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圣驾继续行进。
知微伤未好全,改沉默地跟在祝隶稷的马车旁,有时祝隶稷唤她上车,她也多是低眉顺眼,透着股沉沉的暮气。
她不再多看沿途风景,不再对任何事流露好奇,甚至连祝隶稷偶尔投来的、带着审视与莫名不悦的目光,她也只是更深的低下头,仿佛一尊雕工精致却毫无生气的木偶。
从前在祝晟的车驾上还能说笑,如今倒是沉默至极。祝隶稷瞟过知微垂着的头颅,盘着手上的红木,心冷冷道。
出了蜀郡,便到了湘南。
听闻湘南南山上有一寺庙极其灵验,祝隶稷便停了巡视,脱离大部队,只带上知微与平海一众宫人前去拜庙。
灰云压阵,遮蔽住艳阳,知微抬头朝天上望,有蜻蜓低飞,怕是将雨之兆。
只也不知这雨有多大,知微跟在祝隶稷的车驾后,心道到底是不同于新帝初登,眼下国泰民安,形势一片大好,祝隶稷都有了心情四处游玩。
知微一面想着,一面有雨珠滴在她身,星星点点的,砸在衣上,倒像是巧夺天工的碎花。
雨,越下越大。
夏天的雨本就来得急促,南方又是多雨之地,雷声大作,风驰雨骤,带来泥石流阵阵。山路难行,车驾只好停下,匆匆找了户废弃的茅屋暂歇。
虽是暂歇,平海仍是觉得不妥,怕骤雨难停酿成大祸,朝祝隶稷请示后支起伞,带着几个侍从下山,寻找援兵去了。
其余的宫人守在茅屋的院子,知微跟着祝隶稷到了里间,身上沾了满身泥泞,湿漉漉的衣服紧贴着肌肤,鞋子里每踩一步都发出“咕叽”的水声,令她好生难受。
眼下祝隶稷坐在正厅合眼小憩,不需要人伺候,知微在随身的包裹中抽了件干净的素衣,随意找了间屋,打算换件衣裳。
里室无门,只悬着一块破旧不堪的布帘。知微背对帘子,解开湿衣的系带。外衫滑落,露出仅着藕色肚兜的背脊,知微垂下眼,细致而缓慢地用小帕擦拭身体。
正欲拿起带来的干净中衣,布帘猛地被人掀开。
“我饿了。”祝隶稷捂住小腹,就站在破布帘子下,身形将门口堵了大半。
外头天色晦暗,屋里更是昏暗不明,可他那双眼睛,却精准地钉在知微裸露的背脊上,刮过知微微微颤抖的肩胛,掠过那一道道或深或浅、新旧交叠的伤痕。
雷声在远山滚动,闷沉沉的。祝隶稷眼睫稍怔,喉结动了动,被发闷的雨夏烘着了耳。
“朕说朕饿了。”祝隶稷很快回过神,背过身别过眼,声音没什么起伏,“有什么吃的?”
知微定定瞧着祝隶稷耳朵的潮红。
“陛下稍等,”她终是接过祝隶稷的话,披上干爽的素衣,利落的系上带结,她捞起过落在地上的湿漉外衫,语气比祝隶稷还要平淡,“奴婢马上便好。”
祝隶稷环着手走到了屋外。
檐下,蜘蛛拉网,雨滴遭到截停,淌在光滑网面。
知微很快穿整完毕,掀帘出来,发梢还滴着水。她抬眼,与祝隶稷对上视线。
“看到了?”她走近问,脸上没什么表情。
祝隶稷侧过脸,下颌线绷得有些紧:“什么?”
知微又盯着他瞧了两秒,像是要从他脸上找出点什么,最终只是撇开眼笑了笑:“没什么,灶台在哪儿。”
“找灶台做什么?”祝隶稷蹙眉。
“做饭。”
知微视线往下,瞥过祝隶稷之前还捂着小腹的手:“陛下不是饿了吗?”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一个没门的小室,里面已经被荒废了很久,灰尘满布。知微捻起一块抹布,开始打扫灶台,动作熟练而迅速,好像与生俱来便是为做这事。
祝隶稷抱臂靠在门框上,默然看着那抹瘦削的身影忙碌。
待灶台露出原本的木色,知微直起腰,喘了口气,额角渗出细汗。她转头看向祝隶稷:“烦请皇上叫人拿起锅铲。”
祝隶稷挑眉。
知微随即伸出自己的右手,手腕上的伤痕还清晰可见。
“奴婢手笨,使不上劲,怕糟蹋了粮食,也怕烫着了陛下。”知微学着祝隶稷淡淡道。
祝隶稷没说什么,竟没有叫下人,自己接过那柄沉甸甸的铁铲。
触手冰凉油腻,祝隶稷忍不住“啧”出声。
“先添水,火要烧得旺些,等水开了再倒掉,这便算洗过锅了。”知微在一旁指挥,声音懒懒的。
其实祝隶稷压根没有生火的必要,雨势虽大,但车驾上还备有些干果冷食,倒是也能填饱肚子。
只当是皇帝想吃口热乎的吧,知微取了些米,继续指挥祝隶稷。
火仍然不够烈,祝隶稷屈下身,笨拙地添柴。毕竟是少爷出身,没经验,火星几次溅到他的手背上,好在他皮厚,没吭声,仅皱了皱眉。
火舌舔着锅底,祝隶稷靠在灶台边,看着水渐渐泛起细密的气泡。他素来处理朝政时雷厉风行,此刻却像个初学功课的孩童,眼神专注地盯着锅里的动静,连知微叫下米的声都没听着。
“水开了,下米。”知微加了些音量,祝隶稷这才撕开袋口,米粒哗啦啦倒进锅里,激起的水迸溅起来,再次烫着他手。
“慢些,又不是在打仗。”实在是看不过眼,知微扁了扁嘴,“看着米粒在水里滚,从生硬到饱满,从分离到黏稠,很快便好了。”
祝隶稷点头,锅勺不重,在他手中却显得格外沉重,起初搅动时力道没个准头,米粒总粘在勺底,他只能一点点将粘住的米粒刮下来,后来动作渐渐慢了些,竟也找到了窍门,手腕只需轻轻转动,木勺贴着锅壁画圈,米粒自会在沸水中翻滚,渐渐变得饱满。
水汽氤氲中,祝隶稷看着白粥渐渐变得浓稠,一股淡淡的米香飘了出来。他忽然停下搅动的动作,喉结动了动,声音比平时柔和些:“原来煮碗粥,要这么多讲究。”
“不过这锅粥,你花了心思它就会给你反应,是好是坏,立竿见影。”倒是比朝政有趣。”祝隶稷道。
“嗯。”知微终于低低应了一声,声音在灶火的噼啪声中显得有些模糊,“一直是有趣至极的事。”
只可惜……知微动了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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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下眼来,她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添着柴。
白粥咕嘟冒泡,热粥出锅,祝隶稷甚至主动舀了一勺,递到知微面前:“你尝尝,看行不行。”
知微接过勺子,吹了吹才尝了一口,米粒软糯,粥水浓稠,竟比她预想中好太多。她点了点头:“陛下有天赋,第一次煮就能成这样。”
祝隶稷闻言,嘴角又扬起些弧度,倒是像个受到夸赞的孩子般红了脸,露出些不属于帝王的喜悦来。
知微看着他眼底难得的松弛,也难得发自内心的笑了笑。
祝隶稷将粥盛进粗瓷碗里,竟让人把在外守卫的侍卫叫进来:“都过来尝尝,朕煮的粥。”
侍卫们受宠若惊,捧着碗,面面相觑。
“喝啊。”祝隶稷催促道。
小口啜过,宫人们眼神飘忽,无人敢先开口。
祝隶稷见状,自己舀了一勺,刚入口,眉头就皱紧了。
方才光顾着看米粒的状态,竟没注意米芯还有些夹生。
“夹生。”他放下碗,脸色倏地沉下。
帝王恼怒了,宫人皆以为是自己的错,一一跪下来,低眉忐忑。只知微知道祝隶稷是在生他的气,恨自己做的还不够好。
可世上有什么事是一回便足以完美的呢,若是有这样的存在,哪还需要人的努力。
知微用左手费力地端起水瓢,往锅里添了半瓢水:“再煮煮便是。”
动作迟滞,水瓢倾斜,眼看要拿不稳。祝隶稷几乎是下意识伸手,稳稳托住瓢底。
两人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
“雨好像小些了,奴婢去看看。”知微缩回手,转身就往门口走。
祝隶稷的手顿在半空,指尖还残留着那一瞬的微凉与柔软。他看着知微的背影,没说话。
雨声渐歇,檐下水滴断断续续。知微站在檐下,望着远处洗净的山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祝隶稷从厨房里出来,站到她身旁。
他抬头望向天空:“停得倒是快。”
“是老天懂眼色,为天子行方便了。”知微回头看他,“还是我们沾了陛下的福气。”
祝隶稷极轻地笑了一下,没接话。
——
雨停后,一行人继续往山上的寺庙走。
寺庙不大,香火却很旺。祝隶稷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祈的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知微站在一旁发呆,直到祝隶稷起身,走到她身边。
“没什么想求的?”祝隶稷掸了掸衣摆。
“啊?”知微回过神来,下意识摇头,“陛下所求,便是奴婢所愿。”
“巧言令色。”
闻言,祝隶稷轻哼,却伸手拉过她手腕,将她带到签筒前:“既来了,求一卦。”
“奴婢无所求。”
“无所求便求个随便。”祝隶稷不容拒绝,塞签筒进她左手。
知微无奈,只好随他一起。
她闭上眼睛,心中默念。
不求便不会有希望,没希望便不会再动摇。
她早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