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华缓缓走进花厅。
“二弟,趁着你还年轻,筋骨未老,多努努力,再生几个吧?”
“或者是把你家晟儿丢到狼群中去历练,兴许还能磨出点骨头渣子换来骨性。否则啊,若是还保持这份天真和无能,有朝一日,便也是亡国之君的料。”
最后六个字,轻飘飘的,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祝晟还是个孩子,“哇”地一声哭出来,被程玊芝死死捂在怀里,浑身颤抖。
见祝晟哭闹不止,祝华又意兴阑珊地撇了撇嘴:“只开个玩笑罢了,小晟儿,你怎这般经不起逗啊。”
这哪是逗弄,分明是……
知微仰头,下意识追寻祝隶稷的反应。
祝隶稷放下手中的玉杯,杯底轻叩桌案的声响在寂静中异常清晰。
他抬起眼,眼底只有一片能将人溺毙的漠然。
祝华继续笑着,走到众人面前,尽管面上覆了一层极厚的粉,也难掩精致五官带来的冲击。
红唇华服,一身红色的裙摆拖得极长,层叠如焰的裙身,金线捻入孔雀羽丝,在上边绣满各式神兽图腾。
祝华走到大殿正中,随意俯下身,向沈丹曦微微行礼,道:“儿臣来晚了,望母亲原谅。”
儿臣?整个大昭能这么说话的只一人,知微心中大惊,眼前人原是和庆长公主,祝隶稷同祝明煜的胞姐?
如此年轻。
知微想起曾听过的风言,和庆长公主同祝隶稷一般,都是朝廷为了钳制当今圣上的一步棋。
圣上还是济平侯时,先帝派遣他至边疆守关,又恐他的权力过大、野心见长,遂以“体谅路远”为由,强留其尚在襁褓的幼女于宫中,交由彼时的太后亲自抚养。
再往后,先帝嫌一个女子不够份量,再强唤祝隶稷入京为质。
倘若说,祝隶稷是无奈而自幼奔走,那这位长公主,怕是从一出生起,同至亲相见的时日便屈指可数。
许是出于亏欠,新帝初登基,最先册封的不是皇后,也不是太子,而是这位和庆长公主。
对于和庆长公主,帝后二人也是极尽宠爱,修缮了比历代都要奢华的公主府,无论何等奇珍异宝,都最先如流水般往里边儿送去。
毫无疑问,祝华是被捧在手心到极致的女儿。
“哎哟喂,怎把这座大佛请来了。”李明镜几乎是瞧见祝华的瞬间便酒醒了,他扯过江覃的袖口,面色像吃了苍蝇,“我赌,你们家太子待会就要被下马威。”
话音刚落,祝华便转过身,她含着笑,有意无意觑过李明镜方向,李明镜立马垂下头,缝上嘴。
祝华又朝着祝隶稷的方向,绵绵道:“母后,其实儿臣本不想迟到,只是有人飞上枝头忘了本,连阿姐的存在都忘了。若不是婢女向儿臣透露消息,儿臣,怕也是要错过这样一场温馨的家宴了。”
来言不善,祝隶稷放下手中杯盏。
“阿姐,可是今日尚未来得及服药。”
祝隶稷轻声道:“此处是家宴,阿姐若是想找人道些玩笑,去寻你宫中那批视若珍宝的戏子便是。”
此话一出,宴席炸开了锅。
说得好听些是戏子,难听些,长庆长公主好男色,此为全京城皆知的事情,她宫中养的哪是戏子,分明是一个赛一个俊俏的青年面首。
这种事,私下众人议论便也就算了,如今竟然由亲弟在众人面前直言指出,倒也是丝毫不给祝华留情面。
好些位特邀的近臣不约而同地抹起汗来,其中有些太子的亲信明显是兴奋了,为主子的反驳喝彩,小声嘀咕不停。
“这便是那位克死了夫婿的长公主,好生没有礼貌。怪不得前朝太子兵败之际,还要专门放把火烧了她的寝宫。”
“说来,她的前任夫婿是暴毙不治而亡的,距离她入府前后,左右不过二月时间。”
“管她是何长公主,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可是能当众叫人下不来台的?”
“还有太孙,虽然窝囊,但,毕竟是太子殿下唯一的孩子啊,怎能容一介女流之辈随意评语……”
堂下的都是亲臣、忠臣、重臣,他们有信心不会被惩处,便也大胆直言。
知微在心底为他们捏一把冷汗,偷偷打量着明台上沈丹曦的神情,原本温和自如的微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横起的眉。
知微知道,沈丹曦势必要开口,制止众臣了。
谁料,意外发生了。
祝华拎起自己的朱砂拖地长裙,朝着最近的那位亲臣走了过去。
她从桌几上提起玉壶,毫不犹豫地、将里边的酒水尽数撒在近臣头上。
酒是好酒,王里省被浇了个透。
他只觉头皮一惊,酒水冰凉,肆无忌惮沿着脸颊往下淌,一路浸下去,粘在脸颊、额头,滴答着透亮的液珠,在脸上画出一道道蜿蜒的线痕。
浓稠的酒香仍萦绕在唇舌,可凉意仿佛针刺般,透过头骨,连带魂魄也跟着颤起来。
鲜艳的裙裾拂过冰冷的地砖,祝华微微倾身,朱砂裙摆下探出一只缀满珍珠的绣鞋尖,她向前一踩,恰好停在王里省面前的一小滩酒渍上。
“鞋,脏了。”祝华陈述。
“这位大人,本宫的鞋脏了。”
祝华仿佛一位受害者,又像个失去心爱之物的孩童般蹙眉,面色天真:“方才是您酒盏不稳,惊扰了本宫。既是您惊扰在先,便劳烦您,替本宫舔干净这鞋上的污浊吧?”
这是什么颠倒黑白的胡话!在座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华儿!”一直没发声的沈丹曦终于坐不住了,雍容的脸上罕见地带了厉色,“此乃家宴,岂容你如此放肆?还不向王卿赔罪!”
“赔罪?”祝华挑眉,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她仍然是一副委屈的神情,顶着佛菩萨般的面颊,朱唇微微翘起,恰如寺里观音莲座间新绽的花瓣。
“我为何要赔罪,这可是我特别喜欢的鞋子。”祝华的眼珠迅速沉了下去,“都说了,不过是个玩笑罢了。”
祝华回过身,冲着母亲道,重复,道:“母后莫恼,儿臣确实只是开个玩笑。”
“怎能让功臣卑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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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膝呢,即便是有错,多得是人可以替他赔罪。”
“你说对吧,小书童。”
祝华懒洋洋地直起身,眸子一转,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猎物,那是同样抖若糠筛的年轻小厮——王里省的贴身侍从。
“主子失仪,惊扰贵人,这是泼天的大祸。为人奴仆者……”祝华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为人奴仆者,代主受过,天经地义。”
祝华语气轻飘,好似只是闲谈般,朝着年轻小厮勾手:“你,过来。”
“替你主子,舔、干、净。”
闻言,小厮的脸惨白如纸。
他没见过这种场面,猛地一个哆嗦,巨大的恐惧一拥而上,撕裂了他的心智。
他全身发颤,喉咙里泄出呜咽,鼻涕失控地喷涌而出。
像一具被操纵的提线木偶,他手脚并用,爬向那只沾着酒渍的鞋。
爬行的过程无比漫长,混杂着腥气的甜酒味冲得小厮胃里翻江倒海。
他闭上眼,似乎想隔绝这地狱般的景象,却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背上那道灼热的目光。
浑身剧颤着,抖得几乎无法支撑身体,他绝望地、无比缓慢地,伸出了舌尖。
湿濡、带着微温气息的舌尖,颤栗着触碰到了祝华鞋尖那颗冰冷光滑、象征着无上尊贵的珍珠。
“嗤……”极轻微的一声,舌尖迅速收回,又带着粘稠的拉丝痕迹,重新伸出。
“继续。”祝华道。
小厮整个人蜷缩起来,头埋在地上,像一只被驱赶的牲畜,肩膀剧烈地抽搐着,舔舐着,不断用舌尖去擦拭那点小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酒渍。
“为公主做事,是小人的无上荣幸。”反复间,小厮谄笑。
又是漫长的几息。
没有人制止。
良久。
祝华似是觉得无趣,连着打了好些个哈欠。
她摆摆手,收回了脚,瞧见鞋面上留有的口水印渍,又缩了缩瞳,一脚将那双不菲的珍珠宝鞋踹下。
“干得不错。”
“赏你了。”祝华提身,那只光洁的脚面踏在小厮的背。
她又环视一周,目光在脸色苍白的程玊芝、紧抿嘴唇的祝明煜、以及竭力降低存在感的知微身上一一掠过,最终定格在祝隶稷脸上,留下一个意味深长、满含讥讽的冷笑。
“母后,儿臣先告辞了。”祝华自顾自转身,昂首,像一团燃烧的、不祥的火焰,径直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宴厅。
丝竹管弦重又响彻宫宇,美婢歌舞不断,一切重归盛大。
沈丹曦仍旧在上首继续笑着。
宾客彼此应和,仿佛刚才只是吹过了一阵风,程玊芝抱着哭到力竭而睡着的祝晟先行离去,背影孱弱。
殿外的夜风吹来,带着凉意,知微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指尖依然冰冷。
方才祝华离去前,那冰冷的视线好似有意无意扫过了自己,带来种被毒蛇锁定的黏腻与恐惧,知微心有余悸,总觉得鼻尖有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是自己的错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