略显局促地抿了抿唇,试图解释:“规定里确实没写具体数量限制,但……但大家一直默认是一人一牌的。主要是为了防止有人利用资格倒卖牟利。”
“你理解一下公司的考虑嘛。”她的话语有些软,缺乏足够的底气。
汪纯简双臂环抱在胸前,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你们行政天天这个规定那个条例的,现在倒好,连‘默认’都搬出来了?明明是你们工作有疏漏,没把规则写清楚,凭什么要我理解?”
蒋依依嘴唇抿得更紧了,她单独面对汪纯简很有些招架不住。
沉默的气氛久到有些不妙。
“这样吧,”徐存真出手解围,“上次情况特殊,看你车已经开来了,为了避免你多扣费,我们才特事特办,没走OA流程直接给你录了第一辆车。”
“既然现在你提到要按规定办事,就麻烦你先在OA系统上补交第一辆的申请,再提第二辆。”
录入车牌的OA流程既要她的顶头上司李锦通过,又要由薇姐最终确认。
说完,徐存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汪纯简的反应,暗自琢磨她的真实意图。
是单纯想多占一个免费停车的便宜?
还是背后有人授意,故意来找行政部的麻烦?
汪纯简显然没料到徐存真会拿她的话堵她,脸色明显沉了下来。
她重重地“哼”了一声:“行!流程是吧?我走!”她一把抓起放在桌上的手机,转身就往外走。
临出门前,毫不客气地甩给徐存真一个大大的白眼。
新的梁子,结下了。
“真真……”欲言又止。
“没事的,你记得跟薇姐说明一下情况就好。还有修改规定的事。”
徐存真立刻捕捉到了她的不安,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王薇薇听完露出一副“又来了”的头疼表情。
“依依做得好。这类隐性福利,迟早要摆在明面上说清楚。这样大家都省心。”
“我会去找王总,把需要明确的福利点列出来。到时候,你负责把这块内容加进去修订好。”
末了,还是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
“还有……你们三个,最近各方面都注意点,尤其是考勤,千万别让人抓到什么把柄。”
蒋依依把这话原原本本带回了办公室。
徐存真和部门里另一个小姑娘张喆听完,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觉得一阵无语。
中层的暗潮涌动,关她们小卡拉米什么事。
简直无妄之灾。
徐存真烦躁地扒拉着自己的考勤月历,才刚到月中,上面已经标着七个刺眼的红圈。
她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可以,就按你说的来。起草好了直接送我审批。”王总目光还黏在手里的文件上,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
王薇薇长舒一口气。
她最担心的就是李锦抢先一步来告歪状,所以几乎是踩着点冲过来报备。
目的达成,她正准备转身离开,目光却无意间扫到了旁边正安静等待王总签字的袁理。
他不动声色地递过来一个眼神,带着点“稍等”的意味。
虽不明缘由,但鉴于他上次的示好,她略一沉吟,还是放慢了脚步,在门外走廊的窗边停了下来,假装看风景。
袁理出来的速度比她预想的快得多。
“薇姐!”他走近,声音不高,目光习惯性地扫视了一下安静的走廊。
“边走边说?”
他的第二次机会来了。
见周围没有耳朵,他才开口。
“是不是被为难了,薇姐?”
“李锦……她刚才也找我了。”他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
王薇薇脚下的步子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王总刚才的反应并无异常,这说明袁理根本没提。
一个人情欠下了。
“听她那意思,是想赶在年前,好好利用制度‘整顿’一番。”袁理假意抱怨,“苦了你们了。”
又一个。
“多谢。”王薇薇不是傻的。
袁理这是在给她通风报信。
年前?
不正是每年雷打不动的绩效考核期吗?
行政部不像业务部门有亮眼的项目成绩,绩效考核通常不会太严苛。
相应的,年终奖金也一向不高。
这些前提下,为了稳定团队,通常会给手下三个姑娘都评A。
她总算知道李锦的算盘打什么了。
李锦的做法,是先在制度执行上给行政部挑出错来,留下把柄。
等到年底她王薇薇给部门做绩效评定时,李锦再把这些“错处”翻出来,质疑她管理不力、包庇下属。
真着了她的道,不仅她王薇薇升职加薪无望,手下三个小姑娘的绩效和奖金也得跟着遭殃。
这个人情大了。
王薇薇道完谢就沉默地走了,脸上客套的笑容也收进去了。
看着王薇薇匆匆离去的背影,袁理勾了勾唇。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
李锦藏不住一点小心思,被他随口一句就套出来。
池塘里的泥鳅,翻不起大浪。
她只盯着行政部,却不想想,所谓制度整顿,动的是全公司员工的“蛋糕”,涉及真金白银的个人利益。一旦闹得群情激愤,她李锦拿什么收场?
即便李锦真把这个针对行政部的局做成了,袁理也有办法再送个人情去破局。
但得益于他爸的言传身教,他更喜欢提前点破。
未雨绸缪的点拨,其价值远在雪中送炭之上。
人性如此,事后给出的补救建议,哪怕再好,也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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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看作“马后炮”,效果大打折扣。
但若在事态恶化前就给出预警和建议,事后对方回想起来,心中只会充满庆幸和感激。
人们总是更愿意咀嚼自己运筹帷幄的风姿,不是亡羊补牢的窘态。
王薇薇和他,不是需要博弈的合作关系。
双赢有什么不好。
这边,行政部刚把修订完善的《后勤管理制度》正式签发下去,明确了各项福利的细则。
那边,人事部几乎同步更新了《绩效评级管理办法》。
明确要求绩效等级分布遵循“271原则”,A级占20%,B级占70%,C/D级占10%。
同时,部门主管如需调整比例,必须提供部门业绩超额完成证明等资料,再交由分管经理和人事部主管联合审批。
一前一后,前者是发糖,不少“只可意会”的福利摆上了明面,后者一拳干碎了员工默契分好的大蛋糕。
消息一出,公司瞬间炸开了锅:
“呵,早不提晚不提,偏偏要定绩效了开始整这出!”
“就是!年初定目标(OKR)的时候怎么不把这条加上?”
“我看就是想变着法子劝退人吧?垃圾公司!”
……
那感觉,就像自己呕心沥血完成的毕业设计,在毕业展被熊孩子碎尸后的无能狂怒。
早在之前的部门周会上,王薇薇就给徐存真她们打了预防针。
“这次绩效,我打算申请我们部门全员评B级,”王薇薇语气平和但坚定,“奖金这块,我也会尽力去为大家争取。
“最重要的是,”她目光扫过三个下属,“我不希望之后因为类似情况出现内讧。”
徐存真心有戚戚然。
这可是钱啊!
一百两百也是钱!
这不能算了,还有更不能算了的事。
人事部这波操作的后劲太大,直接导致各部门对年会节目彻底没了热情。
报上来的节目单,稀稀拉拉,惨不忍睹。
徐存真一怒之下,怒了两下。
她一个部门一个部门地追过去要节目,有些吐吐苦水吐完就配合了。
但更多部门直接两手一摊:“忙考核呢,没空!”态度坚决得像块石头。
天要亡她!
作为年会筹备的主力,这节目要是凑不齐搞砸了,她年底的绩效别说B了,恐怕连个C都悬。
想到这儿,她只觉得眼前发黑。
升职无望,生而无望!
连着低声下气求了两天,好话说尽,凑够了三个节目。
绞尽脑汁又两天,搜肠刮肚地设计了四个互动小游戏。
勉强不那么难看了。
再仔细看一看那三个可怜的节目。两个唱歌一个跳舞。
又不行。
得有语言节目。
徐存真整个人都蔫了,眼神发直地晃着旁边蒋依依的胳膊:“依依!怎么办啊依依!要死了要死了!”
“实在不行你自己上去讲段脱口秀吧,就你平时嘴巴里吐槽的那些。”
蒋依依被她晃得头晕,为了安抚她,随口秃噜了一句。
徐存真眼睛“唰”地亮了!
“可我平时吐槽的……基本都是公司啊!”
这是能说的吗?
又一暗。
又一亮。
死道友不死贫道。
“薇姐,我有个新想法!我们可以这样……”
6. 第 6 章
王薇薇向来很支持下属的新想法。
“想法挺有意思,怎么执行你写个大概的方案给我看看。”
又温和地补充道:“还有……内容尺度,最后我还是要把把关的。”
说干就干。
徐存真当天就敲定好方案细节,给王薇薇审核通过后,把活动通知发在了公司大群里。
别说,报名的人还不少。
可能是一年下来遇到的奇葩太多。
为了控制时长,最终决定每部门限一人,每人三分半钟。
徐存真迅速建了个名为“脱口秀大王”的微信群,摇身一变成了“导演”,开始审阅起大家的稿子。
这个包袱好笑,那个吐槽角度犀利。
公司人才这么多的嘛,平时怎么不声不响的。
“有些话太冒犯了。老板们能接受这种开玩笑嘛?”
年底后勤活碎,蒋依依自顾不暇。年会的工作由徐存真和张喆配合着来干。
张喆在和她一起过稿时,指着其中几处内容露出了担忧。
“吉吉你说得对。我们得找个保护伞。”
徐存真立刻点头,她刚巧审到一篇暗讽人事部新规的稿子,确实有点得罪人。
她想起袁理最近似乎也有意向王薇薇靠拢。
坏心眼子起来了。
既然袁理想站队薇姐,怎么能不付出一些诚意呢?
徐存真把整理好的稿子递给王薇薇:“薇姐,大家的稿子都挺有意思的,就是……”她略显迟疑。
“要提前给老板们打个预防针是吧!”王薇薇的目光掠过徐存真欲言又止的脸,瞬间了然,直接替她接了下去。
“那你的想法呢?”王薇薇挑眉问道。她是支持创新,但不是什么风险都会无条件兜底的领导。
“我想邀请袁助来当脱口秀顾问。一方面,他可以私下给王总他们提前铺垫下脱口秀的‘冒犯’属性,算是预热;另一方面,有他把关内容尺度,本身也是个很好的背书。万一有什么,也能多一层缓冲。”徐存真早有准备。
“我考虑一下。”
王薇薇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审视,片刻后才开口。
话没有说死,有希望。
徐存真心里有了底,识趣地不再多言,轻快地点了点头。
王薇薇心里盘算着,自己不知不觉间已欠了袁理两次人情,却还没想好如何回报。
更让她在意的还是她有些吃不准袁理的意图。
他频频向两边示好,是想在行政部和人事部之间左右逢源?
还是瞄准了林心总助那个位置?
或者……两者都要?
徐存真提议拉袁理当顾问,倒是提供了一个绝佳的试探机会。
如果袁理同意加入,无疑是一个投向自己这边的明确信号。
这样一来,人事部那边恐怕不会坐视他倒戈。
如果他婉拒,那自己也乐得装糊涂,日后找机会把人情还上便是,彼此两清。
她想到林心的产假要到二月初才结束,正好是公司春招启动的关键节点。
时间不等人,只剩下一个月了。
王薇薇眼神微凝,笔头无意识地点了点桌面。
在她回来之前,必须替林心牢牢看好总助的位置!
王薇薇找去袁理的办公室时,他正坐在那里头疼,百叶帘被他拉上,房间里有些暗暗的。
不知是谁放出去的消息,把最近绩效规则调整的矛头全指向了他。
暗示是得了他的授意,人事部才干的缺德事。
一时间,各种风言风语都缠了上来。
不过是暂代林心总助三个月而已,就开始进献谗言了。
袁理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荒谬。
不是吧?他自嘲地想,他是身上携带什么万人迷系统吗?
让人人都觉得他能在王总耳边说上话?
要真有这本事,他第一个进言就该是让王总起来,把董事长位置给他坐坐。
所以,当王薇薇提出邀请他担任年会脱口秀节目顾问时,袁理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点了头。
这提议来得正好。
一来,爽快答应是对王薇薇释放信任信号;二来,这简直是个天赐良机,能让他和人事部那群办事不力还拖累他的猪队友们划清界限。
“薇姐,”袁理应下后,状似不经意地问,“方便问一下,这个想法……是徐存真提议的吗?”
“是的。”王薇薇回答得很干脆,目光却自然地偏移向了窗外。
“她很期待和你合作呢。”话是实话,但她乐得隐身幕后,静观其变。
看着王薇薇离开的背影,袁理嘴角牵起一抹了然的笑。
徐存真这个滑头,十有八九是想拉他当挡箭牌。
可惜啊,她这看似算计的一招,对此刻正焦头烂额、急于摆脱人事部泥潭的他来说,无异于瞌睡时递来的一个枕头。
另一边,当徐存真收到王薇薇发来的“袁助答应了。你们好好配合”的消息时,开心坏了。
桀桀桀!
袁狗,又落到我手里了!
徐存真小鸟一样一头扎进了年会节目的筹备里,浑身散发着干劲。
手头的串场词写得飞起,一点不卡壳。
时不时再骚扰一下袁理。
果然,人在做坏事的时候是最不怕苦不怕累的。
蒋依依看着她每天脸上都泛着一种诡异的,打了鸡血似的红晕,起初真有点担心:“真真,你没事吧?别是发烧了?”
“没事,我好得很。”劲头十足。
观察了几天,发现徐存真每天中午能吃一大盆饭,蒋依依悬着的心就彻底放下了。
“太好了,”她默默松了口气,“只是精神不正常而已!”
而被频繁骚扰的袁理,此刻正深刻反思一个决定:他这辈子可能都不想养猫了。
徐存真这种生物,一不留神就给你整点意想不到的烂活,末了还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你。
像极了自家小猫当着你的面,优雅地把桌上东西扫落一地,然后转身若无其事地在沙发扶手上扒拉出几道崭新的“流苏”。
谢邀,人在办公室,本来上班就烦。
避雷了。
王总也很烦。
“好了好了!打住!”王总一脸无奈地对着试图再次科普脱口秀规则的袁理摆手。
“我又不是山顶洞人!我也看电视的!我还是好几家的黄金VIP会员呢!”说着,他作势要去解锁手机给袁理展示他的钞能力账号。
“他们爱讲什么就讲什么!我无所谓!”
“你!不要再跑来问我‘这个可不可以’、‘那个行不行’了!让他们去讲!”
好消息:老头妥协了。
坏消息:徐存真的目的先达到了。
被徐存真精准逮住使劲薅的袁理,表示体验感极差。
他倒不是不能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但目前来看,除了成功和人事部那群人划清了界限,似乎没捞到多少实际好处。
哦,硬要说的话,倒是收获了一份工伤,很显然是报销不了的那种内伤。
就在袁理被人事部“除名”的这段时间,人事部内部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李锦和汪纯简联盟后,谭清和剩下的小团体自成一派。
毕竟没有人会喜欢天降,这里又不是言情小说。
袁理选择在这个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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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抽身,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
人事部此刻的注意力全被内部的分裂和争斗所占据,对于他这个前队友的背叛,顶多就是在背后啐两口,骂几句“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徐存真心里那点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
起初,袁理那超乎寻常的配合,让她在一次次试探中胆子越来越大。可奇怪的是,袁理对此似乎毫无底线。
她怀疑哪怕自己蹬鼻子上脸,袁理也只会说一句“可以先脱鞋吗?”
有点夸张,但换她自己,是忍不了一点的。
这还不够恐怖吗?
“真真,今天心情不好吗?”蒋依依关切道。
“我看你胃口不太行啊。”
“年会第一次彩排不是挺顺利的吗?薇姐还夸你来着!”
“啊?”徐存真有点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确实还剩一半的餐盘,“有吗?我觉得……挺正常的啊?”
蒋依依立刻掰着手指头举例:“你昨天吃了六个鸡腿。前天吃了三碗蒸蛋。哦,大前天是半盆饭,但你饭后消灭了快一整个西瓜……”
徐存真越听眼睛瞪得越大,拿着筷子的手都微微抖了起来。
怪不得!
怪不得最近照镜子总觉得气色红润得过分,脸颊也格外饱满。
还以为是做坏事做爽了。
原来是肚子吃爽了。
祸福相倚,老祖宗说得对。
徐存真开始祈祷:希望这突如其来的长胖,仅仅是存在于这个任务世界的一点小小副作用。
“嗯,我明白了。我会多留意的。”王薇薇轻声应道,结束了与林心的通话。
电话那头,林心正被新生的婴儿折腾得够呛,一天连四个小时的安稳觉都是奢望,电话里直呼后悔。
见面详聊是没时间了,只能趁着小家伙好不容易哄睡的宝贵空隙,争分夺秒地了解公司的近况。
“你是说,袁理主动向你示好,并且顺着你的意思和人事部那边划清界限了?”
林心压低声音再次确认。
“没错。”王薇薇回答得肯定,但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不过……我们还没真正开诚布公地谈过。我有点摸不准,他的眼睛在盯着哪里。”
林心了然,总助那个位置,从来都是漩涡的中心。
“不急,现在局面还算稳,暂时不会有大的变动。正好,我自己也有些新的想法,等考虑成熟了再跟你细说。”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认真,“薇薇,我倒是建议你学学李锦。有些担子,你总得试着往下放一放。”
王薇薇放下手机,下意识地抬眼望向办公室,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徐存真身上。
只见徐存真正站在工位旁,动作缓慢、表情凝重地——打着八段锦?
王薇薇心里咯噔一下。
还没培养,孩子就成僵尸了。
“徐存真,最近做得不错!等年会结束你就能好好放松休息一下了,这段时间辛苦了!”
还是先哄哄吧,看着状态实在不太对。
“谢谢薇姐……好的薇姐……”徐存真闻声停下动作,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只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她满脑子都是刚刚在食堂称猪肉的称上看到的红色数字。
58kg。胖了十六斤。
徐存真悲愤地想,一定是自己最近太得意忘形,动了谁的蛋糕。
可恶!
看着徐存真那副魂不守舍、眼神涣散的模样,王薇薇担忧地一步三回头。
坐回自己在徐存真后面的工位,她默默掏出手机,迅速点开了外卖软件。
干创意类工作耗体力又耗精力,看把孩子饿的,人都恍惚了。
7. 第 7 章
徐存真做了个噩梦。
她迷迷糊糊知道自己应该醒过来却醒不来,好不容易睁开眼睛,身体却困乏到无法给出反应。
勉力动了动手指,直到确认自己真的逃离了那粘稠的梦境,她才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
整个人汗涔涔的,早已浸透的薄薄衣衫冰凉地贴在皮肤上,像刚从水里被捞起。
大口喘气,心跳紊乱,伴随巨大的虚无感。
或许,那也算不上噩梦?
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给自己倒了杯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明。
她靠在桌边,静静回想。
梦里,这个世界的记忆,像涨潮的海水,正一点点吞噬她自己的过往。
而且,是她默许的。
是的,只要放慢脚步拖延任务的完成,她就能长久地留在这个世界。
而这是她贫瘠人生中最接近摆脱现生困境的一次机遇。
想到这里,她轻轻摇摇头,又自嘲地笑了笑。
真是荒谬。
她怎么会甘心,和袁理一起埋在这不清不楚的世界。
温热的水流冲刷过身体,带走了残留的黏腻汗意。徐存真关掉花洒,慢悠悠地擦拭身上的水滴,才发现提前来了月经。
今天不需要争分夺秒,她昨天申请了外勤卡。
走出浴室,厨房里很快响起轻微的声响。
进入这个世界以来,她第一次有心思为自己准备一顿早餐。
不是很复杂的,热煎蛋和冷牛奶。却有种奇异的踏实感。
她熟练地抓拢微湿的头发,用鲨鱼夹固定在脑后,几缕碎发不听话地垂在颈边。
边吃边打开手机备忘录,列出一行行今日待办事项:舞台搭建清单和酒店确认,设备效果和技术部的同事确认,物料和吉吉确认……
还有晚上主持时要换的礼服。
没错,她和袁理搭档主持。
这个组合,放在以前,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就机缘巧合,或者说,阴差阳错地,被“勾兑”在一起了呢?
这感觉,跟昨晚那个噩梦一样,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离奇。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她给袁理发去一条信息:“我十点到酒店,你什么时候方便彩排一下?”
今天要忙的事情太多,主持部分只能单独拎出来快速过一遍。
手机很快震动,袁理的回复简洁。
“我十二点到。”
才九点。待在家里也无事可做。
徐存真收拾妥当,把装着礼服的防尘袋小心抱起,拿起化妆包塞进挎包内。
随手抓起那件宽大的黑色羽绒服套在身上,拉链拉到下巴,便出了门。
室外空气清冽,带着冬日的寒意。
路上的行人依然匆忙且密集,在循环播放的“恭喜发财”背景音乐里,各自奔向目的地。
不知怎的,竟让她回忆起和家里人一起过春节的时光。
抱怨咒骂,满地碎片,红是血色,白是脸色。
谁说这不是另一种热闹呢?
她猛地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像是要把这不合时宜的念头冻结。
算了,大概是生理期到了,激素波动影响情绪。
谁爱怀念谁怀念去吧。
“徐经理,麻烦您再确认一下清单。”酒店的工作人员快步迎上来,手里拿着一份打印好的单子。
“好,辛苦了。”
说完,她便低下头,指尖顺着条目一行行仔细核对。
这个宴会厅的中央空调开得很足,源源不断的热风驱散了来路的寒意。
她进来就把厚重的黑色羽绒服脱了搭在旁边的椅背上,身上内搭是一件柔软的肉粉色马海毛粗针织衫。
调试中的舞台灯光偶尔扫过她的位置,在那蓬松的毛线上晕开一层朦胧柔和的光,连带着她额前垂下的几缕刘海也显得格外柔软,温顺地贴在耳侧,勾勒出专注而安静的侧脸轮廓。
袁理这时候循着工作人员的指引走进来,目光下意识地就捕捉到灯光下那个身影。
他脑子里刚才还在琢磨着“为什么提前两小时就过来了”这个无解的问题,此刻却像被按了暂停键,思绪短暂地空白了一瞬。
直到徐存真似乎察觉到注视,抬起头,目光精准地落在他身上。
袁理喉咙突然有些痒。
徐存真看清来人是他,脸上还残留着的职业微笑没来得及收起,但是眼底那点惯常面对他的倔意立刻取代了方才的柔和。
袁理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侧了侧头,避开了那过于直接的视线。
他心里暗暗啧了一声:这女人的外表,迷惑性实在太强了!那副温良无害的样子,简直能骗过所有人。
幸好,他早就见识过她的真面目。
“来了。”徐存真淡淡招呼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她今天要操心的事情堆成山,实在没多余的精力分给袁理,更懒得费心思刁难他。
这样公事公办的态度反而让她在心里默默肯定了自己:嗯,果然成熟了,面对死对头也能如此处变不惊。
袁理如临大敌。
不对劲!徐存真什么时候主动跟他打过招呼?
这又是什么新战术?
她一定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自己今天必须提起十二分戒备。
“嗯嗯,要帮忙吗?”
……
现在咬舌自尽还来得及吗?
一定是这段时间被她支使得团团转,脑子都累糊涂了,才会说出这种耻辱的话来。
掌心瞬间变得潮热,沁出汗来。
还好,徐存真没有抓住这句话不放。
她只是拿起手边的主持稿,朝他扬了扬:“你来得正好,我们抓紧时间先把主持流程过一遍吧。”
“……哦,好。”他手忙脚乱地想找个地方放手机,顺势就把它放在了离他最近的签到台上。
放下的一刹那,他瞥见手机屏幕上清晰地印着自己刚刚沁出的几个湿漉漉的指纹印。
他猛地伸手过去,“啪”地一声把手机屏幕狠狠扣在了光滑的玻璃桌面上。
那一下力道没控制住,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徐存真被这动静惊动,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袁理的心跳得更快了,脸颊有点发烫。
他是不是该解释一下?
说“我不是故意的”?或者说“怕屏幕划花”?
徐存真看着他那副防贼似的紧张样子,只觉得这人今天又在抽风。
至于吗?搞得好像她有多稀罕偷看他手机似的。
算了,管他发什么神经,还是赶紧把正事办完要紧。
她再次在心里默念:嗯,果然成熟了,才不会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人和事浪费自己宝贵的情绪。
她清了清嗓子,手指点着稿子:“那我们从开场白开始?”
她拉着袁理走到舞台中央,示意他站定位置,自己也找准搭档点。
接着,她利落地蹲下身,拿出一卷醒目的黄色胶带,撕下几截,在两人刚刚踩过的关键点位贴上清晰的叉。
她专注于手头的活,宽大的肉粉色马海毛针织衫领口,随着她右手用力贴胶带的动作微微下滑,露出一汪清晰流畅的锁骨,在明亮的灯光下白得晃眼。
袁理本就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看着,更是猝不及防地被那片白腻的肌肤晃了一下。
这谁调的破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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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刺眼!
“好了。下一part。”徐存真拍拍手起身。
他飞快地移开视线,但眼角余光却异常敏锐地捕捉到徐存真即将起身的细微动作。
像是某种本能反应,他立刻双手插兜。
不是?这人今天病得不轻。
主持稿不折叠就往裤兜里硬塞,cos哆啦A梦哪!
看着他那副装得有些失败的姿态,徐存真忽然觉得连日来的疲惫和经期的不适感都消散了不少。
果然看死对头笑话是最好的补剂。
嗨,腰也不酸了,痛经也没感觉了!
善哉善哉!
袁理被她那似笑非笑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
他懊恼极了,今天自己到底怎么回事?魂不守舍,还尽干些蠢事。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快逃!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王总找我有事!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徐存真闻言,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更深了。她慢悠悠地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点了然。
哦,铺垫了这么久,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前摇这么长,就整这么一出啊。
不过她丝毫不在意。反正下午四点还有最终带妆彩排,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而且,当初写主持词时,她就很有先见之明地预判了搭档的不可靠,特意把两人必须同台的段落压缩到最短,除了必须一起出现的开场和结尾,中间环节基本都是交替上场。
“行,”她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纵容,“下午四点最终彩排别迟到就行。”
末了,还不忘提醒一句,“衣服记得换好!”
她环视着正在忙碌布置的宴会厅,一种掌控感油然而生。
看吧,没她不行吧!
虽然这个形容放在袁理身上有点怪异,但不妨碍她在心里又默默地给自己点了个赞。
袁理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走。
他的背影看起来步伐稳健,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他根本没留意方向,直到脚步停在了一条侧边走廊的尽头,这才回头辨认了一下自己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
旁边正好是洗手间。他脚步一转,推门进去。
他拧开一个水龙头,俯下身,双手接了几捧冷水泼在脸上。
又胡乱抹了两把,撑起双臂支在洗手台上,闭眼思索。
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面对徐存真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他皱着眉努力回想,却理不出半点头绪。
指尖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额头,有些发烫。
那可以诊断了,是自己发烧了。
一下子豁然开朗,所有情绪都有了出口。
他撑着洗手台直起身,长长吁了口气,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下来。
水龙头还在哗哗流淌,飞溅的水珠跳上他衬衫衣角和西裤裤腿,洇开几处不太雅观的深色水痕。
那就先回去休息一下,养养精神,下午四点前再过来。
顺便……还得换身衣服。
当然,这绝对不是因为徐存真那句“衣服记得换”的提醒,纯粹是因为刚刚不小心把衣服弄湿了而已。
他袁理向来是个顾大局、识大体的人。
今晚的年会,正是展现个人魅力,塑造他良好形象的极佳机会。
他已经瞄准了人事部主管的位置,下一步,就是要和王薇薇联手,把碍事的李锦拉下台来。
要换自己上台,少不得民意推波助澜一把。
思路清晰,目标明确。
他对着镜子,随意地甩了甩还在滴水的头发,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姿态。
拉开洗手间的门,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8. 第 8 章
“真真!我来啦~”蒋依依欢快的声音打破了忙碌的氛围。
脱下大衣,不是上班常穿的那几件衬衫,而是一件红绿格纹的毛呢背带裙,头上斜斜戴着同款贝雷帽。
这身打扮让她整个人显得格外俏皮可爱。
徐存真眼睛一亮,立刻笑着迎上去,亲昵地捏了捏蒋依依的脸蛋。
“快转个圈我看看!”她兴致勃勃地说。
蒋依依听话地原地转了个圈,香香的。
哎呀,太可爱了!”徐存真由衷地夸赞,“依依,以后上班就这么穿吧!那我肯定天天第一个到,绝不迟到。
蒋依依很容易害羞,被这么一夸,脸颊立刻泛起红晕。
她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我上午就把工作都完成啦!特意跟薇姐打了招呼,提前过来帮你的忙。”
声音软软的,透着真诚。
她这副既害羞又忍不住想被表扬的样子,实在让人忍俊不禁。站在一旁的张喆和徐存真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两人脸上都不自觉地露出了那种带着点宠溺的姨母笑。
“上班真是把人害惨了!”张喆笑着摇摇头,对着徐存真感叹。
然后拍拍手,把话题拉回正事。
“真真,你快去换衣服吧,”她转向徐存真,语速平稳但带着一丝催促,“化妆还得花些时间,得抓紧了。”
“我和依依先把礼品、酒水饮料摆放好,再把横幅挂起来,最后去检查一下视频播放效果。”
她朝徐存真点点头,示意她放心去准备。
徐存真会意,时间确实有些紧了。
“好,那我去了。”
她转向蒋依依,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依依,东西不轻,慢慢来,别着急,等我换好衣服就回来帮忙。”
锁上更衣室的门,她换上早已准备好的礼服。站在镜前整理时,目光扫过自己的腰身线条,她不由得想起上次在食堂称重的大乌龙。
还好那个惊人数字只是虚惊一场,差点真的变猪,她实际只比原来重了四斤。
不过为了在年会保持最佳状态,其实是为了不多花钱再买套礼服裙,她还是决定把这四斤减掉。
于是,她整整熬了七天。偏偏食堂每天都是她喜欢吃的菜,实在难以割舍,只好菜量减半,去除主食,晚上也只吃些蔬菜水果。
下午茶更是碰都不敢碰,每次拍照传到大群里呼唤同事来吃的时候更是对她意志力的极大考验。
七天下来,体重是回到了原点,但那种持续的饥饿感和对食物的强烈渴望,这辈子是不想再经历了。
还是得生活化减脂。
徐存真对着镜子轻轻呼了口气,转了一圈,很好看。
接下来是,准备化妆。
袁理没直接回家,反而回到了办公室,处理了几份不算紧急的文件。
似乎坐在办公桌后,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纷扰就能被暂时隔绝在外。
时间很快来到三点,他换上了为年会准备的深色西装。
系上领带时,他选了上次留在抽屉里的那条用过的深绿色领带。
原配的领带被他扔在一旁。
上午无意间瞥见徐存真放在一旁的礼服袋,袋口隐约透出的似乎也是类似的绿色。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他随即告诉自己,这纯粹是为了配合年会的整体视觉效果。
整理完毕,他去了卫生间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
深色的西装笔挺合身,只是那条绿色的领带,不知是不是系得稍紧了些,让他觉得脖颈间有些不自在,动作也带上了点微妙的拘谨。
他松了松领结,感觉稍微好点,但那份不自在似乎并未完全消散。
确认无误,他右拐去往电梯间。
电梯平稳下行,他对着镜面的电梯门又正了正领带,绿意在深色西装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醒目。
张喆看到袁理过来:“袁理,你还没化妆吧?真真在更衣室,快去找她帮忙打个底妆。”
袁理应了一声,转身走向更衣室。
更衣室的门虚掩着。
袁理他还是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徐存真的声音。
袁理推门进去。
徐存真正对着镜子,微微仰头,手指小心地拨弄着眼睑。
她在戴美瞳,似乎型号不太合适,动作显得有些生疏。
鼻尖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眯着眼回头看向门口,视线模糊,只看到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挺拔身影轮廓。
即使看不清五官,那身形也透着一股板正劲儿,不难想象是帅气的。
“张喆说我也需要打个底妆,让我来找你。”袁理很快说明了来意。
“哦?”徐存真终于戴好了一只美瞳,眨眨眼适应着,语气带上了点调侃,“你也有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啊?”
大概是觉得没有旁人在,她的言语大胆了些。
袁理走近几步,门口的衣架不再阻隔视线。
徐存真身上是一条细吊带的拖尾礼服裙,就是绿色。
后背的设计是大片的露肤,几根细细的绑带交叉缠绕,勾勒出漂亮的背部线条。
她向前倾身凑近镜子时,蝴蝶骨微微振翅。
头发还是中午见面时那样,随意地用一个鲨鱼夹夹在脑后,显然发型还没打理。
盘起来一定会很好看。
“这是你的工作职责,”袁理语气平淡地回应,“年会整体形象很重要,效果不好,你绩效更别想了。”
“拿绩效压我?”徐存真小声嘀咕了一句,语气不满。
她站起身,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行吧,你过来坐下。”
心里却忍不住想,不都是他们部门整的幺蛾子。
说不好真的和他们传的那样,就是袁理吹的耳旁风。
袁理依言在化妆镜前的椅子上坐下。他直接闭上了眼睛,大概是不想和镜中的她对视。
徐存真反而松了口气,这样省去了不少尴尬。
她动作麻利地拿起几个定位夹,先把袁理鬓角和额前容易掉落的碎发夹好固定。
准备工作就绪,她这才仔细端详起他的脸。
皮肤状态真不错。
袁理脸上的毛孔几乎看不见,胡子刮得非常干净,下巴处能看到一两个新鲜的小红点,显然是下午刚整理过。
肤色偏白,她带的自然色号粉底应该合适。
他的睫毛纤长浓密,眉毛则长得有些过于旺盛了,不过他的眉形本身很好,只需要把周围的杂毛修整一下。不用大动。
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色阴影,透露出些许疲惫。
徐存真想起平时在公司很少见到他,偶尔碰见,他也总是步履匆匆。以前还羡慕他不用打卡,后来听说他的行程安排才明白工作强度有多大。
资本家的压榨没有多少之分,只有多和更多。
袁理闭着眼睛等了半天,没感觉到任何触碰,甚至连声音都没有。
他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恰在此时,徐存真正凑近了观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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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毛的生长方向,想确定从哪里下手。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得很近。
袁理明显怔了一下,睫毛快速颤动了两下,随即又立刻闭上了眼睛,语气有点急促地说:“动作快点,不行我就找别人。”
徐存真被他突然睁眼又闭眼的动作弄得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退开一点距离。
求人态度还这么差!
“急什么。”她拿起修眉刀,开始小心地替他清理眉峰周围的杂毛。
视线扫过他紧闭双眼的脸时,她忽然注意到他鼻尖靠右的位置,有一颗小小的、淡红色的痣。
以前倒是没留意过。
修好眉毛,徐存真拿起粉底液,挤了一点在手背上用指腹匀开,用湿润的海绵蛋蘸取适量,开始在他脸上轻轻拍打按压。
动作干净有度,重点照顾了额头、鼻翼两侧和眼下有暗沉的地方。
袁理一直闭着眼,身体略显僵硬地坐着,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显示他并非全无感觉。
徐存真偶尔需要调整他的脸的角度,冰凉的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下颌或太阳穴,能感觉到传来的热度。
徐存真不禁又感叹,这小子,身体真好。
打好底妆,眼下的青黑也被遮盖得七七八八。
徐存真又用散粉刷蘸取少量透明散粉,在他脸上轻扫定妆。
“好了。”徐存真放下刷子,退后一步打量整体效果。
简单修饰后,袁理的面部轮廓显得更加清晰利落。
袁理这才睁开眼,看向镜中的自己。
他没什么表情,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嗯。”
徐存真看着他这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快。
连句谢谢都没有?
真没礼貌。
她正想着,却见袁理下意识抬手想摸摸脸颊。
“诶!”她立刻出声制止,语气带着点没好气,“手别乱碰脸!花了可别指望我补。”
袁理的手停在半空,随即放了下来。
他站起身,双手习惯性地插进西装裤兜里。
“排练时间快到了,你这边也抓紧。”说完,并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
徐存真没再理他,她重新坐回镜子前,专注于手上的动作。
她化了最顺手的淡妆,唇色选择了接近裸粉的色调,突出饱满感而非艳丽。
眼妆只在眼皮上淡淡晕染了一层细闪的绿。
她把卷发棒插上电源预热,放在一旁。先放下夹着的头发,拿起梳子梳理起来。
透过面前的镜子,她发现袁理还站在原地没走。
徐存真微微蹙眉。
这人怎么回事?
难道要在这里盯着她工作?
是怕她偷懒,还是担心她搞砸?
她自认责任心很强,也不至于在自己身上动什么手脚。
这种被监视的感觉让她心里很不痛快。
刚想放下梳子,转头问问他到底想干什么,手上动作一个没留意,手背外侧猛地压在了旁边已经滚烫的卷发棒金属杆上。
“啊!”一阵尖锐的灼痛瞬间传来,徐存真痛呼出声,本能地缩手跳开。
慌乱中,她的手臂撞到了卷发棒。
眼看就要摔落在地,甚至可能砸到她的脚或烧到裙摆。
她顾不得先查看手上的伤势,手忙脚乱地揽起裙摆抱住。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迅捷地伸出,精准地攥住了卷发棒垂落的电源线,将它稳稳地悬在了半空。
9. 第 9 章
“你这手……挺忙的啊!”袁理的声音不高,却像根细针。
卷发棒掉落的瞬间,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徐存真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思绪、动作,连同呼吸都僵在原地。
像一台精密的仪器中,某个看不见的齿轮突然卡死。
也许是长久磨损的暗伤,也许是缺乏润滑的干涩。
这种故障,从外表很难诊断,强行修理往往徒劳。通常会继续使用直至彻底报废,或者在资金充裕的情况下直接换掉。
……
袁理说完便弯腰,顺着电源线拾起那只惹祸的卷发棒,指尖避开滚烫的金属部分,提溜着把它放回桌面。
动作不疾不徐。
放好,他才侧过身,目光落在明显还陷在惊惧僵直里的女孩身上。
她的脸色比刚才化过妆的时候更白,手背上那片刺目的红痕异常扎眼。
距离有点远,加上她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袁理无法立刻判断那片红的严重程度。
但烫伤,拖不得。
“回神。”他的声线压得更低,更严肃,“连处理问题的能力都没有了?”
他的话音像是投入死水,没有激起徐存真任何回应。
不断有一些有关火、金属、投掷的场景在眼前闪回,这些画面粗暴地撕扯着她的神经,颤抖加剧。
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她慢慢地、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般,和眼前画面中的身影动作重合。
她抱紧自己的手臂,缓缓蹲了下去。
后背碰到冰凉的椅腿,她下意识地想要倚靠……
“砰!”
一声闷响。
连人带椅,狼狈地摔倒在地毯上。
她蜷缩着,姿势安恬地如同子宫内的胚胎,但那双死死抠住自己手臂的手,暴露了躯壳的巨大无措。
袁理的声音仿佛隔着厚重的玻璃传来,模糊不清,却成了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她无法思考他话语的含义,她只想要新鲜的空气。
她要呼吸。
她要大口呼吸。
一声短呼,尾音拖得极长,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在颤栗。
一口深长的气息艰难地挤出胸腔,肩膀随之耸起又落下。
徐存真涣散的眼神骤然清明。
她抬起眼,直直对上袁理审视的目光。
“这点小事也值得你找茬?”
一句迟来的反击。
袁理指尖抽动了一下。
刚才那短暂又漫长的几十秒里,他亲眼看着她像被瞬间吸入被某种屏障隔绝的另一个的空间。
而现在,她又若无其事地回来了,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崩溃只是他眼花的幻觉。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攫住了他,让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
嘴唇嗫嚅许久,最终仍是不发一言。
徐存真说完,不再看他。
她用手肘撑地,利落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又抬起脚,左右看了看裙摆。
裙子没事。
眼角余光扫到他后退的那半步。
呵。
她连一个字都懒得再费,径直走向门口。
手背上传来一阵阵灼热的痒痛,提醒她必须立刻处理。
至于情绪的快速切割和打包丢弃,晚上回去好好睡一觉就会彻底消散。
她对此很有经验。
手搭上门把时,终究没忍住,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身后。
袁理还站在原地,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未动。
像被蜡液忽然浇灌。
是被她刚才的样子吓到了?
还是……在盘算着如何利用这个把柄?
徐存真心底最后一点火星彻底冷了。
她收回目光,拉开门,走了出去。
果然没看错人。骨子里的冷漠,刻得比什么都深。
也好,当她是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她也不想被人当猴子看,更不想成为某种行为实验里可悲的对照组。
冰冷的自来水冲刷在手背那片椭圆形的红痕上,尖锐的刺痛感瞬间炸开,激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她死死咬住下唇,忍着钻心的疼,只暗暗祈祷千万别起水泡。
起了水泡,遮瑕都难盖住。
烦躁涌上心头。
刚才跑出来太急,手机还在更衣室。
不知道离排练还有多长时间,她的发型还一团糟。
那些不愉快的记忆让她对时间格外敏感,这种失控感让她加倍烦躁。
冷水冲了不到五分钟,手背的灼痛感稍微减轻了些,但心底的焦躁却像野草疯长。
按道理至少要冲十五分钟……
她没这个耐心。
算了。
她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贴个创口贴应急吧,舞台离坐席有点距离,应该看不太出来。
推开更衣室的门,里面空荡荡的,只有飞蛾努力地撞向光源。
她径直走向化妆镜,目光却猛地顿住。
那只肇事的卷发棒,电源插头已经被拔下,规整地放在桌角。
而在卷发棒旁边,端端正正地放着一沓创口贴。
徐存真的脚步停在桌边。她的目光在那沓创口贴和拔下的插头之间来回扫视。
这算什么?
迟来的关心?
还是……鳄鱼的眼泪?
她没有丝毫犹豫,拿起一张创口贴,撕开包装,动作干脆利落地贴在手背那片红痕上,用力按了按边缘。
然后,她走到化妆镜前,重新拿起卷发棒,“咔哒”一声,插头被利落地怼进插座。
一切照旧运行起来。
“最终彩排了,都过来吧。”
徐存真对着话筒说完,脚步不停地走向舞台中央。
目光习惯性扫过台下。
张喆和蒋依依的身影映入眼帘,两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赞叹,随即,捧场的掌声响了起来。
笑意掠过徐存真的嘴角,可爱的同事短暂驱散了疲惫。
然而,这笑意在触及侧方那道身影时,瞬间收敛。
袁理就站在几步之外朝自己走来。
晦气!
她视线的轨迹清晰地绕开了他。
开场词她几乎背下来了,但无论是眼神还是肢体的微动,都吝啬于投向袁理的方向。
那是一种刻意的疏离。
袁理接收到了,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双手插在裤袋里,微微蜷起。
一下舞台,徐存真立刻转向摄像师:“照片给我。”
屏幕翻动,她的眉头蹙起。
“这张绿光好诡异,显得人像吃了毒菌子。”
“这里,顶光太硬,没面光,五官磨得都快变成伏地魔了。”她指着屏幕,语言犀利。
“灯光师在吗?”
她穿梭在后台狭窄的通道,找到角落翘着二郎腿玩手机的灯光师快速沟通。
“老师,那几个点位,面光补上。”
“紫光绿光去掉,对,都去掉。换成基础暖白光,色温再高一点,显得干净。”
“人脸上阴影太重了,看着没精神还吓人。”
要求精准落地。
时间在各个环节的细致复勘中飞逝,直到年会暖场音乐响起,她才微微喘了口气。
年会正式开场。
聚光灯锁住舞台中央的二人,看起来相当养眼登对。
只有徐存真自己知道大事不妙。
大意了!
早上感觉尚可,便心存侥幸,以为这次能安然度过,也就没有带上止痛药。
此刻,那熟悉的绞痛正凶猛地从小腹扩散开来。
她强撑着讲完开场白便退到后台。
吊带裙单薄,后台又靠近风口,即使关着门也钻进许多冷风来。
寒意与剧痛内外夹击。
她踉跄退到后台无人的角落,靠在墙边像虾一样佝偻着。手指下意识想狠狠按压上去,借由新的疼痛压抑住,却在触碰到光滑布料时回归了理智。
不能按!
留下褶皱就不好看了。
她只能胡乱用掌心在腹部快速揉搓。
那点隔靴搔痒的暖意,在汹涌的痛感面前溃不成军。
这也不是个办法。
她赶忙摸出手机。
“依依,热水,后台。我痛经了呜呜,拜托你啦~”
后附一张“跪地乞求”的表情包。
蒋依依几乎是飞奔着送来保温杯。
滚烫的热水滑过喉咙,带来几缕热度向下浸润身体,却依旧撼动不了入骨的痛楚。
“还行吗?”蒋依依低语,眼神焦灼。
“撑得住。”徐存真挤出一点虚弱的笑,用眼神示意她离开,“去忙吧,别耽误正事。”
徐存真闭上了眼,争分夺秒地汲取那点可怜的热量。
距离下一场报幕还有6分钟。
舞台强光下,一切细微变化都被放大。
袁理站在侧幕的阴影里,目光悄无声息地落在后台角落的身影上。
刚刚报幕的声音依然清亮,却不似下午彩排时那般掷地有声。
起初,他只是觉得可能是因为不间断的沟通费了嗓子,而且她一整个下午也没吃什么东西。
他考虑过给徐存真递几块巧克力,但想到刚刚的僵持,他不想自讨苦吃。
反正,离吃席也不远了。
可接下来的一个瞬间,让他心头不安。
他瞥见蒋依依猫着腰穿过人群,将一只冒着热气的保温杯塞到刚退下来的徐存真手里,眼神满是担忧。
而徐存真接过杯子时,手指似乎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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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理目光飞快扫过四周,舞台侧旁堆叠着杂物,一件厚实的白色羽绒服随意搭在那里,好像是市场部某个女同事上台前匆匆褪下的。
他几步过去抄起,挤到徐存真身边,声音努力压平。
“她们让你拿一下。怕脏。”
徐存真正低头小口啜饮热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捧撞了个满怀,差点把杯子打翻。
她下意识地收紧手臂抱住那团羽绒服,愣了一秒,刚想骂人不长眼。
如被子一般的柔软暖和的触感先抱住了她,如雨后甘霖。
她收回恶言恶语,只白了一眼,但也不接话。
袁理无声地呼出一口长气。
问题解决了。
很好。
而且,自己也没有挨骂。
不过她应该很不舒服吧?
连骂他的力气都没了。
……
节目轮番上演,尤其到了脱口秀环节,王总那桌的笑浪一波高过一波。
越过喧腾,王薇薇的目光却落在李锦那桌沉滞的空气里。
李锦脸上挂着僵硬的笑,眼神沉得能拧出水,偏偏还得陪着老板们一起鼓掌大笑。
王薇薇嘴角无声地弯了弯,越发满意起自己的安排。
徐存真这个孩子,真能给她带来不少惊喜。
“走走走,我们去敬酒!”徐存真刚穿起外套走到行政部那桌,蒋依依风一般卷了过来,不由分说将一个斟满的酒杯塞进她手里。
透明液体在杯中争先恐后泛起细密的气泡。
“不是……”徐存真下意识地想推拒,话刚起头,便被蒋依依一个狡黠又心照不宣的眨眼堵了回去。
“装装样子,有我呢。”
她无声地对着口型。
徐存真心头一暖,只用力捏了捏依依的手臂,感激地回以一个苍白却真挚的笑容。
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两跟随着薇姐,汇入涌向主桌的人流。
小腹深处的疼痛并未消失,但紧绷的心弦因任务完成而松懈了几分。
年前最后的重要工作算是圆满完成了。
有这些小成绩在前,回头和薇姐提升职的时候也能有点底气。
“谢谢老板照顾!”
“老板明年带我们发大财!”
恭维声此起彼伏,酒杯两两相碰。
王总红光满面,携夫人向徐存真举杯,说着又往她只剩个底的杯子里添酒。
“得专门谢谢徐存真同学,今晚的主持很精彩!”
几乎要溢出杯沿。
徐存真不好拒绝,硬着头皮接下来。
她假意凑到唇边飞快地沾了一下,笑容无懈可击地应对着寒暄。
转身的刹那,却迅捷而隐蔽地将自己的酒杯与蒋依依手中那只调换。
袁理一直看着。
这小小的障眼法让他困惑地蹙起眉。
直到蒋依依凑近徐存真,却仍有几个字眼隐约被送了过来:“……还疼吗?……千万不能喝酒……”
原来如此。
是痛经。
这么不当心是自己的身体吗?
他迅速解锁手机,切换到外卖APP。
布洛芬。
确认下单。付款。
动作一气呵成。
随即,他点开小红书,飞快输入:“什么止痛药空腹吃副作用小见效快?”
他快速扫过评论,锁定一个被多次提及的品牌。
再下一单。
直到支付完成的界面弹出,他才像从被细线控制的状态中惊醒。
一丝迟来的荒谬感袭来。
自己怎么也做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行为。
喝酒误人,下次再也不喝了。
药很快送达酒店前台。袁理假借去洗手间,匆匆离席。
他从前台处接过外卖袋,走到一旁的垃圾桶旁撕开包装,把贴着的外卖信息单团了又团才扔进去。
直接给她?
不行。她只会觉得多管闲事。
他需要一个理由。
目光扫过出宴会厅接打电话的王薇薇,他调整表情,带着点“顺手帮忙”的随意走过去,将药盒递给她,压低声音:
“薇姐,刚前台送来的,存真叫的外卖。麻烦您给她一下?”
语气自然,仿佛传递普通物件。
王薇薇接过,脸上闪过一丝了然:“哦,好,我这就去。这孩子,不舒服也不吭声。”
她看向袁理,眼神多了试探。
他倒是心细,把亮的刺眼的黄色纸袋去掉了,宴会厅人多眼杂又是这种场合,直接提着进去难免会被有心人利用。
在她看来,袁理的维护是出于对她的投诚。
袁理看着王薇薇走向徐存真,心里绷紧的弦才稍松。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仿佛一切未曾发生。
10. 第 10 章
王薇薇和袁理道别后,将两个药盒贴在手机背面,循着原路先行回了宴会厅。
一路上与人招呼都面色如常。
“真真,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她没有落座,而是径直走到她椅子侧面,自然地倾下身。右手轻轻搭上徐存真微凉的椅背,好似在交代什么正事。
“你的外卖。”
王薇薇左手极其自然地滑下,精准地抓住徐存真垂在身侧、微微蜷起的手。
“先垫点东西,”王薇薇叮嘱的声音更柔软,“再吃药。”
说完,她的左手轻轻覆上徐存真握着药盒的手背,安抚性地拍了两下,力道不轻不重。
徐存真一愣,差点没攥住药盒。
什么药?
她什么时候外卖买的药?
她忙得都忘了可以外卖买止痛药了。
想开口询问薇姐外卖单子还在不在,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此刻追问,不合时宜,也……似乎多余。
徐存真垂下眼睫,轻轻“嗯”了一声。她乖巧地拿起汤勺,舀起一碗热腾腾的三鲜汤。
白色的瓷碗衬着清亮的汤色,郁郁的葱色点缀其上,令人闻之食欲大振。
可能就是薇姐给点的外卖吧,想必也是蒋依依这个小漏勺说的。
念头一闪而过,很快被眼前的热气驱散。
这汤看似家常,却熨帖得很。
尤其是那肉蛋卷,蛋皮薄而滑,裹着细嫩的肉馅,浸在熬出黄油的羊肚菌鸡汤里。
她夹起一块蘸了蘸酱油送入口中,温润的鲜美瞬间在舌尖化开,顺着喉咙滑下。
桌上琳琅满目的冷盘不乏好食材和好口味。
但此刻,只有这砂锅里咕嘟着的朴实热汤,才能真正抚慰她虚弱的身体。
她就着热汤吃下了止痛药,紧绷的神经悄然松解了一分。
又感叹,真好。
两盒药里有一盒更贵的、效果更好的,准备这个给她的人一定很温柔妥帖。
感觉自己在这个世界也在被好好照顾着。
蒋依依酒意上头,软软地倚在徐存真肩头,百无聊赖地玩她的手指。
忽然,她动作顿住,含混的声音带着一丝清醒的疑惑:“真真,你这里…怎么了?”
刚才只顾着关心痛经,竟没留意。
“哦,”徐存真正被一口鲜汤熨帖得眯起眼,闻言才懒懒抬手,指尖随意地揭开创可贴一角,借着灯光瞥了一眼,“卷发棒烫的。没起水泡,那就没事了。”
语气轻松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那也疼死了呀!”蒋依依瞬间支起身子,醉眼朦胧里全是心疼,声音也拔高了点。
“我家里有个很好用的疤痕膏,明天上班我拿给你~”贴心地补了一句。
徐存真刚打算撒个娇回应,被一句激动的抱怨截去注意力。
“你们评评理!又是‘阳光普照’!回回都是!啊?”
张喆好像喝醉了,眼神都有些迷离,平日那份滴水不漏的稳重此刻荡然无存。
只见她身体微微前倾,手指用力点着手机屏幕,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一股子无处发泄的怨气。
她掰着手指数:“三个!整整三个充电宝!还有那花茶壶,也是三个!家里都能开杂货铺了!”
她越说越激动,脸都涨红了,“我不求什么大奖!真的!哪怕给我换个泡脚桶呢?”
蒋依依和徐存真脸上的笑意按下了暂停键。
太扎心了!
这哪是张喆一个人的独白,分明是她们三人的非酋宣言。
像是被点燃了引线,三个人头碰头挤在一起,咕叽咕叽地互相揭起老底来。
徐存真嘴角噙着一丝促狭的笑,手指虚虚点了点张喆。
“你那三个充电宝多好,再多两次都可以搞个共享充电宝的站点了。”
“无本生意,只赚不赔。多好的兼职啊,斜杠青年~”
她故意说得一本正经。
“哈!”张喆立刻被点着了,矛头瞬间转向蒋依依。
“那也比依依好!她每次都和大奖擦边,不是差一个数字,就是差一个座次。”
蒋依依被噎得瞪圆了眼。
不是徐存真先阴阳怪气的吗,怎么怼起她来!
“那也比真真强!真真才是非酋转世好不好?”
“你自己说!”
“好好好,”徐存真被围攻得哭笑不得,举手做投降状,“之前工会不是送了高温慰问礼包嘛。里面有个手持电风扇,我充好电刚打开……”
“那动静,嗡嗡嗡的……”她惟妙惟肖地模仿起来,“我拿起来就跟电钻似的,震得手臂都麻了,风力还那么小!而且凭什么你们的就都没问题,每次都是我拿到的不好。”
“对!还有上上次那个加湿器,”张喆立刻补充,“刚插上电就冒好大的烟,一开始还不敢相信,以为是商家特意做的效果呢。”
“后来都听见他们在传‘行政部今天炸了!’”
蒋依依笑得歪倒在徐存真身上,肩膀直抖;张喆拍着桌子,眼泪都快出来了。
徐存真一手捂着笑痛的肚子,一手还得扶住快滑下去的蒋依依。
倒霉打工人人设不倒。
但说出来之后,那点坏运气似乎也变得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袁理端着酒杯,穿过喧嚣的人潮,脚尖锁定行政部这桌。
自从和人事部划清界限,他出现在行政部周围的频率明显高了许多,此刻更是毫不避讳。
他在王薇薇面前站定,杯沿略低于她的酒杯,姿态放得很低。
声音清晰而直接:“薇姐,这段时间,感谢照顾。”
话不多,分量却不轻。
尤其是在满场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来的此刻。
王薇薇唇角微扬,配合地站起身。
这种场合下,对方主动放低的姿态,她坦然受之。
“客气了,”她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周围人听清,带着恰到好处的上级式体贴。
“意思到了就行,你少喝点,我陪一口。”
袁理刚过来时,徐存真她们的打闹嬉笑很有分寸地立刻噤声,三双眼睛齐刷刷望向他。
这段时间工作上的交集频繁,又加上袁理时时特意来打卡,蒋依依和张喆观察薇姐的态度也能觉察出这个前人事部成员的倾向,早已卸下防备。
而且袁理算是公司公认的大帅哥,工作能力不错,还经常给她们带点慰问品。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现在袁理的风评可谓是超级好。
见他敬完王薇薇,张喆胆子大,立刻笑嘻嘻地出声:“哎,袁助袁助,光敬薇姐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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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呢?”
“我们平时也没少帮你忙呀!”蒋依依也笑着附和。
袁理爽朗一笑,毫不拖沓地给自己重新斟满。
“哪能忘了你们!”他坦坦荡荡地转向三个姑娘,举杯。
“一个一个来,必须都感谢到!”
目光依次扫过蒋依依热情的笑脸,张喆调侃的眼神,最后落在徐存真脸上。
徐存真在他视线移来的瞬间,几乎是本能地垂下了眼皮,随即又强迫自己抬起。
她不想扫兴。
也不想让蒋依依和张喆尴尬。
何况,薇姐还看着。
她的身体顺从地端起了面前的杯子,手臂抬起的高度与其他两人一致。
然而,嘴角无论如何也弯不出一个自然的弧度,只勉强维持着皮笑肉不笑。
袁理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半秒,或许更短,快得让人抓不住痕迹。
他像是没察觉任何异样,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他脸上依旧是那副体贴周全的表情:“你们喝果汁就好,待会儿散场,回家路上都注意安全。”
那温和的语调,那无懈可击的关心,落在徐存真耳中很是刺耳。
她假意挖了挖耳朵,试图把这团脏东西掏出来叭地弹走。
两面三刀的家伙。
装得真像。
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此刻恐怕也会和依依、张喆一样,觉得这人细致周到,值得信赖吧。
她将杯沿抵在唇边,杯子却一点没有倾斜的意思。
一时大起大落的情绪后,徐存真坐着有些沉默。
也许是之前沾到唇边的那一小口酒在作祟,一股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东西,毫无预兆地压在了心口。
她微微晃了晃头,试图驱散这突如其来的、不合时宜的感伤。
还要在这个世界停留多久?
又能在这个世界停留多久?
她找不到答案。
唯一能抓住的,是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不可能不是真实。
她做不到像系统那样,无动于衷地旁观这一切。
手指在桌下悄悄攥紧,指甲抵着掌心,带来微弱的刺痛。
如果,真的到那一天,她希望至少能好好地道个别。
不。
或许不需要告别。
她抬眼,目光穿过晃动的杯影和人影,仿佛能看到另一个“徐存真”的身影。
那个属于剧情正轨的徐存真。
那个她,必定会珍视当下拥有的一切,然后毫不犹豫地,目标明确地向上攀爬,步履坚定。
最终,会与她的死对头男主狭路相逢,相爱相杀,顶峰相见。
听起来,真是个标准又精彩的剧本。
而她呢?
视线下意识地扫过远处正与人谈笑风生的袁理。
她和袁理当然不是正轨,是绝不会和解的。
一抹嫌弃无声地爬上她的嘴角。
泛滥的感伤如同失控的潮水,狠狠撞上了名为现实的南墙,碎成一地泡沫。
她低下头,避开所有可能投来的视线,心底只剩下一个清晰而固执的声音,一遍遍默念:
菩萨保佑。
让袁理快些碰到属于他的报应吧。
越早越好。
11. 第 11 章
年会过后,肉眼可见地很多同事都散漫了下来,以最小化到系统托盘运行的策略启动工作,蛰伏着要在春节大放异彩。
社畜们总为吊在面前的胡萝卜表现出极大的忍耐和极高的狂热,于是春节成为一年到头最值得期待的假期。
归巢的鸟儿总是更急不可耐些。
至于回到传统的小社会结构里担当什么身份,是荣获“终极大孝子”的牌匾,还是成为口口相传的负面教材,存在感几乎等于驱逐出电子家谱,都是个人的选择,也是后话了。
起码,很少会有人不抱幻想。
行政部这边彻底没有什么大事了,无非是需花点时间精力把绩效考核应对过去,而王薇薇又提前知会过结果。
说起绩效评级,经年会打了个岔后,李锦有了新动作。
不得不说,徐存真还是很佩服李锦的,“水清濯缨,水浊濯足”是职场生存指南,但她有这莫大勇气一条路走到黑。
为了彰显之前签发的《绩效评级管理办法》名副其实,李锦更更新了需要提交的材料内容,在原有的自评和上级评价基础之上,搞了个360度测评问卷。
还限时一周内提交。
要求被测评者通过其上级、下属、同级、服务对象、自己五个维度进行全面评价,每个维度至少1-3人。
虽然人事部再三强调,测评问卷是为了关注员工个人能力的发展,其内容与结果不与薪酬和晋升直接强制挂钩。
但说出来谁会相信。
别的都好说,没有的不填,“服务对象”又是什么,这可把行政部三个大头兵难坏了。
内勤部门服务对象是公司全体职工,可哪个打工人没有吐槽过行政呢?虽说是上行下效,但一般都是行政背了最大的锅。
她们确实和其他部门交集甚少,一时连一个人选都想不出来。
顾忌到问卷内容是保密的,更是小心谨慎,就怕精准一选就是差评,挑挑拣拣到最后竟只能锁定在袁理头上。
徐存真委顿下来,一个头两个大。
年会时一系列荒诞的纠葛,她不能当无事发生过,现在颇有些恨得牙痒痒的意思。
真递过去问卷的橄榄枝,怕是磨刀霍霍向猪羊的结局。
但她,想不到别的人选了,或者赌一把?
她记起研发部曾经夸过几次,她点的加班餐总是更合心意。
怎么不算是下了心思呢?
从简餐到点心到饭后水果,她每个环节都作了诸多考量。
项目上线前的加班会多一些碳水和方便拿取且重在补充能量的零食面包,头脑风暴加班时会特意点咖啡奶茶和口味清爽的食物……每一餐都暗合着当时的节奏与需求。
她打定主意,找研发部那个胖胖的小赵给她背书。
每次分发餐点时,小赵总是很积极地问这问那,偶尔还会很配合地说句“你怎么知道我就想吃这个?”诸如此类的捧场话,听着就让人舒坦。
爱吃的人人品不会太差。
袁理哪位?
爱呆哪就呆哪吧。
说干就干,午休铃一响,徐存真直奔楼下便利店。买了能量棒、无糖可乐和一些小零嘴,以表诚意。
回到工位,她点开小赵的微信头像,指尖飞快敲字:“小赵,江湖救急!360测评…你懂的~”
紧随其后,一个猫猫疯狂作揖的表情包砸了过去。
手机几乎立刻“嗡”地震动。屏幕上跳出一个硕大的“OK”手势表情,干脆利落,毫无废话。
成了!
徐存真嘴角忍不住上扬,悬着的心落回实处。
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啊!
希望小赵在吃人嘴短的份上,给她在评价栏里多多美言几句。
蒋依依和张喆那边也算顺利。
本来二人是商量好了,但脸皮薄,不知如何开口求人。
袁理却像算准了时机,端着咖啡,步履从容地晃了过来。
“360测评,”他抿了口咖啡,目光扫过两人,“需要帮忙吗?”
无事献殷勤。
对面两人动作整齐划一,小鸡啄米似的猛点头,脸上瞬间亮起得救的光。
“链接发我。我后天和王总去参加奥世年会,明天就给你们填好。”
徐存真内心无声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大!装!货!
叮——叮——两声,动作超快。
袁理低头看手机,眼风却像有生命般,无声无息地飘向不远处工位的徐存真。
徐存真脊背挺直,专注盯着屏幕,睫毛都没颤一下,佯装无知,拒绝参与眼神互动。
奈何友方已叛变,蒋依依甚至突然学会看眼色了。
“真真已经找到人了。”
被点名的徐存真不得不抬头,提溜着一双杏眼适时“啊”一声,“嗯嗯,不劳袁助费心。”
谁还不会假惺惺了?
这可是鸿门宴,她怎么会傻到乐呵呵地上前送死。
“放心吧,提交了我就跟你们说。”
袁理指尖在手机边缘一磕,屏幕应声锁上。
他没再看徐存真,只冲蒋依依随意摆了下手,身姿绰约地转头就走。
蒋依依和张喆还在感叹袁理这套丝滑小连招好帅,显得人情没那么重多体贴。
徐存真却好似品到一丝委屈与不满,这个念头一出,她立刻眨了眨眼,试图刷新重置自己荒谬的理解。
人闲着果然就会多想。
袁理是不是浑水一滩,她不要太清楚。
她看着蒋依依和张喆笑到花枝乱颤的样子,火气一下子起来了。
倒不是迁怒同事,只针对袁理。
都怪袁理招人,不管他在哪里,还总是对她身边人下手,虽不能说全是袁理的责任。
但他偏偏性子恶劣,拒绝人的样子差劲透了。
她家阳台正对小区大门,从袁理上初中开始,多多少少能看到几个漂亮小姑娘背着书包,扭捏的、活泼的,和他告白
过不了多久,葳蕤斓斑的花草便纷纷点了春苔。
她和家里人早已见怪不怪。只是她嫌恶的眼神过于明显,家里人更是火上浇油。
“袁理这小子!越长越开了。你这个死丫头真没用,近水楼台先得月不懂吗?”
“书白读了,最后不还是要找个好人家给了。”
醉醺醺的父亲,一天三顿的酒,胡言乱语就罢了,说着说着还骄傲地摇晃起头。
“我给你生了这么好的长相,回头给了好人家别忘了你亲爹嘿嘿……你那什么眼神!”
徐存真脸色渐冷,几欲呕出来。
这么迫不及待把她拿出去叫卖吗?
肠胃里翻涌的恶心更加颠倒,她忍不住跑去卫生间,扒着马桶吐起来。
“你看看你养的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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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看我不抽死她!”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冲。
她闭着眼,额前冷汗黏腻在发梢,稍稍喘口气,就“啪”的挨了一巴掌。
“怎么跟你爹说话呢?”她妈不是安慰,也不劝阻。上来就是一掌,没有犹豫,打完她的衣角还保持着走过来时向前的飘动幅度。
右侧耳朵嗡嗡的,针扎般的刺痛穿透了脑仁,声音又远又近,却还是字字听得清楚。
她控制不住冷笑出来。
是啊,她一个字都没说呢。
她母亲眼里诡异的畅快和餍足扎得徐存真说不出来一个字。
“真真……真真!”
回过神来。
“链接发你了,记得给我填哦~”
眼前的两人都在收拾包袋,她瞧了眼电脑右下角。
原来都到下班时间了啊。
蒋依依率先收拾好,冲徐存真挥挥手,留下两句呼唤就小蝴蝶一样飞走了。
她还在吞咽,吞咽什么东西不知道,但还是在很努力的途中分出一点力气给了点头的回应。
“真真我也先走啦,你早点下班。”
是张喆的声音。这次反应过来了。
她笑着说拜拜,就像之前无数次醒来一样。
恰到好处的微笑,恰如其分的心情。
她回头望了眼,薇姐电脑还亮着,笔记本和工牌不在,估摸着是正陷入哪场结束不了的会议中。
她掏出手机打卡,关机,推椅子,关窗,确定档案柜都锁好,关灯,轻拢上门。每一步都力求准确。
脑子里乱哄哄的好累,不知道别人如何,徐存真习惯通过一些细微的明确的秩序去打断去充能。
漫长无序的人生里,好像能抓住的就是当下,手头,应做未做,这让人能感受到脚落在地上的稳便,是一种没有触角却可以扎根下去的坤维在握。
电梯里闹哄哄的,她继续维持着假面,当然其他人也是。
徐存真敏锐地察觉到同事之间的交互更人机了,刻意的寒暄与笑容互相投递。
还能是什么别的原因呢?
当自己的利益悬挂在别人喉下,便病急乱投医般将阳光普照人间。
多说多错,她后撤一步,缩在角落,避免视线交汇。
“听说是汪纯简的提案……OA维护时我看到了一眼。”有好事者先开口。
“总不能又没有李锦的事吧!”撕开口子这么轻易,剩下的便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倾泻出来。
……
“新官没上任就火烧起来了,呵。”
听到这里,徐存真才抬起头,像秃鹫觅食搜刮着各人脸上的神情。
怎么会?
李锦这两场闹剧不是应该……失去民心了吗?
“滴”——一楼到了。
她自顾自走着,后面此起彼伏传来互相告别的声音。
原来恐惧才是最有力的民心。她想明白地很快。
资本世界没有什么民之所向,统治的武器从来都是恩威并施。
李锦过于恣睢而行,难免让人猜测是上级授意。何况王总签发过的文件说是李锦个人行为,那是无稽之谈。
她的立场,更接近于统治者,更使人幻视为权力的接班者。
之于李锦现状,便铁板钉钉地直指行政人事部一把手的位置。
徐存真感觉不妙,恨不得立刻转到明天上班时间。
12. 第 12 章
老小区的水泥楼梯异常干净,却掩不住岁月的刻痕,坑洼和划痕如同沉默的伤疤。
生锈的栏杆上,开锁、通下水道、送煤气罐的小广告层层叠叠,顽强地覆盖着,又被撕下,留下斑驳的痕迹。
她住在四层,差不多是老破小中最受青睐的一个高度。
爬上来的时候一路伴着狗叫,那是202的老太太养的吉娃娃,小小一只凶得很。不过倒是很配主人烫头老太,个人技是眼神触碰自动触发天气预告和人口普查。
狗叫声太吵,唯一的好处是声控灯应声而亮,昏黄的光晕一层层铺开。
唯独四楼,一片顽固的漆黑。
老小区是这样的,不具体到户,你就无法掌握规律。
比如四楼两个房东就商量好了,在通往四楼的那半截楼梯铺上了廉价的白色瓷砖,突兀得像一块笨拙的补丁。他们淘汰了声控灯,换上普通的开关,甚至煞有介事地装了两把一模一样的廉价电子锁。
一切只为了省电,以及为涨租时增添一丝微不足道的底气。
徐存真气喘吁吁地爬到四楼,凑着电子锁的微光输密码,轻微的电子音响起,锁舌咔哒弹开。
她推门,身体刚挤进去一半……
咚!
沉闷的撞击声从脚下传来。门板似乎磕上了什么东西,带着点分量。
她摸索着按下门边的开关。
啪嗒,头顶的白炽灯吝啬地洒下光线,照亮了玄关狭窄的地面。一个四四方方的泡沫快递盒狼狈地歪在门后,显然是被她刚才那一下撞飞的。
她弯腰捡起,借着灯光辨认快递单,手机尾号、姓名和地址都对得上。
奇怪,她最近并没有买东西啊。
不会这个世界也有快递诈骗吧。
得益于现实世界无孔不入的防诈宣传,大学生总是先被要求学习各种各样诈骗手段的群体,从班群通知到强制讲座,从线上考试到食堂门口塞过来的彩色传单。
徐存真心中拉响警报,终于轮到自己参与了吗!
她隐隐有些激动,迅速用脚后跟将门勾上,落了锁。快步走到小餐桌前,三两下清空上面的杂物,将那个盒子郑重其事地放在中央。
手机被架在纸巾盒上,镜头对准盒子,屏幕上的小红点开始跳动。
小刀轻轻划开,揭开,一团凉凉的白气冒头。
她干脆左手拿起手机对着盒内拍,右手翻翻捡捡,最上面覆盖着一排冰袋,下面是一层厚厚的真空包装袋,鼓鼓囊囊,内容物在袋子里呈现出模糊的深色轮廓。
她一个个拿出来,凑近灯光。黑色的签字笔在包装袋上留下了粗犷的标记:酱牛肉、板鸭、辣椒小鱼……
很难猜不出来是谁寄的,她一时有些怔住。
这个世界的徐存真,孤身在外打工,老家离工作地又很远,坐飞机也要5个小时,所以一年到头也就过年会回去一趟。
自从她顶替了“徐存真”的身份,平日里手机偶尔响起的铃声或微信提示音,总被她以“在忙”、“马上开会”为由匆匆挂断或敷衍过去。
她害怕听筒里传来的关切,害怕屏幕那端投射过来的,属于另一个女儿的爱意。
那爱意太沉,太真,她这个冒牌货接不住,也还不起。
上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她生硬的通知,“今年项目太紧,过年不回去了。”
她有点忘记回复什么有没有回复了,可能下意识点掉了。当然,她也不太敢看,鸵鸟心态,逃避可耻但暂时有用。
就像小时候第一次尝到冰淇淋,那种巨大的、令人眩晕的甜,往往伴随着家里严格控制糖分摄入的规矩。从此,冰淇淋的滋味被大脑无限美化珍藏。那短暂的甜蜜之后,是更长久的禁忌和分离。
更何况,她终究是要离开的。
她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个家。
视频还在无声地录制着,她伸出手指戳中了停止键。指尖在微信那个小小的绿色图标上犹豫,最终还是用力点了下去。
置顶的聊天框里,母亲的头像安安静静。
她点开,手指僵硬地向上划动。最近的一条消息,赫然停留在她那条“不回去了”的冰冷通知下方。
“好的,真真。”母亲的回复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不用担心我们,你要好好的。”
下面是一张照片。一张临时打印的、边缘有些模糊的快递单照片。
紧接着是一条语音,母亲那带着浓重乡音、竭力放得平稳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响起:“你爸爸怕你忙起来又不好好吃饭,特意炒了几个你小时候喜欢的菜,真空封好了,冰袋也塞够了。都给你寄过去。一个人在外头,千万别饿坏了肚子……”
语音在这里顿了一下,背景里似乎有父亲模糊的咳嗽声,然后才继续,“……收到就好,不用回。”
字字不提爱,句句都是“我想你”。
最日常的叮咛。它们笨拙地绕过了所有沉重的字眼,却比任何直白的倾诉都更沉重地砸在她的心坎上。
她眼泪突然决堤,蒙住眼睛哭了起来,指缝间泪水你挤我我挤你地滴落,落在真空包装袋上溅起清脆的声响。
可能父母说不出来什么漂亮话,可能想帮忙又怕帮倒忙。
她们的女儿去到了更大的天地,就遥遥望着,偷偷爱着,她们不敢说“累了就回来吧”,生怕那成了束缚的绳索。只是笨拙地、固执地张开双臂,哪怕手臂早已酸麻僵硬,也要固执地撑着,只为在女儿坠落的第一时间,能稳稳地将她接住。
希望这接住是轻盈的,是柔软的包裹与呵护,于是小心翼翼地,只字不提想念。
徐存真松开手,脸上湿漉漉一片。她抓起手机,屏幕上的水渍让触控变得有些迟钝。她颤抖着手指,在对话框里敲下:“谢谢爸爸妈妈。”
平时妙语连珠的机灵劲顿时全随眼泪溜走了。
看着这行干巴巴、毫无温度的字,巨大的酸楚和愧疚几乎将她淹没。
为自己的怯懦,为自己的疏离,为自己无法回应的爱。
可她也清楚,只能到此为止。
专注主线任务,别迷失,别沉溺。你的心没那么大,阈值没那么高,装不下两份人生。
她的主场另有其所。
微波炉在角落里发出沉闷的“呜呜”声。
徐存真拧开水龙头,水流哗哗地冲刷着洗碗池里的碗盘,她一遍又一遍地搓洗,仿佛要洗掉某种无形的污迹。
她开始烧水,给自己煮一碗清汤寡水的挂面。
微波炉“叮”的一声停了。她取出那碟深褐色的酱牛肉,熟悉的、带着丝丝甜意的酱香瞬间弥漫开来,霸道地钻入鼻腔。
想到这里,眼睛又开始泛酸。
算了,面也不用加盐了。
第二天上班,徐存真眼皮浮肿,下眼睑带着浓重的青黑,脸颊也透着不自然的虚胀。
在新护肤品过敏和昨天吃太咸的借口中选择了前者。
薅了茶水间两杯咖啡下肚,她感觉自己又好了,如果洗杯子的时候没有撞上汪纯简就更好了。
汪纯简像只巡视领地的孔雀,踩着高跟鞋目不斜视地走了进来。
她径直走向茶水间中央那张堆放着公共零食的小圆桌,挑剔的目光在花花绿绿的包装袋上扫过。手指捻起一包小饼干,又嫌弃地丢下,拿起一小盒果汁,嘴角撇了撇,发出一声清晰的“啧。”
徐存真背对着她,冲洗杯子的水流没有一丝停顿。
忍。她在心底默念。
大清早的,犯不着。
汪纯简似乎觉得那一声“啧”的威力还不够。她又拿起一袋散装糖果,看了看,再次丢下,伴随着第二声更加响亮的“啧!”
她本来无意冲突打算避着,奈何对方的啧声通通伴着一记白眼飞到她脸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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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存真又攥了攥拳头,忍了。就当被疯狗吠了。
“徐存真,”汪纯简那带着刻薄腔调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直呼其名。
她转过身,抱着手臂,斜倚在零食桌边,目光像X光一样扫视着徐存真,“你们行政部一天到晚都忙些什么呀?看看这茶水间准备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都拉低公司档次了。”
她顿了顿,红唇勾起一个充满恶意的弧度,意有所指地补充,“也就你们这种人喜欢。”
这人好像不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
她们这种人是哪种人啊?
徐存真你是真的火了,都有小粉丝了,你从现在开始要谨言慎行……
她按捺住火气,茶水间就她们两人,她不是不能反击。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瞬间,茶水间厚重的磨砂玻璃门外,清晰地传来了拖动椅子的刺耳声响,紧接着,是几个人混杂在一起的、由远及近的说话声。
脚步声杂乱,正朝着茶水间的方向移动。听起来人数不少,像是刚散了一个会。
她心下一动,本来还在尴尬顶着这张滑稽的肿脸反击失了气势,现在可是她的大杀器。
感谢爸爸妈妈赐予我力量!她默默双手合十,再次诚挚地道谢。
放下手开始聚力,吧嗒吧嗒,眼泪决堤。
好像怕这动静太小,她大声呜咽起来,这动静在安静的茶水间里如同平地惊雷。
汪纯简完全没料到这个发展,整个人都懵了,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瞬间崩溃大哭的徐存真,脸上写满了错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趁对方不知所以愣住的瞬间,一个篮球场上标准的让步,冲出茶水间就往人最多的地方扎过去。
职场不相信眼泪,但相信八卦的力量。
汪纯简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带起一阵风,徐存真已经冲到了走廊上。她终于反应过来,几乎是本能地追了出去:“哎!徐存真!你……”
她伸出手想拦住那个哭得浑身发抖的背影,指尖却只徒劳地擦过徐存真飘起的衣角。那身影灵活得像一尾滑溜的泥鳅,根本抓不住。
下一秒就看到徐存真一头就扎进了门外那群正聚在一起交谈的人群之中。
那群人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交谈声戛然而止。无数道目光,带着惊讶疑惑探究,齐刷刷地聚焦在哭得肩膀剧烈耸动,上气不接下气的徐存真身上,紧接着,又如同探照灯般转向了僵在茶水间门口,正伸着手一脸错愕的汪纯简。
汪纯简的脑子“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完了!这怎么解释?
这很难解释。
即使她认为就那两句话不至于让徐存真哭成不顾形象的傻样。
装!肯定是装的!但是她还能说什么?说徐存真自己莫名其妙哭起来?谁信?
好像宫斗剧啊,汪纯简脑子里不合时宜地闪过一个荒谬的比喻。
还有转机,得确认一下对面有哪些人。不是领导老板就好。
她佯装镇定地走出来,手里还掏出刚刚上厕所后剩下的面纸装着要上前安慰的模样。
完蛋的完蛋,她看到李锦黑着脸,周围都是各部门的负责人,包括王薇薇也在其列。
只见王薇薇已经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将哭得几乎站立不稳的徐存真揽进了怀里,一只手还安抚性地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她微微低头,凑在徐存真耳边,温和地问着什么。
徐存真埋在王薇薇肩头,肩膀抽动得更厉害了,呜咽声断断续续,听不清具体说什么,但那副委屈至极的模样,比任何语言都更有杀伤力。
王薇薇便朝她遥遥望了一眼,她心里咯噔一下。
不好!
听说王薇薇是个护崽的,不然之前她们也不会盯着蒋依依她们几个使绊子了。
13. 第 13 章
王薇薇转向李锦:“我先带存真去处理一下。”
“嗯。”李锦从鼻腔里应了一声,目光在徐存真红肿不堪的眼睛和汪纯简惨白的脸上又停留了一瞬。
走廊里的人群像是得到了某种默许的信号,开始重新流动,低低的交谈声再次响起。
但那些若有若无飘过来的视线,那些刻意压低却依然能捕捉到的声音碎片,都无可辩驳地指向汪纯简。
“又是汪纯简?”
“啧,行政部那个眼睛都哭成桃子了……”
“汪大小姐这回踢到铁板了?王薇薇那眼神……”
“谁知道是不是职场霸凌?”
汪纯简站在原地,手里那包柔软的纸巾被她无意识地捏得变了形。
怎么办?
“纯简,你跟我来吧。”李锦经过她身边唤回了飘移不定的心。
汪纯简跟在后面脚步凌乱,没走出两步,汪纯简就绷不住了,声音又急又碎。
“不是,姐。真的不是我……”
李锦脚步没停,眉头蹙了一下。也奇怪,徐存真怎么突然发难,之前更难听的话又不是没听过。
“好了。结果已经是这样了,你干脆保持沉默吧。多说多错!”
她伸手做了个阻挡的动作,语速不快,却着实有分量,截住了汪纯简未尽的解释。
这里不讲对错。徐存真刚才哭诉半天,翻来覆去就是委屈,拿不出汪纯简实质性欺凌的铁证。那顶“职场霸凌”的帽子,没那么容易扣死。
“我们要稳住。”李锦吸了口气,像是也在说服自己。
另一边,王薇薇把她带进上次打包礼物的仓库,仓库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的嘈杂。堆满未拆封礼盒的空间里,王薇薇目光直接锁在徐存真脸上:“说吧,怎么回事?”
徐存真几乎是立刻收住了眼泪,动作快得像按下了某个开关。她用手背利落地抹了把脸,“薇姐,真没什么。我就是故意做给她看的,吓唬吓唬汪纯简而已。”
王薇薇没接话,走近一步。
仓库顶灯的光线斜照下来,她看得更真切。徐存真的眼底没有委屈的雾气,甚至带着点事后的狡黠。
这小丫头,倒是会演。
“之前不都忍得好好的?”王薇薇抱起手臂,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玩味的探究,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今天怎么突然就爆发了?”
徐存真擦去最后一点表演的眼泪,“看不惯她那副样子。仗着谁的势呢?不就因为李锦要升职了吗?”
她身份摆在这儿,不好直接聊有关上司职位变动的事,旁敲侧击是唯一的办法。这分寸拿捏得微妙,既是抱怨,也是引子。
王薇薇嘴角浮起一丝了然的笑意。这点小九九,在她面前几乎透明。她哪里不知道徐存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的职场阅历比徐存真多了一大截,不过她也不反感。
职场上,哪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关怀?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当然,有野心是好事,女人就是要野心勃勃。
徐存真迎着她的目光,没有躲闪,那份被看穿的坦然里,蓬勃的欲望清晰可见。
这正是王薇薇想看到的。林心之前的提议还在耳边,此刻徐存真眼中毫不掩饰的渴望,恰好与她的打算不谋而合。这份主动的锐气,让她很满意。
“她想得美。那个位置,春招之前根本定不下来。退一万步,就算老板现在真被她哄得心花怒放,下面怨声载道,你真觉得王总无所谓?”
她没绕圈子,直白地讲出这场官司,又抛出一个点引徐存真思考。
徐存真略一沉吟,可以有所谓,也可以无所谓。如果火没烧到他身上,就是无所谓;如果李锦拿王总顶锅,那就有所谓。如果她不懂得收敛,和之前一样继续煽风点火,那这把火迟早会烧上去。再退一步,王总未尝不能借她这颗人头,给自己博个清明名声。
这就是权力。
“可以没事,”徐存真接口,带着点看透的微嘲,“她可是李锦。她那种性子,那种手段,迟早会自己给自己挖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的结论如此。
王薇薇终于点了点头,眼里流露出赞许。
“没错。李锦有她的价值,但她的部门,内里早就是一盘散沙,外面……”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徐存真一眼,“还有我们虎视眈眈。想走独木桥,就得有掉下去粉身碎骨的觉悟。”
“你呢?关心完我的,我也得关心关心你。”王薇薇把她的鼓棒收缴,要她直面。
徐存真心头一跳。王薇薇的直球来得太快,带着审视的压迫感,她不可能不震惊,但迅速稳住了呼吸。
短暂的停顿,像在整理纷乱的思绪。
“薇姐,是有个想法。等你坐稳部门经理的位置,我想……组建一个内宣小组。”
“内宣小组?”王薇薇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内宣小组这个主意,其实也是从王薇薇那里得来的灵感。
在她刚把徐存真“抢”到自己麾下的那会儿,这个念头就在她心里盘旋过。当时集团各部门、各分公司,能真正挑起内宣担子的专业人才,一个都拔不出来。人事部那边更是拿着“岗位编制有限”的尚方宝剑,寸步不让。一来二去,想法再好,也只能搁浅。
也是因着徐存真简历的阴差阳错正中其下怀,王薇薇拼着结下梁子也要恶心人事部一回,硬是保下她到自己部门来。这三年,徐存真在文字上打磨得精准有力,经手的报告、简报有口皆碑;活动策划更是屡出亮点,总能切中要害。
论资历,论实绩,她提一个内宣小组长的位置,完全够格。
现在的问题,只在于她王薇薇三年后的今天,手里的筹码够不够分量把这个位置推上去。
“想法不错。说说看,你的组员,打算怎么解决?”王薇薇心下一动,面上仍是带着考量的意味。
有戏!徐存真心里暗暗想。
“我研究过其他公司的模式。初期,组员可以由各部门、各分公司推选的通讯员兼任。每月设定基本的供稿任务,稿件被采纳,给予相应稿费激励。这样成本可控,也能调动积极性。”
王薇薇频频点头,不错,这和她当时的想法不谋而合。
内宣初组,这是最稳妥的起步方式。根基打牢了,未来未尝不能发展成独立的宣传部门,内宣外宣一把抓,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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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政、人事鼎足而立。这盘棋,她当年就想过怎么下。
“我先说我的结论。我支持。”王薇薇微一颔首。
然而,王薇薇的下一句紧随而至,“不过,是在我能顺利坐上那个位置的前提下。”
懂了!徐存真瞬间了然。王薇薇这句话,就是最明确的承诺和捆绑。差的就是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公开的流程,一个名正言顺的“过明路”。
“回去工作吧。”王薇薇站起身,顺手整理了一下袖口,又像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类似茶水间这种事情……点到为止,见好就收。”
徐存真明白,表现如常地出门去。
果然人不能太顺利,会倒霉。
出门她就撞上袁理。她迅速拨了两大捋头发到胸前,紧贴墙根挪动,企图混入墙壁那灰扑扑的背景里蒙混过关。
袁理不解,她刚刚奔过来嚎啕大哭的样子他就在现场,这会儿忸怩作态做什么。
却也忍不住回溯方才所见,确实吓他一跳。
他自然见识过她惯常的“作”,眼泪是道具,干嚎是台词,脸上分明敷着一层未褪的红晕。可方才那涕泪横肆,眼泡肿如胡桃,嘴唇干裂起皮,苍白如曝晒三日的鱼干,是真的没见过。
应该是真的了。
是应该关心关心自己的任务搭子,万一她有什么要求他的事说不出口呢?
他清清嗓子,“还好吗?”
徐存真浑身一僵,几乎在心里哀嚎。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人平素要么视她如无物,要么不落井下石已是万幸,此刻哪根筋搭错了?
她疑惧地顿住脚步,颈后寒毛微竖,忍不住飞快瞥了一眼身后空荡的走廊。
难道薇姐在后面盯着?
几秒踌躇。她终于梗着脖子,硬邦邦掷出两个字:“过敏!”
话音未落,一记锋锐的眼刀已狠狠剜了过去。
很明显,是让他滚的意思。
袁理无语。呵,不识好人心。
她欠他的可不少,是好几声沉甸甸的“谢谢”至今还压在他这里呢!
袁理摔上办公室门,闷响在空旷的走廊里荡了一下。明天要陪老登出差,躲不开的酒局提前压在了胃上。
想到又要被灌酒,舌根就泛起一阵酸涩的厌恶。那股挥之不去的酒臭味,仿佛已经提前腌透了他,连带着身上这套西装都显得格外碍眼。他烦躁地扯松了领带。
徐存真那张脸不合时宜地跳进脑海。年前这段清闲日子,倒是给她过上了。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来,烧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没良心的。”这三个字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清晰的怨怼。
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尖锐地响起,袁理动作一顿,重重地按下了接听键。
老登的声音迫不及待地从听筒里钻出来,关于明天行程的絮叨像关不掉的弹幕般涌来,不是提醒着让他提前给哪个情人说声今晚要过去,就是说他要玩爽让他盯着点自己的夫人。
他听着,随意应了几声便挂了电话。出差,陪酒,还有那个此刻不知在哪逍遥、让他越想越窝火的徐存真。
他讨厌上班!
14. 第 14 章
起风了。
风掠过远处的枝桠影绰绰,月色澄净,云絮变化如神。
奥世的年会到了尾声,袁理借上厕所的名义出来透透气,难得的喘口气的空挡,他不知怎的想起了那双肿如核桃的双目,一时有些失神。
年会至今,与她有关的片段零碎地塞满了意识角落,他还没来得及,或者说下意识抗拒去梳理。他不是直觉型动物却也能嗅到不寻常的讯息,尤其是自己的行为表现,像毛毛躁躁的小子。一会儿救急,一会儿献策,主动掺和别人的事,实在有违他对自己利己主义至上的认知。他向来精于计算,信奉利益为先,从不做多余的事。
他烦躁地按了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这感觉糟透了。他厌恶失控,更厌恶这种被无形之手推着走的被动。
微微的疼痛提醒他: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然暂时找不到原因那就先脱离当下这个环境。
远处城市的灯火在寒夜里明灭,像困在巨大玻璃缸底部的萤火虫。人有时何尝不是如此?自以为在广阔天地挣扎,其实不过是在预设的容器里徒劳打转。他需要一个出口,一个能将这团乱麻暂时抛开的空间。幸好,人类的大脑拥有更完善的逃离机制,只要你想做你去做。
永远不要小瞧人类的求生欲望。
这个所谓的任务世界也一样。他讨厌被摆布,无论来自系统、规则,还是心底这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
速战速决是大脑给出的第一指示。
他打开手机查看日程表,年前的出差行程已经全部清空,一片空白。剩下的无非是几场年前例行的“联络感情”酒局。他快速扫过名单,年前这几个场合,王总必定会携夫人隆重登场。
袁理关掉屏幕,四周瞬间被更深的夜色吞没。
也好。展示其乐融融的家庭图景,向来是王总巩固人设、彰显资本的重要手段。那副模范夫妻的和谐画面,本身就是一场精心排练的戏码,看客们心照不宣。
风更大了,地上零星的枯叶发出簌簌的声响,像是某种催促。
走吧。他整了整并无褶皱的衣领,转身,毫不犹豫地踏进更深的夜色里。
王薇薇那边的火候差不多了,年前铺陈的一切该是收网的时候。
“王总,我明天调休,行程已经同步给司机老刘。”
消息框安静地悬浮着。
意料之中。王总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他没等。第二条信息迅速发出,对象换成了王薇薇:“薇姐,今年承蒙关照。明晚七点,松鮨亭,请您务必赏光。他家的松叶蟹正当季。蟹黄饱满,很是鲜甜,”
“好。”
这次收到了确认讯息。
松鮨亭藏在一片竹影深处,门头低调,不特意看确实想不到这里还有这等清净的吃饭地儿。
侍者身着深色和服,木屐踢踏,引着王薇薇穿过狭长幽暗的走廊。两侧的包厢门紧闭,只有脚下灯带散着微弱的光,空气里浮动着清冷的松木香和隐约的鱼鲜气。
最里间的移门无声滑开。
袁理已在矮桌旁坐定,暖黄的灯光勾勒出他沉静的侧影。桌上已布好几碟精致的开胃小菜,两套骨瓷餐具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薇姐。”袁理抬眼,唇角微扬,做了个请的手势,“我擅自点了几道,看看合不合胃口?有什么忌口或想加的,尽管吩咐。”
王薇薇脱鞋入座,并没接过菜单,直接对侍者说道:“添一壶清酒,温的。”
“就这些。上次来试过它家的清酒,不错,你也尝尝。”坐定,方才望向袁理的眼睛。
侍者躬身退下,移门合拢,包厢内只剩下两人
。王薇薇的目光落在袁理脸上,带着审视的笑意。袁理坦然回视,眼底一片深潭。
空气凝滞,只有清酒壶在炭炉上发出极轻微的“滋滋”声,像炭花崩开的前兆。
菜陆续呈上。
王薇薇先动了。她执起温热的酒壶,稳稳地将面前的空杯斟满。清冽的酒液注入杯底,声音清晰可闻。
她将酒杯推向袁理。
袁理没说话,只是将自己面前那杯空杯推到了王薇薇手边。
一斟,一换。动作流畅,心照不宣。
“我是很欣赏袁助工作能力的,”王薇薇端起自己那杯,指尖摩挲着杯沿,“跟你配合很省心。”
袁理没谦虚,端起她斟的那杯,轻轻一碰:“也看跟谁。有时候,也挺恼人的。”
他刻意咬重了最后两个字。
视线在空中短暂交击,两人都心知肚明那恼人的缘由在何处。
“尝尝这个,”袁理放下酒杯,将拆解好的松叶蟹推近,“今天运气好,刚捞上来的,蟹腿饱满。托薇姐的福,才赶上了这口鲜。”
金黄流溢的蟹黄躺在蟹壳上十分诱人。
王薇薇却没动筷,目光扫过肥美的蟹黄,又落回袁理脸上,带着探究:“一道吃吧,就是不知道袁助是偏爱蟹腿还是蟹黄?”
不知这口蟹黄他让的甘不甘心,再确认一遍。
袁理神色未变,伸手精准地夹起一根最长的蟹腿,动作干脆:“腿好分。口感也实在。我更喜欢这个。”
对方的警惕心依然很强,他本也打着让利的心思来的。
王薇薇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紧绷的气氛似乎松动了半分。她终于也动了筷,夹起一块蟹黄。
两人就着清酒,拆蟹,浅酌,杯盏轻碰间,气氛竟也显出几分虚假的融洽。侍者悄无声息地进出,添酒,撤盘。
酒过三巡,蟹壳堆叠。
王薇薇搁下筷子,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她拿起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却决定直接捅破窗户纸。
“袁助,这事,我和林心得议一议。”她点出了关键的名字。
“只要她那边没问题,”她看着袁理的眼睛,一字一顿,“我就没问题。”
这话是托底,也是提醒:这局,没林心成不了。你心里要有数。
袁理迎着她的目光,没有躲闪。他放下酒杯,脸上适时地浮起一丝苦笑,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自嘲。
其实不瞒您你说,王总身边这助理的位置,我是真坐得心力交瘁。能力就到这儿了,当个主管,大概就是我的极限。”他抱怨着王总的难伺候,顺理成章地表明了自己的所求是一个更“安全,更符合他预期高度的位置。
王薇薇轻笑一声,带着洞悉:“袁助过谦了。不是能力问题,只是有些位置,不合适罢了。你当然能站得更高。”
“不过,要走,就得走得干净利落。李锦当初可是行政出身。”
这句话提醒了王薇薇,她和林心虽有培养羽翼的意思,但此刻才猛地意识到一个被忽略的环节。李锦,这个如今在人事部风生水起、心思活络的女人,当年正是从行政部,和她们同一批打拼出来的。她是真的有着在关键部门间反复横跳的能耐。
包厢内的空气再次凝滞。袁理垂眸看着杯中残余的清酒,没再说话。
之后的话题如同温吞的水,围绕着无关紧要的行业动态、年节安排,不痛不痒地流淌。但两人都知道,该说的话,该探的底,都已尘埃落定。
移门再次滑开,室外清冷的空气涌入。袁理将王薇薇送至门口,替她拉开车门。
“快过年了,”袁理站在车外,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眼神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格外沉静,“那我就静候薇姐和心姐的好消息了。凑个双喜临门。”
网约车汇入车流,尾灯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袁理没立刻离开,他站在原地,摸出手机叫代驾。
等待的间隙,夜风穿透薄薄的外套,他靠在冰冷的石柱上,习惯性地开始复盘。
这顿饭其实没什么好复盘的。该下的饵,该亮的底牌,都已到位。李锦垒的积木已经很是摇摇欲坠了,只差一个合适的契机,轻轻一推。
他真正在“复”的,是心头那点挥之不去的、不合时宜的念头。
刚才在包厢里,为什么鬼使神差地要去提醒王薇薇注意李锦的回马枪?
是怕徐存真那个愣头青拖后腿吗?好像不全是。
他承认每个人的处世之道不同,承认徐存真的小聪明,也断定她的小巧思不足以撼动全局。
蚍蜉撼树罢了,她出生于如此家庭,困顿于一日三餐,哪有什么天赋是不加以训练也能进阶的。
可那是她的人生课题,无需别人代劳。
他当然有把握,即使徐存真什么都不做,也能在他的计划中分得一杯羹,从而顺利完成任务。
那自己为什么多此一举?
一种熟悉的、近乎自厌的情绪悄然爬上心头。他扯了扯嘴角,无声地嗤笑自己。
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他又在做一些……多余的事。
看来,完成这个任务的速度,必须更快了。
夜风更冷,他紧了紧衣领,屏幕上显示代驾还有一分钟到达。
他最后看了一眼松鮨亭幽深的入口,转身,大步走进灯火阑珊的更深处。
年前的最后几天班,很多同事都直接请假不来了。
行政部坚守到最后一天的,只有蒋依依和徐存真两人。
张喆每年都会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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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请假回家,她戏称自己是妈宝,一年大小假都要回家陪妈妈。
王薇薇老家在西南某地的山里,票更不好抢,放假的时间全看候补哪天的票,路上还要转三倒四,所以今年也是不出所料早早就撤了。
“叮——”企业微信突然跳出置顶消息。
袁理@了全体成员。
先是代王总感激大家这一年以来为公司作出的贡献,再宣布提前放假,预祝大家新春快乐。
最后发了一排拼手气小红包。
死寂的群瞬间“活”了过来,一下子炸出了许多企业微信上未读未回突然消失的同事们。
一时间,“谢谢王总!王总大气!”的复读机刷屏刷到卡顿。
徐存真手指飞快戳向屏幕,心跳都跟着加速,只抢到一个红包。
还是0.01元。
蒋依依还在开心地算自己抢到了50块多。
唯有徐存真狠狠破防,露出如丧考妣的表情,拉下每个红包的已领清单扒拉和自己一样的可怜虫以求心理安慰。
“喂!”蒋依依看她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忍着笑,胳膊肘轻轻碰了他一下,“行啦行啦,别扒拉了,姐请你喝奶茶!超大杯,加波霸加冰淇淋加布丁!”
徐存真将桌面最后一份文件归整完毕。年前必须收尾的,已处理干净;能拖到年后的,整齐码放一旁。然后起身去茶水间收拾,与此同时,蒋依依正在仓库盘点。
已拆封的牛奶扔掉,快到保质期的零食她归整起来打算带回家吃,咖啡机微波炉水壶能自清洁的自清洁,不能的手洗。
今天保洁阿姨不上班,她扔完垃圾回来顺手把桌面地面都抹了一遍。
末了,她在群里提醒大家把冰箱里各自的东西清理掉,然后转身回了行政部办公室。
蒋依依这会儿已经走了,她环顾四周,给植物浇完水,确认档案柜都锁上,机器已断电,才揣起笔记本电脑关灯锁门。
走廊空旷,脚步声带着回音。她不打算回家,也无处可去。那不如给自己找点工作做做。万一春招还没开始,任务就完成了呢?
外面世界的年味,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像汹涌的潮水向她涌来。
她下意识地微微缩了下肩膀,打定主意不去参与春节的热闹氛围,只想捂着耳朵往前冲。
地铁上一派喜气洋洋,大多数乘客手上都是大包小包公司发的年货。停靠时有人上来都会先接收一番打量,就看年货。
徐存真靠着门边,目光平静地扫过。
头部互联网公司不用说,自是年货届的顶端。双手提了七八根绳带的也不用说,这是甜蜜的烦恼。金华火腿最佳,车厘子不错,三只小鼠次之,大提面纸最次,那个乘客总不自在地把纸袋往座位底下塞。徐存真别有兴致地一一点评过去。
她们公司年货可以选择邮寄到家,起码避免了会在地铁上抬不起头的局面。这也是她今年给王薇薇提的。比如米面粮油虽实用,但对于多数孤身在外的打工仔来说,下班回家点个外卖顶多了,更不用说群租房内还没有厨房。她于是建议年货分为AB套餐,员工可以自行选择其一,另外还有邮寄到家的选项可以勾选。
方案落地,员工后台自选,物流信息清晰可查。既省了行政统计的麻烦,也悄悄摸清了员工的偏好。这数据比发放问卷真实多了。
唯一的小插曲是技术部几个程序员为了赶在年前上线这个页面,熬了整整两个通宵。
“叮”的一声。
“我放冰箱里的泡芙谁偷了?”又是汪大小姐。偏偏用了偷这个字。
一般同事谁东西没有了,气头之上尚且会委婉地用“拿错”两字形容。不像汪大小姐,直接定罪。
她很快又发了一张购买截图,24块钱两个抹茶泡芙。
徐存真看到她发的泡芙照片,想起来了。
那个被遗忘在冷藏室最里层、积了层薄霜的透明塑料盒。盒子里,两团模糊的绿色物体颜色沉得发暗,边缘的奶油馅料早已塌陷,渗出可疑的深色水痕。上周,甚至更早,它们就在那里了。
那确实是她扔的。
就在刚才彻底清理冰箱时,她毫不犹豫地将那个过期盒子连同其他临期食品一起,塞进了黑色垃圾袋。
糟了。刚才扔的时候没想过要拍照留证。
有人打圆场:“可能谁不小心拿错了,用偷不合适吧?”
汪纯简的回复紧随其后:“这冰箱是公共区域,但也不能这么没规矩吧?手脚不干净还有理了?”
群里悄然弥漫的微妙氛围她隔着屏幕都能闻到,真是给徐存真气笑了。
15. 第 15 章
徐存真懒得废话,在群里翻出那条被刷上去的通知“请各位同事及时处理冰箱内放置的食物,凡过期食品均会定期清除”。指尖一点,先给这行字标了个醒目的“1”。汪纯简那张购买记录的截图紧随其后,她特意在“保质期48个小时”那行小字上,框了鲜艳的红圈。
到这里,她恶气难消,单独一条@人事部汪纯简,直接发了个问号。
空气凝固。群里再无一条新消息跳出,无数双看热闹的眼睛都在屏幕后面发亮。
这漫长的沉默一直拖到六点下班前一刻,汪纯简才将将回复轻飘飘一句:“下次扔别人东西前说一声。”
徐存真对着屏幕冷笑出声,死鸭子嘴硬。
她在公司收拾半天午饭都没来得及吃,饿得头晕眼花还要受气,怒给自己点了三份外卖。
风尘仆仆推开家门,一股独居者熟悉的,略带尘埃的寂静扑面而来。
昏黄的吊灯在头顶投下暖昧的光圈,她像只归巢的倦鸟,将自己裹进沙发毯子里,思考着怎么反将一军。
老旧的空调在角落苟延残喘,发出吱呀吱呀翻动页片的声响,如同时间本身在这狭窄而空旷的斗室里艰难地拖动脚步。
松懈的暖意裹挟着疲惫层层袭来,她眼皮沉得抬不起来,意识缓缓沉浮。就在即将被睡意完全吞没的瞬间,一个好主意猝然穿透混沌。
她强撑起几乎黏在一起的眼皮,摸索着抓起手机,在备忘录里飞快打字。她边写边忍不住无声赞叹,这主意简直绝妙得令人发笑!
终于将最后一字敲定,心头巨石轰然落地,她身体一松,毫无挂碍地歪向沙发深处,陷入黑甜乡。
她是被自己腹中连绵不绝的咕噜声唤醒的,实在是饿到无法忽视的程度。挣扎着支起上半身,窗外已是冬日里那种铅灰与昏黄交织的薄暮。
冬天的日头暗得很快,这才差不多五点。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火腿炒饭、烤冷面、生煎包,三份国潮包装盒简陋地排排放在她的小桌板上,竟显出几分庞然的意味。
下单时那点报复性消费的痛快早已蒸发,此刻面对这堆小山,她才迟来地忧虑起自己的胃口。犹豫片刻,还是把凉透的生煎包塞进了冰箱,烤冷面暂且留着慰藉深夜,先对付眼前这盒炒饭。
冷掉的饭有些发硬,但她不太在意,都点拼好饭了,有啥吃啥吧。
她塞了满满一勺,腮帮子鼓起,鼓鼓囊囊地嚼着,伸手拿出手机想放个综艺看看。这会儿又有点感觉冷清了,放点声音出来听听。
刚解锁,突然福至心灵想起备忘录里存着的绝妙好主意,满怀憧憬地点开。
屏幕上,赫然只有四个字:
扔她脸上。
……
……
……
她愣住,不敢置信地上下翻了两遍备忘录,对着记录时间再三确认。
没错,就是入睡前那阵昏沉狂喜中留下的唯一的智慧结晶。
什么狗屎?是拉了坨大的。
她对着那四个字瞠目结舌。
日历撕到年初六,徐存真心底竟悄然滋长出一丝久违的期待,仿佛将要大展拳脚一番。
假期不长,但外卖软件上的“拼好饭”早已吃到麻木。到后面几天还是靠爸妈寄过来的小菜和每天一杯奶茶勉强度过来的。吃多了纯化学添加,她感觉舌头都快失去触觉了。
新年新气象,她立志放下对食堂的偏见。从今天起,认真对待每一餐,哪怕是一颗蒜头,也要品出它独有的辛辣与回甘。
没有难吃的饭菜,只有不懂品味与珍惜的食客。
开工第一天,领到那封红彤彤的二百元开门利是,徐存真捏着红包,心思却早已飞向了食堂。
指针刚指向11:50,她便以“帮同事打饭”为由,一个箭步冲出工位,直奔食堂。
食堂门帘厚重。她一把掀开,暖气和饭菜的混合气息扑面而来。
几乎是同时,视线撞上正往外走的汪纯简。对方目光悠悠扫过她,随即睫毛一颤,眉头蹙起,脸迅速撇向另一边。动作幅度之大,像在避开什么不洁之物,很难看不出来是嫌弃自己的意思。
很好,旧账未清,新仇又添一笔。她面无表情地快步走向打菜窗口。
豪爽地先盛了3只大鸡腿,轮到打饭时,又换上几分撒娇的口吻:“阿姨,多给点酱汁嘛!”
热腾腾的酱汁淋在雪白的米饭上,深褐色的光泽诱人。
她迫不及待挖起一大勺送入口中。
甜咸交织的酱汁裹着软糯米粒,油润的满足感瞬间在舌尖弥漫开来,令人沉醉。
果然,免费的东西,就是特别好吃!
同事们陆续走进食堂时,徐存真正埋头苦干。筷子左右开弓,一块鸡腿肉刚塞进嘴,勺子又精准地舀起裹满酱汁的米饭,吃得浑然忘我,连头都顾不上抬。
直到脚步声几乎停在桌边,她才恋恋不舍地松开筷子,嘴角还滑稽地沾着一抹乌亮的酱汁。匆匆给每个人指了下预留的饭菜位置,便又立刻投入战斗。
王薇薇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这副饿虎扑食的模样,既觉得好笑又有点心疼。上午在办公室就听她哀嚎假期过得像难民,看来是真饿狠了。
“慢点吃。”王薇薇摇摇头,顺手把自己餐盘里一个没动过的鸡腿,轻轻拨到了徐存真的米饭上。
徐存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几口扎实的碳水下肚,那股疯狂的饥饿感终于稍稍退潮,理智开始回笼。刚才那副吃相确实有点过于豪迈了。一丝赧然爬上耳根。
“谢谢薇姐!”她抬起头,努力咽下嘴里的食物,挤出一个带着点憨气的笑容。借着这份缓和的气氛,她清了清嗓子,语气认真起来:“对了薇姐,可以发个通知吗?关于茶水间冰箱的。”
王薇薇抬眼,示意她继续说。
“以后除了密封好的饭盒、饮料酸奶等,其他东西就别往里放了,尤其是水果生鲜,还有吃剩的没封口的食物。”
“坏了真的很难清理,串味也厉害。”
王薇薇心里了然,这多少跟年前汪纯简的找茬有关。
但抛开私人恩怨,这提议本身并不过分。
不过这个问题确实屡见不鲜,最严重的是去年夏天有人放了几颗水蜜桃进去,没两天就烂得汁水横流,黏腻的液体渗进塑料隔层缝隙,清理起来简直噩梦。好处理的是那位同事认错态度良好,赔了其他同事受影响的食物,不好处理的是那股挥之不去的甜腻腐臭味,足足折磨了大家一个多星期,最后不得不彻底断电清洁才解决。
冰箱是公用的,规矩立清楚点,对谁都好。
“行。回头你发个通知。”
徐存真悄悄松了口气,她重新拿起筷子,夹起薇姐给的那个鸡腿。
这次,吃得斯文多了。
徐存真吃过饭后便发了这条通知。
饭后,徐存真利落地发出了那条通知。
正是午休时分,办公室里一片慵懒。饱食后的同事们大多眼皮打架,抱着手机刷得昏昏欲睡。
即使通知开头标注了“为了方便管理”,不过总有嗅觉敏锐地察觉出端倪来,叽叽喳喳地拉小群讨论着。
汪纯简真是气疯了,之前比她严重的事故没处理,她不过是提醒了两句,好大一口锅就扣下来。她是不在乎别人看法,奈何谭清一伙在部门内抓着她一点漏洞错处便冷嘲热讽。
李锦向来奉行“不触及自己利益,天塌了也与我无关”的准则,对下属间的暗流汹涌视若无睹。
汪纯简再傲气,也清楚眼下端的是谁的饭碗。为这点鸡毛蒜皮去告状?不值当,更可能被视为无能。
何况……上次徐存真在走廊里嚎啕大哭,让李锦在众人面前大大丢了面子。这笔账,李锦心里,多多少少也算了她汪纯简一份。
属实是内忧外患了。
“闭嘴!这是午休时间。”耳旁嬉笑声刺耳得很,像尖锐的指甲刮过黑板。
汪纯简怒极开口。
笑声戛然而止,不过对方也不好惹。
“拿着鸡毛当令箭,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们。”
李锦进来的时候,办公室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李锦的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全场。一边,汪纯简胸口微微起伏,脸色铁青,紧抿的唇线绷得死紧;另一边,谭清等人早已换了副面孔,手指在键盘上或鼠标上忙碌地敲点着。
一股烦躁涌上心来……她眼色冷冷一撇,到头来一个中用的都没有。
但凡这些人能把这份心思的十分之一用在工作上,她何至于连一个能真正扛事的心腹都要大费周章去外面挖?
更可气的是,挖来的这位汪大小姐,本事没见多大,架子倒端得十足,结果是纸糊的灯笼,一戳就破。
然而,心底那杆秤终究还是微微倾向汪纯简。无他,谭清那帮人,背地里搞的那些小动作,那份离心离德,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汪纯简至少……目前看起来,还算可控,还是个能用的棋子。
“休息,就给我好好休息。精力这么旺盛,看来是工作不够饱和?”
大部分人都迅速低下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显示器里,扮演温顺的鹌鹑。唯独谭清,虽然也低下了头,但侧脸上那抹不服气和怨毒太明显。
这种不知收敛的刺头,在她眼皮子底下还敢摆脸色,简直是明晃晃的挑衅!
她强压住立刻发作的冲动,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王总的会议在等着。
她抓起桌上的文件夹,转身就走。
心里打算着也要不了多久了,春招时就把她换掉。秋后的蚂蚱,就让她先蹦跶着,也好好挫挫汪大小姐的锐气。
出门前,李锦脚步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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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假装不经意地侧过头看向汪纯简的位置,换上了一种近乎慈和的安抚的眼神,直到清晰地看到汪纯简眼中涌起的混合着委屈和感激的顺从神色,她才满意地推门而出。
汪纯简放在座椅扶手上的右手,死死攥紧了包裹扶手的皮质软套。指甲深深地狠狠地掐了进去,留下几道狰狞扭曲的月牙形印记。
再多一秒她都装不下去。
施舍一点微不足道的信任,就想换她死心塌地的卖命?
做梦!
如果不是李锦允诺她人事部主管的位置,她哪里能忍这么久。
她压根儿就没把李锦当成什么提携自己的前辈。
不过是她向上攀爬途中,一块暂时还算稳固、必须踩稳的垫脚石罢了,后面随时可能被更高处更好的石头取代的台阶。
区人社局的车刚驶离金源集团气派的大门,王总脸上的公式化笑容瞬间敛去,仿佛刚才那番热络的寒暄与承诺也被一并带走了。
他松了松领带,转身对跟在身后的李锦低声说:“小李,留一步。”
办公室里还残留着客套的茶香。刚才的视察,核心议题很明确:区里关心金源作为纳税大户,今年能吸纳多少本地高校毕业生。大学城近在咫尺,人才却像水一样往外流。也不难怪,区里没有核心产业,留不住人。
区领导心急如焚。他们希望金源能当那只“领头雁”,政府承诺牵头大型招聘会,甚至暗示可以批一块地给金源建员工宿舍。
话说得漂亮,但双方心里门儿清,真金白银的用工成本、宿舍的投入,最终都得金源自己扛。
王总四两拨千斤,一个眼色递过来,李锦立刻心领神会,递上精心准备的用工成本分析资料,语气委婉却字字诉说着企业的不易与挑战。
一番太极推手下来,落脚点落在了“尽力而为,不负政府期望”的漂亮话上。
宾主双方笑容满面地握手、合影,一篇皆大欢喜的新闻稿似乎就能将一切轻轻揭过。
“这事,”王总的声音打断了李锦的思绪,“面上要做得漂亮。春招的时候,你负责收个尾,圆过去。”
这是交代的第一件事。
李锦点头应承:“王总放心,我明白。”
“还有,”王总话锋一转,语气随意了些,“我有个侄女,学中文的,大三了,想找个实习岗位锻炼锻炼。你加下她微信,”
他报了个号码,“给她安排个合适的岗位,下周就过来。”
侄女?李锦面上不动声色,恭敬地记下号码:“好的,王总,我马上联系安排。”
回到自己办公室,李锦脸上的恭敬迅速褪去,她把第一件事甩给汪纯简。
“王总交代了春招收尾的事,很重视。你负责落实。”
她把王总的要求转化成了具体的指令,“到时候,租几辆大巴,把前后几批劳务派遣的员工集中起来,场面搞热闹点。再联系几家熟悉的媒体,拍拍照,写篇通稿,意思到了就行。明白?”
汪纯简眼神微动,显然对这种形式大于内容的任务心知肚明,但还是点头。
处理完这件公事,李锦拿起手机,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的一瞬,她脸上的线条瞬间柔和下来,声音也带上恰到好处的热情与歉意:“喂,小王总?哎,您好您好!不好意思打扰您……是这样,上次您妹妹提过,想帮几位同学盖实习证明章的事……”
电话挂断,李锦完全明了。
哪来的侄女,分明是小情人。
她就觉得蹊跷。盖个实习章而已,何至于要亲自来公司实习?
原来是玩了一手“狸猫换太子”,想把人名正言顺地安插进来。
胆子真不小。
不过……这倒是个绝佳的机会。运作好了,就是一份沉甸甸的人情。
她蓦地想起林心,从坐上那个位置开始,就白白承受了王总夫人明里暗里多少年的试探和刁难,熬到结婚才勉强消停。
结果呢?受了那么多磋磨,林心最后竟然舍近求远,转头投靠了王总夫人麾下。
王总夫人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夫人罢了。
公司的实权牢牢握在王总手里。他身边那些莺莺燕燕,什么时候断过?
夫人不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林心真是拎不清,有靠近权力核心的机会,却选了条死路。换做是她李锦,有林心当初的位置,早就把根基扎稳了,哪至于像她那样,休个产假回来,总助的位置就被袁理那小子占了去。
想到袁理,李锦眼底的寒意更甚。如今竟和王薇薇、林心隐隐站到了一边,真当她看不出来吗?
不过是些眼皮子浅的,自以为能翻出点小浪花罢了。
她放下茶杯,双手交握放于桌面。
行政人事部经理就是她李锦的囊中之物!而王总这个侄女,就是她最趁手的那块敲门砖。
16. 第 16 章
“大家注意啦,你们心姐下周正式销假回归,周五晚上,她做东请大家吃个饭。”
王薇薇的消息在部门小群里弹出来。
林心紧跟其后发了一个飞吻,“给我空一下下行程,姐请你们吃贵饭!”
心姐终于要回来了!
徐存真的心情就像是在学校被叫了家长,正唯唯诺诺地站着,却得知来的是最疼爱自己的小姨。
那简直就是爽翻天了!
林心的回归分明是直接宣告了袁理那点汲汲营营、妄图取代心姐位置的升职计划彻底破产。
徐存真几乎能想象出袁理那张故作镇定的脸垮塌下来的样子,她桀桀桀笑出声来。
任他费尽心思四处钻营,蛄蛹来蛄蛹去,终究是逃不过王总一个卸磨杀驴。
想什么来什么,眼角的余光瞥见玻璃窗外出现一个身影。
袁理端着那只万年不变的磨砂玻璃茶杯,正从前方目不斜视地走过,朝着茶水间的方向。
徐存真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弹了起来,像一道影子无声地缀了上去。
袁理以为这个小尾巴是要故态复萌,让他落下个一朝得势,苛待同事的罪名,上了十二分的小心。
茶水间里只有饮水机低沉的嗡鸣。
谁知徐存真只是清了清嗓子,“哎呀,心姐要回来了,真好!”
她踱到袁理旁边另一台饮水机前,慢悠悠地按下热水键,眼睛暼过来瞥过去的,似乎不想错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就这?
他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攥着杯壁的手指骤然收紧,甚至带起一阵难以抑制的颤抖。他薄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仿佛在极力压抑某种巨大的失落或愤怒。
水接满了,猛地收回杯子,动作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慌乱,甚至故意没关水阀。
滚烫的热水从出水口淅淅沥沥地溅落在台面上,留下迅速扩散的深色水渍,狼藉一片。
他看也不看,更不理会身后的徐存真,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脚步仓促地离开了茶水间。
徐存真很是满意他的反应,都没计较袁理的不小心给自己增加了打扫的工作量。
她哼着胜利的小曲洗着抹布,心甘情愿地擦拭那片狼藉,好像那是战利品一样。
哪知道这轻快没能持续多久,周一午休时,她就已经在疑惑心姐怎么还不来报道。
也许是三番五次焦急眺望办公室门口的动作过于频繁,终于引来了王薇薇的注意。
王薇薇步履无声地踱到徐存真工位旁,微微俯身:“真真,别看了。我忘记说了,你心姐刚又续了假,两个月。”
“啊?!”徐存真猛地扭过头,脖颈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眼睛瞬间瞪圆,“两个月?!那不是得过了春招才回?怎么……不是说好了吗?上周五群里……”
她语无伦次,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王薇薇无奈地耸耸肩,“舍不得家里的小祖宗呗!说是上班了就一点陪伴的时间都没了。”
“你们别担心,安心工作就好。当妈妈的都这样。”
这说的是林心吗?
那个野心写在脸上,甚至周五吃饭时还摩拳擦掌说着要回归自己舒适区搞事业的林心吗?
徐存真盯着王薇薇的背影,一股强烈的不对劲翻涌上来。
这理由太轻飘飘,她不信。
难道真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辛苦耕耘的阵地被人蚕食?
莫不是他……又使了什么下作手段?
她下意识看着袁理的对话框发呆,恨不得能立刻穿过屏幕,把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揪出来狠狠揍一顿!
好啊,原来上次在茶水间他是装的啊!
拿自己取乐,看自己一无所知的样子不知道有多开心吧。
没过几天,本地一个流量平平、鲜少被人关注的社区论坛“城市杂谈”里,一个帖子悄然浮起,剑尖直指金源集团。
“金源劳务派遣的猫腻!楼主亲身体验!”
贴子里图文并茂,自称“打工仔小陈”的楼主详细讲述了自己如何经一家名为“朝阳劳务”的中介介绍,以派遣工身份进入金源集团旗下一家分厂。
中介信誓旦旦承诺,只要三个月试用期表现良好,即可转为金源正式员工,并享受五险一金。
小陈拼死拼活熬过试用期,兴冲冲去申请转正,却被分厂人事和劳务中介像踢皮球一样踢来踢去。
分厂说派遣工转正由总部人事部统一管理,要他去找带他进厂的中介处理,中介却矢口否认有过任何转正承诺,咬定合同就是纯劳务派遣,与金源正式员工无关。
而且后来他去找法律援助才知道,劳动法规定,试用期内也要给员工交五险一金。
他从头到尾都被糊弄得厉害。
聊天截图里很明显标红了劳务中介的微信名称,前缀赫然是“金源集团HR对接”。
另一张劳务派遣合同的局部照片,在“委托方”一栏,白纸黑字印着“金源集团有限公司”,鲜红的公章赫然在目。
帖子起初并未引起太大波澜,如同投入深潭的小石子,只激起几圈微弱的涟漪,便似乎要悄无声息地沉没下去。
传到李锦耳中时,她正对着电脑屏幕审阅春招推广方案。
“哦?”李锦头也没抬,视线依旧停留在屏幕上滚动的数据图表,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下午茶。
“又是这种?老生常谈。”
她抿了一口温热的红茶,“不是已经开除了吗?谭清,你联系论坛那边,按老规矩处理掉。两百块,够了吧?动作快点。”
谭清应声而去。
论坛管理员收钱收得极其爽快,效率高得出奇。
当晚再搜索时,那个帖子连同它短暂存在过的痕迹,已被抹除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出现过。
与此同时,春招的宣传正如火如荼地铺开。
汪纯简被委以重任,负责金源集团本年度的校招推广。
她采用了李锦传授的经验,提前布局新闻通稿。
通稿洋洋洒洒,极尽溢美之词,夸赞着金源集团为什么成为大学生就业的第一选择。
什么专车接送、温暖直达,星级宿舍、独立卫浴,完善岗前培训、助力职场起航,薪资优渥、前景广阔……能擦上边的都写了上去。
汪纯简深知舆论阵地的重要性,动用了家里的私人资源。
她堂哥经营着一个在本地颇有人气的“生活指南”公众号,手头握有不少本地媒体资源。
汪纯简软磨硬泡,拿到了一个远低于市场价的打包报价。
特意叮嘱堂哥:“哥,这个价,只能从我这儿走流程才作数,别人谁问都别提。”
这是她给自己留的一个大杀器。
整理好精心炮制的新闻稿和打包的媒体资源报价单,汪纯简将它们呈送到李锦面前。
李锦漫不经心地翻看着,看到报价单上那个诱人的数字时,她眉梢才挑了一下。
“嗯,报价压得不错。”她语气里带着一丝嘉许,随手拿起笔,在文件末端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笔尖停顿了一下,她忽然抬起眼,目光锐利地扫向汪纯简:“就是这报价单上媒体的联系方式,怎么是空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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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纯简心里咯噔一下,暗骂一声“果然”。
李锦这雁过拔毛的本性真是刻在骨子里!
幸好自己早有防备。
她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哦,还没来得及填呢,回头我立刻补上。”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金源集团重金砸下的大批量通稿铺天盖地撒向网络,非但没有营造出预想中的雇主形象,反而瞬间炸了锅。
过度完美的粉饰,触动了网友被现实反复摩擦而变得异常敏感的神经。
“信这个,不如信我是秦始皇。”
“资本家都是无利不起早的。”
那些曾经被删帖、被威胁、被冷处理的维权者们,嗅到了流量的波涛汹涌。
他们立刻在那些被水军占领的相关话题下现身,愤怒地贴出被捂嘴的截图。
“删帖删的这么快,买水军控评的钱,是吞了我们多少人的社保钱凑出来的?!”
“我就去人事那边问了一句社保缴纳基数,第二天就被主管以‘消极怠工’‘影响团队氛围’的理由直接开除了!金源,你好大的威风!”
……
正值春招的关键当口,无数被新闻通稿吸引,正搜索“金源集团”相关信息的大学生们,瞬间被这些控诉和质问淹没。
现下,社会资源被上一辈牢牢把在手里,他们不仅要被指责吃不了苦、懒惰,还要被薅羊毛。
本来大学生就处于就业市场的寒冬,“脱不下长衫的孔乙己”的标签更是像无形的枷锁,挤压着他们的尊严和空间。
在求职焦虑的催化下,最初的零星控诉迅速发酵变异,裹挟着更多未经证实却极具冲击力的细节,如同滚雪球般膨胀成一场席卷全网的舆论风暴。
金源单方面毁约三方协议;强迫毕业生签订卖身契般的劳务派遣合同;所谓的管培生计划不过是生产线打螺丝的遮羞布;试用期将满即遭恶意辞退;以“缺乏经验”为由,肆意压低薪资至当地最低标准……
差评山崩海啸般涌向金源集团,人事部的电话被打爆,李锦精心维持的从容体面,被这猝不及防的巨浪彻底击碎。
“怎么回事!”她尖锐的声音穿刺力极强。
“这就是你宣传的效果,汪纯简!”
她撕下表面温和的假象,气急败坏地在会议室发火。咆哮声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怒和急于甩锅的狰狞。
声音传到不远处的茶水间,甚是清晰。
徐存真听着,下意识地捂住心口,对着旁边的王薇薇小声吐槽:“我的妈呀……太吓人了!”
她心有余悸地吐了口气,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说道,“还好心姐没回来,不然这口惊天大黑锅,铁定就结结实实扣她头上了!”
王薇薇闻言嘴角一勾。
那当然了。
林心之前就负责过公司的舆情公关,只不过被李锦主动分到手里抓着了。
而且,这都在她们的意料之中。
徐存真直觉敏锐,她的顶头上司好似一点都不意外,是她的话,早就逮着这个机会撕咬不放,痛打落水狗。
再联想到林心那突兀的续假,恰好完美避开这场风波!
时间点卡得如此精准,巧合得令人脊背发凉。某些答案呼之欲出。
“薇姐……”她试探地叫了一声。
许多疑问在喉间转悠,可她将想问的问题按压下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需要我做什么吗?”
她直接表态,主打一个真诚。
只是,凭什么袁理比她更早知道更早入局,这是她最不服气的一点。
17. 第 17 章
政府相关部门的问责纷至沓来。
总裁办公室里,王总脸色阴沉地坐在老板椅内,面前的李锦垂手站着,姿态恭顺。
“王总,这个事情在处理了。目前的调查显示是下面劳务中介和分管财务相互勾结,中饱私囊……”
王总手掌拍向桌面,打断了李锦的解释。
“我要的是解决方案!”
“我已经责令财务部的老张去处理了,明天就能出结果。”
李锦边说边观察王总的脸色,察觉到有所缓和后,才心有余悸地抹了抹额角细密的汗珠。
她心里根本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管理问题。
要不是汪纯简的宣传提案,她至于落到这种境地吗!
第二天上午,一份措辞严谨的情况说明和处理意见由集团名义正式发出。
结论是此事系外部不法劳务中介与公司财务中的个别人勾结,私自操作,中饱私囊。现已经涉事劳务公司永久拉黑,再不合作;相关员工引咎辞职。
一份中规中矩的报告,并未平息网友的怒火。
“又是合同工买单是吧?”
“当你发现一只蟑螂,实际上……”
“坐等反转,我不信就几个小喽啰敢吞这么大一笔钱。”
李锦重重地把文件夹摔在汪纯简工位上,手指几乎戳到汪纯简的鼻尖。
“你看看!这就是你干的好事!自以为能操控舆论,多大的本事做多大的事,难道还要我教你吗!”
“集团的形象,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汪纯简被这突如其来的,完全颠倒黑白的迁怒砸蒙了。
李锦此刻的嘴脸,与她之前签字还要白嫖资源时判若两人。
“领导,是我考虑不周,决策错误。我这就去联系,尽力补救。”
接下来的几天,汪纯简放下了身段,求爷爷告奶奶,四处奔走。
依然借助媒体的力量传播金源集团的雷霆手段,内部自查如何壮士断腕,终于将这场狼狈的危机公关拗成了企业自纠自查的标杆。
尘埃勉强落定,李锦冰雪消融。
“纯简,这次真的辛苦你了。”她握过汪纯简的肩膀,亲昵地往自己怀里搂了一下。
“还是你有资源!你早说嘛,哪会有后面这些糟心事儿?”
一声叹息,如同毒蛇悄然滑过汪纯简的背脊,她手臂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还是挤出毫无破绽的温顺的微笑,“是我经验不足,临阵慌乱了。”
徐存真这几天在这层楼晃荡来晃荡去,把那些议论抱怨之语都敏锐地捕捉起来,拼拼凑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利益关节都看明白了。
回头,她就和王薇薇汇报。
“薇姐,我认为可以从汪纯简入手好好离间她们两个。这次她忍了,是因为还对李锦有所图,她不得不低头。当然更主要的是因为她手里没有能真正威胁到李锦的牌。”
“但下次呢?下下次呢?李锦尝到了甜头,只会变本加厉地压榨汪纯简的资源。”
“如果我们能在汪纯简心上再添一把柴,让她彻底放弃李锦的同时攒够撕破脸的证据……”
王薇薇问得直接,“你要怎么做?”
这是愿意把事情交给她做的意思。
“对了,袁理那边透露,李锦才是私吞社保公积金的真正主谋。”
徐存真属实被惊到了,李锦怎么敢的!
“袁理说这话有证据吗?”她不信任袁理,怕他意在拿她们当枪使。
王薇薇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那就让一个和我们没有关联的渠道拿到证据,最好是一个对李锦有所不满、又与此事有关的边缘人。”
“让这个人去接近汪纯简。这样都不用脏了我们的手。”
“有把握做得干净吗?”
“保证完成任务!”她精神一振,作势敬了个礼。
王薇薇被她逗乐了,她轻轻颔首,一锤定音。
给她交代了证据来源,其实就是引咎辞职那位的主管老张。
李锦私下在行业人事圈封杀替罪羊的行为,令他唇亡齿寒。他有预感再有一次东窗事发,就是自己倒霉,盘算着贪得不少便提了离职,现下正等30天期满。
拍拍屁股走人之前,他起了小心思不想把吃进去的钱吐出来,便把证据递给袁理,以期到时候李锦无法翻身,那他这种小虾米自然无人顾及。
“薇姐,现在可以说说你们之前怎么布的局吗?”
“其实很巧,林心周五吃完饭回去,她老公就说他一个发小在法律援助中心当律师,最近接了个群体案子,就是替一批被拖欠社保公积金的劳务派遣工维权。”
她挤了挤眼,剩下一切都不必说了。
徐存真这才恍然大悟。“那袁理……”
“我们需要他配合,所以只和他提前说过。而且王总那边也需要他盯着。”
这还有什么不懂的,她们三个里应外合,判断王总的意思,再见好就收。
真是有如神助。
不对,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不久,区政府一间小会议室内,负责对接的领导将一份文件轻轻推到李锦面前。
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这次风波,区里顶着压力帮金源做了不少工作。现在,正是体现金源社会责任感、修复企业形象的关键时候。”
他点了点文件,是一则关于支持开展“五市联动”高校定向招聘活动的通知。
“周围五市的每一场招聘会,金源集团都必须作为重点企业,到场站台支持。这也是区里对你们的信任和期望。”
B市的空气带着南方特有的潮湿,吸入肺里都带着黏着感,像吃进去橡皮泥。
李锦亲自带队,她踩着7mm的高跟鞋巡视展位一圈,目光扫过正在电脑前办公的汪纯简,落在一旁无所事事,却时不时拿出小镜子补口红的吴伶俐身上。
她心里有小九九,王总刚好这几天也在B市出差。
看吴伶俐这魂不守舍还频频背着人看手机的样子,想必两人已经有约。
展会第一天结束,她并没有安排照常的聚餐。
抵达酒店后,李锦主动把自己的单间房卡塞给了吴伶俐,自己则拉着汪纯简亲昵地说,“我胆子小,一个人住心里发慌。之前都是我和纯简一起睡,我们两换一下呗!”
吴伶俐眼睛倏地亮了,一把抓过房卡生怕她反悔。
“谢谢姐!”
一旁的汪纯简来不及说话,只觉得一阵反胃。
下午,本该坐镇的李锦和吴伶俐双双失踪,只剩汪纯简一人。
她攥着鼠标,心里格外不舒服。
手机震动,李锦的名字跳出来。汪纯简深吸一口气,接起。
“喂,纯简?实在不好意思啊,”李锦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轻松和一丝背景音的嘈杂,“临时碰到几个重要客户,在A3展区这边social呢,一时半会儿走不开。”
A3展区?她十分钟前刚借口去洗手间路过那边,根本没李锦的影子。
至于吴伶俐,李锦这么护着她,图什么?汪纯简心里清楚得很。
虽然吴伶俐才大三,不可能正式入职影响她的地位,但就是非!常!不!爽!
李锦离开场馆前打了个电话。
“小吴,你在哪儿呢?展位这边需要你过来搭把手。”
电话那头传来吴伶俐明显慌乱又强作镇定的声音:“啊,姐……咳咳,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在外面长椅上坐一会儿,透透气就好。”
“哎呀,不舒服啊?那别硬撑了!赶紧打车先回酒店休息吧,下午你不用过来了,好好歇着。”
电话挂断。
两人碰上头了。她倒也不是不知道,但这通电话就是打给王总听的。
李锦脚步轻快地彻底消失在展馆出口。目的达成,今天的工作,在她心里已经结束了。
袁理随王总出差,看着吴伶俐纤细的身影,袅袅娜娜地走进王总那间豪华套房。
他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点开王薇薇的对话框。
没有多余的话。
一个精准的酒店定位坐标。一句简短的:“都在了。”
又点开王总的头像。
“王总,晚上给您在老地方定个位置,还是让酒店送餐到房间?”
几乎是秒回:“累,别折腾了。多点些送上来。”
这下更是万无一失。
王薇薇的电话来得很快,铃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有些突兀。
“你……方便直接和夫人说吗?”
袁理走到消防通道的窗边,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高架,苦笑了一声:“薇姐,你清楚的。他做事……从不避讳我。我去捅破这层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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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纸?第一个被扫地出门的肯定是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王薇薇显然也明白这其中的风险。
“行,我知道了。我跟你心姐商量下。你那边,有新情况随时通知我。”
王薇薇立刻拨通了林心的电话,三言两语说明了情况。
林心听完,在电话那头沉吟片刻,“薇薇,这事我来。”
“你?”王薇薇有些意外,“可是你……”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林心打断她,“我和袁理面临的风险是一样的。”
“但是,”她顿了顿,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断,“上次我跟你提过,我有新想法。其实,我是想换岗去人事部那边。”
王薇薇瞬间明白了林心的潜台词。
调去人事,意味着脱离王总和夫人的制约,也意味着新的可能和相对的独立。
她心里五味杂陈,既为好友可能的出路感到一丝轻松,又涌上更深的担忧。
“心心……”王薇薇的声音有些涩。
“你是不是……受委屈了?还是家里……”
她下意识地觉得林心这个决定背后有更深的原因。
“没事。伺候这个老登,我早就够了。”
“好。”王薇薇最终应道,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干练。
林心挂了电话,点开吴伶俐的朋友圈。
就在几分钟前,女孩更新了一组精心挑选的九宫格照片。
高级下午茶,奢侈品包袋,背景是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B市标志性的江景。
林心一眼就认出,那正是王总常年包下的君越酒店行政套房的景观视角。
“夫人,看到小朋友发的照片有点种草。您帮看看,是B市哪个酒店?下次跟我老公约会,也想选个这么浪漫的地方呢。”
王总夫人哪里会听不懂话中之话。
直接拨通了君越酒店前台一个熟识经理的电话,报出王德发的名字,不到两分钟,具体的楼层和房号就发到了她的手机上。
她换了身轻便的套装,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吴伶俐?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
跟之前那个有合作牵扯的陆总可不一样。
收拾她,易如反掌。
正好,也该给那个忘乎所以的男人紧紧弦了,规矩太久没立,他就真当自己是土皇帝了。
男人啊,管得太严嫌你像妈,管得稍松就敢上房揭瓦。
尤其是手里有了几个钱,心就野得没边。沾花惹草是常态,更有甚者,外面藏着好几个皇位继承人。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王家的产业,绝不能便宜了外人。
袁理早在大堂等着了。
看到王夫人裹着一身寒气走进来,他立刻迎上两步。
“夫人,王总下午说有些疲惫,在房间休息。您有什么吩咐,可以先交代我去办。”
王夫人脚步未停,径直走向电梯间,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属于富家太太的慵懒笑意。
“没事,今天正好陪几个小姐妹来B市逛逛,买点东西。逛累了,想着老王在这边,顺道找他一起吃个晚饭。”
她走得很快,甚至袁理需要小跑两步才能跟上她的节奏。
到了那扇厚重的房门前,她却蓦地停下了脚步。
静默片刻,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
“王德发,”王夫人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点闲聊的随意。
“君越的下午茶,味道怎么样?”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慌乱的否认。
她清晰地听到了自己丈夫那瞬间紊乱的呼吸,像破旧的风箱。
“什、什么下午茶?老婆你在说什么?我在房间看文件呢……”
“我在你门口。开门。”
门内立刻传来一阵混乱的窸窣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翻,伴随着一个年轻女人短促而惊慌的低呼,随即被强行掐断。
“王德发!你给我听好了!你有今天,靠的是谁?!当年像条狗一样跪在我爸书房地上,求他拉你一把的样子,要我找人帮你好好回忆回忆吗?!”
吼完最后一句,她没等门内任何回应,甚至没等王德发辩解半个字,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然后,在袁理错愕的目光中,她看也没看那扇紧闭的房门,猛地一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电梯间大步走去。
18. 第 18 章
“王总,夫人已经走了。”
电梯门刚一合拢,袁理脑子转得很快,立刻就给王总发消息。
王总这才探出身,那张平日里意气风发的脸此刻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与警惕。
他轻吁了口气,目光扫过空荡的走廊,才彻底走了出来,肩背下意识地松垮下去。
“出来吧。”
吴伶俐这才从王总的身影后怯生生地挪出来。
那张年轻娇艳的脸庞此刻血色尽失,眼神里盛满了恐惧和一种“天塌了”的茫然,倒像一片见风倒的叶子。
袁理不禁发笑,胆子这么小也敢做这么出格的事情。
不过,她的好日子,确确实实是到头了。
“王总……”
她往前蹭了一步,试图去抓王总的衣袖,那双杏眼迅速蓄满了水汽,泫然欲泣,楚楚可怜。
“王总…我怎么办呀?夫人她…她会不会……”她没敢说下去,只是用那双泪眼盈盈地望着他,试图唤起最后一丝怜惜。
“小袁,给她买票。”
王总快速翻了下手机,仿佛在确认什么。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不耐,像在处理一件亟待丢弃的垃圾。
“到时候,确认她进了学校大门。”
进门找到吴伶俐的背包,一股脑地把她的东西都塞进去。
递给她。动作毫无温柔可言。
“就这样吧,公司你也不要再出现了。”
吴伶俐抱着沉甸甸的背包,上前一步张了张嘴,似乎还想用那套撒娇的本事做最后的挣扎,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王总,我……”
“砰!”
回应她的,是王总毫不留情关上的门,冰冷的门板几乎擦着她的鼻尖。
她茫然地僵在原地,几秒钟后,才机械地转过头,盈满泪水的眼睛无助地看向唯一还留在现场的袁理,仿佛他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怎么都是一双杏眼,竟然觉得还是某个死绿茶更顺眼一点。
对吴伶俐,他连最后一点虚伪的客套都懒得维持。嫌恶清晰地写在他脸上,他毫不避讳地撇开眼。
“走吧,车在楼下等,高铁车次及座位号我发你。”
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也没有创造什么价值,他自是不担心吴伶俐能青春无敌到能让王总甘愿放弃现有的一切。
准确来说,是一丝一毫都不会让步。
他是商人,吴伶俐就是橱窗里漂亮的水晶球,还是路边精品店里的那种。
那有什么重要的呢?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她呜呜的抽泣声。袁理目不斜视,盯着不断下降的数字
“李主管那边,就说自己有事,主动结束实习。你放在公司的个人物品我会寄给你。”他不咸不淡地叮嘱。
“你,也是个要面子的姑娘,对吧?我相信你知道该怎么说,什么不该说。”
轻飘飘的话语却是赤裸裸的威胁。
电梯抵达一楼的提示音清脆响起。
袁理看着吴伶俐被等候的司机带上车,直到车子汇入车流消失不见,才真正松了口气。
他抬手,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又下意识地用小指掏了掏耳朵,仿佛想驱散那萦绕不去的嘤嘤嗡嗡的哭声。
“真是……吵死了。”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原来这世上还有比徐存真哭起来更让他心烦意乱的存在。吴伶俐的哭是没完没了、毫无美感的噪音,听得人无名火烧得更旺。
老登审美真的很差。
李锦被叫到王总办公室的时候,心头被一种隐秘的期待和得意填满。说不定……那个空缺的位置今天就要到她手里!
满脸谄笑来不及收回,才发现王总夫人和袁理也在。
有些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吴伶俐昨天下午突然发来一条语焉不详的告别信息,说“谢谢李姐照顾,家里有事,实习结束了”,紧接着她的工位一夜之间被清空。
李锦当时还暗自得意,以为小姑娘玩腻了职场cosplay,心思全放到王总身上去了。
现在看来……事情恐怕大大不妙!
“李主管来啦,校招工作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没有你这样的得力干将,我们集团哪里能招揽到这么多青年才俊?”
王总一声不吭,反而是夫人先开口。
“只是校招这么大的项目,涉及集团形象和未来人才储备,怎么没见谭清参与进来?我记得你之前不止一次在我面前夸她稳重细心,是个人才。”
她没给李锦喘息的机会,一句紧接着又是一句,语气依旧平淡,压迫感却陡增。
“当然,用谁不用谁,是你们部门内部的事。我只是觉得,这种战线长,环节多,又容易出舆情风险的重点项目,还是尽量别让实习生深度参与比较好。你说呢,李主管?”
李锦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是……是汪纯简提的建议!”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大脑在恐惧中高速运转。“她说……说我们这些‘老人’跟现在的大学生有代沟了,想法跟不上潮流。让吴伶俐这样的同龄人去参与策划宣传,更能精准把握年轻人的喜好,效果会更好!我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就……就让她试试了。”
她一口气说完,眼神慌乱地瞟向王总,又迅速低下。
“哦?这个汪纯简,想法挺活络的啊!”夫人往王总那儿看了一眼,语气没有多赞扬。
“袁助,麻烦你跑一趟把她叫来。”
“李主管,坐吧,别站着了。”夫人又转向李锦,做了一个优雅的“请”的手势。
“之前舆论不太好,政府也盯着我们的招聘工作。我既然来了,就顺便多了解几句情况。你不介意吧?”
李锦如坐针毡,她下意识地,几乎是求救般地看向主位上的王总,落在夫人眼里更像是挑衅了。
王总见夫人眼神发冷,似是对李锦的表现非常不满,心里咯噔一下,暗骂李锦蠢货!
这节骨眼上看他做什么?
这不是引火烧身吗?
他必须立刻撇清!
“看我干什么?!”
王总猛地一拍扶手,声色俱厉地呵斥李锦。
“夫人问你话,有什么就说什么!藏着掖着像什么样子!”
他此刻恨极了李锦的愚蠢,甚至开始怀疑,夫人突然去B市查岗,是不是就是这个女人走漏了风声!
她最好识相点,别把不该说的都抖出来!
李锦有些瑟缩,王总阴狠的眼神她懂,夫人为什么一下子变脸。她可什么都没说呢!
汪纯简敲门进来,打破了室内凝滞的气流。
王总坐在主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夫人站在沙发一侧朝自己看来,面色铁青。
而李锦独自坐在沙发上,努力维持着镇定,但紧握的双手泄露了内心的不安。
“来了,你主管刚还在夸你呢?”夫人被打断了一下,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节奏。
“我看你年纪也很小,刚毕业没多久吧?”语气像是长辈的关心。
汪纯简在袁理的指引下刚准备坐下,听到问话下意识起身。
“嗯嗯,毕业一年了快。”她点了两下头,似是觉得没有声音不算回应,有些不妥,又开口。
“放松点,就是随便聊聊。”夫人甚至对她露出了一个堪称和煦的微笑。
“我就是有点好奇,既然你自己也这么年轻,怎么还推荐吴伶俐这样的实习生去负责春招这么重要的环节呢?”
“按说,你们年纪相仿,想法应该也差不多,你亲自去做不是更合适?”
汪纯简愣住了,下意识地看向她的顶头上司李锦,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询问。
对方低垂着眼,根本不应。
她哪有什么不明白的,吴伶俐这事也拿自己顶缸!
早在袁理领她过来的路上,她就预感到不妙。
她试探着问袁理什么事,袁理当时只是为难地叹了口气,说:“王总夫人要了解一下吴伶俐参与春招的事。”
走了几步,袁理像是无意间提起,带着点疑惑:“咦?李主管没跟你通气吗?吴伶俐和王总在酒店……被夫人当场撞见了。”
看到汪纯简瞬间瞪大的眼睛和震惊的表情,袁理适时地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怜悯,欲言又止地补了一句:“不知道也好……反正,李主管那么照顾你,应该会替你处理好的。”
李锦的脸瞬间褪尽血色,目光像毒蛇一样缠住李锦,“我哪有这个能力,所有的任务分配和人员安排,都是李主管一手决定的!”
一字一字往外蹦。
“吴伶俐干了不到半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连她具体做了什么都不清楚!她后来说身体不舒服要请假,也是直接找的李主管,我根本没过问!”
不装了,她坦白了。
李锦李锦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动作之大,膝盖狠狠撞在坚硬的玻璃茶几边缘,发出一声闷响。
剧痛袭来,她却顾不上,指着汪纯简的鼻子,吼道:“差旅安排是你做的!而且她说她身体不舒服我才准她回去的。”
李锦这还看不出来,那这么多年职场都白干了。
准是东窗事发了。
连日来的憋屈和被反复利用的愤怒在这一刻彻底决堤,汪纯简深吸一口气:
“OA流程都要由你确认审批的。那你为什么和吴伶俐换房间,她只是个实习生,应该和我住标间。”
她打算先把自己摘干净,得先用问题把矛头指向李锦身上。
“我不是说了我胆小吗?她胆子大就同意了。”李锦被下属的质问咬得脱不开身。
“好!行!就算你用人不当、公私不分也是我的锅,那我问你……”
“那劳务派遣员工社保公积金被私吞的事呢?!”
“这总不是我能串通张主管做的吧?!”
“你和财务部是怎么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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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的?真当那些转账记录、私下签的分成协议都天衣无缝吗?!”
“我告诉你,我手里有证据!每一笔,都清清楚楚!”
“汪纯简!你在说什么!”王总猛地一拍桌子。
李锦更是如遭雷击,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你……你血口喷人!污蔑!王总,她这是报复!赤裸裸的报复!”
“你给我闭嘴!”王总对着李锦厉声咆哮,额角青筋直跳。
巨大的利益威胁当前,刚才还在猜忌的王总夫妇瞬间达成了惊人的默契和团结。
夫人脸色也极其难看,她迅速权衡利弊,吴伶俐那点桃色纠纷瞬间变得微不足道。
“袁理,这件事交给你查。”
“汪纯简,这件事我听明白了,是李锦用人不当。到此为止。”
“重要的是你最后说的话!空口无凭污蔑你是知道后果的!”
李锦像一滩烂泥,彻底瘫软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到只剩下灰败。
汪纯简她在这里没什么沉没成本,哪怕离职了都无所谓。
“证据,是财务部张主管离职前交给我的备份。我没有权限核查真假。现在,我把它交给袁助理。”
她惨然一笑,不再争辩。
袁理动作极快,不到三日便查清所有关节。自然,这是他和王薇薇他们提前做好的功课。
尽管李锦极力辩解,将责任推给“已辞职的老张”和“外包公司”,但经不起查证的漏洞太多。
而那份转账流水成了铁证。
几天后,金源集团高层会议室,气氛凝重如铁。
袁理面无表情地汇报:“……关于劳务派遣员工社保公积金被私吞的调查,发现李锦存在严重违反公司规章制度,存在重大管理失职、营私舞弊及不当得利行为,依据公司规定,予以开除处理,并追缴非法所得。原财务部员工张xx,因涉及本案关键环节,公司将追究其法律责任……”
尘埃落定。
集团内部的权力格局悄然洗牌。
一份崭新的人事任命通知,张贴在了总部一楼大厅最显眼的公告栏上:
袁理任总裁助理
王薇薇任行政人事部经理
林心任人事部主管
徐存真任行政部主管
“恭喜两位,成功完成任务!”
那熟悉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袁理和徐存真脑海中同时响起。
“即将脱离任务世界,请做好准备……”
刺目的白光毫无预兆地爆发,瞬间吞噬了周围办公室的一切景象。
眩晕感退去,二人已置身于进入任务前那片虚无的候场空间。
徐存真看着新工牌上“主管”二字,还有些恍惚,忍不住小声嘀咕:“这……感觉像躺赢啊?我到现在还晕乎乎的。”
这一切来得太快,太不真实,她几乎没做什么实质性的斗争,最大的贡献可能就是把证据递到汪纯简手里。
“躺赢?”袁理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走到徐存真身边,“没我……”
他顿住了,看着徐存真那双清澈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眼睛,那点隐秘的、为她铺过路的小心思终究没法宣之于口。
满腔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句不甘的吐槽:“……还不是在我下面。”
徐存真一愣,眨巴着眼睛,随即反应过来,恼怒地用手肘重重地撞了他一下:“袁理!你胡说什么呢!什么上面下面,你思想也太龌龊了!”
吼完,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似乎……好像……是自己想歪了?这更让她窘迫得不行。
“我们部门都不一样,赛道根本不一样好不好!”
袁理被她一撞,看着她又急又窘、脸颊绯红的样子,连日来的紧绷神经莫名一松,一股荒唐的笑意冲散了郁气。
他赶紧低头,掩饰性地咳嗽两声,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叮——”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无情地打断了这短暂又微妙的气氛。
“新任务载入成功。”
“捡手机文学02:重生在高三那年,和错过的初恋谈上了
前置任务:追求他,错过她。
备注:女追男,隔层纱?命运的作弄如山倒。
“请两位角色认真填充这场爱而不得的初恋剧情,演绎青春遗憾的核心张力。”
“十分钟后开启。倒计时:9分59秒……”
徐存真看着眼前浮现的任务光幕,尤其是那刺眼的“女追男”三个字,再联想到袁理刚才那句“在我下面”,以及现在他脸上那还没完全散去的憋笑表情……
真是无了个大语!
凭什么!
拼夕夕不是说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吗?
怎么她还要当袁理舔狗啊!!!
她瞪着袁理那张轮廓分明,此刻显得格外可恶的侧脸,感觉自己快要原地爆炸了。
19. 第 19 章
白光闪过的时候,徐存真比第一次穿越的时候镇定多了,有过经验就是不一样。
她甚至制定了“三步走”计划:
首先,过一遍前置剧情;其次,梳理最优解法;最后,把袁理踩在脚下。
“咻——”
几乎是徐存真掀开眼皮的同一个瞬间,一颗越来越大的橘色篮球在视野中央急速膨胀,轨迹落点之精准,能以最大的加速度撞上她的额头。
“砰!”
沉闷的撞击声和她脑中炸开的剧痛同步。
眼前炸开一片刺目的金星,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倒吸冷气的嘶声,以及身边爆开的“啊”声一片。
什么破系统!这么会卡点怎么不去抖音拍卡点舞?
远处,罪魁祸首愣怔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咒。
他两条手臂还僵硬地维持着举过头顶投掷的姿势,眼睛紧紧跟随着倒地的徐存真。
袁理第一次对已发生的事情产生无能为力的感觉,他虚虚握了下双手,刚才就是这双手近乎肌肉记忆般地往前方做了三分球投篮的动作。
他第一反应,是在脑内搜索有关的记忆。心中隐隐担心不会又是死对头的设定吧?
没有和徐存真有过交集的任何证据。除了是同班同学。
这很好。说明是意外。
“袁理!”队友林浩冲到他身边,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一个趔趄。
“发什么呆!比赛还没完!下场再去道歉,听见没?我们再拉三分就稳了!”
袁理回过神,脑袋下意识点了两下,目光却依旧锁定徐存真。看到她在身边同学的搀扶下,有些摇晃地坐起,一只手紧紧捂着额头,一只手摆了摆。
似是没什么事情,他才调动身体继续跑起来。
跑动的时候忍不住朝徐存真的方向又望了几眼,直到确认她撑着额头,老实坐着一直没动,也没有再倒下去,才投入机械的追逐和跳跃中。
什么破学校?高三下半学期了还安排这种竞技体育比赛?
他根本没心思在那颗滚动的篮球上,堂而皇之地开起小差来。
这场比赛其实是他们6班和14班私下约好的友谊赛。
两个班的关系可谓极好,6班的班主任朱涛是14班的数学老师,而14班的体育课又和6班的排在一起。
久而久之,体育课的时候便常常混在一块儿,打篮球的一圈,刷题的一圈,摆烂的也一圈。
这周是高三最后一堂体育课,下周一模过后,便是进入最后的冲刺阶段。
徐存真接过室友王茗递过来的冰矿泉水瓶,轻轻压在了红肿的地方。
伤口处有篮球纹路摩擦的痕迹,但只是轻微出血。可她伤口辣的直跳,真怀疑是不是心脏被撞得移位到额角了。
可恶的袁狗!他一定是故意的!
想到被人撞破脑袋还要去追求他,她顿时觉得还不如刚刚一头撞死来得好。
这下是真要被全班当笑话看了,哪来的铁头恋爱脑啊!
可恶!可恶!可恶!
正是下午两三点,毒日头晒得她沁出汗来,混着矿泉水瓶壁的冷凝水,刺激着伤口疼得一抽一抽的。
实在是有些扛不住了,她吸了口气,对着正在当裁判的体育老师低声请假。
“老师,我有些头晕,想去医务室处理一下。”
体育老师匆匆瞥了一眼她额角那块显眼的红肿和微微渗血的擦痕,点头应允。
她朝王茗的方向比了个OK和拜拜,便转身离开喧闹的危险球场,沿着记忆里的路线慢慢走去。
这所高中的校区显然有些年头了,老旧的器材室侧墙上爬满了凌霄花。此刻还是三月初,满墙是深深浅浅的绿,生机蓬勃。她恍惚记起,差不多高考后,凌霄花就迎来爆花期,橘橘红红,郁郁煌煌,颇有些同频的凌云壮志之意。
路两旁的香樟树粗壮,一人环抱不来,伞状的树冠在空中相接相融,只有丝丝缕缕阳光筛进地面。
不像她现实中的高中,新校区空旷得很,一点秘密都藏不住。
这里的绿荫,包裹得住许多沉甸甸的少年心事。
她不禁放慢了脚步。
现下是3月初,6月6日高考,也就是说这次的世界有明确的倒计时。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本能地掠过一丝慌乱。
好在系统给她的任务听起来简单直白:扮演好追求袁理的角色。
追求袁理……她脑子里涌过这几个字,嘴角就忍不住向下撇了撇。
对她来说不简单。
一来,她过往的丰功伟绩里,只有花样百出恶心袁理的经验,二来,她根本没有追求别人的经历啊!
上一个任务世界里,自己那句“走着瞧”的宣言尤在耳旁。
现在倒好,走着走着当人舔狗来了!
连续扑街的运气,让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又憋屈。
校医室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她很喜欢这种让人安心的味道。
就像有些人会觉得汽车尾气和油漆的味道好闻,人类的怪癖永远无止境得多。
“好了,这个冰袋拿着,敷一会儿消肿。”
校医把包着厚厚无纺布的冰袋递给她,又叮嘱道,“自己注意观察,这两天要是出现头晕恶心或者呕吐的症状,千万别耽搁,立刻过来。轻微脑震荡也不能大意。”
“嗯嗯,知道了,谢谢老师。”徐存真胡乱应着,心思早已飘远。
她接过冰袋按在额角出门,脚步一拐,趁着走廊没人,她熟门熟路地蹭进了行政楼那部教职工专用电梯。
五楼诶,谁爱爬谁爬。她可是伤员。
回到位于五楼的教室,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来,班里其他同学还在操场。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能听到隔壁两个教室任课老师的小蜜蜂声音。
刚坐下,一个现实紧迫的念头起来了。
这副身体的原主,成绩到底怎么样?
这可是高三下半学期了!
高考!这两个字像条件反射般,瞬间激活了她刻在骨子里的对高考的敬畏之心。
她迅速翻找出桌肚里的月考成绩单和最近的卷子。
目光急切地扫过那些分数排名和错题数,悬着的心才缓缓落回实处。
还好,稳定在一本线以上,属于努力一把有望冲击更好院校的水平。
“来都来了……成绩也得拉一把。”
她隐约记得这个时间点,很多高校的综合评价报名通道应该还开着,是她这等中上成绩的学生能够到的最后的跳板。
高考固然是相对公平的战场,但其中隐藏的信息差,往往就是决定命运的鸿沟。
有些机会,老师或许只在课堂上顺带一提,同学之间也可能讳莫如深,那一点点的知道与不知道,结果可能就是天壤之别。
果然,她也摆脱不了重回高三搞学习的经典重生文套路。
她自嘲地笑了笑,翻开手边的小题狂做,拧开笔帽。
很好,解题思路流畅,公式定理信手拈来,推导过程严密。一种久违的、掌控知识的踏实感涌上心头,系统总算干了件人事,把脑子也给她了。
她差点以为要从头开始学,竟有些热泪盈眶。说是想重生逆袭,谁想在三个月内过一把极限高三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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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眼下最重要的还不是这个。
她飞快地撕下几张荧光色便利贴,在每一张上都写下几个醒目的大字:
不要报视觉传达!!!
写完,她仔细地将一张折好,塞进笔袋最里层;另一张贴在书包内袋的夹层;还有一张夹进了常用的文件夹深处……
做完这一切,她才长长舒了口气,重新把注意力投入到作业里。
写到兴头上,连下课铃声尖锐划破走廊的寂静都未曾察觉。
直到感觉头顶的光线似乎被什么东西遮挡了许久,在卷面上投下一片顽固的阴影,她才后知后觉地皱眉,以为是头顶的日光灯管坏了。
甫一抬头,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袁理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课桌旁,微微俯身,镜片后的目光有些游移不定,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高中生形态的袁理,其实和大学时候差不多,只是鼻梁上多了一副细黑框眼镜,刚刚打球的时候摘下了。眼镜把他溢出来的冷漠稍微内收了一点,轮廓也青涩了些,反倒有些清清冷冷的爽快。
怪不得这小子高中的时候那么招蜂引蝶,敢情是皮相上隐藏了本性。
“怎么了?”她温温柔柔一笑,呲着牙绽放笑容。
她刚刚刷题的时候就想明白了,就跟做题一样,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去做就好,相信万卷题积累下来的直觉和手感。
她要用恶心袁理的方式追求袁理,让他恶心到避之不及。
恶心乘以恶心,恶心加倍。
忽略掉额角那块沾着褐色碘伏像个补丁似的显眼纱布,徐存真这张脸,确实有着学生时代男生们难以抗拒的初恋感。
干净、柔和,笑起来眉眼弯弯,安静读书时又有满满书卷气。
袁理显然被这过于友善的笑容晃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更深的困惑。
他本是鼓足了勇气,磨蹭了几乎整个课间,才走到她桌前,想要为球场上的意外郑重道歉。
他袁理,做错了事绝不逃避,不管对象是谁。当然,出阴招的时候不算。
可预想中的委屈愤怒,或者至少是冷淡疏离,一样都没出现。
一个荒谬又无比符合逻辑的念头,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这……这就开始了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袁理自己也愣住了。
他立刻意识到这话有多不妥,可太多欠揍了。
听听?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徐存真脸上的笑容,极其短暂地僵滞了几秒。
“开始什么?”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嘴巴里后槽牙咬得死紧。
“谢谢你的关心,校医说没什么事。”
她甚至抬手轻轻摸了下额角的纱布,动作带着些脆弱的意味。
是谁?快从徐存真的身上下来!
准备好的道歉词瞬间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憋得他耳根微微发烫。
“我……”他张了张嘴,试图找回语言功能。
“篮球的事,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哦,那个呀!”
徐存真恍然大悟般:“没关系啦意外嘛,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打球嘛,磕磕碰碰难免的。”
“说起来,是不是赢了?”她看看周围一脸喜气的男同学,再把视线转回到袁理脸上。
这副宽容大度的眼神直视让袁理浑身不自在。
“嗯,赢了。”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般,他不敢再看着徐存真的眼睛,僵硬地走向后面自己的座位。
刚好,是她的后桌。
20. 第 20 章
直到晚自习快结束,他们两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头顶的日光灯管发出细微的嗡鸣,与翻试卷的沙沙声交织,很让人安心的一种白噪音。
除却发英语阅读拓展资料时,最后两张刚巧传到徐存真她们两人手里。
“没了。”她硬邦邦地扔下两个字便转回头去。
袁理正低着头刷题,她乌黑的发尾带着一股劲风,扫过袁理低垂的侧脸。痒意瞬间蔓延开,随之而来的还有淡淡的苹果香气。
是新鲜苹果被利落切开时,刀尖舔破果核,汁水迸溅的清冽味道。
同桌李文锦用手肘轻轻拐了下徐存真。
“哎,你还在生气啊?”
她用课本做掩护,眼睛警惕地瞟向讲台上正低头批改作业的英语老师。
“你是没看见,袁理过来跟你道歉的时候,后面那几个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羡慕得不行,恨不得被砸的是自己……”
徐存真笔下一顿,在纸上戳出一个小洞。
真是疯了,这群人真是……什么都吃得下!
“那没办法,落我头上了。”为了维持人设,她敷衍了一句。
“近水楼台先得月!要我说,你就不该答应闻馨。五十块钱一节课跟她换位置……亏大了!”
女高中生的八卦一旦开始就很难刹得住车,更别说是对方有回应的情况下,那简直就是波涛汹涌,滚滚而来。
“什么?!”徐存真声音不自觉地尖利起来。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她就说呢,怎么每次课间休息时间都有个漂亮的女生好像目光总会似有若无地飘过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
她还以为是剧情里有女同文学。
原来是情敌呀!
行吧,情敌就情敌,反正……跟她也没太大关系。
但有些事已经晚了,讲台上英语老师抬起了头。
她原本不想管,教室里沉浸于做题的氛围很宝贵,贸贸然出声会打断其他学生的注意力。
但蜜蜂瞬间变鸣蝉了。
“徐存真!”没有多余的训斥,只有一记精准而犀利的眼神。
徐存真条件反射地缩了下脖子,像被捏住了后颈皮的猫,瞬间噤声,秒变哑巴。
不用多说任何一个字,老师的目光里永远有实质性的文字出现:
安静。别搞小动作。
『我改主意了,不换。大家公平竞争!』
蜜蜂变蚂蚁,改成传纸条了。
李文锦来回看了两遍,忍不住激动地抓起她的手臂疯狂摇晃。
这死动静很难不引起注意。
英语老师猛地站起身,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冰冷,几步就跨到了她们桌前。
在全班同学或好奇或同情的注视下,那只手精准地从刚掩好的试卷堆里,抽出了那张小纸条。
“什么主意?”
徐存真和同桌的动作瞬间僵化,像被正在审讯的犯人,双手老实地放在桌子上一动不敢动。
李文锦的脸颊瞬间涨红,求救似的偷偷向徐存真猛眨眼睛,眼神里写满了“怎么办怎么办?”
“哦……我是说志愿的事。”徐存真硬着头皮开始编。
“我……我想考的那个大学,那个专业……听说本省今年只招一个人……”
她顿了顿,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更真实、更苦恼。
“今天又听说其他班也有好几个人想报……我就有点……有点犹豫了……”
她摆出苦瓜相,眉头紧锁,嘴角微抿,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不确定和一丝焦虑。
看起来就像是单纯为着前途烦恼的样子。
英语老师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
人之常情。能早点意识到择校择专业的重要性是很好的。只是……
“做题吧。纸条我没收了。”
只是这个年纪的小孩,很容易把话都听进耳朵里去,然后当作天大的事去烦恼。要是正式地和他们去聊,反而会加重他们的负面情绪。认为老师都当回事了,那么自己更需要担心,或者把问题都往自己身上揽。
就这么顺流而下吧。
两只蚂蚁如同得到特赦,飞快地对视一眼,嘴角同时抿起一丝劫后余生的笑意,眼神无声交换:
下课再聊。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叮铃铃——”下课铃第一声尾音还未散尽,李文锦双手已经抓住徐存真的肩膀,眼睛亮得惊人。
徐存真佯装羞涩地点点头。
“但我不知道怎么追,你帮帮我嘛,军师~”
女生友谊的至高荣誉勋章,莫过于成为对方的恋爱军师。
尤其是在这被试卷和排名淹没,沉闷得如同死水的高三末期,简直是莫大的刺激。
“我跟你说,凭我阅文无数的经验,咱们得讲究策略!先常规套路来几发,温水煮青蛙。再……”
温热的气息拂过徐存真的耳廓,将耳旁的碎发吹成风,只她一人能听见的风,心底柔软得一塌糊涂。
李文锦下意识守护了她真真假假的少女心意,甚至刻意收敛了她大大咧咧、活泼好动的本性。
然而,这份感动在回到宿舍后,迅速被无情的现实冲刷得干干净净。
洗漱池边、上床的楼梯前、甚至徐存真刚躺下准备闭眼时,李文锦的锦囊妙计依旧滔滔不绝。
徐存真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她好困啊!
学习已经榨干了她所有的精力,连刷牙洗脸都是靠意志力强撑完成的。
哪里还有什么精力去管袁理平时喝什么水吃什么菜,喜欢什么颜色的裤衩……
哦,他喜欢蓝色的裤衩。
“我的天!你们俩这是在干嘛?打算收集袁理的个人信息搞拍卖吗?”王茗听着话题已经往下三路去了,赶紧申请加入群聊。
李文锦立刻闭嘴,小眼睛又向徐存真眨了眨。
徐存真感觉自己只剩最后一口气了,她瘫在下铺的小床上,四肢摊开,生无可恋地对着天花板cos尸体。
“我要追袁理,文锦在给我当军师。”
“啊?真的假的???”王茗一个箭步冲过来,一屁股坐在了徐存真的脚踝上。
“嗷!疼!”徐存真痛得瞬间蜷缩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她赶紧挪开,但难掩震惊。
“你早上还心心念念赚闻馨的钱呢,怎么突然……不会是被那颗篮球砸坏了吧!”
她急忙上手,徐存真痛得抱着脚向床内侧蜷起身体,被强制掰正脑袋检查额前的伤口。
红肿消得差不多了。
“你清醒一点啊!还有三个月就高考了。你现在搞这些有的没的?!”
徐存真知道王茗是真心为她着急,她挣扎着坐起来,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语气带着点无奈又有点耍赖。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追一点点,浅尝辄止!你看,毕业了,天南海北的,哪还有现在这样朝夕相处的机会。”
“你真是冥顽不灵!油盐不进!”王茗气得用手指狠狠点着徐存真的额头,但语气里的关心终究盖过了责备。
她伸出两根手指,用力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用力指向徐存真的双眼,表情努力做出凶狠状,说出来的话却软绵绵的。
“我警告你!我会一直监视你的!一旦发现你成绩下滑,或者被那个袁理影响了,我第一个打醒你!”
徐存真起身像只树袋熊一样扑向王茗,双手紧紧环住她的脖子,用力摇晃着。
“好的!我发誓我有分寸,不会让男人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她突如其来的俏皮话惹得三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了好了,疯够了,”王茗拍拍徐存真的背,把她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
“快睡觉!明天又是五点五十的闹钟!”
宿舍只有三人,一旦达成共识,熄灯入睡的流程便异常高效。
灯灭,黑暗笼罩,只余下窗外隐约的路灯光晕,和三人渐渐平稳的呼吸声。
五点半的闹钟响了三次,徐存真挣扎着起来了。
高三,真不是人过的生活啊。
她一边用冷水拍脸试图唤醒自己,一边由衷佩服起班上那些每天刘海清清爽爽有造型的女生。等匆匆忙忙收拾好书包,抓起桌上那盒冰冷的纯牛奶塞进宽大的校服口袋,冲出门时,预备铃已经在走廊尽头尖利地响起。
还是迟到了。
她老老实实收拾背诵讲义去教室后面站着背书。经过袁理的座位时,他正低着头,左手撑着额角,右手快速翻阅着单词书,侧脸线条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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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里显得有些冷峻。
徐存真脚步顿了顿,心跳莫名快了两拍。她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那盒没来得及加热、触手冰凉的牛奶。
几乎是“啪”地一声,轻轻放在了他堆满书本的桌角最外侧。
第一招:爱心早餐。
昨晚李文锦提出这个方案时,她还嗤之以鼻:“太土了吧?谁还搞这套?”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早上的兵荒马乱让她根本没时间处理这盒奶。
她自己肠胃敏感,喝凉牛奶准保化身喷射战士。
于是,顺水推舟地,这盒奶就落在了袁理的桌上。
况且袁理根本不吃早饭。
这人的怪癖贼多,特别是不吃早饭这点,袁爷爷当八卦说过,他孙子不吃早饭一是怕读书的时候嘴巴有味,二是怕吃饱了犯困。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是怕影响学习状态。
装货!少吃点,吃完漱口不就完事了?
还是太装了,装得忒低级。
她嘴巴里念念有词,她每隔几秒就借着放低讲义或闭眼沉思的机会,小心翼翼地眯起眼,用眼角的余光扫向袁理的桌角。
一动不动。
袁理一直维持着左手撑着额头的姿势,右手翻书背诵。
牛奶就在桌角放着。
徐存真心里那股无名火噌地就冒了上来。
不接受就算了!
好歹……好歹你把它收起来啊!
没看见左右后方那几个脑袋,已经像探照灯似的,时不时就往他桌角瞟吗?
这个人,按剧情来就按剧情来,怎么这么坏心眼地把她架在火上烤吧?
这一个早自习过去,知道她脑袋被砸后就喜欢上袁理的人就不止两个了,是一窝。
她自己可以厚着脸皮当任务工具人,可真正的徐存真呢?
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很爱面子,学校里风言风语起来,之后的“徐存真”怕是要留下心理阴影了。
越想越气,也越想越慌。
她打定主意,早自习结束溜回座位时,一定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盒奶顺走!
问就是放错了!手滑!
可这个念头刚升起,另一个更沉重的担忧立刻压了下来:主动撤回追求行为?这算不算严重违背任务规则?
万一系统判定她任务失败,那她嘎巴就死了。
纠结来纠结去,书是一点没背进去。
“不好意思,我乳糖不耐受。”
徐存真懊恼地趴在桌面上闭目养神,试图装死到上课来避免周围同学的八卦。
冷不丁听见袁理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伴随两下笔帽戳戳她背部的动作。
该死!
徐存真头皮发麻,只能慢吞吞地、极其不情愿地转过身,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
“啊?那我下次给你带豆浆。”
“钱我退你支付宝。”
灵机一动,被拒绝后找补两句应该是正常的吧。
等了一会,没有可怕的事情发生。那就没事了。
“可是,我没给你钱啊。”
该死的袁理!他绝对是故意的!
“哦。那我记错了,这次算了下次记得先付钱。”
谁还不会嘴硬了。
旁边目睹全程的李文锦,嘴巴张成了“O”型,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恋爱大师教出这么一个榆木脑袋,她都觉得丢人。
“不管成功失败,都不准说出去是我教的。”李文锦没好气地瞪了装鸵鸟的同桌一眼。
“追求一个人,首先态度要好!要真诚!要…”
人一旦当过一天老师,这辈子都定型了。
李老师放过狠话后,还是没忍住提醒她几句。
“下次一定。”她干脆死皮赖脸起来。
课间时间过得很快,上课铃催命一样叫起来。
徐存真手忙脚乱地翻出下节课的课本,心脏还在因为刚才的连环社死而怦怦乱跳。
她暗暗唾骂:袁理这人,心眼也太坏了!要不是自己足够机灵,差点社死了要。
等等……
她翻书的动作突然停住。
对了,他牛奶还没还她呢!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教室后面的垃圾桶。
21. 第 21 章
袁理恪尽职守地拒绝了徐存真,动作平稳地将那盒牛奶悄悄收进了抽屉。
不是想占便宜的意思。
他见过徐存真疼地快要晕厥的样子。
那是在高三,他们现实中的高三。
其实日程差不大多,日子像被设定好的程序,早六晚十,刻板地循环。
唯一不同的是,他两都是班里为数不多的走读生。
为了每天多睡十分钟,他进化掉了早饭,但会在九点多大课间操的时候吃点能量棒之类的维持体力。
徐存真不同。每天清晨六点整,她必定准时出现在巷口“好再来早点”油腻的小马扎上。
一个茶叶蛋、一杯豆浆、一根油条、一个包子。
一成不变的早餐搭配,像她的生物钟一样规律。
“老板,昨天我预约的十一个加肠加蛋的饭团,怎么还差两个?”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
袁理知道,这是她的生意。帮班里那些寄宿生带早饭,赚取每人两块的跑腿费。
他偶尔撞见,总忍不住在心里嗤笑一声。
两块钱?够干什么?
买支笔芯都不够。
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值得牺牲自己的黄金时间?
徐存真数了两遍还是不对,连忙找老板补做,她今天晚下楼五分钟,时间本就不太够用。
来不及吃早饭,打算在早餐铺买瓶李子园就带着预定的饭团撤退。
哪知道……
“老板,真不够!快补两个,我今天晚了五分钟,要来不及了!
她的脚尖焦虑地蹭着地面,一边张望着路口一边看手表,越来越多的学生都不约而同开始小跑起来,她更是着急。
“好了好了!丫头别急!”
老板满头大汗,手忙脚乱地把最后两个刚出炉的饭团塞进她那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
顺手又从冰箱里抄起一盒牛奶塞了进去,“对不住对不住,今天叔叔手忙脚乱,下回给你免单!”
学校边的的餐饮店大抵都是有这种不成文的约定,每逢学生的吃饭时间,会优先给学生出餐。
久而久之,那些常客们,无论是赶早班的大叔还是遛弯的大爷,看到校服,总会默契地让出位置或安静等待。
“老徐家的女儿吧,真有经济头脑啊!”
“成绩也很好呢,老徐以后是要享福喽!”
“哼,现在靠老婆养家,以后靠女儿翻身,这命……啧!”
此刻,几个常坐的食客看着徐存真瘦小的身影背着沉重的包冲进人流,便压低了声音议论开来。
面上鄙夷与艳羡来回切换。
老板听着,默默叹了口气,用油腻的抹布擦了擦手。
他也有个女儿,所以看徐存真这样,心里总不是滋味。
自家女儿总说真真姐有多好,免费给她补课,耐心得不得了。
可谁能想到,她自己的饭钱都是自己靠这一趟趟跑腿赚出来的。
“来了来了!”徐存真几乎是撞开了高三(3)班的前门,胸口剧烈起伏,间隙挤出来一句话。
说完走进来的工夫,早读铃声就响了,只是班主任还没到班。
教室里,十几双眼睛“唰”地聚焦在她身上,闪烁着饿狼般的绿光。
她迅速穿梭在课桌间,把温热的饭团精准投递到一只只急切伸出的手中,同时不忘宣传生意:
“明天是手抓饼加里脊肉,需要的找我预定哈~”
终于分发完毕,她把空瘪下来的登山包胡乱塞进抽屉。
指尖触到那盒冰冷的牛奶时,她才想起好像是老板给她塞的。
凉的?算了,有总比没有强。
她咬掉吸管外的塑料纸,狠狠戳进去,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
“徐存真!”有人惊呼。
咕咚灌下去的代价是撑不到早读课结束,她就疼到倒地了。
嘴唇死死咬着,脸色青青白白的。
“袁理,扶她去医务室,严重的话打电话给家长来接。”
班主任蹲下查看她的状况,估摸着女孩子扶不太动,袁理又是一个楼的邻居,于情于理都是最合适的人选,才开口做了吩咐。
袁理没说话,只是上前一步,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生硬地架起徐存真的胳膊。
“没吃早饭,应该是空腹喝了冷牛奶。”徐存真有气无力地应着校医的问话。
“有胃溃疡,不是月经期。”
袁理听着,愈发觉得她蠢。
为了那点微不足道的跑腿费,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健康是能用这点小钱衡量的吗?
她明明比谁都清楚,对她这样的人来说,除了拼命抓住高考这根救命稻草,最要紧的就是这副身体不能垮。
可偏偏,她就在透支它。
眼界太浅,目光太短。他有些恼火地想。
后来才知道,她完全没有生活费。什么都不做的话也会生病。
“要请假吗?”公事公办。
“不了,我去食堂小卖部吃……”
“随你。”
他瞥见她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清明了些,能自己站稳了。
任务完成。大腿一迈便走了。
甚至懒得听她讲完,一副不愿意陪她浪费时间的样子。
徐存真对他这个德行早有预料,不用猜都知道是嫌弃她这种人苦心钻营,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她慢慢挪到食堂小卖部,买了杯最便宜的桶装泡面。
滚烫的热水浇下去,蒸汽模糊了眼镜片。
她叉子用力戳破盖纸,无声地叹了口气。
跟天龙人说什么呢?
都不是一个世界的。
“真真!”王茗过来拉拉她袖子。
看到她手里的水壶,徐存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走吧。”
她顺手从抽屉里抽出两张纸巾,又看向另一侧正埋头与错题集搏斗的王茗。
王茗头也不抬,只挥了挥手:“你们去,我搞定这题。”
高中可能是有什么校园传说,叫做女生不要一个人上厕所和打水。
基本都是手挽手两个三个的,厕所门口长期聚集着各种形态等人的女生。
等她们打完热水回来,发现王茗一反常态。
她的同桌满脸红光,嘴角拼命压抑着要上扬的弧度,一副“我有天大的八卦”憋得快爆炸的样子。
“怎么了”的话还没问出口,一只手放进抽屉去桃纸巾擦手上的水渍。
指尖却意外碰到一个滚烫的、有些湿湿的纸壳。
她一愣。
而同桌上嘴唇包着下嘴唇,笑得一脸不值钱,相当滑稽。
是热牛奶。
她观察了一下。是她早上塞给袁理的那盒。
包装纸因为内部的热气微微膨胀,带着暖烘烘的、真实的温度。
袁理的座位空着。
“哇,我算是知道了。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
李文锦还在陶醉地演绎。
“好了。小嘴巴闭起来。”她左手做了个捏合的姿势。
对面立刻配合地在嘴边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还夸张地“拉”了三下。
徐存真握着那盒牛奶,热度透过纸盒熨帖着她的掌心,却像捧着个烫手山芋。
她直觉这是个陷阱。
袁理是那种好心人吗?不是。
她昏倒在地那次早就说明了一切。他骨子里透出的那种疏离和居高临下的审视,她感受得太真切了。
这根本不符合她对袁理的认知,非要给个理由的话,就是想吊根胡萝卜在她前面。
好让她傻乎乎地生出些不该有的期待,主动追求他?这样他就能以一种施舍的姿态,轻易完成这次任务。
他一定很享受那种被人追逐、掌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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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的快感吧!
他是不是真觉得地球就该围着他转?
她偏不。
本来就是她的牛奶,凭什么不喝?
牛奶壳子滚烫,估计刚还回来没多久。
她用力把吸管戳进去,发出“噗”的一声轻响。
内里的牛奶温热地滑过食道,暖意蔓延开,带着一点乳品的甜。
徐存真决定实施第二招:陪伴。
李文锦的线报说这学期以来,袁理在九点四十晚自习下课后,都会留在班里自习到十点半。
很好。那她就陪他熬。
让她的存在像背景一样渗透进他的每一分钟。
她倒要看看这次他能忍耐多久?
总不能赶她走吧,教室又不是他家开的。
想到他可能因此烦躁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徐存真心里涌起一股扳回一城的快意。
她自豪地挺起胸膛,跟同桌透露了这个伟大计划。
行吧,”李文锦眨眨眼,“那我和王茗先回宿舍了。”
“不过真真,你可得真是去学习的啊!不然王茗知道我纵容你搞骚扰,非杀了我不可!”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于是当天晚上,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人。
两人全程无言。
第二天,依然无言。
第三天,她给他捡了只笔,一句谢谢都没有。
第四天是周六,明天就放假了。
徐存真像被霜打过的茄子,蔫蔫地趴在课桌上,写怎么都看不懂的数学最后一题最后一小问。
真到了不借助任何道具,赤膊上阵厮杀的环节,她竟……一步都走不过去。
和她面前写了个“解:”的卷子,异曲同工。
“今晚?”
“嗯……”
“不要太难过,这是长久战。”李文锦小心翼翼安慰道。
王茗不这么想。
“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你下周一模必定一鸣惊人。”
徐存真哀嚎一声,把脸埋进臂弯里。
跟你们这些事业脑拼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又要考试了啊!
徐存真的关注点忍不住飘到下周的考试上去。
一模是她穿过来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考。
平时的小测还能勉强维持“徐存真”原本中上的水准,可这种高强度的全市统考呢?
万一在考场上,属于“她”的那部分思维习惯、解题模式无法完全契合“徐存真”的身体本能……
后果不堪设想。
其实这么些天熬下来,她心力是有些跟不上的,这让她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动摇。
她不能,也不敢毁了“徐存真”的人生。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人潮退去。
徐存真深吸一口气,没有像往常一样留意后排的身影变化。
她拿出数学模拟卷,郑重地铺开在桌面上。
今晚,不为袁理,只为自己。
她要给自己来一场“一模”的预演。
其他科目她尚有把握,数学,是她最大的软肋。
越是难题,越容易暴露她知识体系里那些尚未融会贯通的罅隙。
“开始!”她掐着整点对自己低声说。
拿起笔,在第一行工整地写下姓名。
教室里只剩下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和她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
她强迫自己沉入题海,屏蔽一切杂念。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当她的思路卡在第九道填空题,正焦头烂额地试图回忆某个模糊的公式时,一个冷淡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背后响起。
“怎么不追了?”
徐存真背脊瞬间绷紧,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墨点。
她没有回头,打定主意要摒除袁理带来的影响。
“不想活了?”
“还是说,演不下去了?”
22. 第 22 章
袁理观察了她三个晚上。
有时候她明显是在发呆,手里的笔无意识地画圈;
有时候她姿势变了,身体微微向左侧倾斜,肩膀带动脖颈,似乎想转身。
他假装不小心地弄掉了笔,橡皮,试卷……,
只有一次,她捡起了笔,动作有些迟缓。
全程,依旧没有一句话,连一个眼神的交汇都没有。
第四天晚上,他坐在位置上,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他开始反思自己,像用钝刀子割自己。
是不是在她心里,他这个人,连同他的存在本身,都已经可恶到让她宁愿选择身死,也不愿意与他逢场作戏?
一股郁结之气瞬间在胸腔里炸开,横冲直撞,几乎要顶破喉咙。
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眩晕,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桌沿。
不行,这口气憋得他快要爆炸了,亟待吐出来。
“不想活了”听起来硬邦邦的。不是他的本意。
下一句,一定要找补回来。
他反复咀嚼着措辞,紧张得手心出汗。
是演不下去了吗?
他究竟对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怎么眼里除了厌恶再无其他?
第二次,这已经是第二次,他按捺不住直接问出这个问题。
是,他态度不好,他看不惯她某些时刻的刻意讨好,看不惯她小心翼翼的怯懦,看不惯她的小聪明。
可是,这些真的就到了死都不肯原谅的程度吗?
为什么对别人都可以装的那么好?
为什么单单是他?
他的药,他的牛奶,他在她脆弱时的避让。
什么都不算吗?
每次试探,都像石沉大海,更没有被偏袒、被回应的可能。
袁理的心酸涩得要命。
“袁大少爷,就这么喜欢被别人追着跑吗?”
徐存真把笔一摔,转头看过去。
整张脸毫无遮掩地对着他,眉梢眼角都写满了不耐烦。
自己一忍再忍,一退再退,换来对方变本加厉的试探和步步紧逼。
谁会喜欢这种被人当猎物观察、捕获的感受?
“明天就追,满意了吗?”
她不想和他吵。
她太清楚了,吵到没法收场的话,自己要付出的代价更大。
“我会好好做任务。”
她强迫自己直视袁理的双眼,像是在起誓。
他睫毛颤抖着,眼睛里蓄满某种情绪,某种她无法理解也拒绝去分辨的浓烈情绪。
震惊?受伤?愤怒?她无暇深究。
左不过又是大少爷的傲气罢了。
“现在,我可以继续做题了吗?”
他并没有因为她这近乎投降的宣言而流露出任何预期的反应,比如嘲讽,比如得意。
他只是眼眶再次极其细微地震动了一下,仿佛强忍着某种巨大的冲击。
那眼睛里原本就浓烈的情绪,此刻更是翻涌如滚水,几乎要溢出来。
徐存真下意识收回视线,将目光钉死在眼前的试卷上,不愿探究到任何东西。
没有听到回答,她僵硬地弯下腰,捡起笔继续看题。
不会的先跳过,下一题。她机械地命令自己。
下一题,下一题,下一题……
终究还是受了影响,应用题都只做得出第一问。
挫败、疲惫、焦虑通通蔓延开来,眼眶竟然有些湿了。
不行!不能在这里!
随便收了两下桌面,卷子囫囵盖了起来。
在眼泪落下之前,在鼻涕扼制不住之前,“呲剌”一声,她直接站了起来。
椅腿与地面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
她低头小跑着冲出教室,走廊一片昏暗,只有尽头安全出口的幽绿指示牌散发着微弱的光。
眼泪无声落下。
她扶着冰冷的楼梯扶手,摸索着向下走。
泪水糊住了眼睛,脚下的台阶模糊不清,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走在悬崖边缘。
即使如此,她也没想过要去触碰走廊灯的开关。
脆弱会被光杀死,连带她一起。
走到一楼卸了力,微凉的夜风扑面而来,带着草木的气息,却吹不散心头的滞重。
沿着花园小径昏黄的路灯,她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宿舍区挪动。
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
她是如此渴望被羊水溺毙,于是,她顺从了身体的本能。
脚步踉跄着,在靠近宿舍楼的一棵桂花树下,软了手脚,慢慢蹲了下去,然后蜷缩起来。
下巴紧紧贴着膝盖,膝盖便化成汪洋。
压抑的呜咽从紧咬的齿缝间泄露,她哭得有些用力。
脑子竟有些发昏,嗡嗡作响,真的有种在水中轻轻晃动的感觉。
“滴滴,滴滴……”手表倒计时结束,兀的发出声音。
徐存真迟钝地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似乎刚刚从沉睡中唤醒。
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她必须这样相信。
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然后,她撑着膝盖,有些摇晃地站了起来,甩了甩发麻的腿,朝着宿舍楼明亮的入口灯光,一步步,重新走了回去。
每一步,都像是在重新积攒面对明天的力气。
在袁理的视角里,对方几乎相当于夺门而出,眼前只剩下她仓惶消失在门口的背影。
跑什么?
他甚至都……都没来得及反驳,没来得及生气。
可她倒先跑了?
这根本不是他想听的答案。
另一个袁理在脑海里冷冷质问,那你想听什么?
他被自己脑海里的声音问住了,是啊,他想听什么?
解释,她只要跟他解释,他会相信的。
“解释?”袁理把两个字放口中兜了一圈放生出来。
难道自己穿进来后,那些连自己都觉得别扭的布洛芬,热的牛奶,在她明显不对劲时的刻意沉默和退让,都是为了要她给一个解释吗?
恐怕……不止。
他盯着她空荡荡的座位,桌面上还残留着她慌乱中留下的试卷,上面大片的空白。
一种更深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渴望,沉甸甸地压在那里。
徐存真这一晚睡得很好很沉很足。
早早她就到了教室,打算在早读之前把昨晚空着的题再捋一遍。
试卷被一本笔记斜斜压着,封面是纯色商务风,与她常用的卡通图案的本子,或者同桌那些花花绿绿的笔记本都截然不同。
没有署名。翻开封面,里面只寥寥写了两页纸,之后便都是空白。
她翻回第一页,目光落在那些清晰熟悉的字迹上。
是解题步骤,每一步都清晰地罗列着,旁边还用不同颜色的水性笔做了标注,题型、用到的关键知识点、易错点提示……
她的视线迅速扫过那些标注的题号:第一个序号是9,然后是16(2)、17(2)……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她昨天试卷不会做的题。
她心情复杂,看不进去什么解题思路,掂着本子发呆。
这是什么意思,示好?
给自己台阶下?
还是挑衅?
这个世界的“袁理”成绩和她差不多,中上徘徊。
应该是挑衅。
看她这么简单的题都做不出来,开一波嘲讽提醒她两人的差距。
不看了,她就要自己琢磨。
她几乎是带着点赌气的意味,将本子举过头顶,凭借日积月累传卷子的精准手感,头也不抬就往后放。
然而,笔记本落到一半,却卡住了,被某种柔软的东西堵住。
徐存真心里咯噔一下,不敢就这么松手。她猛地收回手臂,带着笔记本,下意识地扭头朝后看去。
袁理的手还将将停在原处,摊开朝上,一副坦诚的做派。
他看着她,眼神平静,没有嘲讽,没有得意,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只是接住了一个本该落在他手里的东西。
徐存真感觉自己的耳根“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一种莫名其妙的,类似于干坏事被当场抓包的羞耻感瞬间席卷了她。刚才那点倔强和怒气像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瘪了下去,只剩下尴尬在滋滋作响。
“给你。”
她迅速将本子往他摊开的手掌里一塞,仿佛正经递给他的行为多暧昧一般。
又扔了袋豆浆过去。像是急于弥补什么,索性拿任务当借口。
袁理一一接过,正儿八经地对她说“谢谢”。
见鬼了!
她扯了个难看的笑容,算是回应,立马回头把后脑勺对着他。
耳根那火烧火燎的感觉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愈演愈烈,烫得她忍不住伸手去用力搓揉耳垂,仿佛这样就能把那惊人的热度搓掉。
不过,他这么接受没事吗?
不是应该拒绝她吗?
“谢谢”算是接受还是拒绝呢?
“徐存真!站起来读!”
糟糕!刚才脑子乱成一锅粥,完全没注意到早读已经开始,更没发现自己走神被抓了个正着!
她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心里想,果然沾上袁理就会倒霉。
干脆动静弄得大了点,听到后桌有东西坠地的闷响,她心里才舒坦一点。
“哎!撞倒我水杯了!”不是袁理的声音。
只见梁家辉左手手忙脚乱地抽着纸巾去堵还在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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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水,右手拎着湿了大半边的讲义,讲义上的字迹已经洇开一片模糊的墨迹。
他是袁理的同桌,却被迫承受了无妄之灾。
看着对方桌上的一片狼藉和湿漉漉的讲义,巨大的愧疚感立刻淹没了刚才那点迁怒的邪火。
“对不起对不起。”
“湿掉的讲义我中午给你重新打印一份。不好意思啊,刚刚我脚滑了一下。”
她临时找了个蹩脚的理由。
袁理冷眼看着手忙脚乱的同桌和不住弯腰抱歉的徐存真,心里超级不爽。
态度可真好,有道歉,有解释,有补救方案。
他还不如一个陌生的npc,还是虚拟的那种。
他牢牢地、又带着点自虐般地盯着徐存真的脸看,她正对梁家辉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歉意的红晕,眼神里有真诚的懊恼。
他试图捕捉她每一分每一秒眼神、表情的变化,他害怕看到些什么,又害怕自己什么都看不出来。
像徐存真这样的人,用愚笨形容不是很准确,更合适的词是笨拙。
她总是默默地记仇,然后等待仇人跳进陷阱,可若是钻头就锁的变成无关的旁人,她又会立刻陷入内心巨大的不安甚至自责。有时候为了不牵连无辜的他人,瞻前顾后,反而生生错过了反击的最好时机,把自己憋屈得够呛。
坏的不够彻底。
他进而得出结论:徐存真可恶极了。
一股难以排解的烦躁涌上来。
袁理猛地侧过头去,同时换了右手支着下巴,彻底将右边徐存真和梁家辉的互动屏蔽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外。
眼不见,心不烦。
“晚上我给你带杯奶茶,实在不好意思。”
下课后,徐存真第一时间转头,再次诚恳道歉。
梁家辉不是个斤斤计较的,加之他嗅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同桌和前桌有些许猫腻。
袁理这小子,不对劲!
以前那些试图示好的女生,无论是送情书还是送小礼物,袁理拒绝起来那叫一个快准狠,毫不拖泥带水,眼神都不带多给一个的。
倒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反复无常的。
而且热牛奶的杯子还是他借出去的,怎么也大小算个局内人了吧。
这热闹,他梁家辉不看白不看!
“那好啊!”梁家辉立刻眉开眼笑,爽快地应了下来。
“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不过嘛……”他话锋一转,脸上堆起促狭的笑容,眼珠子开始滴溜溜地转,最后像强力胶一样,牢牢地粘在了旁边假装看书的袁理身上,嘴里还拖长了调子。
“我这个人吧有个毛病,不喜欢吃独食……”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用眼神疯狂示意徐存真,眼皮子眨得快要抽筋。
徐存真敷衍地哼哼两声。
到了晚自习前,徐存真如约拎着两杯奶茶出现在教室门口。
她走到梁家辉桌边,把其中一杯递给他:“喏,赔罪的。”
接过奶茶,某位的眼皮子又开始活动。
好像进入了某种规则怪谈,如果不把另一杯奶茶递给袁理,就有人的眼皮会抽筋到死掉。
她认命般地把手里另一杯奶茶,推到了袁理的桌面上,食指没什么情绪地轻轻点了点桌面。
“给你的。”
“给我道歉的吗?”
“啊?”
“不是的话你就拿走。”
“啊?”
徐存真搞不清楚袁理在发什么癫,眉头彻底拧了起来,两个“啊”是她唯一能给出的反应。
又是谢谢又是道歉的?她简直跟不上他的脑回路。
“你不要是吧,那我拿走了。”
任务,任务,任务……她心中不断默念这两个字作清心诀。
她可不想跟袁理在这里当场辩论,被疯子缠上的下场,她想都不敢想。
右手默默地往奶茶移动……指尖快要碰到包装袋的拎绳了!
太好了,双份布蕾,都是自己的了!
一只清瘦而骨节分明的手突然出现,截住了她的偷盗。
袁理的手覆盖在奶茶上,指尖微微用力。
“谁说我不要的。”
她不道歉,就别想喝到。
但是,他勉强可以……把这杯奶茶当作是她某种形式的,迟来的隐晦的歉礼。
毕竟,她主动递过来了,而且是他喜欢的口味。
“谢谢你的奶茶。”
徐存真简直要被他这反复无常、装模作样的姿态气笑了!
一会儿不要,一会儿又要,还谢谢?他精神分裂吗?!
“但是我不会喜欢你的。”
……?!!
她彻底石化在原地,瞳孔地震。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九个字在无限循环,像卡带的录音机。
啊??????
23. 第 23 章
她眼中噙着泪,双手无措地叠放在一块,无意识地用拇指指甲刮擦着食指侧面那层薄薄的写字茧。细微的摩擦感,像砂纸,磨不掉心底那点难言的滞涩。
她努力睁大眼睛,蓄满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却固执地不肯落下,只是这样,一瞬不瞬地望着袁理。
“对不起。”
如蚊嘤般的声音响起。
微小口器,如同90mm穿刺针,直抵幽闭的心室。
尖锐的疼痛猛地褪去,泛起的是钝钝的坠痛,似乎什么东西压在了心脏上面,导致他有些呼吸不过来。
袁理再没了先前老神在在、盛气凌人的姿态,换了一副噬脐莫及、魂不守舍的神态。
挺拔的姿态垮塌下去,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茫然和……一种近乎狼狈的懊悔。
他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徒劳地抿紧,喉结艰难地滚动。前后对比十分明显。
徐存真飞快地垂下眼帘,掩饰性地揉了揉发酸的鼻尖。
心里笃定他就吃这一套。
看着对方那副急于弥补却又被无形的枷锁捆缚住手脚的窘迫模样,一丝奇异的理解忽然掠过徐存真心头,竟让她觉得有几分同病相怜的荒谬。
因着系统设下的任务,说出来的话都变成呈堂证供,错了便是没命了。袁理现下正是,想道歉不行,想解释也不行。
有口难辩,天之骄子竟也有今日。
世人总爱看高岭之花坠落神坛,堕入泥途。放在小说创作里还好,其余时候实在是可恶。
人的恶意不会仅仅局限于看高位者落地的笑话,而是会蜂拥上去,不是捞点鲸落之物,就是恶鬼拖人下水。最后,而当他日重归高位,看客们又会换上赞颂“韧性”的面具,仿佛曾经的践踏从未发生。碾落成泥时点评个心态太差,啐两句就散了。
她应该是要感觉到畅快的,可奇怪的是,那点预期的快意只在她心底短暂地闪烁了一下,便迅速湮灭。
毕竟她没有实实在在地将对方踩在脚下。
徐存真见好就收,转身坐回椅子上,刷那本该死的五三。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尖锐地划破沉寂。徐存真迅速收拾好书包,没有像往常一样留下。
“真真!”李文锦小跑着追上来,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路灯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暖光。
“你……还好吧?别太往心里去,袁理他……唉,表白的女生太多了,他才……”
“我没事,在我计划中。”她递过去一个大大的笑容,这笑容如此明媚,带着一种强撑的活力,让不明就里的旁观者看了只会心生怜惜。
“哦……哦,没事就好。”李文锦显然没跟上思路,有点懵。
“你看他最后的表情,我觉得我有戏。”
戏还要继续演下去,人也要继续追下去。她装着眉飞色舞的样子,攀着李文锦的手臂咬耳朵。
此时,王茗幽灵一样走上前,一板一眼地像在说台词:“我觉得你很好,被拒绝了还记得先写题。”
徐存真忍不住笑出声,“我哪里是很好,我是超级好。”
夜风拂过,吹动少女额前的碎发。徐存真在心里无声地补上后半句:高考和任务,她徐存真,全都要。
一模考试的阴云尚未完全笼罩,高三生活里另一件大事便接踵而至。
高考体检。
在十七八岁这个纯饿的年纪,一块干噎的面包能被四人分食,泡面汤底有人争抢,难以下咽的食堂饭菜永远排着长龙……
跟这群人说“体检前夜禁食,还要饿一上午抽血”,准是个个蔫了吧唧的,哀嚎遍野。
六班排在上午,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只需熬到九点抽完血,便能重获进食的自由。但这短暂的幸运,在漫长的饥饿面前,显得杯水车薪。
与其他同学或带着点春游般的小兴奋,或忧心忡忡于各项指标的心情截然不同,徐存真对这次体检,有着自己隐秘的计划。
抽血很快,只是肚子响了两个小时而已。
“抽完血的同学这边领早饭!”班长的声音嘹亮,也带着点饿过头的虚浮。
她刚把棉签从胳膊上移开,露出小半截皮肤,面前放着两个敞开的纸箱:
一箱牛奶,一箱盼盼小面包。
“一人一份哈,牛奶面包各一个,数量都是点好的,别多拿!”
“就这点东西还限量,怎么吃得饱?”
“说好的食堂大肉包呢,我要吃大肉包!”
饿鬼们横空出世,抱怨声此起彼伏,然而身体远比嘴巴诚实。一条歪歪扭扭的队伍还是迅速在纸箱前排开,像一群急需投喂的雏鸟。
“给你。”
袁理坐在不远处冰凉的医院不锈钢长椅上,闭着眼,脸色微微发白。
刚才抽血时一股眩晕感涌了上来,他强忍着没出声。
椅子的凉意透过薄薄的校服直往骨头缝里钻,还伴随着轻微的、令人不安的“嘎吱”声。
饥饿感同样灼烧着他,他深吸一口气,准备起身加入那领取“救济粮”的队伍。
视线里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撑得鼓鼓囊囊的白色塑料袋。两只纤细却用力到指节泛白、青筋微显的手,牢牢地抓着袋口边缘。
透过敞开的袋口,里面的内容清晰可见:
瑞士卷、肉松小贝,还有巧克力、水果糖什么的。
天降好饭!
他下意识伸手进去,掏到一半想起来……
不对劲!
救济粮不是牛奶小面包吗?
他抬起头,是徐存真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她咧着嘴,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眼神亮晶晶的,带着一种近乎欣慰的满足感,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糟糕,是敌人的甜蜜炮弹!
他心中饥饿的欲望没盖过生存的本能。
“不用了。”
“不是专门给你买的,你和朋友分一分吧,我看大家都饿坏了。”
话音未落,那沉重的塑料袋不知怎么的,像长了脚似的,极其精准地缠绕在了袁理抬起的手腕上。他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想去解开或推拒,掌心却又被塞进一个滚烫的纸杯。
“这个也给你。我转了大半圈发现的。这个医院里还有咖啡卖,不过是机器自助的。”
这下,袁理两只手都被占满了。他被迫仰起头,看向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女孩,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徐存真似乎也没打算给他组织语言的机会。
她微微倾身,带着点孤注一掷的坦率,又夹杂着会被察觉到的颤抖:“我知道,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烦……但我就是想……再试试。”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她没给袁理任何反应的时间,倏地转身,只留下一句清脆的“拜拜”,便迅速消失在医院往来的人流中。
真女人从不恋战,收获一圈饿鬼投射过来的,混合着震惊、羡慕和八卦火焰的目光。
她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袁理就那么僵硬地、有些笨拙地坐在原处,目光追随着那个消失的背影,直到彻底看不见。
心里百般不是滋味,那天是他情绪不对,他非常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
偏偏他也被任务无形地架在高处无法低头,只好就这么沉默下去。
他以为她会生气,会怨恨。可她没有。她只是背过身去,肩膀难以抑制地、细微地耸动着。
过了一模就去和她道歉,为他态度不好道歉。道个歉而已,总不至于算任务失败。
他烦躁地想,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在意她了?
人都跑得没影了,脑子里还在反复回放她刚才强撑笑容的样子和那句“再试试”……
左肩猛地一沉,像被一块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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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压住。梁家辉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厚脸皮地搁在他肩膀上。
袁理厌烦地抖了抖肩膀。
“同桌……饿饿……饭饭……”梁家辉非但没退缩,反而变本加厉,捏着嗓子,模仿着某种虚弱生物,眼神却死死锁住袁理手腕上的塑料袋。
身后黑压压一片都上来了。
袁理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懒得再纠缠。他把那杯烫手的热美式放在椅子上,挑了份肉松小贝和几管糖,便把袋子给了梁家辉。
“你们分吧。”
“谢谢哥哥~”
“谢谢嫂子~”
不知哪个促狭鬼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接了两句,尾音拖得老长。瞬间引起一片夸张的“呕——”声和哄堂大笑,连带着周围其他班的同学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袁理的耳根“腾”地一下烧了起来,一直蔓延到脖子。他狼狈地抓起椅子上的咖啡杯,也顾不上烫,仰头狠狠灌了两大口。
好苦好酸!这绝对是廉价咖啡豆的巅峰之作,苦得纯粹,酸得凛冽。
就在这被苦味冲击得灵魂出窍的瞬间,他福至心灵,猛地想起徐存真塞在袋子里的水果糖。他迅速剥开一颗桃子味的硬糖,塞进嘴里。
不会吧……她难道是……特意准备的?
知道他爱喝咖啡,又担心随便买的咖啡不合他口味,就准备了水果糖给自己。
“同桌,徐存真挺好的,你上次说话多直接啊,她还这么喜欢你,你考虑考虑呗。”
梁家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家伙不知何时已经狼吞虎咽地干掉了四个瑞士卷,正满足地舔着手指,完全无视了其他几个为剩下四个瑞士卷归属权争得面红耳赤的可怜同学。
袁理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微微悸动。
对啊!按照他对徐存真那锱铢必较、睚眦必报的固有认知,上次自己当众戳穿她,她应该恼羞成怒,甚至开始挖坑报复才对啊!
怎么会是今天这种……
他下意识地回头扫了一眼那群正在瓜分零食、生龙活虎的同学,再仔细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没下毒。
那这说明什么呢?
“我都看出来了,一提到她你就开始发愣,总之不像你自己了……”他凑近袁理,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我看透你了”的狡黠笑容。
梁家辉嗑起来cp没完没了,都分析到他头上来了。
“胡说八道!”袁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站起身,脸上热度未退,语气却刻意冷硬起来。
“吃你的吧!我撤了!”他抓起那杯喝了一半的苦咖啡,几乎是落荒而逃。
快步走向垃圾桶的路上,一个念头却愈发清晰地在脑海中盘旋:
说明徐存真可能,大概,确实……对他有点意思?
不再是带着任务目的的刻意接近,而是……假戏真做了?
他把喝完的咖啡纸杯扔进垃圾桶里,还好心地仔细辨认了一下垃圾桶的分类标识,就这么哼着歌去排下一项检查。
医院另一端的走廊转角,徐存真背靠着冰凉的瓷砖墙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按住自己还在微微起伏的胸口。
徐存真想得很开,袁理既然把她要追求他的事在班里挑明,那她就顺着他的意思来。
公开追求,她倒要看看是袁理扛不扛得住人品攻击。
抽血时她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到袁理往同学群里一扎堆,就知道机会来了。
上次既知道了袁理吃软不吃硬,又略一博路人好感,她就确立了自己的追求方针,打算走群众好感路线,利用舆论力量,破坏袁理正常生活。
随意摁了几下针孔,见没出血便奔去战场。
效果应该挺好,据线人报,袁理被他们几个说到红温,拂袖而去。
“很好,再探再报!”
24. 第 24 章
“喂,李文锦!你同桌在追袁理?真的假的?”又一个课间,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挤到李文锦桌边,眼睛亮得惊人,声音压低了却掩不住兴奋。
李文锦抬起头,脸上迅速挂起一个堪称完美的、无懈可击的微笑,熟练地祭出她的“防御三连”:“啊?不清楚呢。不知道呀。这种事……你们直接问当事人不是更清楚吗?”
这已经是今天下午第三波了。从早上徐存真在医院红着脸给袁理递了袋零食,还当着一群人的面说“要再试试”开始,各种添油加醋的版本就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年级的角落。
李文锦觉得自己也像个被围观的靶子,那些探究的、八卦的、甚至带着点恶意的目光和问题,让她疲于应付,嘴角都快笑僵了。
实在绷不住,往走廊里站着的王茗身边逃去。
王茗一向以冷脸示人,不爱和班里同学搭茬,除了学习有关的问题通通不参与。
她这一躲,确实躲了个清净。
“怎么了?”王茗摘下一边耳机,侧头看她。
“还能怎么了?”李文锦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像是憋了很久的气球终于找到了出口。
“还不是徐存真惹的祸!上次袁理那拒绝还不够明显吗?她倒好,上午体检又屁颠屁颠跑到人家那里献殷勤!结果呢?被我们班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男生起哄得下不来台,脸都红透了!这下好了,全校皆知!”
她语速飞快,竹筒倒豆子般把憋了一肚子的担忧和不满都倒了出来。
王茗火气“噌”一下上来了。
“徐存真人呢?”
“喏,”李文锦朝楼梯口努努嘴,语气无奈,“来了。”
果然,那个熟悉的身影正从楼梯转角轻盈地跳上来。徐存真似乎完全没被早上的尴尬和起哄影响,马尾辫随着她的步伐一跳一跳,脸上甚至还带着点没心没肺的笑意。
“嘿!你们都在啊!是特意出来等我回来的吗?”
“别嬉皮笑脸的。你的光荣事迹现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吧!”
王茗双手叉腰,像一尊骤然降临的冷面门神,完全挡住了徐存真的去路。
徐存真不明就里地眨了眨眼,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李文锦,寻求提示。李文锦迅速做了个口型,夸张地无声重复着两个字——“袁理”。
徐存真恍然大悟,心里“咯噔”一下。
哦,是这事儿!
她立刻换上一种极其乖巧、甚至带点谄媚的表情,微微缩着肩膀,举起一只手,像小学生回答老师问题:“报告组织!我坦白!我就是……就是顺路嘛!看到袁理没吃早饭就……就随口关心了一句,真的!我发誓!”
她试图用轻快的语气蒙混过关,眼神却有点飘忽。
“怎么我们两没顺到啊?我们抽完血也没东西吃啊。”
她就说呢?哪来这么大火气,原来是好闺闺吃醋了。
“那哪能啊!我书包里都是给你们两的。回班里就给你们分~”她撒着娇试图蒙混过关。
书包里是还有些零食,主要是塑料袋装不下了。而且她干坏事太上头,至于给两个死党准备的……她当时满脑子都是要让袁理当场下不来台,真的忘得一干二净!连自己那份都忘了买!
“你真是疯了,那么多人都在八卦,你都不想想往后你怎么办?”
“学姐不是说过吗,高三下半学期人心浮躁,有很多同学会放大矛盾或者刻意制造冲突。你不躲着点就算了,怎么还送上去给人当靶子。”
“我可提醒你啊,刚刚闻馨她们小团体脸都绿了,估计没少说你坏话。”
她越说越激动,语速加快,脸色也因愤怒和担忧而微微泛红,到最后,看着徐存真依旧有点懵懂的脸,她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无妄之灾。袁理那个混蛋!他凭什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点破你?一点余地都不留!如果他当时能稍微委婉一点,或者私下跟你说,你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现在怎么办?你怎么想的?你要先跟我们说。”
徐存真脸上的嬉笑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乎寻常的沉静。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地迎上王茗和李文锦担忧的视线。
高三这个时期,她经历过。虽然说起来有点厚脸皮,但现实世界经历过这一遭,确实让她多了一份面对骤变和冲突的底气。
上个世界,她甚至没上过班,硬着头皮摸索职场规则也熬过来了。眼前这点流言蜚语、青春期的小情小爱风波,在她看来,并非不可逾越的鸿沟。
更重要的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
原主徐存真,那个像王茗一样谨慎、敏感、习惯性规避风险、将所有心思深埋心底的女孩,固然很好。
但她不是她。
她信奉的是但凡能抓住一点机会都要搏一搏。输了无非是丢脸,赢了那是真赚到了。
她曾犹豫过是否要遵循原主谨小慎微的性格来处理这次任务,不过袁理可不是原来的“袁理”。
原主那套默默守护、独自承受的策略只会换来更深的伤害和心理阴影。
俗话说,恶人还有恶人磨。
“茗茗,文锦,”徐存真开口,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笃定。
“她们说什么,我真的不在乎。嘴长在别人身上,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心里有杆秤清楚得很。现在,没有任何事比高考更重要。我会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走进梦校。至于那些想看我笑话、想扰乱我心思的人……我不会给她们这个机会的。”
提到袁理时,她明显卡壳了一下,眼神有瞬间的飘忽:“至于袁理……我当然知道,喜欢一个人不能当饭吃。说实话,我现在看他,也就……也就跟看一碟搭粥小菜差不多!”
她刻意用了个有点搞笑但形象的比喻,试图让气氛轻松一点,也含蓄地向好友们传达自己的心态。她并非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更像是一种阶段性目标的挑战欲。
“哼,我以后要让他想起曾经拒绝过这么优秀的我,会后悔到拍大腿!”
“好。我信你。这些话,我以后也不说了。”王茗上前一步,没有丝毫犹豫,张开双臂,给了徐存真一个结结实实的、带着暖意的拥抱。那拥抱里有歉意,更有无言的坚定支持。
徐存真先是一愣,随即鼻子一酸,用力地回抱过去,将脸埋在王茗的肩膀上,闷闷地说:“谢谢你,茗茗。”
“哎哎哎!抱抱怎么能少了我!”旁边的李文锦见状,也张开双臂扑了上来,热乎乎的手臂紧紧环抱住两人。
“就是就是!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天塌下来我们仨一起顶着!”
三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就这样在午后人流渐稀的走廊尽头,紧紧拥抱在一起,像一株在阳光下努力生长的三叶草。她们的身体紧密相连,形成一个小小的温暖的堡垒。
一模来得快去得快,只留下一种挥之不去的粘腻感,像考场上手心渗出的汗。
徐存真考完只有四个字评价:手感很差。
回家后她把试卷又仔细做了一遍,知识点没大问题,但考场上那种思路断断续续的滞重感很是明显,可能是过度紧张会影响发挥,大概要退步个十来名的样子。
唉,挨批是逃不掉的了。
她趴在连廊冰凉的金属栏杆上放风,任由初春微凉的风吹拂着额前的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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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耳朵敏锐地捕捉到路过的同学对自己的指指点点。
“是她吗?”
“对,就是她!闻馨气得在洗手间都哭了,说徐存真死绿茶,明明答应换位置帮她追袁理,结果自己舔着脸贴上去了……”
老掉牙的戏码。
徐存真眼底闪过一丝厌烦,随即又漾起逗弄的心思,猛地转过身去盯着她们。她的动作太过突然,对面两个女生有些不禁吓,瞬间抓紧了对方的衣袖,脚步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写满了被撞破的慌乱。
徐存真就那么定定地盯着她们,看得对方头皮发麻。就在那两人几乎要落荒而逃时,突然顿了一下,她嘴角夸张地向两边咧开,露出一个极其灿烂,甚至带着点诡异热情的大笑容,还抬起手,热情洋溢地朝她们挥了挥。
“啊——!”其中一个女生短促地惊叫了一声。
“她神经病啊!吓死人了!”风里只留下她们破防的尖叫和仓惶逃窜的背影。
徐存真看着她们狼狈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胸口那股浊气竟消散了不少。
她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准备回教室继续刷题。
刚转身,看到袁理从男厕所出来,这会儿人多,注意力刚好还都在她身上。
“哈喽!好巧啊,你也出来上厕所啊。”
她对着袁理来了个一比一情景复刻,甚至多附赠了一句话。
一下子点燃了周围的视线。
袁理一边甩着手上的水珠,一边习惯性地想把手插进裤兜。
熟悉的声音,不熟悉的问好,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他一时有些愣怔。
这又是整哪出?
厕所门口表白?
味道是不是重了点?
袁理甩水的动作僵在半空,撞进徐存真那双笑意盈盈却分明写着“看你怎么办”的眼睛里。
“徐存真!”一个略带怯懦的声音及时插了进来,是同班一个不太熟的女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班主任叫你去一趟办公室!现在就去!”
“那我先走啦!你慢慢上,不着急,拜拜!”
袁理脸彻底黑了。
用词这么不讲究,何况,这么关心他的行踪,难道一点看不出来他刚从厕所出来吗?
更要命的是,他清晰地感觉到,周围那些原本在他和徐存真之间来回扫视的目光,此刻,如同被磁石吸引,全部牢牢地黏在了他自己脸上。
徐存真这个坏女人!
他不知怎么有点慌,手差点没插进裤兜里。
还好,差点又不知道要传出什么了。
上次送个零食就变嫂子,这次话题突飞猛进到屎尿屁,状况恐怕更加惨烈。
他不敢想,他可不想被当成什么很好追的对象。
徐存真若无其事地朝办公室走去,经这么一打岔是心情大好。
虽然知道前方等着她的,八成是班主任关于一模成绩的狂风暴雨。
咳咳,她清了清喉咙,换上一脸老实人的表情。
“报告!”声音也调整得低低的,带着点小心翼翼。
“进来!”
徐存真一步一挪地站到班主任的桌子前,双手规规矩矩地垂在身前,交叠着放在小腹的位置。脑袋低垂着,目光盯着自己挂着可爱鞋扣的帆布鞋尖,一副“我知道错了”的经典造型。
“知道找你来什么事吗?”
这种开场白怎么可能会是好事?
“知道,一模考太差了。”
“还有呢?”过了好几秒,班主任才缓缓开口,抛出了第二个问题,语气更加沉重。
啊?还有什么???
25. 第 25 章
她实在想不起来还有什么,况且想到了也要装作想不到。
有些心思,见不得光,尤其见不得班主任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
“朱老师,我最近确实学习状态不太好,我会努力调整回来的。”
“哼,有同学跟我反映,你有意恶化同学关系是吗?”
班主任推了推镜片,手头继续批改卷子。
“现在都几时了,不要影响别人,也不要被别人影响。心思放自己身上。”
“多的我就不说了。你自己处理好。”
他拿起下一份卷子,翻页的间隙,那审视的目光再次扫过她全身,目光如炬,似乎在判断她的危险值。
“去吧。”
得了允许,她小小退了半步走回教室。
同桌李文锦正紧张地看着她,试图通过她的面部表情解读谈话内容。
“朱老师找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有人告状了吧。”
“他有说是谁吗?”
徐存真摇摇头,刚进教室的时候她特意扫过路上列的嫌疑人清单上的同学。尤其是闻馨的小团体。
大多是一脸鄙夷不屑,但并没有那种告密成功后该有的幸灾乐祸。不像是她们。
“肯定是闻馨她们!”李文锦斩钉截铁地下了审判。
“我觉得,告状的人应该跟班主任说了袁理的事。”徐存真没接话茬,别的不好说,这个她可以确定。
“啊!那你打算怎么办?”
徐存真抚上李文锦的双手,对方的双手因为突如其来的紧张,猛地扒住了她的右手小臂,力道大得让徐存真微微蹙眉。
轻轻拍了拍,“这有什么好紧张的。老朱没说啥。”
然后,在李文锦惊愕的目光中,徐存真像变魔术般,反手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管水果糖,悄无声息地塞进了后桌袁理摊开在桌角的笔袋里。
整个过程不过两秒。
袁理的笔顿了一下就恢复正常,斜前方的闻馨正和旁边女生低声说笑,根本没往这边看。
后排的同学大多埋首题海,只有袁理的同桌梁家辉,像是捕捉到了这电光火石的一幕,朝徐存真挑了下眉。
徐存真回以一个极其短暂的。近乎礼节性的微笑,算是回应。
李文锦眉头拧得死紧,“真真,咱别追了吧,放弃吧。”
她看着徐存真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只觉得心惊肉跳。
“买都买了,顺手的事。”
李文锦看着她这副样子,眉头没松,嘴角反而苦笑着抿成了一道向下弯折的弧线,写满了“我不信”。
“好了,真做题了。”徐存真双手一摊,力证自己没后招。
袁理翻来覆去地转动那管糖,神色晦明不定。
“别盘了,”梁家辉终于忍不住,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声音带着戏谑,“这玩意儿包不了浆,盘不出啥名堂。”
袁理置若罔闻,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深知梁家辉这家伙是“易燃易爆炸”人格,越搭理他越来劲。
他没在想什么,只是想为什么又是桃子口味,她要么真的了解自己的口味,要么是上次观察到他的选择就上了心。
这很重要!袁理在心里强调。
前者意味着,她可能早在现实世界就对他有好感,那些看似刻意的疏离和笨拙的针对,或许只是言不由衷的表象。后者则说明,她是在任务世界里,在与他的接触中,逐渐产生了真实的兴趣。
那勉强和他差不多。一切都是自然的发生。
他愈发对这次的任务不满起来,每一步都像是在照着蹩脚的剧本排练。
他想要的不是这样明码标价的“追求”。
“喂,分我一颗呗。”梁家辉看他出神,贼笑着伸手就想去抢。
袁理眼疾手快地将糖往校服袖子里一缩,同时目光敏锐地往后门一瞥,压低声音:“老朱来了!”
偷吃的耗子停止窸窸窣窣,一板一眼地在选择题题号上画圈。
趁这个时候,他悄无声息把糖收进了校服口袋里。
不是他小气,他得尊重别人的心意。
无论这心意是任务驱使,还是掺杂了别的什么。
今年的春色暖的早,堪堪四月初,木香花便爬了满墙。
既要争分夺秒地做题,又要见缝插针追人,导致徐存真已经形成了某种肌肉记忆。
早起送豆浆,午后送咖啡,晚自习陪读。
颇有几分古代妾室向主母晨昏定省的意味。
起初,听到袁理公式化的拒绝,她还会配合地演出一丝失落或尴尬。
但渐渐地,那点浮于表面的情绪也懒得装了,直接进入面无表情的推拉环节:递过去,被拒绝,收回。
动作一气呵成,眼神平静无波。
对这个变化慌张的另有其人。
袁理开始陷入一种莫名的纠结。
一会儿不满她送豆浆被拒绝,为什么不试试换牛奶?怎么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尝试?
一会儿又懊恼自己该找什么理由,既能维持口头上的拒绝姿态,又能让她感受到自己其实并非全无触动?
他努力想把那个该死的任务标签从自己身上撕掉,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只是在被动接受指令。
更让他心烦的是,她一天天显得更麻木了。是不是自己拒绝得太多了,伤了她的心?
让她觉得毫无希望,所以连开发点新花样追求手段的兴致都没了?
他觉得自己要做些什么,好让徐存真重拾对任务的热情……或者说,对他本身的兴趣?
“袁理,你打算报什么学校?”课间休息,闻馨红着脸,在一群女生鼓励的目光下,鼓起勇气走到袁理课桌旁。
袁理还未开口,梁家辉抢先燃起来,“你问他吗哈哈哈哈他那点破分有什么好参考的!”
他着急起来,捂着梁家辉的嘴。
胡说八道,他是在控分!懂什么是控分吗?
让徐存真听到会很丢人。谁会喜欢一个文盲!
他甩开梁家辉,转向闻馨,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淡和疏离。
“个人隐私。不想回答。”
他记得“原主”有出国的打算,但班主任老朱找他谈过话,语重心长地劝他尽量完整体验一遍国内高考,说一个不错的高考成绩对他将来申请国外学校也有帮助。
最重要的是,老朱叮嘱他不要提前透露留学计划,以免影响其他同学的考学状态和班级氛围。
为此,他的英语补习计划只好放在人群散尽的晚自习后。
他不是没想过展示一下自己的真正实力,但是一提笔,全忘了。好像高考也不是什么很久远的事,但就是忘得一干二净。
很尴尬,归来仍是文盲。
切,哄抬猪价。
徐存真听的一清二楚,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实在不明白闻馨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难道真的蠢到要放弃自己的前程陪袁理读三流大学?
如果真是这样,她徐存真会慷慨解囊,赞助闻馨去驱驱魔。
不管袁理如何,不知道正式剧情如何,但她要替“徐存真”,把这个世界的路,走得越宽越好!
哪怕将来一切推倒重来,一个更高的起点,就意味着更多的选择权。
再抓心挠肝的遗憾,没有坚实的物质基础坚定的精神力量,纵使机会千千万,也难免重蹈覆辙。
人的心气,太容易被现实的砂砾磨平了。
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来,她先是收获了梦校的综合评价入围资格,紧接着,在二模考试中,她势如破竹,一举冲到了班级第三!
一时间,有些意气飞扬。
班主任不再投射过量审视的目光,王茗更是赞她即将事业爱情双丰收。
甚至,在某次她习惯性地想帮袁理在食堂占位,被他用“不用了,谢谢”拒绝后,袁理破天荒地在她转身时,低声补了一句:“恭喜,考得很好。”
官里官气的,但不妨碍她欣然接受全部的赞赏。
她不需要听到“戒骄戒躁”的谆谆教导。
少年的意气风发,不是吹出来的肥皂泡,每一点进取都值得欢呼。
延迟满足没什么好推崇的。
“真真,你最近好用功啊。”李文锦有些失落的声音响起。
她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刚发下来的二模试卷,上面那个不太理想的分数被她的指尖按得有些模糊。
她会的题目错了很多,甚至检查时都没发现。
朋友之间存在的落差感,往往比陌生人带来的更尖锐,尤其是在两人原本实力相当的情况下。
安慰的话在舌尖转了几圈,又觉得轻飘飘的没有分量。
“你看我一模考成那样,二模也追上来了。”
“老朱不是说过吗,一次考试的价值,在于它带来的反思和进步,分数只是一个数字。”
她试图用自己曾经的低谷来缓解好友的压力。
李文锦低低地应了一声。
“晚饭我替你去排大排面。你就等好吧。”
她能做的不多,希望好友吃饱了心情会好那么一点点。
她们学校食堂的大排面一直卖得很紧俏。
浓油赤酱的汤汁收得极其醇厚,在滑韧的细面上铺陈开来。猪排的分量很足,炸好的面衣被热汤浸得松软,咬一口肉汁充盈。觉得腻的时候,配上碗旁的雪菜,爽口得很。
“三份大排面!”终于轮到她,徐存真赶紧报数。
这时候,她只庆幸这个世界的食堂阿姨还没学会“每人限购一份”这种冷酷的营销策略,不然灰溜溜的就是只能饿肚子的她了。
“还有七份啊,没有的就不要排了。”打饭阿姨颇有中气地朝长长的队伍喊了一声。
队伍瞬间骚动起来,排在后面的人开始焦急地互相询问:“你要几份?”“我一份。”“我也一份。”
盘算着剩下的份额,不够的人只能悻悻然散去。
“谢谢真真!”李文锦惊喜地坐到徐存真身边,没想到好友真的抢到了紧俏货。
还是三份。
她迫不及待地挑起一筷子面条吹了吹,“王茗还没来吗?”
她环顾四周。
“她今天跟初中同学约好去校外吃了。”
“啊?”李文锦刚吸溜进去的一口面差点呛住,她匆忙咽下,指着剩下那碗面,“那这是……?”
“袁理!这里!”
徐存真站起身来,大力挥动手臂,见对方朝自己走来,才坐下。
“喏,这不是来了吗?”
“咳咳——”,李文锦这次是真的被呛到了,猛烈地咳嗽起来,捂着嘴,整张脸憋得通红,眼泪都快出来了。
袁理施施然走了过来,他走过来的路上还在纠结是接受还是拒绝。
大排面的诱惑力太大。
等他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鬼使神差地坐到了徐存真对面的空位上。
好在李文锦咳得惊天动地,完美地掩盖了他这有点突兀的落座动作,也给他提供了一个顺理成章的介入点。
“还好吗?给你。”他抽出两张面巾纸递了过去,同时,仿佛本该如此地揽过了桌面上那碗属于他的大排面。
徐存真饶有兴味地看他拿起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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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这份面是给你的?”
袁理接受她讨好的动作格外坦然,也格外刺眼。
看不惯他这么心安理得的样子,心里那点小小的恶劣的逆反心理又冒了出来。
台词都没讲呢,太自来熟了这人。
袁理闻言,拿,放,拿,放,拿,放。
最终,他像是放弃了挣扎,规规矩矩地把筷子放回碗沿上,双手也老老实实地离开了桌面。
徐存真都能想象出来他被桌子挡住的那部分是什么样子。
一定是双手规矩地放在双膝之上,双腿并拢,像个等待老师开饭指令的小学生,或者更准确地说,像只突然被主人质问“为什么偷吃”而不知所措的小狗。
当然,他就这么看着她。
食堂里氤氲的热气让他的眼镜蒙上了一层薄雾,他索性摘了下来,放在一旁。
于是,湿漉漉的眼睛一览无遗,深棕色的虹膜,黑的发亮的瞳孔,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塞壬用歌声迷惑水手心想事成,她脑子里的台词本瞬间变得干巴巴的。
“这是特意给你买的。希望你喜欢。”
“谢谢。”小狗汪了一声。“但我现在不考虑谈恋爱。”
“没关系,吃吧。”
说完,两人不再有任何言语交流,默契地低下头,开始闷头嗦面。
李文锦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用纸巾擦着咳出来的眼泪,就这么愣愣地看着他两一来一回。
是她咳出幻象了?
对话乍一听严丝合缝,仔细一听,荒谬地没边了。
他们这种默契的对话真的不是某种play吗?
猎奇的内容,平淡的处理,不去写短剧可惜了。
“快吃啊,面都要糊了。”
见同桌还有些发愣,徐存真催促起来。
不是她不想解释,是事情发展到如此诡异的局面,她自己都很难理解
所以怎么解释呢?
很难解释。
她吸溜了一口猪排上的骨头,骨头已经被炸得酥酥的可以被嚼烂。
总之还是怪袁理,是他先要这么一板一眼地执行任务,她嘛,她顶多算是配合。
“我吃饱了,先走了。”袁理端起碗准备走,礼貌地说一声。
“哎,等等,”徐存真像是才想起来,用下巴点了点一旁的奶茶。
“不用了,谢谢。”
听到这预料之中的回答,徐存真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变化。
她从善如流地伸手拿过那杯奶茶,“啪”地一声戳开包装,吸管插入,然后大大地吸了一口,脸颊鼓鼓的,表情无比满足。
李文锦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的认知再次受到了冲击。
好像袁理本来就知道徐存真那杯奶茶是买给自己喝的一样?
不对!好像徐存真本来就知道袁理会拒绝一样?
也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
“真真……”
“哎呀,你看,我又被拒绝了。”
演得很假好吗?
李文锦看着徐存真假装懊恼地敲了敲额头,实则嘴角翘到能顶起一瓶汽水。
一股说不清楚的被糊弄的情感油然而生。
眼前这两个人,一个装模作样地追,一个装模作样地拒,私下里却仿佛有无数她看不懂的暗流涌动。
很难不怀疑他们在暗度陈仓。
“真真,我吃得有点饱,去操场遛两圈。你先回教室吧。”
她有了结论却不打算拆穿,某种压抑的情绪使她很难在这里待下去。
天色渐渐黑下来。
徐存真晃悠悠回到教室,和王茗笑闹了两句。
回班的人渐渐多起来,到差不多全班都在的时候,李文锦还没回来。
她也不见外,熟练地从同桌的桌肚里掏出便利贴撕下两张,提笔写下今晚的复习计划。
“回来啦!”
“借你两张便利贴。”
教室门被轻轻推开,李文锦低着头,快速闪了进来坐回座位。她的动作有些僵硬,眼神始终低垂着,似乎在刻意回避徐存真的目光。
眼眶似乎有些隐隐约约的泛红,像是哭过,又像是被风吹的,“嗯嗯……”含糊地应了两声。
徐存真心里的那点奇怪感更浓了。这反应,似乎不单单是二模失利那么简单。
她张了张嘴,想问问怎么了,但看到李文锦那几乎要把头埋进书本里的鸵鸟姿态,又默默地把话咽了回去。
是人都需要独处的空间,去消化那些不为人知的崩溃瞬间。
她尊重好友此刻的沉默和可能的坏情绪,即使这沉默让她感到一丝失落。
“袁理,你出来一趟。”班主任神出鬼没。
徐存真也被这猝不及防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手臂。
她本能地想转头跟同桌抱怨一下老朱这堪比遁地术的功力似乎又精进了。
却看到李文锦惊惶未散的眼神。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着本来的抱怨言语,很明显,她同桌一点没听进去。她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紧密观察。
李文锦左手死死抠着橡皮上的黑泥,指尖用力到发白,小小的橡皮屑簌簌掉落。每隔几秒钟,她的头就会不受控制地,极其轻微地朝窗外袁理离开的方向偏一下,又立刻强行扭正。
她知道,这是李文锦紧张时候惯有的动作。
问题是,她在紧张什么?
是袁理吗?
难道……她和袁理……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事?
是袁理……又朝她身边的人……下手了?
26. 第 26 章
一整节课过去后,袁理才回来。
李文锦的头反而彻底凝固了,连一丝转动的迹象都没有。她死死盯着摊开的练习册,一眼都不敢看殷殷盼回来的主人公。
徐存真蹙起眉,视线转向袁理,想看看他什么反应。
袁理没看李文锦,或者说,他的目光只是极其短暂地扫过李文锦的方向,但那眼神和他之前看自己的眼神一样。
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一种看尘埃看蚂蚁的眼神。
一股强烈的被冒犯的不适感涌上来,徐存真几乎是立刻瞪了回去。
凭什么对她朋友露出这样的神色,一点都不懂得尊重人。
指定是袁理背后欺负她的宝贝同桌了,她拼命在脑子里捋顺逻辑。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李文锦支持她追求袁理,但过程中总会心疼好友一次次碰壁受挫,从而对袁理祛魅,逐渐转变了立场。
她们友宝女是这样的。
她殷切地抱着李文锦撒娇,脸颊在她肩头亲昵地蹭了蹭。
“文锦,和你作同桌好好哦~”
即使不清楚李文锦到底做了什么,又向谁说了什么。但她为了自己让袁理吃瘪,实在值得一个贴贴。
李文锦的身体一瞬间僵硬起来,慢慢又卸了力,小幅度地扭动着身体,试图挣脱徐存真过于热情的拥抱,声音又细又急,带着点求饶的意味:“哎呀,你好热啊……”
徐存真当然不会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些,笑嘻嘻地感受着同桌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度和淡淡的洗衣粉清香。
她不需要知道细节,此刻,从这里充好电的满足感已经盖过了一切。
今天真是很好的一天呢!
至于同桌与袁理的事,明天再问吧。她可不想让袁理那个扫兴的家伙破坏今晚的好心情。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教学楼像一只巨大的沉睡的兽,开始吐出归心似箭的学生。
徐存真好兴致地和李文锦演了一出送别。
“茗茗,文锦,此地一别,再见就是床上。”
“勿念我~”
露骨的台词逗得两人又是脸红又是笑作一团。
耍宝结束,她拉伸着双臂,就像清晨街心公园里大力拍手的大爷一样。
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在她身前身后次第亮起又熄灭,明明灭灭。清脆的掌声在楼与楼之间窜来窜去,通讯信号清晰。
今天这一层竟只有她们班的灯亮着,她朝着唯一的光源走去。
以往灯火通明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忽然觉得别扭起来。
原来在无数个这样的夜晚,这片小小的空间,常常只有她和袁理守着。
甚至有些默契,比如离开时总是一人关灯,一人关窗。
比如回宿舍的路上,脚步声也常常奇异地保持着某种节奏,距离永远是不远不近的几步之遥。
啊!她抖抖肩,不能这么想!
好诡异啊!很像某种校园传说,白天合不来的两人在夜晚融为一体这种……
不行!说好不想,怎么越来越脱轨?
融为一体也太恶了!
她停住脚步,半蹲下去,作了个立定跳远的动作,“嘣”,正正好压线,班级前门门缝刚好有那么一条光线挤出来,好像这么做就能摆脱脑海里不着边际的想象。
推开门,袁理就站在他自己的座位旁,没有在收拾书包,没有在看书,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好像等了她很久的样子。
一级戒备!
她不退缩地直视回去,心里告诫自己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先转移视线,谁先避开谁就输了。
“你看人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地差。”
好,他输了。但他说了什么?
什么叫看人的眼光差?内涵谁呢?
“有话直说。”她一步跨进教室,反手带上了门。
“我说什么你未必信,你还是回去问问你的好同桌吧。”
“我多提醒你一句,第二个戴莹。”
徐存真的脸彻底暗了下来。
她对袁理,毫无信任可言。
这个人高傲、冷漠、说话刻薄,但他……似乎确实不是一个喜欢无中生有、搬弄是非的人。
这不是表扬,因为袁理从来不是那种会玩低级挑拨离间把戏的类型。
他更像一个冷眼旁观的棋手,习惯站在某个自以为是的制高点,不动声色地看着别人在他预设的轨道上行走。
他提到戴莹,绝非空穴来风。这念头让徐存真遍体生寒。
“我警告你,离我身边的人远点。”巨大的震惊和混乱中,一种本能的维护欲占据了上风。她不能任由袁理这样诋毁她的朋友!
“哼,”袁理像是气极了,“我看不上。”
他收拾起东西,力道之大,把笔袋重重地摔进了书包里,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似是被徐存真不实的指摘伤到了。
就在徐存真以为他会就这样摔门而去时,袁理收拾的动作停住了。
他依旧背对着她,肩膀微微塌陷下去。
“徐存真……”
“平心而论……”他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疲惫的隐忍,“我……没有对你做过什么坏事吧?”
那语气里的委屈、隐忍、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是如此真切,远远超出了徐存真对袁理这个人的认知范畴。
徐存真恍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在那些她看不见的背后,袁理真的曾默默为她做过些什么,挡下过什么麻烦,所以才会有此刻这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委屈感,沉重得压得她胸口发闷。
袁理没有回头,也没有再等她的回答。
偌大的教室里,只剩下徐存真一个人,一个人枯枯坐着。
她双手撑住额头,指尖冰凉。
戴莹……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这个人了。久到以为自己真的已经遗忘。
她不敢去想袁理为什么提起这个名字?
戴莹,是她现实世界的旧朋友。已经绝交的意思。
是她刚升入高中时,在新班级里第一个主动向她伸出橄榄枝的人。
也是第一个提议她做跑腿、第一个照顾她的生意、第一个……背刺她的朋友。
徐存真不喜欢冲突,她的自我保护机制是疏离。
一旦察觉到关系的裂痕,她就会不动声色地后退,让时间和距离去冲淡一切,最终自然而然地分道扬镳。
是什么时候起了嫌隙?
从戴莹喜欢上袁理,于是天天和她回家开始。
“真真!今天我们去你家写作业吧!我知道一家新开的奶茶店,路上买一杯好不好!”
徐存真收拾书本的手顿住了,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为难。
她犹豫着开口:“啊?莹莹,你知道的……我爸他……”
她之前隐约向戴莹提过自己那个嗜赌成性、脾气暴躁的父亲,以及那个毫无安全感可言的家。
“哎呀!没事啦没事啦!”戴莹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双手合十,眼睛亮晶晶地恳求道。
“你爸不是都要打牌到半夜才回来吗?我们写完作业就走,肯定不会撞上的!求求你啦真真!就一次嘛!”
“好吧。”
“太好了!”
徐存真翻出零钱包,盘算着今晚再请好友吃个晚饭。听到好友雀跃的声音,脸上也不禁带上了笑。
“那我们赶紧收拾,等会儿和袁理一块儿回家!”
徐存真翻找硬币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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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僵住,她有点儿不太舒服。
原来……不是为了和她一起写作业,也不是为了喝奶茶,是为了袁理?
她强压下心里的不舒服,试图说服自己可能是想多了:“莹莹,我请你吃晚饭吧,我们晚点再回家?”
可能只是无心之语。
也怪她自己,没有讲过她和袁理的不对付。
“不要嘛!”戴莹立刻撅起嘴,抱着她的胳膊摇晃着撒娇,“我想追袁理,真真,你帮帮我嘛!”
她看着戴莹热切的眼睛,艰难地开口:“我和他不熟……真的帮不上什么忙。”
爱莫能助。她一丁点儿都不想和袁理扯上关系。
“我不管!反正我不饿!放学我就要跟你回家!”
于是,在那个夕阳拉长影子的傍晚,徐存真像个心怀鬼胎的小贼,被戴莹半拖半拽地,一路尾随着前面那个挺拔冷漠的身影。
有好几次,戴莹按捺不住想冲上去搭讪,都被徐存真死死拽住了胳膊,惹得戴莹在一旁急得直跺脚,不满地小声抱怨。
写作业时戴莹显然还沉浸在无功而返的沮丧里。
“不好意思啊莹莹,我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她小心翼翼地冲了两杯果珍,把颜色更浓的那杯推到戴莹面前。
“不过……你怎么会喜欢袁理啊?我是说,他那么……高冷,学校里那么多女生追他,没听说谁成功过。”
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了,袁理那个装货,她的好友到底看上他哪点?
“很帅啊!”
戴莹捧着温热的杯子,晃了晃脑袋,回答得理所当然。
“太肤浅了!帅哥那么多呢,你换一个好追的呗。”
原来是皮囊。
“我就是这么肤浅的小女孩!”戴莹立刻反驳,带着点赌气的意味,下巴微微扬起,“帅就够了!反正我就要追他!你别劝我了!”
徐存真哑然。
她知道戴莹的性格,对自己认定的事情有种近乎偏执的坚持,好胜心极强。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放弃了劝说。
“算啦,今天没收获。我回家啦。”
她环顾着这个空荡荡、连个像样娱乐设施都没有的房间。
甚至徐存真卧室的门板上都只有一个空空的洞,她莫名觉得很压抑。
“不用送,我认识回去的路。”
在好友一再的坚持下,她关了门便回去写作业了。
之后,戴莹又找各种理由跟着徐存真回家了几次,试图在袁理家附近偶遇或制造机会,但每次都无功而返。
就这么几次后,戴莹终于放弃了在袁理家附近刷新好感度的行为。
徐存真也随之松了口气。
戴莹的热情,似乎也从徐存真身上转移了。她不再那么频繁地来找徐存真一起吃饭、去小卖部。即使在一起,话题也总是不自觉地绕着袁理打转,问一些徐存真根本答不上来的问题。
徐存真越来越沉默。
某天体育课上。
“真真,我爸妈吵架了……”
她贴心地接上没说完的话,“那你晚上和我回家,等你想回家了再走。”
很不巧的是,她爸爸在家。
那天傍晚,当徐存真带着戴莹推开家门时,一股浓烈的烟味混合着劣质白酒的气息扑面而来。
客厅里烟雾缭绕,一个猪肝色的男人正坐在唯一一张破旧的沙发上,脚边散落着几个空酒瓶。
“哟,还带同学回来了?”
“叔叔好,我问徐存真借下笔记,拿到就走。”戴莹的脑子转的很快。
“进来坐坐,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徐存真下意识伸手把好友护在身后。
这个动作,被识别成了挑衅。
27. 第 27 章
“小贱货,吃我的用我的,倒会造反了!”
布满血丝的眼睛浑浊地瞪着天花板,手一指便开始骂。
“我看你以后这个样子,去婆家要被打死骂死。我肯定不会护你,就让他们打,让他们好好收拾你,多吃点教训你就老实了……骨头轻的赔钱货!”
每一个字都带着陈腐的令人作呕的酒气。
戴莹哪见过这种场面,连告别都不敢,脚底一溜就想跑路。
“等你嫁到袁理家去,别说是我没把女儿教好。”语气里掺入得意。
袁理?关键词被触发,戴莹硬是忍下想逃跑的冲动,耐住恶心去牵徐存真的手。
老登还在喋喋不休讲那些陈词滥调,平时她都听习惯了,偏偏今天有外人在场,还是她的朋友。
如同一盆冰水从头浇到底,她僵在门口一动不动。
直到一个软软热热的东西塞进她冰凉的手心,才略微回过神来。
不好,怎么提到了袁理。
戴莹……
她慌张地侧头看过去,好友身体明显有些发颤,但还是重重捏了捏她的手然后再没放开。
“真真,我没事的。”
“你爸喝多了说点胡话而已,我爸也这样。”
戴莹好似能透视她内心的不堪,一点漂亮话奇异地安抚住她心头淤积的郁气。
“你随便去房间给我拿个本子。”
徐存真应下就往房间去,身后,传来戴莹刻意提高音量、带着礼貌的勇敢回应。
“谢谢叔叔,我妈妈还在外面等着呢,就不多打扰您休息了!真真,你快点啊!”
她甚至来不及找哪里有本子,目光慌乱地扫过那张堆满书本的旧书桌,一把抓起桌上散落的几张皱巴巴的草稿纸,看也没看就冲了出来。
“给!”她一股脑地将纸塞进戴莹怀里,眼神急切地催促:快走!
戴莹抱着那几张轻飘飘的纸,像抱着护身符,对着徐存真用力点了点头,眼神复杂,有担忧,有安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仓皇。
然后转向沙发,再次挤出那个僵硬的笑容:“叔叔再见!真真再见!”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徐存真维持着手扶着门框的动作,后背紧贴着冰冷的门板,深深吸了口气。
世界重新陷入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咒骂声中。
“你妈也是个没用的,说好的男孩从她肚子里出来就变成了你这么个赔钱货。”
“死丫头指望不上,但我好赖给你找了个好亲事。”
又开始了。徐存真闭上眼,任由那些听了无数遍的陈年烂芝麻糊糊一样灌进耳朵。
无非是母亲和袁理母亲当年在同一家医院、同一天生产,B超误判了性别,生下来两家的性别掉了个个,她爸在医院撒泼打滚闹着要“换儿子”的丑事。
袁理母亲一句出于同情的、安抚邻居的“娃娃亲”玩笑话,竟被他当了真,成了他后半辈子的指望。
自此,三天两头拿出来说。
从为了追儿子辞了公家的饭碗,到不会下蛋的老母鸡,再到翻身就指望袁家了……
“我可警告你,跟你外边那些不清不楚的男人都断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吃饭钱哪来的!袁家是什么人家?人家能要你这种不干不净的小娼妇?丢我的脸!”
他原来知道。
自己女儿吃不起饭啊。
徐存真冷哼一声,“是吗?真有那么一天,我就让袁理一分钱都不给你。”
她把他最在意最经常幻想的东西打碎,碾成齑粉折磨他。
果然,一滩烂泥蠕动起来,抽出皮带要打个痛快。
徐存真咬紧牙关,额头死死抵住冰冷的门板,用尽全身力气顶着门,身体随着每一次抽打而剧烈地晃动。
她不能躲,也无处可躲。
门板被皮带甩得一颤一颤的,和打在她身上没什么差别。
再等一会,等他累了就好了。
时间在皮带抽打声和男人粗重的喘息、恶毒的咒骂中变得粘稠而漫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疯狂的抽打终于变得无力,最后只剩下男人粗重的的喘息。
再然后,喘息变成了震天的鼾声。
徐存真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几乎脱力地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
她挣扎着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挪开身体,将旁边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木椅拖过来,死死抵住门板。想了想,仍觉得不够,她又蹑手蹑脚地搬来自己许多书来堆在椅子上。
做完这一切,她疲惫地走到自己那张一米二宽的小床边。
没了椅子,她只能将就着趴在床上,摊开那本被翻得卷了边的数学练习册。
清晨,不到五点,闹钟就嗡嗡震动起来,她果断睁眼摁下停止键,提上书包掂着脚就出门上学,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
为了避免她爸醒来后逮人,她昨晚甚至不敢脱掉校服,是和衣而眠的。
来得太早,学校里几乎没人,草草去厕所洗漱后,她趴在课桌上闭目休息。
她想着,早读完去找戴莹,昨天还是让她吓到了,要好好道个歉,也道个谢。
“莹莹~”戴莹正和另一个女生说笑。
“啊我要去上厕所。”戴莹一把挥开她的手,逃也似的去了走廊尽头。
她有点难过。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闷闷地疼。
但也能理解。
那样的家庭,那样的场景……连她自己都恨不得永远逃离。
接下来的几天,徐存真又尝试了几次,试图找个机会单独说话。
戴莹要么是慌忙含糊地丢下一句“谢谢”就转身和别人说话,要么是直接拉着同伴的手,说着有事要走的话。
徐存真明白了。这次是真的要渐行渐远了。
她苦笑一声,还以为昨天的主动能缓和她两之间因为袁理生出的嫌隙,现下倒好,彻底掰了。
到这里大概就算了,然而,事情的发展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恶劣。
班里逐渐起了流言,说她全家都死死扒着袁理不松手,她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打着友情的旗号劝退其他情敌。
过往她那些针锋相对和安慰之举,如今都被扭曲成了处心积虑的算计。
而戴莹,从没给她一个解释。
她听到流言的第一秒就锁定了真凶,却没对峙过。
她爸嗓门这么大,楼道里听得一清二楚。还有谁能如此生动地描绘出她家里的不堪?
或者解释?澄清?说她父亲是疯子?说那所谓的“娃娃亲”只是袁妈妈的一句怜悯?说她徐存真对袁理避之唯恐不及?
谁会信?在猎奇和偏见面前,真相苍白得可笑。
人活着,就是要痛很多次的。
有些痛避无可避,但有些痛,是可以在它发生前就绕开的。
她和戴莹的友情,从一开始或许就带着某种杂质,只是她不愿深究。
现在,不过是杂质彻底沉淀,露出了浑浊的底色。
这之后,除了江黎,她再也没了别的朋友。
“怎么就有那么多……避无可避的意外?”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喃喃自语道。微弱的求救无人听见。
这个世界的任务期限没到,她应该还有挽回的机会。
“文锦,你和袁理……怎么了?”
委婉的,犀利的,各种问询开口她都想了一遍,说出口还是很直接。
她看着正坐在自己床边叠衣服的李文锦,心里打着鼓,怕听到不想听到的答案。
“啊?我能和他怎么了?他被朱老师训又不是因为我。”
李文锦急匆匆地甩出一句回答,一把拉过被子严严实实地盖住头脸,声音隔着被子闷闷地传出来说着她要睡了。
徐存真手里拿着她的蓝色小塑料盆,就这么抱着,无可奈何地看着眼前那团拱起的被子。
王茗凑过来,看看床上裹成茧的李文锦,又看看抱着盆,脸色有些黯然的徐存真,用眼神无声地询问:“怎么了?”
没什么,现在还没什么好说的。
“文锦,月考完我们去吃那家馄饨吧。”
“好啊,是好久没去了。你还记得它家那只小猫吗?这次去我要吸个够!”
与袁理无关的话题,很顺遂。
有问有答,有说有笑。
一旦是和袁理有关,小到她给袁理送东西,大到宿舍夜话王茗八卦她的感情进展,都毫无回应。
“她可能是粉转黑了,还不都是因为你。”王茗没觉得这个事严重,笑嘻嘻地调侃她。
真是这样吗?
到高三后期,月考变得家常便饭一样,这次数学考试直接安排在了晚自习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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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曰脱敏,实际上大家的厌考情绪更严重。有的因为家长过度紧张每一次数字的变化,有的会在持续的失利后频繁内耗,有的则是觉得耽误自己查漏补缺的节奏。
“下周就三模了,今天明天月考,周末晚上还有周考。”
“成绩反思和评价都写不完。”
“考来考去就是那点分,还不能弃考。”
……
更多的是麻木。
徐存真好歹有个一个月的任务倒计时撑着,无论考试结果如何她都能摆脱这个循环。
可多少人在离开校园十年后,还会在午夜梦回时,被坐在考场上写不出答案的恐惧惊醒。
坐她左边的陈璐拿笔戳了戳她的手臂,“徐存真,考试的时候借我看两眼。我就对对答案。”
就是手臂松一松的小事,她爽快应下。
虽然老师总是耳提面命说作弊是害人害己,但普遍大家都更信奉中庸之道。
在不影响自己答题的情况下,抄不抄得到各凭本事。
“谢谢谢谢。”
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二天中午,数学卷子就批改好发了下来。
高三,不止折磨学生,也折磨老师。
班主任的秃头恐怕就是这样的无数个深夜里簌簌落尽的。
然而,卷子传到她这里,却像断流了。
她前面的同学拿到了,后面的同学也拿到了,唯独她和陈璐的座位空着。
不应该啊,她对过答案,算是正常发挥。
她下意识地侧头看向陈璐。陈璐也正一脸茫然地左右张望,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猝然相撞。
于是默契地,两人同时开始低声询问周围的同学:“看到我的卷子了吗?”
得到的答案都是摇头。
“你……抄错字了?”
“不能啊,我就是对对答案,不一样的我就自己重算一遍。”
既然没有根号2抄成π的惨案,那怎么会被查到?
“那是因为答案一模一样?”
“那也不能,有的题我还是很坚持自己的计算的。”
想不出来名堂,总之兵来将挡,两人静静地候着午门铡刀落下。
“徐存真,陈璐,你们两个出来一下。”
午休时间,该来的还是来了。徐存真和陈璐对视一眼,认命地站起身,垂着头走出了教室。
上次来班主任办公室也是挨批,真巧。
老朱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拿起桌上两张被单独放置的卷子。
正是她们俩的。
他没有立刻发火,只是用指关节敲了敲桌面,目光在两人低垂的脑袋上来回扫视。
“卷子我看过了,谁借鉴谁的我很清楚。”
“考试的时候可没人跟你对答案。你们啊,心态要放平稳,高考到最后就是心理战……”
老朱不是那种脾气暴躁、会揪着一点错处无限放大的老师。三十多年的教龄,他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学生,她们这点小儿科,在他眼里大概不值一提。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几句“端正态度”、“踏实学习”的老生常谈,语气并不算严厉,更像是例行公事的敲打。
“诶,徐存真,你留一下。”
主犯如蒙大赦,一溜烟跑了,从犯留在原地和班主任大眼瞪小眼。
“把门关上。”
平时学生挨批,办公室门都是敞开的,人来人往,大家都习惯了。这是多严重的错误才要关着门批评。
朱涛扫过一圈,只有其他班的几个老师在。
“本来呢,看你最近学习状态还不错,挺投入的,我也就没打算找你谈。”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但是,班里同学,出于关心吧,来找我反映过两次情况了。”
他不想自己的学生最后一个月还在纠结人际关系,含糊了用词。
“袁理我找过了,他说你们只是关系比较好,喜欢开开玩笑。我从来不抓早恋,但我可提醒你一句,袁理高考完就要出国读书的。他早就有书读了,你脑子拎拎清爽。”
徐存真屏住呼吸,大脑开始高速运转。
袁理?考试?
谁?
转着转着好像生锈了,后面那些关于高考重要性的训诫,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嗡嗡作响,却听不真切。
她在开小差,她想到了戴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