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再次推开时,叶弈墨正试图坐起身。
这个动作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伤口传来的撕裂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傅薄嗔走了进来,手上拿着的,正是那个檀木盒。他反手关上门,房间里的空气又一次变得凝滞。
他径直走到床边,将那个盒子举到她面前。
“打开它。”
他的命令简单、直接,不带任何情绪的起伏。仿佛他不是在索要一个秘密,只是在让她完成一个理所当然的步骤。
“这是我的东西。”叶弈墨的呼吸有些急促,一部分因为疼痛,一部分因为愤怒。
“现在它在这里。”傅薄嗔把盒子放在床边的桌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在我的地盘上,就没有你的东西。”
他伸手去拨弄盒子的锁扣,那是一个不起眼的榫卯结构,没有钥匙孔。他试了几下,盒子纹丝不动。他停下来,转向她。
“别浪费我的时间,叶弈墨。”
“傅先生似乎很急。”叶弈墨反而平静下来,她靠着床头,忍着剧痛,扯出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一个普通的木盒子,值得你这样大动干戈?”
她看出来了,他在乎这个盒子。这种在乎,给了她一丝微不足道的、却又是唯一的筹码。
“我有很多方法让你开口。”傅薄嗔陈述着一个事实,“比如,从你那几个还在桐城的朋友开始。”
叶弈墨的身体僵住了。
“你很清楚,找到他们对我来说不费吹灰之力。”他补充道。
“无耻。”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彼此彼此。”傅薄嗔对此不置可否,“你替人卖命的时候,想必也做过不少违心事。打开它,或者我把它劈开,再或者,我让你求着我打开它。”
他的耐心正在告罄。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重新笼罩了整个房间。
就在叶弈墨准备继续用沉默对抗时,一股极致的阴寒毫无征兆地从她胸口炸开。
那不是普通的冷。
像是数九寒天里,被人一盆冰水从头浇下,寒气瞬间侵入四肢百骸,冻结了血液,要将她的骨头一寸寸敲碎。她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牙齿咯咯作响,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胸口那块贴身戴着的玉佩,此刻正散发着一种诡异的低温,像一块万年寒冰,贪婪地吸食着她的体温和生命力。
这是反噬。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更加凶猛、更加致命。
“你怎么了?”傅薄嗔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叶弈墨蜷缩起来,试图用双臂环抱住自己,抵御那股来自体内的严寒。但无济于事,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视野里的景象天旋地转,傅薄嗔那张冷漠的脸也变得扭曲。
“是……是玉佩……”她在剧痛的间隙里,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傅薄嗔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俯下身,伸手探向她的领口。
“滚开!”叶弈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挥开他的手。即便是在这种时候,她也无法忍受他的触碰。
傅薄嗔没有理会她的挣扎。他轻易地制住了她乱动的手,另一只手扯开她的衣领,那块古朴的玉佩暴露在空气中。玉佩的表面,正萦绕着一层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
他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变化。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了然、以及某种追悔的复杂情绪。
“原来是这样……”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回答一个困扰了自己许久的问题。
他不再看她,而是猛地抓起床头柜上的檀木盒。这一次,他没有再去研究那个精巧的锁扣,而是用一种蛮横的力道,在盒身的某个位置用力一按。
“咔哒”一声,盒盖应声弹开。
里面没有珠宝,没有信物,只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泛黄的丝绢。
傅薄嗔迅速展开丝绢,视线在上面飞快地扫过。叶弈墨的痛苦已经到了极致,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被撕裂,灵魂仿佛要被这股阴寒之力拽出躯壳。
她恍惚中看到,傅薄嗔扔掉丝绢,转身抓起了那个银色托盘里的一把手术刀。
“你……要做什么……”她的抗议微弱得像小猫的呜咽。
恐惧,一种远超于被囚禁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他要杀了她?还是用更残忍的方式折磨她?
傅薄嗔没有回答。
他走到床边,俯视着在痛苦中痉挛的她。然后,他做了一个让叶弈墨无法理解的动作。
他举起手术刀,毫不犹豫地划开了自己的左手手掌。
鲜血立刻涌了出来,猩红的液体顺着他的掌纹滴落,掉在洁白的地毯上,晕开一朵刺目的花。
叶弈墨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疯了?
下一秒,傅薄嗔欺身而上,用膝盖压住她挣扎的双腿,将她牢牢地禁锢在床上。他抓起她胸前那块冰冷的玉佩,然后将自己流着血的手掌,用力地按了上去。
“不!放开我!”
叶弈墨惊叫起来,剧烈地挣扎。但她的力气在绝对的力量压制和剧痛的侵蚀下,显得微不足道。
温热的、带着腥气的液体,混杂着他手掌的温度,透过那块寒冰一样的玉佩,传递到她的皮肤上。那是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一半是火焰,一半是冰川。
“别动。”
他低沉地命令,另一只手扣住了她的肩膀。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在默念着什么古老的、晦涩的音节。那些音节像是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通过他们交叠的手掌,震动着她的耳膜。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以他的掌心为源头,强行注入了那块正在疯狂肆虐的玉佩。
那股暖流,带着他血液的温度和一种霸道的、不容抗拒的气息,与她体内那股阴寒之力悍然相撞。
叶弈墨感觉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个战场。两股力量的交锋让她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但很快,那股暖流就占据了上风。它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那些暴走的寒气包裹、压制、然后缓缓抚平。
胸口的剧痛正在消退。
深入骨髓的寒冷也如潮水般褪去。
玉佩的低温在迅速回升,恢复了正常的温度。连带着,她那颗因为痛苦和恐惧而疯狂跳动的心脏,也渐渐平稳下来。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粗重的呼吸声。
傅薄嗔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他的手依旧覆在她的胸口,鲜血已经染红了她的病号服和那块玉佩。
叶弈墨一动不动。
她能感觉到,一种奇异的、陌生的联结,正在他们之间形成。那是一种通过血液建立起来的通道,她能模糊地感知到他的心跳,他的呼吸,甚至是他体内某种沉静而强大的力量。
这感觉让她毛骨悚然。
这比任何形式的囚禁和折磨,都更让她感到恐慌。这是一种侵入,一种更高层次的控制。
傅薄嗔缓缓抬起手。他的掌心,伤口深可见骨,但流血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他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她。
“现在,”他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我们之间,多了一点无法斩断的东西。”
他站起身,走到一旁,用纱布随意地包扎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做完这一切,他没有再看她一眼,径直转身离开。
房门被关上,世界重归寂静。
叶弈墨缓缓低下头,看着胸口那片被血染红的衣襟,以及那块同样沾染了血迹的玉佩。
空气里,还残留着他血液的腥甜气息。
那个华丽的牢笼,那道微小的裂缝,此刻被灌入了更加复杂、更加危险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