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查证,私通一事为假,朕谅万妃受惊,赐金银珠宝十箱……”
储秀宫,平海的声音在寝宫内回荡。
平海捧着明黄圣旨,声音洪亮,赏赐的宝贝整整有一个卷轴的清单,殿内的宫人都忍不住露出羡慕的神色,唯有万珍儿眼皮都没抬一下。
万珍儿靠在软枕上,嘴唇都没半点血色。
“娘娘,这是圣上的心意,您收着吧。”走之前,平海将赏赐清单递到床边,见万珍儿没动静,又补充道,“圣上让您安心休养,这几日皇后那的请安也免了,之前的事情不必挂怀。”
万珍儿终于点了点头,只偏头看向立在一旁的晏知微,声音轻得像羽毛:“都出去吧,我有话跟晏尚食说。”
宫人退得干净,殿内只剩她们两人。
万珍儿攥住知微的手,指尖冰凉:“他怎么样了?被拖出去时,血都快流干了……”
知微知道万珍儿说的是谁。倒也是难为了万珍儿,几天内飞速长大,连本心都学会压抑了。
知微回想起如同梦魇的那天,想起养心殿的场景。
孙为倒在血泊里,下腹的血浸透了衣袍,染红了砖地,连呼吸都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祝隶稷盯着那摊血,眉头皱都没皱,只叫平海将他拖下去,找个地方安置。
至于其他的,祝隶稷说,既然孙为自宫,也算证了清白,往后不必再提此事。
当时祝华就站在一旁,指尖死死掐着狐裘的绒毛,嘴角的笑僵住,眼里满是不甘,她还想说什么,祝隶稷瞪她一眼,她没敢再多说。
知微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她那时便猜想,万珍儿之事,祝隶稷怕是早有耳闻,毕竟他是皇帝,眼力也很刁,万珍儿更是不曾用心藏住此事。
本来万珍儿与孙为也没实质性行为,一个装瞎,一个作哑,也就过去了。谁能料到长公主横插一脚,这下不得不处理干净。
知微想,祝隶稷面上比起怒,更多的是烦。
祝隶稷哪里在乎万珍儿是否移情,他不过是在乎万家的兵权。
这后宫里的情爱,于他而言,或许从来都在他的算计中。
只她偶尔还是忍不住想,祝隶稷这般冷血的人,将来会不会遇到个女人,让他不再逢场作戏,而是真正动怒,真正吃味?
她有些想象不出这一天。
“我已经打点好了。”思绪回笼,知微握住万珍儿的手,“太医说他已经脱离危险,只净身毕竟有风险,仍是需要静养些时日才可,我找了个僻静的院子,一切都打点好了,没人会打扰他。”
“那就好……那就好……如此这般,我也放心了。”万珍儿听到这个消息,眼中终于有了些欣慰。
剩下的知微没再说,少昭自请去照顾孙为了,知微没有阻止。
回宫复命时,已是暮色四合。
宫道上的灯刚亮,知微正往养心殿走,远远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靠在宫墙,是李明镜。
李明镜穿着件半旧的玄色常服,头发乱糟糟的,眼底的青黑重得像泼了墨,手里还攥着个酒葫芦,酒液顺着指缝往下滴。
自祝明煜死后,李明镜就像丢了魂,从前爱说爱笑,如今连政务都荒废了,天天躲在宅子里闭门不出,一问便是又醉酒了。
知微心里叹气,走上前,想宽慰他几句话。
“李将军,这么晚了还在这儿喝酒?”
李明镜抬起头,眼神涣散了一瞬,这才认出知微。
“……是你啊。”李明镜顿了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知微问他发生了何时,他不答,只是攥着拳,知微又问,许是酒气昏了头,李明镜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卷画像,塞到知微手里。
酒气喷在知微脸上。
“你看看这个,这人你可认识?”
知微展开画像,上头画着个男人,眉眼锐利,一边眉毛断了一截,嘴角有道浅疤。
知微在脑海中反复查找,突然,她的呼吸骤然急促。
断眉……
她猛地想起岭南那伙劫杀迎亲队伍的山贼,为首的那个“断眉”,正是这副模样!当时那山贼手里拿着火铳,子弹擦着她的头皮飞过,差点要了她的命。
“这人叫王渺枭。”李明镜的声音带着颤抖,“就是圣上新提拔的带着银色面具的三品指挥使,说他在暹瀛谋反案里立了大功。可我去查过,这人事前根本没人听过,他不是使团的人,边疆的守卫也不认识他,他就像凭空冒出来的。”
知微这才知晓,李明镜酗酒只是个幌子,事实上他比谁都清醒,一直在暗处调查祝明煜遇害的真相。
可调查这事,向上头禀报不是更有效率吗,祝隶稷也算是疼爱祝明煜,想来他自己对这事也会上心。
李明镜却摆头:“这人现在能当陛下面前的红人,定是有欺哄陛下的法子,贸然行动,只会增强陛下对我的质疑。”
知微问那怎么办。
“此事要再等等,我已经收集了他诡异之处的证据,前些日子我派人潜入暹瀛,找着了目睹他与暹瀛军同行的证人,待证人到了京都,我再上报圣上,和王渺枭当面对质,提出重新查明煜的案子。”李明镜抓住知微的胳膊,眼里满是恳求。
“你既见过他,那你也能作证!我虽是个粗人,但也知道世间没有如此多的巧合。”
“你帮我,咱们不能让明煜就无端死了!”李明镜语气锵然。
知微看着他通红的眼,想起祝明煜从前总在她面前提“李叔李叔”,他说李明镜是他在军营里最敬重的人,是他的义兄,教他骑射,护他周全。
想到祝明煜,知微的心又是泛酸,不带一点犹豫,她用力点头:“我帮你。”
——
和李明镜商讨完,回到静芳苑,夜已经深了。少央在门口等她,听闻知微遇见李明镜一事也是不由感慨。
知微回到寝房,走到窗边,手指把玩着那盆月候兰。早就养过了三年,还冒出个个小小花苞,可花就是不开,仿佛有灵性般,在等它的主人回来。
可是它的主人还会回来吗,它的主人是那般凉薄,几多时日来甚至都不肯入未婚妻的梦,来瞧见一下她。
知微蹲下身,又开始收拾祝明煜留在这儿的遗物。其实也没留下些什么,不过几件旧衣,一把他练剑用的木剑,都被知微摩挲了太久。
知微放下手中的东西,瞧见角落还有个小木盒。打开盒子,里面竟放着她从前一直佩戴的银簪,是她在岭南时亲手设计的那枚,后来入宫时收了起来,不知何时,被祝明煜装在盒子保管了。
知微摸着簪子,眼眶发烫。
“明煜,保佑李将军吧。”对着簪子,知微轻声祈祷。
——
第二天的早朝后,养心殿,一片凝重。
李明镜捧着证据,跪在殿中,指着王渺枭的鼻子大骂:“你这个叛贼!暹瀛反贼是你引来的,明煜是你害死的!你还敢在圣上面前装模作样!”
王渺枭却不以为然,好似早就预料到今日,他慢悠悠地从袖里掏出一卷文书,递到祝隶稷面前。
“陛下,李将军检举臣,臣自问清白。但臣这里恰巧也有一份证据,事关李将军这些日子滥用职权,违规调查二皇子的案子。”
王渺枭拱手:“据臣所知,卸任期间,李将军私下还曾联系明镜军旧部,名义是调查二皇子死案,实际则是挪用军饷收买人心,依我看,怕是想图谋不轨,起兵谋反!”
殿内一片哗然。
李明镜气得浑身发抖:“你胡说!我没有!那军饷是用来抚恤遣往暹瀛途中,不幸遇到灾害而阵亡的明镜军将士家属的!”
“有没有,陛下一看便知。”王渺枭躬身,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这是臣在李将军府中搜到的,上面的印章,正是明镜军专用的军印!”
“试问李将军,您卸任有段时候了,按规矩,明镜军的军印早已收回,你没有资格再以明镜军的名头行事,再者说,你既说是抚恤,私下补贴即可,为何要用明镜军的名义?”
“难不成是因为只有动用明镜军,你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王渺枭拿起银票,一步步逼近李明镜。
局势瞬间变化。祝隶稷接过王渺枭手上的银票,脸色黑沉。
李明镜急了,一时找不到有力的语言反驳,只好朝着祝隶稷磕头:“陛下!臣对大昭忠心耿耿,绝无反心!您不能信这个奸贼的话!”
眼看李明镜陷入困局,知微猛地站了出来。
“不行!”她的声音都在颤,“明镜军是明煜和李将军一起带出来的,是大昭最忠诚的军队,怎么能说污蔑就污蔑!”
“再说了,王渺枭,你根本不是什么指挥使,你是岭南的山贼!你当年劫杀过我,以为换个名字,就能掩盖你的罪行了?”
知微向前,一把夺下王渺枭的面具。断眉露出来,知微俯身在地:“陛下,臣可作为人证,即便李将军行事有不妥,但王渺枭,也绝非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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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知微豁出去了。在旁人心中,李明镜是能臣、力臣,可对知微来说,这都是他话,只李明镜是祝明煜亲如手足的义兄这点,便足够她冒险袒护了。
好些天了,知微不止一次地想过,要是当初自己对祝明煜耐心些、多理解些,是不是最后的结局会有所不同。
两人的故事,像是一棵刚长出果实的苹果树,还没成熟便被削了核。所以这回,她不想再后悔。
来得及,来不及,总会有人全力去做,能奏效,不奏效,终要说了才知道。若是祝明煜在此,想来也定会了李明镜,为了明镜军挺身而出。
“陛下,您还记得在蜀郡的时候吗,臣向您诉说了那般多,敢以性命担保当年所言句句属实!”知微的头猛猛触地,“您就算是不相信臣,那明煜呢,他的眼光总比臣值得信任吧?”
祝隶稷如此心机,王渺枭的问题摆在面上,他不可能什么都不调查。
知微以为祝隶稷会信她。当年在岭南,她帮他破过盐案;在蜀郡山洞,她陪他躲过追杀,还为他处理过箭伤。
他们共过生死,他信知微人品,才敢将膳食这般重要的事交给她,往日的恩典画面又浮现心头,这么久了,知微没向祝隶稷坚持过什么,索要过什么。
只这一回,他总该信她一次。
可祝隶稷却冷冷地看着她,眼里满是审视。
“晏尚食,你与李将军交情匪浅,万一是你二人同流合污,陷害王卿,朕也尚未可知。”
“说到底,不过是你一面之词罢了。”祝隶稷双手背过身,步至知微下垂的头颅前。
“这是你自己想说的,还是有人指使你说的。”祝隶稷托起知微脑袋。
两人对上视。
知微像被泼了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陛下的意思,是不信我?”知微翻眼帘,一双凤眼颤出水,“你怀疑我。”
知微的喉咙像是灌了开水,又涩又涨,无端想起那年灯会,祝隶稷贴她耳边讲过的话。
——你够聪明,也够狠,可惜眼界太窄。只盯着灶台那方寸之地,终究是浪费。
——一日是市井小民,便一日是他人砧板上的鱼肉。
——是做一辈子被人随手可碾死的蝼蚁,还是……抓住机会,爬上去?
她选择了后者,所以入宫,所以敛了性子,所以弃了自由,所以,落得个如此质问?
呵。
是了,到底也只成为了一小小女官,说辞哪有多少斤量,可独独不该是眼前这个人说出这句话。
向她抛出橄榄枝的是他,如今嘲讽着自己的,还是他。
知微自地面缓缓起身,拍了拍裙摆。
“您怎么能怀疑我?”她喃喃道,一呼一吸,她狠狠拽住祝隶稷的领口,“李将军忠心耿耿,何来谋反之说?不过是想求一个重新调查,你却听信谗言任人唯亲,难不成,你是对明煜的死心中有鬼?”
知微的头抵住祝隶稷,又突然露出诡异的笑,无数人说过的暗语在此刻交缠于她心口,支配住她的唇。
“你不配做一个皇帝,难怪,所有人都不喜你。”
“所有人都摒弃你!”知微道出了此生最后悔的一句话。
换来的是祝隶稷的一声喝止。
“够了!”祝隶稷拍案而起。
“来人!把这二人拖下去,李明镜意图谋反,贬为庶人,而晏知微……”祝隶稷扫过知微挺得极为笔直的臂膀,目光红刺的像一条毒蛇。
“晏知微出言不逊,目无君上,发配辛者库,永世不得出宫!”祝隶稷咬牙道。
侍卫冲上来,架住李明镜。
李明镜还在喊:“陛下!你不能这样对晏姑娘,明煜他在天有灵,会很伤心的……”
却没人搭理他。
知微站在原地,被重力欺压、碾过。她用尽全力,想要再抓住祝隶稷的身躯,挨了不知谁的巴掌。
。
李明镜举报案自此告一段落。
李明镜贬为庶人,明镜军自此改制,后又归王渺枭总管。宫中少了位晏尚食,多了位无名的洗衣婢。
同日,静芳苑被封,侍仆皆散。
几天后,有婢女夜闯太医署,推搡中撞到侍卫手中利刀,当场毙命。
后来,宫中传过好长一段痴情宫女与重伤的心上人双双丧命的凄惨爱情故事。
期间的女主叫少昭,男主则个是断了根的、尚未来得及赐名的,新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