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检查完毕,低声对护士交代着什么。
叶弈墨闭上眼,将所有情绪都锁回心底。
没关系。
只要还活着,就有翻盘的机会。
傅薄嗔,我们走着瞧。
这间安全屋安静得过分。
叶弈墨睁着眼,纯白的天花板上,一盏水晶灯折射出冰冷而繁复的光。这里的一切都昂贵、精致,却也空洞得像一个陈列馆。墙壁是特制的,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也隔绝了她所有的求生之路。
她输得彻底。
这是她清醒后,对自己处境的唯一评判。
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叶弈墨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她以为是医生或护士,但走进来的人是傅薄嗔。
他独自一人,手里端着一个银色的医疗托盘,上面放着纱布、药水和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器械。他换了一身居家的深色丝质衬衫,解开了领口的两颗扣子,与之前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西装革履判若两人。
“傅先生真是日理万机,连护士的工作也要亲力亲为?”叶弈墨的语调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这是她仅剩的武器。
傅薄嗔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他没有理会她的挑衅,而是径直揭开了她肩上盖着的薄被。
伤口经过了初步处理,但依旧狰狞。
“我的东西,自然要亲自看管。”他一边说,一边戴上无菌手套,“在它失去全部价值之前,我不希望它因为一些低级的感染而报废。”
他的手指冰凉,触碰到她皮肤时,叶弈墨还是没忍住瑟缩了一下。
棉球蘸着消毒液,精准地擦拭着伤口边缘。刺痛感传来,尖锐而清晰。叶弈墨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汗水从她的额角渗出,她却偏过头,不让他看见。
“痛就叫出来,这里隔音很好,没人会听见你的软弱。”傅薄嗔的动作没有停顿,熟练得像个外科医生。
“让你失望了,我没有这个习惯。”她回敬道。
傅薄嗔手上加重了些许力道,叶弈墨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嘴硬对你的伤口没有任何好处。”他慢条斯理地拆开新的纱布,“叶弈墨,你有没有想过,你所谓的‘血引计划’,就算真的成功了,你能得到什么?”
“我想要的,与你无关。”
“是吗?”傅薄嗔停下动作,俯身靠近她,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到危险的程度,“你以为你是在向叶家复仇?你只是在撬开一个你根本不了解的世界的大门。门后的东西,你处理不了,它们会把你连皮带骨吞得一干二净。”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解锁了她心中某个尘封的角落。
那次爆炸,那个神秘的男人,还有他身上古老的纹样烙印……这些都超出了她对叶家商业对手的认知范畴。
“你到底知道什么?”她问。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傅薄嗔重新开始为她包扎伤口,“所以,收起你那些可笑的骄傲和试探。你现在唯一的价值,就是作为诱饵,把我想要的东西钓出来。而我,会保证你活到复仇的那一天。这是你唯一的路。”
他打的结很漂亮,是一个标准的外科结。
做完这一切,他脱下手套,丢进一旁的垃圾桶。他的视线落在了房间角落的一个黑色袋子上。那是他的人从废墟里带回来的,她所有的“遗物”。
袋子是打开的,里面是她那件被炸得破破烂爛、沾满血污和尘土的外套。
傅薄嗔走过去,似乎是想把那件碍眼的衣服处理掉。他拎起外套的一角,动作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嫌弃。
一个深棕色的小东西从破损的口袋里滑了出来,掉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傅薄嗔的动作却停住了。
他弯腰,捡起了那个东西。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檀木盒,雕刻着朴素的缠枝莲纹,因为常年的摩挲,边角已经变得温润光滑。
叶弈墨的心跳,在那一刻,漏了一拍。
傅薄嗔拿着那个盒子,久久没有动作。房间里再次陷入那种令人窒息的安静。他背对着她,叶弈墨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场发生了某种变化。那种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压迫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
“这个盒子,”他终于开口,转过身来,手里捏着那个檀木盒,“怎么会在你手上?”
他的质问直接而锐利,完全不同于刚才那种掌控一切的姿态。那是一种纯粹的、带着个人情绪的探究。
叶弈墨的大脑飞速运转。
这个盒子,是几年前她在桐城救助过的一位迷路的老妇人送的。当时老妇人说投缘,便将这个随身的小物件赠予了她。她只当是个普通的纪念品,因为喜欢檀木的香气,便一直带在身上。
老妇人……傅家……
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形。
“一个长辈送的。”她选择了半真半假的回答。
“哪个长辈?”傅薄嗔追问,一步步向她走来,“住在桐城,喜欢穿旗袍,右手手腕上有一串沉香佛珠的那个长辈?”
他每说出一个细节,叶弈墨的心就沉下一分。
他不仅认识这个盒子,他还认识送她盒子的那个人。并且,对那个人了如指掌。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叶弈墨重新竖起防备。她意识到,这个小小的盒子,或许是这个牢笼里唯一的变数。
傅薄嗔没有再逼问。
他走到床边,将那个檀木盒轻轻放在了床头柜上,就在那个盛放过医疗器械的银色托盘旁边。一个代表着过去,一个代表着现在。两者并排陈列,显得异常诡异。
“好好养伤。”他最后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你的用处,或许比我想象中要大。”
他转身离开,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房门被关上,房间重归寂静。
叶弈墨缓缓转过头,看着那个近在咫尺的檀木盒。它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幽香。
这个华丽的牢笼,似乎出现了一道微小的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