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灶房里,空气混浊而潮湿,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气味。
占据了大半个空间的灶台冷冰冰的,许久未曾彻底擦洗,表面覆着一层黏腻的油污。水池里,碗筷歪歪扭扭地堆叠着,残留的菜渣已然干涸发硬。窗下支着一张歪腿的小方桌,桌面上,蔫坏的菜叶、破了洞的抹布和不知剩了多久的残羹冷炙胡乱摊在一起,彼此侵轧,一片狼藉。
泥土地上,几道新鲜的拖痕清晰可见,从门口一路延伸至灶台后的柴火堆,痕迹边缘散落着几根零星的柴草和尘土,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不情愿的迁徙。
徐存真是被后脑勺一阵尖锐的刺痛惊醒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她本能地想抬手去触摸那痛楚的来源,却发现身体丝毫动弹不得,她的双臂被反剪在身后,粗糙的麻绳死死勒进她的手腕。
短暂的茫然过后,是涨潮的惊恐。
她猛地睁开眼,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太阳穴滑落,浸湿了鬓角的发丝。伴随着流泪的,还有腮帮子肌肉过度紧绷后的酸胀疼痛,嘴里似乎还残留着一块破布的苦涩味道。
完蛋了。她心下一沉。别是撞坏了脑袋,怎么眼泪止不住一点?
她不死心,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去挣脱束缚。像被迫抛上岸的鱼,徒劳地扭动翻覆。
身下垫着的那块粗布被她折腾得皱成一团。手腕处的皮肤早已被粗糙的绳子磨破,火辣辣地疼,甚至能感觉到一丝温热的粘稠感。
可能是血。那绳结极其牢固,任凭她如何用力,除了增加自己的痛苦外,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心,一点点沉下去。真的完了。
她喘着粗气,强迫自己冷静。后背抵着阴湿冰冷的土坯墙面,一股混合着霉味和泥土腥气的凉意透过单薄的衣衫渗入皮肤。她下意识地将滚烫得几乎要烧起来的脸颊贴上去,那冰冷的触感让她激灵了一下,混沌灼热的大脑似乎也因此获得了片刻的清醒和降温。
必须冷静。必须想想办法。
她艰难地转动脖颈,环顾这个她熟悉又陌生的房间。
这灶房,她曾经在这里度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没出嫁前,家里的三餐几乎都是她在这个逼仄的灶房里完成的,家里的一日三餐、洗衣烧水,几乎全是她的活计。从大概六七岁,刚刚比灶台高出一个头开始,她就踩着墙角那个如今已积满灰尘、凳腿都有些歪斜的小板凳,站在这里煮饭炒菜。也曾经常无故被迁怒,蘸着眼泪血水,整晚整晚地被锁在这里。
这里的一切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贫穷、麻木和压榨的气息。
而现在,她被扔在了堆满柴火的角落。
显然,绑她的人费了些心思,她面前要么是冰冷的灶台,要么是垒高的砖块,形成了一个视觉死角。从唯一的窗户看出去,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发现她。
呼救?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掐灭了。又不是没试过。
小时候,仅仅是因为饿极了偷吃了一口留给弟弟的鸡蛋羹,就被母亲关在这里两天两夜,她哭喊求救,闻声而来的邻居拍门询问,却被母亲三言两语打发走:“没事没事,小孩子不听话闹脾气呢!”
等外人一走,换来的是一顿更凶猛的打骂和饿得更久的惩罚。
一次又一次,她早就明白了,在这个家里,呼救是最无用甚至还会招致更多痛苦的行为。
脸上被粗糙的墙灰蹭得发痒,她只能艰难地低下头,用肩膀蹭着脸颊来缓解那细微却恼人的刺痒感。
如果只是单纯想把她绑回来关着,那她身上这件还算体面的衣裳、头上那根袁道给她买的素银簪子,甚至脚上这双半新的布鞋,早该被扒得一干二净了。甚至身下还给她垫了块布。
这太不符合她爹妈貔貅般的性子。他们眼里,任何一点能拿到手的好处,哪怕只是一根线头,也绝不可能放过。蚊子腿也是肉,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蝇头小利,从来没有“算了”的时候。
反常的宽容,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她身上有更大的利可图。
换句话说,她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原来如此。
怪不得要不分青红皂白地把她和小叔子有染的脏水往她身上泼!
怪不得她妈昨天一来就迫不及待地想把她带回家!
因为他们心虚,心里早就憋着坏,早就计划好,要像上次卖了她给袁道换彩礼一样,再卖她一次!
顺便找个冠冕堂皇的错处,把她钉在耻辱柱上,让她百口莫辩,让她束手就擒,乖乖接受她们的摆布。
想通了这一切关窍,一股寒意从她的脊椎骨窜起,盘旋着直冲头顶,炸得她头皮发麻,耳边甚至出现了嗡嗡的鸣响。
不行!绝对不行!
一股强大的求生欲猛地爆发出来。
她立刻侧身倒下,像一只被困的蚕,更像一条绝望的蛆,利用身体微弱的扭动和肩膀的力量,一寸一寸地朝着门口的方向蛄蛹,腾挪。胳膊、膝盖、手腕、脸颊……身体每一处都成为发力和摩擦的点,粗糙的地面混着沙砾,无情地摩擦着她的皮肤,留下淡淡的血痕和一片火辣辣的灼痛感。疼痛让她泪流满面,身体因为忍痛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但她没有停下。
然而,老天爷似乎并不站在她这一边。
就在她好不容易蹭到门后,累得几乎虚脱,大口喘气的时候,“哗啦——哐当——”一阵铁链碰撞的清脆响声猛地从门外传来!
有人来了!
徐存真心头一紧,猛地停下动作,屏息望向门口。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首先进来的是她的母亲,脸上堆着一种刻意讨好的虚伪的笑容,正侧着身子对着门外说话。紧接着是她那个好吃懒做的弟弟徐家豪,他也是一脸谄媚的笑,点头哈腰地跟在后面。
两人一推开门,第一眼就看到了正瘫在门后的徐存真。
徐母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极不耐烦的戾气。
她上前二话不说,抬脚就踹在徐存真腰侧:“贱骨头!还想跑?!”
徐存真痛得闷哼一声,身体蜷缩起来。
徐家豪立刻上前,像拎一只待宰的小鸡崽一样,粗暴地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整个人提溜起来,让她勉强靠墙站着。
徐存真只觉得被踹的地方和被抓的地方钻心地疼,眼前一阵发黑,牙关紧咬才忍住没惨叫出声。
“喏,王姐,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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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瞧,这就是我家闺女,徐存真。”徐母又变回了那副谄媚的嘴脸,扭过头对着门外说,“虽说刚没了男人,但年纪轻,身子骨好,模样也周正,可能干了!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
一个穿着绛红色细布衫黑色绸裤,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脸上扑着厚厚白粉的中年媒婆,慢悠悠地踱了进来。
她手里捏着一块帕子,眼神锐利得像钩子,上上下下、毫不避讳地打量着狼狈不堪的徐存真,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集市上评估一头牲口的品相和价值。
“嗯,身段骨架倒还算不错,”媒婆打量了半天,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职业性的挑剔。
她说着,竟然直接伸出手,毫不客气地在徐存真的胸口捏了一把,又绕到她身后,在她臀部用力掐了掐。
“屁股大了点,好在能生养。”
“就是这绳子捆得太紧了点,瞧瞧,这手腕子都勒出印子了,这要是破了相留了疤,到时候人家看了可不欢喜。”
她转向徐王氏,语气带着几分教训的意味:“赶紧给松绑,好好拾掇拾掇,换身体面点的衣裳,脸也擦干净。这副鬼样子,怎么见人?”
“是是是,回头就给她收拾!”徐母连连应承。
“那赵老爷那边,您看这事儿……”
媒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急什么?人我算是过眼了,底子还行。你们先把人劝安分了,打扮利索了。赵老爷那边虽然急着续弦冲喜,但也不是什么破烂货色都往家里收的。只要她听话,这事儿嘛……八九不离十。”
她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瞥了徐母一眼:“赵老爷家底厚实,聘礼可是这个数……”
她比划了一个手势:“只要把人顺顺当当地送过去,够你们一家子吃香喝辣好几年的了。可千万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岔子。”
“哎哟!您放心!绝对出不了岔子!保证顺顺当当的!”徐母和徐家豪一看那手势,眼睛都直了,脸上的狂喜和贪婪几乎要满溢出来,那是对即将到手的银钱的渴望。
媒婆撂下两句交代,便扭着腰肢,转身离开了,仿佛多待一刻都会脏了她的鞋。
沉重的木门再次被关上。
灶房里再次恢复了昏暗,只剩下徐家母子粗鄙的笑声,以及徐存真那因为极度愤怒和绝望而变得急促压抑的喘息。
赵老爷?
那个据说快六十了,瘫痪在床、脾气暴虐,已经接连克死三房妻妾的赵扒皮?
他们竟然要把她卖给那样一个人!
甚至连一天都等不了!
恐怕在她丈夫袁道还没咽气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算计了。只等袁道的葬礼一结束,避开那些尚且同情她的乡邻,就马不停蹄地对她下手,把她捆回来,急着做成这笔用她血肉换钱的肮脏交易!
好一场酣畅淋漓的吃人盛宴,而她就是那道被亲生父母端上餐桌的主菜!
无边的怒火瞬间吞噬了疼痛,血液轰地一下全部涌上头顶,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被反绑在身后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涌上来的力气支撑着她。
她猛地低下头,铆足全身力气,一头朝正在得意的徐母肚子上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