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微手中的签筒晃了晃,一根签掉了出来,滚到桌子底下的红布里边。
祝隶稷蹲下身去捡,看清签文后,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是好签。”
他站起身,将签文递给知微:“你说你没什么好求的,但朕替你问了,只要你听话,在朕身边好好当女官,出路不会差,朕护你一辈子。”
知微接过签文,上面写着“吉人天相,贵人相助”,她扯了扯嘴角,语气带着奉承:“多谢陛下恩典,奴婢定当尽心侍奉。”
话是这么说,只她心里却清明得很,她过的怎么样,从不是靠天,而是眼前人手握的权利。
祝隶稷这个男人,就像一匹养不亲的狼,残忍狠厉,眼里只有利益,没有真心。早年在蜀郡山洞里的温情,不过是一时的错觉罢了。
至于是否仍对其保有期待,知微笑了笑,所谓期待,早在她跪在养心殿苦苦哀求的那一天,就连同尊严一并被碾碎了。
菩萨拜了,众人离开寺庙。没人注意到,桌案那厚重的红布幔之下,阴影中,静静躺着另一支被疏忽遗落的竹签。
签身冰冷,刻着的签文依稀可辨:
玉石俱焚,劫火燎原。
恩仇必报,同归幽冥。
——
巡视很快结束,知微正式领了祝隶稷贴身宫女之职,和从前不同,不再掺手尚食局一事,只专心侍候祝隶稷,她的腰牌也换成宫廷内侍省特制的腰牌,只有近身侍从才能佩戴,从地位上说,倒是不输平海了。
知微其实无所谓这些虚名,皇宫是皇帝的,宫人也是,奴婢所谓的权柄也不过看主子眼色,连自由进出的权力都没有。
她只是默默混着日子,面上多了几分帝王侍从该有的肃穆。
生活虽然无趣,但也算轻松。祝隶稷没有食言,对她格外宽容,因着她手伤,既不让她端茶递水,也不强求她磨墨铺纸,只是让她静静地站在一旁,偶尔抬眼望她片刻。
他批他的折子,她站她的桩,日子久了,竟也诡异地淌出几分死水微澜般的“和谐”。
再后来,许是知微听话到颇顺祝隶稷心思,他竟将少央调了回来,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相见的主仆见了面,本该高兴,少央却一骨碌跪下身,狠狠磕头。
“当年李将军来找主子的事,是奴婢泄露给皇上的……”少央浑身发着颤,她本可以不必坦白旧事,只她在知微身边久了,有了感情,这些年夜间辗转时总会忧虑知微的处境,是以她必须坦白,哪怕为了些不值钱的良心。
知微定定盯着少央含泪的眼。少央是祝隶稷在她入宫时赏来的婢女,作为祝隶稷的眼线潜伏于身边她不是没想过,只她从来不在意,从知微一个女官处能得知些什么呢,知微万万想不着居然是用自己做局。
当年李明镜的事,知微在很久后终于想通。
祝隶稷选择相信王渺枭,倒不一定是受他蒙蔽,不过是眼下最优解罢了。祝明煜的死亡已成定局,祝隶稷要做的是稳固政权,固权的第一步,便是先夺权。
李明镜自祝明煜身故后一蹶不起,祝隶稷自然要培养自己的新势力,他看中王渺枭,便像是看中一把锐利的刀,虽锋芒太过,但终究能握在自己手上,相比起无法交心却手握重兵的李明镜,祝隶稷选了王渺枭,无可厚非。
只皇帝联合臣子给重臣布局,以近乎羞辱的方式收回军权,知微没想到祝隶稷能这般狠。
还有明煜死亡的真相,知微心中微刺,祝隶稷既已选了王渺枭,到底是不能再调查了。
视线重又聚焦到少央身,知微垂下眼,缓缓吁出口气。
若是有的选,少央估摸也不愿入宫为婢,都是可怜人,谁又何必为难谁。
知微扶她起来。
少央被调回来,依旧沉默寡言,只做事更精细,将知微那点有限的起居打理得妥帖。
知微知道这是少央化解心结的专属方式,也不拦着,怕少央多想,有什么事也都叫上她。
——
这日,知微领着少央去内府司核对养心殿新季用度单子,内务府瞧见知微过来,赶忙添了些新到的绸缎到知微手,说是皇上吩咐专为知微准备的,知微看了看,全是自己不常穿的艳丽色。
她淡淡谢过内务总管,转手让少央挑了几匹绸缎。
宫道冗长,二人走着,迎面撞见江覃自养心殿方向来,眉眼间带着议事后的倦色,手里还捏着几卷奏疏。
“江大人。”知微驻足,微一颔首。
江覃抬眼,见是知微,疲惫里挤出点笑:“晏姑娘。”他目光在她垂着的右手上极快一落,又移开,“这是要去何处?”
“刚去内务府处理了些琐事,正准备回养心殿。”突而想起了什么,知微侧身,对少央道,“把咱们新制的那匣子安神线香,给江大人取一些。”
是了,这些日子实在事少,知微闲下来没事干,便复拾起了沈丹曦所教的制香之术,祝隶稷听闻知微在制香,没说什么,叫平海给了库房腰牌,任知微随意取用香料。
知微近来失寐,遂做了些安神的线香,眼下见到江覃,便想着分上一分。
少央应声欲取,江覃却连连摆手:“使不得。那是专贡御前的物件,江某岂敢僭越。”
“大人说笑了,”知微唇角弯了弯,“这些都是我闲来无事自制的,陛下用的都是南海沉香、紫檀龙涎之类的,我鼓捣的不过是不入流的野植杂卉,提神醒脑尚可,哪敢称贡。”
“大人不嫌弃,拿去熏熏书房,驱驱蚊虫也好。”知微令少央继续动作。
江覃只好接过线香,却并未立即打开:“其实,晏姑娘不必自轻,说不定陛下也在心中期待着你的作品。”
知微听江覃这般说,别过眼来:“江大人便别来寻我玩笑了。”她本意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江覃却不愿放过,难得的失了眼力见。
“我说的是真的。”江覃凝视着知微平静无波的脸,“姑娘何苦如此妄自菲薄。陛下他……”
江覃顿了顿,声音压低些:“总归日子还长,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活着总得往前看,好日子还在后头。”
知微听得有些焦躁。她以为江覃是懂她的,眼下她淡淡地活,权当自己是个前尘尽忘的聋子瞎子,已是知微最大的“想开”。
可江覃在说什么?让她“过去”,劝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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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跟她说好日子在后头?
呵,这么些年,她难道没有在“过去”?
“好日子?”像是听到了极新鲜的词,知微眼睫一颤,“江大人说的好日子,是什么?是看着人脸色,仰人鼻息,战战兢兢地活着么?”
知微自以为面上的神情已算是容忍,可江覃仍被那眼底一闪而逝的尖锐蜇了一下。
他摆了摆头:“你终究还是没放下。”
“没放下什么。要放下什么。”知微声音倏地冷了下去,“大人慎言。奴婢早已无所求,何谈放下与否。是大人想多了。”
“奴婢还有事,先行一步了。”话不投机,两人各自沉默行礼,错身而过。
——
那匣线香,知微终究还是呈到了养心殿。
祝隶稷正倚着软枕闭目养神,听她低声禀完,眼皮撩开一条缝,瞥了眼那匣线香,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
“难得,你还有这份心。”他指尖在匣盖上叩了叩,难得开怀,“总算记起自个儿还是朕的女官,不是块只会杵着的木头。”
知微垂首:“奴婢份内之事。”
祝隶稷要小憩,知微躬身退下。
走到一半,她想起养心殿的窗户还没合上,祝隶稷喜欢在养心殿起居,平素便也在养心殿熏香,熏的多了,总要开窗透气才好,可窗户开的久了,难免易着凉,思索一番,知微终折了身,回去寻窗。
窗子刚合上,知微回眸,恰见平海悄步上前,祝隶稷低声吩咐着什么。
“去,传太医正来,瞧瞧这香。”祝隶稷声音不算大,但知微在偏殿与正殿的连接处,离内室很近,知微都不必竖耳,轻松凑齐了讯息。
帘幔微动,遮住了帝王莫测的神情。知微确认窗户不再漏风,径直走了出去,脸上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无,仿佛早已料到,或是根本不在意。
出了殿,恰是午后,知微走下台阶,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了眯,那只残手在袖中下蜷紧,又缓缓松开。
御花园里,几个小太监正围着个跪在地上的小宫女叱骂。
这样的事太多,知微本欲绕开,却听那宫女压抑的啜泣声里混着几句“贵人恕罪”。
声音实在凄惨,知微不由蹙起眉。
“怎么回事?”知微走近探问,她身上的腰牌闪烁,迷住那几个小太监的眼。
宫里多少传过那位在圣上身旁的女官的故事,有人通过腰牌认出了知微,上前回复:“启禀姑姑,这贱奴失手打碎了贵人新得的琉璃盏,小的正教训呢!”
“教训?”知微尚未说完话,一道娇慵含笑的嗓音自花丛后传来。
“哟,本宫当是谁有这闲心管闲事,原来是皇上身边的红人。”
万珍儿扶着似玉的手,慢悠悠转出来,她目光在知微身上一转,又落在那跪地的宫女身上,唇角勾着:“怎么,是我储秀宫的人犯了错,你却善心的很,手宽到要插手我的事了?”
知微敛颌行礼:“奴婢不敢。”
她的眼睛瞟过万珍儿华服下的小腹:“只是贵妃娘娘凤体贵重,何必为这点小事动气,若是伤了腹中龙嗣,岂非因小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