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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无稽之谈

作者:土豆君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房间里很安静。


    那股血腥气已经淡去,但叶弈墨觉得,它像是渗进了自己的骨头里,每一次呼吸都能闻到。


    她低头,看着胸口那块玉佩。


    傅薄嗔的血迹已经干涸,变成了暗沉的褐色,像一道丑陋的疤,烙在玉上,也烙在她的衣服上。


    那道通过血液建立的联结,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它潜伏在她的身体里,像一条休眠的蛇。她能隐约感知到另一个心跳的存在,沉稳,有力,带着一种让她窒息的压迫感。


    这比任何锁链都更让她恐惧。


    门开了。


    傅薄嗔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食物的香气驱散了房间里残留的死寂。


    他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动作和他的人一样,没有多余的声响。


    “吃饭。”他命令。


    叶弈墨没有动,她只是看着他。他的手掌上缠着崭新的纱布,白色刺眼。


    “你祖母来过。”她开口,陈述一个事实。


    傅薄嗔拿起汤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将勺子放进碗里。


    “她老了。”


    “她很清醒。”叶弈墨反驳,“她告诉我,我的曾祖母,是被傅家人害死的。”


    “哐当。”


    勺子掉回碗里,溅起几滴滚烫的汤汁,落在他手背的纱布上,迅速洇开一点湿痕。


    他没有理会。


    “无稽之谈。”他吐出四个字,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冰冷。


    “是吗?”叶弈墨扯出了胸口的玉佩,将它举到他面前,“她还说,这个东西,是一个黑暗的契约。”


    那块染血的玉佩在灯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


    “那你呢?傅薄嗔。”她追问,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投向他平静的伪装,“你划破自己的手,用你的血按住它,嘴里念着我听不懂的咒语。这也是无稽之谈吗?”


    傅薄嗔沉默着。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食物的香气被一种紧张的气氛冲得烟消云散。


    “你到底在做什么?”叶弈墨的声音控制不住地拔高,“你把我囚禁在这里,用这种鬼东西折磨我,现在又用你的血和我绑在一起!你把我当成什么?一个祭品吗?”


    “祭品”这个词,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了他最紧绷的那根神经。


    他猛地抬起头。


    “我说了,”他一字一顿,“她老了,胡言乱语。”


    “我不信!”叶弈墨喊道,“除非你给我一个解释!一个关于这块玉佩,关于你做的那些事,关于我们之间这该死的联结的解释!”


    “没有解释。”


    “傅薄嗔!”


    “闭嘴。”他丢下两个字,猛地站起身,不再看她,径直朝门口走去。他的背影里,有一种近乎逃离的仓促。


    “你怕了?”她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嘲讽,“你害怕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害怕傅家的富贵,建立在一场肮脏的血祭上!”


    他的脚步顿住了。


    但他没有回头。


    门被用力地关上,发出一声巨响,震得整栋别墅都为之颤动。


    世界重归寂静。


    叶弈墨脱力地靠回床上,急促地喘息。


    她赢了吗?


    不,她只是撕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而那背后,是她无法想象的、更深的黑暗。


    傅薄嗔穿过长长的走廊,脚步又快又沉。


    管家迎上来,恭敬地躬身:“先生……”


    “滚开。”


    他几乎是撞开了所有人,径直走向书房的最深处。


    那里有一面墙,挂着一幅巨大的山水画。他走到画前,将缠着纱布的手掌按在画卷下方一个不起眼的印章上。


    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纯白色的、充满未来感的通道。


    他走了进去。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合金门。没有密码,没有钥匙孔,只有一个嵌在墙壁里的掌纹读取器。


    他将受伤的右手按了上去。


    红光扫描,验证通过。


    “身份确认:傅薄嗔。傅氏第十二代家主。权限:最高。”


    冰冷的电子音响起,合金门缓缓开启。


    门后不是他想象中的藏宝室或者档案库,而是一个巨大的、散发着低温白气的服务器阵列中心。无数蓝色的指示灯在黑暗中闪烁,如同鬼火。


    整个房间被一种低沉的嗡鸣声笼罩。


    在这片由数据和电缆构成的森林中央,有一个独立的、由防弹玻璃构成的恒温房间。房间里,只放着一个黑色的檀木盒子。


    傅薄嗔走了进去。


    他站定在盒子前,许久没有动作。


    老夫人的话,叶弈墨的质问,像两只手,将他家族历史那块华丽的遮羞布,狠狠地撕了下来。


    黑暗契约。


    血祭。


    他一直以为,那只是家族流传下来的、用以警示后人的荒诞故事。


    他伸出手,打开了那个盒子。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没有古籍密卷。


    只有一张泛黄的、用特殊材质制成的纸。与其说是纸,不如说更像一张处理过的人皮。


    上面用朱砂红的墨水,写着一行行娟秀却又透着诡异气息的小字。


    他逐字逐句地看下去。


    “庚子年,傅氏家道中落,濒临破产。初代家主傅南山,于绝境中偶遇‘创世会’之使者。”


    “使者出示禁忌之物,称其为‘世界之心’的碎片,能汲取地脉之力,转化物质,点石成金。然此物有灵,亦有大凶险,需以至阴血脉为器皿,世代镇之。”


    傅薄嗔的呼吸停滞了。


    他继续往下看。


    “傅南山为求家族复兴,与创世会立下血之契约。以重金购得叶家独女叶婉卿为妻。叶氏一族,血脉特殊,为天选之‘器’。”


    “大婚之夜,行血祭之礼。以叶婉卿处子之血,激活玉佩,使其与‘世界之心’碎片联结。从此,叶氏女之血脉,世代为傅家守护此物,亦被此物囚禁。”


    “玉佩,既是开启宝藏的信物,也是禁锢叶氏血脉的枷锁。”


    “傅家享百年富贵,代价是,每一代都必须与叶氏后人结合,以血脉之力延续契约,喂养玉佩,平息‘世界之心’的反噬。若血脉断绝,或契约失效,傅家百年基业,将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所有族人,皆受反噬而亡。”


    纸张的最后,是两个鲜红的指印。


    一个是傅南山。


    另一个,是叶婉卿。


    傅薄嗔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原来如此。


    一切都是真的。


    所谓的联姻,所谓的世代情缘,不过是一场持续了上百年的、最残忍的献祭。


    傅家不是在娶妻,而是在挑选合格的祭品。


    叶弈墨,就是这一代的祭品。


    而他,傅家的家主,是这场血祭的执行人。


    他用自己的血去安抚玉佩,不是在救她,而是在加固那道用她曾祖母的生命和自由换来的枷锁。


    他亲手将她,更深地推入了这个不见天日的牢笼。


    一种混杂着荒谬、愤怒和恶寒的情绪,在他的胸腔里炸开。


    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家族,他生来就背负的责任,原来建立在如此肮脏、血腥的基础之上。


    “创世会……”


    他咀嚼着这个名字。


    这个百年前就布局至此的神秘组织,他们到底想要什么?一块能点石成金的碎片?还是……一个能完美控制这碎片的、拥有叶氏血脉的容器?


    傅薄嗔缓缓合上了盒子。


    那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在寂静的服务器机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转身,走出这间埋藏着家族原罪的密室。


    合金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将所有的真相,重新封存。


    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走进了另一间空无一人的客房。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是我。”傅薄嗔开口。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很意外,沉默了几秒钟,才传来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回复:“家主,您有何吩咐?”


    是傅家的老管家,那个跟了他祖父一辈子,如今早已退休隐居的老人。


    “启动‘清道夫’程序。”傅薄嗔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可怕,“我要知道‘创世会’的一切,从一百年前到现在,所有和傅家有过接触的人,所有相关的资料,全部找出来。”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家主……”老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您确定吗?启动那个程序,意味着……”


    “意味着与魔鬼为敌。”傅薄嗔替他说完了后半句,“我确定。”


    他不需要再问下去了。


    既然傅家是靠着与魔鬼的交易才有了今天,那他不介意,亲手把这个魔鬼,从深渊里拖出来。


    挂断电话,他走到窗边。


    夜色深沉,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那个华丽的牢笼,他现在才看清它的全貌。


    而他,既是狱卒,也是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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