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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5

作者:一江听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李眠玉穿着寝衣,头发已经拆开了,发尾微微卷着披在身后,手里拿着盒脂膏,她听到动静,便抿唇笑着转头,顿时睫毛一颤,已经冷静下来的脸又渐渐红了起来。


    她眼神闪烁地看着燕寔。


    燕寔只在腰间围了一块棉巾,打湿了的乌黑长发没有仔细擦干,随意披散在身上,发尖的水顺着胸口一路往下淌,那棉巾松松垮垮的,要掉不掉。


    李眠玉脑子里清心咒却忘了个干净,视线无论如何也不能从他身上移开,筋骨舒展,线条流畅,腰腹紧实……


    燕寔慢慢走过来,在床边站定,伸手去捞她手里的脂膏,垂着眼睛嗅了嗅,少年模样沉静柔和,气息干净清新,他手里淡淡的脂膏香气都没有他本身的味道好闻。


    李眠玉才回过神来,她盯着近在咫尺的蜂腰,脸颊滚烫,忍不住抬起手来,将棉巾裹得更紧了一些。


    燕寔:“……”


    “燕寔~躺下吧。”她脸颊红红,仰脸看他一眼,抿唇又笑。


    少年漆黑明润的眼垂下来与她对视,默默将脂膏还了回去,低声:“我没穿衣服。”


    李眠玉点头,她一双眼明亮,“以前青铃姑姑给我揉脂膏时,我也不会穿衣服,这样很舒服,我刚还想和你说别穿衣服呢。”


    说完,她指了指床榻,矜持道:“快躺下来吧。”


    燕寔呆了一下,神色间少见的几分郁闷,黑眸又看了她一会儿,才慢吞吞躺到了床上。


    李眠玉等他躺下后,便从盒子里挖出一块来,先捉起他的手。


    燕寔的手远远看着很漂亮,白皙修长,可近看就能看到粗糙的皮肤,上面有各种细碎的伤口留下的疤痕,掌心更是厚厚一层茧子,如今还开裂了。


    李眠玉神色怜惜心疼地握住他的手,来回揉按,不过揉捏一会儿,两人的手都沾上脂膏滑滑的,燕寔静静看着李眠玉的目光渐渐深邃,可她却毫无所觉,抿着唇语气轻快,“燕寔~你有没有感觉舒服些?”


    “舒服?”少年慢声重复这两个字。


    李眠玉点头,捧起他的手,说:“你看,没有那么粗糙了。”


    她这话说完,燕寔忽然盯着她笑了一下。


    李眠玉被他这一声笑弄得莫名起来,她又挖了一块脂膏,捧起他另一只手,“燕寔~你在笑什么?”


    燕寔长翘的睫毛眨了下,低声说:“你说要给我相看名门贵女,说我粗糙的手指碰她们会让她们难受。”他顿了顿,盯着她,“你还说你是公主,你不会难受。”


    床帐里的温度莫名高了一些,李眠玉想起那时说的话,心里害羞,假装很忙地低头揉捏他的手。


    “你那时候是不是就喜欢我?”少年朝他蹭过去一些,李眠玉没办法躲避,他凌厉漂亮的脸瞬间占满她的视线。


    她捉着燕寔的手急忙否认:“当然没有!我那时……我那时是真心想着将来一定要给你相看最好的小娘子。”


    燕寔幽幽看着她,眼瞳清黑,慢吞吞问:“那现在呢?”


    李眠玉没立即吭声,过了一会儿抬起眼瞭他一眼,忽然神色娇矜起来,“我是公主,怎么不算最好的小娘子呢?”


    说完这一句,她不等燕寔出声,便要他转过身趴着。


    燕寔却没动,脸上露出笑,眼尾挑着,昏暗的烛火在他眼底都成了最明亮的星河。


    李眠玉见他这样笑,眼睫颤了一下,稍稍收回视线,却忍不住也抿唇笑,很快她又去看他,他看她的眼神渐渐暗了下来,像是要将她吞掉。


    他撑起身,在她脸上亲了亲,又蹭了蹭,“不是这个回答。”


    李眠玉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听不懂,她含蓄道:“我会写一篇文章告诉你。”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她心里对燕寔的郑重,她颇为害羞,“好了,你快趴好。”


    燕寔:“……”他顿了顿,眸子清亮看着她,“什么时候能写好?”


    从那间院子里出来后,李眠玉就想写了,但燕寔几乎不与她分开,她便没法写,但既然来了这三莽山,明日让他出去个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她自己在屋里写。


    但直接告诉他岂不是没了惊喜?


    李眠玉抿唇笑:“我写好就会给你,燕寔~你快趴好。”


    燕寔看她一眼,又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便趴了下来,露出漂亮宽阔的背肌,从肩膀到腰下,如宽阔的山脊忽然收窄。


    李眠玉是很喜欢燕寔的身体的,两只手依着本能先按在了他腰上。


    “上回你也给我用过脂膏,按的是我前胸。”燕寔忽然低声说。


    李眠玉当然记得那一次,她有些窘迫,那次她有些使坏,她既想看燕寔漂亮的身体,又促狭地想看他与自己一样红肿。


    但她一本正经道:“上次是为了验查脂膏好坏,这回我是认真想让你松乏筋骨,好了,不许说话了,我要认真按摩了。”


    燕寔:“……”


    话都不让人说,小玉真凶!


    少年幽幽叹了口气,唇角却翘着,闭上了眼睛。


    李眠玉回忆着在宫中时青铃姑姑作的,指尖用力,顺着燕寔的肌理揉按,刚按了第一下,就听燕寔抽了口气。


    她有些紧张,“怎么了?我按得太重了吗?”


    燕寔偏过脸,少年凌厉玉白的脸竟是涨红的,他喘了口气,才低声说:“你按的地方是死穴。”


    李眠玉:“……”她哪里知道什么死穴,她听都没听说过,此时一听这个死字就觉得不太祥,声音都紧张起来,“死穴?什么意思?”


    “没事,换一个地方就行。”燕寔趴在枕上,脸埋了进去,声音听起来低低闷闷的。


    李眠玉听他语气这样,更紧张了,不敢再按刚才的地方,心想或许是燕寔腰太窄的原因,她将手放到了他肩上,拇指按在他脖颈那儿,拿捏着力度,往下按去。


    燕寔又抽了口气,身体都抖了一下.


    李眠玉的手都不敢用力了,迟疑着问:“又是死穴?”


    燕寔缓缓偏过脸看她一眼,漆黑的眼里有湿润的光,他没回她这一句,长臂一捞,再忍不住,将她揽了下来,床帐一落,便抱进怀里,他像小狗一样朝着李眠玉凑了过来,埋在她脖颈里深嗅了口气,李眠玉又沮丧又呆滞时,听他凑在耳边哑声:“是死穴,也是敏感的地方。”


    李眠玉皱眉,不知想到了什么,灵魂又开始飘,喃声:“可皇祖父没有不舒服过……难道皇祖父从前都是装舒服的?”


    少年轻笑一声,声音很低:“你给圣上揉按时,圣上脱衣服了吗?”


    “那当然不会。”李眠玉灵魂一下飘回来,急声道。


    “你给圣上会抹脂膏吗?”燕寔又低声问。


    李眠玉摇头,似悟非悟,“也不会。”


    燕寔从她颈项里抬起头,亲了亲她软软的脸,含糊地说,“习武之人敏感。”


    李眠玉眨眨眼,伸手去推燕寔的脸,她很在意地问道:“那究竟是不是死穴?”她语气忧愁。


    “是死穴,但你那样的力道,就是挠痒痒,只会让我舒服。”燕寔露出笑,低低的声音有些迷离,“欲生欲死。”


    他慢吞吞说着,李眠玉却浑身发烫,推了一下他,小声嘟哝,“燕寔~我只是想让你高兴,我不会伺候人,我只会按摩。”


    “公主为什么要会伺候人,我伺候你就好了。”燕寔又亲了亲她,“我现在每天都很高兴。”


    李眠玉便抿起笑,兀自想了一会儿,才抱住他的腰,轻叹一声,却极为娇矜道:“燕寔~你真容易满足,你可以要得更多一些。”


    燕寔好奇:“比如?”


    “比如……”李眠玉的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吻住他的唇,尝他清新干净的味道,那是一串红酿成的蜜,甜蜜的味道。


    暑末的天,少年男女这样隔着薄薄的布料相拥,很快便粘腻起来,李眠玉喘着气后退,燕寔按住又追了上来,唇齿相缠,气息萦绕,是身体与灵魂的战栗。


    燕寔一下一下啄吻着,李眠玉靠在燕寔怀里,闭着眼睛,灵魂迷离,她喜欢与燕寔这样的亲昵,被他这样亲着抱着吮着,好像再也不会分开。


    “燕寔~”李眠玉喘着气低声呢喃。


    燕寔不吭声,却又亲了亲她脸。


    李眠玉却又叫他一声,“燕寔~”


    燕寔便睁眼看她。


    床帐内光微微,李眠玉抬脸,盈盈大眼瞭他,含蓄道:“听闻上郡霜风早,十月即飞雪?”


    “我买了貂皮也买了棉衣。”燕寔以为她怕冷。


    李眠玉顿了顿,觉得偶尔不用那么含蓄,毕竟燕寔读书没有她多,她看着她的未婚夫,矜持道:“燕寔~我的嫁衣,是不是要准备得厚一点呀?”


    燕寔一呆,随即笑,李眠玉把脸埋在他胸口,自然听到少年胸腔的震颤,抿唇也笑。


    但她有些不好意思,捂住了燕寔的嘴,“好了,我困了,我要睡觉了。”


    燕寔想拉下她的手,李眠玉死死按住,他便不挣扎了,只是静了会儿,又笑。


    他趁李眠玉稍稍松懈时翻身压在她身上,鼻尖蹭着她的鼻尖,猫儿一样亲昵撒娇般。


    燕寔慢声说:“我有真气,不会让你冷到。”


    真气啊……李眠玉闭上眼睛心里甜蜜快活地想,她最喜欢燕寔的真气了——


    夜半时,李眠玉已经睡熟过去,整座山寨都静悄悄的。


    燕寔却忽然睁开眼,他俯首,漆黑的眼看了一会儿怀里的人,才是轻手轻脚将她缠绕在身上的手脚拿下来。


    李眠玉睡梦之中察觉到什么,不满地哼了声,他便低下头蹭了蹭她的脸,她重新安静了下来。


    燕寔将枕头塞进李眠玉怀里,便轻盈地从床上跳了下来,取过一旁的寝衣穿上,再是往摆放着行李的柜子那儿走去。


    夏夜的窗子开了半扇,月光从外泄进来,将燕寔的脸覆上一层苍白。


    他熟门熟路翻出一只小包袱,从里面取出一只玉瓶,面色沉静地倒出一颗药,吃了下去。


    站在原地缓了会儿后,燕寔将玉瓶重新藏好,他看了一眼另一只包袱里做了一半的内衫,顿了顿,还是合上了柜子。


    今日应该睡得着。


    燕寔出了会儿神便转身,想要往床边走,却看到本该在床上酣睡的人坐了起来,他僵住了身形。


    “燕寔~你怎么起来了?”李眠玉揉着眼睛,声音惺忪。


    燕寔呼吸一松,想起来她夜不视物,几步过去,随口道:“起来喝水。”


    “那给我也倒一杯。”李眠玉嗯了一声,语气娇憨。


    燕寔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冷茶,回到床边坐下,将杯子递到李眠玉唇边。


    李眠玉低头,由着他喂。


    “还要吗?”黑暗里,少年清越的声音很轻柔。


    李眠玉摇头,往他怀里靠去,又闭上了眼睛。


    燕寔随手将杯子往桌边甩去,便揽着她重新躺了下来,听着她渐渐又绵长的呼吸声,也缓缓闭上眼睛——


    翌日清晨,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冲破天际。


    李眠玉被惊醒,迷瞪瞪睁开眼,混沌中撑着燕寔胸口直起身,仔细去听。


    听了会儿,她紧张又忧愁,小声:“燕寔~你听到了吗?这匪寨不会是在杀人吧?”


    但她没听到燕寔回应,低头一看,竟发现他还在沉睡。


    李眠玉呆了一下,外面这样惨烈的叫声都将她惊醒了,燕寔怎么还没醒?


    她下意识心里一紧张,推了推他,“燕寔?”


    燕寔被她一推,才睁开眼,那眸子里一片漠然冷酷、生人勿进的气息,可仔细看,却能看出掩藏极深的茫然。


    李眠玉已经习惯燕寔偶尔刚睁眼时这模样,挨蹭过去,担心地摸了摸他额头,“燕寔~你昨天很累吗?”


    燕寔缓慢眨了眨眼,漆黑的眼睛便恢复了沉静平和,他稍稍偏头朝她看去,什么都没说,闭上眼将她抱住,声音还有些惺忪,“不累。”


    李眠玉总是记得他身上的毒的,此时又想了起来,“你身上的毒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燕寔闭着眼,还有些困倦的模样,慢声说:“昨晚上做了个噩梦。”


    李眠玉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什么噩梦?”


    燕寔睁开眼,漆黑幽深的眼看着李眠玉,轻轻笑了一下,“梦见我十一岁那年没被圣上带走。”


    梦见自己成为杀人武器,和所有杀手的结局一样,孤身一人,最后在黑暗与痛苦里被人杀死。


    李眠玉一听不由自主也顺着想下去,可她只想了一下,便不愿再想,趴在她身上抱住他,“可是你被皇祖父带走了,就只是梦而已。”


    “嗯。”少年闭上眼,笑了起来,小声嘀咕:“就只是梦。”——


    寨子里一大早就从猪圈里挑选了头最肥的猪宰杀,恭迎二首领小表姑的到来。


    张有矩没有阻拦,他昨日拉了一天,晚上煎熬了一帖药才止了泄,休息一晚便好多了。


    今日天刚亮,他就起来,踱步去了原先那栋小楼,等在门外,心里酝酿着一会儿见了那对少年男女该如何商谈逃出去一事。


    听到身后门开的声音,他立即回头,躬身行了一礼,“小表姑!”


    李眠玉从燕寔身后探出脑袋,天亮了,她总算可以看到那二首领,是个圆脸青年,瞧着不过二十来岁,一身圆领蓝衫,书生气浓郁。


    “你找我?”她迟疑道,语气有些尴尬,一时面对这样大的侄子有点不好意思。


    张有矩起身直起腰来,昨天昏昧天色下见到已是惊为天人,今日晨光正好,他看得更清楚了一些,不由更加确信定是匪贼拐上山的无辜小娘子!


    他握了握拳,将酝酿已久的话压低了道出:“晨造叨扰,然有要事相商,敢情容某入内一叙?”


    燕寔黑眸一眯,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张有矩。


    李眠玉许久未听到有人这样与她说话,瞬间挺起胸膛,端庄起来,“请!”


    张有矩松了口气,入到屋中,便谨慎地关上门,转过身后,圆脸急切:“二位可是被强匪贼强掳上山?”


    李眠玉:“……”


    她一下看向燕寔,她虽没经验但早已凭借聪明机智揣测到了,只有燕寔还固执地认为这是山中客栈,她的目光不免担心。


    燕寔也心虚了一下,俯首看李眠玉,对上她关切的目光,缓慢眨了下眼,凌厉的眉眼立刻变得无辜。


    张有矩看不懂这貌美的少年男女忽然你看我我看你是在作何,他只知道自己在说极为重要的事情,不免声音稍稍拔高一些,试图拉回两人的注意力,“二位!”


    李眠玉和燕寔重新偏头朝他看来。


    张有矩双目含泪,上前一步,声音里已经有些哽咽了,“观汝二人,年少质淳,不必多说,定是为匪贼所掳,某亦如是也!你我三人当同心协力谋妙计下山!”


    李眠玉呆了一呆才十分惊奇道,“可你是此处二首领。”


    张有矩便热泪盈眶,唉声叹气,从去年金榜题名于大殿之上被文昌帝点做进士,再到留守京城待选三月,好不容易谋了小小县丞一职前往上郡又遇家国乱被掳上山,最后到如何凭借会生钱医人的本领做到匪寨二把手,说完,他顿了顿,感伤:“某时运不济,命运多舛呼!”


    燕寔听到这人叽叽咕咕就头疼,左耳进右耳出,只垂首看李眠玉,见她又挺直腰杆,端庄矜持起来,忍不住摸了摸唇角。


    李眠玉听到对方竟是见过皇祖父的最后一批进士,心中对其多了一分尊重。


    但她眨眨眼,却说:“抱歉,我们打算在此常住。”


    昨日燕寔让人给她搭净房,又说手中拮据要上山,不论此处是何地,想来就是燕寔寻到的安全藏身之地,客栈也好,匪寨也罢,他们就要住在这儿了。


    张有矩怀疑昨日腹泻将脑子也泄坏了,导致耳朵也不灵光了,否则怎么会听那小娘子说要常住匪寨?


    他喃声:“吾耳力不足,敢问方才娘子说甚?”


    李眠玉说:“我们打算在此常住。”她顿了顿,语气抱歉,“先前胡说表姑一事,实属抱歉。”


    张有矩并不在意表姑一事,他只听前一句如遭雷劈,百思不得解,瞪大了眼说不出话来。


    李眠玉想了想,道:“你若是想走,我便让我未婚夫送你下山。”


    她第一次与人介绍燕寔为未婚夫,不同于从前向人介绍崔云祈时的理所应当,她此时骄傲又害羞,但她还是想说,她要对燕寔好点儿,她要告诉所有人,燕寔是她未婚夫。


    不是暗卫,是未婚夫。


    李眠玉微微昂着下巴,语气骄傲:“我未婚夫虽年少,却武功高强,轻功卓然,非常人能敌,带你下山不难。”


    未婚夫……


    燕寔在心里重复这三个字,黑岑岑的眸子一瞬不瞬看着李眠玉,他耳根发烫,慢慢笑了起来。


    他转脸看向张有矩,淡声:“可以带你下山。”


    “为何?”张有矩茫然不解,“为何要住在匪寨?”


    李眠玉抿唇笑了一下,坦然道:“无家可归,无处可去,仇敌追杀。”


    张有矩一呆,半晌没说话,他如今二十有四,可面前的少年男女看着不过十几岁的模样,他从先前的震惊到这会儿冷静了下来,默然半晌,做人的良心实在没法看着他们两只小羊羔待在这匪寨,或许再待些日子。


    他叹息,生出些怜惜来,“竟是如此。”他顿了顿,又说:“既如此,你们二人便在此住下,这匪寨中贼匪脑子皆不太灵光,许多是战时被迫上山,本性还算质朴,不算穷凶极恶之徒。”


    说完这话,张有矩作了一揖,便面色灰暗地飘了出去——


    等人走后,李眠玉有些怅然,她转头便对上了燕寔直勾勾的眼瞳,想到方才的话,有些羞赧,便要转移他的注意力,抿唇又笑,撒娇般,“燕寔~究竟是谁告诉你这是山中客栈的?”


    “路人说的。”燕寔看着她,俊俏的脸上有些薄红。


    李眠玉顺势安慰他,一本正经道:“你被路人骗了,但这不是你的问题,你性子单纯,骗你的人内心险恶,你才会被骗,虽然你是无所不会的暗卫,但偶尔被骗一次也没关系。”


    燕寔盯着她,听她叽叽咕咕说完,脸越来越红,他心跳得极快,却也极疼。


    可他也不在意这点疼。


    燕寔伸出手轻轻捏了捏李眠玉的脸,忍不住吻住她唇瓣。


    李眠玉眼睛瞬间瞪大了些,面色羞红,待他离去后,才小声嘀咕:“我还没洁牙呢!”


    燕寔毫不在意,牵着她的手往外走,“早上想吃什么?”


    李眠玉认真想了想,抿唇笑,“想吃你烙的饼。”


    从竹楼里出来,今日天晴,晨曦泛着金色,少年低头,俊美的脸也像镀上一层金光,凌厉眉眼柔和,他翘唇:“好,一会儿给你做。”——


    竹楼门口就有一口井,李眠玉本打算就在那儿洁牙洗漱,可她一出来,外面的男女老少皆是看过来,左一声小表姑,右一声小表姑,弄得她难为情,便让燕寔打了水进来。


    燕寔拿来的行李中也有米面,他买了足能吃三个月的量。


    趁着李眠玉洗漱的工夫,拿布袋取了点便出了门。


    寨子中间的空地上正杀猪,那络腮胡和几人光着膀子,干得热火朝天,燕寔看了几眼,随意招了人问灶房在哪里。


    少年模样俊俏,眼神又淡漠,那土匪恭敬极了,忙带着他过去。


    等到了灶房,燕寔随意地打量了一眼,米缸中放满此地产的黄米,角落里也堆着菜蔬,他想到张有矩,若有所思。


    李眠玉洗完脸,见燕寔还不回来,便上了楼。


    她心里甜蜜蜜地想,她要给燕寔写一封情信!将他们相遇后的这些经历做成一篇文章!


    也不知燕寔将纸墨笔砚收到哪里去了,应该在柜子里吧?——


    山脚下,一辆马车缓缓驰来,驾车的青年英武健壮,脸晒成古铜色,他抬头扫了一眼四周,便在一棵树下拉停了缰绳,回身撩开马车帘子,他眉眼飞扬,显然心情不错,“月儿,快到了!”


    卢姝月蔫蔫地靠着车厢,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她却一路奔波,浑身连怨恼的力气都没了。


    此刻听到她二哥这话,总算撑起一点精神,她开口却是:“把我送回去!”


    卢元柏……不,是窦白飞猿臂一捞,将她从里面捞到怀里,粗声哄道:“月儿,回去有什么好,你爹要把你嫁给石敬山那老头子!你愿意我可不肯!”


    这话一路上他已经说过不知多少遍了。


    卢姝月一听就流泪,怨她爹将她当做一个货物,先与崔云祈订婚,如今崔云祈不要她,他就索性把她推给一个老鳏夫,可她要怎么办?难不成真和她二哥就这样不伦吗?


    她推搡他,怨恨道:“你有何资格不肯?嫁谁又不是嫁!我这一生已经毁了!”


    窦白飞毫不在意她这鸟叫声一样的埋怨,道:“你都说嫁谁不是嫁,当然是嫁我!”


    卢姝月便瞪他。


    只是不等她开口,窦白飞便捂住她的嘴,“老子叫窦白飞,不是你真的二哥!”


    卢姝月咬他手掌,窦白飞一个年二十四的青壮,当然不惧女郎秀气的牙齿,无所谓地随她咬,与她说:“我们要去的山名三莽山,那儿的大首领是与我有交情的兄弟,三莽山易守难攻,又离上郡不算太远,适合我们住!”


    为了以防卢三忠那奸的找到他,自然不能回原先的山寨。


    三莽山,就是一个极好的去处。


    卢姝月牙都咬疼了,窦白飞那大掌上也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牙印,嘴里还一股汗腥气,她终于吐掉了,只冷眼:“我不去!”


    窦白飞跳下马车,已经开始收拾马车里的行李,“马上去!”——


    作者有话说:谢谢大家的营养液么么么么,更新晚,所以还是抽50红包,么么么么!(37章小玉和崔的一段关于小月的对白修过,原先第一版写时只写了小玉暗怼崔的氛围,后来重读,有些不妥,修了。)


    第52章


    燕寔带着烙好的饼回到竹楼。


    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他上楼,抬头时第一眼看到了打开的柜子,心猛地一跳,转眼去寻人。


    李眠玉正趴在靠墙边的小方桌上,拿笔写着什么,她眉头紧锁沉思的模样,脸却红扑扑的,一双眼里有脉脉春意流动。


    燕寔盯着看了会儿,松了口气,心里好奇她在写什么,脚步放轻了从她身后走过去。


    只扫了一眼,眼睫微颤,耳朵轰一下发烫,俯首想要看得更多些,垂下的发尾却刚好扫到李眠玉耳朵,李眠玉被惊了一下,仰头看过来,对上他明润的眼,一下趴在纸上,捂住了上面的文章。


    “燕寔~你进来怎么不敲门!”她嗔他一眼,小声埋怨。


    燕寔缓缓直起了身,将饼放到桌上,幽幽说:“未婚夫进来也要敲门吗?”


    李眠玉从前将崔云祈挂在嘴边也不会多少害羞,因为皇祖父给她定下的人,本就谁都知晓,可不知为何,提到燕寔,她就有些不好意思,一下忸怩起来,先是伸手抚了一下颊边碎发,才嘟哝说:“那你怎么声音都不发出来!”


    燕寔自然地转身去柜子那儿,检查了一下放药瓶的地方,没被动过,他垂目静静地将药瓶往里又塞了些,才歪头看她:“不是写给我的吗?”


    李眠玉当然听出这话意思,既写给他的,难道他不能看吗?


    她一时害羞,赧然道:“燕寔~等我写完才能给你看,我都没写完,许多句子写得不好。”


    少年有些迷茫,忽然盯着她抬腿走过来,不过两三步,他走得气势轩昂,李眠玉移不开眼,假装背过身去继续思索,但燕寔在她身后弯下腰来,几乎将她拢进怀里,他握住她拿笔的手,重新拿起一张纸。


    “不需要写很多,只要一句话就行。”燕寔的声音就在耳畔,清润动听。


    李眠玉便有些神魂乱飘,好奇:“什么话?”


    她垂头去看纸,她的字迹清丽秀气,可燕寔却是大刀阔斧、刚劲有力,当他握着她的手写字时,他们的字便奇异地融合在一起,柔中带刚,独特的风雅。


    但她顾不上欣赏这字迹,因为看到了纸上的字成了句。


    “我,李眠玉,大周宁国公主,惟爱燕寔。”


    她盯着看了会儿不语,抬起头看燕寔时,心跳得极快,眸中波光流转,她想起一年前自己那句豪言——“我,李眠玉,大周宁国公主,要养你。”


    “燕寔~”李眠玉轻声。


    她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心里再也不能把燕寔放下的,她不清楚不明白,只是在某个瞬间,比如此刻,她恍然她喜欢燕寔,她再也不能放下燕寔,在她欢喜时第一个想分享的人是燕寔,在她伤心时第一个想哭诉的人是燕寔,当她无助时第一个想求助的人也是燕寔。


    她已经记不得当初是怎么喜欢崔云祈的,但她知道自己看到燕寔就会心跳怦然。


    去年夏时,皇祖父把燕寔送到她身边时,或许一切就注定了。


    燕寔偏头看她。


    一年过去,他的轮廓更俊美,浓眉凌厉而危险,但一双漆黑的猫儿一样的眼看着她时,又显得沉静而宁和。


    李眠玉深吸一口气,睫毛乱颤,搂住他的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李眠玉,大周宁国公主……”


    燕寔屏住呼吸,楼下却传来一声巨响。


    “砰——!”


    整个竹楼都仿佛晃了一下,燕寔一下直起身,就要去窗边看,李眠玉跟着站起来,却拉住他的袖子,一定要把这句话说完。


    “惟爱燕寔。”


    楼下轰鸣作响,燕寔回头,对上李眠玉含羞却明亮的眼睛,心里却又一阵刺痛。


    但他看着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低声点头,“我知道了。”——


    还未立秋,酷暑难当,卢姝月虽然没走路,一路上都是被窦白飞背着上山的,但依旧晒得两颊通红冒虚汗,当走过一处峭壁,看到峭壁附近的一处村寨时,竟是松了口气。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弟兄的寨子,地方易守难攻,官府很难大批量上来,在这里没人找得到我们!”窦白飞挽着袖子,露出粗壮的臂膀,晒得古铜的皮肤满是汗水,油亮油亮,回头看卢姝月挑眉道。


    娇纵的女郎脾气大,却一直拉着脸,见他凑过来,一巴掌就打了过去,冷笑:“我好好的公主不做,在这里和你做土匪,我是疯了吗?”


    这点力道对于窦白飞来说就挠痒痒,他毫不在意,直接上了匪寨。


    卢姝月心中愤懑,憋得厉害了便双眼泛红,又是自哀自己处境,又是恨他爹将她随意配人,她觉得自己与窑子里的妓子无甚差别!


    窦白飞从没来过这里,带着人忽然上山,寨子口有些机关进不去,他一时着急,凭着力气踹开了杵在那儿的巨石。


    那石头往里滚了滚,撞到别处,引起震动。


    这一下惹得寨子里的土匪注意,赶来将其围困,并让人快去喊二首领过来。


    窦白飞皱眉,粗声道:“朱二河呢?”


    络腮胡也赶来了,打量着那壮硕男子,听他直呼大首领名字,便怔了一下,迟疑着问对方是谁。


    “窦白飞。”窦白飞报上大名。


    络腮胡凝眉沉思,半晌道:“不认识。”


    卢姝月本是心情沉郁,听到此,没忍住笑了声。


    窦白飞顿觉脸上无光,粗声道:“我与你们大首领是兄弟,我来这里投奔他。”


    他说得信誓旦旦,又一看那体型和样貌也不像好人,是做匪贼的料,络腮胡已经信了七分,让人退开,引着他进去——


    李眠玉说完话就有些害羞,连脖子都是红的,这和提笔写情信的感觉不一样。


    她对崔云祈都没有当面表白过呢!


    正好下面又传来一阵哄闹的声音,她便趁机主动扯着燕寔袖子往窗边走,往下看去,分散一下自己注意力,这一看,便看到寨子里又来了人。


    穿着黑色短褂的健硕青年,一身鼓胀的肌肉,古铜色皮肤,长得还算英俊,但两道斜飞的浓眉看着就不像好人。


    燕寔看起来是漠然如剑的凌厉危险的少年,那这壮汉便是一看就穷凶极恶之辈,他背上背了个文弱女郎,女郎面色苍白,神情愤恨,十足不情愿,隐约间可以看到红红的眼睛,像是哭过。


    李眠玉呆了一下,指着下面,“燕寔~这匪寨劫色!”


    虽打算在这匪寨住下来,可当面看到如此一幕,她深受刺激,当下顾不得自己的羞涩,拉着燕寔袖子就往下跑。


    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女郎被土匪糟践?


    她和她的未婚夫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燕寔却在临走前,偏头朝楼下又看了一眼,目光幽静。


    卢家女郎和她二哥?——


    窦白飞一边背着卢姝月跟着人走,一边打量四周,见这匪寨还算井井有条,心中更满意几分,打算在此驻扎下来。


    “等等!”小娘子声音嘹亮,冲破此时气氛的沉闷。


    窦白飞回头,就见几步开外走来一对少年男女,男的看着介于青年与少年间,至多二十的年纪,身姿如剑,生得俊俏,一双漆黑的眼漠然沉静。


    女的不过十五六岁大,生得玉雪可人,极为灵秀娇俏,望着她,他有一瞬的怔愣,竟是想起了卢姝月及笄那年的模样,也是这样娇娇俏俏,天真烂漫。


    李眠玉看到那高壮土匪直愣愣盯着她,她就要恼火,燕寔却将她挡住了,她忍不住从他身后探出脑袋。


    她如今也住在这里,不愿直接和这群土匪打起来,观昨日土匪所为,也不像全恶之人,所以她打算先劝一劝,劝人向善放人。


    可她看着这恶霸抢女场景又劝不出口,憋了半天,忍不住还是骂道:“观君体魄俱全,相貌堂堂,为何偏不行人事?莫非外强中干,故不得女郎心?她既不愿从你登山,何必强逼?如此恶行恐遭雷霆之诛!”


    她说完就指挥燕寔去把人先救了。


    燕寔朝前走了一步,窦白飞就皱紧了眉后退了一步。


    他一句没听懂,也来不及细听,对方叭叭叭就说完了,脑壳疼,他最烦读书人,又见对方是个小女娘,嘴里也骂不出多脏的话,只粗声说出惯用的话:“好男不与女斗!”


    其他土匪有几分茫然,看看小表姑再看看新来的据说是大首领兄弟的人,一时没人动。


    卢姝月早就抬起了头,她没料到这样的匪寨里会有文绉绉的小娘子,便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


    这一看,她却是怔住了。


    她的表妹岳凝香生了一张鹅蛋脸,杏眼娥眉,娇艳欲滴,据闻与大周宁国公主李眠玉有几分相似。


    几步开外的少女十五六的年纪,相似的鹅蛋脸、杏眼白肤,却是灵动娇憨,玉净花明,与表妹的柔弱不一样的是身上散发出的蓬勃生机。


    宁国公主,李眠玉。


    怔神间,她想到李眠玉早已是亡国公主,但为何她眉眼间没有阴郁愤懑,没有怨天怨地?


    卢姝月的目光缓缓落到李眠玉身旁的武袍少年身上,一眼就认出来他便是那一晚打晕她二哥,强迫她不许与崔云祈退婚的少年!


    如此守护之姿,莫非是此人护得她周全?莫非当初这少年逼迫她不与崔云祈退婚真正为的是李眠玉?他想取崔云祈而代之?


    卢姝月想到这里,又想到崔云祈那伪君子对李眠玉痴心不改,几次为她拒婚,想到文昌帝对她的宠爱,心中愤懑便更重。


    凭什么呢?凭什么世间女子独独她最惨?


    凝香被掳有崔云祈救,亡国公主尚且能平安存世,为何独独她这样惨?


    “李眠玉。”卢姝月眼眶湿润,声音渐高,忽然道。


    李眠玉正要再说话,冷不丁听到有人唤自己名字,愣了一下,缓缓转脸看向那女郎。


    卢姝月便确信了这果真就是大周宁国公主,她便笑了起来,拍了拍窦白飞肩膀。


    窦白飞拧眉回头看她一眼,将她放了下来。


    燕寔在听到卢姝月叫出李眠玉名字时,浑身气势一变,黑眸凛冽,杀气四溢。


    他将李眠玉再次塞到自己身后。


    卢姝月察觉到危险,下意识后退半步,靠在窦白飞身畔,才婉柔一笑,“你竟是沦落在此匪寨,为何不去寻你的未婚夫崔云祈呢?你可知,如今他是开国功臣,崔氏一族从龙之功,无人可匹?你若去寻他,他对你情根深种,你怎会到如此尽是匪贼粗汉之地?”


    李眠玉不知对面女郎是谁,但听她话中口吻,却是对她如此熟稔,忍不住又从燕寔背后探出脑袋,以为遇到了故人,认真端详了一会儿,有些歉疚没认出她来,好奇道:“你是何人?”


    卢姝月:“……”


    她抬腿朝李眠玉走近一步,必要将心中愤恨借此宣泄出来:“哦,倒是忘了说了,崔云祈在大周灭国不久便与如今的新帝之女订婚,他早已将你抛之脑后,你去寻他,他不过也只能将你藏起来,做一个不为人道的卑微外室。”


    李眠玉脸上露出茫然来,一时不知对面的女郎为何要说这些。


    崔云祈已成过往,她不会再为他伤心和难过。


    她迟疑了一下,道:“那还蛮感谢你告诉我?”


    卢姝月皱眉,心中莫名怨怒更重,她指着她道:“崔云祈不过是一个附炎趋势的伪君子、小人,你是否愤懑绝望?你如今无父无母,连最爱你的祖父都已经不在,你怎有脸还这样天真?”


    燕寔垂目,摸向腰间软剑。


    李眠玉怔了一下,随即眼睛里泛出泪花,她却没有生气,抿唇笑了一下,轻声道:“因为我还有燕寔。”


    卢姝月也怔了一下,一时有几分茫然,但很快反应过来这燕寔恐怕就是那武功高强的少年。


    她越发愤懑,李眠玉为何总有人守护?


    李眠玉心里伤心一瞬,却还是问:“你是何人,哪家的女郎?可是被这土匪绑上山的?”


    卢姝月听到这话又是一愣,她盯着李眠玉看了会儿,脸上的婉柔消失个干净,冷笑一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李眠玉觉得这女郎古里古怪的,她理所当然道:“是便救你呀。”


    匪寨里此时静悄悄的,皆是看着这里,张有矩本在屋中恍惚歇息,听土匪说寨子里来了人要见大首领,询问过大首领后,便赶来。


    他一来,便见此静悄悄的,当下也茫然,想要挤进去看看,就听两个女郎你一言我一句说了起来。


    越听,他脸上的神色便越惊骇,半天没动弹。


    卢姝月心底有一口怨气,几年间徘徊于胸臆不曾泄出去过,此时此刻她更愤怒:“说得轻松,你怎么救我?你区区一个小娘子还要依靠旁人,如何救我?你又救得了谁?你谁都救不了!”


    这番话震耳溃聋,李眠玉被她说得面红耳臊,她呆了一会儿,但她很快又缓过劲来,她说:“帝王之业尚且非帝独一人可成,我又为何不可依靠别人救你呢?”


    卢姝月也愣住了。


    李眠玉看着她,也郁闷了一下,嗔恼了声:“你到底要不要人帮忙?”


    卢姝月盯着李眠玉看了许久,不知在想什么,苍白的脸上依然无甚表情,却道:“要。”


    她倒要看看,李眠玉要如何救自己!


    “燕寔~”李眠玉便往身旁看了一眼。


    燕寔垂目看她一眼,才是抬头,朝对面看去。


    窦白飞见卢姝月与人争执时眉眼间比死气腾腾的模样多了几分生气,便在旁津津有味看着,任由她发泄情绪。


    他听到这里,先是一愣,反应过来立即去抓卢姝月手臂,“月儿!”


    可他动作慢了一拍,手腕被轻轻一捉,竟是无法动弹,他抬头,怒目瞪视拦他的黑袍少年,另一只手立刻捏拳捶了过去。


    两人身形虽有差距,可身高却差不多,燕寔不避不让,伸出另一只手挡拳,一瞬间,剑拔弩张,各自杀气凛冽。


    “燕寔~你揍揍他教训一下就好!”李眠玉在一旁脆声喊。


    卢姝月被李眠玉牵着袖子拉到了一边,她本是冷眼在打量她,听到身后动静便转过身去看。


    那黑袍少年已经和她二哥打了起来,准确些说,是二哥挨揍。


    卢姝月咬了咬唇想出声,却又愤愤地想,白长这么壮,一身筋肉,却是连个清瘦的少年都打不过!


    “你别担心,燕寔武功高强,那土匪伤不到他。”李眠玉有些傲娇地对身旁女郎道。


    卢姝月面无表情,“那就好。”


    窦白飞又挨了一拳,气得脸色铁青,盯着面前身形轻盈如猫的少年,他一身的力气竟是捶不到对方身上,不由恼怒,不打算继续纠缠,转过脸去,朝不远处喊:“月儿!”


    李眠玉听到这一声,先是一愣,再是看向身侧,迟疑道:“你们认识?”


    “不熟。”卢姝月目光落在那凌厉少年身上,忽然又翘唇,“你可知那燕寔做过什么?”


    李眠玉此时目光一瞬不瞬落在燕寔身上,生怕他吃了亏,那土匪生得铁塔一般,拳头大如斗,万一燕寔被砸到,身上定是要青。


    听到身旁女郎柔婉的声音,她又偏头看她,好奇:“你认识燕寔?”


    卢姝月微微一笑,不答这话,只道:“他曾跑去新帝之女的闺房,却是威胁她不许和崔云祈退婚。”她顿了顿,道,“若是他果真忠于你,当日知道你的未婚夫是崔云祈,难道不该让那新帝之女退婚吗?他是你的卫士吧?既是你卫士,理应如此捍卫你的婚事。可他却以下犯上,对你心怀不轨,心思阴暗,竟是做此等龌龊手脚!李眠玉,这种卫士,未得教化,阳奉阴违,你如何能依靠?”


    李眠玉第一次知道这事,她呆了一下,很快却抿唇笑了起来,奇怪道:“这有何不好?”


    卢姝月皱眉,却听这亡国公主语气娇憨道:“我批准他了。”


    她愣了一下,一时竟是反应不过来是何意。


    李眠玉重新看向燕寔,“我批准燕寔以下犯上,我批准他对我心怀不轨,我批准他心思阴暗,我批准他动龌龊手脚,我批准他不必教化,我批准他阳奉阴违。”


    少女的声音清脆又轻柔,娇憨又骄傲。


    卢姝月缺怔住许久,低声问:“为什么?”


    李眠玉就等她问呢,忙说:“因为我批准燕寔做我的未婚夫了,我的未婚夫还未及冠,但武功高强,俊俏挺拔,凌厉能干,沉静可靠,无人可比!”


    卢姝月:“……”


    她静了会儿,冷冷又说:“瘦得和鸡崽一样,有何可得趣!男子当身形健硕宽阔!”


    李眠玉皱了皱眉,偏头又看她,很是不满,“燕寔身高腿长,何处像鸡崽?”


    卢姝月抬眼去看前方,正要指着窦白飞说,却见他铁塔一般的身体被那清瘦少年压在身下,一下气得脸都红了。


    李眠玉也看到了这场景,脸也激动红了,幽幽说:“黑熊一样的体型也未必能得趣呢。”


    “月儿!”窦白飞脸青了又青,红了又红,瞪了一眼燕寔,便往旁边又喊。


    李眠玉看那男子气恼又缠绵的呼喊,眨了眨眼,再看身侧的人,见她目光紧盯着前面,若有所思,忽然自言自语道:“燕寔揍得也差不多了,这土匪也该得到教训了,要不就这样吧?”


    卢姝月不语。


    李眠玉好奇,“他究竟是你什么人,到底要不要放了他呀?”


    卢姝月目光落在窦白飞脸上,见那英俊的面容凭白多了几道青痕,抿了下唇,心里烦闷不已。


    可她又想,如今她已无家可归了,他品行不端,与她行不伦之事,可当她被亲爹再一次卖时,他却放下爵位,二话不说带了她走。


    至少如今她得依靠他。


    卢姝月别开了脸,面容厌恶,“是我二哥,放了就是。”


    李眠玉便扬声:“燕寔~”


    燕寔松开对身下人的钳制,起身。


    窦白飞气得不行,却没空搭理这少年,起身便往卢姝月走来,气势汹汹,“月儿!”


    他两只大掌几乎是将卢姝月抢进怀里,便狠狠瞪向李眠玉。


    李眠玉却被燕寔也搂进了怀里,燕寔漠然幽深的目光回视过去,没有情绪,却平静而危险。


    打不过人家,窦白飞咬牙收回目光。


    张有矩在一旁呆了许久,终于缓过神来,忙从人群外面挤进来,他还有些恍惚,目光先落在李眠玉身上,最后才艰难地看向窦白飞:“可是大首领之友?”


    窦白飞点头:“是,人他在何处?带我们去见他。”


    张有矩一介书生,此时头脑已懵然,全没想过他口中的小表姑会是文昌帝最疼爱的宁国公主,这会儿只胡乱点了头。


    临走前,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李眠玉,环视了一圈土匪,忽然板了脸色:“今日之事,不许外传,否则我明日便下山!”


    土匪们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热闹,没听进去多少,只听到二首领这一句,忙应声——


    天气炎热,无风无雨。


    李眠玉回到竹楼中,脸被晒得通红,燕寔看了她一眼,将帕子在一旁的水盆里浸湿了去揉她的脸。


    少年垂目看她,眸子幽静,听她闭着眼仰脸嘀咕:“那女郎是谁呢,我在京中似乎不曾见过她,但她却对我甚是了解。”


    “卢三忠的独女,卢姝月。”


    李眠玉一下睁开眼,对上燕寔漆黑漂亮的眼睛,怔了许久。


    待她重新回过神时,却抿唇笑了一下,“燕寔~你是不是去找过她?”


    燕寔心里已经在想要不要杀了那两人了,听到李眠玉这一句,睫毛一颤,点头,“是。”


    李眠玉想到卢姝月说的,又想笑了,她嗔他一眼,“你怎么没和我说过呢?”


    燕寔一时有些摸不清她在想什么,乌灵灵的眼眨了眨,露出几分无辜。


    李眠玉兀自美了会儿,只说:“我不生气,我高兴。”


    她眉眼娇俏,生辉,晒红的脸依然很红,她很快又说,“燕寔~你说卢姝月为何会来这里?我们是不是要离开了?”


    燕寔将帕子重新放进水里浸了浸,漫不经心:“杀了就是。”


    李眠玉轻呼一声捶了一下他的胳膊,他不觉得哪里说错,低头又看她。


    “崔云祈对我说过卢姝月,她也很不容易呢……还是先弄清楚她为什么会在这。”


    燕寔歪头,见她满脸愁绪,漫不经心想,谁管她容不容易,死了最省事。


    李眠玉不知她凌厉俊俏可爱漂亮武功高强的未婚夫在想什么,她一时不知怎么办,摸了摸肚子,飘到桌边拿起烙饼啃。


    一日三餐,不能辜负燕寔的手艺,吃饱再说——


    卢姝月和窦白飞在三莽山住了下来,就住在燕寔和李眠玉隔壁的木屋中。


    窦白飞抗议过,但匪寨别处腾不出屋子,朱二河这个大首领先前从山上摔下去摔成重伤,腿至今没好,寨子里都听那二首领的,奔波多日,他只好暂且忍下,收拾了一番行李住了进去。


    他路过看到燕寔在喂兔子,便狠狠剐了一眼,燕寔抬头看去,漆黑的眼幽静漠然。


    两人齐齐回屋,砰一声关了门。


    王不见王,谁也不服谁。


    傍晚时,是寨子里迎小表姑的欢庆宴,空地里摆着桌椅,桌上摆着酒肉,今日杀的猪都成了盘中馐。


    络腮胡大喊着来请小表姑和表姑父,自然也把大首领的兄弟也叫上了。


    李眠玉拉着燕寔的手出来时,听到隔壁的门也开了,偏头去看,被燕寔捧着脸掰了回来。


    “燕寔~”李眠玉明显察觉到燕寔有些小情绪,忍不住想笑,“你刚刚听大胡子说了吗,今日有他们二首领春日里酿的酒,据说极好喝,平日喝不到的,我要尝一尝。”


    燕寔听罢,俊脸露出古怪的神色,他垂目,幽声:“你会喝酒?”


    李眠玉嗔他一眼,娇矜道:“我酒量随我皇祖父,千杯不醉。”


    少年盯着她那张玉雪可人的脸,一时不语。


    李眠玉眼波一转,好奇问:“燕寔~那你酒量如何?”


    燕寔转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会酿酒的张有矩,静了会儿,淡然道:“尚可。”——


    作者有话说:李眠玉:18章我说过,将来只会疼我的驸马一个人。


    燕寔:我是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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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京都雷雨不停。


    新帝登基已有两月余,朝堂已然有序,一月前,便有朝臣奏请帝广纳后宫,为大庸开枝散叶,卢三忠以朝堂政事繁多推脱多次,半月前众朝臣再次奏请之下,终于无奈应下。


    如今凡七品以上官员家中有女及笄的,皆是送入宫中待选,家中无女的,更是从民间挑选貌美女郎充作家中女眷献上。


    方皇后对此极不满,哭闹了一回后被长子劝慰了一番才没再闹,只独守空闺时拉着岳凝香不肯放。


    几日前的傍晚,她又抓着岳凝香的手埋怨,“你姨父真是没良心的!从前也没见他如此贪女色,家中侍妾也就两个,做了皇帝倒是每日离不得女人了!我这儿七日不曾来过了!今日听闻又去了那新纳的美人那饮酒作乐!”


    方皇后这些时日来消瘦不少,一双眼总是肿着的,岳凝香看看姨母,以前就不敢妄议姨父,如今更不敢,她只能干巴巴地小声劝慰几句,“姨母,圣上心里还是姨母最重要。”


    “也不知你表姐如今在哪里,元柏那杀千刀的!”方皇后又想起女儿和次子,又是一阵恼苦。


    岳凝香就不吭声了,脸上露出尴尬,这婚事如今还落在她身上,圣上不开口就退不了。


    方皇后说完抹了抹泪,抬头看到岳凝香柔美的小脸,才是觉得方才那话不妥一般叹了口气,“凝香,你可怨姨母不为你说话?”


    岳凝香摇头,忙说:“姨母养育我,凝香感激还来不及。”


    方皇后听了心中甚慰,抬头盯着她那张娇艳鲜妍的传闻与宁国公主相似的脸看了会儿,心中想想次子,又想想卢三忠要纳宁国公主入后宫,低声道:“今晚上陪姨母睡吧。”


    岳凝香自然点头说好,这不是她第一次陪姨母睡了,如今表姐不在,她多陪陪姨母也是应当。


    方皇后总是很难入眠,入夜后就要点上安神香,这一日也如常。


    不过安神香对岳凝香来说无用,自从流亡路上被卖去过寮子后,她每晚睡得都不熟,枕下也必备一根铁磨成的利簪。


    刚睡下没多久,她昏昏沉沉间察觉到身旁姨母起夜,先时没放在心上。


    可很快,她又听到外面一阵略显凌乱的脚步声,混在雨声里有些奇怪。


    岳凝香一下清醒了些,睁开眼发现姨母起夜连灯都没点上一盏,她心中古怪。


    正胡乱想着,门外传来宫人的声音,像是在与谁说话,不多时,门被打开,一道身影裹着雨气从外进来。


    岳凝香闻到了空气里的酒味,一下警醒想要坐起来,却发现手脚没什么力气,她心慌不已,却还是踉跄着爬起来。


    一声雷声乍然响起,岳凝香看到进来的是个男子,穿着明黄的衣衫。


    她捂住了嘴,惊恐不已,往床脚处爬,她不知姨父今夜里怎么会来,但她知晓若是她躺在姨母的床上,姨父躺下来,那什么都完了。


    那比嫁给二表哥还要完了!


    岳凝香惊慌地刚爬到床沿,就听到她的姨父喘着气,吐着浑浊酒气到了床边扑下来,“梓潼?”


    她浑身颤抖,却起不来身往外去,床边被姨父的腿拦住了。


    岳凝香柔弱害怕,抬眼看到门外隐有灯火,她又看向身旁醉酒的姨父,电光火石间,生出急智便往他背上扎了下去,并朝外惊声尖叫:“姨母,姨母!来人!有刺客!有刺客!”


    卢三忠被这刺痛伤到,酒醒大半,一下睁开虎目起身,喘着气去点灯。


    他袒着衣襟回身一看,皇后的寝榻上,瑟瑟发抖的少女坐起来抱着被褥蜷缩在角落里,身上衣衫整齐,手里拿着染血的簪子,她闭着眼睛还在惊恐地喊:“姨母,有刺客——!”


    少女被惊吓到了,只以为是刺客,害怕得眼睛都不敢睁开。


    此时有人推开门进来,方皇后穿着寝衣,也是一脸惊恐的模样,只是她进来看到屋里场景时愣了一下,随即也慌了一下,“圣上……”


    岳凝香此时才从床榻上踉跄着跳下来,跑进方皇后怀里,惊恐地说,“姨母,有刺客,快叫人来!”


    卢三忠脸色铁青地看着方皇后,“这便是你今夜定要朕过来的原因?蠢妇!”


    他向来知自己的妻子蠢,往常都是他吩咐她行事,没料到做皇后之后,头脑发昏竟是想出这种歪主意,不管她是想让岳凝香拉拢自己,还是毁掉次子婚事,都愚蠢至极!


    方皇后也是慌乱,这一举二得之法是她想了许久想到的,下了许久的决心才做,若是凝香入宫,她自是会好好待她,横竖凝香无父无母,养在宫中也好。


    岳凝香听闻是自己姨父,更是惊了一下,瞬间从方皇后怀里起身跪下:“姨父,凝香不知是姨父才扎了下来……”


    卢三忠深吸一口气,当着岳凝香的面没再多说什么,知她自来乖巧柔弱,只勉强笑了下道:“无碍。”


    说罢,他再说不出别的,狠瞪了一眼方皇后,走了出去。


    方皇后瘫倒在地,岳凝香也软绵绵倒在地上,还忐忑对方皇后道:“姨母,凝香真的以为是刺客。”


    “无事。”方皇后勉强扬起唇角,心慌慌,“你姨父不会怪你。”


    岳凝香松了口气,却害怕得不行,一夜未眠,第二日一早,便寻了个理由出了宫,回了京中御赐的县主府邸。


    当日,卢三忠旧疾复发,未上早朝,其后一连三日,竟同样如此。


    岳凝香心中惶惶,连续几日没有好眠,又有些后悔扎了姨父,这日傍晚她听说本在京中大营的大表哥也回了宫城,心里更是害怕,实在没忍住,叫上侍女,拿上那根利簪,穿了斗篷,寻去了崔府。


    她在这京中无人可依,只记得崔云祈救过她,虽说崔云祈与表姐如今关系也尴尬,可她也没办法了。


    崔相去了宫中,崔云祈则是在书房,他垂目盯着手里的香毬出神,他面色苍白,人又消瘦了许多。


    “公子,该喝药了。”成泉端了汤药进来,抬眼看到公子又在看公主送的香毬,心中便愤恨。


    当日公主所放暗器的毒御医都不能完全解除,只能温养着缓解。


    相爷还不知道此事呢,公子联合御医骗他毒已解!


    崔云祈将香毬捏在手里,端过药一饮而尽。成泉等他喝完,才从怀里取出密信,“公子,宫中密卷中查到一些事,许是与那燕寔有关。”


    李氏皇族豢养的暗卫皆是有记录,原先崔云祈已经查过相关卷宗,也策反过李氏的暗卫问询过,皆是没有得到燕寔资料,便扩大了范围,命人在藏着李氏卷宗的密阁中翻找搜寻。


    “拿来。”崔云祈将香毬收进袖中,拿过信。


    信中所叙的不是燕寔,而是文昌帝年轻时遭遇过的一事,曾有前前朝余孽潜伏在他身侧做卫士,两人如兄弟一般长大,后其背叛文昌帝,携妻子出逃。


    那卫士名燕峥,性子冲淡,武功高强,面容俊朗,曾是文昌帝左膀右臂。但因其背叛之为,关于他的其他记录尽是销毁,仅在李氏记录历代皇帝的密卷中提了一两笔。


    “公子,若那燕寔是燕峥的孙子,年龄上应该差不多。”成泉的语气轻快,查了那燕寔快一年,才终于从李氏诸多密卷中找到那么一两句,他信誓旦旦道,“既这燕峥是前前朝余孽,还伤过文昌帝,公主知道后定会厌他!”


    崔云祈却拧紧了眉,喃声:“既是背叛过圣上,他又为何留他做暗卫,还将其留给玉儿?”


    成泉听了这话也是怔住了,迟疑道:“许是文昌帝心善?派人寻到这燕寔后见其可怜就收养?”


    崔云祈轻轻笑了一下,“帝虽仁厚,却没有无缘无故的善心。”


    他盯着信看了会儿,又打开抽屉,取出那枚暗卫令牌。


    普通的铜制令牌,看起来与寻常的暗卫令牌并无不同。


    成泉:“反正这燕寔一定不是寻常身份。”


    “宿龙军……李氏的那些王爷皇子手中都没有宿龙军,若是……圣上真的将宿龙军留给了玉儿,燕寔的令牌送给玉儿,定有不同之处,是否只有玉儿能解开这秘密?”崔云祈轻声呢喃,“圣上,莫非想传位给玉儿?”


    成泉听到自家公子这低语揣测,惊了一下,忙道:“可是公主是女子!”


    崔云祈捏着令牌不语。


    他出了会儿神,不知在想什么,很快又问:“李荡可有下落?”


    “没有。”成泉摇头,“从长安逃走后,便无踪可寻了。”


    崔云祈点了点头,将令牌重新收好,过了会儿,才低声又问:“玉儿呢?”


    成泉声音更低了一些:“没有公主下落。”


    “没有最好。”崔云祈笑得温柔,重新将香毬从袖中取出。


    正此时,书房门被人敲响,成泉出去了一趟,很快回来,语气却有几分惊奇,“公子,是端成县主来寻。”


    崔云祈皱了皱眉,“天色渐暗,不便相见,请她回吧。”


    成泉如此去让人转告,可不多时,他又收到小厮的话,与崔云祈道:“公子,县主说有要事相寻,求公子一定一见。”


    端成县主柔弱娇怯,从前住在节度使府从不生事,除却救过她来谢过外,没再寻过他。


    今日一反常态来寻,也不是白日来拜见母亲,当不是女眷间琐事,崔云祈眉头紧锁,“请她进来。”说罢,他也起身往外去。


    岳凝香被迎进崔府,她也知晓自己上门没有规矩,可她没办法了,只能借一借县主的名头。


    在会客堂屋坐了会儿,她听到动静,看到从外进来的温润公子,立刻起身,面色惶然,“崔公子,我今日来寻,实在是没法子,心中惧怕!”


    她下一瞬,便拿出当日那根铁簪,将伤了卢三忠一事说出来,说完,已经泪盈于睫。


    崔云祈知道新帝旧伤复发一事,没料到有此隐情,他看着岳凝香那张与玉儿有三份相似的脸,柔声安抚了一番,接过那铁簪看了一眼。


    上面有锈迹。


    崔云祈脸色一怔,仔细查看,顾不得安抚岳凝香,将簪子留下,派人送她回府,便立即让成泉去宫门处等崔相!——


    月影疏斜,三莽山四处点了火把,亮堂堂的,热闹非常。


    山中上一回杀猪还是过年时,如今还未入秋便能吃上一盘流油的猪肉,土匪们皆是高兴,闷头就大吃大喝,心中想到小表姑一来,二首领不仅不走了,还如此大方,不禁眼眶湿润!


    络腮胡倒了一海碗的酒就要去敬小表姑,但转眼一看,竟是没看到人,竟是连大首领那一对友人都不见踪影!


    “二首领,小表姑他们人呢?”他赶忙问身旁的二首领。


    张有矩这会儿还未缓过神来,只要一想到“小表姑”是文昌帝最疼爱的宁国公主,便心情紧张。毕竟他是文昌帝点过的进士。他方才一直偷偷觑着人,自然知道两人相携离席。


    至于去哪儿,怎是他可以去问的?


    走了也好,免得和大首领的友人打起来,他不好劝架!


    张有矩低头抿了一口酒,转脸斥道:“但饮无问!”——


    李眠玉抱紧燕寔脖子,看周围林木在眼前飞快掠过,还未入秋,她已是感觉到山野的风不停拂面而来。


    “燕寔~你要带我去哪儿?”她心中好奇,凑在他耳旁问。


    燕寔垂目看她,眼睛漆黑又清澈,“不是要喝酒?”


    李眠玉呆了一下,看了一眼燕寔手里拎着的两坛酒和一海碗的肉,那肉稳稳当当的,汤汁都不漏出来一滴,而燕寔另一只手则揽着她的腰。


    “但是喝酒为什么要去别处?”她万分不解。


    燕寔不吭声了,只带着她在山石上飞蹿,好一会儿后,才歪头在她耳边道:“早上我在灶房烙饼时,听人说这山里有一处温泉,我带你去泡。”


    李眠玉一听,自觉领悟到了燕寔的意思,“燕寔~你真聪明,如此一来,没人会在那时去温泉!”


    她的声音娇憨,说罢,两只手都搂紧了少年,跃跃欲试,“我从前只去避暑山庄泡过温泉,一年里就泡个几回,上一回还是前年了!”


    昏暗的天色下,少年黑眸闪烁,低声:“先喝酒,半夜时再泡。”


    李眠玉想着今晚不止要喝酒还能泡温泉,心里高兴,点头。


    她转头想看看周围风景,却发现说话间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看不清什么,只能看到远处山头上灯火通明的寨子。她便将注意力放到燕寔身上,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燕寔察觉到她的动作,偏头凑过来些鼻尖蹭了蹭她额头。


    夜色下,少女声音带着笑,“我眼睛夜里看不见,但我又想看你,所以我摸摸你。”


    李眠玉眼睛不大好,这是燕寔刚带她出宫时就发现的,忍不住问:“治不好吗?”


    “御医一直让我吃明目的药,但效果甚微。”李眠玉说到这,又愁得叹了口气,“燕寔~我晚上就是个瞎子。”


    说完这话,她不等燕寔出声,又兀自笑了,娇矜道:“但没关系,你会带我走,夜里去哪儿,你都能带我去。”


    燕寔没吭声,他潮湿的如一捧春水一样柔软的唇贴在她的眼睛上,轻轻一吻作回应。


    李眠玉睫毛颤着,把脸埋进他脖颈里,心旌摇曳。


    落地的时候,风也停了。


    李眠玉被轻轻放了下来,燕寔松开她,俯首在她耳边道:“等我。”


    她点头应了声,乖乖的,虽看不到四周,但知道燕寔在身边,心无可惧。


    没等一会儿,眼前便生出一簇火光,她立即转眼看过去,燕寔蹲在那儿,垂头点燃了柴火堆,俊俏的脸被火光一照,染上了一层光晕。


    李眠玉忍不住看他,直到他弄好了火堆朝她看来,才转开视线打量四周。


    以她目力所及之处,除了看到燕寔外,什么都没看到。


    她赶忙收回视线,朝他走去,离燕寔近了,才察觉到一股微热的水汽从他身后被风拂来,她微微俯身,便看到一处小池子,不大,和她从前在藏玉宫的浴池差不多。


    “燕寔~会不会有许多人在这洗过?”李眠玉踌躇了一下,有些忧愁。


    少年声音笃定:“夏日天热,不会有人来这洗。”


    李眠玉一想,微皱的眉松开,高兴起来,转身去看他手里拎着的酒和肉。


    火堆旁铺了几张树叶,是燕寔从旁边摘的,不知是什么树,树叶有李眠玉身子大,酒肉都摆在上面。


    燕寔衣摆一撩,盘腿在叶子上坐下,仰头看她的脸干干净净的,他拍了拍他身侧的位置。


    李眠玉十分矜持地提着裙摆,挨着他坐下。


    燕寔递过来一双筷子,“你先吃。”


    李眠玉总觉得今日燕寔有些不一样,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但她本就有些饿了,便夹了肉吃,只嚼了两口,便幽幽道:“没你做的好吃。”


    她吃了两块便将筷子递给燕寔,又看了看那两坛的酒,没寻到碗,她特地低头找了一下,才是仰脸问:“燕寔~没有碗,怎么喝?”


    燕寔没有立即说话,他低着头拆开了酒坛子上面的封盖,然后偏头看了一眼李眠玉。


    他的眼睛生得极好,睫毛浓长,稍稍眯一眯,便显得凌厉无情,但垂着眼看人时,无辜又无害,此时那眼静幽幽看她,慢吞吞说:“我酒量没你好。”


    李眠玉抿唇笑,傲娇道:“这很正常,我千杯不醉。”


    燕寔点了点头,静了会儿,才低声:“如果我喝醉了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你要照顾我。”


    若是问现在李眠玉最想做的事什么,其中一定包括对燕寔好,她听到这,立刻抱住他胳膊,眼底里又出现好奇的跃跃欲试的神色,就如同那一次给他胸口抹脂膏一样,她郑重道:“我肯定照顾你,我肯定把你照顾得很好!”


    说完,她又想笑,“燕寔~你喝醉了会做什么?所以我们怎么喝?没有碗……”


    燕寔幽幽看她一眼,依旧没吭声,低头拿起酒坛仰起脖子饮了一大口,揽过李眠玉,低头堵住她叽叽咕咕不停的嘴。


    甘醇的酒液入口,带着一串红清甜的味道,还有少年湿润的、柔软的唇舌。


    李眠玉的神魂飘了出去,原来还可以这样喝酒……


    燕寔松开她,她怔怔看着酒液顺着他的唇角滴落下来,忽然仰脸凑过去,吻住他唇角,轻轻舔了一下,小声:“我还要。”


    酒味弥漫开来,被水雾蒸腾着,将两人笼罩。


    燕寔没吭声,又灌了一大口,抱住李眠玉喂她,她启唇主动去吞咽,这酒液,比她任何一回喝的宫中佳酿都甘美,像被春花酿过浸过,只剩下甜味。


    李眠玉心跳极快,燕寔的衣襟上、她的脖颈里,是滴落的酒液。


    燕寔忽然后退了一些,没有再喂她喝酒,静悄悄的。


    李眠玉忍不住睁开眼看他一眼,等了会儿没等到他继续,“燕寔~继续啊!”她蹭过去抱他,却被他一下捉住手腕,那力道不轻,她一下轻呼一声。


    燕寔俯首看她,推开她,手轻轻勾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看了会儿,笑了起来:“李眠玉。”


    李眠玉怔了一下,他从来没有叫过她全名,此时一听,竟是有些赧然,“怎么了?”


    少年只看着她笑,眉眼凌厉又野性,他忽然凑过来,在她唇上用力咬了一口,又极快的速度后退,他的声音却比以往低沉,“你知道我杀过多少人吗?”


    “……”李眠玉嘴巴还疼着,默了默,不知他忽然提这个做什么,如实道:“不知道。”


    “两千三百十九人。”燕寔慢吞吞说,一双眼在火光照耀下极亮,紧紧盯着她,“你怕不怕?”


    李眠玉觉得自己该怕的,但是她对上燕寔近在咫尺的亮晶晶的眼睛,竟是笑了出来,声音促狭又肯定:“你喝醉了。”


    他都没喝酒!他方才含的酒全喂给她了,这样的酒量竟然有脸说酒量尚可!


    燕寔蹙了蹙眉,语气危险:“你怕不怕?”


    李眠玉一直觉得燕寔轻盈得像猫儿,偶尔也像小狗,而此时就像野猫亮起爪子威胁人后退的模样。


    她好奇地看他,伸手去摸他的脸,嘴角压不下去,燕寔已经喘着粗气有些不耐了,一下捉住她的手,扬声:“回答!”


    他那双凌厉的眼睛眯起来,竟是瞪了她一眼。


    李眠玉从来没看过她俊俏的未婚夫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简直新奇又想笑,凑过去想亲他,又被他不耐地捂住脸,“退后!”


    她拉下他粗糙的手,终于满足他:“不怕。”


    燕寔还是眯着眼看她,“十一岁之前我杀的不是人,是猎物,你知道什么是猎物吗?”


    这事从前燕寔和她说过,李眠玉点头,“我知道。”


    “是什么?”燕寔的声音还是很淡。


    李眠玉捉着他的手,笑:“山林里的野物,兔子或者鸡那些。”


    燕寔听罢,低笑一声,慢声说:“是人,是用来训练杀手的人,最小的三岁,最老的六十岁。”


    李眠玉笑容一顿,半晌没吭声。


    少年凑过来,又用尖尖的牙咬了一口她的耳垂,在她耳边问:“再说一次,怕不怕?”


    李眠玉却伸手环住他脖颈,声音有些哽,“我不怕。”


    燕寔半晌没有动,很快又推开她,李眠玉顺从地松手,仰脸看他,燕寔那双漆黑的眼底是潋滟的光泽,他紧盯着她,似在辨别她说这话是真是假。


    李眠玉目光湿润地看着他,“燕寔~”


    燕寔皱了一下眉,忽然那凌厉又褪去,他低头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剑,他一身的戾气与冷酷消散,忽然揉了揉胸口,小声嘟哝:“有点疼。”


    李眠玉还未有反应,又见他抬脸看了看她,低声笑:“不过没关系,我能忍……我给你表演剑舞吧。”


    李眠玉又呆了一呆,正茫然他说的疼,又见他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眼尾微微仰起,猫儿撒娇般凑过来,慢吞吞问:“要不要看?”


    她捂着心口,只能顺着本能点头:“要。”


    燕寔一下站了起来,盯着她慢慢后退几步,抽出腰间软剑,轻轻一晃,剑身银亮笔挺,他脚步微微一转,腰一侧,手中的剑便不像剑了,像什么……像他身上开出的花。


    少年濯如春柳,黑袍白肤,腰身坚韧又柔软,脚尖轻轻一点,轻盈的燕子展飞,手腕一扬,剑声破空,剑光如练,令人心跳加快,他偶尔停顿时,便歪头朝她瞭一眼,漆黑的眸子似在笑。


    李眠玉屏住呼吸仰脸看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燕寔~”她喃喃叫了他一声。


    燕寔听到她的声音,停了下来,偏头看她。


    李眠玉眨了下眼睛,他已经蹲在了她面前,身上是灼热的汗气与酒气,湿乎乎地凑过来,带着笑意:“李眠玉,你喜欢么?”


    她的眼睛还有些湿漉漉的,是方才流出来的泪,这会儿却笑着,波光流转,她点点头,“喜欢。”


    燕寔似乎松了口气,收了剑,又凑过来鼻尖蹭了蹭她鼻尖,“李眠玉,你还想看什么?”


    李眠玉没吭声,眼睛发亮去抱他,她现在只想抱他。


    燕寔却轻盈地避开了,他冲她又翘着眼尾笑,在她的视线里一步步后退,剑被他丟掷在一旁。


    李眠玉夜不能视,下意识跟着起身朝他走去,燕寔朝她最后看一眼,仰面朝池中倒下。


    温热的泉水溅了她一脸,她闭了一下眼再睁开去看,池子里却有东西被掷出,她慌乱接住,低头看,是燕寔的衣物,里里外外的衣物。


    李眠玉再抬头,燕寔上身光着游过来,直勾勾看着她,伸手拉住了她裙摆,笑:“下来。”——


    作者有话说:更新晚,会抽50红包,么么么!


    今天稍稍走一下背景剧情,是的小燕一口倒。今天也是二人转日常的一天,谢谢大家的营养液,么么么么!


    第54章


    月光穿透薄云,两旁的树叶风吹簌簌,温泉蒸腾着雾气,少年的脸变得朦胧,却又像镀上一层银白的光,李眠玉神魂开始飘,俯下身,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燕寔唇角一翘,醉酒后薄红的脸上露出笑,拉着她裙摆的手一松,却捉住了她的脚踝,微微用力。


    李眠玉轻呼一声,整个人就往下扑倒,燕寔已经松开了她的脚踝,转而在池子里稍稍后退一些,张开手臂。


    少年有力的臂膀一下将她抱住,与她一起滚入泉水中。


    李眠玉会凫水,皇祖父让宫人教过她,每年入夏,她若是去了避暑别宫都会在清澈的溪水池里玩水,可那都是白日,她从没在黑夜里游过水。


    眼前是微弱的光,她甚至看不清燕寔的脸,紧张又觉得刺激,手抱着燕寔脖颈,腿缠在他的腰,头发缠着他的头发,心跳怦然,温热的水将她包裹,她浑身发烫,似要昏厥。


    “哗啦——”水声响起,燕寔抱着她浮出水面,李眠玉睁开眼,俯首看他。


    少年肩膀宽阔,抱着她时,手臂肌肉鼓胀,月光与火光交织,皮肤上似覆着一层柔色的光,李眠玉神魂飘荡,双腿微微松了松,从他腰上往下滑,想滑入水中,却忽然顿住,双腿又紧紧缠住他,脸轰得一下通红。


    燕寔感知到了,他仰着脸,看着她的眼睛却没有回避,漆黑的眼还是在笑,眉却一挑,“你感觉到了。”


    李眠玉欲言又止,又娇矜地看他一眼,她当然感觉到了,那样杵人,怎么会感觉不到。


    燕寔脸有些红,但说的话却毫不知羞耻,声音慢慢的,带着醉酒后的柔,“你知道在陈家村时,为什么我总是起很早么?”


    李眠玉当然知道,她有些不好意思,“你要给我准备朝食。”


    “不是,因为每天早上都会这样。”他凑过来一些,有些埋怨的语气幽幽道:“你还总喜欢乱摸。”


    李眠玉呆了一下,小声反驳:“我没有乱摸!”


    燕寔没说话,月色下就用那双乌眸看着她。


    李眠玉双颊发烫,嘟哝声:“从前我不知事……”


    燕寔没等她说完,唇贴在她锁骨上,又张嘴咬了口,李眠玉又痒又麻,想推开他,他又用力吮了一口,她的身体绵软,双腿又要往下滑,可他托住了。


    他的牙齿又咬住她的衣带,轻轻一抽,少年醉了酒,说话清冽又带着一串红的绵甜,“小玉,为什么泡温泉要穿衣服?”


    他的语气幽怨,李眠玉就更幽怨了,她刚才都来不及脱衣服好不好?


    沾酒就倒的少年可不管她幽怨的眼神,趁着李眠玉走神的工夫,将她外衫剥了个干净,待她回神时,燕寔亮晶晶的眼睛正直直盯着她身上最后一层布料。


    她下意识伸手想捂,燕寔却凑了过来,他用鼻尖蹭了蹭,又仰脸看她,轻声:“长大了。”


    李眠玉既脸红又有些骄傲,她忍不住抿唇想笑,脆声说:“我当然会长大,青铃姑姑说女郎都会长大,来癸水后便会渐渐长大,将来才好生儿育女。”


    少年又亲了亲,李眠玉害羞想去推他的脸,可又觉得舒服,隔着一层肚兜都麻麻痒痒的舒服。


    燕寔却忽然停了下来,抬脸又看她,神色好奇,“现在还会胀痛吗?”


    李眠玉红着脸,小声:“只有癸水来时会有一点胀。”


    燕寔长长地哦了一声,很快又说:“要不要真气?”


    李眠玉克制不了,也不想克制,她害羞地对她的未婚夫点点头,“要!”


    她等待着真气,以为那最后一层布料终将被他用牙齿扯下来,可少年看她一眼,幽深的目光大胆又带着欲,他搂着她在温泉池里缓缓游了游,手却从衣角下方往里伸,往她的心脏去。


    李眠玉没吭声,更没有阻拦,她甚至低头,在他贴住她的时候,她的额头也贴住燕寔额头。


    真气令她飘飘然,整个人彻底没了力气,但她始终被少年有力的臂膀托着,她轻轻喘着气,“燕寔~”


    燕寔笑了一下,松开她,稍稍后移一些,李眠玉彻底滑进温泉水里,很快她又被抱进他怀里,少年怀抱硬实却舒适,她摩挲着他的腰,同样也对他的身体爱不释手。


    “小玉~”燕寔的脸埋在她脖颈里,泉水在身旁起伏,他的声音呢喃般,带着撒娇的意味,“心里好疼。”


    李眠玉神魂飘忽,听到他这一句,便稍稍收回些心神,“心里好疼?”


    “嗯,不过也很爽。”他又笑一下,声音含糊,不再说下去,他忽然抬头,拉着她往池边游,到了那儿,便转过身靠在边缘,轻轻按着她的头到心口,“亲一亲。”


    李眠玉听不懂,今晚上燕寔说了好几次心里疼,虽然他有些醉了,可也不会无缘无故说疼。


    她趴在他身上,抬起脸来,“燕寔~为什么会疼?”


    燕寔低头,漆黑的眼在黑夜里看不清神色,只能看到倒映在里面的火光,他盯着李眠玉看了许久,才低声道:“喝酒会疼。”


    他的声音很温柔,说这话时,轻轻抚了一下李眠玉的脸。


    他是沉静又凌厉的,说话从来淡淡的,这样温柔的语气一下令李眠玉意乱情迷,她连忙说,“那以后不喝了,以后都不许喝了。”


    “嗯。”燕寔又拉着她往下。


    李眠玉主动挨了过去,唇贴上他的心口亲了亲,又学着他咬了咬。


    少年仰起脖颈,喉结滚动,发出轻哼的声音。


    “小玉……”


    李眠玉眼睛亮晶晶地抬头,燕寔察觉到她不再吻,便垂目去看她,沉静的眼幽深,继续抬手,将她按在那儿,垂首在她耳边,声音沙沙的,“还要。”


    沾酒就倒的燕寔也没多难照顾,就是粘人了些,李眠玉心里被一串红的甜蜜占满了,她抱着少年的腰,在他心口的地方亲了又亲,吻了又吻。


    胸膛里有力又急速的心跳声,那是燕寔为她心动过速的声音。


    温泉水漫上来,灼热的气息将人吞没,乌黑的发丝交缠在一起,不分你我。


    燕寔是山野里的猫,她就是藏玉宫中跟着他跑出来的猫,如今只遵循着本能去嬉戏,去顽皮——


    “哗啦——”静夜里,破水的声音清晰干脆。


    李眠玉在温泉里泡得久了,头晕目眩,浑身都软,回过神时,已经被燕寔掐着腰抱着坐在了池边,她捂着跳得异常快的胸口俯首看他。


    燕寔笑,眉眼一挑,显然还没从酒醉中醒来,那神态野性狂肆,不是平常的样子。


    李眠玉正要叫他,他便低了头,手握着她的脚,低头轻轻吻了上去,她脚趾瞬间都紧缩了起来就要躲,他却笑了一下,“别躲。”


    她脸上尽是热气,看着燕寔朝她看了一眼,便吻上她的脚背,一点点往上到脚踝,他渐渐靠近,吻也渐渐往上。


    一片水汽里,燕寔的身影变得朦胧起来,李眠玉咬了咬唇,隐约知道他要做什么,却没有阻拦,只是她忍不住轻呼出声,叫他:“燕寔~”


    燕寔哼了一声,牙齿轻轻咬下去,又舔又咬,李眠玉便抽了气,想要后退,想要并住,但他按着她的腿,她避不开躲不了。


    只能灵魂反反复复沉浮——


    天亮时,李眠玉翻了个身,下意识摸向身旁,却没摸到人,她迷迷瞪瞪睁开眼,果然竹床上已经没有人。


    她没有立即起来,而是努力回忆了一下昨晚上是怎么回来的,竟是发现全然不记得。


    只记得喝醉酒的燕寔比温泉水还要潮热。


    李眠玉兀自害羞了一会儿,才是起来。


    屋中架子上有打好的水,牙刷子上沾了盐,桌上还摆着朝食。


    李眠玉盯着看了会儿,想到昨晚上威胁她又给她跳剑舞的燕寔,忍不住抿唇笑,但是很快,她又严肃了脸色,心想,以后不能让燕寔沾酒了。


    不止是因为他沾酒心脏会疼,而且他醉酒后的样子不能让人看见!


    李眠玉一边想着,一边取过一旁的衣服穿上,洁牙净面,正要去吃朝食,听到窗外一阵动静,叮铃咣当的,她立刻被吸引了注意,趴到窗边推开窗往下看。


    燕寔站在竹楼下面空地上,空地上则堆了些劈好的木头,他蹲在地上拿着那些木头在丈量敲打。


    李眠玉不过多看了他两眼,下面干活的少年便有所察觉,抬头看了过来。


    晨光下,燕寔面容如玉,俊俏好看。


    但他漆黑的眼只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继续低头干活,和往常总要静静看她许久不一样,而且不知是不是李眠玉错觉,总觉得燕寔的耳朵有些红——


    燕寔低垂着头,摩挲着手里的木料,摸了摸耳垂。


    昨晚暴露了他的弱点。


    沾酒即醉。


    他心里慢吞吞想着,要是多练两年,及冠后再到李眠玉身边,也不至于被她发现。


    “燕寔!”少女带笑的声音从竹楼里传出来。


    燕寔抬头,就见李眠玉一双眼灼灼看着他,他眼睫一闪,又低下了头,拿起锤子敲敲打打。


    李眠玉确定自己看清楚了,她走过去蹲下来,抿唇笑,“燕寔~你在做什么?”


    燕寔没吭声,他抬头又看李眠玉,看到她沾着水汽的脸红扑扑的,妙盈盈的眼睛里都是笑意,忽然伸手擦了擦她唇角,慢声说:“打一张新床。”


    这事燕寔之前就说过,李眠玉点点头,此时注意力全不在这上面,正了正脸色,一板一眼道:“我不批准你以后再喝酒。”


    燕寔心里慢吞吞重复了一遍“我不批准”这几个字,有些想笑,他盯着她看了会儿,幽声道:“那你呢?”


    李眠玉茫然,正要说话,又听他说:“我沾酒即醉。”


    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面色微红,瞭他一眼,娇矜道:“惟与卿共处时方饮。”


    燕寔放浪形骸的样子只能她看到,别人可不许!


    李眠玉说完有些不好意思,这仿佛在告诉燕寔她多喜欢昨晚上的一切。


    果然,燕寔发出短促的一声笑,她的脸便更红了,左顾右盼看四周,一下发现今日匪寨里的土匪少了许多,顿时被吸引了注意,语气忧愁又紧张:“燕寔~为什么今日寨子里人这样少?他们不会下山打劫去了吧?”


    “我请张有矩帮忙,让他带着人去山里砍木头和竹子去了。”燕寔唇角还翘着,垂首继续打床。


    李眠玉松了口气,“为何?”


    “我们要在此常住一些时日,这里的防御不够。”燕寔低声说。


    寨子里不仅要防附近匪寨的土匪,还要防官兵,李眠玉点头。


    “砰——!”隔壁忽然一声重响。


    李眠玉与燕寔一下偏头看去。


    窦白飞衣衫不整被推到了门外,女郎愤恨的声音传出来,“滚远点!别叫我一大早看到你!”


    “月儿!谁知道昨晚上那床这么不经用,没动两下就塌了,但我不是很快反应过来,有我垫着,你也没摔疼啊!”窦白飞也郁闷着,忍了忍,实在忍不了咣咣咣敲门。


    里面没声了,窦白飞顿了顿,又粗着嗓道:“我今天就打一张新床,保准怎么折腾都不塌!”


    “滚!”


    窦白飞听到这声咆哮却笑了下,转头看到燕寔,又磨了磨牙,自是不理睬,踩着铿锵的步伐往外去。


    李眠玉若有所思,忽然对燕寔说:“卢姝月不会是被她二哥强掳来的吧?”


    燕寔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在他眼里,卢姝月与窦白飞与死人无异,他淡声:“或许。”


    李眠玉欲言又止,想了想,最终什么都没说,幽幽叹了口气,去竹楼里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燕寔身旁看他打床——


    三莽山日子缓慢悠闲,京中局势却危急。


    崔相得知卢三忠的伤是何为后,先是大骂方皇后蠢妇,再是让御医仔细诊脉,判断新帝是否是金创痉。


    战场上将士染上金创痉十染十死,御医听罢,额上冷汗直出,仔细诊过后,确定不是金创痉,依旧维持原先的结论。


    “圣上虽是壮年,但多年来征战沙场,旧疾无数,如此新伤再加上前些日子御女过多,一下元气大泄,才如此缠绵病榻。”


    卢三忠还不知差点就染上金创痉,在床上躺了足足半月后,甚感身体大不如前,连房事上都有些力不从心,对方皇后越发气愤厌恶。


    因此,他每每看着正值青壮的长子时,心中亦有些微妙,开始揣测怀疑皇后所为长子知不知晓?若是知晓,是否盼着他早死好早早接手这大庸江山?


    揣测的心思一旦在心里生出,便如藤蔓一般不可收拾。


    卢三忠让御医开了许多养精蓄锐的补药,越发在御女一事上努力,但他勤于耕耘多时,后宫之中竟无妃嫔有孕,脾气逐渐急躁暴戾。


    如今岳凝香称病再不肯进宫来,方皇后无人可哭诉,便每每等卢元珺从京郊大营回来时便召进宫哭诉。


    “你父皇从前做节度使时,性子宽厚,怎么做了皇帝脾气就这样差了!如今是一脚都不肯踏进我宫里了,前日我去找他,他把我骂了一顿,你没看到你父皇眼珠子瞪我时就差要一巴掌挥下来了!我知道,他是想要更多的儿子,难不成他不想让你做太子?”


    方皇后左一句右一句,说到最后才说到点子上,心里惴惴,看向卢元珺。


    卢元珺面容肖似卢三忠,但却没有其父老谋深算,更爽朗简单一些,听闻方皇后这话,安慰她:“母后别总瞎想,父皇多年来对儿子的培养,谁都有目共睹,而且,他还把石敬山的女儿许给儿子做妻了,显然对儿子另有期许。”


    方皇后想到这,稍稍松了口气,可女子的直觉依旧让她有些不安。


    又过几日,卢三忠颁了圣旨,广招天下神医入京。


    七月末时,宫中出现道士开始炼制丹药。


    与此同时,南方多地因多雨出现疫症,卢三忠命户部拨款赈灾,又派出部分御医前往各处,如此,宫中御医所剩无几,卢三忠更是日日离不开道士的丹药。


    这一日深夜,崔相回到家中,便命卫士去将长子招来。


    崔云祈如今是户部侍郎,近日也忙得脚不沾地,被叫去时,还不曾用饭。


    “父亲。”他垂首低声道。


    崔相坐在书案前,听到声音抬头,虽日日在朝堂见面,但父子两私下里已经快一月不曾说过话,此时他细细打量过去,忽然惊觉长子变了许多。


    昔日温润眉眼染上了阴翳,面色苍白许多,人看着也消瘦不少,整个人透出股阴郁。


    崔相皱紧了眉,严肃古板的脸上露出不解:“你可还是在为宁国公主伤怀?我已答应你不派人追寻,如今宫中圣上也没记挂她,怎还是这一副死样?”


    崔云祈不语。


    崔相救越发来气,瞪了他半晌,才是道:“你是下一任崔氏族长,不可这般任性!今日我寻你,是想问你对如今时局是何看法。”


    崔云祈自然知晓他说的是什么,只要读过几本史书便会知道历史上沉迷丹药的皇帝都无善终。


    卢三忠做陇西节度使时为人宽厚克制,是明君之相,怎料登基后是如今局面!


    崔云祈依旧不语。


    崔相拧眉,“卢元珺……此人为将可,为帝却缺少谋略心机。”


    崔云祈忽然抬头,声音平淡:“父亲想做什么?莫不是再寻一人辅佐?陈山那座矿山卢元珺分了些给崔家,父亲不如自己另起山头。”


    崔相怔了一下,拍案起身,一巴掌挥了过去,“逆子!我崔氏一族世代良臣,只辅佐明君,怎能行谋逆之事!”


    崔云祈嘴角渗出血来。


    崔相气愤不已,指着他道:“文昌帝在你手中,你却始终探不到宿龙军下落,若非如此,我何须辅佐卢三忠?”


    他在书案前走来走去,越想越被崔云祈语气中的轻视气到,抓起砚台就朝他砸去,“无用至极,只会耽于情爱!早知如此,我就培养你幼弟!如今你幼弟都被你惯坏了,整日只会玩乐!”


    提到幼弟,崔云祈抬起脸,面容冷了下来,额上的鲜血淌下来,面容愈发阴郁。


    “父亲最好不要把主意打到湛儿身上。”


    他丢下这句话,甩袖离去,再不管身后的谩骂。


    回到院中,成泉已经备好了温水和伤药,崔云祈垂目自己清洗,简单上了药,便对他道:“明日调一些心腹,将我娘与湛儿送到京郊别院,命人看护着。”


    成泉应声。


    崔云祈便闭目不再多言,又拿出香毬轻轻摩挲,半晌后,他忽然笑了一下,“成泉,你觉得大庸能存续多久呢?”


    成泉哪里敢回答这样的问题,低头不语。


    “我只是在想,若是当日文昌帝确有传位于玉儿的意思,为何不曾与我提起过呢?”崔云祈喃声又道,“圣上算到了崔家不堪托付么?”


    这声呢喃很快消散在空气里,连成泉都未曾听清——


    三莽山上的土匪自打劫过李眠玉后,被张有矩严厉喝斥了一番,再没下山过,每日去后山的荒田浇水施肥,侍弄黄米,再过一个多月,便是收获季节。


    李眠玉知道张有矩是读书人,手里还有一些书,时常会去借来读。


    张有矩每每态度恭敬,离得近了,圆脸总也涨红,却不敢多看李眠玉,生怕那黑袍少年冷冷看来的眼神。


    但是偶尔之间会因书而交谈几句,私下里,他对络腮胡叹道:“惜呼女子也!”


    络腮胡听不懂,左耳进右耳出。


    八月初的时候,李眠玉跟着燕寔下了一趟山,乔装打扮一番进了最近的镇子里,给陈春花写了封信,又从官衙张贴出的告示中知道了卢三忠招揽天下医士并道士的消息。


    她心中难免高兴了一下,当晚多吃了一碗饭。


    可夜里的时候,她听到了隔壁木屋传来卢姝月和窦白飞吵架的声音。


    住在三莽山上这些日子,这两人三天两头吵,但今日,卢姝月的情绪比往日更激烈,又哭又闹。


    “燕寔~卢姝月哭得好厉害。”李眠玉撑着燕寔胸膛直起身来,仔细去听。


    燕寔抱着她,低声:“今日窦白飞也下山了一趟。”


    李眠玉静了会儿,便趴在他胸口,闷声说:“也是,卢三忠是她父亲。”


    这些时日,他们与卢姝月二人如有楚汉交界,除了上山那一日吵过外,并无过多交流。


    傍晚时下了雨,这会儿窗还开了条缝,窗外的雨露潮湿,屋子里也多了几分凉意,燕寔的身体温暖,她忍不住缠得更紧了些,因为她只有燕寔了。


    “卢三忠活不久了。”燕寔忽然凑过来,低声在她耳边道。


    李眠玉睁开眼,不知道燕寔忽然提这个做什么,但想到这个窃国贼将死,她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只是这高兴过后,便有些怅然,低声说:“今日告示还提到南方多疫症,如果控制不好的话,会往周边蔓延开来,到时会死很多人。”


    燕寔翻过身来,侧对着李眠玉,黑夜里,一双眼睁开,垂目注视着怀里的人,又说:“卢三忠只有一个可用的儿子,名唤卢元珺,其人性子简单,宽厚有余,智谋不足,只可为将。”


    少年的声音清润,在夜色下让人令人醒神。


    李眠玉好奇:“燕寔~你怎么知道?”


    燕寔慢声道:“卢氏军队往京中去时,卢元珺打的仗所用兵士比其父多两倍,脑子不会拐弯,我来寻你时,顺便打听了一下。”


    李眠玉听完静了许久,忽然伸手,往上摩挲燕寔的脸,轻轻捧住,小声:“燕寔~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燕寔没吭声,好半晌后凑过来亲了一下她的唇,忽然道:“再过两日,就是你的生辰了。”


    李眠玉还在想燕寔方才的话,神思飘远了去,她当然不蠢,隐约听出他的意思——卢三忠若是死去,新朝或许便如散沙。


    可是、可是……


    李眠玉心里有什么要破壳而出,却又不知是什么。


    乍然听到燕寔这一句,灵魂又飘回来,抿唇点头,又想到什么,十分娇矜道:“燕寔~我不要生辰礼,你陪在我身边就是我最好的生辰礼。”


    可燕寔却凑过来咬了一下她的耳朵,“可我想要。”


    李眠玉呆了一下,她从来没遇到过自己生辰还要送别人生辰礼的,但她一想到是燕寔想要,又一想到从去年开始,他的生辰也是八月七日了,黑暗里便笑起来,“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成亲。”燕寔压低了声音说。


    李眠玉心里也记挂着这事,见到燕寔又问,闭上眼埋进他胸口,喃声道:“先前和你说了呀,到九月底。”


    “提前一些时日好不好?八月成亲吧!”少年声音低低的,闷闷的。


    李眠玉见他如此急不可待,心神也跟着摇晃起来,又想笑,又觉得甜蜜,她迟疑了一会儿,脸红了,觉得自己面对燕寔毫无底线,竟是觉得若是他想要这个生辰礼,给他也没什么,便小声说:“皇祖父会不会不高兴?”


    燕寔笑了起来,用十分笃定的语气说:“不会,圣上绝不会因此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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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李眠玉听到少年胸腔微微的震颤,知道燕寔在笑,先是跟着他笑,又忍不住问:“燕寔~你怎么就知道呢?”


    她的声音软绵绵的,有几分明知故问的意思。她心里知道自己不论做出什么决定,只要是理智的、深思熟虑过的,那么皇祖父无有不应。


    和燕寔成亲一事,不仅是理智的、深思熟虑过的,更是她听从心底的声音,最欢喜的决定。


    既如此,稍稍提前一些时间,皇祖父不会生气。


    虽然当初她心里想要等到九月底之后,才考虑此事。


    但是、但是……燕寔这样急切,他们如今两人在一起,也与成亲了无甚差别,不如给他一个仪式。


    她是燕寔的公主,公主可以宠爱自己的驸马。


    燕寔俯首过来,蹭了蹭她头顶,少年总是沉静平稳的声音很温柔地、又有些狡黠地在她耳边说:“我就是知道。”


    李眠玉觉得他一定是知道她所想的,也知道皇祖父所想的,双手将他搂得更紧了一些,她心里有万般情绪潮涌,想说什么,又不知到底要说什么,半晌后,终于出声:“燕寔~我批准了。”


    燕寔便低声笑了起来。


    事关婚事,李眠玉还是害羞的,说完这句静了会儿,又忍不住仰头亲了亲燕寔下巴。


    她带着公主的矜持,又抑制不住的欢喜,她为自己做主,也为自己高兴,无言能表达此时的心绪,唯独一个绵软的亲吻,不带欲、望的又满含欲、望的一个吻。


    燕寔呼吸沉了一些,也什么都没说,在她鼻尖上亲了亲。


    窗外细雨声渐大,淅淅沥沥的,隔壁木屋内卢姝月与窦白飞吵架的声音似乎轻了一些,被掩盖在雨声后——


    既要成亲,就算着急于八月,也要挑选个黄道吉日呀!


    早上燕寔去了灶房给她做朝食,她便趁机去了一趟张有矩那儿,他如今单独住在一处木屋中,不和大首领朱二河一起,他的那些书也就都在木屋中的箱子里。


    张有矩正在屋门前扎马步,两腿颤颤,额上皆是汗,但依旧不放弃,自从偶然得知宁国公主每日多要如此强身健体后,他自觉惭愧,便也开始扎马步。


    “二首领!”小娘子清脆的声音响起。


    张有矩腿一软,差点跌倒,忙站稳身体,抬头就见李眠玉俏生生站在几步开外,穿着身浅蓝色襦裙,袅袅婷婷,与这匪寨格格不入,又古怪地融合。


    他想,或许是公主脸上惬意的自在的神色,她并不觉得曾经做过公主便不能做平民,也不觉得自己就高人一等,虽看着娇娇的,却又无比随和。


    张有矩活到二十三,从前家贫,只顾闷头读书,不曾和女郎有过接触,与李眠玉相处时,总有些面红腼腆,心跳也不自禁快。


    “女郎何事寻某?”他站稳后便对李眠玉作了一揖。


    李眠玉也非常自然地端庄起来,回以一礼,想到今日来借的书,心中还是生出些羞涩,矜持道:“敢问二首领可有历书?”


    张有矩愣了一下,虽不知原因,但还是点了点头,“有。”


    李眠玉捏着自己衣袖,忍不住开口解释,语气娇矜:“我将与燕寔合卺,欲择八月佳期,故借书一阅。”


    张有矩听罢,立刻又想躬身道喜,但想到公主并不知他知道她身份,忙忍住身形,笑着道:“某恭贺二位当百年好合!还请稍等!”


    说罢,他便返身进屋中寻书。


    李眠玉自然不便跟着入内,便翘着唇等在外面,正好此时一抹金色晨光浓云,整片天都亮了起来。


    她心想,这或许就是南清寺的佛祖在祝福她。


    身后脚步声传来,李眠玉回身,张有矩抱着一本历书出来,那张圆脸上红红的,但尽是笑容,将书双手奉上给她,她忙接过,行了淑女之礼,道:“多谢,不日便将归还。”


    张有矩忙又回以一礼,“不急不急。”


    李眠玉抱着书便往回走,她的步子有些快,裙摆如游动的鱼尾,在黄黑潮湿的泥地上像开出的花,虽沾上一些泥点,可寨子里的土匪还是忍不住看过去。


    等回到竹楼,燕寔还没回来,她看到那隔壁的窦白飞叉着腰站在屋外,眉宇间带着烦闷郁气,最后像是实在忍不住,狠狠踹了一脚地上的一只竹椅。


    哐当一声巨响,那竹椅竟是直接被他踹碎了。


    李眠玉冷不丁听到这巨响吓了一跳。


    窦白飞察觉到动静偏头看过来,当看到略显惊吓的李眠玉时,动作稍顿,英俊粗糙的脸上露出些许尴尬,低头将破破烂烂的竹椅捡了起来,但又反应过来对方是前朝公主,与卢姝月天然对敌,便立刻又虎了一张脸,瞪了过去。


    李眠玉只有刚才一瞬稍稍受到惊吓,很快便缓了过来,见到窦白飞瞪自己,便也瞪了回去。


    窦白飞:“……”


    李眠玉心情不受影响,愉悦甜蜜地先看了一眼院子里下山买回来的鸡崽,再是抱着历书回了竹楼,上楼前还摸了摸小灰兔。


    回到楼上,李眠玉就坐在书案前,郑重地将历书翻开。


    嗯,八月有几个吉日,八月初三是昨日,已经过了……后面便是八月十九,八月廿三,这两个日子,一个诸事大吉,一个宜婚嫁,都是上好的日子呢!


    李眠玉将这两个日子反复看了两遍,又开始想今日是八月初四,离十九还有十五日,离二十七还有二十三日。


    从时间上来说,十九更仓促一些,廿三则时间宽裕一些,若是成亲,还需要备许多东西呢!


    李眠玉神思飘远了去,首先婚服,她的还有燕寔的都要准备,那还需再下一次山……不知燕寔穿上婚服是何模样,他身高腿长,穿上后定是俊美无俦,少年风流。


    燕寔端着朝食上楼,抬眼便看到李眠玉抱着本书兀自美着,神魂又不知飘到哪里。


    他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垂目看到她怀里抱着的是历书,睫毛一颤,没有立即吭声,看了她一会儿,莫名耳朵渐烫。


    李眠玉听到一声碗落在桌上的声音才是回过神来,抬头看到燕寔,眼睛扑闪一下,抱着历书盯着他看了好几眼,才是将历书递过去,娇矜道:“燕寔~你看看。”


    燕寔接过书,在一旁坐下,垂目去看。


    李眠玉则拿起筷子准备吃朝食,今早上燕寔给她做了一碗面,有煎蛋和菜叶,她先前没见过这菜叶,便偏头问他:“燕寔~这是什么菜?”


    燕寔正认真看历书,听到这问题,抬脸看她,漆黑幽深的眼底带着笑,低声:“山上长的一种叫藜的野菜。”


    这样鲜嫩的野菜,当然是燕寔早起去摘的,李眠玉抿唇笑,心里甜滋滋的,夹来吃了一口,鲜嫩微苦,却别有滋味。


    燕寔已经看完历书,手支着下巴安安静静看李眠玉。


    她吃相优雅,不急不缓,也不会发出声音,赏心悦目。只是脸却渐渐红了,好半晌后,咽下嘴里的面,便抬头嗔了一眼燕寔,“燕寔~你是不是没吃饱?”


    燕寔黑眸盯着她,唇角也翘了一下,“我不能看你吗?”


    李眠玉脸就更红了,忸怩了一下,又看他一眼,最终决定暂时忽视他,低头吃面。


    一碗面,她吃得干干净净,再是拿起帕子细细擦了擦嘴,才是重新看向燕寔,对上那双静幽幽的黑眸后,她又飞快地挪开,看向一旁的历书,脆声道:“你觉得哪一日更好呢?”


    “十九。”少年毫不迟疑,指着历书道,“诸事大吉。”


    李眠玉毫不意外,就知道他定会选这一日!


    她看他一眼,伸手抚了抚颊边小鬓角,没有立即出声,保持了公主的矜持,过了会儿才道:“这一日极好,那我们今日是不是还要再下一回山?有许多东西要准备呢。”


    除了婚服,还要有祭祀之物,婚前一日,她早上还要祭拜先祖,除此之外,还要买些干果,小时她参加过姑姑的婚典,知道床上要撒一些桂圆枣子花生,讨个吉利……总之有许多要买的,她虽读过礼记等书,但熟知的是公侯王爵的婚仪如何,对于平民百姓的婚仪却不十分清楚,但她相信她的未婚夫清楚。


    燕寔却怔了一下,迟疑道:“除了婚服,聘礼,还要什么?”


    李眠玉见他眸底的清澈,也呆了一下,随即笑:“你不知道呀!”


    燕寔盯着她唇边的笑,低声:“我没看过别人怎么样的。”


    李眠玉想想他的经历,便一点不意外,她想了想说:“张有矩是读书人,在民间见得多,一会儿我们去问问他……反正今日一定要下山,要去买婚服。”


    窗外阳光更好了些,泄进来落在燕寔身上,他漆黑的瞳仁染上一层金色,更像猫儿了,他不忧不急,道:“婚服不必买。”


    李眠玉正盯着燕寔俊俏的脸差点要走神,听到这一句呆了一下,有一瞬的茫然。


    燕寔只看着她又说一遍:“婚服不必买。”


    李眠玉看着他那双极黑极润像是要将她吸进去的眼睛,忽然领悟到什么,偏头看了看屋子里的柜子,又看了看柜子旁的箱子。


    箱子是当日从山下搬上来的,燕寔说里面是冬日的衣物,她没打开来看过,寻常换洗的都被燕寔收拾到了柜子里。


    李眠玉的脸红扑扑的,当即就站起身走过去想打开看,可走到箱子旁了又顿住了,她偏头看燕寔,语气娇憨:“我要忍到成亲哪一日再看!”


    说到这,她有些等不及了,说罢便拉着燕寔的手往外去,“我们现在去问张有矩婚典还需要什么。”


    燕寔低头看她,唇角翘着听她叽叽咕咕,却拉住了她,“等一下。”


    李眠玉回头,燕寔松开她的手,去柜子那儿,拿出一只包袱,递给她,她眨了眨眼,一边接过来打开。


    包袱里是一叠银票,一张面值千两。


    李眠玉茫然又震惊地抬头:“燕寔~我们不是没有钱了吗?”


    燕寔眼睛明润地看着她,抿唇笑了一下,低声:“我的多年俸禄。”他顿了顿,“成亲后,都是你的。”


    他心里慢慢想着,现在他身上没钱了,其他的钱不是他的钱,该是要去真正占山了。


    而李眠玉看着他便间歇性失忆,忘了他们是为何上的三莽山,只恍惚着想——本来他的钱也都花给她了呀!——


    张有矩不止是读书人,还是这山上唯一的大夫,李眠玉走后,便有三三两两的土匪前去寻他把脉。


    李眠玉和燕寔过去时,他正把脉,抬眼一看到两人也没立即停下,吩咐了土匪几句才是起身朝两人走来。


    “表姑可有事?”当着众多土匪的面,张有矩高声唤道。


    李眠玉如今已经习惯了这一声称呼,点点头,妙盈盈的眼睛笑着,几分羞赧,“不知二首领可知道婚典礼仪?稍若是稍作简化,必须得有的是什么呢?”


    读书人自然是熟读《礼记》等书籍并知道民间婚仪的,张有矩笑着点头,“我这就去写单子。”


    一旁的土匪自然听到了这话,当下都哄闹起来,李眠玉偏头看了一眼身侧的少年,也两眼弯弯。


    不多时,整个匪寨都知晓小表姑不日将和表姑父正式成亲办礼。


    匪寨中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喜事,一时之间,喜气洋洋,络腮胡从二首领那儿拿了单子,自告奋勇要帮着下山去买。


    燕寔想了一下,拿出银钱给他,络腮胡抓了个识字的弟兄带着扁担下了山——


    窦白飞打完拳泄了一身火气回来便也知道了这桩喜事,他怔了许久,心中几分郁郁,在外面缓了缓,才推开门进了屋里。


    卢姝月昨夜哭了一夜,同样心情郁郁,此时还侧躺在床上面朝着墙壁,桌上的早饭也没有动。


    窦白飞抿了唇,反手将门关上,几步朝床边走来,一屁股坐下来便去拉她手臂,英俊的脸上露出几分讨好的笑,低声道:“月儿,过几天寨子里有喜事,隔壁那两人要成亲办礼了,要不我们也趁着一起办了?”


    其实窦白飞原本不是要说这个,但话到嘴边就成了这一句,他自己说完也是愣了一下,已经料想到卢姝月会如何生气。


    果真,床上的女郎一下坐了起来,转过脸用那双红肿的眼睛瞪着他:“你是不是要我死?我要回京!”


    窦白飞深吸一口气,粗壮胳膊将她抱住,“卢三忠这样对你,病了就病了,有御医照顾,你操心作甚?还有,我怎么要你死了,我们本来就是夫妻,一起办礼热闹热闹怎么了?”


    卢姝月心中怨恨她爹,可她也怨恨自己听闻她爹身体可能不好了便心中着急,只能对着窦白飞发泄情绪,一通谩骂:“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窦白飞左耳进右耳出,他心里打定了主意,非要也将这礼办了,从前在那匪寨上他们匆匆结合,或许就是差了这么一个礼才诸事不顺。


    他这么想着,又看看卢姝月抗拒的神色,还有时间,总能说服她,待她缓过这几日。


    卢姝月昨夜里没怎么睡,今早上也没吃朝食,没骂几句就累了,一把去推搡窦白飞,窦白飞粗着声道:“你把早饭吃了,我就出去。”


    “拿来!”卢姝月不想见他,厌烦道。


    窦白飞便将桌上的饼拿过来给她,看着她吃下大半后扫了个尾,便出去了。


    他出去时,转脸正好看到李眠玉与燕寔回来,稍顿了顿,便迈着铿锵有力的步子朝那张有矩所居之所走去。


    张有矩得知窦白飞也要办礼,心想办一个是办,办两个也是办,自然不会拒绝,想了想,便也写了一张单子给他看。


    “此乃婚仪所需,你若不便下山买,也可让其他人下山一趟买回来,不过山里识字的人已经下山了,得等明日。”


    窦白飞到卢家后被迫识了字,扫了一眼上面写的,点了头,回去取了银子交给张有矩安排——


    李眠玉回到竹楼,便让燕寔磨墨。


    “我要给父王母妃还有皇祖父写信,告诉他们我将会在八月十九成亲,待祭祀的时候烧给他们。”她说着这话,脸上又欢喜又娇羞。


    燕寔磨好墨,她便神情认真郑重地写了起来。


    她许久没有写过祭文,也没有烧过只言片语给他们,心里有许多话要说。


    燕寔漆黑的目光落在李眠玉因为思索而微微鼓起的脸上,他安静看了会儿,心口又是一阵疼,垂目长长呼出一口气,盯着鞋子看了会儿,缓和了一下气息,便挪到窗边小榻上躺了下来。


    他闭着眼睛,心里想着许多事,手放在心口处。


    等李眠玉终于抬起头时,才发觉屋子里已经静了许久,先是茫然一瞬,随即便去找燕寔,一回头,看到他闭目在小榻上休息,呆了一下。


    此时她已经写了几大页,心里想说的都说了个七七八八,见燕寔如此,一下原本还要说的都忘了个干净。


    她放下笔,起身走过去。


    燕寔安静躺在那儿,不知是不是习武之人气息绵长又微弱,她都听不到燕寔的呼吸声,她心里莫名一慌,轻轻唤了声:“燕寔?”


    少年眼皮颤了一下,睁开眼睛。


    李眠玉一看到他睁眼便松了口气,盯着他看了会儿,还是忍不住紧张:“燕寔~你今日很累吗?是不是你身上毒要发作了?”


    燕寔长臂一揽,将她揽进怀里,挤进这张只供单人躺的小榻,慢吞吞道:“不累,毒没事,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事情?”李眠玉抱住他的腰。


    少年声音慢慢的,“想你穿上婚服是什么样子。”


    李眠玉听到他竟是在想这个,心里的紧张便散去一些,化作甜蜜,仰脸憨然道:“你不要着急,等一等,就十几日了。”她顿了顿,“我也很想看你穿,燕寔~你这样俊俏,穿婚服一定好看!”


    燕寔的目光没从她脸上移开过,他笑起来,凑过去亲她脸,声音低低的:“好。”——


    八月初七,李眠玉的生辰,也是燕寔第二次过生辰。


    这日一大早,燕寔起身时,李眠玉从混沌梦中强行醒来拽住他袖子,“等等!”


    少年衣衫还没披上,此时被她拽了下摆,袒出半片胸膛,李眠玉坐起来时,目光忍不住瞥过去,当注意到他左边胸膛一片红时,还迷迷瞪瞪的脑子稍稍清醒一些,摸了上去,嘀咕:“你非要我亲你这儿,还要我咬,现在红成这样。”


    燕寔理直气壮:“我喜欢。”


    他刚醒来,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些磁性,听着这音色,李眠玉莫名脸红。


    燕寔见她的手还摸在那儿,也不急着整理衣衫。


    李眠玉回过神来,替他将衣襟敛好,才是眼睛莹亮道:“今日我和你一起去灶房。”


    说罢,她下了床,去取一旁的衣裙穿,燕寔盯着她看了会儿,才是跟着穿衣。


    “燕寔~今日你的一日三餐我包了。”李眠玉系好腰间绦带,回身时,清了清喉咙宣布。


    自从燕寔说他的生辰以后都与她一起过,她就开始想要送他什么生辰礼。她想亲自做点什么送给燕寔,仔细想了,女红她眼神不好,绣出来的东西极为不堪入目,她是不好意思拿出手的,可做饭应当不难。


    她见过燕寔做饭,心里有数。


    燕寔俯首看她。


    李眠玉语气轻松:“应当不难,我过目不忘,已经学会了。”


    燕寔垂着睫毛看她半天,忽然笑了起来,凌厉的眉眼柔和,俯身过来在她脸上亲一下,“不用,我来做。”


    李眠玉坚持要做,拉着燕寔洁牙过后便去了灶房。


    灶房里匪寨的大厨冯大盆正忙着,见一大早小表姑过来,忙恭敬喊了声,见两人要用灶房,便十分有眼色地先退了出去。


    李眠玉打算给燕寔做长寿面,早中晚各一碗,她一脸认真:“这样南清寺的佛祖会保佑你福寿更加绵长。”


    燕寔:“……”


    他又想笑了,强压了唇角,转身取了面粉出来,加水和面,李眠玉忙跟着照做。


    可揉面是个力气活,她揉了半天那面团都不成样,燕寔接了过去,她有些尴尬,面红了一下,“揉面还真是需要一双有力的手呢!怪我这两只绵软无力的手拖后腿!有没有用手扎马步的方法?”


    燕寔低头又发出短促的一声笑。


    待要搓面条时,燕寔在面饼中间挖了个洞,顺着小孔开始拉扯,李眠玉看他不过随意拉了拉,那面饼就扯得均匀,像个大圆环一般,他又在此时掐断一处,慢慢搓成一长条。


    李眠玉跟着做,面饼断了好几回,她鼓着脸这回坚决不要燕寔帮忙,断了好几回后,才搓成了一整根,就是有些粗细不均,她正想重新来一回时,燕寔取过面往锅中下,“我就喜欢吃这样的。”


    她面色臊红,小声:“下回我会做得更好。”


    燕寔低头,看她脸上沾着面粉,可爱娇憨至极,倾身过去在她腮帮又亲一下,少年低声笑:“你的手不是用来做这些的。”


    李眠玉余光看到冯大盆偷偷趴在门框那儿看,有些不好意思,嗔了燕寔一眼。


    她还想煎蛋,燕寔却不许了,只让她在一旁看。


    李眠玉本有些幽怨,可看着那油花溅射,忙躲在他后面,她一下知道为什么燕寔不许了,仰脸看着他,心脏砰砰。


    面捞起两碗,各有一只蛋,几片菜叶。灶房有一只小方桌,两人在桌前坐下,李眠玉碗里的面细细长长,燕寔碗里的粗细不匀。


    李眠玉见燕寔盯着碗里的面久久不动,忍不住催促:“燕寔~你怎么不吃?”


    燕寔抬起头来,他眼睛极黑,此时眼中的光却也极亮,他喃声说:“我想多看一会儿,还没有人给我做过长寿面。”


    李眠玉咬着筷子,怪不好意思的,“其实我就搓了搓面,我以后每年给你搓……那你快吃!”


    燕寔盯着她缓缓笑了,没再吭声,低头吃面。


    李眠玉看着他动作不缓不急,却没咬断过一口,她在心里求南清寺的佛祖一定保佑他,才低头慢慢吃自己的面——


    那一日,李眠玉和燕寔早中晚三顿都吃了长寿面。


    她心想,南清寺的佛祖必须保佑她和燕寔一定能在一起很久很久——


    婚前一日早上,李眠玉和燕寔一起祭了天地,祭了父母先祖,告知他们明日他们将成亲,祈求他们庇佑姻缘美满。


    李眠玉写了许多想与父王母妃还有皇祖父说的话,眼睛红红地烧给他们,在心中说,父王母妃还皇祖父放心,玉儿此生定会美满!


    整个寨子都忙碌起来,到处挂上红布,门窗上贴满了喜字,很是喜庆。


    李眠玉亲手和燕寔一起剪了喜字往门窗上贴,她知道卢姝月和她二哥也将在这一日办礼,好奇往隔壁看去,却只看到窦白飞忙里忙外布置。


    她正要和燕寔说话,就见隔壁的门开了,卢姝月走了出来,窦白飞便放下手里的事情凑了过去,也不知他说了什么,那总是愤恨厌烦的女郎笑了一下,红肿的眼睛看着窗上的喜字愣神。


    李眠玉收回了目光,抿唇笑了一下,看身旁专心贴喜字的燕寔。


    她的神魂已经提前飘到了明日,忍不住喟叹:“燕寔~明天我们就成亲了!”


    燕寔歪头,少年漆黑的眼直勾勾看她:“明晚可以洞房了。”——


    作者有话说:今天去医院了,写成亲前几天的琐碎写得也慢,终于要写到一个情节了,明天见!谢谢大家的营养液,更新晚会抽50红包么么!(一会儿一些细节可能调整精修。)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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