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空空地亮着一间房。
烛光把冯水的剪影烙刻在窗纸上,她品着茶,一手揉着肩,适才沐浴一番,身体爽利,此刻优哉游哉地想着什么。
她正想着燕览。
也不能怪她对不住她,乡野生活实在不是她所愿,再回公主府已是绝不可能,为今之计只能投靠首辅——而燕览是她手里唯一的筹码。
“燕览,是你说的...”冯水手里捻着杯盏的边沿,“要我去一个感到幸福的地方。”
她痛饮下驿站安排的好茶,撑着脸发怔,没多久就打起了盹。
殊不知此刻,燕览正在驿站院子的屋顶上,看着剪影的一切。
她紧握着手里的匕首,手心渗出的汗滑滑的,背上还背着一把小巧的弓箭,面上银牙狠咬,在看清那真的是冯水后,恨不得立马除之而后快。
仿佛当年手刃燕氏一族的恨意汹涌而来,燕览放下匕首,抽出背后的弓箭,拉成弦月,直直对准那窗外的剪影。
她忍了又忍,却再也顾不得那么多,杀了就杀了,之后栽赃嫁祸给谁便罢,她有的是收尾的手段。
于是,瞄准——
霎时,拉弓的手却被一只粗粝的大手摁住了。
熟悉的温热感包裹着自己的手,燕览猛地一激灵,直接把箭簇对准了过去。
锋利的箭簇擦过去的时候,割伤了谢游的手背。
手背渗出血来,谢游却丝毫没看见似的,顺势握上了燕览的肩,控制住她:
“别冲动,燕览!”
“放开我!”燕览顿时将他甩开。
巨大的圆月悬挂在二人身后,将谢游的轮廓照得雪亮。脸部却被雾色笼罩,只有发亮高挺的鼻尖和幽深水灵的眼睛看得清楚。
二人拉开一段距离。
“谢游,你不该在这里。”燕览拧眉,正色道。
谢游欲言又止,却听燕览又道,“弄清楚你自己的身份。”
她单手握着弓,直直对着他,眼里是同样的恨意。
谢游妄图解释,“你这样会暴露自己,知道么?”他踩着松动的瓦片向前一步,猎风呼呼地刮着他的衣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她还没有告诉首辅任何一句有关你的信息,还有其他办法可以处置。”
话音未落,燕览便后退,再次与他拉开距离。那隔在二人之间的弓从未放下,就好像他们纯粹是敌人一般。
“轮不到你劝我。”她道,“这是我的事。”
“你再在这里,或许也是死路一条。”
空气凝滞了半晌。
燕览余光一瞥,冯水已然不在那窗边,再一看,门被打开,她竟然走到了院子里。
燕览赶紧弓着身子,趴在屋顶上,谢游也紧随其后。
院子里,几个看守的护院还在角落处恪尽职守。冯水走到庭院正中,伸着懒腰吹着风,护院也并不阻止。
谢游拉住燕览的动作,“阿览。”
“我要杀了她。”燕览推开谢游的手。
“阿览!”谢游怒喝,“她不值得你这么做。”
燕览怒视着他,声音却沉稳,“我可以全身而退。”
“倒是你,谢游,平白无故上房顶劝什么人?你此刻应该在你的幕僚府里,等待我杀了人后带人来搜查,届时你要愿意放我一马,那我再感激你也不迟。”
“你可别忘了,我们永远不会是同一个阵营。”
谢游喉头滚动,半天没说出话来。
燕览却直直拉起了弓,也做好了杀了人立马逃之夭夭的准备。
谢游却突然沉声,“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同时,他顷刻间从背后环抱握住燕览的弓箭,遏制住她。燕览一声闷哼,差点没踩滑,谢游却将她死死摁住。
他在她耳边道,“那可是我们击败长公主的筹码,你觉得我会纵容你杀了她?”
燕览感觉自己被从后掐住脖颈,她愤怒地侧头,额头刚好撞在谢游的下巴上。吃痛了下,她眼里满是不可思议,“谢游?!”
他竟然真的没安好心?
“首辅苦长公主久矣,浔阳燕氏的事岂不刚好是雪中送炭。”他认真道。
“呵。”燕览冷笑一声,“既然如此,你何不早早把我的事告诉首辅,还需同我假惺惺地周旋如此之久,装得情深意切做什么?”
“你又怎知,我说了没说呢?”
“你!”
她不再同他口舌之争,奋力想挣脱开,于是用手肘往他腹部狠狠一捅,逃脱开来,立马拉起弓箭。却一个不小心,踩上了松动的瓦片,站是站稳了,但声响清脆,顺势引来护院的注目。
“什么人!”
“什么人在房顶上!”
霎时间,所有目光齐齐投来,包括院中正散步的冯水。
冯水本就提心吊胆,这一霎更是惊弓之鸟,赶紧热闹也不看,就往屋里跑,没看清是谁,但猜到八成是冲着她来的。
不待分说,燕览不顾护院一行人,趁谢游被推开自顾不暇,直直摆正身子,迅敏地拉起弓箭就对准了冯水移动的背影——
箭簇离弦!
一声哀嚎骤然传来。
随之而来的是冯水的倒地声。
奴婢惊慌失措着喊着“来人”,护院则追了过来,架起了朝天的弓箭。巨大的圆月下,燕览还想拉弓再补一箭,却被谢游强力拉住。
“快走!”
说时迟那时快,谢游揽着她,二人立马就翻身滚下了房檐,逃之夭夭。
一直跑出几里,拐到附近客栈的巷子里,燕览才甩开被谢游拽着的手,停下来。
“走什么?你不该当场把我控住,回去找你的首辅大人邀功么?”
“燕览,这时候你倒是孩子心性,啊?”谢游咬牙道,“和我赌什么气?”
燕览别开脸,未己又扭回头来,“幕僚先生,我可不是在赌气。我说了,你不该在这里。”
此刻,空弦的弓再次被横在谢游身前。他知道燕览此意是在提醒他,他们各自的身份。
再一看,弓被收起插入背后,手中握着的是银亮的匕首,耍了个花刀。
燕览眼神坚决,却换来谢游不置可否的一声冷笑。
燕览最后一次沉声警告,亦像是好言相劝,“谢游,你不该离我太近的。”
谢游望着燕览,心中涌上一股酸涩的陌生感。却又因为此人是燕览,这股陌生感显得那么情理之中,他又那么甘愿吞咽。
明明前一日还在醉春楼,黑灯的大堂,人头攒动中,对他有过恳切的言语。今日就变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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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略显艰涩道,“是你不信我。燕览,是你不信我。”
燕览握住刀柄的手微微颤抖,却始终没有放下。
“信你的是浔阳燕氏的燕览,而不是公主府的懒锦。”她正色,“你已经越界,谢公子。你我就算再密切,也绝不可能躲得开像今日这般的局面。若是如此,还不如...从不靠近。”
说这番话时,燕览脑海一瞬间闪过很多。前日在醉春楼的是情真意切,可她如今翻了念头。
那缕对谢游的爱恋终究是苟活在这两派阵营争斗之间的侥幸,是两道料峭绝壁之间的一线天,终会毁灭。
她怎么还敢渴望他们能躲得过对峙的命运?
听罢,谢游发出一声极其荒谬的冷笑。
“如若这般,那浔阳燕氏的秘密,要如何让它烂在我的肚子里?”他陡然道,朝着燕览的刀靠前了一步,“阿览会杀了我吧?”
他笑得戏谑又寒凉。
这番话讽刺,但着实贴切。因这时候燕览想的正是——如果他们没发生过不该发生的一切,那她一定会杀了他。
像杀冯水一样,像杀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一样,除之而后快。
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至此,再也无人能拿那往事秘辛做她的威胁。
放掉冯水,是燕览对自己的仁慈。而留着谢游,甚至与他走近,何尝不是一种走在绳索上的命运。
她不说话,谢游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现在杀我,一点也不会犹豫吗?”
说话之时,他已然顺势握上了燕览的刀刃,靠在自己的脖子前。
而燕览却不自觉拿着刀往后缩了一寸。再反应过来时,她已经露了馅。
“你明明舍不得。”
燕览沉思半晌。
“舍不得又如何?”
“这世上,我只在乎我自己。”
“真到动手时,我不会心慈手软。”
谢游眼眸里表情复杂,一步步朝着刀刃靠近,这次燕览没躲。似乎双方都在试探对方的底线。
谢游要赌,赌她对他的真情。
狭小的巷子里,灰蒙蒙的尘土散了一地。遥远的巷子外貌似传来护院追赶而来的呼喊,二人却不动如钟。
下一刹那,谢游赴死一样就狠狠往薄刃上一抵,触及脖颈的动脉——燕览猛地缩回手。
只差一瞬,就能切断那根动脉。
燕览瞪大眼睛看着他,不可思议。
他动真格来的。
“谢游!你疯了!你会死的!”她怒不可遏地看着他。
“我说了,你明明舍不得。”
他眼眸里像一片深沉的大海,夜空下泛起星点。
燕览却怒气直冲大脑,浑身发麻。
“别死我手里。”她半晌才挤出一句,“首辅和公主追责起来,不会放过我。”
谢游挑起唇角一笑,“真希望这是你的借口,阿览。”
话毕,一缕香气陡然飘到谢游鼻尖。
还没分清是什么,下一刻,追兵的呼喝声和兵胄碰撞声骤然增大,仿佛就在耳边。
谢游和燕览同时警觉,“噌”地就往旁边的客栈跑。越过正门,从门外的楼梯爬上二楼,慌忙之下找到间没有亮灯的客房,这就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