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水榭内。
晋子瑜颇为腼腆地坐在案几后,案几上放着一个匣子,“题在里面,陛下有一炷香的功夫解题。”
“若是解题成功,臣......”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圆形玉佩,推至闻幸面前,“臣的筹码便是陛下的。”
闻幸讶异。
筹码竟然是玉佩?
这会不会有点奇怪?
可他不需要太后的封赏,故而也就对筹码毫无兴趣。未作深想。
晋子瑜见皇帝看都不看玉佩一眼,不由有些失望。
但是没关系,听说陛下喜欢聪明人。
一会陛下解不出题来,他再给些提示,一定能让陛下对他印象深刻。
毕竟这题可是他从钦天监的古籍里找到的,陛下一定没见过。
只见帝王伸出白净纤长的食指,十分随意地挑开匣子,见里面放着一卷纸。
跟在一旁的星河兴冲冲地凑过去,“什么呀?主子让我看看。”
闻幸扫一眼那纸张,眉梢一扬。
纸上画着九宫格。
应该说是嵌套型九宫格,大的九宫格内每一格都有个小九宫。
星河不解,拿过题纸放在眼前左看右看,近看远看,“这到底是干嘛的?”
此时,水榭屋顶无声地落下一道黑色的人影,悄然掀开了一片屋瓦,黑衣人视线越过空档,将房内一切尽收眼底。
晋子瑜解释:“陛下需在格内填上数字,使其每一格九宫内行、列、对角之和均为十五,而大九宫每行、列、对角之和均为四十五。”
星河挠挠后脑勺,仿佛听了天书,“什么意思?”
闻幸恍然,就是数独啊。
简单。
好久没玩数独了,闻幸权当热身了。
觑见星河满脸疑惑的表情,晋子瑜放下心来,看吧,连陛下贴身的侍卫都没见过,这题一定可以难倒陛下。
他脑海里已经开始幻想一会陛下费尽心思解不出题时的窘境,那时他再施以援手,一定能捕获陛下的......
“好了。”
晋子瑜:?
他甫一抬头,便被丢过来的题纸直接糊了一脸。
晋子瑜:......
他飞快拿下纸张反复查看,确认题上填好的数字。
行、列......
十五......四十五......
晋子瑜面容一垮,全对!
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好像只开了一个小差吧?
这点时间连写字都不够的吧?
陛下都不用思考的吗?!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闻幸已经起身离开了。
水榭之上,一身玄黑影卫劲装,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宁无劫,见到那填满的题纸,有些意外地扬了一下眉梢。
或许昏君也并非一味只知玩乐。
星河跟在闻幸身后蹦蹦跳跳,兴高采烈,“主子好厉害!我连题都没听懂!主子快跟我说说那是什么意思?星河想学。”
“陛下!”晋子瑜豁然起身。
闻幸脚步顿住,回过头来以目光询问。
晋子瑜捡起那枚玉佩递过去,忐忑地道:“您的......筹码。”
没给陛下留下印象也没关系,只要陛下收下这玉佩......
“不必了,朕不需要。”
话落,青年帝王便消失在了门外。
徒留晋子瑜茫然地眨眨眼,一息后,面容如丧考妣似地垮了下来。
听见这句的宁无劫抱剑仰躺屋顶,缓缓勾起一侧唇角,极轻地笑了一声。
闻幸推门而出,众人纷纷迎了上来,“陛下,犬子在三号房有......”
“陛下,吾儿善音律,还请陛下一观!”
见到这一拥而上的人群,闻幸往后一退,皱了一下眉。
难不成这些人全是冲他来的?
仔细想想,所有亲贵都不参与解题,只有他......
又回想到方才出题人的那枚玉佩。
闻幸忽然恍然大悟。
这怕不是什么游戏,是想给他塞人吧?
眼红宁无劫?
太后还怪废心思的,设计得这么复杂。
闻幸有些好笑地想。
正在此时,他听得身后传来一个青年的声音:“臣有几道谜题尚无人能解,不知陛下可否为诸位亲贵解惑?”
闻幸回头去看,便见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通道,露出连廊一间房门口站着的一个青年人影。
对方行止端庄地躬身行礼,“臣丹阳伯嗣子王绛,现供职翰林院编修。”
闻幸讶异挑眉,他本以为这些皇亲国戚都是群酒囊饭袋,倒没想到还有能进翰林院的。
只能说一群歹笋里也偶尔能拔出一两颗好笋吧。
听见对方夸口说“无人能解”,他倒来了兴致。
于是将这场“相亲宴”的目的抛诸脑后,声音越过两侧众人,道:“你讲。”
此时的丹阳伯见状目光发亮,正欲效仿忠素侯也来一通慷慨陈词为自家儿子的履历装裱一番,却见那王绛冲他使了个眼色,微微摇头。
丹阳伯接下眼神示意,暗道一声:好险!
陛下方才那态度摆明了讨厌自吹自擂,他差一点就要踩坑,还是他儿子聪明!
吾儿聪慧如此,定能得陛下青眼!
便听那王绛道:“臣有一题:远望巍巍塔七层,红灯点点倍加增,共灯三百八十一,试问尖头几盏灯?”注①
亲贵们听了题,都是一脸茫然。
这是什么东西?
星河兴致勃勃地听完,又茫然地“啊”了一声,这游戏也太不好玩了,根本听不懂!
原本还在房里的晋子瑜此时也挤进了人堆里,听见题目后,脑海里已经开始盘算。
嗯嗯,这题要用倒推法。
先假设第七层份数为一......然后第六层是二......
还在思索间,便听闻幸道:“三盏。下一题。”
晋子瑜表情一僵。
??!!
王绛措不及防听见正确答案,面色一滞,好快!
为了引起陛下的注意力,他上来就拿出了自认为有难度的,便是翰林院那些老学究也得算上一会,没想到陛下几乎连想都没想!
他定了定神,心道没关系,他还有。
于是正色道:“书生沽酒行,遇店添一倍,见花饮一斗,三顾醉花枝,两度入店堂,终醉花枝下,壶空酒尽无。问:初有酒几何?”注②
晋子瑜有点懵,但还是努力在脑海里推理,设初酒为一斗,然后遇花先饮一斗......不对不对,初设酒......
星河一脸懵,啊?啊?他听不懂啊!
闻幸几乎没怎么思索便道:“两斗。”
晋子瑜:......
晋子瑜麻了。
算了算了,他放弃。
陛下果然不是凡人,哪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较量的。
场面一时变得很热闹。
“陛下果然聪慧无比!”
“陛下智计无双,我等望尘莫及!”
马匹一波接一波,称赞声不绝于耳。
王绛面色一沉。
怎么办?这么难的题陛下连想都不想。
他有点没信心了,但看闻幸略有些无聊的表情,他还是压着性子,吸了一口气,终于拿出压箱底的题:“哑子荷囊入市行,鹿值豚价三倍清,八斤豚肉四斤鹿,余钱八十袋犹轻,四斤豚肉八斤鹿,反欠三十二文银,试问豚鹿价几何,市曹解惑算分明。”
星河:......
天书!
每个字他都能听懂,凑一块他就听不懂了!
星河丧丧地往后一靠,瘫坐在连廊的美人靠上,有气无力:“主子,星河想回家。”
他觉得自己好笨,不配跟主子这种人待一起,他好怕自己的笨蛋会传染给主子。
晋子瑜:......
晋子瑜已经放弃听题了。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见这一次皇帝做思索状,王绛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终于难倒陛下了,这回他一定要抓住机会......
便听闻幸淡淡道:“豚十四文,鹿四十二文。”
水榭屋顶之上,听了个全程的宁无劫瞳孔一缩。
这么快?
这昏君......有这样的脑力,为什么不能好好用在政事上?
若这昏君能把玩游戏一半的心思分给朝政,只怕根本不需要他了。
王绛:?!
空口算吗?草稿都不用打的吗?
这合理吗?!
他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解这种题,连纸笔都不用,全靠心算的!
他愣怔原地,尚未反应,便听闻幸问道:“还有吗?”
王绛一怔,缓缓摇头,“没......没了。”
闻幸悻悻哦了一声,还以为终于上升到二元方程的难度,他刚刚热了身,结果就结束了。
真不明白这些人吸引他的手段为什么是数学,正常不应该是吟诗作对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反而会被难倒。
在这个朝代,算科不是主流,文人仕宦之途以策论为尊,要扬名立万也得靠诗赋文章背书。
为什么他们会以为自己喜欢听数学题?
闻幸的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终于想通一点点关窍。
难不成,这些蠢货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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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六部九库的账目交给宁无劫,是因为欣赏那小子算科好?
好......离谱!
又莫名地合理。
倒也不能全怪他们,谁能想到一国之君竟然喜欢研究这种奇技淫巧。
他很无奈,冲星河招招手道:“走吧。”
知道太后的心思后,他就想走了。
星河蹭地一下跳起来,终于可以走了!他快无聊死了!
远远看着这一切的太后蹙紧了眉,“没用的东西!”
知道皇帝眼光高,她已经着意挑了些好的了,毕竟外貌上肯定比不过那个姓宁的,可智计上一定不能落下乘。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留不住陛下?真是没用!
仰面躺在水榭屋顶上的宁无劫,伸出一只胳膊枕在颈后,望着深秋湛蓝如洗的天空,深潭般的眼底掩着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众亲贵们已经无声了,怎么办?这样都留不住陛下,他们还有戏吗?
正当所有人抓耳挠腮搜肠刮肚地试图留住陛下时,前方连廊的一扇大门忽然被“砰”地一声推开。
闻幸脚步一滞,被从门中走出的一人拦住了去路。
“陛下!”
来人一身武将服制,提了把长剑立在跟前,见了皇帝哐当下跪,行了个武将之礼。
“臣玄机营参将闵松,参见陛下!”
看着面前身高八尺,孔武有力的武将,闻幸额角抽跳。
他不由自主后退半步,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来人声如洪钟:“臣与他们不同,并不想为难陛下,只是有飞鸿踏雪剑四十八式,想献予陛下。”
体型五大三粗的,剑招名字还怪文气。
还没等闻幸反应,那武将便自顾开始舞剑了。
闻幸:......
他揉了揉抽跳的眉心。
这些蠢货到底想干嘛?!
以为他喜欢武将是吧?
那能不能给我照着宁无劫选啊?!
同样是武将,宁无劫往那一站就是清隽出尘,一举一动都是鹤舞松姿。
这人......
闻幸扭头就走。
“陛下!”
武将见他要走,提步就要追上来。
闻幸头也不回,木着脸挥手,“星河,拦住。”
星河兴奋地一个飞身上前,“有架打诶!”
话落,便是一记掌风袭去。
两个人影瞬间在回廊缠斗起来。
那武将还在不停高喊:“谢陛下赐臣对手,一人舞剑确实不如打起来好看!陛下圣明!诶,陛下您别走呀!”
闻幸只想塞住耳朵,疾步如风。
于是在众目睽睽下,在各种试图挽回他的呼唤声中,闻幸飞快地掉头往水榭另一头走去,并下令道:“谁也不准跟来!”
众亲贵们的脚步一顿,无奈地面面相觑。
这是,全都失败了吧。
陛下果然眼光高啊。
屋檐上的宁无劫倏然翻身而起,足尖无声地轻点瓦片,步履轻盈地跟了上去。
闻幸穿过重重连廊,虽然不知道脚下的路通向哪里,但通过方才他在席间远远扫过的地形来看,连廊是个半回字,围着湖泊而建,另一头应该能通到湖对岸。
他刚刚远离人群,周遭便忽然安静下来,廊侧竹影轻轻摇晃,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闻信行至一扇雕花门前,窗外湖水粼粼,将婆娑竹影拓印在窗纸之上。忽而听见从里头传来一个清越中带着磁性的嗓音:“陛下留步。”
闻幸微微皱眉,他很想走,但是又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
很像他常听见的那个高冷男神音。
没错,宁无劫的声音便是这样,沉凝似寒泉,带着能穿透鼓膜的磁性,直击人的理智。
他心说这些蠢货终于模仿对一次。
他停下脚步,“你是何人?为何不敢露面?”
怕不如宁无劫长得好看,只敢发声吗?
那人隔着窗子,不答反问道:“臣有一道棋局,一人无法完成,不知可否有幸与陛下手谈呢?”
闻幸:“朕不会下棋。”
那人轻笑了一下,慢条斯理道:“这是臣自创的玩法,规则至简,不似围棋那般繁冗艰深,却有趣得很,陛下可愿赏光一试?”
闻幸犹豫了一下。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道声音的加持,闻幸忽然又觉得见识一下新玩法似乎也不错。
特别是被前头那个武将恶心到,他急需洗洗眼睛。
于是他淡淡道:“开门吧。”
雕花门扇吱呀一声打开,闻幸抬脚迈入门中。
此时一道黑影悄然落在了窗外,宁无劫侧过脸,目光扫过再次关上的房门,缓缓蹙紧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