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珍儿闻言,纤指下意识地抚上小腹,脸上掠过一丝混合着得意与思索的神色。
她颈间有翠色流光一闪,知微抬眼,看清了那枚水头极足、几乎毫无杂质的翡翠平安锁,用细细的金链坠着,正是前些日子进贡的极品帝王绿所制。
知微记得清楚,那是她亲自清点的,祝隶稷还叫她仔细存放,不要用手污了贡品。
这帝王绿翡翠总共进贡了两块,另一块稍小些的,被匠人精心打磨成一对耳串,送到了坤宁宫。
万珍儿有孕不过两月,但毕竟是祝隶稷登位以来的第一子,又是在朝堂颇有权柄的万氏血脉,期间种种加成,到了万珍儿处,便成了远远超脱于寻常宠妃的恩典。
万珍儿晋了贵妃位,不光是奇珍异宝,祝隶稷下了朝,也总是带着平海往储秀宫跑。
大抵是出于从前事积累下的猜忌,祝隶稷不让知微参与后宫事务的打理,知微只是在库房核对,看着宝贝似流水般从库房点出。
万珍儿捕捉到知微那一瞥,指尖捻起那枚翡翠,笑声清脆,却无端透出冷意:“是在看我胸前这枚翡翠吗。”
“皇上说了,这翡翠养人,最宜安胎。本宫瞧着也是,不过还是大点的看着养眼,若是只有个耳坠大小,看着就不够鲜亮水灵了。”
万珍儿话里有话,里头的刺毫不掩饰地指向中宫。似玉在一旁低眉顺眼,嘴角却极细微地撇了一下。
知微目光平静,心中虽有波澜,面上却不露分毫:“娘娘的眼光自然是好,这等成色,怕是连御花园中最娇艳的花朵都要黯然失色了。
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恭维,几分疏离。
闻言,万珍儿轻笑一声,将翡翠重新藏回衣襟内。
“皇上对我的恩宠,可不止这一块翡翠呢。”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目光在知微脸上停留片刻,“皇后娘娘见了,也都得羡慕得紧,只是嘴硬不肯说罢了。”
万珍儿语气轻飘飘的,她还记得前些日子遇见程玊芝,面前人满身药草味,脸色也煞白,只耳边别的那一翡翠生动,只可惜实在太小,这一星半点的珍重,在万珍儿随口一提便得到的大块帝王绿前,当真是黯然失色。
程玊芝自然也意识到了,神色都闪过一丝不对,可还是强撑体面。:“妹妹有孕在身,圣上多眷顾些也是应当。”
话一毕,连片刻都不留,叫嬷嬷扶着直接走了。
万珍儿一直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内心发笑起来。
听听,这话说的,多体面?
就是不知夜里卸了钗环,对着镜子瞧见自个儿那副失爱衰老的面容时,看着空荡的宫殿,心里头是否也这般敞亮。
将全部心思寄托在他人处,便要想见这般的结局。
万珍儿回过神,扫过知微低垂平淡的脸:“所以说啊,这宫里的日子长着呢。”
“看在你的面上,我也懒得追究了。”万珍儿在那被惩处的宫女旁驻足,“今日是琉璃盏,明日保不齐就是别的什么金贵东西。长点神吧,不然谁也救不了你。”
一旁的太监让那宫女赶紧滚,宫女立马抬头,激动着狠狠磕了好几个头,踉跄离开了。
知微行礼,也准备离去,临去前,万珍儿叫住了她。
“晏知微,当块石头有意思吗?
“我和你偏就不同,和皇后之事,这还只是开始,你擦亮眼睛,慢慢瞧好了。”丢下这句话,万珍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御书房。
书房内,祝晟正襟危坐,陈述自己新作的奏章,少年的声音清朗,带着些紧张,但大抵流畅,虽见解尚显稚嫩,却条理清晰,显是下了苦功。
祝隶稷坐在上首,手中握着一杯热茶,淡淡瞧着祝晟。
“‘不役耳目,百度惟贞。玩人丧德,玩物丧志’,这话倒是引用的不错,总算没全然荒废了功课。”祝隶稷难得面色稍霁,指尖在案上叩了叩。
“算是有了些继承大统的样。”在祝隶稷心中,祝晟向来顽劣,是以能有这般评论,已经算是难得的好评。
祝晟悄悄松了口气,眼底刚露出一丝光亮,觑着父皇脸色,犹豫片刻,还是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开口:“父皇,儿臣近日读书,有地方存在不解,可否请父皇替儿臣开解一二?”
祝晟通常是不敢和祝隶稷多说些什么的,或许是鲜少见儿子如此好学,祝隶稷的尾音也带了分轻松:“你问吧。”
祝晟赶忙行礼,缓缓道:“儿臣翻阅典籍,见《礼记》有云:‘妻者,齐也,与夫齐体,自天子至于庶人,其义一也。’儿臣以为,这是否是说,夫妻本一体,是齐等而彼此尊崇的意思?”
祝晟声量不算大,却异常清晰,祝隶稷默默听着他说话,眼底的柔光一点点淡化。
“《春秋》有云:‘妻者,齐也。’”祝晟悄摸打量上首而坐的祝隶稷神情,见父皇仍是一副倾听的模样,胆不由得又壮了几分,“儿臣以为,这是否是暗示,宠妾压妻,乃家宅不宁之兆……”
祝晟想说的已经说完,他索性抬眼,一双发着颤却水亮的眼睛和祝隶稷很像,只是祝隶稷更深沉,更不可测些。
殿内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哐当”一声——祝隶稷将茶盏重重砸在案上,茶水溅了满桌。
“原来太子是这般以为的。”祝隶稷的声音陡地沉下去,嘴角却诡异地扯开,“依太子的意思是,朕沉溺声色,怠于朝政了?”
“儿臣……”祝晟喉间哽咽,祝隶稷的威压很大,经验叫祝晟不要继续,可心头却有一个声音教他勇敢,教他坦白,“儿臣,儿臣,儿臣只是想问父皇一个答案。”祝晟终是道。
祝隶稷冷冷看着他:“你知道吗,从出生起,你身上便流淌着朕的血脉,也许是这样,不自觉的,朕总会期待你肖朕。”祝隶稷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只可惜你还是太年轻,书没读通,倒先学会了旁敲侧击,只学了点皮毛,就敢来指点朕如何平衡后宫,如何对待朕的皇后了?”
祝晟脸色瞬间煞白,慌忙跪下:“儿臣不敢!儿臣绝非此意!儿臣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祝隶稷摆摆头,眼神是藏不住的失望。
“滚回去吧,没朕旨意,这些日子不必再来御书房了。”祝隶稷淡淡道。
祝晟失魂落魄地出了养心殿,一路脚步虚浮地到了坤宁宫。
宫内药气弥漫,程玊芝正半倚在软枕上,就着蒋嬷嬷的手喝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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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祝晟进来,她勉力支起身子,屏退了除蒋嬷嬷以外的宫人。程玊芝唤祝晟坐到床榻边,见他眼圈泛红,轻声问:“这是怎么了?可是功课没答好,又惹你父皇生气了?”
祝晟摇摇头,跪倒在母亲榻前,不敢直视母亲日渐消瘦的脸庞,他将额头抵在冰凉的床沿,声音闷闷的:“母后,父皇他……是不是从来都不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我没用,才连累母后也……”
“胡说些什么呢!”祝晟不是第一回在祝隶稷那吃瘪,对于这个儿子,祝隶稷向来严苛,但若论讨厌……
程玊芝打断祝晟,顿了顿:轻声道:“你是嫡长子,是大昭的太子,你父皇对你寄予厚望,严加管教正是期望你成才,怎会不喜?莫要胡思乱想。”
程玊芝示意蒋嬷嬷端来一碟精致的荷花酥,塞到祝晟手里。
“你最爱吃的,快尝尝。一点小事,过去了就忘了它。”程玊芝道。
祝晟拿着点心,却少见的毫无食欲。
他抬起头,眼中是迷茫与忧惧:“母后,今天我又惹了父皇生气,短时间内,父皇连面都不愿意见儿臣了……”
祝晟特意掩去了事情的原委,只不想让程玊芝再多伤神,可他到底是个孩子,也没怎么受过父亲的偏爱,想到如今万珍儿有孕,心情不免更加低落。
“母后,万贵妃她……有了身孕。父皇如今这般看重她,若她日后生下皇子,父皇正当盛年……会不会,会不会就觉得儿臣碍眼了?”祝晟垂下眼,他知程玊芝对他寄予厚望,只祝隶稷待他属实平平,若他不再是祝隶稷底下唯一的儿子……
祝晟抬眼,抚过程玊芝透着寒的手:“母后,儿臣其实……其实并不贪恋这太子之位,若是父皇将来能念及旧情,允儿臣早早离京,去一处安稳封地,能让儿臣奉养母后,平安度日,儿臣便也心满意足了。”
祝晟话语天真,可被离弃过的储君能有什么好下场,这话像一把最钝的刀子,缓缓割过程玊芝的心。
程玊芝的脸色在那一瞬间白得几乎透明,她猛地攥紧了锦被下的手,抬眼,与侍立床尾的蒋嬷嬷目光一碰,蒋嬷嬷眼中亦是沉痛。
殿内死寂,只有更漏滴答,一声声,敲在人心上。
良久,程玊芝极轻极缓地吐出一口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蒋嬷嬷,去把本宫收着的那匣子老参找出来,明日,给储秀宫送去。就说万妹妹身子重,需得好生补养。”
蒋嬷嬷身子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皇后。
程玊芝却已闭上眼,挥了挥手,倦极了:“都下去吧。晟儿,你也回去歇着,好好反省,莫再惹你父皇动怒。”
祝晟懵懂地行礼退下。
殿门轻轻合上。
幽暗的烛光里,程玊芝睁开眼,眼中一片枯寂。蒋嬷嬷跪倒在床榻前,带着孤注一掷的颤音:“娘娘……为了太子,为了您自个儿,万不能让那位生下皇子啊!”
“老身伺候娘娘多年,只要您一声令下,奴婢愿为您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蒋嬷嬷又道。
程玊芝没有立刻回答,只怔怔地望着帐顶的绣纹,一滴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迅速湮没在锦枕之中。
“此事,容我再想想。”程玊芝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