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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第四十章

作者:木与青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一个精美的匣子被下人呈献给首辅。


    屋外翠鸟鸣叫,正是阳光微烈之时。


    陈山垂首,盯了眼匣子却并未打开,默默将其放在了身后的桌上,神色凝重。


    “行,下去吧。”陈山道。


    站在对面的谢游轻轻行礼,正欲离开,一位风风火火的下人就冲了进来,打断了他的动作。


    看看窗外日色,还未到申时。昨日在醉春楼,纸条上的约定被谢游瞧得清楚,拦不住燕览,他定要去瞧瞧那人是谁。


    下人火急火燎地作揖,与此同时,外部传来一阵吵嚷,热烈的日光配上不明之人的喊叫,空气炸裂在院中。


    “是何人?”陈山拧眉。


    “禀告大人,外头有位陌生女子求见,说是事关长公主,定要亲见首辅大人。”


    陈山时常无焦的眼神闪过一丝冷光,“传。”


    谢游默默往一旁靠了半步,而后,一道刺目日光随着大门的敞开穿进来,灰尘在光束里翻飞,两个护院并行,带着一位低着头的女子走入。


    只一眼,谢游就认出了那是谁。


    ·


    深夜已至,整个黑市的寒灯通明,却如同白昼。


    离开那座小山上的阁楼,离开小山时,是俞听鸿将燕览送到了山脚,回到她来时的那条路。在山中的时候与黑暗融为一体,毫无察觉地竟就走出了这座小山。


    恍惚中,燕览心念千转,回到同样黑暗的无名山。


    走出无名山时,却无人送她前行。


    她只孤身埋了椛娘残缺的尸骨,立了座土包当坟冢,用家里最好的一块木——椛娘说留给自己的女儿做首饰盒的木头,写上了椛娘的名字,作为牌匾。提笔落名,她甚至不知道椛娘的全名是什么。


    那场深夜下着大雨。乌云滚滚遮盖了整座无名山,野兽在山顶呼号,天神似如动怒,砸下一片又一片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暴雨。


    立好的土包不断坍塌,牌匾上的墨也洇得字型也不剩,只剩下一道僵硬的宽竖墨迹,如同椛娘泉下有灵,流下的一行冰冷又狰狞的泪。坟冢塌了她又盖,墨洇了她又写,手上沾满了无数的泥土、雨水、血迹。雨水彻底淹没了椛娘断了手臂的尸骨,将她泡在水里,而燕览瘫坐在旁边,不断地擦拭着她,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失去手臂的断裂面,血已经流干,只剩下惨白的白骨。那里甚至还反射着那群燕氏家徒的刀光。


    这个坟冢,就像任燕览怎么立也立不好了。


    那天,她在那里坐到了天亮,可坐到天亮的好像又只是她的魂魄。等她再有记忆时,她已经走出了无名山。


    无名山外的光线是亮眼的,是璀璨的整个未知世界。那里充斥着希望,却也只充斥着血腥。


    身后,没有椛娘,没有俞听鸿,等待燕览的就是那亮如白昼一般的夜。


    她走进了璀璨的京城,生活在万人敬仰的皇宫中,接触权力的顶端,却如同生活在黑夜,就像眼前的黑市之路。


    来到这种鱼龙混杂之地,她不觉胆怯害怕,反而感到熟悉。


    她曾也是这群人中的之一。


    燕览提前穿好了遮掩面目的斗笠,俞听鸿一路陪在她身边,送她出市。身旁之人或粗鄙或武断,见到俞听鸿却都无一不识相地收回冒犯的目光。


    一直送她到了来时的那家酒坊,俞听鸿才停下步子。


    “阿览,一切保重。”


    燕览稍稍木讷地点了点头,酝酿道,“你也珍重。”


    “不必担心我。”俞听鸿微笑,“再者,我们还会相见。不是么?”


    “嗯,一定会的。”


    二人相视半晌,燕览才转头离开。


    这刚从酒坊离开,在乾云街走了没几步路,便不知哪里冒出来一人,拽着她拉到了一旁的小巷子里。


    此女子身上是熟悉的味道,奈何燕览仍旧准备反击,却就在这时,她将面纱放了下来。


    一瞧,竟然是聆漪。


    “聆漪?你怎么在这?”燕览顿住还未落下的手刀,狐疑问。


    紧接着,她便有了不妙的预感。


    聆漪三下五除二道,“不好了览姐姐!那个谁,那个谁,去首辅府了!”


    “你好好说,别急。”燕览正色道。


    聆漪这才捋了捋气。


    “遇事最忌急,你且慢慢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我。”燕览道。


    “好。”聆漪喘了口气,一段时日不见,她看着却并没有被赎身后的滋润快活,反而憔悴了几分。


    她娓娓道来,“自我被赎身后,那家公子并不限制我的去处,说我想去哪儿都行。我不想去他府里做下人,于是游手好闲,便干脆暗中跟踪着那个冯水,谨防她再告什么幺蛾子!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安安分分,我也松了警惕,准备回来找览姐姐。结果你猜怎么着,就这几天,我发现她竟收拾着家中物什,背着行囊走了,这一跟,她竟去了首辅府!”


    “我稍一打听,便得知她去首辅府是去告发你啊,览姐姐!”聆漪急切道,“她今日才刚到府上,我这里的消息是最灵通,所以立马赶来通知你了!姐姐,咱们现在怎么办?”


    燕览飞速处理了信息,茫然问,“她被长公主遣走后去了何处?”


    “她回了老家,也就离京城不远,一个小镇上。我看她整日除了帮家里做点农活,给家弟上功课,便再无其他事情。”聆漪努努嘴,“本以为她过得惯这种清闲日子,虽说比起公主府是拮据了不少,可好歹没有大灾大难,没想到,她竟然还不知足!”聆漪跺脚,替燕览感到不值。


    当初长公主命燕览处理了冯水,她心存一念,才宽限了她。二人分开时明明说得好好的,燕览所不想看到的事情,如今却还是来了。


    燕览留了墨羽在谢游身边,也能盯得住冯水,不过聆漪来得更早一些。


    燕览嘴里喃喃,淡淡冷笑了声,音量微弱,“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视线转回,看向聆漪,严肃道,“她此次想干什么?首辅那边,对她又是什么样?”


    “她应该如愿见到了首辅。我套了下人的话,估摸着,她是要揭穿览姐姐你的身份,还有,当年的事情——”


    聆漪拖长了音。尽管,她也并不知晓燕览到底是何方人也,可她敏锐地知道,那等往事秘辛,不仅事关燕览和长公主,还关乎朝廷中的其他人,牵扯甚广。


    一股怒气勃然从燕览胸口涌到喉头,如鲠在喉一般,快要呕出血来。


    那缕对冯水的仁慈终究是用错了地方。燕览戏谑一笑,脸上的表情比千年冰山还冷得刺骨,整具身体既燃烧着,又寒冷地发颤,眸子里再也看不见一点平日里的温和,交错的刀光越发闪现。


    她放了她,并非是念及什么利益与自我标榜,反倒是真的想许她一条生路,彼此一辈子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日子。可人间有路她不走,地狱无路她硬要闯,也容不得燕览狠心。


    “她不会如愿的。”燕览捏了捏手中的匕首,“我即刻去杀了她。”


    ·


    首辅府中,陈山将匣子挪到了更安全的地方。临走前,他打开一看,里头的朱砂还完好——是他专程派谢游从邶江赌坊带回来的。


    他这才转身回了堂屋。


    冯水已然叩首在正中,身旁两个护院五大三粗地站着,低着头等着陈山开口。


    陈山灰蒙蒙的眼瞳微微一转,眉梢轻扬,“你是何人?”


    冯水这才讪讪地起身,本欲回望陈山,却偏偏不受控制地看了眼一旁的谢游。他身形清癯,背着手,乌黑的头发披在身后,只一眼就看出他目光冷淡,却极具压迫感。


    这时她才回望陈山,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摆出一副忠心耿耿的表情。


    比起谢游,她对陈山更放松的原因是她曾侍奉长公主这般阴晴不定的人物,对性格怪异的主子倒是已经司空见惯,甚至她此次带着十足的诚意前来,心里还念着陈山会恩赐于她。


    可对于谢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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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只是曾有交集的人而已,却总能感受到那缕毫不避讳的目光的寒意。


    冯水清了清嗓子,望着陈山,“奴婢参加首辅大人。”


    陈山瞧见她的容貌,眉头一皱,指着她,卡了卡痰道,“你是长公主的人?”


    “曾是。”冯水沉声,故作凄惨地回忆起往事,“长公主殿下已经...将奴婢赶出府了。”


    不需询问,陈山仔细回想了一番。记得冯水是因为她曾在大殿上公然指控孙正那厮,想必也是因此事办得不利索,才被长公主赶尽杀绝。


    想到此处,冯水果然印证了陈山的猜测。


    她掩面啜泣道,“奴婢侍奉长公主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曾想公主殿下竟然如此狠心要将奴婢赶尽杀绝——”


    冯水叩首,砸了个响,“首辅大人,求您给奴婢一条生路,奴婢愿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话到此处,意图已然十分明显。陈山唇角微微抬起一个弧度,背着手在冯水跟前转悠了一转,心中却浮上了疑云。


    他回到了位置上。


    能坐上这等位置的必然不是纯善之人,事出反常必有妖,陈山保持缄默,仍在慎思,谢游作为幕僚却审时度势地开了口。


    他迈了半步出来,“没记错的话,是冯水姑娘。”


    冯水悄悄抬头,瞥了一眼,看到说话的是谢游,立马又低了下去,“是。难为幕僚先生,还记得奴婢。”


    谢游笑道:“冯水姑娘看起来不会武功,是如何从长公主殿下手里逃出生天的呢?”


    冯水没料到谢游会出此一问,暂且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而后才编撰道,“是,是路边有好心的屠夫,见状及时救下了奴婢。”


    谢游不置可否,冷漠得让人难受。


    得到了答案,却好像对答案并不感兴趣。虽是叩问,再想,冯水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莫名的含沙射影。她并不知道,谢游无比清楚的知晓当初放走她的人是燕览。她也并不知道,谢游看着她撒谎的样子心中有多讥讽。


    “屠夫?哪条路上的屠夫?他杀猪还是解牛?”


    冯水背后冒了一身冷汗,“事发紧急,屠夫救下奴婢就离开了,这些奴婢都忘记了。”


    谢游在原地僵了好一会儿,陡然发笑。


    “无妨,”他道,“姑娘莫见怪,来者是客,在下只是想分清,姑娘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受人所派。”


    谢游说着,目光也和首辅相视。


    他猜中陈山同样心疑此事。冯水究竟是自己来的,还是长公主下的棋子?


    尽管谢游心里无比清楚,冯水不会是长公主的安排,可他势必要将此事引向这样的可能,以拖延燕览被暴露的时间。


    换做其他事情也罢。长公主就算一朝没落,他还能救燕览于水火之中,留个姓名改头换面过日子。可浔阳燕氏的事情一旦被揭发,燕览只有死路一条。


    他说过,他不必要她爱他或者恨他,但他必须要她活着。


    私心在此刻疯狂作祟。


    再者,对于冯水这种不讲信用之人,他更多了一层替燕览除害的恨意。


    冯水百口莫辩,却知道此时说多错多,只能叩首诚恳道,“奴婢已被长公主殿下驱逐出府多日,此乃属实,求首辅大人明察。”


    陈山的嘴抿成了一条线,看不见唇瓣,未己,才道:


    “如此,本座会安排人带你在驿站住下,待本座查明再议。”


    “谢首辅大人。”


    入夜,冯水被下人安顿在了附近不远的私人驿站。驿站很空,仿佛只有冯水一个人住般。


    在镇上的日子她始终待不住。荣华富贵的长公主府住惯了,由奢入俭难,她再也回不去从前的日子。


    得知京中这几日混乱,军饷案又把两派势力搞得两败俱伤,她再也难耐回京的性子。


    她优哉游哉地沐浴、焚香,想象着一派光明之日的到来,却不知,自己屋内点起的烛光,是一道道催命的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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