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大小姐,奴婢做活耽误了些时候……”
柳浮萍手中的马桶刷“哐当”落地,立即转身跪了下来。
“耽搁?”
秦明珠嗤笑一声,绣鞋猛地抬起,毫不留情地踹在柳浮萍的肩窝。
这一脚力道极重,柳浮萍本就因后背的伤口未愈而虚弱,此刻被踹得一个趔趄,整个人狠狠摔在地上。
“贱婢!”
秦明珠踏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厌恶,“若是你起了不该起的心思,本小姐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柳浮萍挣扎着抬起头,脸上满是惊惶:“奴婢没有!大小姐,奴婢不敢!绝无半分非分之想啊!”
她匍匐在地,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犬,指甲却深深抠进掌心。
秦明珠冷笑,弯下腰,用护甲挑起柳浮萍的下巴,力道之大让她疼得蹙眉,“你这张脸,右脸的黑斑歪歪扭扭,左脸倒是生得几分狐媚相。不过啊——”
她猛地掐住柳浮萍的下巴,怒道:“就你这副模样,半夜看了都能吓死鬼!也配肖想我爹爹?”
柳浮萍能感觉到秦明珠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她的脸颊。
她想起那日在柴房听到的议论,怕是秦骁策问起她这件事让秦明珠起了疑心。
但自己脸上的黑斑是最好的伪装,秦明珠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从今日起,”秦明珠直起身子,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语气森然,“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多宝院,半步也不许踏出去!若是再让我发现你往主院凑,或是敢对爹爹有任何不该有的想法……”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压低,带着刺骨的寒意,“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扒了你的皮,挫骨扬灰!”
柳浮萍浑身一颤,额头抵着地面,声音细若蚊蝇:“奴婢…… 奴婢明白……”
生不如死?她在阿瑾断气那日就已尝过。
当儿子浑身是血地躺在雪地里,四肢扭曲如破败的木偶时,她的魂就已随他而去,如今剩下的这副躯壳,不过是为了复仇。
“明白就好。”
秦明珠似乎满意了她的恐惧,这才扬起下巴,恢复了惯常的骄矜,“今晚,你就去院子里跪着,好好反省反省你的贱心思!没我的命令,不准起来!”
她指了指院子中央那片积雪最厚的地方。
现在天寒,别说一夜,跪上几个时辰没准就要了命。
就算不死,也要半死不活。
秦明珠似乎还嫌不够,又看了看柳浮萍身上那件打了补丁的灰布衣裙,嫌恶地皱起眉头:“还有,从明日开始,多宝院上下所有人的衣服,都由你来洗!洗不干净,或是敢偷懒,就等着挨板子吧!”
说罢,秦明珠便转身离开。
脚步声渐远,偏院里只剩下柳浮萍一人。
她趴在冰冷的石板上,后背的伤口因刚才的撞击再次裂开,疼痛顺着脊椎蔓延开来。
她慢慢撑起身子,跪在原地,望着秦明珠消失的月亮门方向,眼底的惶恐早已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平静。
“生不如死?”
她低声呢喃,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秦明珠,你可知,我早已在地狱里走了一遭?”
夜幕渐渐降临,寒风卷起地上的积雪,打在柳浮萍的脸上。
她穿着单薄的灰布衣裙,跪在院子中央,背脊挺得笔直。
雪花落在她的发间、肩头,很快积了薄薄一层,宛如一夜白头。
裸露在外的手背已经冻得通红,渐渐失去知觉。
主院书房内,秦骁策正对着一份军报皱眉。
“主子,”墨影的声音从暗影中传来,几乎与窗棂的风雪声融为一体,“多宝院那边……柳浮萍被大小姐罚跪在院子里,说是要跪一夜。”
秦骁策握着狼毫的手猛地一顿,墨汁滴落在宣纸上。
他抬起头,声音紧绷道:“为何被罚?”
“说是……大小姐撞见她从主院回来,说是她做活不利索,大惩小戒。”
墨影低声回道。
秦骁策放下狼毫,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书案。
柳浮萍今日确实来过主院,是他让她磨墨。
“她可曾说是我留下她?”
秦骁策问道。
“没有。”墨影摇头,“柳浮萍只说是做活耽搁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听多宝院的小厮说,柳浮萍跪的地方积雪没膝,夜里怕是……”
秦骁策沉默了。
这些日子,她刷恭桶、做粗活,从未有过半句怨言,甚至将恭桶刷得比任何人都干净,那特制的香料总能恰到好处地掩盖异味,让他在处理军务时少了许多烦扰。
这样一个尽心做事的奴婢,不应该被如此对待——更何况,她后背的鞭伤还未痊愈。
“是不是过分了些?”
秦骁策低声自语,声音中夹杂着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的不满。
这是他第一次对秦明珠的行为产生质疑,在他未曾察觉间,心中的天平已经悄然倾斜。
墨影垂首,不敢接话。
镇国公府的人都知道,大小姐是国公爷心尖上的宝贝,纵使跋扈,也都不敢置喙。
秦骁策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的雪纷纷扬扬,无声的落在地面上。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像是猫抓一般,让他坐立难安。
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转身在书房内踱步。
“主子,需要属下做些什么吗?”
墨影见他神色不定,忍不住提醒道。
秦骁策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只有炭盆内的火炭偶尔爆出轻响。
“该死!”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猛地抓起椅背上的墨色狐裘,大步走出了书房。
夜更深,雪下得越发紧了。
秦骁策披着墨狐裘,独身一人悄无声息地朝着多宝院走去。
府内的侍卫都认得他,见他深夜出行,虽觉奇怪,却也不敢多问,只远远地守着,不敢靠近。
多宝院的院门紧闭,里面静悄悄的。
墨影压低声音汇报道:“多宝院的小厮侍女们都已经睡熟了。”
秦骁策挥了挥手,让暗卫留在外面,自己则推开虚掩的角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一片漆黑,他放轻脚步,绕过影壁,只见院子中央的空地上,一道纤弱的身影跪在雪地里,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