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那是……谢嘉宁?
一群黑衣侍从簇拥着一名红衣少女从长厅外奔进来,那红衣少女站在哗然的门前看向呆滞的孟敏声音颤抖地又叫了一声:“娘!”
孟敏如梦初醒一般浑身发抖起来,不敢相信地盯着突然而至的人,不住喃喃:“嘉宁?嘉宁!是我的嘉宁……”
“娘!”谢嘉宁冲过来,乳燕投林一般扑进孟敏的怀里。
孟敏抱紧她又捧着她的脸仔仔细细看,做梦一般呢喃:“真的是我的嘉宁?我没有在做梦,是我的嘉宁回来了?”
谢嘉宁早已泪流满脸,蹭着她的掌心说:“是我娘,我回来了。”
孟敏终于抱住她失声痛哭起来。
就连谢之安也不敢相信地扑过来抱着谢嘉宁落了泪,他这一刻的眼泪是真心实意的,毕竟嘉宁是他捧在掌心里养大的女儿。
这样一幅失而复得的场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被触动。
孟家人早已一个个哭成泪人,长厅中的宾客几乎站起来看着谢嘉宁,都难以置信失踪几年的谢嘉宁居然真的活着回来了。
谢玉书身边的乔宝儿也悄悄哭了,攥着她的手替孟敏开心,低低的不住在说:“太好了,嘉宁小姐好好的回来了,太好了。”
是啊,谢嘉宁好好的回来了,比原剧里提前了几日,原剧里是在谢玉书的生辰之日回来的,如今却在这么热闹的时候。
不但孟敏要公布自己有孕了,反派宋玠也在,要是萧祯过来就更热闹了。
谢玉书暗自朝宋玠看过去,只见宋玠吃惊的站在男宾席,目光盯着突然归来的谢嘉宁,但很快就挪到了她身上,定定的看着她。
他的白月光回来了,他一定很想过来,可却像要故意证明什么似得没有过来。
很不必证明给她看。
谢玉书收回目光,留意到跟着谢嘉宁回来的五六名黑衣侍从都戴着斗笠,看不出男女和身份。
她记得原剧里,谢嘉宁在失踪这段时间里被异国的国主救了,国主收她做了义女,她原本想回来,但正好赶上这个番邦小国发生战争,这场战争正是裴衡大获全胜的番邦之乱。
原剧中,女主谢嘉宁是和凯旋的裴衡一前一后回来的,应该是裴衡平复战乱救下了这个番邦小国,也解救了被困在战乱小国的谢嘉宁,只是因为谢嘉宁和裴衡没有感情戏,所以这段是一笔带过。
谢嘉宁提前回来了,那随军的小刀是不是也快回来了?不知道小刀有没有和谢嘉宁接触过?
谢玉书莫名心神不宁起来,怕随着谢嘉宁的归来所有的剧情会脱离她的掌控……毕竟这个世界是围绕着女主谢嘉宁在转的。
那边孟敏和谢嘉宁哭了好一场,什么有孕什么宾客全都忘了。
还是谢之安抹干净眼泪,劝慰住了抱头痛哭的母女,一面高兴地请诸位宾客落座继续吃宴,还兴冲冲的表示过两日会设宴为失而复得的女儿洗尘,请诸位再次前来。
众人也诚心诚意的向谢家道了贺。
一面谢之安心里又犹豫起来,他原想在今日和孟敏谈判,撑着谢家人都在,把叶细珠接进府来养胎,可谁料到孟敏冷不丁说她有孕、嘉宁又突然回来了……
现下如果再提叶细珠的事,别说孟敏会翻脸,恐怕女儿嘉宁也不会站在他这边,在女儿心里他一向是个好夫君好父亲,怎么能在她好不容易平安回来时给她这样的打击?
实在不是个好时机。
谢之安打定主意今日不提此事,可他没料到叶细珠已在府门外等着接她进府了。
“不哭了,宁宁平安回来是天大的喜事。”孟靖也擦了眼泪搂着嘉宁和孟敏,喜不自胜说:“生辰之日双喜临门,该高兴才是!”
谢之安听到双喜临门,马上问孟敏:“我高兴糊涂忘了问了,夫人方才嬷嬷和我说,你有身孕了?”
被孟敏抱在怀里的谢嘉宁愣了一下,抬起泪水涟涟的脸看母亲,居然见母亲真的点了点头。
孟敏不知为何被女儿这样看着心中竟愧疚起来,为自己有孕这件事愧疚,怕女儿觉得她是已经放弃找她了才有孕,便顾不上答谢之安,只摸着嘉宁明显瘦了许多的脸颊说:“娘一直在找你,娘就知道你吉人天相一定能平安回来。”尽可能的想告诉女儿,她从未放弃过找她,想念她,担心她。
可谢之安显然没有察觉多嘉宁的细微表情,只吃惊的不停再问:“什么时候的事?可看过大夫了?有孕几个月了?”
就好像生怕孟敏诊错了脉似得。
孟敏听的心烦,孟靖替她答道:“请太医院的孟老太医看过了,到如今已有两个多月身孕了,想来她回孟府住之前总是头痛饮食不佳,就是有孕了。”
孟靖早有安排,孟嘉太医是她父亲的世交,今日也请了宴席,此刻她的嬷嬷正请着孟嘉老太医过来。
孟嘉笑盈盈向谢之安道喜,说侯夫人担心胎相不稳,想等到稳定下来再说。
众人便又开始新一轮的道喜。
谢之安脸上写满了愣怔,他是真没有料到孟敏还能有身孕,她不是生了嘉宁后一直身体不好吗?年轻时那样调理都没有调理好身体再有孕,如今快四十岁了居然有孕了?
“侯爷这是开心昏头了吧?”房慧提醒似得笑着和他说:“瞧这高兴的人都呆了,我们可等着吃侯爷和侯夫人的添丁喜宴呢!”
谢之安这才忙换上的喜色,笑着拍了拍额头说自己真的开心的头晕目眩,女儿平安回来不说,这个年纪又要当爹了。
他确实高兴,无论如何孟敏若能生下一个儿子那就是他的嫡子,总是要比叶细珠生的儿子更好些,他自然是想要和孟敏生下嫡子的。
“夫人早该告诉我。”谢之安殷勤的扶着孟敏,又替她擦眼泪说:“快坐,先坐下,万不要再哭了,小心动了胎气。”
孟敏却拨开他的手,紧紧拉着嘉宁说:“嘉宁这一路奔波累不累?是不是饿了?娘马上命人做你喜欢吃的蟹粉包,吃饱了再细细和我说这几年你都去哪里了。”说着说着又要哭。
“是了是了,快吩咐厨房。”谢之安顺着孟敏的话吩咐嬷嬷去准备嘉宁爱吃的。
可才吩咐下去,谢嘉宁甚至来不及坐下,外面就又传来了乱糟糟的声音。
这次从长厅外跑进来的是管家,管家一脑门汗地进来想要附在谢之安耳边只向他禀报,可侯夫人直接问:“外面出什么事了?”
管家犹豫的看了一眼谢之安。
“问话你就答,看他做什么?”孟敏语气冷了下去:“难道这侯府只有他一个主子吗?”
管家被训斥得低下头,只好战战兢兢的答:“回夫人是……府门外一位妇人昏过去……”
他这边还在措辞,孟靖留在府外的得力嬷嬷就已快步进来,在孟靖耳朵低低说了什么。
孟靖脸色冷下去问:“哪家的妇人?又因何昏过去?昏过去不送去医馆在侯府门外大呼小叫什么?”
管家被质问得更磕巴了。
“这等连话都回不明的奴才留着有什么用?”孟靖直接道,一双眼刀似得看向谢之安说:“我的人来报,门外昏过去的妇人叫叶细珠,说是动了胎气……”
没说完,谢之安的脸色就变了,叶细珠怎么会来?她怎么敢来!
“叶妇人的嬷嬷在外叫喊着说要见你,妹夫。”孟靖盯着谢之安问:“为什么要见你呢?”
谢之安哪里敢答,看也不敢看孟家姐妹,只气怒道:“叫我做什么?没用的奴才!把人送去医馆啊!”
孟敏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气得心寒,原来谢之安早就计划好了,今天、她生辰宴上就要把人领进门,好啊,真好。
她呵斥住了要走了管家,也不和谢之安啰嗦,直接吩咐贞娘说:“既然人在侯府门口昏过去了又叫了侯爷的名字,想必是侯爷认识的人,那就先抬进来诊治,别出了人命。”
谢之安根本拦不住她的人,眼看着贞娘带着一大群嬷嬷出去抬人,急得拉住孟敏的手,低低和她说:“你随我去内室,我有话和你说……”
孟敏却不想听的推开他,打断他道:“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难不成那昏倒的妇人是你的姘头?”
她再也不想忍,也不想给谢之安脸面了。
谢之安的脸色青青白白十分难看,看了一眼吓呆一般的女儿,恼羞成怒道:“你当着女儿的面胡说什么!”又强压着怒火,低声对孟敏说:“女儿好不容易回来,我不想当着她的面闹不愉快,我们的事我们进去说。”
他越这样,孟敏越崩溃,就好像她才是那个恶人,就好像只有谢之安爱女儿,她是个不识大体的罪魁祸首!
可背叛的是谢之安,把别的女人带回来的也是谢之安!谢之安甚至几次想要放弃找嘉宁,他怎么有脸说出这些话!
“收起你这副嘴脸!”孟敏崩溃的声音都变得尖利:“你不想当着女儿的面闹不愉快?你倒是可以在嘉宁失踪没两天就去秦楼楚馆!去搞大外面姘头的肚子……”
“孟敏!”谢之安立即呵斥她。
可席上已是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在看笑话。
谢嘉宁也确实吓到了,她慢慢脱离了孟敏的怀抱,吃惊的看着母亲,她从来没有见过母亲这样市井泼妇的样子,更没有听母亲说过这样粗鄙的话……什么姘头什么搞大肚子?父亲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这是真的吗?
她在这一刻忽然有种强烈的陌生感,就好像父亲不再是那个温柔宠爱她和母亲的父亲,母亲也不再是得体高贵又以她为重的母亲……这里明明是她的家,可突然什么都变了,父亲似乎有了别的女人,而母亲也有了新的孩子……
“母亲。”一个声音轻轻响起来。
谢嘉宁看见一个和她面貌相似的女孩上前,挽住了孟敏颤抖的手臂,低声叫孟敏:“母亲别动气,有话我们今日可以慢慢说清。”
谢玉书……这不就是那个和她很像是庶女妹妹谢玉书吗?
谢嘉宁虽然从裴衡和小刀的一些言语里听说了,谢玉书这些年在照顾祖母和母亲,可她难以接受谢玉书如此亲昵自然的挽住她母亲的手臂,叫她母亲为母亲。
她以为孟敏会呵斥谢玉书别这么叫她,却只看到母亲停下激动的言辞,看向谢玉书,抬手握住了谢玉书扶她的手……
突然之间,谢嘉宁好像是个外人,谢玉书才是她的女儿。
谢嘉宁压抑的那些情绪一下子爆发了,盯着谢玉书道:“母亲也是你这个外室之女叫的吗?没有规矩!”她气急攻心抬手要去掌掴谢玉书。
一巴掌才扬起,就有一只手臂蓦然伸过来扣住了她的手腕。
同一时间,谢嘉宁的背后有人叫了一声:“嘉宁小姐。”
那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是宋玠。
宋玠穿过人群,疾步走过来。
谢嘉宁抬起头看见扣住她手腕的那个人,他就站在谢玉书的身后,一身黑色侍从服,斗笠下也蒙着脸,只露出一双黑魅魅的眼,刀子似得盯着她。
是小刀,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谢玉书的身后,警告似得盯着她。
人群骚动,宋玠那张久违的脸再次出现在谢嘉宁面前,可宋玠却没有站在她的身边,而是走到了谢玉书身边。
他对她皱了眉,语气轻但陌生的说:“嘉宁小姐,何必动手。”
谢嘉宁难以置信的看着宋玠,为什么连宋玠也站在谢玉书那边了?
“嘉宁别这样。”孟敏伸手来拉她,柔声说:“玉书是想帮我。”
谢嘉宁盯向母亲,眼眶一圈圈红了,太荒唐了,她的家,她的父母,就连曾经待她那样好的宋玠都变成了谢玉书的俘虏。
她只是失踪了两年多,谢玉书就已经鸠占鹊巢抢走了她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来了来了,你们别急。
第52章
这一巴掌在原剧里是落在谢玉书脸上的。
谢玉书看着眼前濒临崩溃的谢嘉宁,心里已经有底了——所以就算女主归来后的情节不变、照常发生,如今她也是可以改变情节走向的。
混乱之中,谢玉书听见身后抓着谢嘉宁手臂之人用外邦话说了一句什么,她听不懂,可这个声音熟悉的她心有一跳,立即回过头去看见一张隐在斗笠之下的眉眼。
小刀!
她没想到小刀会跟着谢嘉宁一起回来,惊喜的下意识想张口和他说话,但又停了住,他扮成随从模样还蒙着面是因为不能被人认出来吧?宋玠就在旁边,若是认出小刀说不准会引来什么麻烦。
她没讲话,小刀已甩开谢嘉宁的手,垂眼迎上了她的视线,目光一瞬软下来,暗暗用手拉住了她的衣袖,像是在告诉她:是他。
谢玉书心跳的快了一些,听见系统汇报:“宿主,您涨了一点万人迷值,来自小刀。”
他在为她第一眼就认出他高兴吗?
他是以什么身份回来的?他是皇子吗?
谢玉书有太多事想问他了,可如今显然不是个好时机。
谢嘉宁被甩开手臂后情绪累积到了极点,几乎哽咽的说:“你们……都护着她?”
小刀那句外邦话她听得懂,他在警告她——“别碰她。”
她再看向孟敏,孟敏仍然握着谢玉书的手,她的眼泪忍不住涌出来:“娘我才是你女儿……”
“嘉宁……”孟敏看见她落泪心都碎了,想拉住她和她解释什么。
谢之安却抓住机会训斥道:“我看你真是昏头了!嘉宁才是你的女儿,我永安侯的嫡女!你倒是把个忤逆不孝的庶女当成宝!嘉宁好不容易回来,你非要闹成这样伤她的心吗?”
孟敏一下子就心软了,是啊嘉宁多么不容易才回来,她曾向菩萨许愿只要让嘉宁平安回来她什么都可以不要,难道不能忍这一时的气吗?非要让她刚回来就面对父母决裂吗?
她动摇的松开了谢玉书的手,流着泪想抱嘉宁,为了嘉宁她可以忍的……
“是啊,嘉宁姐姐好不容易回来,父亲却偏要选在这天、您的妻子生辰宴上令她难堪。”谢玉书毫不犹豫说,不能退让,更不能忍,一定此刻忍下,等送走宾客谢之安和谢家一定会大事化小地逼孟敏接纳叶细珠,吞下这口屎。
孟敏能忍,她不能忍,这样的好机会,她一定要谢之安自食其果。
“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谢之安恶狠狠瞪向谢玉书,像是怕极了她撺掇孟敏,直接下令说:“来人把她带下去!”
谢之安的随从便要上前来拿谢玉书。
乔宝儿立刻护住了谢玉书。
苍术直接横臂拦住那几名随从,一副要动手的模样。
谢之安气得冷声对宋玠道:“这是我侯府的家务事……”
还不待说完,孟靖便沉声开口道:“永安侯府真是好规矩,仆从随意就要跟小姐动手。”她看向谢之安,眼神千斤重一般压着他:“敏敏的生辰宴,这么多宾客都在,你堂堂永安侯大吼小叫什么?”
谢之安被她噎住。
庭院里,贞娘和孟靖的嬷嬷已带了“昏迷”的叶细珠进来,叶细珠的嬷嬷在哭喊着说:“快请大夫,我们夫人怕是要临盆了!”
谢之安听的眉心狂跳,既心急担心叶细珠腹内胎儿有事,又不敢上前去看。
孟靖可不是好糊弄的,她先让嬷嬷们将昏迷的叶细珠抬去了内室,请孟老太医去为叶细珠诊治,只留了叶细珠带来的老嬷嬷问话。
她是一点没有避着宾客,直接在席间问那跪在脚边的老嬷嬷:“你家夫人是哪家的?可有请帖?”
那老嬷嬷根本不答她,只跪在地上朝谢之安和孟敏磕头嚷嚷道:“惊扰侯爷、侯夫人都是老奴的错,还请侯爷和侯夫人先救救我的夫人和她腹中的孩子!她临盆期在即,又中了暑气动了胎气,侯夫人心慈望留我们夫人歇一歇,老奴给您磕头了!”
既没有透露叶细珠是谁家夫人,又要赖在侯府里。
孟敏气的要发作,被孟靖拉了住。
孟靖只是抬抬下巴,她的贴心丫鬟便上前拽起那老嬷嬷的衣领,“啪啪”两下重重掌掴了嬷嬷的嘴。
“好没规矩的老货!”孟靖的丫鬟训斥道:“我们郡主问话你们来历你故意不答,又在侯府大吵大闹是何居心!我看你与那妇人就是故意来侯府讹钱的!”
老嬷嬷被打的嘴角都出了血,慌乱地忙摆手说她们不是来讹钱的,求助的看向谢之安。
可孟靖根本不给谢之安说话的机会,再对那老嬷嬷道:“你若是还答不上你与那妇人是哪家的,我便只有将你们扭送官府了,让官府好好审审你们是何来历,为何在侯府门外闹嚷。”
老嬷嬷吓得立刻道:“郡主息怒,我们夫人姓叶,我们、我们是来寻人的……”
“寻谁?”孟靖打断她再问。
老嬷嬷再次看向谢之安。
谢之安脸都黑了,登时凶狠的瞪了一样那嬷嬷,示意她闭紧嘴巴,这么多的宾客盯着他,嘉宁也在看他,他刚刚才摆出了好父亲的姿态,如今他要是公然承认叶细珠是他养在外面的女人,不是自打嘴巴吗?
老嬷嬷自然看懂了谢之安凶狠的眼神,只是她与叶细珠在府外并不知道府中发生了什么。
既不知道孟敏有孕一事,更不认识那位刚归来的侯府嫡女谢嘉宁。
她与叶细珠只知道侯爷答应了今日必定接她们进侯府,这才耐不住地赶来了侯府门外等着侯爷宣她们进去,可左等右等也不见侯爷的人出来请她们。
叶细珠离临盆没多少时日了,她不敢确定自己这胎必定是儿子,生怕错过了这个机会,侯爷就会动摇接她进府的决心,她万不要像那乔宝儿一样被养在外面,自己没名没分,孩子也跟着上不了台面,这才和嬷嬷商议铤而走险假装动了胎气闹腾起来,想着逼侯爷一把……
可现下的状况和预料中全然不同。
老嬷嬷被瞪的心里一沉,侯爷这是不打算接夫人进府了?
她一时之间不敢乱答。
谢玉书抬起眼朝厅外看去,看见她刚刚指使出去的银芽这么快就回来了,怀里抱了一个小女孩探头探脑朝她这边看。
她迎上银芽的目光,朝银芽点了一下头。
银芽便将怀里的小女孩放下来,朝长厅里指了指。
那小女孩顺着银芽指的方向走进来,挤在宾客之间瞧见了谢之安立刻脆生生叫了一声:“爹爹!”
谢之安浑身一抖,只见三四岁的小女孩拿着一块糕点,兴高采烈的朝他跑过来,小鸟似得扑抱住了他的腿,仰起头又叫了一声:“爹爹,你见到娘亲了吗?”
谢之安的脸色顿时煞白。
他身侧的谢嘉宁也如雷劈一般懵在原地,不可思议的盯着那小女孩,又怔怔抬头看谢之安,声音颤抖地问:“爹……她叫你什么?”
谢之安抬起头看自己的女儿,喉头里吞了针一般说不出话。
抱着他腿的小女孩却很伶俐的望向谢嘉宁,甜甜的说:“爹爹这个漂亮姐姐就是我的阿姐吗?娘亲说爹爹还有一个女儿,我见到了要乖乖叫阿姐……”
“闭嘴!谁是你姐姐!我没有妹妹!”谢嘉宁崩溃一般浑身发抖地哽咽起来,只盯着谢之安问:“她是谁的女儿?爹你不是发过誓此生只爱我和我娘吗?你不是说有我这个女儿已此生无憾吗?她是谁?”
小女孩被吼得瘪嘴哭起来。
谢嘉宁看见谢之安慌张的抚摸小女孩的头,听见那名老嬷嬷说:“嘉颜小姐别怕,别怕……”
嘉颜?
谢嘉宁如坠冰窟,她父亲不但背叛了母亲*,背叛了她,还为这个私生女取名为嘉颜?
她的世界彻底崩溃一般。
十几年来的父亲都是在骗她和母亲吗?那刚才的那名昏倒的妇人呢?真是父亲的……姘头?
“嘉宁。”孟敏忍着眼泪握住谢嘉宁颤抖的手,“别难过……”将她抱进怀里。
谢嘉宁看向她,却觉得母亲也那样陌生,她心里生出一种可怕的怨气,就算她明知道母亲也是受害者,也被父亲伤害了,可是……可是母亲既然知道她会难过,为什么还要在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露这一切?偏偏是今天?她刚刚才回来,就要面对父亲的不忠和父亲的私生女……
母亲知道她这些年在外吃了多少苦?有多么想回家吗?而现在这个家支离破碎。
“嘉宁……是爹对不起你,爹原本不想在今天和你说这些。”谢之安看着谢嘉宁突然老泪纵横:“爹不想伤害你……”
“原来父亲今日把叶细珠母女带过来,不是为了逼母亲同意纳她进门啊?”谢玉书惊讶地说:“看来是我误会了父亲,我还以为父亲特意选定了今天,趁着谢家几位长辈在,给母亲施压呢。”
少给她装。
孟靖也在这个时候再次开口道:“谢之安,你这笔风流账我懒得和你算,今日我便当着谢家人的面把话说清楚,我妹妹才刚刚怀上你谢之安的孩子,你要不顾她身体的安危逼她给你纳小,我们孟府决不会饶了你!”
她这话说得又重又狠,连谢家的人听了也知道今日绝无接叶细珠进府的可能,也都想劝谢之安,以孟敏的身孕为先啊,外面那些女人再生儿子也不如孟敏生的啊。
孟敏不知是因女儿回来太激动,还是真动了气,哭这一场腹内突然绞痛起来,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水,心慌地忙伸手去抓身侧的姐姐和玉书……
谢玉书立刻握住了她的手,那掌心里竟全是汗:“快扶她进去,叫孟老太医!”——
作者有话说:来啦!
第53章
孟敏已然痛得站不稳了,被谢玉书和一群人着急忙慌地扶进内室。
孟今越气的直接指着谢之安怒道:“若是我姑母有什么事,你和你那个姘头一个也别想活!”
谢之安哪里被一个小辈这样指着鼻子骂过,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脸色登时变得铁青,却碍着孟敏刚被抬进去不好发作,只能在心里骂一句:孟家可真是好教养!
忍下火气将抱着他腿的小女暂时交给嬷嬷,也快步跟了进去。
小女孩被吓得哇哇大哭,宾客们也乱成一团。
混乱之中,谢嘉宁像是被落下的“外人”僵站在原地,被熟悉的、陌生的宾客看来看去,好像在看她这个突然归来的侯门嫡女,多么的不合时宜。
母亲危急的时刻竟是去拉谢玉书的手,而不是她。
她强忍着的泪水充盈在眼眶里,既担心母亲真出什么事,又难过自己幻想了无数次回家的场景,从没想过会是这样一种境地……
“嘉宁小姐别担心,孟老太医在,夫人一定会没事的。”乔宝儿不忍心地上前递了帕子给她,想让她擦眼泪。
多好笑,她的女儿抢走了她的母亲父亲,她如今又来可怜她。
“用不着你假好心。”谢嘉宁一把推开了她的手。
并没有多重的力道,可宋玠竟上前一步,拦在她与乔宝儿之间,与她说了重逢后的第二句话:“她与玉书并无恶意。”
谢嘉宁抬头看着他,一颗心彻底凉透了,宋玠与她说的两句话全是为谢玉书说的。
时隔两年多,连宋玠都被谢玉书俘虏了。
“玉书?你和谢玉书很熟吗?”她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意,眼泪却掉下来:“宋玠,连你也要背叛我吗?”
宋玠喉头吞了尖利的刺一般,吐不出来咽不下去,他很高兴嘉宁能平安回来,嘉宁曾是第一个善意接近他、救过他的人,就算如今他已明白自己的心意,明白他对嘉宁已无男女之情,他也希望她平安。
可是,他不喜欢她说的这句话。
他叫了她:“嘉宁小姐。”声音很轻的说:“我们之间谈背叛太重了,况且你从未属意过我,不是吗?”
谢嘉宁被他的话击的浑身发抖,抬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宾客惊的低呼。
宋玠却拦下了要上前的苍术,认下了这一巴掌。
谢嘉宁再不看他一眼,转身朝内室而去,她发誓一定要拿回被谢玉书抢走的一切!就算她不爱宋玠,她也无法接受曾经痴心于她的宋玠被谢玉书这个替身抢走!
她快步走到内室外,就听见了母亲的声音。
母亲虚弱的一直在叫她的名字:“嘉宁呢?嘉宁……你们怎么把嘉宁丢在外面?她才刚回来会觉得被冷落,会伤心的,快去陪嘉宁,去啊……”
谢嘉宁再忍不住,满脸泪水的进去,看见榻上苍白又虚弱的孟敏心都要碎了,扑进母亲怀里像小时候一样哭出了声:“娘……娘你不要有事,我撑着一口气回来就是为了回家,为了见你和爹爹……”
孟敏抚摸着女儿消瘦的背也又哭起来,这不怪嘉宁,这两年多她一定在外面吃了许多苦,那么艰辛地回来却发现家已不成家了,是谁也会受不了。
母女俩泣不成声。
孟太医在一旁劝慰别再动了胎气。
孟敏这样的年纪,好不容易才又有孕动不得气,方才那样一番闹,她已经吃不消了,好在没有见红,孟太医开了安胎药让她静养。
无大碍就好。
孟靖松出一口气,把哭泣的母女俩劝住才重新看向了谢之安和那位大着肚子的叶细珠。
叶细珠就站在谢之安的身后,挺着肚子低眉顺眼,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可孟靖知道,她若是逆来顺受的人就不会在今日故意找上门来。
“既然你谢之安把人带了过来,那我们就一次性把话说明白吧。”孟靖不喜欢弯弯绕绕,直接看向谢之安说:“她叫叶细珠对吧?几年前你就把她养在外面,和她生下一女,如今她肚子里怀的大概是个儿子,所以你急着让她在临盆前进门。”
谢之安想辩驳。
“你不用辩驳。”孟靖打断他:“这些事我早已查明,她原是谁的妻子,如何流落到汴京被你看中,你又为她在哪里买的宅子,我一清二楚。”她看了一眼谢玉书。
谢玉书眼皮也没抬就将一张房契放在了小案几上:“这是叶细珠如今住的宅子,卖主和户主可都是父亲。”
谢之安瞪向谢玉书,忽然意识到什么,很早之前谢玉书是不是经常给孟敏送刘记干果铺的果铺?难道……难道那时候谢玉书就在帮孟敏和孟靖调查他?
怪不得呢,孟敏突然这么偏袒谢玉书!
“我对你这些腌臜事不感兴趣。”孟靖抬起眼看他,下令一般说:“去请你们谢家当家做主的人进来,今日我们就将事情一并解决。”
谢之安也不想再拖下去了,已经闹成这样不如今日了结。
他命人去请了谢家的族长与长房兄长进来。
孟靖依旧端坐在那里,根本不给谢家人面子,开门见山说:“谢之安外面那些事想必谢家族老已经很清楚了,那我便代表孟家表个态,只要我们孟家人没死绝一日,谢之安外面那些女人就休想接进永安侯府。”
谢之安脸全阴了。
他背后的叶细珠哭着跪了下去,可怜的哭求说,她不要什么名分,她什么也不贪图,只是希望侯夫人能接受她的孩子们……
没说完就被孟靖冷声打断:“只有永安侯夫人生下的孩子才是永安侯的孩子。”
她看着谢之安,像是对叶细珠说,也对谢之安说:“你肚子里的是谢之安的种,与永安侯府没有关系,谢之安想认便认,但永安侯府不认。”
她这话已说得十分明确,几乎在告诉谢之安和谢家人,没有孟敏和她们孟家的扶持就没有如今的永安侯。
更难听的话她没有说出口,谢之安算什么东西?要让她妹妹忍气吞声认下私生子,做梦。
内室静了下去。
谢家族老没想到孟靖如此强势,而且孟敏又在这个时候有孕了,连“无后为大”这样的理由他们都说不出口了。
实在不是一个好时机。
族老便看向谢之安开口表态道:“孟郡主说得是,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先照顾好你妻子,别再动了胎气。”
他希望谢之安别犯糊涂,外室生的怎么可能比得过堂堂郡主生下的嫡子?孟家就算再式微,祖上也是肱股之臣、皇亲国戚,老王爷一生无子,圣上便破例将孟家的两个女儿都封为了郡主。
这些年孟敏为谢之安、谢家操持无可指摘,她唯一的不足便是这么多年没有生下一个儿子,但这个不足如今也不存在了,他们自然也没有劝孟敏替谢之安纳妾的道理。
谢之安却气坏了,今日是他此生最难堪最窝囊的一日!可族老都这样说了,孟敏又拿肚子里的孩子来拿捏他,他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咬碎了牙咽下这口气。
他又看了一眼满目泪水望他的嘉宁,心里到底是疼爱这个女儿的,便慢慢吐出一口气说:“嘉宁才回来,我们不谈这些了,今日之事是我的错,夫人身体要紧。”
谢嘉宁抿紧发抖的嘴唇,心中酸楚无人能懂,她自然怨恨父亲背叛母亲和自己,但……那到底是把她养大的父亲,父亲从小到大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她又要怎么全然地去恨父亲?
※
这样一番大闹,生辰宴自是提前结束。
孟敏身体不适不方便出来送宾客,孟靖便带着今越和谢玉书出去送宾客离开,也把那大肚子的叶细珠母女送走了。
谢玉书心里记挂着隐身在侍从堆里的小刀,只想快点处理完这些事问问小刀来龙去脉,根本没心思留意宋玠在府外等她,更没空去见他。
可惜偏有人要找不痛快。
她这边才将宾客送完,谢之安的随从就来请她,说谢之安在祠堂等她。
不用猜她也知道,这是要在祠堂惩治她了。
谢之安定然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对付不了孟敏和孟家,还对付不了她这个女儿吗?
连乔宝儿都看了出来,小声劝她不要去。
谢玉书却只是对长厅外候着的王安、赵峰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跟过来。
她安抚好乔宝儿,带着两名丫鬟和随从去了谢家祠堂。
说来讽刺,曾经的谢玉书从不被允许踏入谢家祠堂,因为是庶女,没资格。
如今,谢之安要在祠堂收拾她。
“请玉书小姐一人进去。”祠堂外的随从拦住了她的丫鬟和王安、赵峰。
可王安和赵峰直接就将随从挥开,一左一右推开祠堂的门请谢玉书进去。
“好大的胆子!”随从在外叫嚷起来。
谢玉书脚步都没停,带着她的人跨入祠堂,看见了负手而立的谢之安。
谢之安也回过头来,瞧见她的人竟然敢擅长祠堂,皱眉还没待他呵斥,她的两名随从就手脚麻利的将门从内锁上了。
两个彪形大汉背抵着门,任由外面的随从敲门。
“你这是要反了天吗?”谢之安气得抬手指她:“让你的人滚出去!”
谢玉书却不鸟他这套,大大方方过去找了张椅子坐下:“父亲找我有事吗?”
“谢玉书别以为你嫁了人我就惩治不了你!”谢之安彻底冷了脸,大步走向她,命令道:“今日我便要在谢家祖宗的牌位前好好教教你!”
他伸手将谢玉书抓起来,往地上按:“跪下!”
谢玉书被拉扯起来站在他面前,“哦,看来父亲今日是要家法伺候了。”
她语气淡,脸上的笑容也淡,“一天父亲的指责也没尽过,倒是摆起了父亲的谱。”抬抬手,背后的王安就径直冲过来,抓住谢之安拉扯她的手,猛然将他扭按在地上。
谢之安手臂吃痛,人也虚弱,直接被按跪在了地上,怒不可遏地叫了起来,“谢玉书你敢跟你老子动手?!你知道不孝之罪要当街活活打死吗!”
“父亲在说什么?女儿怎会不孝呢?”谢玉书走到了摆放牌位的架子前,用手轻轻晃了晃,朝王安看了一眼,慢悠悠说:“是父亲动怒不小心撞倒了架子,跟不孝有什么关系?”
王安心领神会,抓起谢之安就朝那架子用力丢过去……
谢玉书侧身避开,听着谢之安的惨叫,又转回坐回了椅子里,什么父女伦常,她是孤女,她不吃这套——
作者有话说:更新啦,这张给大家发红包~前五十发~
第54章
谢嘉宁匆匆赶来祠堂就听见了里面叮铃哐当的声音,之间还夹杂着谢之安的惨叫声,府中的家丁正在拼命的拍门,让里面的人把门打开。
没有主子的吩咐家丁也不敢轻易砸祠堂的门,这才去请了谢嘉宁,说明了情况。
谢嘉宁不知道祠堂里发生了什么,但父亲的惨叫声如此明显,她急的立刻道:“砸门砸窗!愣着做什么!”
不等家丁操家伙砸门,那扇紧闭的祠堂大门打开了。
门内一左一右站着两名彪形大汉,恭敬的拉开门,谢玉书从两人之间好整以暇走出来,瞧见一脸焦急怒色的谢嘉宁连演也懒得演,只是笑笑说:“你来的正好,父亲不小心撞倒了脑袋,快去请大夫来吧。”
好端端的怎么可能撞到脑袋?
谢嘉宁顾不上收拾谢玉书,命令一句:“把她给我拿下!”就快步进了祠堂内。
刚跨进去就惊呆了,祠堂中一片狼藉,祖宗的牌位几乎全摔落在地上,谢之安就倒在牌位之中挣扎着发出痛吟声。
“爹!”谢嘉宁冲过去扶起地上的谢之安,被他满头满脸的鲜血吓坏了,什么也顾不得只慌张的喊叫大夫!
而门外的阻拦谢玉书的家丁已被她的人和赶来的小刀放倒一片,根本无人应她的吩咐。
谢嘉宁回头再看向门外,只看见满地倒着哀嚎的家丁,随从打扮的小刀就那么护在谢玉书身前,要带她走。
她心中恼怒异常,为什么连小刀也护着谢玉书?难道连小刀也喜欢谢玉书?
说不清心里哪里来是失落,在郡国战乱中,她险些被叛党宋王的人抓住,是裴将军和小刀冲过来救下的她,这些日子她随军回汴京,也是裴将军和小刀对她照顾有佳,她并非是对他们有什么男女之情,只是从小到大她总是所有人瞩目的焦点,所有人会自然而然地簇拥她、爱慕她、偏袒她,没有例外。
可如今就连一个小小的副将小刀都在偏袒谢玉书,好像所有的光芒和瞩目都偏向了谢玉书,凭什么?她不甘心,她绝不甘心。
“小刀!”她用郡国语叫了小刀的名字,盯着他说:“你忘了裴将军的命令吗?”
小刀到底是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了她。
她脸上写满了倨傲,继续用郡国语和他说:“裴将军命你将我护送回侯府就速速归队,不得在汴京逗留,你要违抗裴将军的命令吗?”
她要小刀立即回军队,不可以再为谢玉书做任何事。
小刀还没答话,他身侧的谢玉书先笑了,很轻的一声,然后转身便要走。
小刀顿时慌了一般下意识伸手来抓她的手臂,在碰到时又改成了拉她的衣袖,很低很轻的说了一句:“你别生气。”
他那副样子像只狗!
谢嘉宁气得又用郡国语叫他:“小刀你还不速速……”
小刀彻底恼了,侧头瞪向她用郡国语冰冷的回她一句:“我不是为了护送你回来,我是为了见她才愿意护送你!我也根本不在意裴衡的命令,你让他来杀了我吧。”
说完竟不顾旁人的目光握住了谢玉书的手腕,大步带她离开。
谢嘉宁万没有想到她会一再受挫,气恼的整个身体都在发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两年多的时间而已,那个不起眼的庶女谢玉书怎么就抢走了她的一切?
她好像看见自己曾经的“肆无忌惮”在被谢玉书夺走,她敢忤逆父亲,敢如此大逆不道的砸祠堂,还敢打伤自己的亲生父亲,如今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了。
好像所有人都在为谢玉书撑腰,她不能就这样放走谢玉书!
“来人啊!将谢玉书绑了!”她扶着受伤的父亲,再次下令,她就不信永安侯府的侍从拿不住一个谢玉书!
可她没想到,那些侍从冲过来,却面面相觑没有立即动手,而是差人去回禀了她的母亲。
时隔这么久回来,永安侯府的下人们已不拿她当主子了。
很快,贞娘就带着她母亲的话赶过来,温言软语地和她说:“夫人听了此事,想来是有什么误会,玉书小姐怎敢跟老爷动手啊?还是等老爷清醒一些,再细细问过的好。”
谢嘉宁再蠢也看清了如今府中的局面,母亲这已在明目张胆偏袒谢玉书了,甚至不顾父亲的安危。
原来不只是宋玠在为谢玉书撑腰,她的母亲、永安侯府夫人也在为谢玉书撑腰,所以才纵得谢玉书如此肆无忌惮。
她的一颗心凉透了,物是人非四个字写满永安侯府的角角落落。
是她从前低估了谢玉书。
她站在狼藉的祠堂里心彻底死了,没有再执意要拿下谢玉书,谢玉书不就是想看她和母亲不和、父亲决裂吗?
她绝不会让谢玉书得逞。
“既然母亲这么认为,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她没有再说什么,离开祠堂,去看了受伤的父亲。
※
大夫已为谢之安包扎完伤口,好在他只是磕伤了脑袋,其他地方没有伤,也没有被殴打的痕迹。
虽不严重,却是他此生受过最重的伤,还是自己的亲女儿动得手,他气怒交加要命人去将谢玉书抓回侯府。
谢嘉宁却很冷淡的阻止了他,“娘不会同意的,娘一定会护着她。”
她连语气也变得讥讽:“爹应该很清楚,不只娘会护着谢玉书,恐怕孟家也会拍手称快,替她撑腰。”
她很难把更恶毒的话对父亲说出口,可今日这一场不就是“活该”吗?若非爹先对不起娘,娘怎会和爹离心?纵容一个外室女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谢之安看着女儿冷漠的脸,心里也很清楚女儿也认为他活该,一时之间悲痛交加,痛哭了起来。
这一天受的气全在这一刻爆发,他攥着女儿的手痛哭流涕说:“是爹对不住你和你娘……你和你娘怎样怪我都可以,但嘉宁……爹从小到大把你捧在掌心里,从不曾打骂过你……爹就算不是一个好夫君,还算得上是一个好父亲吧?”
谢嘉宁不想对他心软,可看到他已花白的头发到底是眼眶也红了,她没有办法不承认父亲对她的好,放眼汴京没有比他更好的父亲了。
“爹已经知道错了,爹不会再动心思把她们接进府来……还要爹怎么做你和你娘才能原谅爹?”谢之安哭着问她:“嘉宁你说要爹怎么做?爹一定尽力弥补你和你娘……”
谢嘉宁望着把她宠到大的亲爹,内心撕扯一样痛,忍下泪水说:“你真的想弥补我和娘,就把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送出汴京。”
谢之安顿了住。
“无论你给她们多少银钱都可以,但决不能让她们留在汴京,你也不能再去见她们。”谢嘉宁狠绝的说:“爹既然想让娘原谅,想和我们好好过下去,至少要做到这些才能让娘相信你。”
谢之安在女儿眼里看到陌生的狠意,从前的嘉宁不是这样的。
“连这一点爹都做不到吗?”谢嘉宁问他,她要帮母亲赶走叶细珠母女,要让父亲彻底收心,只要父亲真的改过了,那么这个家就还能守住。
她要像收复失地一样,将谢玉书驱逐出她的领地。
从父亲房中离开,她又叫来了跟随她回来的番邦随从,让他去向裴将军报信,就说小刀被谢玉书带走了。
这一点她没有撒谎,小刀确实跟着谢玉书,上了她的马车。
永安侯府的门房来向她回禀了,小刀不只上了谢玉书的马车,宋相国的马车还拦在了她的马车前,宋相亲自到她的马车前请她下来谈一谈。
而谢玉书根本没下马车,甚至没和宋相说话,直接吩咐马车调头离开。
谢嘉宁听的更瞧不上宋玠了,从前宋玠巴巴追着她,她不在后,宋玠又开始巴巴追着像她的谢玉书,他这是爱吗?
他根本不懂爱,也不会爱人。
从前姑母让她离宋玠远一点,告诉她宋玠那些过去的事她还觉得宋玠可怜,如今她才明白姑母说得对,宋玠这样没被父母好好爱过的人,是不会懂得如何爱人的。
他就像一条被打骂长大的狗,只要有人对他好一点,他就会对那个人摇尾乞怜,拼了命要好她。
若是有下个人对他更好一点,他也会更卖力地讨好另一个人,这不是爱,是害怕被丢掉、被打骂罢了。
她想要收复宋玠这片失地再容易不过了。
※
宾客散尽,宴席撤去,汴京又下起了雨。
谢玉书的马车停在裴府后门外,金叶和银芽站在后门的廊檐下等着。
马车里只剩下了谢玉书和小刀。
她不说话,小刀就已急着先解释说,他会护送谢嘉宁回府是因为只有这个机会他能回来见她。
裴衡原本要带他随军队一起回汴京,直接进宫见圣,可他想在进宫前先见一见谢玉书,因为他不知道这次进宫还能不能顺利出宫……
他解释了很久,谢玉书却一直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小刀心里发慌,忍不住屈膝靠近她问她:“你生气了吗?”
车内光线昏暗,他已脱了斗笠和蒙面巾,一张脸在微光中是浅蜜色的肤色。
他黑了一些,但更精壮了。
谢玉书伸手轻轻摸了摸他右边眉尾上的一道新疤痕,这道疤还是嫩红色的,像是痂才刚掉。
“没生气。”她连声音也变得很轻:“这里是打仗时伤到的吗?”
她轻柔的指尖,温柔的声音就那么轻而易举击垮了小刀的心,明明他受过很多伤,明明他一点也不在意这点伤痛,可被她这样抚摸、关切,他觉得自己变得没出息起来,眼眶莫名其妙就热了。
“还有其他地方受伤了吗?”她问他,一双眼在他脸上来来回回检查。
她没有生他的气,她只是在担心他。
小刀再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她,将自己撞进她怀里,闻着她的气味心和喉咙都变得哑了:“我每天都在想回来见你……”
战场上的每天、每刻。
——“宿主您涨了1点万人迷值,来自小刀。”——
作者有话说:要虐宋玠了,我预警一下[让我康康]
第55章
昏暗的马车里,谢玉书被小刀抱得快透不过气,他的手臂和脸颊都变得很烫,像是有蓬勃的爱意充斥在身体里。
他一定很想她,想到抱了她很久都没有说话,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始说。
谢玉书也回抱了他,手指摸着他紧绷背,心里也是开心的,因为在这个世界里其他人或多或少因为谢嘉宁才注意到她,只有小刀是先认识的她。
她把乞丐一样的小刀捡回去,看着他的伤口一点点愈合,消瘦的身体长得结实,像养一只雏鸟。
“你过得好吗?”小刀搂着她消瘦的背问她,她还是这么瘦,这些日子她睡得好吗?吃得好吗?裴家人有没有再找她麻烦?
他有很多很多想问的话,归根结底他是想知道分别这些日子,她好不好。
“我很好。”谢玉书轻轻柔柔回答他:“不必为我担心小刀,你也看到了如今所有人都很喜欢我,除了谢之安没什么人找我麻烦了。”
他看到了,似乎连孟家人如今也很喜欢她。
就该如此,她这样好,只要大家了解她就会喜欢上她,除了刚回来的谢嘉宁和谢之安几乎所有人都会替她说话。
“你不用担心谢之安。”小刀声音很轻的和她说:“我会让他没机会找你麻烦。”
谢玉书松开了他,扶着他的双肩看他的脸,认真的对他说:“暂时不要动谢之安。”
她担心小刀会去杀了谢之安,倒不是不希望谢之安死,只是:“我才刚和他发生了冲突,若是他突然出了什么意外死了,谢嘉宁一定会怀疑我。”
那样就太麻烦了,她暂时不想和女主起冲突,怕引发不必要的麻烦,况且谢嘉宁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再坏也只是那些肤浅的“打脸手段”。
她如今只想尽快让小刀恢复皇子身份。
“这些事我会处理,你现在该做的是快点光明正大的回来。”谢玉书手指轻轻托住了小刀的脸:“和我说说你好不好?你发生了什么?”
她的手指温柔又柔软,小刀捧着她的手把脸颊挨在她掌心里,什么隐瞒也没有一股脑全说了,根本不在意裴衡说过不许他向任何人透露他的身份。
玉书不是任何人,玉书是这个世上他唯一的自己人。
他从裴衡把他带进宫开始说,说了滴血验亲,又说了他师父宋王这个人。
他把自己的身世原原本本告诉谢玉书,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正的皇子,到如今他们生擒了宋王,宋王还是不肯交代他身世的实情。
他甚至和谢玉书低低说:“这次回京,裴衡会带宋王进宫见圣,或许到时候就能弄清楚我的身份了,裴衡立过誓,若我不是皇子只要保守这个秘密就可以回到你身边。”
他抓着谢玉书的手伸进他的随从衣服内。
谢玉书摸到一块硬硬的令牌。
“这是副将的令牌。”小刀的眼睛在昏暗中精亮的出奇,像是对以后无比憧憬的说:“我在军中立了功,被封为了先锋副将,就算我不是皇子我也是骠骑营的副将,我可以带你和喜枝嬷嬷她们离开裴家,可以买宅子养你们。”
他甚至不敢让谢玉书嫁给他,他只是想给她买宅子,让她过好的生活,和她一起过好日子。
可他听到谢玉书低却笃定的说:“小刀你必须是皇子。”
她的手从令牌上抽回来,轻轻理好他的衣襟,放在他胸口:“我若是想过那样的日子早就过上了,小刀你要做皇子,做太子,做未来的皇帝。”
小刀怔在原地,她说这些话他从未想过,想要皇帝接受他这个儿子已是如此困难,就算他是皇子,恐怕皇帝也不会喜欢他这个字都不识几个的皇子,怎么可能封他做太子?更不可能做皇帝。
可他从玉书眼睛里看到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她不是在开玩笑,她是真这么想,且认为他一定可以做到。
马车外突然响起嘹亮的鸟鸣声。
这是裴衡的手下在召集他的信号。
小刀看了一眼车窗外,知道他不能再逗留了,又伸手抱了谢玉书一下:“我该走了,你……”
“不要担心我。”谢玉书也抱紧了他,很清楚小刀这次回来见她这一面何其不易,他在战场上厮杀立了功,带着他的奖章回来找她……
她心软了下来,侧头吻了吻他的脸颊,喃喃说:“无论你是不是皇子,你都是我的小刀。”
这个吻这句话,像火苗照亮了小刀瘦骨嶙峋的心,这世上本无人在意他爱他,师父从小打骂他,对他不如对一条狗,如今就算找到亲生父母他们也很难接受他,只有她,只有玉书小姐在他脏兮兮的时候就将他捡回去。
他又没出息的想落泪,忍不住问:“我可以亲你吗?”
谢玉书的脸颊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很轻的答他:“可以。”
像是给出一个明确的指令。
他才敢捧住她的脸,望着她,用眼神吻遍她的脸颊、她的唇,可真吻下来时只是很小心的吻了她的额头。
谢玉书被很珍重的吻了一下。
“我走了。”他松开她,依依不舍的跳下马车离开。
谢玉书摸了摸额头,听见系统汇报:“宿主您又涨了1点万人迷值,来自小刀,目前您的万人迷值已经达到了48点,只比女主谢嘉宁少两点。”
谢嘉宁如今的万人迷值是50点,若是按照原剧剧情,在她打脸女配谢玉书,收复失地,得到宋玠、萧祯所有男男女女的爱意之后万人*迷值才会达到100点。
系统提示她,持有这么多万人迷值要小心,如今她的万人迷值已比当初的万素素还要高了。
这么高的万人迷值有什么用?
谢玉书越来越觉得这万人迷值很鸡肋,因为男人的喜爱就很鸡肋,还不如让她补全全剧剧情。
就像如今她根本不记得原剧里关于“宋王”和小刀的剧情,因为这是男主和男配的复仇权谋线,跟她们不在一块拍,她这个女配的剧情到女主归来也快被打脸下线了,所以不了解这条支线剧情。
她只能凭借着已知剧情来推测:宋王和小刀这条支线在原剧中似乎到大结局,皇帝快被宋玠杀掉前,宋玠才告诉皇帝:你杀的是你亲儿子。
而原剧里裴衡没有完成皇帝的密令——找到小刀和活捉宋王。
也就是说,原剧中皇帝怀疑他的亲儿子被换走了,但并没有找到亲生儿子和证据来验证萧祯是不是他的血脉。
从头到尾只有宋玠知道小刀是真皇子这件事。
那是不是原剧中宋王和小刀都落进了宋玠的手中,所以他才能调查清楚小刀的身世,给皇帝最后一击。
她忽然想,若是把宋王交给宋玠来审问,是不是就有可能像原剧一样,被宋玠问出真相,查明小刀的身世?
马车外,金叶低低回禀说:“小姐,宋相的马车跟了过来。”
他一直跟着没有走吗?
谢玉书扶着金叶下了马车,王安和赵峰从巷口过来,低低向她回禀说:宋玠的马车一直等在巷口。
她侧头望出去,只见暗淡的月色下一辆马车停在阴影里,而宋玠就站在马车下,身影单薄的像一抹影子,远远的还能听见他的闷咳声。
“您要去和宋相谈谈吗?”金叶问,宋相从生日宴结束后就一直想和小姐谈一谈。
谢玉书摇了摇头,她知道宋玠要谈什么,无非是向她表明心意,告诉她,他早已不拿她当替身,就算嘉宁回来也不会改变。
这些话又有什么用?
她要的是他能为她做到什么地步,是实质性的用处,等他想明白了再谈吧。
她收回目光,扶着金叶、银芽进了府邸中。
※
月色下,王安快步过去向宋玠说:“夫人说她累了,请相爷先回府吧。”
宋玠什么也没说,只是又站了一会儿,看着那扇紧闭的后门,说不出的滋味,曾经他只是派苍术来这里接她过府,她每次都会笑吟吟地出现在他卧房里,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他求着见她,而如今嘉宁回来,她恐怕再也不会上他的马车了……
寒意侵袭,他忍不住闷咳起来,咳得双肩颤抖。
“相爷,上马车吧。”苍术忍不住来扶他,想安慰他玉书小姐或许只是真的累了,可又很清楚玉书小姐刚才在马车里见了什么人,她能见其他人,却不想来和相爷多说一句话。
宋玠却先自我安慰道:“她或许真的累了。”
如今他又有什么资格吃醋?他怎么好意思跟谢玉书说,他不再把她当谢嘉宁的替身了?
这一切不过是他自作自受。
夜空飘下了什么冰冷的东西落在他脸上,宋玠抬头发现下雨了。
“相爷回府吧。”苍术怕他淋了雨再犯病。
宋玠闭上眼叹息一般应了一声,转身要上车时,又听见有人叫了他一声:“相国大人。”
他回头惊讶的看见金叶从后门快步出来,朝他过来,向他行了礼后将手中的油纸伞递给他说:“下雨了,夫人差我送把伞给相国大人,请相国大人早些回府,别淋了雨再生病。”
宋玠缓缓伸手将伞接在手里,喉咙里酸楚苦涩,流淌进他麻木的心里,让那颗心也变得酸涩。
他近乎绝望地想,他真贱,明知道她不喜欢他,可总是会为她给的这一点甜头而感动沉迷,一再地沦陷下去。
※
下雨了?
萧祯推开窗户,看见黑茫茫的雨夜打湿地砖。
他身后的暗卫在低低向他回禀:“章贵妃那边传话来说,此次裴衡还从郡国活捉回一个人,就在今晚连夜送进了圣上的炼丹房,如今炼丹房内外禁军增加了一倍。”
“她有说那人是什么身份吗?”萧祯问,是父皇下的那道密令吧,裴衡阵前突然失踪不就是为了父皇那道密令吗?什么样的人能如此重要?
暗卫先答了没有,后又说:“章贵妃还特意带了句话,说永安侯府失踪的嫡女是和那个人一路被裴衡护送回来的。”
谢嘉宁。
萧祯的眼皮跳了跳,他知道今日谢嘉宁回来了。
失踪几年的人还能平安回来堪称神奇,更神奇的是谢嘉宁不但没有名节受损,还多了一位郡国国君的义父,以郡国公主的身份被裴衡护送回来。
她身上好像有些说不清的气运,说不定她真就是知道父皇连夜带进炼丹房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如今看来,谢嘉宁这枚棋子是可以用了。
萧祯想了想,命随从把当年在道观中谢嘉宁送他的荷包找出来,又命人去小厨房取一盒米糕送去永安侯府给谢嘉宁。
为明日见谢嘉宁做铺垫,明日是裴衡带军凯旋回城之日,与裴衡一同入汴京的还有郡国的王世子。
此次邦国之战,裴衡不止大获全胜,还救下了沦陷的郡国,郡国的国君愿自降为藩王投诚大巽国,送来了自己的儿子做质子。
父皇龙心大悦,派了他和宋玠明日前去城外相迎裴衡与郡国王世子,在宫中设宴犒赏凯旋的将领们。
身为郡国公主的谢嘉宁自然也会一同前去城外迎接她的义兄王世子。
谢嘉宁此番归来当真是比从前风光百倍,又是公主又是王世子义兄,明日还会与她的义兄一同随凯旋的裴将军从御街打马入宫,不知道同为谢家女儿的谢玉书会不会难过?会不会觉得命运不公?
萧祯看着雨,眼前总是浮现出谢玉书的脸,忍不住问暗卫:“今日永安侯夫人的生辰宴,谢嘉宁有找谢玉书的麻烦吗?”
暗卫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问起谢玉书,顿了一下才答:“起了些冲突。”他将今日永安侯府发生的事情大致向四皇子汇报了一番。
萧祯听到宋玠替谢玉书拦下了要动手的谢嘉宁,忍不住诧异,宋玠居然对谢玉书动了真心吗?谢嘉宁和谢玉书之间,宋玠选了谢玉书。
他无端端心烦意乱起来,谢玉书感动吗?她是不是被宋玠的真心打动了?那她今日是不是又要去相国府了?
他挥手让暗卫退下,没多久,章贵妃的人又传话来说:宋玠被圣上召进了宫,进了炼丹房。
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炼丹房里到底藏了谁?——
作者有话说:要进重要剧情了,裴衡也要正式回来了,所以昨天理了理剧情,今天给大家发红包~[让我康康]
第56章
半夜雨已经下大了。
宋玠匆匆被召进宫,吃了冷风又开始咳个不停,在半路吃了两粒丹药才止住。
苍术很想劝相爷少服一些,这些丹药虽可以止住寒毒,但每一粒内都含有朱砂,更像是“止痛”的毒药。
可宋玠只想暂时压制寒毒,让他有体力和精力去办完他要办的事。
炼丹房外守满了禁军,圣上身边亲近的宦官福康亲自出来请宋玠一人进去。
宋玠跨进炼丹房中,不只见到了裴衡和圣上,还见到了一张令他吃惊的面孔——鹤山道人,他的师父鹤山道人。
如今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就被绑在炼丹炉旁,仅剩的左臂高高吊起,脊背已经被烧红的炉子烫掉了一层皮,脸上密密麻麻全是汗,却没有丝毫慌张和痛楚,在宋玠走进来时抬眼皮撇他一眼冷笑道:“萧煦老贼你叫个小白脸来审我有什么用?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他在装作不认识他。
宋玠垂下眼,心中如涛浪翻涌,他不确定鹤山道人为何被抓至此,更不清楚圣上知不知道他与鹤山道人的关系。
他抬起眼病弱的脸上是惯常的冰冷神色,走向皇帝萧煦向他行礼,“圣上深夜急召臣入宫可是出了什么事?”
皇帝急召他而来,是知道他与鹤山道人的关系,用他来逼问鹤山道人什么吗?
“出大事了,萧煦老贼绿帽子戴这么久突然怀疑儿子不是亲生的了。”鹤山道人毫不掩饰蔑视的先叫嚣道。
他身侧的裴衡皱眉出手,暂时封了鹤山道人的哑穴让他住口。
侧榻上半卧的萧煦咳喘了好一阵才平缓下来,抬起眼看站在榻边的宋玠:“他说的话你听到了。”
听到了,也听懂了,却不知道萧煦知道了多少,知不知道当年他父亲宋行知和万素素的事?
宋玠迎着他的目光,皱眉扫了一眼鹤山道人:“他是何人?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圣上很该即刻处死。”
被封了哑穴的鹤山道人笑了起来,喉咙里发不出声音只笑的身体在抖,怪异至极。
“是该处死他,却不是现在。”萧煦太想知道一个答案了,急召宋玠而来,开门见山说:“在处死他之前,朕要你从他口中问出一些事情。”
宋玠拱手道:“臣自当尽力而为,圣上想要他招什么?”
萧煦看向裴衡。
裴衡便心领神会对宋玠道:“这逆贼曾是先帝的暗卫宋王,先帝崩逝后他潜逃出宫,隐姓埋名培养势力,创立了孤掌楼这个刺客组织。”
宋玠看向裴衡,衣袖下的掌心攥紧,孤掌楼,那不就是当初他的师父鹤山道人向他推荐的暗杀组织吗?也是鹤山道士向他透露萧祯并非萧煦的亲生子,萧煦与万素素的亲生子早在刚出生时就被人偷偷掉包带出了宫,后流落进了孤掌楼,代号是【左手刀】。
所以他当初才想要雇佣【左手刀】去刺杀万素素,想见一见这位被掉包的真皇子,可惜刺杀失败,他没能见到【左手刀】。
“十七年前宫中那场夜袭刺杀,就是孤掌楼一手策划,目的不是为了刺杀圣上,是为了劫走刚出世的四皇子。”裴衡语气平静,字字句句却是惊人的隐秘:“当年夜袭刺杀时是宋相的父亲护国公也在宫中护驾,想必宋相听过此事。”
宋玠点了一下头,他确实知道此事,却不是他父亲告诉他的,是他自己从父亲的书房外偷听来的。
那场夜袭刺杀刚好是万素素临盆之夜,刺客兵分两路,一伙刺客先动手刺杀皇帝萧煦,将所有禁军吸引过去之后,另一伙刺客潜入了万素素的寝宫,险些掳走刚生下来的四皇子。
是宋行知带禁军赶到,才围劫下抱走四皇子的刺客,救回了四皇子,四皇子还在这场刺杀中受了伤——右脚的脚趾被割掉了一只。
当初那伙刺客是他的人?
宋玠看向鹤山道人,迎上他猖狂的目光后,心里却有了一个更可怕的猜想:他父亲有没有参与这场刺杀?他父亲是不是故意防水才让鹤山道人掳走了真正的四皇子?
那鹤山道人当初救下三岁的他,收他为弟子,为他缓解寒毒……是不是其中的一环?
他只是鹤山道人的一枚棋子吗?
宋玠手指冰冷,看着鹤山道人问裴衡:“当年不是将刺客尽数斩杀,救回了四皇子吗?圣上如今是怀疑……”
“你无需知道其他。”萧煦在榻上虚弱的说:“朕只要知道当年为素素接生的稳婆被他带去了哪里。”
“稳婆?”宋玠诧异的回头看萧煦,“不是死在当年那场夜袭刺杀中了吗?”他记得是为了保护万素素而死,圣上还给了封赏。
“死的那位不是真正的稳婆。”裴衡道:“是一位宫中老嬷嬷,被刺客换上了稳婆的衣服划花了脸冒名顶替了稳婆,真正的稳婆至今下落不明,应该是被宋王带出去了宫。”
裴衡没有说,从两年前圣上就一直在命他查这件事,他从那场夜袭刺杀查到孤掌楼,查到失踪了一名稳婆,又查到孤掌楼的老大宋王,查到了宋王的弟子小刀……
如今圣上几乎已确信小刀是他的骨血,只差一个证据,最后的证据。
可宋王咬死了什么也不肯说,所以圣上才急召宋玠入宫,毕竟宋玠曾经为替圣上除掉先帝遗留的爪牙,连审三天三夜先帝的亲眷,硬是从他口中挖出了十一名重臣名单。
听说先帝的亲眷再被放回府邸禁足时,人还活着,但身上的肉几乎被“活剐”干净了,露出了森森白骨。
宋玠也因此“臭名昭著”,无人敢和他为敌,也没有人敢与他做朋友,人人避他如瘟神。
裴衡不喜宋玠不只是因为他手段毒辣,是因为他为圣上引荐道士,蛊惑圣上沉迷服食丹药,甚至将那道士封为国师,荒唐至极。
可圣上却十分倚重宋玠,不顾他的反对也要宋玠来审问宋王。
宋玠点了点头说:“臣定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他说出稳婆的下落,还请圣上将他交给臣。”
“就在此地审问。”萧煦开口说:“事关皇室血脉,在没有查清楚之前宋王不能离开炼丹房半步。”他看向宋玠再次说:“知道的人也越少越好,你亲自用刑审问。”
宋玠望着他皱了眉,萧煦要他在此地、即刻、亲手动手用刑。
他还没有答话,宦官就捧着什么东西低头走过来,呈给他。
那是一排从大到小、形态各异的刀具,从前他“活剐”先帝亲眷时用的刑具。
宋玠手指凉的发麻,胸口中颤动着咳了两声,又立刻咽下一口气忍住。
他很想说今日身体不适,能不能让他休息一夜?
可他很清楚不能说,更不能将鹤山道人交给其他人来审问。
他怕鹤山道人口中说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比如他是他的弟子,比如他缓解寒毒的丹药是鹤山道人亲自配置,比如他活剐人的本事是鹤山道人教给他的……
窗外闷雷滚滚而过,白光照亮紧闭的窗户。
宋玠垂下眼,手指轻轻划过那一把把刀具,冷声道:“臣自当尽力。”
裴衡解开宋王的穴道。
他听见宋王在身后笑着道:“花架子不少,拿一把把刀来吓唬我吗?来啊,我倒是想见识见识一个黄口小儿能有什么本事!”
仿佛是在极力告诉宋玠:你尽管来,我不会透露半分我和你的关系,我们从来就不认识。
可这些刀具鹤山道人应该最清楚,哪一把削哪块的肉流血最少,死的最慢。
宋玠胸腔里的寒意刀绞一样窜涌着,他挑了一把最趁手的小刀,想起当年被灌下毒药丢进井里时,是鹤山道人将他捞了出来,带回了一座破道观中。
他转过身,走向鹤山道人,在身旁的炉火上烧了烧那把小刀,目光中火焰跳跃,又想起奄奄一息时鹤山道人一勺一勺地给他喂药、喂粥,他醒来后看到独臂的鹤山道人还以为见到了鬼。
“小子,拿这么一把小刀和我比划未免太小瞧我了。”宋王看着他,讥讽的朝他笑笑。
宋玠看向他,当年他也这么笑着说——“小子,少哭两声留着力气活命吧。”
下一刀时,他又快又准,只有肉被刮掉,没有血涌出来,他对宋王说:“招了吧,免吃苦头。”
这句话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是真话还是假话。
他希望他招了免受刑罚,却又很清楚找到稳婆,那么萧祯的身份就保不住了,这盘铺垫了十几年的复仇棋局就将一败涂地。
宋王痛的咬了咬牙,可很快又笑着说:“可惜了,不如支上个铜锅让我自己把片下来的肉涮了吃。”
然后,宋玠下了第二刀、第三刀……
见惯了杀人的裴衡也忍不住侧过头去,血腥味却越来越浓烈。
宋王发出第一声痛呼时,宋玠的手指冷的一直在抖,因为他想起来,鹤山道人将五六岁的苍术带回来给他时也是一个雷雨天。
鹤山道人将湿淋淋的小男孩推到他跟前说:“他叫苍术,以后他就负责给你喂饭喂药。”
宋玠发抖的手下不去刀,他想:苍术也是鹤山道人的弟子,他看到这些碎肉一定会很痛苦吧。
“还不招吗?”宋玠看向宋王,嘴唇发木的问他:“就算你不招,裴将军迟早也会查出稳婆的下落。”
宋王没有血色的脸上全是冷汗,看着他勾了勾唇:“我不知道的事怎么招?”
“继续,宋玠。”萧煦在榻上动了气一般急喘起来。
宋玠四肢百骸已经冷透,胸腔里的冷气不停往喉咙里钻,他压着咳嗽再一次下刀,血涌出来,他也忍不住咳了起来,咳得身体摇摇欲坠,伸手去扶灯台,却没有抓稳,整个人和灯台一起倒下,一口黑红的血也咳了出来。
“哎呦宋相!”
宦官急急忙忙跑过来扶他,摸到他的身体吓了一条:“圣上宋相、宋相他吐血昏过去了,身子都凉了……”
裴衡也转过身来,看见一地碎肉和鲜血中,宋玠像个僵尸一样脸色青紫,他立即上前探了宋玠的鼻息,“还有气息,圣上,快传太医。”
萧煦却压着胸口,没有命宦官传太医来,只是道:“是他的旧疾,他从不叫太医诊治。”他叹了口气抬抬手吩咐:“看来今日是指望不上他了,先送他回府吧,他府上自有人照顾他。”
裴衡皱紧眉,用手去探他的胸口,冰冷得没有一丝体温了,心脉也十分微弱,这样送出去送回府还有救吗?
可圣上不会让闲杂人等进入如今的炼丹房。
裴衡见那宦官扛了两下宋玠没扛起来,索性伸手将宋玠扛起来,快步扛出炼丹房,扛到了宫门口见到了宋玠的随从。
“相爷!”苍术看见裴衡扛着的相爷吓坏了。
裴衡快步将宋玠塞入马车中,对苍术道:“他吐黑血昏过去了,心脉微弱,马上送医。”
苍术顾不上和裴衡说话,立即上马车掏出了一粒丹药先塞进相爷的嘴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玉书小姐!——
作者有话说:没写到玉书,明天继续[让我康康]
第57章
谢玉书是被雷声惊醒的,她睁开眼看见窗户被闪电照亮,金叶和银芽忙起身去关紧门窗,过来跟她小声说:“下了好大的雨,小姐再睡一会儿吧。”
谢玉书莫名的心悸,看了一眼窗外,觉得今夜好像格外的冷。
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小刀今夜睡在哪里?
她想再躺一会儿,却听见窗户外传来叮铃哐啷的声音,像是谁撞倒了什么。
王安在外面低喝了一声:“是谁?”
有人闯入府中了?
谢玉书立刻坐起身,就听有人在雨夜里急急喊了一声:“玉书小姐!”
那声音听得耳熟。
谢玉书披衣下床,才推门出去,就见电闪雷鸣之下,一道人影湿淋淋的冲了过来,直接跪倒在她脚边,又叫了一声:“玉书小姐!”
金叶和银芽吓了一跳,忙护住谢玉书。
谢玉书定睛才看清,竟是苍术:“你这是……”
没等她问完,苍术就急切的道:“相爷又发病了,玉书小姐救救相爷吧!”
“他又发病了?”谢玉书望着苍术那张没有血色、满是雨水的脸,知道若非情况紧急,他也不会深夜闯入她的宅子里。
那些“怎么不去找谢嘉宁?”的讥讽话语便也说不出口。
只是立刻问:“他现在在哪里?”
“在外面马车里!”苍术也立即答。
谢玉书没有多说,吩咐王安和赵峰帮忙把宋玠抬进来。
※
等人抬进她的卧房里,她还说被宋玠的状况吓了一跳。
他身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血,脸上也沾了不少血,人昏着手脚僵冷的像尸体,脸色更是僵尸一般,摸他的胸口,仿佛心脏都不跳了,一点热乎气儿也没有。
“怎么弄成了这样?白天不是还好好的吗?”谢玉书问苍术:“怎么就突然又发病了?”
苍术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说皇上急召相爷入宫,相爷进去再出来就变成这样了。
两句话工夫,昏迷的宋玠又突然呕出一口血来,血里还混着黑色红色的丹药渣。
苍术一下子就慌了神,相爷如今连丹药也咽不下去了。
他又给谢玉书跪下,手忙脚地的从怀里掏出一把湿透的银票捧给她:“这些银票不多,您就当是预付,我马上回相府去取金钞,三万两、十万两都给您,只要您能救救相爷……”
谢玉书看他那副样子竟是要落泪一般,“我又不是神医,只能像之前一样让他回温……”
“回温就好!回温相爷就能把丹药服下去了!”苍术马上道:“只有您能让相爷回温!”
谢玉书命人去烧热水、烧暖炉,三两下将宋玠的外袍脱掉,先用自己的被子裹住了他。
等喜枝嬷嬷将热水添满浴桶,她和苍术一起将宋玠扶进了浴桶里。
她穿着寝衣也进了浴桶,抱住宋玠僵冷的身体,吩咐苍术:“化一粒药来,我喂他。”
苍术立即应是,转身去桌边,却不熟悉这里的摆置,找不到热水。
“我来吧。”金叶手麻利地的倒了一杯温水,接过他的丹药细细化开,端进了屏风后递给了谢玉书。
谢玉书一手托着宋玠的脖子,一手将药慢慢地往他嘴里灌,怕他吐出来,灌的极其缓慢,等他咽下去一口,才敢往里再灌一口,小半碗的药灌出她一身的汗,又问:“这药最多吃几粒?”
“三粒。”苍术就站在屏风后,不敢进去,怕冒犯了玉书小姐心里却又急得很,“这丹药里有朱砂,本是一种热毒毒药,被用来克制相爷的寒症,不能多服。”又补道:“相爷在进宫时已服了两粒。”
用毒药来克制寒毒,这与饮鸩止渴有什么分别?
谢玉书看着宋玠死了一般的脸色,心情很复杂,他这样饮鸩止渴的勉强活着,就算不死在原剧的那场宫变中,也活不了太久吧。
他自己应该很清楚活不了多久,所以才豁出一切去向皇帝和万素素复仇。
他活着就是为了复仇吗?
可怜又可恨。
“你活该。”谢玉书叹息一样说他。
他听不到,只是胸口又颤动起来,像是要将刚喝下去的药吐出来。
谢玉书慌忙捂住他的嘴,抬高他的下巴:“不许吐,咽下去宋玠。”
她热热的手,一下下抚摸他的胸口,不停叫他的名字,和他说咽下去宋玠,咽下去你才能活,你不是还要报仇吗?
宋玠就像听到了一般,喉头颤动着没有吐,风箱一样抽动的胸口也慢慢平复下来,栽倒在谢玉书的肩头,急促地的呼吸了两下,又两下,仿佛将死之人在拼了命的喘气,想要活下来。
谢玉书抱着他,湿热的手抚摸他僵冷的背,把攒的6点绿帽值又全都兑换成了生命值。
系统界面里她的生命值天数变成了529天,她的心口也着了火一样热起来。
她更紧地抱住宋玠,将他冰冷的胸口贴在她怀里,像融化一块冰一样融化他。
银芽和金叶将一桶桶热水拎进去,喜枝将暖炉烧热,又看了一眼木头一样湿淋淋站在屏风外的苍术,找了条厚毯子递给他:“裹上吧,一会儿你再病倒了,主仆俩赖在我们小姐这里。”
她虽然这样说,却又煮了一碗姜茶给苍术。
苍术捧着姜茶站在那里,无端端的有些眼眶发热,玉书小姐和她身边的人都是好人,天底下最好的人,哪怕玉书小姐言语讥讽、将钱摆在明面上,可她每一次都会救相爷。
她明明可以不救,明明可以和他说:找你们的嘉宁小姐去。
但她没有。
※
后半夜雨小了一些,窗外孤夜冷雨,窗内的屋子里得的像炎夏。
谢玉书快要被蒸熟了,靠在浴桶上用手心手背轮流贴宋玠的脖子,不是为了替他暖热,是为了替自己降温。
他半张脸贴在她胸口,呼吸也渐渐平稳了下来。
浴桶里两双缠在一起的手脚已经热成了一团,分不清是哪个人的手脚。
谢玉书昏昏欲睡的在水里摸了摸宋玠的胸口,想摸一摸有没有热起来,手指在碰上时他整个人抖了一下,喉咙里发出短促的呼吸,像是梦呓一般呢喃了什么。
是有知觉了吗?回温了吗?
“宋玠?”谢玉书低头去看宋玠的脸,只见他嘴巴动了动,声音却像蚊子哼哼,听不清。
“你说什么?”谢玉书将耳朵凑近去听,热气腾腾中,她听见宋玠叫了一声谢玉书。
他人并不清醒,像是做了什么梦似的,又叫了一声谢玉书。
谢玉书在热气中看他,想起第一次去相国府中收费照顾他,他迷迷糊糊叫的是谢嘉宁。
“活该。”她再次轻轻对他说,他这一生所做之事都是在饮鸩止渴。
银芽再要添水的时候,谢玉书摆了摆手,他身上的温度恢复了,应该是熬过这一次了。
她将怀里的宋玠推开想离开浴桶,却又听见宋玠呢喃了一句:“宋王……”
宋王?
谢玉书又停了下来,凑近宋玠问他:“宋玠,宋王是谁?”
宋玠迷迷糊糊的又呢喃:“宋王……鹤山……”
鹤山又是谁?
谢玉书听不明白,又凑近去托过来他侧着的脸,摸到他眼尾上湿湿热热一片,他是在哭吗?
好没出息。
“宋玠怎么了?”谢玉书放温柔了声音问他:“发生什么事了?你是不是见到宋王了?”
他湿湿热热的脸挨在她的掌心里,也不知有没有听见她的话,只落着泪又呢喃了一句:“师父……”
师父?
谢玉书愣了愣,宋王?鹤山?师父?
她吃惊的猜测:难道宋王是宋玠的师父?
这个猜测荒谬却又微妙的合理,原剧中只有宋玠知道小刀的身世,他为什么会知道?他又为什么能找到小刀,利用小刀来报仇?
若他的师父是宋王,那就说得通了。
他今夜被急召入宫,是在宫里见到了宋王吗?
据谢玉书所知,裴衡今夜会带宋王进宫见皇帝,宋玠弄成这个样子想必是和宋王有关。
她太想知道今夜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便又叫了两声宋玠,希望他能清醒过来回答她的问题。
可宋玠还没叫醒,门外就有人轻轻叩门,王安在门外回禀道:“小姐,裴士林请您去前院,说是裴将军回来了。”
裴衡回来了?他今夜不是该在宫中吗?明日才是他班师回朝的日子啊,怎么深夜回来了?
谢玉书怕裴衡过来看见宋玠在她房中,立刻叫金叶替她更衣。
金叶和银芽也都慌了,不停问,这可怎么办?若叫裴将军看见宋相国和苍术可怎么是好?
喜枝嬷嬷更是慌慌张张的进来,低声和谢玉书说:“恐怕真是裴将军回来了,我看到好几名将士守在前院,那阵仗吓人的很,小姐要不要先把宋相国送走?”
谢玉书看了一眼门外候着的苍术,开口说:“慌什么?我是裴士林的夫人,要管我还轮不到他裴衡。”
她不能把宋玠送走,这是多好的套话时机,她一定要弄清楚今夜宫中的状况。
她只换了身干净的里衣,随便在外面套了件常服外袍,黑发擦的半干,松松挽着,便叫苍术进来,吩咐他宋玠已恢复了体温。
让他给宋玠换上榻上那套干净的寝衣,挪到她床上让宋玠睡一会儿。
苍术连连点头,见她要去前院又低声说:“听说是裴衡将军回来了,今夜是他将相爷送出的宫门,若他发现了什么为难玉书小姐,您就说是我逼您的,只要你叫一声,我便去前院替您解释。”
果然今夜裴衡也在宫中,那就一定是关于宋王。
谢玉书说了一句:“无事。”便跨出了门。
苍术忽然在身后又叫了她一声。
谢玉书回头,见苍术突然在房中跪下,朝她重重的叩了个头。
“我替相爷谢过玉书小姐的救命之恩。”苍术再抬起头,眼眶微微发红,字句郑重的对她说:“若玉书小姐日后有什么需要之处,苍术定赴汤蹈火报答您。”
雷雨之下,谢玉书看着他,心中说不清的沉闷,他这个小角色无父无母,总是宋玠的背景板,连死亡也只有一幕短暂的特写,他死去的时候也不过刚满十九岁。
在这个爽剧世界里,只有真正的女主才能活的“爽快”。
她对苍术笑了笑:“你不需要报答我,让你们相爷报答我吧。”
闷雷滚滚作响。
她转过身走过雷雨交加的回廊,在院门口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裴士林。
裴士林憔悴了许多,眼底发乌,看样子也是被深夜吵醒的。
他撑着伞站在那里,目光追随着谢玉书走近,等谢玉书停在他面前时,他微微愣怔了一下,有半个月没见了吧?谢玉书的样貌竟比从前愈发脱俗绝尘*了,哪怕只是穿着素色的外袍、挽着发也如画中的神妃仙子一般,细看眉眼舒展,明明和从前没什么分别,可就是不太像谢嘉宁了……
“带路。”谢玉书懒得与他说话,只吩咐。
裴士林回过神来,收回目光忍不住和她说:“是我叔父裴衡回来了,他有些事要和你说,你……注意一些,他不知道你和宋玠的事。”
谢玉书冷笑着问:“是吗?他不知道吗?那他很该知道知道,你们裴家“一门忠烈”。”
裴士林被堵的语塞,她还是连句好话也不肯给他——
作者有话说:裴衡大概是我写过存在感最低的男主了。[小丑]
第58章
穿过拱门进入前院,谢玉书就看到数十名高壮的黑衣男人冷肃的站在回廊下,虽没有穿盔甲,但个个带刀,气势压人。
裴士林垂下眼不敢与那些人对视,带着谢玉书进入亮着灯的正厅。
正厅中只有两人,气氛却很凝重。
一人正是坐在侧位上的裴衡,而另一边坐着裴母李慧仙,往常能言会道的李慧仙此刻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瞧见谢玉书进来又下意识抬了抬下巴,仿佛在说:收拾你的人回来了。
颇有些要一雪前耻的感觉。
裴士林恭恭敬敬的朝裴衡行礼叫了一声叔父。
李慧仙马上就指点谢玉书道:“这位是你的叔父裴衡,圣上亲封的大将军,还不行礼?”
谢玉书立在原地并不动,只是一双眼看着裴衡,他穿着黑色窄袖夜行服,鬓边和肩头还有些湿意,想来说刚冒雨离宫就回了裴府,“不知道裴将军这么晚叫我来是有什么事?”
她这副做派,气的林慧仙起身又要作威作福的训斥她,却被谢玉书冷飕飕扫一眼吓得又闭上嘴巴,可心中又气的很,平日里被谢玉书骑在头上拉屎习惯了竟是打心底里怕了她,当下就要抹眼泪向裴衡告状。
裴衡却摆摆手让李慧仙和裴士林先出去。
李慧仙愣了住,裴士林也抬起头惊讶的看着裴衡,不明白裴衡能有什么事需要单独和谢玉书谈?他又想起那日深夜裴衡偷偷回府来要他去玉清观接谢玉书的事,难道那次裴衡就和谢玉书相识,且发生了什么吗?
他心中很是不舒服,却还是带着母亲退出了正厅。
李慧仙一脸疑惑,想问什么,却见外面那么多高大的黑衣人,又不敢乱说话了,只是低低问儿子:“他们俩难道认识吗?”
裴士林冷着脸不答话,就听见身后的门被裴衡吩咐关了上,心中便更堵了,裴衡身为叔父很该清楚避嫌才是。
房门将雨声隔绝在外,屋内的灯烛晃了晃。
裴衡也在看谢玉书,她今夜与那日雨中发抖大模样又很不相同,乌发轻绾,神态自若,既不怕他,也仿佛没将他放在眼里。
只是侧身坐进椅子里,懒懒洋洋问:“什么事?”
仿佛不愿多和他说一句话。
裴衡也没有时间耽搁,便开门见山说:“你的事我听小刀说了。”
什么事?哪件事?
没等谢玉书问,便又听他说:“是裴家对不起你在先,欺辱你在后,你想要裴士林如何来弥补你?”
谢玉书便知,他已经知道裴家为救人把玉书送去相国府的事了。
“弥补有什么用?那些罪我已经受过了。”谢玉书冷笑一声:“再说,裴士林有什么能弥补给我的?”
裴衡没有否认,只是说:“我会替裴士林和裴家弥补你。”
谢玉书看向他,他没什么表情脸在烛光下坚毅认真,许诺一般说:“我答应了小刀给你一个公道,自会尽我所能做到,日后你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
他很平静的陈述,像在给谢玉书一个交代:“裴士滨的案子会重新查办,裴士林与宋玠的那些勾当我也会查清楚,明日刑部就会开始查办,所以我今夜回来是想问你,你要和离吗?”
谢玉书微微愣了住,听见他说:“若你想和离,今夜我就会命裴士林写下和离书,在你没有被裴士林牵连之前,你可以离开裴府,重新开始生活。”
他今夜冒雨回来不是为了找她麻烦,而是为了给她和离书?
“和离后,我会亲自去永安侯府讲清楚,过错全在裴士林。”裴衡仿佛计划好了一切:“若你不想回永安侯府,裴家可以将汴京中的另一处宅子过户给你,你可以带着你母亲住在那里,开销和银钱上裴家也会尽量补偿你,你不必担心。”
谢玉书静静看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一点道貌岸然来,可是没有。
这与她之前交手的那些男人太不一样,以至于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争取什么了,他已经给出了所有方案和善后。
和离、宅子、银钱、查办裴士林……他给了女配玉书公道和最完美的和离善后。
可是太晚了,女配玉书已经死了,这个公道来的太晚了,只是一报还一报不够。
就像重生一次难道只是为了让渣男知错,和离认错吗?这样女配玉书就能感到幸福了吗?就是圆满人生了吗?
当然不是,害死女配玉书的不只是裴士林,还有宋玠、萧祯、谢嘉宁,那么重活一世这些人就该当玉书的垫脚石,托着她到更高的位置,体验更爽的人生,这才是圆满人生。
闷雷声隐隐作响。
谢玉书望着他声音轻却笃定地说:“我不要和离。”
裴衡在灯烛下微微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她会说不要和离,所以又问了一遍:“你不要和离?”
“是,我不要和离。”谢玉书起身和他说:“你若想替裴士林替你们裴家弥补我,就换一种方式吧,我如今做裴夫人做得挺好的。”
裴衡疑惑地望着她,“我以为你另有属意之人。”
“你是指小刀吗?”谢玉书说的也很直接:“原来你是想成全我和小刀?”
裴衡没说话地默认了,他以为她与小刀情投意合。
可她只是很平静的说:“裴将军的心意我心领了,但我不需要成全。”
想要什么她会自己争取。
房中一瞬安静下来,谢玉书只思考了一下,现在不是向裴衡提弥补要求的时机,便又说:“裴将军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就回去休息了。”
裴衡看着她却始终也无法看透她:“还有一事。”他问:“我看见宋玠的马车停在巷口,他可有来打扰你?”
谢玉书心头跳了跳,依旧平静的回答:“没有。”
裴衡静静地凝视了她片刻,仿佛猜到什么,最后却只是说:“那就好。”
谢玉书离开正厅,看见仍然候在外面的裴士林母子,无心跟他们废话,扶着金叶就离开了。
裴衡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眉头一点点皱紧,他很清楚她在撒谎,可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选不和离?
明明她与宋玠、与小刀都走的那么近,她收留小刀,让宋玠留宿在她房中……似乎对两个人都有好感,可她却又不愿意和她厌恶的裴士林和离。
为什么?
裴衡困惑的坐在正厅里,裴士林母子又进来,李慧仙忍不住和他说:“阿衡你可瞧见她那副猖狂的样子了?你是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如今你终于回来了可要替我与士林做主,好好整顿家风!”
裴衡看向她,点点头道:“是要整顿,从裴士滨逼死良民开始。”
李慧仙一下子噎住了。
裴衡再看向裴士林,声音冰冷至极:“跪下。”
裴士林望他一眼,知道自己那点事是瞒不住了,撩袍跪下。
“明日你自己辞官去刑部受审。”裴衡垂眼望着他,无比失望:“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李慧仙万没有想到裴衡不替自家人撑腰,反而要惩治自家人,既气又怕,当即便要跪下求情,却被裴衡踢过来的椅子抵住了膝盖。
“大嫂若想请罪便去祠堂里跪着请罪吧,不必跪我,我领受不起。”裴衡依旧面色冷漠:“大嫂很该想一想,两个儿子怎么会走到这般田地?”
他说完便起身离去,满院的黑衣人跟着他浩浩荡荡离开裴府。
李慧仙气急的哭起来,骂裴衡一点情面也不讲,她的儿子出事,裴衡同为裴家人又能有什么好处?
又一面后悔没来得及让裴衡去谢玉书的院子里捉奸。
裴士林跪在地上终于忍不住怒吼一声:“够了!”
真的够了!她难道以为裴衡那样手眼通天的人,会没有看见巷口宋玠的马车?会不清楚宋玠就在裴府吗?他只是选择了纵容谢玉书罢了!
裴士林如今算是看明白了,他的叔父与他的夫人交情不浅啊。
※
闷雷轰隆而过,雨明明小了,雷声却一声大过一声。
谢玉书才踏回自己的院子就听见系统提示。
——“宿主您涨了1点绿帽值,来自裴士林。”
——“恭喜您的女配主线任务已完成百分之三十八。”
裴士林已经好久没刷出绿帽值了,怎么突然涨了1点?
就连主线任务也涨了,是因为她拒绝了和离吗?
她不明白,听见系统分析道:“也许女配也希望掌握自己的人生主权。”
闪电无声的劈下,划亮院子里的池塘、假山、窄小的回廊。
谢玉书踏上潮湿的回廊上,有一瞬间仿佛看到曾经的玉书来来回回走过这条回廊,就好像她的人生只有这方寸之地,她能争取的也少之又少。
但如今,她卧房的门被推开,消瘦苍白的宋玠扶着苍术脚步不稳的走出来,望见她,灰暗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她走近他,听见他虚弱的问:“裴衡有没有为难你?”
她没有立刻回答,她知道怎样能让宋玠去对付裴衡,也知道怎样能让宋玠与裴衡一起帮她扶持小刀做皇子、做太子、做皇帝。
她当然是属意小刀的,但她不是要和副将小刀一世一双人,是要做皇帝小刀的皇后,与他二圣临朝。
“先进去吧,外面这么冷。”她伸出手扶住了宋玠的手臂:“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来。”
他很明显的颤了一下,任由她牵着,去任何地方。
他很想和她说些什么,问她是不是不生他的气了?是不是还能像以前一样每晚见见她?
可最想问的还是裴衡有没有因为他找她的麻烦、给她气受?
她看起来人很沉默,心情不太好,松开他的手臂扶着桌子站了一会儿,像是在想什么。
宋玠的心便揪了起来:“是不是裴衡对你说了什么难听话?”
她说没有,可依然看起来不开心。
宋玠走到她面前去看她的脸,胸口冷的想咳嗽,小心翼翼问她:“真的没有?”
谢玉书终于抬眼看住了他,挥手让金叶、银芽都退下去。
苍术也识趣地退出房间,只留下相爷和玉书小姐。
房门关上,宋玠才试探性地伸手,握了握她的手指。
她没有抽回手,只是问他:“你知道裴衡将小刀带进宫了吗?”
宋玠顿了一下,听见她又问:“小刀是皇子对吗?宋玠不要骗我。”
他怎么会骗她?她一次次的救他,照顾他,暖热他冰冷的身体,他没有办法再骗她。
所以他说:“应该是。”
谢玉书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什么叫应该是?今夜你在宫中见到了宋王对吗?宋王是小刀的师父,他不可以证明小刀的身世吗?”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宋玠回握住她的手,朝她靠近,柔声的问她:“这些是裴衡告诉你的吗?”裴衡为什么会把这些绝不能透露的事告诉她?
“你不要管是谁告诉我的。”谢玉书看住他的双眼,问:“今晚你被急召入宫发生了什么?宋王他,也是你的师父,对吗?”
宋玠眼神凝住了几秒,听见她又说:“你昏迷的时候叫宋王师父,像在做噩梦一样哭了。”
她抬手捧住了他的脸,声音也变得温柔:“宋玠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
好像在关心他,为他难过。
宋玠喉头酸涩,伸手抱住了她,将冰冷的脸贴在她的颈窝里,像是卸下所有防备,哑声说:“是,宋王是我的师父,当年是他救了我……今夜,圣上要我以极刑来审问他小刀的身世……”
他冰凉的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血的温度,残留着那些肉跳动的触感。
谢玉书抱紧他,又问:“那宋王招了吗?”——
作者有话说:谢玉书:不想知道你受了什么苦,只想知道宋王招没招。
第59章
宋王没有招。
宋玠将自己能告诉谢玉书的全部告诉了她,唯独没有告诉她自己的身世。
这像是一个他羞于启齿的隐疾,他难以告诉谢玉书,他也是万素素的儿子,是万素素迫不得已生下来的孽种,他的亲生母亲要毒死他,他的亲生父亲憎恨他。
如果谢玉书知道这些会怎么看他?他这个人除了银钱还有什么拿得出手,值得被她看上的?
他像是生怕谢玉书会问到他身世相关的事情,尽可能的避免提到自己,只是告诉谢玉书自己中了寒毒之后是宋王救了他。
好在谢玉书并没有问这些事情。
他那时就应该清楚谢玉书对他的身世毫无兴趣,因为谢玉书在听完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是:“小刀才是真皇子,宋王之所以不愿意招认小刀的身世,是因为他想要替先帝报复皇帝对吗?”
宋玠没有回答,只是在烛光下看着谢玉书,她垂着眼思索了什么,又抬起眼和他说:“宋王是先帝的人,他抱走了真皇子小刀,换了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婴孩,那个婴孩就是如今的四皇子萧祯。我在想萧祯会不会是先帝的儿子?宋王的目不仅仅是报仇,而是让先帝的儿子成为皇帝?”
宋玠在她眼神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野心和谋略,他心中止不住的震动,谢玉书的猜测连他也没有想到过,萧祯会是先帝的儿子吗?
在几年前,他就从宋王那里得知萧祯并非皇帝萧煦的亲儿子,所以他才一直想要扶持这个假皇子继位、报复皇帝和万素素,可他从未想到过萧祯是先帝的儿子。
若萧祯是先帝的儿子,那如今宋王死也不愿意说出真相就说得通——他要扶持先帝的儿子,继承大同。
若真是如此,那他宋玠就真的只是宋王的一枚棋子而已。
宋王救他,告诉他萧祯的身世,一路帮助他,不过是为了让他扶持萧祯继位。
宋阶坐在暖炉边。忽然觉得自己真好笑,居然曾经真的以为素未谋面的宋王救他是因为可怜他。
他居然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可以用萧祯这个假皇子报复万素素,到头来他也只是一枚棋子,是萧祯继承皇位的踏脚石。
多么滑稽,他就像一条贱狗,谁给他一点好处,他就想拼了命的摇尾巴替他卖命,认他做主。
对宋王是这样,对谢嘉宁也是这样。
他这样的人怎么配谈爱?既没有被爱过,也不懂得爱是什么。
他甚至可笑的以为自己至少被师父、被谢嘉宁短暂的喜爱过……如今他又在奢望谢玉书暂时的爱一爱他。
多好笑,他怎么配?
灯花哔啵响了一声,窗外雷声隐隐。
谢玉书最后问:“宋玠,你打算怎么做?”
他打算怎么做?
宋玠虚弱又混乱的脑子在此刻恢复了一些理智,是啊,他下一步要怎么做?
是为了保全宋王,让宋王招供,想办法救他脱身?
还是将计就计,不要在乎宋王的死活,继续做他的棋子,扶持萧祯上位,完成这场报复?
他久久没有说话,第一次不清楚自己想要怎么做,即便宋王或许只把他当棋子,可宋王也真的救过他,他不愿亲手……虐杀宋王。
胸口里冰寒一片,他忍不住又咳起来。
谢玉书倒了温水给他,又离他更近了一些,伸手隔着寝衣捂住了他的胸口,轻声问他:“你要离我近一点吗?”
她的掌心还是那么热,宋玠想起昏迷时,这只手掌捂住他的嘴,谢玉书不停在叫他的名字,和他说:咽下去、咽下去才能活。
谢玉书是想让他活下来的,对吗?她没有讨厌他讨厌到让他去死的地步,是吗?
他不敢去奢求她的爱,只想离她近一点,反正他也活不久了,他祈求上苍能不能在死之前让他尝一点点甜头?
宋玠慢慢握住了谢玉书的手,喉咙又哑又涩的说:“你不怪我了吗?”
他的眼因咳嗽微微发红,他整个人瘦弱的像将死之人。
明明都到这个时候了,可他却还在追问:她是不是还在怪他?
没出息。
谢玉书望着他,既怨恨他,又可怜他,所以没有骗他说:“我没有办法不怪你,但我也没有恨你恨到想你去死。”
宋玠看着她,胸口震动着又咳了两声,哑声笑着说:“那就好,那就好……你可以怪我,可以恨我,这是都是我活该,但你不要不见我。”
他的声音哑的像是要哭:“我有很多很多钱谢玉书,我死后我的宅子,我的银钱,我所有的资产都是你的,但不要不见我。”
他像是怕她抽回手,怕她拒绝,握紧的她手又说:“这是我付给你的报酬,不要拒绝,你照顾了我这么久,对我这么好……这些是你应得的。”
是啊,这些是她应得的,可是还不够。
谢玉书索性和他讲:“既然小刀是真皇子,你为什么不能扶持他?”
宋玠顿了顿,忽然明白过来,问她:“你想让小刀做皇帝?你……喜欢小刀,想要做他的皇后吗?”
他见过小刀,知道小刀看谢玉书的眼神,那是恨不能给她一切的眼神,若是小刀做了皇帝,宋玠毫不怀疑,皇后只会是谢玉书。
那谢玉书也喜欢小刀吗?
她今夜问这么多,说这么多,是因为她想要小刀做皇帝?
烛火在谢玉书眼神里,照亮她赤裸的野心,她毫不遮掩的说:“谁不想要做一国之母?若是可以,我恨不能自己做皇帝。”
宋玠的心头狂跳,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她这句话不是一句玩笑话,就像她说她喜欢钱一样,她是真心这样想才这样说。
女子做皇帝,多么荒谬的话,可她说的无比自然。
她甚至用更轻蔑的语气说:“萧祯那样的蠢货都能做皇帝,我为什么不能?天下能者得之。”
她说的太顺理成章,以至于宋玠一点也不觉得她是在痴人说梦,天下能者得之,若他能扶持一个假皇子萧祯做皇帝,为什么她不能?就因为她没有生为男子?
她热热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指尖轻轻蹭动他的手背,用很少见的缠绵语气和他说:“宋玠,你能帮小刀吗?”
宋玠说不出话来,他意识到今夜她的温柔甜蜜是有目的的,是她想要利用他帮小刀。
可是……他又那么舍不得这短暂的温柔时刻。
她靠近他、望着他、握着他的手,手指轻轻压在他的胸口……一切芬芳朝他涌过来,他没有办法不着迷。
宋玠喉头动了动,又痒又轻的说:“可我和宋王有一样的目的。”
他没有忍住告诉她:“我恨皇帝萧煦,恨萧祯,更恨万素素。”
他喉咙里藏着针似的,每说一个字都痛得厉害,可他还是说:“我会变成这样,都因为万素素……玉书,你知道我饱受寒毒折磨活下来,就是为了报复她吗?我怎么能扶持她的亲儿子做皇帝呢?”
可他说的那么轻,那么不坚定。
以至于谢玉书轻而易举就推翻了他的话:“你以为万素素和皇帝现在能接受小刀是她们的亲儿子吗?她们不能。皇帝这样千方百计的调查,严刑逼供宋王,不是为了证实小刀是他的亲儿子,是想得证实小刀不是,萧祯才是。”
这才是皇帝内心最想要听到的答案。
“若是你和宋王告诉皇帝,萧祯就是他的亲儿子,他只会顺水推舟的接受。”谢玉书笃定说:“萧祯做他的儿子,总比小刀这个大字不识的乞儿是他的儿子强。”
她的手指压在宋玠的胸口,皱着眉说:“你还不明白吗?走到这一步,萧祯这枚棋子已经废了,哪怕你们证实他是真皇子,以皇帝多疑的性格也不会传位于他。既然如此,何不告诉皇帝?你的亲儿子就是一个被养成了杀手的乞丐?”
闷雷滚滚,宋玠吃惊的看着她,意识到她说的每句话都没有错,哪怕宋王不招供,皇帝也不会再立萧祯这个身份存疑的儿子为太子了。
萧祯这颗棋是废了。
她停下来,慢慢抽回了手,和他说:“宋玠,你不是想留在我身边吗?那就讨好我,我现在给你机会讨好我。”
多么诱人的机会,多么不可思议的野心。
宋阶心里的寒意化成了酸涩的水,震颤着,一遍遍在想:她若是能日日这样待他,想做皇帝又有什么不可以?垂帘听政,二圣临朝,又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即便没有先例,那她为什么不能成为先例?她那么聪明,野心勃勃,比萧祯差在哪里?
他可以扶持萧祯,怎么不能扶持她?
反正他快死了,为她而死很值得。
他握紧谢玉书的手,求她一样说:“离我近一点吧,太冷了……玉书。”
谢玉书听见脑子里的系统音——“恭喜宿主,您涨了3点万人迷值,全来自于宋玠。”
3点,这么多。
她看着宋玠,他像只脆弱的鹤弯下腰将冰冷的脸颊轻轻枕在了她的掌心里,哀求一样说:“我会努力讨好你的,玉书。”
※
雨一直下到天亮才停。
谢嘉宁一早更衣梳洗,进宫面圣,却没有见到宋玠,只见到了萧祯。
他立在殿中,高了许多,人也清瘦了许多,抬头朝她笑笑,眉目盈盈比从前更温柔许多。
谢嘉宁垂下头,脸颊发热,想起没有失踪前他在月下轻轻吻她的眼尾,也这样温柔。
她行礼跪下,有些晃神,听见圣上说宋玠昨晚病得厉害,今日不能随他们一起出城迎接将士们和王世子了。
这才反应过来,宋玠又发病了吗?
谢嘉宁想起宋玠从前发病的模样,心里忍不住担心起来,那宋玠昨晚熬过去了吗?
圣上免了她的礼,又朝她摆摆手,让她抬起头来。
谢嘉宁虽不明白,却还说慢慢抬起头,不敢直视圣上。
却听见圣上笑着说了一句:“谢家的女儿是有些相像,你眉眼间倒真有些像她。”
她?是指谢玉书吗?圣上居然见过谢玉书、还在这殿中提起她?
谢嘉宁心里微妙的不舒服,用玩笑的口吻说:“圣上,我是姐姐,她是妹妹,要像也是她像我。”
圣上只是笑了笑,像听小孩子闹脾气一样。
她不喜欢被这样对待,更不喜欢被说和谢玉书像——
作者有话说:宋玠:做皇帝而已,又不是要我去死?做!
第60章
谢嘉宁随着四皇子萧祯,在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中出城迎接迎接凯旋的将士们,也迎接她的义兄王世子——独孤明。
天气阴沉,乌云压在头顶,道路也潮湿泥泞,大大小小的街道都没有她想象中热闹,连裴衡与他的军队也没有喜悦之色,一路上冷肃凝重的不像是凯旋。
谢嘉宁本就不好的心情更糟糕了,她有意想和裴衡说两句话,恭喜他凯旋,说圣上必定给他加官进爵,他该开心才是。
可裴衡只是冷着脸说了一句:“没什么好开心的。”仿佛不想再与她说话,拍马走的快了一些。
连他身后的将士们也脸色不好的扫她两眼。
她一时之间心情更差了,似乎一切都不再随心所愿,既没有她想象中的风光,更没有众星捧月的热闹,甚至她觉得人人都好像不喜欢她似得。
圣上拿她比谢玉书、宋玠借故不来、裴衡冷脸相对,小刀也在裴衡身后看也不看他。
就连萧祯也心事重重的骑在马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从头到尾没有与她说过话。
明明昨夜萧祯还派人送了糕点给她,她不明白今日怎么又变得这么冷淡?
“别闷闷不乐。”她的义兄独孤明拍马到她身侧,用郡国话与她说:“此次一战死了那么多人,或许有一半是这汴京中谁的夫君、谁的儿子、兄弟,对裴将军与他的将士们来说很难开心,他不是针对你。”
谢嘉宁这才意识到,街道两侧围观的人群中有一些白发苍苍的老人在抹眼泪,或许……她们没有等到自己的儿子凯旋回家。
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心中愧疚,可又觉得委屈,轻轻用郡国话与独孤明说:“我并无坏心,只是想恭喜裴衡和他的将士们死守敌国那么久终于胜利了。”
“我知道。”独孤明依旧用郡国话安抚她:“裴将军也知道的,他没有怪你。”又为了逗她开心似得,小声玩笑:“今日刚见面我就看出来你不开心,可是因为你心心念念的意中人变了心?若他变心了,你倒是可以考虑一下我。”
谢嘉宁羞恼的用郡国话骂他别乱说,偷偷看了一眼前面的萧祯,他变心了吗?她不在这些年他有没有像宋玠一样也看上了别人?
她不清楚,如今的一切对她来说都物是人非,她对这个熟悉的汴京、熟悉的一切失去了归属感,每一刻都觉得不安。
哪怕独孤明挖空心思逗她开心,她也很难开心起来。
因为她心中很清楚,独孤明说那些要娶她的话,也并非是喜欢她本人,而是因为他身为质子,若能娶永安侯之女为妻,在汴京会好过一点。
她不傻,知道在郡国时独孤明把她当妹妹,要来大巽当质子那夜突然向她告白是为了什么。
这不是她想要的喜爱。
阴沉的天色下,热闹的只有仪仗队。
抵达宫门口时,独孤明与和萧祯同时翻身下马朝她走过来,伸出手扶她。
谢嘉宁坐在马上望着两个人,又忍不住想:萧祯还像从前在道观里一样纯粹的喜欢她吗?不是喜欢她是谁家的女儿,只是单纯的喜欢她这个人。
谢嘉宁扶住了独孤明的手下马,对萧祯道了谢,又忍不住问他:“四殿下今日有心事吗?”
萧祯慢慢收回手,笑笑说:“只是昨夜淋了雨没睡好。”
“淋了雨?”谢嘉宁诧异,又问他:“四殿下怎么会淋了雨?”
萧祯望着她,温柔的眼睛里汪着水一般,很轻的说:“去给很久没见的朋友送她爱吃的点心,想看看她这些年过的好不好,可惜没有见到。”
谢嘉宁心头猛颤,难道昨夜来送点心的是萧祯本人?他亲自来了吗?是为了见她一面?可他昨夜为何不说呢?
她抿了抿嘴,心乱如麻,她昨夜在陪母亲,以为只是他的宫人来送的点心。
萧祯只是很温柔的对她笑了笑,“嘉宁小姐这些年在外面还好吗?你瘦了许多。”
谢嘉宁心头的酸涩便涌上了喉头,她也不过是想要一句真心的关心罢了。
独孤明望着萧祯,笑了一下,这位四皇子很会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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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衡带几位将领与独孤明入宫述职,谢嘉宁在宫门口与萧祯分别,等着晚上的庆功宴才能入宫。
天又阴了一些,谢嘉宁在马车里想了想,吩咐车夫绕路去相国府,她想看看宋玠怎么样了,他每次发病好像都很难熬过去。
车夫一路疾行,在相府门口停下。
谢嘉宁刚掀开车帘就看见,相国府门口停了一辆华贵的马车,也不知道是谁府上的马车。
怎会有人来看宋玠?
她扶着丫鬟的手下马车,问车夫:“这是谁府上的马车?”
车夫回禀道:“是裴夫人的马车。”
“裴夫人?”谢嘉宁诧异。
丫鬟便小声道:“裴士林的夫人,玉书小姐。”
又是谢玉书?
谢嘉宁的眉头皱起来,谢玉书居然来看宋阶了?此刻就在宋玠府上?
她一上午的气窝在胸口,快步走到相府门口,直接拿出了一块玉佩,亮给阻拦她的门卫看。
门卫瞧见那玉佩愣了一下,他是跟着相爷的老人,很清楚这块玉佩是相爷的贴身之物,也记得相爷在多年前吩咐过,永安侯府的谢嘉宁小姐可以随意出入相国府,不必禀报,更不许阻拦。
可如今……那位玉书小姐就在府中,他有些吃不准该不该阻拦,还在犹豫,谢嘉宁小姐已绕开他大步跨入了府中。
他不敢动手阻拦,立刻吩咐人去禀报相爷。
可门卫才在相爷院落外,向苍术禀报,谢嘉宁就已紧随其*后到了。
苍术看见谢嘉宁惊的来不及进屋禀报相爷,直接将谢嘉宁拦在了院门口。
盘盘却听见脚步声,冲出屋子,吠叫着扑了过来。
“盘盘停下!”苍术立刻伸手按住盘盘。
谢嘉宁与她的丫鬟吓的尖叫起来。
“盘盘!”谢嘉宁也壮着胆子叫狗的名字,气恼道:“好个养不熟的狗!当初我还喂过你!”
可盘盘依旧张着血盆大口要扑过来咬她与丫鬟。
“坐下盘盘!”苍术抓住盘盘的后颈命令它。
同一时间,屋内有人掀开帘子叫了一声:“盘盘。”
盘盘听见那人的声音立刻不叫了。
惊魂未定的谢嘉宁抬头朝屋门口看去。
阴沉的天色吓,她与谢玉书望见了彼此。
谢嘉宁的脸色顿时难看至极,她看见谢玉书只穿了单薄的纱衣站在那里,乌发散着,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竟是一点也不避嫌。
她不是已经嫁做人妇了吗?怎么能这副样子、在其他男人的房间里?
谢玉书脸上却没有丝毫意外之色,仿佛知道了她会来,也仿佛不在意她来不来。
她的身后出现了一张苍白的脸,正是宋玠。
宋玠几乎贴在她背后,看见院门口站着的谢嘉宁眉头一下子皱紧,竟是先下意识先握住了谢玉书的手臂,低声认错:“别生气,我马上处理。”
处理什么?
谢嘉宁心中着火了一样生气,想讥讽谢玉书和宋玠。
可不等她开口,谢玉书就甩开宋玠的手,放下帘子重新进了屋子里,在屋子里喊了一声:“盘盘过来。”
那只养不熟的獒犬竟真转头,摇着尾巴跑进了屋子里。
而宋玠穿着单薄的寝衣冷着脸走出来,手中还拿着一把梳子,就好像刚才在为谢玉书梳头发。
“你不犯病了吗?”谢嘉宁气恼的讥讽道:“堂堂相国竟藏了女人在自己房中,还是已嫁做人妇的女人,你知道廉耻吗?”
“闭嘴。”宋玠语气很重的呵斥她,像是怕屋里的谢玉书听见,挥手命苍术和侍从将她与她的丫鬟强行带到了离院子很远的凉亭里。
谢嘉宁从未被宋玠这样对待过,当即眼眶发红,语气发抖的怒道:“宋玠你是谢玉书的狗吗?这么听她的话,怕她生气!你喜欢谁不可以你喜欢她!就因为她和我长的像吗?”
“谢嘉宁。”宋玠连名带姓叫了她。
亭中风冷,他压着胸口咳了两声,字字冰冷说:“不要胡言乱语,我喜欢她,是因为她是谢玉书,和她的长相无关,也和你无关。”
他承认喜欢谢玉书了。
谢嘉宁喉头抖的更厉害了。
他句句维护谢玉书说:“不要再说冒犯她的话,尊重她,也尊重你自己。”
尊重?
谢嘉宁就像在听笑话,可垂眼才发现宋玠竟是光着脚的,他就那么急切的要出来“处理”她?生怕谢玉书生气吗?
她心中的气渐渐变成了失落和委屈,“宋玠就那么在意谢玉书吗?昨晚病发是谢玉书陪着你吗?你们一直在一起吗?她已经嫁人了啊……”
“这些与你无关。”宋玠不想回答她这些问题,只想快点解决,伸出手说:“把玉佩还给我吧,从今以后不要再随意出入我的府邸。”
谢嘉宁攥着玉佩,浑身气的发抖,问他:“宋玠,你是要跟我恩断义绝吗?”
“是。”宋玠非常坚定的和她说:“我早该和你说清楚,过去种种,我很感谢你,但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你平安回来有自己的人生,我如今也只想要好好的待在谢玉书身边,我不希望她再为这些过去的事情生气,就让我们断干净吧。”
谢嘉宁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断干净……宋玠你好没有良心。”
宋玠抓着冰寒的胸口,咳了一下又一下,笑笑说:“当初你疏远我的时候不就知道我是一个卑劣恶毒的人吗?你早就看清我、疏远我,现在又何必如此?嘉宁小姐,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就到此结束吧,把我的玉佩还给我吧。”
谢嘉宁红着眼抬起手,将玉佩用力摔在地上。
玉佩碎在她脚边,她盯着宋玠说:“你想要结束没那么容易,宋玠当初我救你,你说过要报答我,现在你就报答吧。我只要你做一件事,做完这件事我们就两清。”
宋玠看着那块碎掉的玉佩,那是玉屏姨留下的唯一东西,他曾经给了谢嘉宁,如今碎了就碎了吧,是他的错,是他要给她的。
活该。
他这样的烂人,怎么配得到人的喜欢?
一切都是他活该,他不奢求谁原谅他,更不奢求谢玉书能接受他,他只想在死之前珍惜和谢玉书在一起的每一天。
所以他蹲下身捡起碎掉的玉佩问:“什么事?希望你说到做到。”
谢嘉宁抬手擦掉了脸上的泪,一脸决绝的和他说:“今夜庆功宴,我要你向圣上求旨赐婚,求他把我许配给你。”
宋阶愣在原地,紧紧皱眉看着他,只觉得荒谬。
谢嘉宁却讥讽的笑了一下说:“你放心,我不喜欢你,我更不会嫁给你,你不配,我会在庆功宴上拒绝你。”
宋玠仿佛听不懂她的话:“你要我求赐婚,只是为了当众拒绝我?”
“是。”谢嘉宁告诉他:“我就是要当众羞辱你,今晚庆功宴,裴衡一家都会到,我想谢玉书也会到,我就是要你当着她的面向我求婚,然后再被我拒绝。我就是要她明白,她只是在捡我不要的东西。”
宋阶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是冷的,他忽然明白了,谢嘉宁为何要来找他,因为在谢嘉宁眼里,他就像这块不重要的玉佩,她不喜欢,但她认为这是属于她的东西,她可以不要,但不允许别人拿走。
宁愿摔碎也不允许。
他很想问一问谢嘉宁,有没有把他当成过朋友?当成过一个人?
却又觉得没有必要,他从出生起,就是如此不是吗?
连他的亲生父母也厌弃他,恨不能他去死,他又在指望谁把他当成一个人?
谢嘉宁怎么看他、世人怎么看他都不重要。
他只想谢玉书,别再生他的气。
天空又飘起细雨,他冷得快要站不住,只想快点回到谢玉书身边——
作者有话说:这篇文好冷啊,抱紧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