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秦骁策冷声喝止。
云心高举的手臂瞬间僵在半空,惊恐地回头,见国公爷负手立在廊下,双眸凝着怒意。
秦骁策皱起眉头,冷冷地问道:“你在干什么?”
她立即“噗通”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结了冰的石板上:“见过国公爷!奴婢…… 奴婢只是教训下人……”
秦骁策没看她,视线落在柳浮萍蜷缩的身影上。
她仍伏在地上,指尖抠着冻硬的泥地,后颈露出的肌肤白得近乎透明,几缕湿发黏在冻疮溃烂的手背上,看得他眉心微蹙。
“怎么回事?”
“回、回国公爷……”云心抖如筛糠,偷瞄着地上那件藕荷色襦裙,“这贱婢笨手笨脚,弄脏了大小姐最喜欢的裙子!大小姐知道了定要生气的,奴婢一时情急,才想稍加惩戒……”
“稍加惩戒?”
秦骁策冷笑一声,上前一步。
他的皂靴碾过地上的冰水,训道:“一件衣服脏了,再洗便是,若是穿不得了,让账房再做新的。一条裙子,值得这么打人?”
他的目光扫过柳浮萍红肿流脓的双手,又落在她因疼痛而微微颤抖的肩头,语气陡然转冷:“本公看你不是情急,是存了歹心。镇国公府的规矩,何时容得下你这般草菅人命的奴才?”
云心吓得面无人色,额头磕得更响:“国公爷明鉴!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按大小姐的吩咐做事……”
“按大小姐的吩咐?”秦骁策打断她,眸色沉得像要滴出水来,“明珠纵是顽皮,也不至于教你用木棍打人后心。你这等心肠歹毒、仗势欺人的奴才,跟在明珠身边,迟早将她带坏了去。”
他越说越怒,想起这些日子柳浮萍默默承受的苛待,想起她深夜跪雪的身影,再看看眼前这副谄媚又狠毒的嘴脸,心中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
他扬声对身后的小厮道:“来人,将这刁奴拖下去,打二十板子,给她长长记性!”
“国公爷!”云心惊呼,猛地抬头,“奴婢知错!求国公爷饶恕!”
“拖下去。”秦骁策不再看她,转而对另一个小厮道,“去请府医来,给……给这婢女看看手。” 他顿了顿,才勉强说出“婢女”二字,语气却不自觉地放柔。
小厮们应声上前,架起哭嚎不止的云心。
她一边挣扎一边哀求:“国公爷饶命!奴婢错了!奴婢真的错了!”
凄厉的哭喊声穿透风雪,很快多宝院的下人们就知道了,匆匆去禀报秦明珠。
此时,秦明珠正对着菱花镜拨弄鬓发。
今日是爹爹休沐的日子,定会来多宝院陪她用午膳,这可是她期盼了好几日的时辰。
侍女捧来的朱漆首饰盒摊在妆台上,赤金点翠步摇的流苏垂落,珍珠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嵌着红宝石的抹额更是夺目。
“这支凤凰衔珠钗如何?”她拿起一支累丝金钗,簪头的凤凰振翅欲飞,尾羽上的珍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可刚要插在发髻上,又瞥见另一支碧玉雕花簪。
那是去年生辰爹爹特意让人打的,簪身缠着藤蔓纹样,碧玉的色泽衬得肤色越发莹白。
“还是这支好。”她将金钗放回盒中,指尖抚过碧玉簪的纹路,又突然拿起那支赤金点翠步摇,“不行,步摇更显气派些……”
侍女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搭话:“大小姐戴什么都好看。”
她却蹙着眉,视线在几支发钗之间来回流连,直到选中一支镶着东珠的白玉簪,才满意地让侍女替她簪上。
正对着镜子调整珠花位置时,门外突然传来小厮惊慌地呼喊:“大小姐!不好了!国公爷在洗衣房大发雷霆,把云心姑姑拖下去打板子了!”
“什么?”秦明珠猛地站起身,头上的白玉簪险些掉落。
她顾不上整理发饰,恼怒的瞪向那小厮:“你说什么?爹爹打了云心?在哪打的?”
“就在……就在多宝院的洗衣房!”小厮跪下慌忙回道。
秦明珠的眉头瞬间拧成疙瘩,第一时间想起了柳浮萍。
难不成,爹爹是为了那柳浮萍,把云心给打了?她身边的人,爹爹向来是从来不管的!就连后宅之事,他都很少管。
怎么会……
一股不祥的预感窜上心头,她踩着绣鞋就往外冲。
身后的侍女们慌忙捧着披风追上去。
秦明珠匆匆赶来,远远就听见云心的哀嚎,立刻高声询问:“怎么回事?”
待看到院子里的情景,她顿时愣住了。
云心被两个小厮按着,屁股上已挨了几板子,哭得撕心裂肺。
秦骁策冷着脸站在一旁,而柳浮萍则跪在地上,身上还滴着水。
“爹爹!”秦明珠惊呼一声,连忙跑到秦骁策身边,“您这是做什么?为什么打云心?”
秦骁策转过身,看着女儿娇嗔的模样,心中的怒火尚未平息:“她心肠歹毒,恃强凌弱,本公不过小施惩戒。”
“小施惩戒?”秦明珠跺脚,有些不满的娇嗔:“云心是女儿的贴身侍女,就算有错,也该由女儿来罚!爹爹怎么能擅自做主打她板子?”
她转向被按在地上的云心,对着几个小厮怒道:“还不快放开她!”
云心见状,哭得更凶:“大小姐救我!国公爷要打死奴婢啊!”
秦明珠心疼地看着云心,又不满地看向秦骁策:“爹爹!您怎么能背着女儿动刑?还动了这么狠的刑罚!”
她的语气带着惯有的骄纵,全然没觉得自己有错。
秦骁策看着女儿理直气壮的样子,想起这些年来对她的溺爱,想起她将侍妾折磨得不成人形,想起她今日为了一个奴婢而苛待另一个奴婢,心中忽然涌起一股疲惫和失望。
他沉默了许久,目光幽幽地落在秦明珠脸上,那眼神复杂难辨,带着痛心,也带着审视。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带着千钧重量:“明珠……”
秦明珠正想再争辩几句,见父亲神色有异,不由得停住了话头。
秦骁策看着她,眸光深邃。
他光扫过狼藉的院子,扫过哭泣的云心,缓缓开口道:“我是不是把你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