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被临时改造成了指挥室。
傅薄嗔的床头,多了一套最高规格的远程会议设备。暗二站在一旁,用最简洁的语言汇报着情况。
“傅氏老宅那边,人已经到齐了。傅明薇串联了三位族老,准备在会上发难。”
“股市那边,开盘后又跌了五个点。几家长期合作的海外基金,正在咨询解约的可能。”
“二爷……傅成,已经按您的吩咐,对外宣布因病休养,辞去集团一切职务。”
傅薄嗔没有作声,只是示意暗二接通老宅的会议系统。
巨大的屏幕亮起,分割成十几个小窗口,每一张面孔都清晰可见。傅氏本家的核心成员,旁系的实权代表,以及几位德高望重的元老。
主位上,坐着一位身穿暗色唐装的老夫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闭着双目,仿佛已经入定。
她就是傅家的定海神神,傅老夫人。
屏幕亮起的瞬间,一个尖锐的质问就砸了过来。
“傅薄嗔!你总算肯露面了!”傅明薇的脸出现在其中一个格子里,五官因愤怒而扭曲,“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那个疯子老婆,要把整个傅家都拖进火坑!”
立刻有人附和。
“明薇说得对!现在外面都说我们傅家是黑社会的保护伞,是帮凶!百年清誉,毁于一旦!”
“股价的问题怎么解决?那些合作方要是真的撤资,资金链断了谁负责?”
“薄嗔,你这次太冲动了。就算要对付‘创世’,也不能用这种玉石俱焚的办法!”
会议室里乱成一团,指责和抱怨声此起彼伏。
傅薄嗔任由他们吵闹,直到所有声音都渐渐平息下去,他才缓缓开口。
“说完了?”
他的反问让所有人一滞。
“各位叔伯,你们担心的,是傅家的声誉,还是自己的利益?”他靠在枕头上,动作牵动了伤口,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痛楚,“或者,你们更担心,国家对‘创世’的调查,会查到傅家头上来?”
一句话,让会议室的温度骤然下降。
傅明薇强辩道:“我们傅家行得正坐得端,怕什么调查!”
“是吗?”傅薄嗔扯动了一下唇角,“那二叔为什么辞职了?傅明薇,你负责的东南亚投资项目,那几个有‘创世’背景的合作方,需要我把名字念出来吗?还有三叔公,您名下那家船运公司,去年帮‘特殊客人’运过几批‘特殊货物’,账目真的做得那么干净?”
他每说一句,就有一个人的脸色变得难看。
傅明薇的表情瞬间僵住。
被点名的三叔公,一位年过七旬的元老,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惊恐。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创世’是一颗毒瘤。它已经寄生在了傅家身上。”傅薄嗔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叶弈墨做的,不是在毁掉傅家,她是在动一场手术,把这颗毒瘤挖出来。会流血,会很痛,但能活命。”
“你们以为,没有她的记者会,我们就能置身事外?我这次带回来的东西,足以让‘创世’把傅家列为头号敌人。你们是想等着他们把刀架在脖子上,还是想站起来,把刀递给国家?”
无人应答。之前的嚣张气焰,此刻荡然无存。
“现在,我来宣布几项人事调整。”傅薄嗔不再给他们思考和反驳的余地。
“第一,集团安保部,即刻起由暗二全面接管。所有人员背景、资金往来,重新审查。”
“第二,所有海外运输渠道、仓储业务,暂时冻结,由我指派的团队进行内部审计。在审计结束前,任何人不得干涉。”
“第三,傅明薇,你名下所有项目暂停,交出全部管理权限,等待后续处理。”
“第四,三叔公,吴伯,你们几位,年纪大了,该退休颐养天年了。集团会保留你们的股份分红,算是傅家对长辈的敬意。”
他的话,就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割着傅氏内部盘根错节的权力网络。
“你凭什么!”傅明薇终于失控,“傅家还轮不到你一个人说了算!奶奶!您就看着他这么胡来吗?”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主位上那位始终沉默的老夫人身上。
傅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睛。
她没有看屏幕里的傅薄嗔,也没有看歇斯底里的傅明薇,而是扫视了一圈会议室里的其他人。
“吵够了?”
老夫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傅家传到今天,靠的不是守着那点虚名,是每次都能在风浪里活下来。”她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薄嗔在前面拿命拼出一条活路,你们这群人,在后面拖后腿,盘算着自己的那点坛坛罐罐。”
她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我的态度,就是薄嗔的态度。谁有意见,现在就从这个家里滚出去。傅家,不养废物,更不养叛徒。”
傅明薇的脸,一瞬间血色褪尽。
傅老夫人的一句话,彻底封死了所有人的退路。这是默认,更是最高授权。
傅薄嗔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散会。”
他示意暗二切断了通讯。
屏幕暗下,病房里恢复了安静。傅薄嗔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苍白的脸泛起病态的红晕。
暗二立刻上前,想要叫医生。
“不用。”傅薄嗔摆了摆手,缓了过来。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叶弈墨走了进来。她显然一直在外面等着。
她没有问会议的结果,只是走过去,沉默地替他倒了一杯温水。
“他们同意了。”傅薄嗔接过水杯,低声说。
“代价呢?”叶弈墨看着他胸口渗出些许血迹的纱布。
“一些人退休,一些人失去权力。”傅薄嗔的回答很平静,“还有,你成了傅家的功臣,也成了他们的眼中钉。”
他看着她,这场战争,他把她推到了台前,自己则在幕后为她扫清障碍。但这个过程,同样将她置于了新的险境。
“我不在乎他们怎么看我。”叶弈墨的回答和她的人一样,没有多余的情绪。
她真正在意的,是她要走的那条路,是不是又把他拖入了更深的泥潭。
“从今天起,傅家内部,没人再敢对你不利。”傅薄嗔给出了他的承诺。
这既是保护,也是一种捆绑。他需要她站在明面上,吸引‘创世’的火力,而他则需要利用傅家这艘大船,为她保驾护航,同时积蓄反击的力量。
叶弈墨没有回应这句话。她走到窗边,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楼下,记者还没有散尽,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更远处,是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在夜色中明灭。
战争,已经在家门内外,同时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