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皇帝,但摆烂》 2. 第 2 章 自从重生以后,闻幸的身体能量就很低,像是要把两辈子的觉都补回来似的,每天都睡不够。朝堂上折腾这么一通,回到福宁殿便又犯困,于是一觉就睡到了翌日正午。 阳光透过床幔缝隙照在闻幸的眼睑上,他的意识幽幽转醒,恍惚听见窗外传来一个声音:“宁将军,您就别为难咱们这些做下人的了,陛下说了,您今后就在御书房办差......” 闻幸微拧了一下眉,哑着惺忪的嗓子唤道:“李德全......” 声音太轻,门外的人没听见。 他深吸了口气,用力又唤一声:“李德全!” 这回老太监听见了,忙应了一声,小跑进屋。 闻幸望着帐顶,面无表情问道:“谁在外面?” 老太监道:“是宁将军,说要请陛下收回成命。” 又是“收回成命”这四个字,闻幸的头都要大了。 这个王朝的人是怎么回事?上上下下都不听命,难怪原主要卷生卷死,合着是满朝文武都摆烂,就他一个皇帝干活是吧? 他的声音压着愠怒:“让他滚去干活。” 老太监有些为难地看一眼外头,“老奴劝过了,他说有要事禀报,已经从昨日晌午候到现在了。” 闻幸下意识地换算了时间,也就是等了二十多个小时。 真的假的。 他睡了这么久吗? 心头那团无名火散了些,正犹豫要不要见人,便听李德全又道:“陛下,宁将军已经一日一夜水米未进了。” 闻幸看向窗外,一个如青松般笔直的颀长身影正站在院子里。 正是初秋时节,暑气未消,正午太阳高悬,热气蒸腾。 院子里的秋海棠蔫耷着花冠。 他摆摆手:“让他进来吧。” 他睡得太久,四肢又沉又酸,于是他索性不动弹了,任下人伺候他洗漱。 待到宁无劫被太监引进内殿时,便见穿着玉白色织锦寝衣的青年帝王依靠床上,正在净手。 “说吧,你要禀报什么?” 闻幸头也不抬,甩去水渍,从侍从手中接过帕子一根根地擦拭手指。 宁无劫的目光落在那双冷白的修长手指上。 “臣此次回京复命,是为寒铁关军需一事。朔风部三月前大军压境,西北战事吃紧。一月前,臣父上奏朝廷请求支援,却迟迟未得回应,臣父担心延误军机,这才派臣进京面圣。” “还望陛下准了军需之请,放臣回寒铁关助父兄御敌。” 听着这些话,闻幸在脑海里努力回忆历史上相关的事件。 破烂系统再次检测到了关键词,给一头雾水的他弹出提示—— 寒铁关。辰国边防重镇,永靖十二年,草原部落朔风部倾巢而出发动奇袭,宁远军抵抗半载有余。时任越骑将军宁无劫率军驰援,却在途中遭遇伏击,身负重伤未能赶到。 宁远军最终兵败,至此辰国国门洞开,连失十六郡,为之后的王朝覆灭埋下祸根。 点击查看详情>> 闻幸眯了眯眼。 所以历史上这一仗本来就是要败的,而且宁无劫不仅没能赶到还受伤了? 那还回去做什么? 不如留下来给他打工比较安全。 于是闻幸十分坦然地摇头,“不准。” “你的活在御书房,下去吧。”他下了逐客令。 宁无劫抿紧的唇线动了一下,脸颊皮肤下隐约透出牙关轮廓。良久,他直挺挺地双膝跪地,发出咚的一声。 “寒铁关危急,望陛下准了臣父奏请。” 闻幸看着跪下的人,扬了一下眉梢。 这一跪颇有些气势,浑身上下除了膝盖骨全都绷得笔直,尤其是那副脊梁,简直比钢筋还要直,倒是与他见惯了的朝臣们全然不同。 闻幸忽然心觉有趣,他往后一靠,曲掌托着太阳穴,反问:“朕若是偏不呢?” 少年的下颌线绷紧,薄唇上的皮肤因缺水而龟裂发白,许是因为在门外站了个通宵,一双眼眶发红,然而目光里却淬满了冰。 “臣进京之前已立下军令状,若请不来军需,便只好听凭军法处置。” 闻幸:...... 有没有军令状这回事闻幸不知道。但历史上,宁家兵败后就被抄了家,这位少年将军确实免不了受牵连,至于为什么宁家男丁都死绝了而这位却能逃出生天,甚至拉起一支叛军一路打进京城改朝换代,闻幸就不得而知也没兴趣知道了。 反正这军需他本来也没想不给,他要的从来就只是宁无劫这个人。 他盯着少年绯红的眼眶看了一会,最后无奈摆摆手,“军需朕准了。” “但是你必须留下。” 宁无劫落在身侧的双手暗暗地攥成了拳,依然跪着不动,神色凛然再次重复:“寒铁关正是用人之际,还请陛下放臣回去助父兄御敌。” 闻幸眯了眯眼,终于起身下榻,缓步走到少年面前,居高临下地道:“你要抗旨?” 在宁无劫的视线里,青年帝王未着寸缕的双足无声地踩在楠木铺就的地板上,那双足皙白修长,如玉雕就似也,精心修剪过的指甲像珍珠母贝一般光滑莹润。 他收回视线,不卑不亢:“臣不敢,只是臣心系父兄安危,即便身在朝中,只怕也无法全心全意完成陛下交代之事。批红干系重大,若是出了纰漏,臣一人性命事小,只怕贻误国家大事。” 闻幸冷笑,“那你就跪着吧,什么时候能尽心了什么时候起来。” 他说时冲门边角落一扬下巴,“滚去那边跪。” 宁无劫拧眉,果断起身大踏步走到门边,转身一提衣摆再次跪下。 闻幸打量少年笔挺的脊梁,心头嘀咕:倔驴。 此时,有下人通传太后驾到。 “怀玉,听闻你昨日在朝堂上......” 闻幸抬眼,看见一名约莫四十岁上下,身着华服的女子走了进来。 那是他的母后王弗唯。 太后并非他的生母。由于闻幸的生母是个胡姬,身份卑贱,并未得到任何位份,且刚生产后虚脱而亡了。而皇后无子,于是闻幸便被抱给皇后抚养,成为了拥有皇位第一继承权的嫡子。 女子的脚步在经过宁无劫身侧时顿住。 她目光审视地打量一眼跪地之人,“你就是陛下昨日点至御书房当值的宁无劫?” 宁无劫颔首,“是,太后娘娘。” “怎么跪着?” 闻幸懒声:“他抗旨不遵。” 听见这句,太后皱眉,“宁将军倒是胆子不小。” 宁无劫不卑不亢,将之前奏请回寒铁关的话又简要复述一遍。 太后闻言,颇为体恤地亲自躬身将宁无劫扶起,“好孩子,哀家知你忠心,起来吧。” 她说时走到闻幸身旁坐下,劝道:“事关边防,怀玉不如放他回去。哀家知你近日身子不好,需有人替你分担政务。但即便太傅不愿意,不是还有六部尚书么?” 她又看向宁无劫,道:“这事哀家做主了,你且回西北吧。” 闻幸拧眉,“不准。” “怀玉。”太后不悦道:“代帝批红如此重要的职位,怎能让一介武将担任?更何况他才十七岁。” 闻幸:“朕登基时才十一岁。” “那怎么能一样?”太后音量拔高,责备道:“怀玉,你近日是怎么了,从前你可是最听母后的话。” “母后知你得了心口疼的毛病,体谅你把政务交给朝臣们,可你也不能如此任性。难道满朝文武都用不得,非他不可吗?” 闻幸不容置疑:“非他不可。” 反正五年后天下都是宁无劫的了,让其他官员担任还有养虎为患之嫌,让宁无劫来干就完全没有这种顾虑,无非就是提前熟悉政务罢了,根本没差。 而且按照历史,自己可是要死在宁无劫手上的,与其放任宁无劫在外威胁自己的生命,还不如放在身边监控起来。待五年之期一到,他就找个机会出宫隐姓埋名,过上彻底躺平的退休生活。 完美。 寝殿安静了几息。 太后有些不可置信:“若是满朝文武都反对他呢?” 闻幸丧丧地躺进层层叠叠堆起来的靠枕里,望着帐顶恹恹道:“那这皇帝朕也不当了。” 当皇帝都当得不自由,不如不当。 宁无劫的瞳仁微颤了一下,目光莫测地看着闻幸。 这昏君,到底在胡说什么? “荒唐!” 太后噌地站起来。 见闻幸仍是一幅摆烂模样,她面色铁青,抬臂指向宁无劫,“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才头回进宫就让你如此失分寸,就算是看在宁远侯的份上你要抬举他,也不至于......” 她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了什么,狐疑地扭过头盯着少年那副几乎完美的面容,低声:“难不成......” 被太后这么盯着看,宁无劫不解地皱眉。 闻幸实在是不想跟太后废话了,他眸光微动,忽然捂着胸口发出吃痛声:“......疼......” 太后见他整个人都蜷缩起来,似乎疼得厉害,忙道:“怀玉,可是又心口疼了?快,传太医。” 闻幸有气无力地下逐客令:“看太医也无济于事,朕......休息一会就好,母后请回吧。” 李德全连忙拿了药来,毕恭毕敬对太后道:“娘娘,太医说了陛下这病需要静养,操劳不得。” 太后有些不甘心地绞紧帕子,似乎还要再劝,“可是......宁......” 闻幸烦了,如果方才还只是装疼,现下却因身为皇帝却处处掣肘而真真切切地疼了起来。 这一疼便一发不可收拾,他咬着牙,额间都渗出冷汗,怒声打断:“母后请回。” 这一声是命令的语气,太后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怀玉......” 闻幸看着女子,狠戾目光里写满警告。 似乎从来没见闻幸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太后怔忡后退两步。 良久,才终于退让道:“......好......哀家不逼你了。” 她转身走出几步,与宁无劫擦肩而过时脚步一顿。 她侧目定定地审视宁无劫的脸,愠怒道:“是生得不错,不怪皇帝为了你......”她说到这里,不甘心地把后头的话都咽下,随后大步离开。 宁无劫不知是听明白了什么,瞳仁震颤。 侍从们忙碌着在他身旁穿梭,时而擦过他的袍裾。 他看着床榻上疼得冷汗涔涔的皇帝,暗暗咬牙。 ......昏君!! * 太后大步走出福宁殿,身旁侍从见她一脸愠怒,试探性地道:“娘娘,若是实在不行,要不咱们从族里也选几个样貌出挑的......” 太后斥道:“再出挑能有宁家这个出挑?” 侍从垂首,“可如若不这么做,难道要眼看着陛下将权柄分给宁家,那可是手握重兵的边将......” 太后睨一眼侍从:“他哪是要分权给宁家,他怕是想拉拢宁家,就为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回忆方才皇帝看向自己的眼神,目光一厉,狠狠地攥紧了帕子。 然而一秒后她又叹道:“此事也怪哀家,皇帝自十一岁登基,十二年来空置后宫,始终不肯立后,哀家早就该想到这一层。” “可惜现在已经晚了,他满心满眼只有那个宁家的,为了此人连皇位都不要了。” 侍从道:“那咱们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太后回头看一眼福宁殿,思索片刻后,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目光锐利几分。 * 福宁殿内一片混乱。 闻幸的心绞痛愈演愈烈,连呼吸都在疼,此刻已经疼得浑身汗湿,牙关紧咬。 他的手指狠狠掐着床沿,透出森白骨节。 意识逐渐混沌,他依稀听见老太监慌慌张张的声音。 “陛下,吃药了,您张开嘴。” 闻幸的意识已经不受控制,难以作出回应,只能凭借本能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并咬牙抵抗这尖锐而剧烈的痛感。 见闻幸毫无反应,几近晕厥。李德全彻底慌了,他试图将闻幸的嘴撬开,可闻幸此时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咬得死紧,他竟然没能撬动。 怕伤着皇帝,他不敢再动,于是扭头看向站在身后的宁无劫。 “宁将军,您会武功,劳烦帮帮忙。” 宁无劫盯着闻幸的脸,对方斜飞入鬓的秀眉此时因痛苦而紧紧揪起,紧闭的双目下睫羽剧烈震颤着。 汗水沿着额发滑落,在下颚凝结成大颗的汗珠,最终滴落下来浸湿一片前襟。 看起来,真的很疼。 “宁将军!” 宁无劫被唤回神,看向拿着药瓶一脸慌乱向他求救的老太监。 他眸色晦暗,犹豫了一下才终于下定决心抬步上前。 他一手掐着闻幸的下颌,另一手抬掌向李德全,“药给我。” 李德全拿出一颗细细的药丸放在他的掌心,“这药得放在陛下舌头下面,切不可咽下去。” 宁无劫捏着闻幸的指尖用力,牙关被他撬开了一条缝。 他翻掌捏起药丸,果断放进闻幸口中。 手指掀开舌尖,温热软滑的触感令他浑身一滞,从未有过的异样触感仿佛一道电流,从指尖沿着手臂一路传导到了心尖上。 宁无劫触电般收回手。 药效很快起了作用,方才还浑身绷紧的人逐渐放松下来。 宁无劫的目光一瞬不错地看着眼前人—— 睫羽轻颤,缓缓抬起,半阖眼睑下露出一弯蓝灰色眸子,被生理性的泪水浸湿,水光潋滟犹如碧波湖面。 宁无劫暗暗攥紧手指,试图将指尖那微弱的电流狠狠掐灭。 痛感渐渐消散,闻幸轻轻叹出一口气,终于意识回笼。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眼前出现宁无劫有些古怪的面色。 闻幸捂着心口,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陷进靠枕里,再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24450|1785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力气搭理这人。 此时御医匆匆赶到。 见了来人,宁无劫起身给御医腾出位置。 御医仔仔细细给闻幸把过脉,叮嘱道:“陛下没有大碍,这种病就是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过陛下今后要注意了,切不可到疼极了才服药,需得警觉着些,稍有不适,便得先把药用了。” 闻幸轻轻地“嗯”了一声。 御医恭敬地退下,转身拉过李德全,压了声音道:“劳烦李公公千万注意着,下次别让陛下疼成这样了才服药,这病一旦愈演愈烈,到一发不可收拾之时,那药也无效了,恐有性命之忧。” 李德全闻言大为惊骇,连声称是,默默擦了把后怕的冷汗。 刚才要是没有宁将军,陛下怕是...... 李德全不敢往后想了。 宁无劫耳力好,这窃窃私语的对话悉数听见了,不由拧着眉看向额发汗湿的皇帝。 察觉一束视线直直地盯着自己,闻幸抬眼看过来,惨白的唇线微微扬了一下,哑声:“你想通了?” 宁无劫脸色一沉,果断起身回到门边角落,一扯衣摆咚地一声再次跪下。 闻幸嗤了声。 真够倔的。 李德全端了茶盏递给闻幸,半是自责半是提示道:“都怪老奴无能,只好请宁将军给陛下喂药。” 闻幸眯眼看向宁无劫,见对方跪得笔挺,目不斜视,即便已经在外头站了一日一夜,又在这里跪了小半日,依然气势不减。 唯有龟裂发白的唇,与一双愈发鲜红的眼眶昭示着对方的些许疲态。 李德全顺着闻幸的目光看一眼宁无劫,又提醒道:“陛下,宁将军许久水米未进,您看要不要......” 闻幸不语,端了茶盏垂眼抿茶。 李德全心知这便是允了,于是冲侍从们招手,“备膳。” 膳食送进房里,李德全看一眼跪在地上面无表情的宁无劫,又看一眼自顾喝茶的皇帝。见闻幸毫无让宁无劫起来吃的意思,不由暗暗无奈。 于是他命人端了矮桌放在宁无劫面前,一边布菜一边惭愧道:“委屈宁将军将就一下。” 宁无劫看见矮桌上摆满精致菜肴,茶盏里斟着金骏眉。 什么意思? 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想驯服他心甘情愿留下? 闻幸此时已经彻底从心疼感中缓过劲来,将茶碗放置一旁,慵懒地撩起眼皮望去,便见宁无劫依然笔直跪着,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莫测。 闻幸一扬眉梢。 “怎么?怕朕给你下毒?” 宁无劫不语。 闻幸嗤道:“屡次抗旨不遵,朕还以为你不怕死呢。” 宁无劫微微拧了一下眉,冷声:“臣不敢。” 说完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果断提起筷子。 筷尖点着桌案,看着一桌的菜式,他深深地闭了闭眼,决定放过自己的肚子。 吃饱了才有力气跟这个昏君周旋。 宁无劫心道。 闻幸以一个慵懒而闲适的姿势躺靠榻上,看着宁无劫无声地用饭。 残阳余晖越过窗楞照耀在宁无劫的侧脸上,勾勒出少年俊美无俦的面部轮廓。 虽然那人垂着眼睑,但闻幸似乎从对方的眼底余光中,品出了一闪即逝的愤懑与屈辱来。 咦?屈辱?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闻幸起身下榻,缓缓走了过去。 一双赤足出现在宁无劫的视线里,玉白色的下摆遮住了大半脚面,只露出竹节般修长的脚趾,肤色比那寝衣更白三分,秀气极了。 宁无劫不解地抬头,视线正与闻幸相撞。 只见对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闻幸忽然勾唇一笑,招手命人端了躺椅过来,就这么坐下了。 宁无劫:? 躺椅摇摇晃晃,闻幸一手轻打了把羽扇,缓缓地扇风。 一股凉风裹挟着龙涎香拂至鼻尖。 宁无劫终于忍无可忍地放下碗筷,“陛下。” 闻幸挑眉看他,“嗯?” 宁无劫冷脸,“要做什么?” “看你啊。”闻幸答得爽快。 他说时,饶有趣味地看着宁无劫的反应,想从对方的目光里再挖掘出方才察觉到的情绪来。 却见宁无劫拧着眉目光复杂地看他。 然而耳根却是倏地浮现一抹淡嫣红。 虽然极其淡,但却没能逃过闻幸的眼睛。 他目光微微亮。 赫赫威名,杀伐果断的周武帝,年少时还会脸红吗? 他来了兴致,又道:“你吃你的。” 宁无劫哪里还吃得下饭,他唇角一扯,木着脸道:“臣有什么可看的。” 言下之意快走开。 闻幸勾唇,“你好看。” 宁无劫:...... 他别过脸去,咬紧的牙关轮廓都隐约透出,殊不知自己的耳根却因此完全暴露在闻幸的视线里。 肉眼可见地更红了。 穿来这么久,闻幸头一次发现了好玩的东西。 他的眸子微微动,好像知道该怎么让这头倔驴乖乖去给他干活了。 看着被宁无劫搁置的碗筷,闻幸眸光一转道:“这就吃好了?饭量这么小吗?” 他说时提起筷子,夹了一片鱼脍递过去,“来,朕喂你。” 因为闻幸倾身而来,二人拉近距离,飘至宁无劫鼻底的龙涎香更馥郁了。 捏着筷子的手指仿若玉雕,近在咫尺。 宁无劫瞳孔瞪大,忽地后撤起身,看着闻幸的目光充满不可置信。 闻幸游刃有余地抬眼去看,终于在少年通红的眼眶里再次看见了那副屈辱又愤怒的神色。 好有趣啊。 虽然不明白这头倔驴到底在想什么,但好像他越靠近,对方越想躲。 他倒想看看这家伙能躲到哪里去。 闻幸放下筷子,捡起羽扇缓缓地扇着风,“朕让你起来了吗?今后你就天天跪着给朕养眼。” “你就算跪到天荒地老,朕也不会收回成命。” 闻幸说时,撩起纤长的眼睑,望着少年的目光里充满挑衅的意味,一字一顿道:“你这个人,朕要定了。” 宁无劫的眼眶被一团怒火倏地烧红了。 他垂着的双手紧攥成拳,露出森森骨节。 这个昏君! 见他一双薄唇咬得死紧,盯着自己的目光里都淬满了冰,闻幸被那束目光冻了一下,却仍是眼里藏笑,继续施压:“还不快跪着。” 宁无劫深深地闭眼,仿佛下了偌大的决心一般,终于沉声道:“陛下,不是要臣去御书房吗?” 闻幸噙笑,“想通了?” 宁无劫艰难地点了一下头。 闻幸挥挥扇子,“那便去吧。” 话音未落,宁无劫便霍然大踏步走出殿门外。 看着少年匆匆离去的背影,闻幸缓缓勾起一个笑,仰头躺回躺椅中,慢悠悠地摇晃着。 真有意思。 3. 第 3 章 宁无劫迈入御书房,眼前一幕令他脚步一滞。 成堆的奏折在偌大的书案上堆成了几座小山,甚至因为堆得太满,许多奏折都掉在了地上,把铺地的金砖都掩盖了。 宁无劫皱眉。 这到底是积压了多少? 他随手捡起一份折子,见封面右下角用朱笔写了个小字:贰。 打开后他扫了一眼,是个请安折。 正当他疑惑不解时,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宁将军。” 宁无劫转过身,见是方秉渊,身后还跟着几名太监,捧了折子走进来。 “太傅大人。”宁无劫躬身行礼。 方秉渊将宁无劫扶起:“前日承蒙宁将军相救,老朽特来道谢。”说时后退一步,双手抱在身前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 宁无劫连忙托住老者:“太傅不必言谢。” 方秉渊颔首,“这些是积压在老朽那的奏折。”他说时示意太监将奏折放下。 太监们扫一眼被堆满的桌面,察觉似没地方放,又看见掉在地上的折子,于是躬身将折子往地上一丢。 哗啦—— 奏折在地上堆出几座小山峰,宁无劫一眼看见折子上标记着零。 方秉渊见状怒斥道:“奏折乃国之枢机,怎可如此对待!” 太监们纷纷跪下埋首谢罪。 方秉渊无奈,亲自躬身将奏折一封封捡起,宁无劫见状立即上前帮忙。 宁无劫见方秉渊十分认真地将桌案上的奏折摆放整齐,混乱的桌面一时间变得井然有序,竟腾出不少空间。 他亦将捡起的折子整齐叠好,依样放在桌案上。 宁无劫一面忙碌,一面不解地道:“为何会积压这许多?” 方秉渊叹了口气,无奈道:“陛下数月前得了心病,说是看不得折子,一看就要犯病,从那时起这些折子就不断积压。” 听见这句,宁无劫想起今日才看见皇帝心绞痛的模样,又想起御医说过若是严重会有性命之忧,不由眉心蹙起。 可是真的有人会因为看折子而犯病吗? 这怕不是昏君托病懒政? “后来政务实在积压太多,我等老臣联名请奏,要求陛下务必理政,陛下便想了这么个敏捷开发的法子。” 敏捷开发四个字听得宁无劫一愣。 见他不解,方秉渊拿起一本奏折,指着那角落上标记的数字道:“便是将折子的内容按程度分级。紧急又重要的便标记批零,重要不紧急的标批壹,其他一般的标批贰。批零是必须批完的,其他可以酌情延后。” “除批零交由老臣外,其他折子由六部酌情处理。” 宁无劫拧眉:“陛下就完全不管吗?” 方秉渊摇头:“却也并非如此。” “每隔半个月,陛下都会来御书房听我等禀报紧要事务。” 宁无劫眉心一松。 看来昏君也没有昏庸到底。 方秉渊看着长身玉立的少年,目光复杂地盯着那副俊脸看了一会,意有所指地道:“宁将军的这个位置,不好坐呀。” 宁无劫垂目:“圣命难为。” 方秉渊叹息,“即便陛下心意已决,可老臣身为臣子,又是陛下的老师,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他会去劝皇帝收回成命,并想看看宁无劫对此事的态度。 宁无劫怎会不明白,他一面码放着奏折一面道:“陛下虽如此,却也是因身体欠安,也算是情有可原,可若臣子不懂体恤陛下,一味以性命相胁,未免使君臣离心。” 方秉渊闻言,思忖了一会道:“确如宁将军所言。” “老朽身为帝师十八载,最是了解陛下的为人。他一向待人谦和,恭顺仁孝。从未......”说到这他想起前日在朝堂上,闻幸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直呼他的名讳,最近更是连他一面都不肯见,不由摇头叹气,“不曾想一朝缠绵病榻,便性情大变。” 宁无劫颔首,“陛下如今性情不比从前,太傅若是要劝,不如换个角度试试。” 方秉渊闻言,目光微动,忽而躬身一行礼道:“受教了。” 宁无劫忙将人扶起:“太傅乃是帝师,折煞我了。” 方秉渊颇为赞赏地看一眼宁无劫,拍拍他的肩:“英雄出少年啊。”说完便挥挥袖离开了。 宁无劫目送老者离开后,看一眼已经码放整齐的桌案,一提衣摆坐下。 御书房的灯火彻夜不息,一直亮到天明。 * 福宁殿的秋海棠开得正盛。 闻幸一觉睡到正午,才洗漱完毕用了饭,便到廊下赏花。 他刚弯腰坐进躺椅里,便听李德全道:“陛下,宁将军求见。” 他皱起眉,抬眼便见院子尽头站着一个颀长人影。 “又有何事?” 是上回吓唬得不够吗?这倔驴怎么又敢来了。 李德全讪笑着提醒:“陛下,本来今早就该去御书房听政了,宁将军等了半日不见您,才来求见的。” 闻幸眨眨眼,有些恍惚。 好像,是有什么会要开。 嘶...... 他揉了揉抽跳的眉心,想起当初颁布敏捷开发这个政令的时候,收到满朝文武一致反对,连太后都成天跑福宁殿来碎碎念,他被念得不耐烦,于是做了个让步,便是答应每半个月开一次会。 虽然对他来说意义不大,仅仅是重在参与,但是对于这个封建王朝来说,有皇帝参与的象征意义却是巨大的。 不过还好,上辈子是听下属汇报,现在是听朝臣汇报,走过场嘛,都差不多。 “让他过来吧,今日就不去御书房了。”他躺在椅子上懒懒道。 人影缓缓走近。 闻幸抬眼去看,见对方身着一身黛青色的直袖罗袍。长袍曳地,敛去些许锐意锋芒,平添几抹清贵风流。 少年神色淡淡,一双眼眶仍红着,许是熬过夜,气色并不算太好,但仍掩不去那副丰神俊朗的姿容。 闻幸本着欣赏美人的心态多看了两眼,却见对方身后跟着一名太监,正捧了一大摞折子,因折子堆得太高,遮去了太监几乎全部视线,险些撞上宁无劫的后背。 闻幸脸色一变,他只是听汇报的,搞这么多折子过来干什么,要他看吗? 光是想想他就快犯病了。 宁无劫面无表情地来到阶前行礼,“陛下,臣近日在御书房整理奏折共七百三十八封,现已全部处置完毕。” 听见这句,闻幸拧起的眉心微微一松。 都处置完了? 不愧是周武帝,这效率,六部几百个官员攒一块也不及他一个。 闻幸暗暗为自己挑人的眼光点赞。 宁无劫:“如请安折、钦天监天像等无需批复均已发回方略馆存档。涉及司法刑狱,监察密枢,官员调用等,臣已酌情批复。” 闻幸满意地点头,从冰鉴里摘了一颗葡萄丢进嘴里。 宁无劫:“然涉及军机、民生、钱粮等,臣以为均是关乎国祚之事,必须由陛下亲自过目,满朝上下无人可以越俎代庖。” 闻幸目光一冷,尚未开口,便见宁无劫从身后太监手上拿过一封折子,就要递过来。 闻幸扶额:“朕不看。” “所有折子你酌情批复即可,不用再来征询朕的意见。” 反正他也不懂治国理政,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不好吗? 他插手未必能做好,何况他现在一看见折子就心口疼。 批折子就是工作,工作会要他的命。 他严重怀疑自己一定是死得太痛苦,形成条件反射了。 似是对他的话早有所料,宁无劫将手一收,淡定地翻开奏折。 “淮南水灾后奏请缓征漕赋钱粮,列二十八县灾情,请以工代赈,征灾民修河道......” “宁无劫。”闻幸有点震惊,“你要抗旨?” 宁无劫不卑不亢地抬眼看他,“臣不敢。” 他起身一把抽过宁无劫手中的折子,丢给对方身后那名太监道:“你,把折子全部送回御书房。” 太监连连称是,抱着折子退了出去。 闻幸有些得意地看向宁无劫。 没折子了,看你还念什么。 少年漆黑的眸子如无波古井,看着闻幸镇定自若地开口,“请于无关报拨闲款内,先行暂借五成,给发即日兴工......”① 闻幸:...... 闻幸揉着抽跳的太阳穴。 很好,太好了,过目不忘是吧? 怎么办,怎么才能让这人闭嘴?再不闭嘴他真要犯病了。 他闭眼深吸一口气,忽而不知想到了什么,提步上前。 二人距离倏然拉近。 宽袍袍裾随风而动,那股龙涎香无孔不入地钻入宁无劫的鼻息间。 闻幸站在廊下,而宁无劫立在阶前,高差导致原本比他还高的少年,现下比他矮上半头。 他居高临下地伸手捏起少年的下巴,唇线噙着一抹笑意,缓缓凑近。 宁无劫被迫抬头,视线正撞见一双碧波般的蓝灰色眸子,那眸子被垂着的如扇睫羽半遮半掩,露出半壁辉光。 二人距离近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甚至鼻尖相触。 宁无劫垂在身侧的双手倏然攥起。 昏君的脸近在咫尺,他索性闭上眼,压了声音继续道:“被水田地,无力农民酌借籽种......” 闻幸饶有趣味地看着宁无劫紧闭双眼,浑身绷紧,尽显愤懑。 玉白的耳根皮肤,像是滴入了一滴朱丹而迅速染红的画纸。 真不经逗。 “照例于秋成后,免息征收还仓。” 闻幸讶异挑眉。 虽然声音都是咬着牙关发出的,但这倔驴竟然还在坚持念折子。 看来得放大招了。 此时,有侍从通传:“陛下,太傅与六部尚书求见。” 闻幸本不想看见这群老头,但瞥见宁无劫泛着红的耳根,以及那双仍喋喋不休的气人的薄唇,他音色一沉:“宣。” 说完,他又凑到宁无劫耳侧,悄声道:“你再念,朕就亲你了。你想让大臣们都看见吗?” 宁无劫猛然睁眼后退两步,看着闻幸的目光里满是不可置信。 “昏......” “昏君”二字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 宁无劫倏地狠狠咬牙,终于闭了嘴,冷厉无比地看着闻幸。 简直没脸没皮! 闻幸提起羽扇坐回躺椅里,看着宁无劫那屈辱又愤怒至极的样子,心情倏地变得很好。 太监领着朝臣们走来。 众人行了礼,太傅方秉渊正欲开口,便被闻幸头也不抬地挥扇制止,“如果是来劝朕收回成命的话,太傅就不必说了。” 方秉渊叹了一声,撩起袍角跪下道:“老臣此次来,是来给陛下赔罪的。” 闻幸半阖着的眼睑抬起,视线扫向老头。 “未能体恤陛下的身体,是老臣之过。” “想了这几日,老臣也想通了,身为臣子,为陛下所用才是第一要务,若不能如此,老臣又如何忝居三公。” 闻幸冷笑,“所以太傅这是愿意为朕分忧了?” 之前他因为工作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这人身为老师怎么不体恤他? 现在他把政务全交给宁无劫了,这老头又跑出来说要体恤? 呵,晚了。 方秉渊无奈道:“宁将军年少有为,但毕竟资历不足,代帝批红恐贻误国事。况且此时西北战事吃紧,还是请陛下放宁将军回去吧。” 众臣纷纷垂首称是,“臣等附议。” 闻幸躺在躺椅上摇摇晃晃,悠悠道:“可是朕却觉得宁卿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朕直到今日才知,六部数月来竟积压了七百多封折子未处置,倒是宁卿几天的功夫便都处理完了。” 闻幸说时赞赏地看一眼宁无劫,又目光锐利扫向众人,“你们说,朕要你们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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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就索性不见大臣了。 反正都要亡国,怎么亡不是亡? 原主卷生卷死都救不回来的国家,他还费个什么劲? 他懒得纠缠这些,活动了这么久,已经耗尽了他今日份的能量。 好困,想睡觉。 他懒懒挥手,“此事就交给宁卿去查吧。” 宁无劫诧异望向闻幸,虽然他本也想主动请缨,但这件事隶属兵部,他来查就是越俎代庖,打的是兵部尚书的脸。 这昏君难不成想用他敲打徐重云? 徐重云震惊抬头,“陛下!” 不给人反驳的机会,闻幸闭上眼,懒声:“散了吧。” 即便有再多的争辩,此刻皇帝也听不进去了,被下来逐客令的朝臣们只得离开。 独方秉渊思索良久,再次试图劝谏道:“陛下太过爱重一人,于他来说绝非益事啊。” 听见这句宁无劫亦抬眼去看闻幸。 登高跌重,他被皇帝这样重用,不知要成为多少人的眼中钉,也不知这昏君能否听进去。 若真是爱他,就放手吧。 却见闻幸眼也不抬地道:“谁敢对宁卿不利,就是与朕作对,朕绝不会放过他。” 方秉渊瞳仁剧颤,“陛下!” 宁无劫亦不可思议地看向闻幸。 这昏君胡说什么! 闻幸没了耐心,“太傅请回。” 方秉渊无奈叹了口气,终于彻底死了劝谏的心,冲宁无劫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后,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 闻幸本想回屋休息,睁开眼却见少年依然伫立原地,挑眉:“你怎么还不走?” 宁无劫沉沉闭眼,心道绝不能让这昏君胡作非为。 他冷着脸道:“陛下,方才淮南灾情处置折,准还是不准?” 闻幸震惊了。 这事竟然还没完吗? 这已经不是倔驴了,这是犟种。 他无语道:“准了。” 宁无劫颔首:“好。” 然而闻幸刚欲起身,便又听见宁无劫道:“接下来这封是奏请《丁随田转四策》折。两江田地十年来隐漏逾四十万顷 ,请令各州县重造田册......” “宁无劫。”闻幸揉着抽跳的额角,“你怎么回事?屡次抗旨不尊。” 宁无劫一提衣摆双膝下跪,“臣从七百多封折子中筛选出三十二封,具是关乎国本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些若是由臣擅自处置了,将来一旦动摇国本,臣亦难逃一死。” 少年挺着脊梁与闻幸对视,“然而抗旨不尊也是死,左右逃不过,倒不如请陛下现在便赐臣一死。” 闻幸看着跪在跟前的人,对方一双猩红眼眶此时湿漉漉的,似有万千委屈与不甘蓄在其间。 闻幸:...... 算了算了。 总折腾一个孩子干什么。 他躺回躺椅里,闭目摇扇,无奈道:“你念吧。” 宁无劫目光微亮,尚未张口,便听闻幸又道:“朕现在要睡了,在朕睡着之前能念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 宁无劫垂眸,沉声:“是。” 4. 第 4 章 “陛下,江南布政使奏请漕粮三成改征折银,每石定价银一两二钱,免百姓转运之苦。准是不准?” 闻幸迷迷糊糊的,耳边总有个清泉击石般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响起,偏偏那音调平静无澜,好听又催眠。 他很快便意识混沌,完全失去思考能力,少年说什么他都答“准”,不知不觉间已经“准”了不知多少道折子。 “永光二十三年至永靖十二年,广陵至清溪七州县,积欠银九百余万两,实因赋重难完,请特旨蠲免......” “陛下,准是不准?” 躺椅上的人闭着眼,靠在扶手上的指尖一松,扇柄滑落在地。 听见闻幸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宁无劫微叹口气。 他本是想试探这昏君,到底会不会任他处置奏折,不料对方却是一律都准,真有完全放手不管不顾的意思。 真就这么放心他吗? 他想着,视线落在闻幸的脸上。 对方因病态而显得苍白的唇此时紧闭着,终于不再从中吐出那些叫人羞愤欲死的话来。 他不知不觉地盯着那双纤薄的唇,脑海不受控制地响起方才闻幸对他的耳语:再念,朕就亲你了。 一抹薄红悄悄蔓上了耳垂。 无耻昏君! 李德全见闻幸睡着,俯下身来轻唤:“陛下?” 闻幸没有回应。 他无奈道:“这可怎么是好,陛下体弱,在这风口睡着,醒来怕是要病了。” 老太监想了想,看一眼跪在一旁的宁无劫,哂笑道:“宁将军,能否麻烦您帮忙把陛下送进房里?咱们这些没了根的臂力弱,怕摔着陛下。” 宁无劫起身来到廊下,居高临下俯视青年帝王。 生得这样好看,怎么偏生没脸没皮。 见他犹豫,李德全催促,“宁将军?” 宁无劫沉下一口气,伸出手臂从皇帝身下穿过,微一用力便将整个人横抱起来。 意外地,很轻。 他掌心捏着那人的肩膀,肩骨纤薄得不像话,揽着膝弯的手腕也能感受到那纤细的骨骼。 身为金尊玉贵的陛下,为何会这么瘦? 他不解地垂目去看,对方的睡颜照映在他寒潭般的眸子里。 此时昏君睡梦中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额头钻进他的颈窝里,几缕发丝蹭到他的脖颈,伴随着温热的吐息亦喷洒在他的脖颈皮肤上,令他浑身一滞。 他压着这几乎要往心尖蹿去的痒意,疾步走进寝殿。 他步子走得快,迫不及待地要将这无耻昏君放下。 然而到了床前时,放人的动作却又不自觉地轻下来,像放下一片羽毛。 做完这些,他只瞥了一眼闻幸,便扭头大步离开。 “谢宁将......”老太监的话音未落,少年便没影了。 “走得这么快。”李德全摇头,自言自语:“怕是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吧,真是辛苦。” * 自从宁无劫接手政务后,闻幸就清净多了,再也没有朝臣吵嚷着要他收回成命,或者到他寝殿外搞死谏那一套。 他很满意。 然而清净得还不算彻底,还是时不时有朝臣要来求见。 这回是个他连名字都没听过的。 “你说谁求见?” 闻幸正躺在床上看话本子,头也不抬地道。 李德全俯首道:“吴竟,三千营副总兵。” 捕捉到关键词,闻幸的视线里出现人物卡片—— 吴竟,永靖年间三千营守将,永靖十七年,宁无劫率军破城之时,作为京畿守将放弃抵抗,大开城门,反戈一击,使得叛军赤厄军如入无人之境,直杀皇极殿。 点击查看详情>> 闻幸了然。 很好,又一个造反头子。 “他来干什么?”闻幸不解。 “他说,得了陛下的调令,特前来面圣并领取印信。” 闻幸终于放下话本,诧异看向李德全,“朕什么时候给他下了调令?” 见李德全也是一脸莫名,闻幸道:“算了,让他进来,朕亲自问清楚。” 魁梧的将领身着一身绯红武将官袍,由太监引至廊下。 “臣吴竟,见过陛下。” 李德全扶着闻幸来到外间坐下。 视线越过客堂,闻幸问廊下人,“你说是朕给你下的调令,调令何在?” 吴竟听见这句,浑身一僵,心头大骇。 怎么陛下竟不知情吗? 谁这么大胆子? 察觉事有蹊跷,他连忙从怀中取出调令递给身旁的太监。 李德全将调令打开,展示给闻幸看。 闻幸垂首抿茶,撩起眼皮看去,便见那上调令上赫然写着调吴竟去西北,填补宁无劫的空缺。 还有偌大一个玺印。 啪嗒—— 碗盖落回茶碗,发出清脆声响。 闻幸愣怔片刻,又忽而想明白了什么,磨了磨后槽牙,沉声:“让宁无劫滚过来。” 未久。 少年一袭玄衫出现在廊下,行礼后与吴竟并肩。 听见方才皇帝语气中的愠怒,吴竟有些担忧地侧目去看宁无劫,却见对方面色坦然,毫无惧色。 闻幸将诏令一丢,“你解释一下。” 宁无劫只瞥了一眼丢在地上的诏令,淡淡道:“陛下要臣解释什么?” 闻幸简直对此人的理直气壮匪夷所思。 竟然还敢反问? 本来还只是有些不满的他,现下已隐约有怒火燃在眉间。 他是摆烂不错。 但不代表谁都可以假传圣旨吧?这不是乱套了吗? “宁无劫,你可知假传圣旨可是死罪。”他冷声。 听见假传圣旨四个字,吴竟惊出一身冷汗,压低了声音对宁无劫道:“无劫,真是你干的?” 宁无劫投去一个眼神安抚。 随后他对高座堂上的帝王正色道:“陛下命臣代帝批红,一切政务由臣自行处置。然西北正是用人之际,而臣又分身乏术,只得上了一份折子,奏请由吴竟将军代臣驻守寒铁关。” 闻幸听懂了。 宁无劫上了一份折子,又自己批了。 闻幸惊呆了。 这是什么神仙操作? 吴竟也听懂了,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这小子胆子这么大吗? “可......” 闻幸想了想,竟然无从反驳。 流程上毫无问题,毕竟是他自己把皇权分给这犟种的。 宁无劫对闻幸的无言早有所料,冷然道:“陛下将如此重要的批红之权交给臣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今日之事吗?” 他毫不畏惧地看着皇帝。 心说,看懂了吗? 他只是调动一个将领。 若有朝一日他生了反心,要效仿前朝奸相挟天子以令诸侯,将是多么轻而易举的事。 这就是太傅要撞柱的缘由。 只他一人尚且如此,若六部官员皆染指这无上的权利,结果该有多可怕。 所以,快收回成命吧。 闻幸看懂了。 这个犟种是在用实际行动告诫他,皇权至高无上,是有原因的。 这法子比只会撞柱的太傅高明不知多少倍。 至少彻底摆烂的他,如今也着实被吓了一跳。 廊下少年一双深潭般的眸子直直望过来,仿佛在等待他幡然醒悟。 在惊愕地与少年对视数息后,闻幸忽然扬唇笑了一下。 真行。 看来把批红之权全交给宁无劫一个人是对的。 否则不知要养出多少魑魅魍魉来。 若非现实条件不允许,闻幸恨不得现在就把皇位让给宁无劫。 麻烦事多还不自由,这皇帝谁爱当谁当。 想到这里,他十分淡定地再次抿茶,坦然道:“既然如此,印信你也应该准备好了吧。” 吴竟震惊得瞪大眼,脑海里好像有什么裂开了。 宁无劫瞳孔剧颤,下意识抬高了音量,“陛下!即便臣如此擅专,藐视皇......” “住口。” 闻幸打断他的话,放下茶盏,眼中似笑非笑地道:“既然是宁卿的奏请,朕自然无异议。” 他眼神警告宁无劫别再说下去,否则藐视皇权四个字说出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非处置不可。 挨顿板子是免不了。 这犟种是多想推开这烫手山芋,连不要命的话都敢说。 呵。 我偏不让你推。 吴竟:...... 吴竟知道了,刚才脑海里裂开的是自己的三观。 现在外头都在传言陛下爱重宁无劫,为了他连皇位都不要了。吴竟本来不信,想来不过是陛下一时兴起罢了。 如今看来,竟全是真的! 这么大的权柄说给就给吗?! 而且宁无劫甚至试图亲口给自己定罪,陛下还给拦回去了! 吴竟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做梦,否则怎会有如此荒谬的现实。 宁无劫盯着堂上人良久,眸子里的光芒彻底熄灭,他垂下眼,极度失望地低语:“臣知道了。” “印信在御书房,臣这便取来。” 闻幸:“不必了,让吴竟随你去取便是。” 吴竟再一次震惊了。 凡将领任用,除却边军无法面圣的,都需亲赴朝堂受命,由皇帝颁布敕令并交付印信。 当今圣上连宣政殿也不肯去,到寝殿来领命已是不合规矩。 现如今连印信都让宁无劫代授。 这岂非...... 吴竟不敢再往下想了,后头的想法令他冷汗涔涔。 宁无劫闭了闭眼,似乎是彻底接受了现实,再次睁眼时,神色微变,目光充满坚定。 “臣还有一事,恳请陛下恩准。” “除却家父被搁置的军需折外,还有众多要紧的折子都被压着未上奏,涉及六部。此事依臣看来,恐怕不仅仅是经手官员疏忽这么简单。” “臣请......”宁无劫说时,顿了顿,下定决心道:“彻查六部。” 吴竟:! 他机械般扭头去看宁无劫,无声地比出口型:“无劫,你疯了?” 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24452|1785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个小小越骑将军,竟要彻查六部! 换做旁人,这话光是说出来都有性命之忧,更休说身体力行了。 就算陛下眼下爱重无劫,也不至于—— 然后他就听见高座上那位陛下悠然开口:“准了。” 吴竟:...... 为什么他居然觉得毫不意外呢? “只不过你目前的官职不适合担此重任。” 吴竟松口气:还好还好,陛下还是懂分寸的。 “朕就封你为监察司指挥使。” 吴竟脚下一软,差点没站住。 监察司! 那可是直属皇帝管辖,查百官,掌诏狱,超出三法司之外的超然存在。 如果宁无劫现在扭头看一眼他这位发小,就会看到对方几近晕厥的麻木表情。 宁无劫行礼领命。 “下去吧。”闻幸挥退二人,又打了个哈欠。 他看了一夜话本子,眼睛酸得很。 下次找人念给他听吧,看书也是很累的,他如此想着,拖着懒懒的步子往寝卧去。 * 御书房内。 宁无劫将印信交给吴竟,惭愧道:“抱歉吴兄,我实在无法离京,又心系父兄安危,这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西北凶险,你......” 吴竟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我俩从小一起长大,我又虚长你三岁,一直拿你当自家弟弟看待。此次去西北我定竭尽所能护宁老侯爷周全。” 宁无劫放下心来,颔首道:“我还有一事想拜托你。” “此次军需被压了月余,我担心背后另有缘由。虽然已经批下了,但我不放心兵部的人,想请你兼任此次军需官,亲自负责押运物资。” 吴竟想起方才宁无劫说要彻查六部的话,暗暗心惊,“你是说,内阁......” 宁无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要彻查六部的事,也请你保密,此事你知我知陛下知,切勿传出去打草惊蛇。” “此次对外我会宣称兵部贻误军机,从他们经手奏折的主事开始查起。” 希望能顺藤摸瓜,拔出萝卜带出泥,他心道。 宁无劫说完,又拿出一封空白题本,亲自写下由吴竟负责军需的任命,然后,在吴竟震惊的目光中用案几上的玉玺,堂而皇之地盖了印。 吴竟这下终于忍不住了。 他面露忧虑,语重心长地道:“无劫,我来时就对陛下爱重你的事有所耳闻,此次进宫,我本想要在陛下面前为你分辩几句。可今日我看陛下那模样......” 他叹了口气:“别说是我人微言轻,只怕就算是太后娘娘来了,也是劝不动陛下。” 宁无劫看他一眼,摇摇头,“你不该分辩。不止太后,太傅与诸位大臣都已经劝过了,你再来劝,只怕触怒陛下。” 吴竟同情地看着宁无劫,不无悲愤地道:“可我们是武将,哪有以色侍人的道理!陛下实在是......” “欺人太甚”四字被他狠狠咽了回去。 听见“以色侍人”四个字,宁无劫的额角抽跳了一下。 他欲言又止,但又无法反驳,只得闭眼吸了口气,再次暗骂了一句昏君。 然而须臾,他又不知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是说,朝堂上下都听见了这个传闻?” 吴竟是三千营副总兵,并不驻守大内,这传言竟然已经传到宫外了吗? 吴竟不无愤懑地点头,“就连我手下的千户都知道了。” 宁无劫皱眉揉起了睛明穴。 传得太快了,这不正常。 但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又最是难查,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只能先搁置了。 不过这其实也很好猜,他的这个位置朝野上下不知多少人眼红,只怕有些人坐不住,想用舆论逼他自己走罢了。 吴竟凝神想了想,又劝诫道:“无劫,你需知登高跌重,眼下陛下爱重你,当然可以任你予取予求。可万一哪天他又看上了别家的,你今日这些逾越之举,将来都会成为罪名。” “我知道。”宁无劫垂着眼,平静无澜的眼底似有暗流涌动。 可如若不这么做,只怕连宁远军都护不住。 被搁置的奏折便是例子,他若是没有进京,没有得到陛下青眼,那军需还能批下来吗?他不敢想。 他需要权力,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绝不能轻易放过。 如果说之前他还因为皇帝强行扣下他而愤怒,可此时他却开始庆幸了。 若非如此...... 吴竟还想说什么,但看宁无劫坚定的目光,又把劝诫的话都咽了回去。 “罢了,我知你向来心有丘壑。你放心,将来若有一天这昏君始乱终弃,我拼了这条命也要救你出水火。” 宁无劫扯了一下唇角。 始乱终弃...... 他无语地拍了一下吴竟的肩膀,“抽空多读书。” 成语能不能不要乱用! 吴竟疑惑地挠挠脑门,怎么话题一下子拐这了? “走吧,我送你。” 二人一同走出御书房,走入皇城灯火阑珊的夜色里。 5. 第 5 章 闻幸单手撑着太阳穴侧卧在靠窗的罗汉榻上闭目养神,身后传来太监念话本的声音:“......这边薛婆子逮着空档,带着陈大郎溜进了蒋家大门......”① 嗓音尖细,忽高忽低的,像是铆足了劲非要念出点抑扬顿挫不可,可惜重音点全部踩错,叫人听着不上不下,十分难受。 闻幸的眉心缓缓拧起来,开始怀念上辈子的听书APP。 还是AI模拟的高冷男神音最好听了。 他摆摆手,“别念了。” 还不如自己看呢。 可是看话本与看折子可不同。折子可以想丢就丢,那话本可邪门得很,读到了兴头上,哪怕眼睛已经酸涩发红,脑袋也隐隐抽痛,但一双手偏就放不下,仿佛被无形的魔爪挟持了。 往往心头催促自己无数遍:快放下,该睡觉了! 但很快又自我妥协:再看一章,就一章。 于是在这种反复自我纠结中,不知不觉看到天亮。 闻幸叹了口气,十分怀念高冷男神音。 那样他就可以闭着眼听到睡着。 ......等一下。 他的眼睑倏然抬起,目光微亮。 这不是有个现成的高冷男神音么? * 一刻钟后。 宁无劫被太监引入内殿。 闻幸转过身来,见少年穿着一身天青色蝉翼纱窄袖直裰,腰间挂着鎏金嵌玉带钩,将那一副劲窄的腰身束在其间,更显风姿。 宁无劫行礼,问道:“陛下唤臣所为何事?” 听见对方开口,闻幸满意地颔首。 是这个声音没错了。 他示意太监将手上话本递给宁无劫,“念。” 宁无劫接过话本,又看一眼懒懒躺在床上的人,很快明白过来。 他手上一堆政务没忙完,又有案子要查,本就忙得不可开交。此时急急喊他过来,就是要让他念话本? 他闭了闭眼,心头第无数次暗骂昏君。 但他知道这昏君必然不会听劝,于是思索片刻,淡然在榻边的矮凳上坐下,翻开话本。 “......陈大郎是风月场的老手,颠鸾倒凤,知情晓趣,把个妇人弄得魂不附......”① “咳咳咳!” 宁无劫连连呛咳,不可思议地往后又翻了几页,顿时整个人如遭雷击。 这昏君看的到底是个什么本子?! 闻幸原本就着这好听的声音快要睡着,可声音却戛然而止,不由微微拧眉。 他抬眼去看,见坐在跟前的宁无劫整个人呈呆滞状态。 原本玉白的耳垂已经彻底红透了,像鸽子血。 闻幸心头发出一声“咦——” 不逗也会红吗? 他好奇地伸出两根手指,从宁无劫手中抽过话本子翻看,不知是看到了什么,他秀长的眉梢一扬,随后又不以为意地将话本丢了回去,嗤笑:“小小场面,看把你吓的。” 宁无劫一双美目死死盯着闻幸,几乎是咬着牙:“有辱斯文。” 闻幸压着就要扬起来的唇角,“这就有辱斯文了?” “这位作者可是当代文豪。” 宁无劫别过脸去,不屑低声:“算哪门子的文豪。” 闻幸心说现在还不是,等几百年后就是了。 他越看这孩子脸红越觉有趣,于是慵懒地支起一只手托腮道:“继续。” 宁无劫拒绝:“不念。” “真不念?” “不念。” 闻幸眸光微微动,冲宁无劫招招手,“过来。” 宁无劫不解地看过去,四根骨节分明的皙白手指冲他扬了一下。 他鬼使神差地行至榻边。 便见闻幸忽然伸出一只手,攥着他的衣襟往下一拉。 二人距离瞬间靠近,鼻尖相触。 馥郁的龙涎香无孔不入地钻入宁无劫的鼻息,呼吸开始纷乱。 青年帝王仰着头,皙白的脖颈更显修长,漂亮的轮廓线一路从下颌蜿蜒,勾勒出精巧的喉结,直至隐没入微微敞开的衣襟里。 这景色避无可避地落入宁无劫眼里,他的视线几乎被烫了一下,匆匆闭眼。 只听皇帝压着嗓音道:“不念可以,你卖个色相,朕就放过你。” 宁无劫倏然直起身来,几乎是嫌恶地后退了半步。 听见出卖色相的话,他脑海里就不受控制地想起方才话本子里的描写,鸽子血就快要蔓延到两颊。 他的呼吸更乱,只是此时微微起伏的胸腔昭示的已满是悲愤。 他咬着牙,“陛下不如赐臣一死。” 哇哦。 闻幸饶有趣味,好一个宁死不屈。 “朕怎么舍得你死。” 你死了,五百年大周朝岂不是没了。 听见这句,宁无劫微怔,却听那昏君又道:“但你既然不肯出卖色相,朕可以给你兄长下旨,让他入京来替你。” 闻幸说时,含笑去看宁无劫,“既然是一母同胞,想来你兄长应该也生得不错。” “你......” 宁无劫瞳孔大张,不可思议地看向闻幸。 闻幸看他森寒目光盯着自己,拳头捏得死紧,露出森白骨节,甚至隐隐颤抖。 如若不是袭击皇帝要被诛九族,对方恐怕现在就要冲过来。 这不比话本子好看多了? 但是看着看着,他就又笑不出来了。 宁无劫像是在做着某种强烈的心理斗争。 良久,才终于愤懑又不甘地狠狠地压下怒火,从牙缝间艰难挤出一句:“求......陛下放过臣的兄长。” 原本微红的眼眶此时被怒火的热意熏蒸,染成了嫣红,甚至噙着湿意。 一双美目仿佛笼在了一层雾气里,咬紧的牙关强压着汹涌的情绪。 闻幸毫不怀疑他要是再逗下去,少年屈辱又愤恨的泪水立刻就会掉下来。 算了。 “逗你的,不念就不念吧。” 闻幸收回话本,有点无奈。 这也太不禁逗了。 他又躺了回去,然而方才的睡意这一下全散了个干净。 他想了想,抬眼瞥向站在一旁仍气得胸腔起伏的少年,“话本子不念,奏折可以念吧。” 宁无劫微微一怔。 这昏君竟然主动要求听奏折? 郁结之气霎时消散,他反应了一会,才闷闷地点头。 闻幸纤薄的唇线微微扬了一下,躺平了闭上眼,“念吧。” “朕不让你停就不准停。” 宁无劫撩起袍角在一旁坐下,沉下一口气,将最后一点汹涌的情绪压了下去。 随后他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凭借记忆开始背诵近日上奏的折子。 “翰林院编修王世祯省亲陈情。臣本新城寒士,蒙恩擢列清班,然家母去岁一病不起,家书频催药石无灵......” 干净而低频的声音萦绕耳际,犹如最好的催眠曲。 闻幸眼皮渐沉。 “......江宁县令赵世荣,私加田赋三成,纵仆勒索商贾......” “陛下?” 见闻幸没了反应,宁无劫正犹豫要不要走,却想到方才皇帝的命令:朕不让你停就不准停。 他思索片刻,视线落在闻幸的脸上,霞光越过窗楞,镀在闻幸侧脸上,勾勒出精巧绝伦的轮廓线。原本冷白的肤色被阳光染上了一层暖意,显出几分难得的恬静。 比方才没脸没皮的模样好看多了。 宁无劫不无腹诽地想。 他心头微叹,还是别擅自离开了,否则昏君醒来没听见他继续念折子,又不知要借题发挥说出什么恼人的话来。 方才昏君威胁要把兄长召回京的话还言犹在耳。 这种屈辱他一个人受就够了,绝不能再把兄长拉下水。 可是公务繁多他又分身乏术。 思索片刻后,他对侍从道:“将御书房未处理的奏折及密疏都搬来。” 两名太监垂首称是,无声退去。 很快,寝殿内的案几上便堆满了公文。 * 闻幸一觉睡到后半夜。 再次睁眼时,屋内已经点了灯火。 他微一扭头,迎面便看见宁无劫的一张俊脸近在咫尺。 对方依然坐在那方矮凳上,只是斜倚在榻边,身子微侧。一手手肘支着脑袋,握拳抵住太阳穴,眼睫低垂,眉心舒展,似已沉沉入眠。 昏黄灯火照耀在对方穿髻而过的玉簪上,折射温润光泽。 闻幸的视线顺着对方垂落的马尾发丝下移,见一封折子落在他身侧的榻沿上,封面印着监察司的标志,其上的火漆印已被揭开,是监察司的密奏。 这犟种,该不会一直念折子念到睡着吧? 然而他再一抬眼,却见屋内的案几上铺满了各式奏本公文,堆得满满当当,俨然已经变成第二个御书房。 闻幸:...... “宁无劫。”他沉声。 后者的耳根动了一下,随后眼睑下的瞳仁微动,缓缓睁眼。 身为武将,即便睡着时也时刻保持着警醒。 烛火光芒照映在乌黑的眼底,像是夜空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陛下。”宁无劫回过神来,连忙坐直身子,淡定地捡起榻上那封密奏,清了清嗓子继续念:“颍川监察司密报......” “住口。”闻幸揉了揉眉心,“不准念了。” 还真是他不准停就不停啊。 他严重怀疑这小子是故意的。 宁无劫面无表情地看他:“那臣可以走了吗?” “不准。” 闻幸指着满屋子的文书质问道:“谁准你把公务带到朕的寝殿来的?谁准你在朕的寝殿办公的?” 以为他看不出来这卷王是在他屋里加班了吗? 不知道他最讨厌工作了吗? 拿奏折当催眠曲听听也就罢了,竟然还堆到他跟前来了。 卷王天诛地灭! 宁无劫坦然:“陛下要臣念折子,臣记性不好,只好全拿来了。” 闻幸:...... 好一张伶牙俐齿。 “给朕全都丢出去。”闻幸冷然下令,“朕的寝殿里不准办公。” 侍从们流水地动起来。 闻幸又对宁无劫道:“以后你也不准在朕的跟前念折子。” 真是蹬鼻子上脸。 以后这种口子不能开了,今天是把公务搬来,明天呢?岂不是要拉着他一起卷生卷死? 想到这里,闻幸心绞痛又快犯了。 察觉到心脏的隐痛有渐渐变成尖锐的趋势,他警觉地唤侍从:“药。” 看着闻幸微微发白的唇,宁无劫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了。 难道这昏君不肯理政真是因为心病? 他从前一直以为这只是对方懒政的说辞。 一国之君一看见公务就犯病,这于国来说岂非灾难? 他本以为自己代帝批红只是权宜之计,早晚要把权力交还的。 可如今看来恐怕即便不是他,也会有别人,陛下不能理政,皇权必然旁落。 怎么办? 此时侍从快速取了药给闻幸服下。 心头痛感被迅速压了下去,闻幸才吐出一口气,身体一松倒回靠枕上。 闻幸见他还杵着,摆摆手,“你走吧。” 他现在不想看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24453|1785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卷王。 还是一个刚刚在他跟前加班加到睡着的卷王。 简直灾难。 宁无劫不知在思索什么,许久才试探道:“陛下,还想听话本吗?” 闻幸睨他,不知道这犟种又在打什么主意。 “臣有一部话本,是臣自己作的,陛下想听吗?” 闻幸挑眉,来了兴趣,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道:“说来听听。” 宁无劫思索了一会,道:“说颍川县有一位老妇人,与自家儿媳相依为命,独儿子背井离乡不在身旁。可十里八乡却都说她家的是出了名的孝子。” “因她得了一种罕见怪病,常年卧床不起,需要虎骨为药引吊着性命。然而活虎难猎,仅皇家御林军可猎得。因而民间鲜有,千金难求。” “可那位老妇人即便家徒四壁,却每日可得虎骨用以续命。” 听到这里,闻幸的好奇心被吊起来,微微竖起耳朵。 宁无劫见他这幅模样,心里有了底,便继续道:“旁人都说,是她那位在京城供职的儿子,为她从皇城里求来的。可乡野之人又如何得知,小小六品主事,如何能从皇家求得虎骨?” “那她是从哪得来的?”闻幸问。 宁无劫:“此事且按下不表。” 闻幸:...... 吊他胃口,很好。 “老妇人的儿子确实孝顺,每半月都会送封家书报平安,可最近一封的家书上却说,要辞官回乡为老母尽孝。老妇人不解,儿子方过而立之年,本来前途无量,为何突然要辞官?可儿子的家书上却含糊其辞。之后便再无家书寄来。” “老妇人不放心,四处着人打听,才从远亲口中得知,她儿子因玩忽职守要被革职查办,眼下已经被下了诏狱了。” 闻幸听出端倪,“诏狱?” 那可不是一般的案子能进的。 “原来,她儿子在京中供职兵部主事,负责分类及标记上表的奏折,一次因工作疏忽,遗漏了一封极其重要的边防军需折。然而在狱中他受不住刑,承认自己并非是简单的玩忽职守,而是故意压下了奏折,至于缘由,只一口咬定是因与边军曾有私仇,想借机刁难。” “还说若非所有奏折都会事先在通录司誊抄备案,一旦发现有人修改或销毁奏折便是死罪,他就不会仅仅是押后了。” “毕竟押后还可以借口疏忽,一旦销毁便无可辩解。只不过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进诏狱。” 闻幸听到这里已经全听懂了。 兴致败了个干净,他木着脸道:“你讲的不是话本子,是监察司的密奏。” 说的还是宁远军军需折被压的案子。 宁无劫敛去眼底半片眸光,“陛下聪慧。” 闻幸:...... 真行。 监察司密奏直达天听,通常寥寥几句讲清前因后果,这小子竟然给他编出个故事来,还每段话都埋个勾子,故弄玄虚,吊他胃口。 他扶额。 这怕不是换着法子要他听奏折。 还挺......有趣的。 宁无劫问:“陛下,这样的话本,可还想听?” 闻幸睨他,忽然勾唇笑了一下,“那就要看你编排的故事好不好听了。” 宁无劫颔首,“知道了。” 见他没有要继续讲的意思,闻幸皱眉追问:“所以那老妇人家的虎骨到底是怎么来的?那个六品主事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 却见宁无劫摇头:“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闻幸:...... “你......” 被迫跳了个未完结的坑,闻幸很想骂人。 见他似有愠怒,宁无劫又道:“臣也尚未查清,待查清后一并向陛下奏禀。”说到这里,他又试探问:“陛下,还需要臣奏禀此事吗?” 闻幸:...... 闻幸懂了。 这小子给他挖坑让他追话本......不,是追奏折! 他想骂一句好离谱。 可他又真的很想知道结果。 思来想去,他最终无奈挥挥手,“有结果了来报朕。滚吧。” “是。” 宁无劫行礼退去,身影没入深夜的福宁殿外。 然而一炷香后。 已然褪去了出尘的天青色纱袍,换上了一身玄黑色飞鱼纹曳撒的宁无劫,大步走在诏狱内灯火通明的回廊。 不断有惨叫声,鞭挞声,以及金属撞击声在石壁间冲撞回响。 两侧卫兵见了来人纷纷垂首行礼,“指挥使。” 宁无劫来到行刑室,里头的人一身囚服被血污沾染,已分辨不清原本颜色,四肢被缚,绑在钉椅上。 无数钢钉扎入血肉,被迫坐在椅子上的人痛苦地发出低低的悲鸣。 宁无劫双手取下折檐帽,规规矩矩地放在案几一旁。 再一抬眼时,目光里的森冷之色犹如鬼判,令人望之生畏。 “多久了?” 身侧属下抱拳道:“已经半个时辰了。” 宁无劫冷声,“算他能挨。” 他绕过案几,背靠审讯台,望着受刑人的眼里毫无情绪。 “邵建安,你不会以为进了诏狱的,还能活着出去吧?” 囚犯抬起头,看见宁无劫的脸,瞳孔剧震,“指挥使竟然是你?陛下竟然连监察司都交给你了?!” 他笑得惨然,“昏君!” 话音刚落,便见一双黑靴落在视线里,同时束缚他的绳索被一道银光斩断。 他尚未来得及抬头,已被一个力道掐着下颌狠狠掼起,几乎双脚离地。 宁无劫森然开口:“昏君也是你能喊的?” 下一瞬,惨烈的叫喊声传遍诏狱。 6.第 6 章 闻幸百无聊赖地侧卧躺在靠窗的罗汉榻上,望着窗外挂在夜幕中的硕大一轮银盘。 身后传来宁无劫好听的声音:“......汴梁城外三十里有个杨柳镇,镇中有一家“聚珍斋”古董铺。店主顾二郎,祖上三代经营此业......” 宁无劫一面念着话本子,一面疲惫地揉了揉睛明穴。 此时李德全走来,躬身道:“陛下,几位老臣从晌午候到现在,真的不见吗?” 闻幸摆手:“不见。” 他都能猜到这些老头要干什么。无非是要他理政,要他上朝,亦或是要他收回宁无劫的批红之权,来来回回就那么老三样。 李德全似是有些为难,瞥一眼仍在念话本的宁无劫。 宁无劫接到他的求救视线,垂眸思索了一会,放下本子道:“陛下,还想听那个六品主事的故事吗?” 闻幸耳根动了一下。 “更新了?” 他发现古代的话本多是些情爱,经史等,鲜少悬疑破案类的。 追宁无劫的案子,他就当话本追了。 前几日还在暗骂宁无劫给自己挖坑的他,转眼化身追更读者,他仿佛听见了自己被打脸的声音。 好疼。 宁无劫猜到“更新”的意思,压了一下唇角,“那位六品主事为了他.娘的安危宁死不屈,监察司也毫无办法,再审下去,恐怕人就没了。所以......” 查不下去了吗?闻幸略显失望,“看来你们监察司也不过如此。” 却听宁无劫话锋一转:“所以,臣把他.娘亲从颍川‘绑’来了。” 闻幸:? 他一下子转过身,坐了起来,“绑去了......诏狱?” 这会不会有点狠? 闻幸打量一眼少年,这几日光看见对方被他逗到脸红了,以为是个纯情少年,万万没想到还是朵黑莲花。 反差还挺大。 不过回想起历史上对周武帝“杀伐果断”“冷血残酷”的描述,又好像是这犟种会干出来的事。 但......那可是个老太太,确定不会还没进诏狱的门就被吓死吗? 见闻幸目光有些复杂地审视自己,宁无劫淡淡道:“当然是送去了监察司辖下的官驿安顿了。” 闻幸:...... “否则,陛下以为臣会把年过七旬的老妪送进诏狱那种有去无回的地方吗?” 宁无劫说时靠近半步,眸底微光一闪,幽幽道:“原来陛下的心这么狠。” 闻幸:...... 很好! 胆子越来越大了。 闻幸十分怀疑自己上次那句“朕怎么舍得你死”,让这犟种抓到了关窍,打量自己绝对不会对他下手,所以要把近日受的气都找补回来。 这是学会蹬鼻子上脸了。 闻幸眯了眯眼,二指一勾示意宁无劫靠近。 只见对方犹豫了一瞬,警惕地看他一眼,却还是照做了。 闻幸勾唇,顺势揪过对方的衣襟用力一拽,一张俊脸刹那间近在咫尺。 “朕就是这么心狠,你可要好好伺候了,否则朕就杀了你,再换个美少年来养眼。” 低沉的声音犹如耳语,伴着吐息拂在耳侧。 二人贴得太近,鼻息都交错在一起,无孔不入的龙涎香熏得宁无劫有些眩晕。 在他避无可避的视线里,一双鸦羽般的睫忽闪,微垂的眼睑敛去半片宝石般的眸子,宛若月下清泉。 纤细的脖颈冷白如雪,其上精巧漂亮的喉结宛若一座小山峰。 明明这话如毒蛇吐信一般,该叫他生厌的。 明明他应该用力推开这人,怒斥昏君的。 可他却只是无意识地收紧了指节,绷紧下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遵旨。” 闻幸终于满意地放开他。 宁无劫直起身来,垂睫敛去眼底一闪而逝的眸光。 他压了压嗓子,继续扯回原来的话头:“臣将那位主事带去了官驿与他.娘亲相见。” “并告诉他如果招供,他.娘亲今后的虎骨都由监察司提供,并保证二人性命。若是不招,他.娘当日便会收到他的尸首。” 闻幸竖起耳朵,“然后呢?” “然后......”宁无劫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金属盒子,递给闻幸。 闻幸打开盒子,里头是块一寸长的骨头,在骨头的末端,刻印着一个圆形的繁复徽记。这印记他似有些印象,好像跟他常用的药盒上的一样,出自御药房。 这是皇家的东西。 “这是他.娘亲拿到的虎骨,本来送药之人总是掐着用量,一日一送,绝不多给,应是怕留下证据。” “但是他.娘亲觉得这药金贵,想着若是能攒下一点,将来能换大钱。于是每次用药时都削下一些留作下次使用,时日一长,竟也攒出一截完整的虎骨了。” 闻幸拧眉,“所以,宫里有人监守自盗?” 宁无劫:“那主事说他也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只是每隔一段时日,门房便会收到封匿名信,信中便付着这虎骨,并指出要他故意压下的折子,只要照做,他.娘便会有源源不断的药引子。” 闻幸:“所以之前他不招,是担心幕后之人知晓后不再供药。” 宁无劫颔首。 闻幸:“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那这线索岂不是断了?” 宁无劫摇头,“未必。” 闻幸挑眉,“怎么说?” 宁无劫看他一眼,道:“臣有一法,但需要陛下上朝。” 听见上朝两个字,闻幸的眉心就又拧起来。 诚然他讨厌工作,特别是早朝都在凌晨举行,他根本起不来。 最重要的是,只要上朝就免不了听见朝臣们为这样那样的政事吵起来。 每次都吵得他脑仁疼,甚至有一次吵到他心绞痛发作,朝野上下乱作一团。 从那以后他便不上朝了。 闻幸有些抗拒,“这与案子有什么关系?” 只见宁无劫俯首到闻幸身侧耳语,“臣想请陛下在朝堂之上......” 听完宁无劫的话,闻幸恍然点点头。 可他还是不想去。 他只是想听故事,可没想参与到故事里去。 于是他眯了眯眼,看着宁无劫故作姿态道:“要朕上朝倒也不是不可以。那你......” 似是怕这昏君又要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宁无劫忙截口道:“陛下就不想查出那幕后之人是谁吗?” 闻幸斜睨一眼宁无劫。 这小子,难道说案子吊他胃口,就是为了骗他上朝? 无良昏君的眸子微微动,戏谑道:“可你既然是求朕帮忙,不该有个求人的样子吗?” 宁无劫心头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这昏君该不会又要...... 果见那昏君冲他勾勾手指,“你过来。” 玉白的指节在眼前晃,宁无劫的视线仿佛被烫了似地垂眼,悄悄握紧了拳,“陛下,要做什么?” “让朕亲一下,朕就应你。” 闻幸倒不是多想亲,他就是想看看这倒霉孩子为了查案能做到什么地步。 哎,闻幸也是觉得自己被这宫里拘得太闷了。 成天就爱逗人玩。 可是...... 他看着宁无劫羞愤的反应。 真的很好玩啊。 只见宁无劫瞳仁微颤,忽地站直了身子后退半步,拳头攥得死紧,在半掩的袖子发出轻响,甚至指甲都嵌入血肉里。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 无耻! 他倏地闭眼,血脉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29856|1785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耳中轰鸣,恨不得一拳打醒这昏君! 可很快他的理智再次牵制住了他,开始了激烈的心理斗争。 冷静,他这是为了查案。 军需一拖再拖,为了宁远军,他要将这些老狐狸一击致命! 为此,需要这昏君帮忙。 可是,昏君是必要的吗? 没有昏君就不能有别的法子? ...... 必要。 既然必要,那他也只能...... 他齿间咬出腥甜气味,再次睁眼时,眸光有如冰封。 他坚忍万分地,缓缓俯身下去。 闻幸看见宁无劫的脸靠了过来,一双眼眶又倏地红了,而且肉眼可见地迅速潮湿起来。 因为距离的拉近,闻幸甚至看见对方衣襟内,因愤怒而绷得死紧的脖颈上,蔓出了一点淡嫣红,像染上了一层薄薄的丹蔻。 闻幸心头惊叹。 看来为了查案真的是豁出去了。 二人距离贴近,近到唇瓣就快要碰到一起。 察觉到一点不对劲的闻幸:...... 等一下,他说的好像是让宁无劫给他亲吧? 他好像没说亲嘴吧? 还没等他想明白自己哪没说清楚,唇瓣上便倏然传来微凉而柔软的触感。 在那一瞬间,他恍惚看见宁无劫的脸颊上滚过一道湿意。 唇瓣一触即分。 少年飞快地站直并转过身去,只留给闻幸一个后背。 他好像看见少年抬袖擦了一下侧脸,动作很快,他没太看清。 闻幸愣了愣。 该不会真哭了吧? 宁无劫再次转过身来时,脸上虽然湿意消失了,但眼睛还是红的,“够了吗?” 声音特别低沉,像是要压着什么似的。 他有点恍惚地“嗯”了一声。 他这是逗过头了吗? 宁无劫双眼直直盯着皇帝,几乎是质问般的语气咬牙道:“那陛下可以上朝了吗?” 他强压下心头汹涌的情绪,原本强烈的屈辱与愤怒在吻落下去的一瞬间,竟倏忽被另一种异样的感觉取代。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本以为自己会厌恶那个吻。 但是出奇的是并没有。 甚至那种异样的软滑的触感牢牢地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连带着心脏都在狂跳。 自己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病了,他想着。 闻幸勾了一下唇,满意地道:“既然宁卿伺候得好,朕当然也可以勉为其难。” 他说时起身下榻,往门外去,“那就择日不如撞日吧。” “通知朝臣们,今日要上晚朝。” 早起是不可能早起的,但晚朝还是可以上的。 谁让他今天心情好呢。 李德全频频颔首,冲宁无劫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还得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才能劝得动陛下啊。 这不,满朝文武费了牛劲,哪怕撞柱都劝不住的陛下,给小美人碰个嘴就破天荒地去上朝了。 啧啧啧。 老太监不无感慨。 还是美人好啊。 宁无劫沉默着,视线落在闻幸清癯出尘的背影上。 那人一身天青色织锦道袍飘逸如风,行走间一股龙涎香散溢出来,拂至他的鼻尖。 宁无劫瞳仁一颤。 他忽然想起自己每次靠近昏君时,都能闻见这样的香气,每每令他眩晕。 他方才怕不是着了这香的道了。 一定是的。 昏君熏的香里到底掺了什么? 是惑人心神的毒药吗? 想用这种下作手段控制他? 痴心妄想! 等着,他一定会查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