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怎么了?”
陆颂渊闻言抬头看向景回。
景回瞥了他一眼,总归这爆炸之事已经传开,无妨与他说些什么。
她忧心忡忡,“这般大的雨,说不定会引发深山山洪。若是将爆炸之处冲毁,便是一点证据都没有了。”
陆颂渊随着景回的目光看向窗外,他看着外头瓢泼的雨幕,眼中不知藏着何种情绪。
“听闻那夜丞相一整夜都在带人搜山,想来会有结果,殿下宽心。”
景回真是许久都未听到过这般硬邦邦安慰人的话了。
她斜晲了陆颂渊一眼,“你如何知晓?”
陆颂渊看着景回,“陆青越不敢违抗殿下之命,不久前刚从深山走回来。”
“噗。”
想起那夜的吩咐,又见陆颂渊语气平静,景回按捺不住笑出了声。
她手放在下颌撑在桌上,笑的眉眼弯弯,问陆颂渊:“你可怪我折腾你的人?”
陆颂渊向来跟不上景回的想法,他摸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后实话实说道:“不会,既已成婚,他们自然都是殿下的人,随殿下吩咐。”
“是吗?”
景回乐了,“那你也是本公主的人,本公主这般吩咐你,你也会照做吗?”
陆颂渊愣了下,“嗯,只要殿下想。”
意识到说了什么,景回嘴角的笑僵住,她在对着一个身有残疾之人说什么!
“咳,抱歉,我并非是……”
“公主!”
景回这厢话未说完,阿颜急匆匆走进来说道:“丞相大人派人来禀报深山之事了。”
“让人进来。”
“是。”
景回以往在锦绣宫自在惯了,并不拘泥于谈事就要去书房。
片刻后来报信之人走了进来,乃是是丞相府中的门客,景回认得她。
“下官白智拜见公主,公主万安。”
白智人如其名,虽为女子但身形高挑,将有八尺,浑身气质乃是书堆里养起来的淡然。
“起。”
景回道:“深山之事如何了?”
白智看了陆颂渊一眼,见景回无甚吩咐,才缓缓说道:“那夜公主走后,丞相便亲自带着公主留下来的人一寸寸搜山,后来几位皇子也带人过来。”
景回点点头,示意白智继续说。
白智道:“丞相猜搜山动静之大,点燃火药之人定不会冒险逃走,果不其然,后半夜在深山的一个洞穴中找到了他们。”
“他们是谁?”
景回问道。
“是驼风人。”
“什么?”
景回转头看向陆颂渊。
上次在宫中,驼风人挟持她是想要陆颂渊手中的塔干,那昨日引爆火药,又是为了什么。
“可审了?”
“审了。”
白智道:“驼风人为探查火药库所在位置,给山下一猎户金银珠宝,那猎户抵挡不住诱惑,多次让守仓库的自家兄弟带驼风人上山踩点。”
“猎户。”
深山从上到下处处都是火药味,百里之内无一活物,哪里来的猎户。
白智看出景回心中所想,“猎户家中已人去楼空,家中摆具都是新的。”
意料之中。
景回道:“他们受何人指使,为何要炸火药库?”
白智看陆颂渊一眼,说道:“他们说,一切都是陆将军指使。深山之中有火药之事,陆将军在北境便说过,引路之人是陆将军的人,甚至给他们逃跑路线的人也是陆将军的人。”
雨不知何时停了,屋内恍若无人般寂静。
景回顿了半晌,看向陆颂渊。
她唇角带着笑,眼中却无半分笑意,“陆将军怎么说。”
“殿下,这是污蔑。”
陆颂渊手指抚上书角压住,“且不说驼风乃是我朝世仇之敌,且说,除却此次回京述职,臣从未来过上京,更别说知晓深山之中有火药了。”
景回看着他,转头问白智,“丞相如何看?”
“对于驼风二人,我们只是大致问过,丞相也不知是真是假。”
白智道:“陛下那夜醒来之后,对此事很是忧心,二皇子抓了人之后,丞相也入宫禀报去了。”
连忠找到的人,景傲却抓走了人。
用发丝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景回面上不掩嫌弃,“替本公主多谢丞相。”
连忠进宫,自然是不会让景傲独占功劳的。
“是。”
“另,你亲自带人去,给本公主重审那两个驼风人,不准景傲插手。”
景回顿了顿,道:“若景傲阻碍你们,便跟他说,本公主乃是为还夫君清白,让他滚一边去。若他还是不肯,便直接去找我父皇。”
陆颂渊本在饮茶,听闻夫君二字,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顿住,景回话音落了之后,他又若无其事放下茶杯。
“下官遵命。”
白智拱手行礼,“下官告退。”
白智走后,景回没管陆颂渊追随的目光,后仰着靠在榻里的金丝软枕上,闭眼思索。
驼风人的话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
景回看人向来准,陆颂渊或多或少都参与了这火药爆炸之事,只是不知他是头前引路之人,还是幕后推手。
景回睁开眼,与陆颂渊对上目光。
陆颂渊的眼睛不论何时都极亮,如天上寒星落入黑潭之中,与他对视时,似乎总是能一眼就看入他心底,但景回知道,那不过是一层完美的伪装罢了。
她沉浸皇宫多年,向来喜欢真诚之人,与陆颂渊这种满身迷雾,层层伪装包裹之人相处,着实是累。
“用膳吧。”
将到午后,景回饿得很。
陆颂渊一直在等着她问些什么,闻言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好。”
午后不多时,白智便又来了将军府中,还带来了那二人的供词。
供词所说与晨起大不相同,他们说见陆颂渊不肯给塔干,只好寻了个由头想要栽赃他,让景文帝下令处置陆颂渊。
一来一去的供词恍若孩童之言,漏洞百出。
景回看过之后随手扔在了桌上,明日回门宴,且看景文帝是如何打算。
-
隔日,景回醒来时浑身酸痛,尤其是腰侧之处。
新婚夫妻同塌而眠,这是千百年来的共识之事。
纵是二人并不相熟,之间还有隔阂在,除却新婚之夜,倒是谁也未说要分房。
从前在锦绣宫中,偌大床铺上景回滚来滚去无人敢管。
但现下夜里睡觉,景回却总是感觉有人紧紧束缚着她,导致她只能一个姿势睡到天亮。
景回坐起身,揉着腰侧怒视着早就洗漱过后坐在床边不远处轮椅上的陆颂渊,“陆颂渊,昨夜你对本公主做了什么!”
“臣什么也没做。”
陆颂渊今日红冠将发丝高高束起,身穿一身绯红金丝缕衣,衬得他面色红润,仿佛有喜事发生。
他反问道:“昨夜殿下几次三番把我踹醒,可是梦到了什么?”
景回瞪大眼睛,看向一旁的阿鱼,阿鱼眨眨眼,昨夜她确实听见了帐内陆颂渊安抚景回的动静。
景回看见阿鱼的表情,便知陆颂渊所说可能是真的,她理不直气壮,“你管我。”
说完便下床去洗漱了。
二人用过早膳,便一同往门外走去。
坐着不显什么,一走起路来这腰疼的险些要命,景回抓着阿鱼的手臂,无奈地扶着腰,跟在陆颂渊身后走着。
是不是还瞪陆颂渊的后脑勺一眼。
府中的下人们正往车上搬着东西,待放好后,二位主子上车。
马车缓缓离去,那日在陆颂渊书房外的小婢女拉着另一个人说道:“那日阿鱼姐姐说陆将军不举,可这看着也不像啊……”
那人问:“为何不像?”
小婢女道:“我曾经在宫中伺候过主子,那……之后娘娘们多累腰,公主今日这不就扶着腰呢。”
“可是昨夜并未听见叫水声啊。”那人不解。
“许是我们没听见,反正我看着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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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当……”
“应当什么?”
“很行!”
“我觉得也是!”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红了个大脸,“不不不准说了,快去干活了,被人听见要掉脑袋的。”
“好,走了。”
二人这厢跑走后,陆青越背着手慢悠悠从门后走出来。
他看着二人背影,问身旁的陆昼雪道:“我这个助将军重振雄风的主意怎么样?”
陆昼雪往旁边挪一步,“你不怕公主知道后杀了你。”
“公主不会知道。”
陆青越理所当然,“抱公主一夜的人又不是我,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看将军这个样子,日后怕是真的要在公主面前证明一下。啧,就是不知道公主同不同意。”
“无聊。”
他絮絮叨叨个没完,陆昼雪满脸不耐地抬步向外走去,说道:“赶紧跟上。”
“是——”
陆青越拖着长音,“阿姐。”
-
马车一路不停,缓缓驶进皇宫,到了养心殿前,二人一同下马车,走进去拜见景文帝。
今日养心殿十分通透,日头顺着窗户缝隙照在屋中,衬得坐在桌边的景文帝气色都好了不少。
景回笑笑,“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安。”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景文帝大病初愈,面上看着再如何,内里还是虚弱的,且听他说话便能听出来。
景回有数日没见过景文帝,陆颂渊更甚有几月了。
“起吧,阿珠过来,父皇看看。”
景回走过去俯身让景文帝摸她的头,她桃花眸子弯弯,“父皇看上去好了不少,身子可还有不适?”
“你四哥前些日子去江北,给朕寻来了一个游医,游医开的方子和太医院的太医不同,吃下几副药便好多了。”
景文帝眼中遗憾满满,“没能去成阿珠的婚事,父皇心有遗憾。”
景回忽然热泪上涌,她眨眨眼压下去,“不遗憾,父皇疼阿珠,我都知道。”
景文帝笑着拍了拍景回的头,看向她身后默默坐在轮椅上的陆颂渊。
“那日深山火药爆炸,连老来跟朕禀报,是你的人及时发现,阻止了更大的爆炸。”
景文帝收了笑,问出和景回一样的疑问:“缘何你的人会在深山附近?”
陆颂渊垂下眼帘,恭敬地说道:“回陛下,青越和昼雪不曾来过上京,前几日昼雪说想吃边城的糯米团子,青越便趁空闲之时去买给她。”
“嗯?”
陆颂渊这般说,景文帝和景回对视一眼,二人都未再问。
还不到午膳时辰,景回坐去一旁,景文帝忽然问陆颂渊道:“上次朕精力不济,并未来及问你,驼风人所说的塔干,是何物啊?”
景回看向陆颂渊,陆颂渊摇摇头道:“回陛下,臣不知塔干为何物,更不知那人为何那般污蔑臣。至于他口中兵力,更是无稽之谈。”
他说的掷地有声,景文帝都愣了下。
“咳咳咳。”
景文帝的咳嗽声震天响,景回连忙上前伺候他喝了些水,“阿珠,坐吧。”
“是。”
景回坐去一旁。
“此次深山爆炸,是你的人及时发现,乃是大功一件。”
景文帝对陆颂渊说道:“北境安定无战事,你与朕的阿珠方才成婚,便不用急着回去北境,好好待在上京养养身子吧。”
方才提了塔干之事,现下再说这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景文帝此举何意。
景回从赐婚开始,便从未想过日后与陆颂渊日日相对,她皱眉看向陆颂渊。
只见陆颂渊也眉头轻皱,半晌后才说道:“是,臣遵旨,多谢陛下。”
这厢众人说完,便到了午膳时辰,众妃子也来了。一顿不远不近的皇家午膳用完,今日回门宴便算结束了。
景回跟景文帝说了会儿话后,说道:“父皇,儿臣想去看看阿姐。”
景文帝方才晴天的脸骤然转阴,“那个混账,看她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