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夜色,被救护车划破的尖啸撕开一道口子。
病房内的安宁,则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彻底粉碎。
暗二将加密电话递过来,屏幕上跳动着的名字是傅氏的首席交易官。
傅薄嗔按下接通键,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是压抑的恐慌。“傅总,开盘了。有人在恶意做空我们。”
“多少?”傅薄嗔的语调没有起伏。
“十五分钟,蒸发了九位数。对方是‘磐石基金’,一个小时前刚刚在离岸市场注册,资金来源不明,像个幽灵。”
傅薄てん没有再问。他挂断电话,对暗二命令道:“把集团的实时盘面接进来。”
暗二立刻将一台备用平板连接上最高权限的后台。
屏幕亮起,绿色的买盘被海啸般的红色卖盘吞噬。那条代表傅氏股价的曲线,正以一个惨烈的角度,头也不回地向下俯冲。
“他们清算了内部,是为了更方便地从外部攻击。”叶弈墨走到他身边,看着屏幕上触目惊心的红。
“一个干净的战场,方便放火。”傅薄嗔回应。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另一个号码。“启动‘长城计划’,B轮融资的资金池,全部用来护盘。”
“傅总,那是我们为新能源项目准备的弹药!动了它,整个项目都会停摆!”
“项目停了可以再开,船沉了,所有人都得淹死。”
“可是……”
“执行命令。”傅薄嗔切断了通讯。
他放下电话,又是一阵压抑的咳嗽,牵动了胸口的伤。纱布上,血色洇开的面积更大了。
叶弈墨一言不发,转身去拿医药箱。
就在这时,病房内响起一声极轻微的电子提示音。
不是来自傅薄嗔的任何设备。
声音的来源,是病床床头的公共呼叫器。那个最老旧,功能最简单的设备屏幕,此刻竟然亮了起来。
上面出现了一行字。
给叶小姐的问候。您还记得孤儿院后山那棵白桦树吗?
暗二的身体瞬间紧绷,第一时间挡在傅薄嗔身前,同时检查房间内的所有网络节点。
“不用查了。”傅薄嗔制止了他,“他能进来,就能出去。这是挑衅。”
他的注意力,完全落在了叶弈墨身上。
她停在原地,背对着他。
那个背影,有一瞬间的凝固。
傅薄嗔很熟悉她。她就像一把淬了寒冰的刀,永远锋利,永远冷静。可现在,这把刀的刀锋,似乎出现了一丝肉眼无法察觉的震颤。
“白桦树?”傅薄嗔问。
叶弈墨没有回头。“一个无聊的恶作剧。”
她的回答很快,快到像一种掩饰。
“‘创世’的亚太区负责人,代号‘博士’。”傅薄嗔慢慢地说出他从残存情报里拼凑出的信息,“心理学专家,喜欢用最小的代价,制造最深的恐惧。他从不失手,也从不做无聊的事。”
平板电脑上,傅氏的股价在“长城计划”的资金注入后,有了一个短暂的回弹。但不到三分钟,更大的一波卖盘砸了下来,如同一记更重的铁拳,将股价砸向更深的地狱。
电话再次响起,交易官的声音已经彻底失真。
“傅总!他们还有后手!资金量是我们的三倍以上!我们撑不住了!”
“我让你撑了吗?”傅薄-嗔反问,“我要你拖延时间。把所有能调动的散户资金全部撬动起来,制造交易量。我要交易所的服务器,过载宕机。”
“什么?”电话那头的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用钱,把网线给我烧断。这是命令。”
傅薄嗔再度挂断电话。
病房里,只剩下交易数据疯狂滚动的声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想看你的反应。”傅薄嗔对叶弈墨说,“他把傅家当成手术台,把我当成麻醉剂,而你,是他手术台上的那个人。他想知道,你的弱点到底是什么。”
叶弈墨终于转过身。
她走过去,拿起呼叫器,按下了清除键。那行诡异的文字消失了。
“我的弱点,就是没有弱点。”她说。
“是吗?”傅薄嗔看着她,“那你为什么不敢提那棵树?”
叶弈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反问:“你的计划,是让我站在台前,吸引‘创世’的火力。现在,他们的火力来了,你慌了?”
“我不是慌了。”傅薄嗔摇头,“我是在重新评估我的对手。他比我想象的更聪明。比起用子弹,他更喜欢用诛心这个词。”
他顿了顿,继续说:“一场金融狙击战,足以把傅家拖进泥潭,让我焦头烂额。在这个时候,他送了这么一份‘礼物’给你。他不是在同时打两场战争,他是在用一场战争,策应另一场。”
金融战是障眼法,真正的攻击目标,是叶弈墨的内心。
或者说,用击溃叶弈墨的内心,来彻底摧毁傅薄嗔的防线。
“他想看到我们互相猜忌,彼此怀疑。”叶弈墨接话。
“没错。”傅薄嗔承认,“他想让你觉得,是我把你推出去当了靶子。也想让我觉得,你身上藏着一个足以引爆一切的秘密。”
这是一个阳谋。
一个几乎无解的局。
要么,傅薄嗔为了保护叶弈墨,收回计划,自己直面‘创世’的全部火力,那正中对方下怀。
要么,他继续执行计划,那颗名为“白桦树”的种子,就会在两人之间生根发芽,直到长成互相毁灭的参天大树。
“你的选择呢?”叶弈墨问他。
傅薄嗔没有立刻回答。
他拿起那台平板,看着上面已经跌破某个关键心理价位的股价,每一秒,都有天文数字的财富在人间蒸发。整个傅家的根基,正在被一寸寸地撬动。
这是他父亲,他爷爷,几代人拿命换来的基业。
而另一边,是叶弈墨。
一个他从泥潭里拉出来,又亲手推向另一个更危险深渊的女人。
他忽然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
他关掉了平板电脑。
屏幕暗下,那片血红的瀑布消失了。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钱没了,可以再赚。”傅薄嗔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告诉我,那棵树下,埋着什么?”
这不是试探,也不是盘问。
而是一种选择。
在家族基业和她的秘密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叶弈墨看着他。她似乎想从他身上,分辨出这种选择的真伪。
“你确定?”她问,“现在收手,你还是傅家的掌舵人。赌下去,你可能会失去一切。”
“我已经失去过一次一切了。”傅薄嗔的回答很平静,“没什么区别。”
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
暗二快步走进来,脸色凝重。“傅总,老夫人让您接电话。”
傅薄嗔接过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傅老夫人苍老却有力的声音。
“薄嗔,我听说公司出了点麻烦。”
“是。”
“需要我做什么?”
“不用。我能处理。”
“好。”老夫人没有追问,“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傅家的钱,是傅家人的。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把它全烧了,给我放一场烟花看,也随你。”
老夫人停顿了一下。
“但是,傅家的人,不能被外人欺负。谁动了我们的人,你就把他连根拔起,挫骨扬灰。钱没了,傅家还在。人要是没了,傅家就真的没了。”
电话挂断。
傅薄嗔把电话还给暗二。
他重新看向叶弈墨,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那棵树下,到底有什么?”
叶弈墨沉默了很久。
久到傅薄嗔以为她不会回答。
她终于开口。
“没什么。”她说,“那下面,埋着小时候的我。”
战争,已经在家门内外,同时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