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七月花 红花
南巡其实是前往南部九城进行净化, 原本是包括加亚的十个城市,只不过那里已经完全被放弃了。
南部的城池距离王都较远,一直一来是遭受元素侵蚀最重的地区, 又靠近海域和森林,这些地方都是魔物出没最多的地方, 因而南部城镇也并不繁华,大多都是小村庄。
线路不是叶彦泽能决定的, 这一路上能去哪里,见什么人,甚至是停留多长时间都不是叶彦泽决定的。希尔特、吉恩和伊莱三家的大法师达成了一致就没人能更改了。
正巧希尔特这次派遣来的大法师, 就是上辈子泽尔萨格外痛恨的那位。叶彦泽现在还记得, 如果那时不是他赶到, 那位大法师恐怕已经死在他手里了。
叶彦泽有心想问他, 泽尔萨却好像完全不认识他,只一心一意照顾他, 偶尔大法师给法师安排事务时,他也大多会听。
这一路上他们大多路过草甸、森林和河流,但经过了八个城池, 一路上基本没遇到什么险境, 最多碰到些来往逃难的人。
原本第一次参与南巡的见习法师们都神经紧张, 一个多月的时间也都放松下来了,大法师不在的时候都是有说有笑。
“泽尔萨,你这是准备去找殿下?”一头棕发的姑娘见泽尔萨骑着马快了几步向前, 摆手打招呼。
还没等泽尔萨说话,一边黑发,衣着精致考究的少年就先抢话:“莉迪亚,你这么关注他去不去找殿下做什么?”
莉迪亚脸沉了下来, 向泽尔萨一摆手示意他不用管这里。泽尔萨的视线掠过两人,莉迪亚一脸不耐,黑发的韦恩眼睛里难掩在意的神色。
一个自诩高贵的少年已经喜欢上那个伶牙俐齿的平民姑娘还不自知,忍不住蠢蠢欲动的心思,总是对她做出些出格的事。
泽尔萨往前看见了那辆宽敞的马车边,今天阳光正好,他坐在车外,小腿耷拉在外面,懒散地靠着,正专注地翻着手里的书。
他轻呵一声,马立刻加快了,他得以走到他身旁,他铂金色的长发散开了,几缕自然垂在胸前。泽尔萨突然想起走之前,那个希尔特的家主,情不自禁急切地伸手抓住他的发辫。
一个在上层玩弄权、利、钱的佼佼者,做出了那样连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举动。
“你也是来劝我回马车里的?”
叶彦泽似乎总是不停地翻着书,泽尔萨几次扫过,都是一些关于元素侵蚀研究相关的书籍,这次他扫了一眼,是一本关于力量运转和元素侵蚀的讲解。
“不是。”泽尔萨翻身下马,不费功夫地就坐上了缓慢行驶中的马车,他随手一拍,那马立刻转头回到后面。
他从里面取出茶具,叮叮当当折腾了一会,端出来一杯茶,叶彦泽眉头直皱,在他端过来的时候还是认命地接过来尝了一口。
当然不可能让叶彦泽满意,他随手递了回去,合上书页偏头看着泽尔萨。泽尔萨一点没有自觉,抬手就两口喝完。
叶彦泽装作没看见他故意贴着他喝过的地方,一个多月的时间,虽然大家都知道泽尔萨受过圣子殿下的恩惠,自愿做殿下的仆人,可到底不能过分亲昵。
叶彦泽适应良好,却能感觉到泽尔萨与日俱增的焦躁和不安分。
临近夜晚,他们才达到一个了一个小镇,这里以前南巡也时常落脚在这,因此都有专门的楼栋和房间提前打扫好了迎接他们。
这个小镇人口不算多,大多都是小商贩住在这里,达到的时候,一位衬衫西装戴着礼帽的体面绅士站在最前迎候他们。
当然是三位大法师上前交涉,叶彦泽缩在马车里,挑起帘子冷眼看着他们趾高气昂地发号施令。泽尔萨就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因为疲倦懒得做任何表情的样子。
那个体面的绅士是这里的镇长,他拄着拐杖。几年不见,似乎腿脚轻便了很多。前几年他左脚是微跛的,虽然不明显,但叶彦泽在他身后看久了能察觉到一些。
他带着他们往堪称整个镇上最豪华的那栋建筑里走,这次他走路倒是完全正常了。
叶彦泽察觉到街道上别说商贩,就是行人都不算多,来往的人都不往这一行人看去,只是做自己的事。
叶彦泽下意识看向身边的泽尔萨,看的时间有些长,惹得泽尔萨先是错愕地盯着他,而后突然扣住他的后颈,轻贴了他的唇瓣。
“我晚上去找你,留个窗户。”
叶彦泽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好,抬手想扇他,却被他这个纯粹贴了一下的吻弄的也有点意动。
最后只是轻拍他的脸颊让他注意别摔死了,要摔死了记得找个隐蔽点的地方,他反正丢不起那个人。
显然以泽尔萨的身手想摔死也是有些难度的,叶彦泽正对着窗户,坐在沙发上继续翻着白天那本书。
房间里灯光明亮,沙发正对着那扇从里面上锁的狭窄落地窗,落地窗外就是一个小露台,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叶彦泽没有刻意往那看,只是这间屋子里的陈设他都很熟悉,围着轻纱的大床,造型华丽的灯台,中古竹节椅,圆桌上勾画着大团花朵的描金茶具。
华丽精致的东西有棱有角,他们融在室内点起的灯光里,银质的汤匙和冷白的瓷器亮着光,端庄华美到无趣。
笃笃笃
三声叩响窗户的声音,无声敲碎了这里的冷光。叶彦泽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手里的书页一页未翻,下意识抬头看过去,入目最先注意到的却是他怀里的一捧鲜红。
那鲜艳到扎眼的红花搅碎了这张泛黄的古板油画,叶彦泽不知道自己也有为半夜敲开窗户的登徒子开窗的一天。
双开的窗户一打开,夜风猛地吹送了进来。
泽尔萨一身白衬衫黑色西裤,已经把那身表示持重庄严的法袍换掉了,他敞着领口,额发被夜风吹得散乱,怀捧着一束热烈的红花。
“你去哪弄来的。”
叶彦泽接过了那一捧花束,手指意外地被刮到了,没有破皮流血,只有刺疼残留在手指上,他低头捻了一下,忍不住笑了。
泽尔萨满屋子找水瓶,除了几个茶杯茶壶一无所获。
“街口有人在卖玫瑰,我记得你喜欢,就全买下来了。”
叶彦泽没有追问为什么单独出去,至少此刻他还能单纯享受此刻的热烈。他坐在床上垂着头看着它们,手心亮起治愈的金色光芒。
泽尔萨回过头正好看见这一幕,一时间安静下来久久地看着他掩映在花束后的面庞,平静而又宽和。
施术结束,叶彦泽冲他勾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看着他的眼睛仰头亲吻,又很快垂下眼睫,专心了一些,唇瓣轻轻碾过,唇缝张开露出一线湿红,浅浅交换唇瓣的触感和唇舌的柔软。
窗户没有关上,夜风吹拂进来,窗户摇晃着发出吱呀的声音,室内只有细微的水声,湿软相触又分开,一下一下的声音。
花香并不浓郁,只是凑近了才能闻到,叶彦泽和他分开时,立刻垂下头去闻花香,朵朵鲜艳的红色遮挡住他脸颊上的红晕和唇瓣的红肿。
泽尔萨撑着不肯离开,躬身始终凑近他,呼出的急促热气让花叶轻颤了两下,黑色的眼睛藏在灯光投下的阴影里。
“圣子殿下……圣子殿下……您已经就寝了吗?”
门外突然传来试探性地敲门声,听声音不像是队伍里的人。叶彦泽看向泽尔萨,突然笑了一声,将手里的花束强塞还给他。
终于还是动手了。想来也是,加亚城再耽误不起了。
叶彦泽站起身来,泽尔萨突然拉住了他的手,只是低着头久久没有说话。叶彦泽却先一步替他做了决断,抽回手淡声问他。
“怎么了?外边的人有什么问题吗?”
泽尔萨哽了两声,最后松开了手。叶彦泽没几步就走到了门口,紫色的眼睛里满是一种奇异的冷静。
手掌下压,向内开的门刚开了一个缝,迎面有粉末喷了过来。叶彦泽只来得及看见是位脸生的姑娘,浑身一麻,不受控制地向地上软倒。
但一双手从背后接住了他,打横将他搂抱在怀里,叶彦泽的眼皮很沉重,四肢无力地垂下,正对上泽尔萨那双黑色的眼睛,顶光照射下来,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紧抱着叶彦泽,将那一捧热烈的红花再次塞进他的怀里,轻声哄他:“睡吧。”
轻拍在他脊背上的力度那么熟悉,叶彦泽最后昏倒在他的怀里,额头抵着泽尔萨的肩膀。
萨妮早将门关好了,回头看见了泽尔萨不算好看的脸色,他动作那么小心,还拿上了厚实的披风整个将他裹好了不让他受一点风。
萨妮欲言又止,从他前所未有堪称温柔的动作里,她凭着直觉嗅到了什么荒唐的事情。
来不及多说,萨妮领抱着叶彦泽的泽尔萨大摇大摆地直接走了出来,整栋楼里静悄悄的,大厅里喝酒的几个都趴在桌上睡死了过去。
一边整套西装的中年男人看见他们下来松了一口气,发出的声音这次倒是很年轻。
“他们都服用了我下的药剂,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那几个大法师也暂时没有怀疑,但趁现在我们必须转移了。”
泽尔萨抱着他直接从正门堂而皇之地走入夜风中,远处暗淡的星光落在他的眼中,柔光和万千的思绪混杂在一起。
他将叶彦泽扣得更紧了一些,一声轻叹飘散在夜风里,只有不小心掉落出来的玫瑰花瓣落了下来。
第42章 七月花 假意和真心
玫瑰浅淡的香气一直浅淡地缭绕在梦境之中, 叶彦泽什么都看不见,向前摸索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每向前走一步都犹恐坠落万丈悬崖。
叶彦泽冷汗淋漓, 怀捧着一束红花,花刺被用力地抓紧, 刺入皮肤。叶彦泽突然精疲力尽,停在了原地, 一瞬间他像是被抛下了悬崖一脚踩空,他惊醒着睁开眼睛,一大片红花占据了他的视线。
知觉渐渐恢复, 他才意识到自己双手被反钳着绑在身后, 脚腕也被绑住了, 拴在这辆马车上, 嘴里咬着绑在脑后的布料,他甚至不能张开嘴, 否则就会犯恶心。
叶彦泽没有挣扎,只是翻过身来蜷缩着仰面朝上,马车外透过来的风有青草和泥土的气味, 这里已经不在城镇了。
冷汗粘着发丝蜷在额头上, 叶彦泽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梦里一脚踩空残留下的剧烈心跳声减缓了。
马车的行驶速度很快,偶尔有一男一女的低声交谈声飘进来,都不是泽尔萨的声音。
“醒了?”面前的窗帘突然被掀开了, 外边的强烈日光刺在他的脸上,只能看见一个青年大致的轮廓。他声音充满了讥讽,甚至有种隐隐的恶意。
“殿下真是镇定,我还以为殿下会不顾一切地挣扎呢。”他的目光始终流连在的脸庞上, 语调轻慢。“不过,挣扎也是白费。”
“穆尔,不要对殿下无礼。”一道女声轻呵了一声,青年被赶到了一边,窗帘落下又被掀起。
“殿下,我们需要您帮一个小忙,这样的失礼举动也是被迫无奈,请您谅解。”叶彦泽认出了她,是昨晚敲门的那位。
叶彦泽的脑袋靠着软垫,随着马车的颠簸一晃一晃,浅紫色的眼里没有半点多余的情绪,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
“泽尔萨还需要扫个尾,很快就能赶上我们……”
“哈,萨妮,他恐怕是恨死泽尔萨了。不是因为他,我们能这么顺利地把他绑走?现在他也是正忙着把救他的队伍引走……”
叶彦泽听到这些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平静地躺在地上,长辫散乱,发丝半挡着他的侧脸。萨妮看着他平静的浅紫色眼睛,莫名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总之,一切等他回来再向您解释。”
窗外又飘来几句抱怨,叶彦泽放松了脊背,尽量不揉搓绳子,他摸到了那个绳结,很熟悉,他知道越挣扎会越紧。
这样的状态还不知道要多久……
叶彦泽这样想着,突然听到了一个更沉的马蹄声,马车一晃,车门被人打开了。叶彦泽知道是泽尔萨,很平静地眯着眼睛看向他。
他逆着光,完全看不出此刻他的表情,只知道他利落地斩断绳子,挑开绳索,又小心地松开绑住他嘴的布条。
“抱歉。”
叶彦泽的手脚还麻,只是平静地任他将自己揽在怀里抱着,只是他这两个字说完,叶彦泽就伸手扇了他一巴掌。
手臂血液不流通,他的手劲当然不可能多大,泽尔萨却像是狠挨了一巴掌。走在旁边的萨妮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又迅速把帘子放了下来。
“已经做了就不要再说抱歉。”
叶彦泽明明是被关的那一个,此刻却镇定地用平淡的语气,说这样的话,更像是掌控一切的那个人。
泽尔萨轻声嗤笑没有回答,只是从后面揽住他,伸手抓住他的发辫,声音很低。
“头发乱了。”
叶彦泽伸手推开他的手,没有成功后就自然地没有再动,任由他解开发辫。
泽尔萨垂着头,很有耐心地一缕一缕整理整齐,没有扯痛他的头皮。他身上还残留灼烧过什么的味道,又沾染了露水和草木的气味,经他的体热包裹住叶彦泽的身体。
一旁的玫瑰已经被扔在角落很久,香气浅淡,花叶零落,边缘因为缺水皱缩了一些,不复之前的亮色。
“坏了一些。”
泽尔萨只散了他的头发,手指捋着发丝,迟迟不肯帮他整理好,反而拿起花束塞在他怀里。叶彦泽看不见他的脸,只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逡巡着,焦躁的情绪裹在温柔的语气里。
叶彦泽垂头看了两眼,只用手指拨弄着,完全没有再用治愈的意思。他随手又将它丢了回去,淡声回答:“所以该扔掉了。”
泽尔萨似乎不能接受这个回答,手的虎口掐住了他的下巴,用力将他抬起,手臂肌肉崩起,手指克制什么似的轻颤。
直到对上他那双紫色的眼睛,才低下头半垂着眼睛,磨蹭着他的唇瓣,那层假面的温存摇摇欲坠,他的力度一下比一下重。
“你生气了。”
他第一声很低,而后碾上的时候似乎是偷-吃到了他的唇舌,又笑了,低声在他的耳边重复,声音急促着发紧。
“你生气了。”
泽尔萨从不是什么良善的人。叶彦泽是重利益的野心家,而他是个重欲望的掠夺者,都不是好人,都该下地狱,但合该在一起。
泽尔萨抬起头,手掌在他的腰身难耐地磨-蹭着,不再掩饰任何他的欲壑难填,黑色的眼睛用锁定猎物的冒犯性眼神一寸一寸舔舐他的脸庞。对于他面上每一点细微的表情都感兴趣似的。
他都明白,撩拨和慰藉,聪明人都明白不该当真,但无奈最终明知虚情假意还是陷了进去。
但拿自己作为诱饵的野心家也该付出些代价。
“你不该生气的。”
叶彦泽控制不住身体的反应,这段时间,他一度以为这头狼已经成了夹着尾巴的家犬,就算不小心咬他一口也会愧疚不安地围着他打转。
撩拨玩弄一头恶狼的心意收益高,却同时有恶狼选择一口将人和陷阱都吞吃下的风险。
叶彦泽一早明白的这个道理,是不应该生气,总不能是在那些假意中动了真心,忍受不了一点可能的利用了。
叶彦泽缓缓吐出一口气,脸上带了笑,伸手推开他揽在腰上的手臂,却没有拒绝他从衣领伸进去的手。
“你还记得你要报仇吗?怎么?真被我用那些低级的手段迷住了?”
泽尔萨不是要体面的人,想明白要什么后完全顺应内心,也毫不羞于承认:“是啊,被你那些低级的手段勾引到了。你这身好皮肉我没吃到嘴里总是不甘心的。”
他的手指用了些力气掐着他的脸颊肉,指缝间挤出柔软白皙的脸颊肉。粗糙的小麦色手指仅是放在他身上就像是亵-渎。
他说完就彻底放肆了,另一只手也不老实直往衣领里钻。叶彦泽很难克制身体本能,轻颤着扭动身体躲开。
“叶彦泽,我应该提醒过你,小心玩脱。”
叶彦泽轻喘着缩起来,抓住他的手臂,却捏到一手硬邦邦的肌肉,拧也拧不动。他立刻改为搭在上面,喘着粗气勉力直起腰,抬头亲吻他的下巴。
“什么都可以,只要别在这里。”他一向轻柔温和的语气变了,似乎经由浮动着春情的风吹弄过。
泽尔萨手里捏紧一下,他就紧张地双手抱着他那只手臂直哼,一滴一滴的泪水浸湿那只粗糙的手,他带着哭腔轻声送进他的耳边。
“求你了,求你了……”
他一叠声地求,泽尔萨知道他表演的可能占九成以上,却还是心软了下来,松了手,手指带着他身上浅淡的香气和温度从衣领钻出来。
“你作践够了?”他真是疼到了,泪水就没断过,冰冷的语气蒙上鼻音怎么都像撒娇。“你就会作践我。我现在落你手上了,满意了?”
“你要做什么?把我带到加亚剖开我的胸膛祭天吗?”叶彦泽打开他伸过来整理衣领的手,继续控诉。
“明明是你利用我,绑架我,你怎么敢摆出这样理所应当的架势?”
泽尔萨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没一句是他的真心话,只有撒泼和想要试探他的底线才是真的。
但怎么办呢,他想要的就是这样一个满肚子算计,踩着底线的叶彦泽,他一早明白,试过收心,却一败涂地了。
“我错了,没作践你。你不同意我不会做的。”泽尔萨只能伸出手蹭着那些泪水,他手重,也不够好看,怕他脸疼,只能伸手一点一点撇。
“我只是请你来加亚帮忙净化,只要激活城中的净化法阵我就带你回去。”
泽尔萨将底全交出去了。叶彦泽果然见好就收,眼泪还挂在眼角,脸上已经平静了下来,收拢了衣领,一抬下巴。
“不早点说,想吓唬我?”
叶彦泽也知道装模做样骗不过泽尔萨,毕竟他们纠缠了两辈子,虽然上辈子他们是单纯的使用者和工具的纯粹关系,但现在他们却莫名成了这世上最了解彼此的人。
泽尔萨看着他变脸,再次用些不值钱的眼泪和劣质的示弱让他被踩在脚底下,这次内心却很平和。
这样也好,他总归是花了心思,人也在他这里,没有打着什么离开他的算盘。
他最好没有,如果有最好是别让他知道,否则,他总会让这个骗子真的哭出来。
“你是加亚人?不是科林区的流民?”叶彦泽接过沾湿的丝质方巾擦着脸颊,直接开始问起加亚。
泽尔萨抽开了一边的小柜,里面竟是叶彦泽马车里备下的小物件,茶壶茶叶,丝巾方巾,换洗衣物,甚至有木梳。
他拿出木梳开始梳着他的长发,手指粗笨,但练出了灵活度,叶彦泽舒服地眯眼。
“生在加亚,10岁以前也长在加亚,后来一路逃亡到王都在科林区混。”
泽尔萨抓着他的头发,轻描淡写地将他家破人亡,幼年奔逃,最后像过街老鼠一样被赶到科林区的事情说完了。
“别的呢?”叶彦泽知道这些,这是上辈子就查到的事情。“需要我提醒你?济世会,反叛军?”
泽尔萨低声笑着:“你不是都猜到了,济世会就是反叛军的一部分。济世会大多是加亚奔逃出来的流民,反叛军却是所有对贵族、对血统论不屑一顾的人集合起来。”
“而你是站在他们身后的那个首领。”
济世会和反叛军实际上一直存在,济世会在加亚被抛弃后逐渐形成,反叛军却是历史悠久,两个都一直不成气候,但也比泽尔萨年龄大。
只有叶彦泽这个重生的人才知道,这两个势力早被暗中拧在一起,集结了足以颠覆世界的力量,这背后就站着这个年轻的头狼。
只可惜还没开始,就先出现了浩劫,元素侵蚀突然加重,各地凭空出现黑色的裂缝,各色魔兽从其中掉落下来大肆屠杀。
在这样的时刻,生存成了头等要事,再之后就是叶彦泽强行绑定了他。
“你想让我做皇帝,是想借我的手颠覆贵族世家,也是借机寻求浩劫来临时你的安全。”
“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只是……现在就从改变加亚的命运开始。”
叶彦泽撩开窗帘,远远地看见铅灰色的阴云笼罩在天空中,体内的元素力量运转也明显开始迟滞。
他没有回应有关泽尔萨对自己意图的猜测,只是轻笑一声:“改变命运。”
第43章 七月花 圣子殿下
加亚这座城市, 位于整个王国的最南部,临近海洋,往东又有森林, 还有大面积的草甸。在元素侵蚀出现之前,这里优美的风景吸引了很多贵族在此建城堡, 修别院。
而现在加速的元素侵蚀吸引了魔兽,加亚将城池的大门越修越厚, 人们的居住地也已经完全撤入主城区内。
泽尔萨从背后把他拉回来,将窗户放了下来,不许他再探出头去看。
“马上进城了, 你不能露面。”
叶彦泽意外地一挑眉, 泽尔萨这是担心他一露面就被认出来了, 到时候会有大量感染元素侵蚀的病人冲过来。
可这不是他将他带过来的目的之一吗?
萨妮和穆尔在前面开路, 马车很顺利地就进入了城内,几乎是一瞬间, 叶彦泽就猛地胸口一窒,他尝试着在手中聚集起金光,调动体内的元素力量, 明显感觉到迟滞的闷胀。
叶彦泽瞳孔紧缩, 立刻转头错愕地看着泽尔萨。这种程度的元素侵蚀是前世大浩劫之后才有的, 叶彦泽从未来过,并不知道这一层。
泽尔萨一点头:“这种情况从元素侵蚀出现就开始了。吉恩家族的法师和希尔特的那位大法师在加亚城布置了一个法阵,将侵蚀锁在城内。”
“城内的加亚居民患病, 某种程度上就是在承担这股侵蚀能量,所以他们做得隐蔽,只有贵族撤走了。”
叶彦泽很快反应过来了,如果加亚城被魔兽毁灭, 结界被损坏,被锁住的元素侵蚀就外散出去,加重元素侵蚀,这也是所谓的大浩劫。
“即便抵御住魔兽的攻击,元素侵蚀不能缓解,过不了多久,魔兽还会卷土重来。而就算我使得城内法阵运转,将加亚加入城池间的净化之中,也没办法很大程度上缓解这里的元素侵蚀。”
叶彦泽抬眼看着泽尔萨,浅紫色的眼睛冷静理智,于是他直接告诉他。
“元素侵蚀不解决,加亚城毁灭的结局或早或晚而已。”
而元素侵蚀持续这么长时间了,没人能解决,所以这是死局,无用功而已。
泽尔萨和他一样都是重生回来的人,同样见证了世界的终局,怎么可能不清楚。叶彦泽半垂下眼睫,穿上他递过来的披风。
下车之前,泽尔萨又拉住他,帮他扣住了兜帽,仔细地将他的帽子系带系紧了。
“至少将加亚眼前的危机解决,我们才有寻求解决的时间。”
叶彦泽主动抓住了他的手,轻声蛊惑似的:“所以你更应该去争,只有成为上位者才能做决定,而不是做被决定影响的人。”
叶彦泽没有等他的回答,打开马车门就准备下车。穆尔对他这种俘虏还怡然自得的样子有些不满,萨妮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只是恭敬地走到他身旁伸手引路。
泽尔萨紧随着他身后,还像是在王都那样是跟在身后的仆从。
砰——砰!砰!
叶彦泽还没来得及观察眼前的三层小白楼,后方突然传来猛响,紧接着是两声爆炸的声音。
“是魔兽来袭。”
萨妮骤然往后方望去,神色凝重,下意识看向泽尔萨。
叶彦泽却闭上了眼睛,抬手凝聚金光,垂头默然。而后睁开眼侧过脸看向泽尔萨:“是蝎尾。”
穆尔皱起眉:“打什么哑谜?”
泽尔萨知道他在说什么,这是大浩劫后裂缝中才出现的一种魔兽,体型庞大,有一条长长的蝎尾,高度腐蚀性,明明现在还不该出现。
叶彦泽一秒都没有耽误,大步走向萨妮,伸手夺过马绳。泽尔萨却二话不说拉着他往自己的马那去,拉着他上马,让叶彦泽坐在他前面。
“你不知道路,老实坐好。”
叶彦泽的兜帽被他的手掌扣下,泽尔萨转头对着原地发愣的两人轻声喝到:“来犯的这个不是他们能解决的,让艾达和尼尔直接疏散那里的居民,然后护送后撤,尽快清场。”
说完他勒住马绳,脊背挺直,沉声喝了一声,马蹄飞奔而向前,踏起尘土飞扬,他轻忍不住迎着风笑着,胸腔震着他的后背,惹得叶彦泽没法集中精神。
“你记不记得,上一世都是你捆着我跑去战场,然后就像放狗咬人一样让我动手解决。”
叶彦泽没说话,他嫌风刮脸,按住兜风的兜帽,只冷笑一声让他闭嘴。
马蹄飞驰,越往动静发出的地方走,两边倒塌的废墟就越多,叶彦泽抬起头望去,远远地看见灰暗的天空中,一条黑色的长影猛地掠过天空。
远远地能看见那黑影,甩出滴滴答答的黑色滴液,大团大团往下砸,惨叫声和令人牙酸的滋啦声。
“快!”叶彦泽皱着眉头,转头呵斥泽尔萨,双手交握,已经聚起了金光。
周围倒塌的建筑物太多,在高高的阴云和灰雾之下,只有一团小小的金光亮起了,刺破了这晦暗的世界。
烟尘和灰雾越发浓郁,几乎看不清前路,只能看到一截截黑影刷刷掠过,他们抬头看过去只能看见一小截。
泽尔萨没有半点停顿,就像是完全能看见地上的阻碍,自如地在废墟间穿梭着,飞溅的碎石和崩出的黑色滴液在接触到他们前就被红焰烧掉。
很快,他们都看见了趴在高墙之上的蝎尾,蝎尾本体足有四层楼高,尾巴更是长而粗壮,一眼看不到尾针。他的尾巴在空中扫着,时不时能听见远处传来楼房坍塌的声音。
叶彦泽已经翻身下马,眼睛扫过满地支离玻碎的尸体,前面有几人正架起老式长“火药桶”,那东西形状很特别,但本质上就是火药。
但眼看蝎尾已经伸出手来抓向几人,叶彦泽没等跑出去挡下坍塌楼房的泽尔萨。那边是刚逃出来的平民,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甚至还有一个孕妇他暂时走不开。
“后撤!那东西对它没用!”
叶彦泽踩着楼房的废墟站到高处,伸出的右手凝聚金光,同时对几个坚持不走的人吼到。但那几人显然不信,没有半点反应。
叶彦泽半点不意外,好在金色的丝线在半空中出现,捆缚住它挥出的手臂。同时那火药终于砰的一声飞向那只手臂,但只有火花亮起一瞬,蝎尾毫发无损。
火药的硝烟和燃烧的硫磺味弥漫下来,混着地上的血腥味,对叶彦泽来说是久违的味道。
“禁。”这一声低沉,但莫名传入了在场的每个人耳中,言出令行。
他翻掌收拢手指,白色的兜帽被鼓动着吹向身后,兜帽落下,铂金色的发丝随风后扬,浅紫色的眼睛里是冷静的狠劲。
更多的金丝在空中不断浮现,缠绕,捆缚在脖子,手臂和脚腕,还有那条尾巴。
蝎尾烦扰地不断挣动,地上飞石四溅,已经有站在前门架火药的人被砸到倒下。
“他说的是真的,全部后撤!去帮助撤离疏散人群。”
还不算太蠢,叶彦泽听见一道男声高呼,他的地位似乎不低,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向后撤了。
叶彦泽艰难地喘息着,冷汗自额上滴落,五指强行在向手心收拢,金丝也在不断地收紧,金丝四散发出金属摩擦的“铮铮”声,钉向了地面。
“殿下,多谢。”领头的那个男人在跑到他身边时停顿了一下,叶彦泽连个余光都没分过去,他只扫到是个独眼,立刻认出了。
“去叫泽尔萨滚过来,别的别废话。”
他脸上糊的全是黑灰,但还是能明显看见脸上错愕的表情,是看见品种高贵的猫突然呲牙亮爪子,还抓了只老鼠的感觉。
铮!一声金属丝崩断的脆响让所有人的心都一沉。
他立刻加快速度带走所有人,不给他拖后腿。叶彦泽立刻伸出左手,再次凝聚起金光,金丝再次捆缚右爪向后一拉,没让它抓到他。
但它身上滴落的黑液已经摔落了出去,一大团向叶彦泽身上袭来。叶彦泽没有躲,也没有放松一只手去抵挡,一旦躲开后面撤逃的人群就被暴露在它面前了。
这时红焰突然燃起,将飞溅下的黑液都燃烧干净。
“叶彦泽!仗着有净化不当回事是吧。”
泽尔萨紧张地摸摸他的脸颊,语气急的都劈叉了,叶彦泽只冷冷偏头撇他一眼。
“你手脏。”而后他命令式地开口:“动手。”跟放狗咬人没半点区别。
泽尔萨却因为他这一声而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他搭上他的右手手腕,红焰灼烧上他手心金色的光芒。
金丝上一路燃烧起红焰,红金两色光芒交织,灰暗的画面里,这是唯一的亮色。
红焰烧着整个蝎尾,金丝越收越紧,叶彦泽白皙的手背上筋骨暴起,额头上冷汗涔涔。在这样高元素侵蚀的环境下,他们还能运用力量已经是相当不可思议的了,更不用说,同时要抗衡它的力量。
泽尔萨将手指和他的纠缠,十指相扣,叶彦泽被他手心的热度烫了一下,但到底没有拒绝。
红焰伴着金光越来越盛,蝎尾只能被钉在原地焚烧。
“净化。”叶彦泽低声轻语,声音却同样如撞钟,沉而实。
净化的光芒作焚烧的红焰燃料,黑液撞上后只残留灰烬,金色的光点四散在空中浮动,被风吹向整个加亚。
但叶彦泽已经脸色惨白,嘴唇一点血色也无,剧烈地深呼吸着。泽尔萨半搂着他,急切地加快燃烧。
“你不是生气我强行让你来救加亚吗?现在这么拼做什么,不管能不能自己承受……”
“吵,闭嘴。”叶彦泽站不稳,但依旧不能放松,灰尘沾上他的披风和衣袍,脸上头发上也蒙了一层,像是在灰里滚了一圈。
泽尔萨知道此刻心疼是最矫情的行为,但不可遏制的产生了让他受罪了的愧疚,是他让金尊玉贵的人沾了泥。
“灭。”泽尔萨低声施术,声音在空气中震荡出去,这是同叶彦泽完全不同的感觉。
红焰没有热量,但亮光突然冲天刺亮起,蝎尾从叶彦泽的金丝存存灼烧断开,一块一块的尸体在往下掉落。断裂口的黑液喷出,红焰灼烧着,金光似乎也在烧着,温柔的金光似乎也散发着强烈的进攻性。
“我送你回去休息。”泽尔萨直接打横抱起叶彦泽,他自己也猛烈喘息着。
拥有力量的法师们会对元素侵蚀更加敏感,这种灰雾会让普通人诱发元素侵蚀病症,但不像法师会感觉到窒息。天赋越强的法师,越是强烈的排异。
“别狗叫。”叶彦泽越是憋闷也是忍不住脾气,语气都坏了起来,拍了他的肩膀。
“刚刚最后撤离的那批人里有个孕妇,她在捂着肚子,估计是快生了。”
泽尔萨看他手指一直不自觉地在颤抖,立刻沉声:“有懂医术的人,用不着你,回去休息。”
“那你是打算让那个孩子一出生就感染元素侵蚀,你觉得这种情况他能活过一个月吗?”
元素力量再强,新生儿是不可能调动元素力量的,自然没有可侵蚀的。直接出现黑斑,皮肉腐蚀的概率是百分之百。
关于这一点,知道的人不超过五个。泽尔萨现在才知道,当即就快步抱着他向安置区跑。
叶彦泽抓紧时间闭眼恢复,双手攀着他的脖子,长发散乱搭在泽尔萨的肩膀上,喘息的气息纠缠着。
路上还有腐蚀的黑液,还有如影随形的灰雾,但那些叶彦泽都不需要担心,一道道红焰不断燃起又灭下,他只安心地缩在泽尔萨怀里。
一路上全是废墟和鲜血断肢,风里只有灰暗的灰尘,天光透不进铅灰色的云层,是只有绝望和死亡的末日景象。
即使他们都有战胜魔兽的力量,也只是画面中的一粒亮起的红光。
马早承受不住逃窜走了,幸好安置区还不算太远,主要是孕妇已经发动了,根本不可能走远。
一个低矮的破帐篷支起,外边全是围着的人,里面没有动静,只有偶尔能听见里面传来萨妮鼓劲的声音。
最显眼的还是那个独眼的男人,他脸上全是冷汗,不停地在外边走动,自己流泪了都忘记擦。
但泽尔萨这个架势还是让所有人瞬间盯过来了。叶彦泽睁开眼睛,跳下来,将他往后一推,没推动。高度紧张的泽尔萨,下意识地就抓紧了他。
“情况怎么样?”叶彦泽没空安抚他,只看他一眼,飞快向帐篷走,偏头问尼尔。
他气场太强,发丝随着走动轻摆,紫色的眼睛里很镇定。刚刚净化的金光未散,现场没有人再不信任他,谁都能看得出来他没有一步是被迫的。
人群不知是谁先起头,而后是异口同声的呼喊。
“圣子殿下!”
泽尔萨只看见他扬起的发丝和稍偏过头看向他的紫色眼睛,那情绪太深,他看不明白。
他只是低声喊了一声,低得几乎无声。
“叶彦泽。”
第44章 七月花 真心和假话
“情况怎么样了?”
叶彦泽不方便直接进去, 隔着一层帘子低声问萨妮,手上聚起了金光,金丝绑在躺着的孕妇手腕之上。
“莉莉是刚刚跑的时候催动了, 现在有些脱力了,但孩子位置没问题。”萨妮下意识就说了, 而后突然反应过来,叶彦泽应该是在问元素侵蚀的事。
“莉莉和尼尔曾经都是法师, 所以还没有黑斑,但是体内元素力量不多了。”
叶彦泽过度使用力量已经完全站不住了,他找了地方靠着, 紧闭着眼睛, 感受莉莉和她的孩子体内的元素力量。
这不是他单纯施展净化就能解决的事情, 净化能一定程度上缓解元素侵蚀, 但在加亚,等于是一边往池子里防水, 一边他用碗往外泼水。
母体内有活跃的元素力量在保护母亲和孩子,但孩子出生后就没有这层保护了。
萨妮久久没听到下文,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是医师, 虽然不懂法术, 但在这里或多或少对元素侵蚀也了解一些了。她深吸一口气问道。
“殿下……是有什么问题吗?”她不敢说的太明显, 影响了莉莉的心情。
“你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做你擅长的。”叶彦泽语气很平稳,这种冷静让所有人都心里安定, 既然殿下在这,那就不会有事。
“殿下……殿下……是不是孩子……”莉莉的声音很轻,隔着帘子。
叶彦泽还是听见了,只是沉声回答:“你放心。”
随后手指翻动, 一缕金光顺着金丝输入莉莉的体内。
守在她旁边的萨妮看的最真切,莉莉苍白如纸的脸和唇色红润了一些瞳孔都聚了光。
叶彦泽探查完,转身撩开帘子出去。他一出来就被围住了,尼尔冲在最前面,嘴唇抖得说出不话,显然是在泽尔萨那知道了现在的危险,最后还是泽尔萨问出口。
“殿下有办法吗?”
“元素侵蚀会不会影响莉莉?”尼尔首先想的是他的妻子。
没人不期盼这个孩子,甚至在加亚知道的人都将这个孩子视为希望,这是加亚十年来唯一的孩子。
但怎么样都不能大过他的妻子。
叶彦泽因为他这句多看了一眼尼尔,只是看向泽尔萨伸出手。
“有办法,但只有六成把握。对莉莉不会有任何影响,主要是孩子。”
泽尔萨搀住他,听他这么说,眉头几不可察地一挑,但什么都没说。
叶彦泽拉起他的手,声音不高不低,但周围的人都能听清楚。
“泽尔萨的元素力量很特别,也许他可以一定程度燃解元素侵蚀。”
泽尔萨注意到叶彦泽这句话一说,周围人都纷纷变了脸色,一向看不惯他的穆尔之流都眼神炙热了些。
泽尔萨的燃解不是叶彦泽的净化,他象征的是力量和征服。这种强大的力量,足以改变现在的格局,就像当年叶彦泽成为圣子一样。
但他会选择哪边?贵族?做老爷们手里另一个压得他们死死的王牌?
还是选择他们,带领他们重洗所有的高低贵贱排序?
按理说他的首领身份就已经是选择了他们,但今天就能看出来了。
尼尔有威望但没有能力和做首领心,穆尔一众人不服他,一部分反叛军的人对于掉头支援加亚也持不支持态度。
这次泽尔萨没带来的反叛军成员都离加亚的人很远,生怕感染加重。
这种情况下,泽尔萨又对圣子殿下态度明显很暧昧,那个手一闲就黏在圣子身上,眼睛就除了圣子就看不见其他人。
泽尔萨对于他们现在明显热切多了的态度心中有数,只是向尼尔点头。
“尽我所能。”
在转身跟着叶彦泽进去之前,他忍不住躬身凑近他耳边。
“好聪明啊。”
叶彦泽没有如他想的害羞躲开,只是冷笑一声,反而瞥他一眼。
“蠢东西。你总不能觉得那些信念和兄弟情谊就能帮你坐稳位置吧?”
泽尔萨当然知道,只是他展现出那样的能力威慑众人,其实不如叶彦泽承认的这一句。
他就算是拯救了加亚,这里的人会把他视为敌对的贵族老爷,毕竟他是赫尔曼出身的圣子。
有什么比敌人极力招揽和恰到好处的倚重,更让同伴信服他就是成事最大的筹码?而此时,敌人的招揽让他们意识到,这个王牌不仅可以是他们的,还可以是更优越的敌人的。
好一手上位者的施压权术,叶彦泽使得恰到好处,毫无痕迹。
“好了,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成为尼尔的大恩人。”叶彦泽一抬下巴,脸色苍白,但眼睛里却有种凛然鲜活的神采。
“如果失败了,所有人都只会觉得是你的问题,成功了他们也不会视你为朋友。”
泽尔萨轻声说着,抓着他手腕的手指上燃起红焰,顺着金丝燃烧,但没有直接作用到莉莉身上。
他们现在还帮不上忙,孩子还没生出来,所以他还有时间向叶彦泽讨一句好听的。
叶彦泽感受着力量的融合,脸颊被红焰的光芒沾染上红霞,他笑了一声。
“我是为了你来这里吃力不讨好的,也是为了你,耍这些手段。”叶彦泽太知道他想听。
泽尔萨宁愿自己真是个蠢货听不出真假,但还好他会自我蒙骗。因此他从身后整个抱住他,一颗真心为他的假话揉皱了又展平。
“殿下!孩子头出来了!”
叶彦泽抬起左手,低语一声:“净化。”点点光点在里间亮起,为那个孩子争取时间。
“尽快把孩子生出来,带给我。”叶彦泽的右手已经反抓住泽尔萨。
金光和红焰交织,却很温和,泽尔萨的红焰始终在金光的外围缭绕,跟随着光点跃动,像个忠诚的骑士。
一声婴儿的啼哭响彻整个帐篷,萨妮却惊叫了一声,但立刻反应过来交给身边的人清洗包好交给叶彦泽。
就这一小会的功夫,交给叶彦泽的孩子脸上已经开始隐隐浮现黑斑,这是成年人都承受不了的腐蚀剧痛,婴儿没力气,哭都像个细弱的猫崽一样哭不出声音。
叶彦泽不耽误,一缕一缕金色的丝线没入孩子体内,婴儿脆弱,对于这种净化承受力也不会很高的,他需要很谨慎。
泽尔萨看着婴儿的脸逐渐恢复正常,适时引导着金红交织的光缩小成一团,逐渐飞入婴儿的额头。
叶彦泽抱孩子的姿势意外地标准。额发无风自动,微垂的睫羽盈光,婴儿的哭声也渐渐得大了。
最后叶彦泽伸出手指搭在婴儿的额头上,感应到那光团渐渐融入,又引导着飞入那小小的心脏安家。
“你的六成把握还是这么靠谱。”
泽尔萨收了手,低笑了一下,叶彦泽上辈子的老习惯了,说六成把握就是九成把握,有办法就是能解决。
叶彦泽最后撤手,金光渐灭,小婴儿闭着眼睛睡着,表情安定,也没有出现黑斑。
“毕竟我听你说过,尼尔有多耿耿于怀那个出生夭折的孩子。冒一些风险保她们母子平安,换来是巨大的利益。”
叶彦泽在冷着脸解释自己完全是冷血的野心家,但手臂却稳拖着宝宝轻哄,垂下的目光柔软温暖。
泽尔萨这下接受不了了,直接要接过来,还被叶彦泽以手劲太大不会抱小孩为由拒绝了,绕过他直接叫来萨妮交给她。
“殿下!莉莉想当面向您道谢……”
“他要休息了,什么事都不急着现在。”
泽尔萨满眼都是叶彦泽疲惫的脸色,他一路颠簸甚至没休息,直接对上蝎尾,又帮忙净化,还救了个孩子。
泽尔萨直接抱起叶彦泽,按住他无畏的挣扎,转头在萨妮惊讶的目光中抱着就往外走。
“你是想所有人都觉得你被贵族老爷包养了?”叶彦泽自觉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窝着,泽尔萨抱的太多,他竟然有点诡异的习惯了。
“所以我是你的情人了?”泽尔萨不死心,开玩笑地问他。
叶彦泽什么都没说,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了。
泽尔萨不管他们惊疑的目光,只告诉尼尔母子平安,就带着他上马策马回来时的那三层小白楼。
叶彦泽已经完全陷入沉睡,这是元素力量空耗太过的症状。泽尔萨知道他醒来发现自己没洗就上床睡觉会不高兴,让他躺好仔细地擦脸擦手。
这小白楼是撤出去的贵族留下的别院,卧室内的大床和圣殿的一样豪华,围着轻纱床帷。
黄昏的光芒透不进阴云,烛光映在轻纱上朦胧又静谧,泽尔萨蹲在他床边,想伸手触碰他的脸颊,又下意识攥起来。
他的手是不够好看,糙了些,黑了些,不够纤细,手指长指节粗。怪不得每次他都会哭着说磨的疼,会发脾气,低声下气地跟他撒娇,只求他放手。
就当他是恶人吧,他不仅不想放手,还想整个吃掉他。
同一时间的王都希尔特庄园里,路德手里拿着一支金色的七月花,修长匀称的手精心保养得当,指甲平整光滑。手指随意拨弄着花瓣,挑动着花蕊,金色和白色互衬,莫名地色.气。
突然他心口一窒,脸上呆愣了一瞬。他长直的睫毛半垂,弧线柔和多情的眼睛在灯光中半明半昧,唇线平直,冷然的表情这样竟和泽尔萨七八分相似。
难忍又找不到源头的恼怒和戾气无处发泄,他看着自己的手,久久未动。
“家主,圣子殿下的下落确认了,殿下被带去了加亚。”
第45章 七月花 咬着狗绳跑向你的小狗
这一觉叶彦泽睡得很沉, 醒来时只感觉到纱帘床帏随着被风吹动,一下一下轻抚他的手,有温柔的日光斜照进卧室里, 被纱帘格挡,柔柔地蒙在他脸上。
叶彦泽撑着坐起来, 却仍是觉得力竭,瞬身酸软头发涨。他双手交握着放在胸前, 闭目微垂着头,点点金光在明亮干净的日光里浮动,他能感受到心脏处运转发烫的元素力量。
那里如溶金一般, 流动着运转着, 和他在别的地方完全不同。
“终于醒了。”泽尔萨抱着熟睡着的小婴儿走了进来, 他肢体僵硬, 动作也生疏看着就很笨拙。
叶彦泽没有伸手接过来,只是手指先搭上宝宝的心脏位置, 心脏微弱但有力的搏动就在他的手指下,红金双色的力量纠缠着旋转,源源不断地在抵御外界的元素侵蚀。
泽尔萨将包好的宝宝强塞给他, 叶彦泽抬眼看了他一下, 到底没有说什么, 泽尔萨却坐在他床边歪倒在床上,头就侧躺在他的大腿上。
“这孩子体内有我们的元素力量保护,算不算我们的孩子?”泽尔萨圈住他的腰, 懒懒地说着。
叶彦泽垂下眼睛看着这个幼小的婴孩,下意识回答他:“那怎么能算?”
泽尔萨直起身笑着看向叶彦泽,低下头凑近他的脸颊边。叶彦泽愣了一下,看着他的坏笑着的脸, 突然就知道他等着的下一句是什么了。
叶彦泽脸一黑,把孩子交还过去,掀开被子拿过放在一边的衣服进了一边的浴室。
泽尔萨抱着宝宝,低声笑了一下。
他独自一人坐在阳光里,运转着力量,明明是静谧圣洁的一幕,叶彦泽的表情却是那么冷淡疏离,像是厌倦了一切的疲惫,但似乎还不止。
“叶彦泽,莉莉和尼尔给她取了名字,奥罗拉,取新的开始,希望和活力的寓意。”泽尔萨靠在浴室外说着。
泽尔萨说完没有接着继续,耐心地等着里面那个人的回应。
“是个女孩?”
泽尔萨仰头抵在墙壁上,立体深邃的脸庞沐浴在阳光里,他笑着低声应答。
“我告诉了他们,这股力量只能保护她到十岁,十岁以前要么帮助她觉醒力量,要么就让奥罗拉离开加亚不能回来。”
“蝎尾消灭后没有新的魔兽来了,因为你的净化,加亚今天一天都是晴天。”
浴室里只有细微的水声,他没有再回应,像是没听到,也像是不在意。
“整个加亚今天都把窗户打开了迎接阳光,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我们都很感谢你。”
“这里很穷困,没有办法给你漂亮的勋章,但真的,谢谢你。”
泽尔萨眉眼含笑,怀里还抱着个熟睡着的宝宝,阳光晒过来,脸上身上都暖融融的,他缓慢地说着。
最后他第一次真心地,没有任何意味地喊了一声。
“谢谢,圣子殿下。”
叶彦泽浸在热水里,浅紫色的眼睛被热气迷蒙,他静静听着泽尔萨的每一句话,最后只是闭上了眼,手指轻抚着心口那团运转的光团。
灾难刚过去,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都忙着去清理那里的街道,乱中有序。加亚的人早都习惯了死亡和痛苦,他们有顽强的韧性。
叶彦泽散着头发坐在窗前,他偏头看向一边的泽尔萨,难得称赞:“你很厉害。”
加亚早都没了什么执政官,这里的事情一直是他在统筹安排。这种情况下没有乱起来,还支撑了那么久,完全是他的能力。
泽尔萨早把奥罗拉交还给的尼尔,打发他赶紧把孩子带回莉莉那。
此时他正忙着给他擦头发,闻言却叹了一口气,意味不明地用手指捏了他的肩膀一下。叶彦泽直觉他没什么好话,撇过头看向远处。
泽尔萨哪能放过这个机会,立刻讨嫌地贴过来,眼神堪称下-流,挑起他脸侧的头发亲了一下。
“这声夸奖要是能在床上听见就好了。”
叶彦泽长得是种凌然圣洁的美,别人看见他连脏话都怕说,泽尔萨非要这样市井流氓做派,不知道发什么癫,突然找机会就耍流氓,一点也不沉默了。
“你知道在圣殿里,对圣子不敬的下人是什么下场吗?”叶彦泽眯起眼睛,伸手推开他的脸。
泽尔萨哪舍得不拱这颗水灵灵的白菜,又低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出的热气煨在皮肤上,相当不敬圣子。
“什么下场?被你吊起来抽吗?”泽尔萨贴在他的颈侧亲吻,叶彦泽轻颤了一下,抬起头皱着眉忍耐似的。“那我肯定会硬,这又是什么罪名?”
“叶彦泽,告诉我,这是又什么罪名。”
叶彦泽的睫毛轻颤着,喉结被人含允了,粗糙有力的手紧紧抓住他不放手,他动作温柔,却比起之前似乎都少了什么东西。
泽尔萨将他整个面对面拎起来抱在怀里,他不是那些娇生惯养的贵公子,也不是为了好看练出的花架子。他从小流亡,肌肉是在横冲直撞的搏命和街头卖力气挣钱练起来的。
太轻了,泽尔萨总得躬身弯腰低头吻他,此时这样抱起他,正适合吻他,他这次却停了一下。
“玷污圣子吗?”
他眉毛和头发都粗硬,浓黑的颜色,叶彦泽的手指逆着他的后脑勺跟搓狗一样搓乱他的头发,他上眼睑内双笑起来却有卧蚕,黑色的眼睛全是铂金色的剪影。
叶彦泽沉默着不说话,也不反抗,又伸手碰碰他的眼角。
落地窗大开,风和阳光都正好,美好地像是幸福快乐的童话结局。但奈何这里没有王子,只有一个街头混起来的小子,求爱不讲动听的情话,只会说荤话。
“看到你换衣服那天,我后来是闻着手指上的发香才出来的。”
叶彦泽根本没有不好意思,手指顺着他的耳廓摸着,垂着眼轻声:“这样啊。”
泽尔萨突然眉头微动,黑色的眼睛里满是不遮掩的嫉恨。“那个路德说的其实都是对的,我只会也只想着弄脏你,玷污你,学不会让你永远脚不沾泥。”
他顺着叶彦泽的腰带,猛地抽开前面的衣结,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垂涎和势在必得的凶光。
“叶彦泽,我做你的狗,就像上辈子那样,不,我会比上辈子更让你满意。”
叶彦泽的衣袍分开,一侧衣袍滑下肩膀,光裸的脊背落在阳光里。他的侧脸也融在柔光里,浅紫色的眼睛看着泽尔萨,脸上没什么表情,如一座无悲无喜的神像在倾听信徒恳求。
“你会答应我,是不是。”
泽尔萨再次帮他简化,只要他的一个音节。他早都输得彻底,只是今天才坦白在他面前,他不怕输,只怕他放开牵在他脖子上的绳子。
因为他清楚,他血液里涌动的天性就是掠夺和抢占,科林区底层爬出来的混混对于那些高尚的,虚无飘渺的爱,就是那么理解的。
叶彦泽没有回答他,只是下命令:“我冷了,帮我穿好衣服。”
泽尔萨用那种毛骨悚然的渴求眼神看着他,但对视了良久后拎起了衣服帮他交叠着穿好,又把他放到床上,弯腰捡起腰带帮他系好。
叶彦泽垂头看着他单膝跪地,脸上满是满溢的欲求不满,笑着随意地回答他:“是。”
泽尔萨先是一愣,然后叶彦泽抱住他奉送了柔软的唇齿,学着泽尔萨的样子主动一下一下地舔着他的下唇,轻咬他。
“好狗狗。”
叶彦泽嗓子很哑,脸颊泛红像是喝多了葡萄酒。泽尔萨放松脊背,双膝跪地躬身将头埋在他怀里,感受着叶彦泽的双手就那么搭在他的后背上。
泽尔萨知道就应该趁现在索要什么,但他突然抬头仰视着他,几乎是夹着声音说话了。
“晚上,可不可以?”
叶彦泽半点没有扭捏的意思,伸脚踩在他的肩膀上,试探着踩了两下,然后很随意地答应了。
“嗯。”
几乎是一瞬间,泽尔萨就伸手抓住他的小腿,握住他的脚腕,茧子摩擦皮肤,叶彦泽立刻紧张起来。但泽尔萨只是低头轻吻他的小腿,脸上露出一个笑。
三层小白楼的后面是一大片草甸和树林,甚至有溪流穿过,没有什么花朵,却很幽静。叶彦泽踩着草甸坐在溪流边的石头上,泽尔萨就在他身边,像个忠诚的骑士,目光却是贪婪的。
叶彦泽遮着日光,抬头看着风景,这里是野蛮和恣意的生长环境,跟他在王都见到的精致完全不同。
他偏过头无意间扫过白楼的窗台,似乎看见了一只白色的鸽子扑闪着翅膀,一枚蟒蛇衔花的蓝色家徽闪了一瞬。
叶彦泽镇定地偏过头,看着面前的水流流动着掠过草叶,他看向泽尔萨,开口说道。
“加亚的法阵有损毁吗?方便的话,一会我就去试试激活法阵。”
泽尔萨第一反应就是他的身体,没等他拒绝,叶彦泽就提醒他。
“如果拖下去,后面再来几个高阶魔兽,我的力量会再次空耗,到时候就真的没有能力激活法阵了。”
泽尔萨这才没再阻止,只是这样他就必须现在就带着人去中央广场查看,他俯身抱了他一下,又不舍地偏头亲吻他的唇瓣。
“去吧。”
他走远后,叶彦泽随意地一伸手,那只白鸽消失又出现在他手上。
“三天之后,接你回去。”
白色的字条上还有家徽暗纹,明明这一切早在他的预料之内,甚至主动促成,为什么到现在又感觉到浑身发凉。
那天他在房间里,他打开房门前伸手催动了手背上的蓝色家徽,漂亮的蓝色光芒亮起又隐没,而后手掌握住门把手下压,一脚踏进泽尔萨的圈套,也写好了他们的结局。
斑驳树影漏下的那一点光彩,风一晃就遮住了,只留下阴影留给树下静静看着流水的叶彦泽。
法阵是加亚一直的希望,广场上的法阵被保护得很好,虽然已经是傍晚,他们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准备现在试一试激活法阵。
但广场前却聚集了几乎所有的加亚人,能四肢健全的站在那的人几乎找不到,也没有一个儿童。他们神情肃穆庄重,所有人都很沉默,没有鲜花和绸带,更没有欢呼和喝彩。
泽尔萨一直牵着他的手,人群自发分开了一条小道,目送着他们走向广场中央的法阵。萨妮歉疚地看着叶彦泽:“我们没有告诉他们,他们……没有向你施压的意思。”
叶彦泽戴着兜帽,笑了笑,只是摇头:“是什么都没关系。”
泽尔萨心里莫名慌乱,紧抓了他的手,凑近他小声:“没成功也没关系,我们就试一次就回去休息。”
叶彦泽拍拍他的胳膊,松开了他的手,缓步走到空旷的广场中央,那里有一块石头雕刻成的书台,上面没有书,只有一个雕刻的法阵。
叶彦泽的手指缓慢描摹这法阵的走向,抬手亮起金光强行改了几道。已经打算放弃加亚,又将这里视作是献祭,城外布下法阵的法师怎么可能不做手脚。
这就是现在的贵族,这就是现在的上位者们。
叶彦泽抬手掌心向下压,净化的金光刺眼到锋利,心脏处的元素力量飞速运转着,闷疼的感觉瞬间让他失去了血色,另一只手按住心脏。
泽尔萨变了脸色,忍不住就要上前打断,却被萨妮一把拉住了。
“我们等不起,泽尔萨。”不仅有魔兽来袭空耗他力量的可能,还有外界疯了一样搜寻失踪的圣子殿下的贵族世家们。
法阵亮起了微弱的光芒,却迟迟不能与王都的法阵共鸣,叶彦泽看着这熟悉的法阵,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收起了手。
而后伸出手指在锋利的石台边缘划破,点点鲜红的血液顺着法阵纹路吸收消失,完成最后一笔之后,冲天的金光冲破云层,金色和红色交织的法阵在整个加亚上空亮起。
黄昏阴霾的天空被照亮地如同白昼,泽尔萨看着他还在滴血的手指,不好的预感愈发催促他抓紧这个人。
沉默的人群终于爆发出欢呼声,他们在漫天飘落的金光中相拥,流泪,大笑。与王都共鸣的法阵有他们熟悉的红焰,他们不仅仅是为了加亚的净化,更是为了那隐隐预示着颠覆的力量。
泽尔萨没有为他的名望和簇拥者更多更忠心而快乐,他只是拉着叶彦泽的手,小心检查他的伤口,拉着他回家。
“泽尔萨。”
叶彦泽被他拉着,四周是断壁残垣还有激动的人们,突然喊他。
“你要做皇帝,你要做一个记得加亚的皇帝。”
泽尔萨偏过头,在漫天的夕阳下亲吻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毫不在意那些隐藏的猜忌和怀疑。
“但我永远是咬着狗绳跑向你的小狗。”
叶彦泽也想起了那时他说的话,头一次笑出声,笑得很开怀。
“小狗?真会装嫩。”
第46章 七月花 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接受的……
傍晚时分, 一道冲天的金红两色法阵让整个天空似乎都亮起了一瞬,无论是路上准备收摊回家的商贩,还是睡在街头的流浪汉, 无一例外都扭头看向南边天空上的法阵。
“那边不是加亚的方向吗?那……”
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几个大法师都脸色难看, 垂头躬身面向骑在马上的路德请罪。
“是属下办事不利。”说话的自然是希尔特家的法师,另外两个隶属吉恩和伊莱, 只是漫不经心地一拱手。
路德虽然笑着,但所有人立刻躬身垂首。他带来的全是黑袍法师,只有原本护送队伍里有圣托比的见习法师。
“圣托比的学生还在?”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路德没有发话处置一个人, 反而是问起了圣托比的见习法师们。学生们知道目前是出了大问题, 甚至惊动了路德阁下亲自带着人来, 一时间没人敢上去回话。
只有一个双麻花辫的棕发女孩抬头回话,她身边衣着考究的男孩一抓她的衣袖, 却被躲过去了。
“回阁下,圣托比学院随行的法师皆在,除了一直陪在殿下身边的泽尔萨。”莉迪亚语气平静, 有条不紊。
“殿下失踪的当天晚上, 他也不见了。”
路德却没有多问, 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跟印象中那个绅士宽厚的家主完全不同。他最后翻身下马,随手将手里的绳子扔给请罪的大法师。
他头也不回, 淡声吩咐所有人休整,明天直接动身前往加亚。然后偏过头看向拿着他马绳的大法师,似笑非笑。
“劳烦?”
让一个大法师当众牵马显然是一种羞辱,但他根本不能有异议。刚躬身应是, 紧接着就听见路德用相当平静的语气命令。
“另外两个大法师保护不力,以死谢罪吧。”
他们霍然抬头,却还没来得及说一句,一道淡蓝色的光芒快到所有人都没察觉,两个大法师就这样捂着脖子倒在地上,飞溅出的鲜血崩到周围人的脸上,但没人敢擦。
路德皱眉啧声,似乎是觉得脏,扫了一眼手套上沾到的一滴血,随手脱下来扔掉。
“散了吧。”
莉迪亚的侧脸溅到了鲜红的血液,她呆站在原地一会,嘴唇煞白,慢慢呼出一口气。韦恩快步上前拉住她,却又被甩开了手,她已经恢复了镇静,只是嘴唇仍在抖。
“别……别怕,路德阁下不至于降我们的罪……”
莉迪亚似乎心不在焉,只是道了声谢,用袖子擦了脸甩开他走远。韦恩将手里的帕子塞回袖子,黯然地看着她的背影。
莉迪亚换了身衣服,七拐八拐地走到小巷深处,催动手心的红焰法阵,而后整理好表情离开。
*
叶彦泽和泽尔萨走在路上,黄昏最后的灿烂已经完全隐没,泽尔萨燃起红焰照亮,一点不觉得自己这个行为有什么问题。
“法阵闹出来的动静这么大,有好处也有坏处,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叶彦泽很少用这么真的温柔语气说话,泽尔萨手指摩挲着他的手背,紧紧拉着他的手。
“那些贵族老爷其实也不会理会这里。现在加亚也只是得以苟延残喘,这里仍旧是死地,对他们没什么价值。”
“至于我……”泽尔萨低声笑了一下,完全没什么烦恼的意思:“既然要站在前面争,成为他们的焦点不是或早或晚吗?”
叶彦泽低声笑了,提醒了一句:“他们在王都待久了,看不到加亚这样的地方。而这恰恰就是你的机会。”
小白楼隐约的轮廓在夜色朦胧中有种妩媚风姿。泽尔萨突然拉着他跑了起来,叶彦泽迫不得已跟着他跑起来,兜帽被吹翻,心脏扑通扑通的,拉着他的手始终有力滚烫。
“跑……跑什么?”
“我等不及。”说完他的笑声就从夜风里直烫他的耳朵。
叶彦泽立刻要挣开他的手,泽尔萨突然停下,等着叶彦泽停不稳撞进怀里,而后抄着膝弯抱起来。完全像个野蛮的流氓一样急色。
进门了他也没有开灯,月光朦胧,呼吸声急促交响伴着加速的心跳声。叶彦泽觉得这样的夜色正好,似乎不用控制他脸上的表情,只是数着心跳,享受现在。
泽尔萨实际看见了他的神情,嘴巴在笑,眼睛却是化不开的悲伤,他没有拆穿,只是伸手摸索着他的脸颊,手指拨弄着他的睫毛。
他突然拉过叶彦泽的手到他的大腿,叶彦泽一惊,但没躲开,结果他只是拉着他的手伸进他裤子口袋,似乎摸到了一个圆铁盒。
泽尔萨根本不解释,只是低下头亲吻他,手指灵活地将他的披风剥了,抱着就往楼上浴室去。楼上意外亮着灯,一浴缸的水早放在那,叶彦泽这下明白他是真的很急。
所以是早都放好水在这,口袋里还装着工具。叶彦泽难得有些肃然起敬,泽尔萨伸手往水里放了红焰,很快水就热起来了,泽尔萨一脸得意地看着叶彦泽。
叶彦泽皱着眉欲言又止,最后叹口气,为了堵住他的嘴手指搭上了腰带,只是他还没解开,泽尔萨就抓住了他的腰带。
“这种事情,殿下只要吩咐属下就好。”
说的好听,没有哪个仆从敢这么胆大包天从背后贴着主任,还顶着主人的腰。很早之前,泽尔萨就见过他的背,纤秾合度,长发半搭,衣袍就挂在臂弯,遮住挺-翘的臀。
叶彦泽光脚踩在扔在地上的绸裤上,背对着他,细瘦白皙的腰上一双粗糙的小麦色手握住,粗糙的茧子刮蹭着皮肤,叶彦泽完全站不住地往下滑。
泽尔萨却扶住了他,脸颊蹭着他顺滑的发丝,咬着他的耳朵,低声嘱咐:“站好。”
叶彦泽前面没有可撑的地方,脚趾在地上蜷缩咬着唇站直。泽尔萨立刻松开了手,叶彦泽看不见他的动作,面前水雾弥漫不算冷,只是光-裸着,只有搭在臂弯敞开的衣袍还是让他忍不住缩肩膀。
很快他就察觉到泽尔萨做了什么,他拎起掉在地上的衣服下摆,任由两边垂下,只一只手从下摆探进去,手腕上自然堆叠了柔软的布料。
叶彦泽猛地睁大眼睛,差点腿软摔倒。但被泽尔萨另一只手扶住了,他脸上脖子上都是汗,体温高的吓人,伸手摸摸他的肚子像是在安慰又像是不怀好意。
“站得稳吗?”泽尔萨很好心地问他,只是问完就凑到他脸侧亲亲,黏黏糊糊地咬了一口,又觉得过分了舔舔他的泪水。
“站不稳就往下坐,我接着呢,殿下。”他一边说一边低笑,惹的叶彦泽反手想扇他,又反手扇不到。
叶彦泽浅色的眼睫微闭着,睫毛上挂着水汽,浑身红起来了。最后终于被放到浴缸里了,只是水温明明适宜,但他坐下去一瞬间就惊叫一声,气得猛地向泽尔萨泼水。
泽尔萨正忙着扣小铁盒里最后一点东西,猝不及防被泼了一脸,睫毛额发眉毛处处挂水,衣衫潮湿贴在身上,隐隐能看到肌肉轮廓。
叶彦泽又觉得好笑,又看着他的眼睛,隐隐有点怕,慢慢并着腿滑下水。像闯祸了就像躲进海里的美人鱼,只不过这条鲜美的鱼已经被逼着变出双腿,被小流氓困在浴缸里哪也去不了,只能想办法讨好了。
泽尔萨抹了一把脸笑了,半点不脸红地在他面前脱衣服,还盯着他。叶彦泽先是真有点臊了,而后是脸白了,下意识转过身背对着他瓮声瓮气:“要不然我们慢慢来吧,今晚我们都累了。”
“早点睡吧。”
泽尔萨意外地低声应了一声,然后挤进了浴缸,摸了两下他的头发,凑近了低声安慰他:“所以抓紧时间,才能早点睡啊。”
浴室一边有扇小窗紧闭着,但被人擦得透亮,能看见月亮。
白天晴朗无云,晚上的月光就明亮而温柔,只是叶彦泽眼里包着水看着总觉得是花的,亮光一晃一晃很快就觉得晕,他闭着眼,听见水声满溢晃了出去。
啪嗒啪嗒,浇落在瓷砖上了。
见他闭眼皱眉,泽尔萨凑近他的耳边一直话就没停过,叶彦泽实在受不了了,红着耳朵咬他的手臂,却只摸到他手臂崩起的肌肉线条,一点没造成伤害。
叶彦泽改变策略,转头看向他发红的黑色眼睛,无情地支离破碎吐出几个字:“好土的……流氓话……闭嘴。”
泽尔萨似乎真受到打击了,硬生生让他面对面看着他,认真询问:“你觉得我土?”这下惹得叶彦泽软着趴在他的怀里,不停地哭,发狠了去咬他的喉结,哭得眼睁不开。
“你就是……土,蠢货,流氓……”
叶彦泽颠三倒四地骂,睫毛沾湿了打绺,眼皮鼻尖都晕红。泽尔萨不住地拍着他的背,低声下气地道歉,一一复述并承认圣子殿下骂的每个称号。
叶彦泽情绪去的也快,掀开眼皮看他。泽尔萨脸上没有笑意,是真的慌了,眼尾都要垂下了,额发往下滴水,像个落水狗,见他看过来又亲热地凑过来亲亲他的嘴角。
“是我不对,还好吗?”说着还想顺着他的脊背往下检查,叶彦泽立刻背一直拉住他的手,主动亲吻他的唇。
卧室的大床一圈床帏裹地细密,轻纱笼罩,床是上好的木料,只是也不堪重负地带着纱帘晃动,风晃过,偶尔能听见几声低泣和轻哄。
夜深了,室内很黑,一边桌上凭空出现了一张纸条,亮起了红焰又灭下。
叶彦泽发誓没过过这么长的一个夜晚,早上愣是被热醒的,一醒来就看见小麦色的胸肌,一抬头看见他的下巴和带着笑意的睡颜。
他眉骨高,鼻梁挺直,帅得很凌厉,上眼皮内双又薄,眼尾长,不笑的时候就有点冷冷的凶,但他最近总在他面前笑,卧蚕一挤,像个傻狗。
“傻狗。”
叶彦泽声音低哑,半垂下睫毛,遮住眼睛中的复杂情绪,低声又骂他。
“傻狗。”
“睡完就翻脸?”低哑的声音响起,带动胸腔震动贴着他的,他低声笑了,在被子底下伸手摩挲着他的腰,轻拍他的背。
“殿下好狠的心。”
泽尔萨追着他的脸亲,还不忘了搭着他的长发小心扯到了。叶彦泽被他长腿夹住了,无力地弹了两下,直接放弃,以免吃更多的苦。
泽尔萨也老实了,立刻转变态度,追着问他觉得怎么样,现在累不累,有没有可能要求一个早上的白.日.宣.淫。
叶彦泽冷笑着批判了一边,拒绝了他的邀请,但奈何实力不济,最后委屈地不得不答应了泽尔萨退一步的要求。
白天光线充足,他黑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眼里炽热又真挚的情谊几乎要将他灼烫,叶彦泽能看到他脸上痴迷沉醉的神情,却莫名垂下了眼睫不看他。
“如果我是皇帝,那你就是我的王后,我的主人。”他低声喘着承诺,而后郑重地告诉他。
“我是你的。”
泽尔萨其实更想说另外三个字,但他直觉那三个字对这个小骗子来说毫无分量,不如这么说,他总会信一点。
叶彦泽不出所料地没有回应,只是半垂着眼睫踢开了被子,抬起下巴命令他:“擦干净。”
泽尔萨爬起来先把自己干净的外袍拢在他身上,然后随意套了上衣裤子转身去拿东西过来收拾。
床帏落下,朦朦胧胧只能看见他的剪影,叶彦泽静默了很久,掀开这边的帘子,看见了桌上字条,金光闪过,那张字条到了他的手上。
看来泽尔萨动作很快,圣托比里已经有他一大批的追随者,想来也是,否则他带走他的计划不会那么顺利。
金光闪过,字条消失在他手里,下一秒纱帘就被掀开了,叶彦泽手指一颤。
泽尔萨手背贴上他的额头,黑色的眼睛盯着他看,脸上已经没了笑,轻声问:“怎么了?冷了?”
路德的动作比他想的还要快,他说三天之后,叶彦泽猜到他一定会提前,但看这张传给泽尔萨的字条,今天路德就到了。
叶彦泽张开手臂让泽尔萨帮他穿好衣袍,他现在是越来越熟练了,还有点乐此不疲的意思。
叶彦泽坐在窗前,身后泽尔萨正慢慢梳着他的头发,手指摩挲又仔细地编成辫子。
砰!
叶彦泽眼皮一跳,一道蓝色的光芒直直从空中撞向那还在运转的红金两色法阵,强大的元素力量相撞,气流让云层都变形,无形的压力在加亚上空蔓延。
泽尔萨继续将手里的头发编好,蹲在他面前,伸手摸摸他泛白的脸颊。脸上的表情很平静,黑色的眼睛紧盯着叶彦泽。
“希尔特的家主亲自来了。”泽尔萨又拉起他的右手,捏捏他的食指,正是刚刚烧毁字条的手指。
“为什么偷偷摸摸地不想让我知道呢?”泽尔萨平静地不像他,黑色的眼睛垂下看着他指尖泛着粉的细长手指。
他似乎低笑了一声:“怕我吃醋?”他看着叶彦泽,又笑了,只是紧盯着他的眼睛没有半点笑意:“总不能是怕我提前知道了有防备,就不能脱身了。”
“你怕我会永远把你关在这里?”
叶彦泽一句不解释,只是看着他提醒:“法阵最多承受他三次攻击,我们该走了。”
泽尔萨低笑了一声,原来他在他身边的时候一直在想着如何脱身,他选择了自己,也并不代表他会留在他身边。
先看来来加亚一直在他的算计中,来的路上他一直看的书籍,到这里快速的反应能力,甚至是对加亚的法阵如此了解,在加亚做的每一件事都想好了如何从中取利。
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敢深想,因为接着就是,他求来的一时欢愉是否也是他算计好的一步?
泽尔萨妥协一般低声问他:“是我们该走了,还是你自己。”
叶彦泽喉结滚动,最后只看着泽尔萨:“你不适合继续留在王都了。”
泽尔萨脱力一般趴在他的肩头,语气平静无波:“你预料的一点没错,我不仅可以咬着狗绳去找你,也能把你圈住。”
砰——
叶彦泽颈侧是他吐出的温热气息,他抬头看向天边只说:“路德不会在意加亚的死活,别逼他。”
泽尔萨平静的面容终于被他一句话敲碎,掐住他的脖子,狠狠地咬了他的唇瓣,直到见了血才放开。
“是你在逼我。”
*
小白楼外,几乎所有人都到齐了,就连刚生了孩子的莉莉也抱着奥罗拉坐在客厅,他们都听见楼上杯子被摔碎的声音,见两人一前一后下来了,立刻都担忧地看着他们。
尼尔一脸不赞同:“有话好好说,摔什么东西。”莉莉看出了什么,一拐子让他闭嘴了,只是笑着看向叶彦泽。
“殿下,这几天您对我们的恩情,加亚所有人都不敢忘。”
叶彦泽仍是来时的那一身白底织金的衣袍,他看上去除了下唇破了口子没有什么区别,倒是泽尔萨,看上去魂都要丢了,手上还有划痕在滴滴答答的流血。
萨妮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提醒他处理一下伤口。
叶彦泽走到莉莉身边,看了一眼哭闹起来的奥罗拉,闭眼在她的额头画了一个金色的法阵,很快她就安静了下来。
莉莉刚要道谢,他就率先迈步走了出去。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了脸色难看的泽尔萨,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走出去接过马绳。
突然他大步走到叶彦泽身边,翻身上马,一把把他拽上了马背,喝了一声向着城门飞奔而去。
路上他们没人开口说话,泽尔萨也没有故意跑慢些拖延时间,相反,他几乎是发了狠地往前冲,让叶彦泽只能贴着他的胸膛。
“你不该来。”叶彦泽突然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泽尔萨冷笑了一声,淡声:“看来这不在你算好的范围内。”
“我都把你送到这了,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接受的。”
泽尔萨扣住他的腰,遥遥地同远处同样坐在马上的路德对视。
路德手中的蓝色光芒淡了下去,略一欠身笑了一下,而后看向被紧抓着腰的叶彦泽,一道快到看不清的蓝光飞了过去。
下一秒红色的光在正前挡了一下,众人才看到那道蓝弧,而后泽尔萨的侧脸伤了一道口子。
鲜血涌出,汇到了下巴滴着。
第47章 七月花 他亲你的时候,你也哭吗?
路德一身墨蓝色衣袍, 肩上的绶带流苏随着他的摆手簌簌轻撞,指节上的家徽反光。他保持笑容,看向叶彦泽轻声道:“不敬圣子, 我代你教训他了。”
泽尔萨低笑了一声,将手上的鲜血蹭了一些在叶彦泽的脸颊上, 他额发垂落,黑色的眼睛里满是摇摇欲坠的冷静。
叶彦泽没有擦掉, 只是抬头看向路德,开口说道:“我遇袭后,泽尔萨一路追到加亚外才将我救了出来, 而后他协助我进行了加亚净化。”
当然是漏洞百出的说辞, 但路德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泽尔萨, 而后竟略一点头认可了这个说辞。他翻身下马, 缓步走到叶彦泽身边,向他伸出手。
叶彦泽感到泽尔萨的双手控制不住地痉挛, 强拽着他的腰,面前是始终保持得体笑容,眼里却暗藏着怒意的路德。
叶彦泽伸手搭上了路德伸出的手, 他一使劲就要将叶彦泽拽下来, 伸手泽尔萨却死扣住他的腰。
叶彦泽还坐在马上, 手却被路德抓住了。他正想说什么,路德先开口说道。
“别做这么难看的事,我已经对你相当仁慈宽容了。不是他, 你觉得你能活到现在?”
泽尔萨侧脸还残存血迹,他低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着他一字一句回奉:“阁下做的事才更叫难看吧,以加亚威胁……”
路德打断他的话, 笑着说:“愚蠢。你总不会是觉得,他是因为我对加亚出手,才不得不跟我走的吧?”
泽尔萨自然知道不是,但他不清楚路德在这件事内知情权有多少。
路德低头在叶彦泽手背上一吻,笑起来不像是掌握一整个家族,玩弄政治的世家家主,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亲爱的,这个奴仆竟不知感恩,我不禁怀疑你的眼光。但没关系,如你所愿,他已经被封为加亚的新执政官了,委任书现在就可以颁发。”
泽尔萨下意识松了手,路德立刻抓着叶彦泽的手腕将他拽下来,抱在怀里,以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你应该感谢殿下,殿下在出发之前就为你向联合会议递交了申请。”
所以这又是一次叶彦泽为他铺的路,生怕他脱钩,这次没吝啬用他自己将他们钓得死死的。而路德才是始终站在他身边的盟友,或者根本不止……
泽尔萨下了马,看着叶彦泽,下一秒路德就将他拥在怀里,拿着手帕擦拭着他的侧脸,眼睫低垂着,唇角含笑。
叶彦泽抓住他的手腕,眼神示意他不要再多说了,尽快结束。路德却捏着他的下巴看了看,确认血迹干净了随手将手帕扔在地上,手指揉搓他唇瓣上的破口。
“我说过,小心沾一身泥,你看看现在弄的。”路德手上的戒指冷硬硌人,他咬字很轻,眼底的墨蓝色却透亮。
“好了,我不想我的爱人站在这里太久,不劳烦您恭送了,执政官大人。”路德低头轻笑一声,亲吻叶彦泽的眼睛。
“爱人?”泽尔萨的黑发沾着血迹,眼睛赤红,竭力维持平静,看向叶彦泽。
路德却始终揽着叶彦泽,不让他回头看一眼,轻笑着回答他。
“不太确切,我应该称呼,未婚妻。等回去再几个月完婚,应该称夫人,希尔特的家主夫人。”
泽尔萨冷笑着,手上的血滴溅到地上。
“阁下也在说冒犯殿下的话。”
话音未落,一道红焰掠至路德身前,他笑着手都没抬,叶彦泽急忙伸手,金光格挡在他身前,两道光芒消散。
凌厉的风割断了叶彦泽的发辫,他抬头警告似的看他一眼:“泽尔萨,冷静。”
路德说了再多,做了再多,远没有这一刻让他绝望。他早上才从他身边醒来,昨晚还用泛着水意的紫色眼睛看着他,现在他就站在另一个男人身边警告他。
路德笑着将叶彦泽抱回来,躬身靠在他脸侧,看向泽尔萨继续说:“亲爱的,不如你来告诉他,我们是什么关系吧?”
“婚约又是什么时候定下的,到底谁才是那个做梦的人。”
叶彦泽紧攥着路德的手腕,看着他带笑的墨蓝色眼睛,路德一挑眉,手指伸进了他的衣领使劲按着他锁骨上的吻痕。
叶彦泽深吸了一口气,如果路德改变了主意要把泽尔萨现在按死,把桌子掀了,他们都没有招架之力。
“救下你的那天晚上,我和他的婚约就定下了。”
叶彦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他第一次唇瓣轻颤,深吸了一口气说出口。
“今年冬天,我会和他完婚。”
叶彦泽看见他赤红的眼睛里终究是掉下了一滴泪。
“好了。”
路德捂住了叶彦泽的眼睛,皱眉不悦地啧声说道:“一个奴仆能让我们陪你耗这么久,也算是你的造化。”
*
“你太过了。”
叶彦泽坐在马车里看着窗外,他眉头微皱着,眼睫半搭,散乱的铂金色发丝垂在身后。手边路德递过来的热茶他一口没动,只是出神地看着窗外。
路德已经解下了披风,坐在他身边不紧不慢地倒茶。他将衬衫卷到臂弯,露出了肌肉线条漂亮的小臂,修长的手指摆弄着描金的瓷杯,半边额发搭下挡住了眸色,唇角始终带笑。
“茶要凉了。”他提醒了一句,声音低哑。
叶彦泽没有理会,偏头看了他一眼。路德轻笑了一声,没有强求,随手拿起叶彦泽面前的茶杯,而后将手里的茶杯一扔,茶水飞溅,沾湿了他的裤腿和叶彦泽的衣袍。
碎裂的瓷片崩得到处都是,甚至擦过路德的脸侧,他却眼也不眨一下盯着叶彦泽。而后他直接伸手将他抵在后面的软垫上,脸上带笑,眼底却满是难以止息的暴虐。
他挑开了他的领口,解开他的扣子,抽掉了他的腰带。叶彦泽始终冷静地看着他,手臂自然垂在身侧。
路德还带着白手套,戒指也未取下,他拽掉了叶彦泽的衣袍,伸手砰的一声关严了窗户。
叶彦泽光裸着上身,密密麻麻的吻痕和粉点上浅淡的牙印都很新,路德垂着头,唇角平直,一点笑容都没了。白手套粗糙,戒指很凉,他顺着叶彦泽的肩颈滑到胸前,一一点过那些暧昧,像是圈地盘的痕迹。
“我和他睡过了,所以为了你的面子,我建议取消婚约。”
叶彦泽语气平淡,说到底只是互相利用的合作伙伴。他用不着发火,这样的事情在联姻的世家贵族里太多了,路德应该见惯了才是。
或许是觉得丢面子了。
“你刚刚不该刺激他,对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叶彦泽很冷静,即使在他伸手拿腰带把他的双手绑在一起,拴在马车上。路德抓紧了他的小腿,紧盯着他笑着说:“需要好处的人才论好处,我只凭想不想。”
“殿下的心真狠。他就是不明白,像你这样的骗子除了抓在手里,谈论感情就是浪费时间。”
叶彦泽冷笑了一声,一脚踹向他,但被他立刻稳稳抓住了。路德端起一杯茶水,他抵着他的腿.根,茶水冒着热气端到他的面前。
“喝茶。”
路德额头的青筋崩起,那张俊美的脸上却很平静,他身上冷冽带点药感的雪松木质香调被灼热的体温化开了一样,叶彦泽鼻尖全是他身上的味道。
他抬眼看着他,线条柔和漂亮的眼睛暗含警告。
叶彦泽厌烦地别过脸,冷声提醒他:“我不是你的所有物,别要求这么多,惹人厌烦。”
路德下颌线一紧而后笑了一下,慢条斯理地将手套摘下了扔在一边。
突然,他那只修长的手掐住了叶彦泽的脸颊,笑着将手指伸了进去按了按他的湿红的舌头,笑着将那杯茶水灌了进去。
叶彦泽以为会是一杯滚烫的茶水,但入口温度却是刚刚好,但他应激地干呕了,眼尾掉落下几滴泪。
路德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接住了他的泪,手指在他的眼尾揉搓,然后垂下眼睛,视线滑落到他的唇瓣,手掌托住他的后颈,偏头含住了他的唇瓣。
他很忘情,手指不停地摩挲着他的脖颈,高挺的鼻梁时常戳到他柔软的脸颊,不知满足地入侵和索取,含吮在他这里都是一种安慰,他分开一瞬又狠贴上。
直到叶彦泽的眼角越来越多的泪在掉,他垂着长直的睫毛,看不清神情,只感觉到了他急促的气息。他微张着唇,猛地一抬眼对上叶彦泽的浅紫色眼睛。
他明明在掉泪,但眼神始终冷静无波,只有生理性地泛红,对上他不知餍足的危险眼神也没有躲闪。
路德轻笑了一声,亲吻他的眼角,吻去了他的泪水。
“他亲你的时候,你也哭吗?”
又捏住他的喉结,淡声询问:“那他干你的时候呢,有爽得哭出来吗?”
“我们是要结婚的,最重要的就是要坦诚。”
叶彦泽一律不回答,只淡声:“回到王都就解除婚约。你如今能捏着这么多大法师,想来是站稳了,应该也不需要圣殿了。”
路德笑着点头:“你说的没错,现在的联合会议被我抓在手里了。”
“所以得罪我,下场会很惨。”
路德说着捡起披风裹在他身上,却不把手给他松开,他用那双含情眼盯着他,叹着气说道。
“我都不在意你那点小荒唐了,所以不要试探我的底线了。弄哭了你,我也会心疼。”
他那样英俊的面容皱眉叹气,总有种优雅的忧郁,他捧起他的脸颊轻轻一吻。
“别逼我,乖一点。”
叶彦泽对于这种威胁适应良好,垂下睫羽不说一句话,似乎是默认了。路德变得异常好说话,根本不要叶彦泽先提,他会做到最妥帖。
相应地就要忍受他寸步不离的跟随,和每天定点发疯。他强行把叶彦泽的双手绑起来,给他上药。每次他的脾气就会很坏,不借机把叶彦泽折腾到哭出来不愿意结束。
“最近好乖啊。”
路德靠在床头,额发全散落了下来,一身松散的黑色睡袍领口半敞,能看见肌肉轮廓,他伸手挑起叶彦泽的长发,一手张开撑在被子上,手臂线条绷紧。
叶彦泽侧躺着蜷缩在一边,皱着眉头闭着眼睛在睡觉,路德偏要捏着这一撮头发去挠他的鼻子,直到叶彦泽睁开眼看着他。
路德笑着掀开他身上裹着的被子,叶彦泽下意识抓了睡袍领口,冷声警告:“适可而止。”
路德随意敷衍地点点头,拎起他睡袍下摆,没费多少劲就整个剥到他的手臂,柔软的布料盖在叶彦泽的脸上。他用手指勾起裤.腰,轻拍他的腰侧。
“抬一点。”
叶彦泽什么都看不见,手腕上一圈蓝色的光他动不了,浑身紧绷着,呼吸渐促。
路德踩掉了他的绸裤,翻来覆去地触摸,是不是叶彦泽能感觉到,有湿热的触感接触到他的身体。
“好白,现在一点印子都没有了。”
叶彦泽并着腿,莫名有些紧张,胸膛颤抖着起伏,不知道今天又有什么等着他。路德却捏住衣服帮他穿好了,只不过一边的绸裤被他随手扔远了,只剩的睡袍像件长裙套在身上。
路德伸手擦擦叶彦泽额头的汗,整理他的头发,好像很规矩。他这样看着比泽尔萨还要嫌小,虽然同样身量高肌肉线条漂亮,但不让人察觉到压迫感。
他躺在叶彦泽身边,手臂将他捞过来。淡蓝色的光芒消散,路德抓住叶彦泽扬起的手,笑着塞进被子里,拉着一直往他那伸不知道想干什么。
叶彦泽的手很软,他胳膊被强行举了一会现在还麻,只能随路德的手的心意。他半搭着睫毛,侧躺在枕头上被迫面对着路德。
路德身上的香气和他身上的如今是一样的,他凑在他耳边不吝啬夸奖,也不将每一声急促的气息声漏下。
“你看我一下。”路德咬字很轻,如同耳语。
叶彦泽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路德有点红就上脸,墨蓝色的眼睛里是细碎的沉醉,他这样会让人觉得他还是个会害羞的少年,跟那个城府极深的家主反差很大,招惹着容易心软的人沦陷。
“亲一下。”路德得寸进尺,拽着他的手腕贴近,头非要挨到他的枕头上,低声要求。
“帮帮我,亲一下。”
叶彦泽冷眼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场独角戏。路德低笑着,凑到他唇边亲吻,同一时间他的手被他攥得一紧。
路德不放开他的手,抓着他的手捞起他的睡裙,贴在他的小腹上。
“这下脏了。”
叶彦泽被这样三天两头的骚扰已经快忍到尽头,好在他们出了加亚地带后,将最后一个漏下的城池完成净化后就能抄近路,加上众多大法师加持,很快就能返回王都。
返回王都,他至少还能躲路德几天。
路德进了王都,联合会议和王庭都没去,直接将叶彦泽送回圣殿,这个做派却没人质疑。而且叶彦泽早发现出发时,两大家族的大法师已经不在队伍了。
他这样直接处决了,没人敢问责,甚至没人提起,足以说明路德这一段时间是让吉恩和伊莱吃了不少苦头。
叶彦泽看了一眼一身墨蓝色法袍的路德,转身就准备离开。等待多时的艾德站在圣殿门口快哭出来了,他身后的人竟大多都是生面孔。
“殿下。”
路德翻身下马,走到他身边,低下头,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吻他的唇,无人敢发出声音,自觉低下头回避,只有站在后面的莉迪亚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
路德笑着说:“这几天可能会比较忙,要准备订婚仪式,还要送您一份合心意的礼物。所以,不能来看您。”
“千万注意身体,如果您在这时候病了,我一定会很生气。不过当然不能生殿下的气,一定是仆从们不够好。”
他的语气轻柔,垂下眼睛时专注而深情,却字字暗含威胁。
“殿下累了,这几天好好休息。”
叶彦泽深吸一口气,低声应了一声。
他最好能拿出能让他满意的礼物。叶彦泽一路忍到了圣殿,这不代表他真能随心所欲地对他,而不付出任何筹码。
第48章 七月花 我知道你想要,所以就给你了……
“殿下, 路德阁下已经在殿外等您了。”
艾德低着头敲门,身后跟着的仆从全是生面孔,叶彦泽扫了一眼没多说。只是坐在原地, 看着窗外开满红花的花园。
叶彦泽背对着他们,任由他们折腾。原来这些都是一个人包圆了, 有时候穿外袍叶彦泽忙着看书手也不抬,他就胆大包天地将他整个拎起来。
叶彦泽很少会做些根本没有必要的事, 但有时候他就是夹着胳膊不抬手,装着半睡不醒的样子左拧右拧埋进枕头里。
也只有他敢直接掀开被子,伸手进去捞他。告诉他今天的早餐有什么, 花园外哪些花朵开得正好, 所以好好坐在床边不要再软倒。
叶彦泽被头发扯动头皮的感觉惊醒, 下意识转头看向身后, 正对上路德墨蓝色的眼睛,叶彦泽说不上来那一瞬是种什么感觉, 只是半垂下睫毛回过头。
“在想什么?”路德今天没有戴手套,手指一下一下地捋顺他的头发,低着头漫不经心地问他。
叶彦泽脑子里下意识过了一双黑色的眼睛, 沉默着看向窗外。清晨的日光明媚, 从高耸的半扇落地窗透进室内, 这里没有圣殿内的琉璃彩窗,只有一层淡光落在他的周身。
“歪了一些。”路德将发辫搭在他的身侧,笑着将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凑近他叹息着问他:“是不是不如那个奴仆让你满意?”
叶彦泽手指摸了一下发辫:“你这技术跟谁比都不如,不要自取其辱。”
路德没生气,反而笑着牵着他往外走。今天是王庭牵头的接风宴,各个世家贵族都会到场。
宴席在晚上, 但白天他们要去王庭,本来只叶彦泽一个人就行。但路德将订婚的消息放出去了,这下叶彦泽走哪都要带着他了。
早年王庭极尽奢华,宫殿、园林、森林、人工花园,甚至还有前院的议事厅,随着权力中心转移,王庭只留华丽的外表保持体面了。
又因为王庭的开支逐年缩减,王庭只有前宫的宫殿漂亮华丽,喷水的池子水清澈见底,瓷砖都刷得闪亮。而后殿的那片森林已经半遗弃了,成了真正的森林草地。
“殿下小时候住在哪座宫殿?”
路德一直牵着他不放手,从前院的草坪往殿内走,似乎是随口一问。
“和陛下住在同一处宫殿吗?”
叶彦泽随口嗯了一声,这样说也没有问题,怎么不算是同一处宫殿。只不过一个是皇太子殿下,一个是“那个贱种”。
“殿下一直住在这里?”
路德凑近,挡住了一部分的阳光,肩上的绶带和流苏轻晃,那不仅仅是象征着王庭的认可,如今也可以算作凌驾王庭的象征,权力的象征。
“你不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时常来王庭看望我?”
叶彦泽没有正面回答,反倒是说起这个笑话。造出这条谣言的人就在他面前,他这样说,路德了然地笑笑。
真真假假,不过是上位者一句话的事。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前殿,远远地看见一身白裙红绶带的贝拉迎在门口。
“圣子殿下,路德阁下日安。”
没等两人行礼,贝拉就率先打招呼,姿态放得很低。她看上去比净化仪式上更加美丽动人,气色也很不错。
“路德阁下,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能拉走殿下说几句话吗?”她笑着掩唇调侃道。
路德揽住叶彦泽的腰,垂头亲吻他的额头然后看向贝拉,略一点头。
“当然,总不能让您伤心。那我先去看望陛下了,不过别让我等太久了。”
贝拉凑近了叶彦泽,眨眨眼睛看着路德的背影小声道:“你们两个谁玩真的?”
叶彦泽轻笑一声摇摇头:“谁都没玩真的。”
贝拉看向叶彦泽,想起在圣殿见到的那个黑眼睛仆从,直觉叶彦泽南巡回来后有些不同了,但说不上哪里不一样,也谈不上是好还是坏。
“您这位准丈夫这几个月快把王都搅的天翻地覆了。”
贝拉带着叶彦泽往偏厅走,自从成了王庭的实际掌权人,她就将偏厅变成了她的书房,至于霍普的东西——当然是扔掉,烧掉,还要在他面前让他看着。
“不过,我很喜欢这种变化。”贝拉嗓音甜美,像是在撒娇,但语气中那种恶意掩藏不住。“希尔特也算不上多好,但看他们倒霉我总是觉得开怀。”
贝拉转身站在立式书架前,右手边就是魔药书籍,左手边是象征王庭的金质徽章。在那些存在了几百年的古物面前,她显得是那么娇小,眼里却已经没了之前的胆怯。
“你也一样吧,圣子殿下。”
叶彦泽看着她笃定地说道:“你查过我了。”
贝拉欠身一行礼,绸缎上的花纹繁复,裙摆展开,她盘发上压着皇冠,优雅而从容。
“虽然我和殿下合作了,但总不能一直做那个没头脑等答案的小姑娘。”
叶彦泽用一种欣赏的眼神看着她,贝拉成长得很快,但她始终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在此之前什么诱惑都只是脚下的尘土。
“殿下心里有恨。”贝拉声音低了一些,手指碰触到书籍的烫金封皮,看向叶彦泽继续道:“您手里是温柔的治愈和净化,但内心里却充满了复仇的烈焰。”
另一边路德大步走向了寝殿,他身后是王庭的仆从,他们自然现在都是贝拉的人。贝拉没有自作聪明,甚至在路德推门进去后全都悄声退下了。
路德看着他们低眉恭敬的样子,走到床边看着面色灰败的霍普,曾经的皇帝陛下。
“您这位王后比起您来说,真是个人物了。”
路德言辞间毫无尊敬,完全不理会霍普。床上的年轻帝王瞪大眼睛挣扎着,似乎想说什么,他的右手臂已经被炸毁,吃力地挪动着侧身伸出左手想抓住路德的衣袍。
“陛下要注意身体啊。”路德却扫了一眼他的惨状,往后退了一些。
“今天来看望您只要是想通知您,我和殿下已经准备正式订婚了。可还差了一份合他心意的礼物,想来找陛下求证一件事。”
路德说着伸手,淡蓝色的光从他的眼中一闪而过,那不像是平常他使用力量的样子。他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看见了王庭的花园,一阵热气铺面而来。
他抬头,发现自己坐在纳凉的棚子下,面前是一壶凉茶。他靠在椅背上,一抬头看见一个瘦弱的身影捧着一铜盆的冰块在太阳底下跑来跑去。
那少年裹着厚实的夹棉的仆从的旧冬衣,一头参差不齐的铂金色短发被汗湿了,他也不敢擦,只是端着一大盆冰块在太阳底下跑着。
他拍手笑着,高声让他跑快些,端起一边瓷盘扔在地上,带着奶油的几块被咬过的甜点掉在地上,甜甜圈上满是灰尘。
“贱种,再跑快些,否则你连这些东西都吃不上。”
少年终于脱力地摔倒在地上,沉重的铜盆摔在地上发出闷响,冰块化水,浇了他一身。
他几乎是暴怒,吩咐身边的仆从将他拖过来,等他到了面前,才发现少年是赤着脚的,铂金色的睫羽沾湿了,脸上有着不正常的潮红。
他吩咐人将他架起来,随手拿过旁边马鞭抽在他脸上身上,他只发出了一声从喉咙里挤出的呜咽。
“别装死,现在爬起来把地上的东西吃掉,否则再饿你三天。”
少年蜷缩着,脸侧一道红肿的鞭痕将他那张美丽的脸凌虐,他强撑着几乎是爬着抓起地上的甜点就往嘴里塞,手掌被瓷片划破了也不在乎。
似乎是觉得腻味了,他一挥手,让仆从把他身上的衣服扒掉。少年手上和脸上混着脏污,光裸着上身低头颤抖着,胸膛和后背露出了密密麻麻的伤痕。
“你就跪在这个花园里,让所有人都好好看看你这个贱种,至于什么时候起来,等我睡醒了再说。”
少年被扒光了,几乎是赤身裸体地跪在太阳底下,他低着头,双臂紧抱着自己不住地颤抖着。
面前的画面如水波一样模糊,路德浮在上空看着小小的少年,周围是来往的仆从,没有一个人敢阻止,只是抬头一扫,快步避开他。
就在这时,他似乎看见不远处一个金发绿眼的青年站在廊下看着,画面逐渐消失,他只看见那个人解下了披风向少年走去,但脸上却是一张病态的夸张笑脸。
路德骤然睁开眼睛,墨蓝色的眼睛涣散又渐渐聚焦,搭在膝盖上的手神经质地颤抖着,他紧闭上眼睛一瞬,然后立刻盯住床上半死不活昏睡过去的霍普。
他霍然起身抓起他的衣领,扬手将他扇醒,随手惯到地上,后脑磕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了牙酸的声音。
“啊,怎么回事。”
贝拉扬声说着,从门外大步走进来,只不过她没带一个仆从进来。她甚至笑着提着裙摆,走到摔在地上费劲翻身都翻不过来的霍普面前,伸脚将他踹到仰面朝上。
“陛下,这样您好些了吗?怎么这么不小心。”
一边动手的路德衣摆还没整理,额发掉下了几缕在额前,垂着头神色晦暗不明地看着霍普。
叶彦泽站在门口,神色淡漠,霍普伤到了手臂,元素力量震荡已经伤及内脏,但不至于动弹不得,话也说不出。这必然是有贝拉的手笔。
路德突然上前抓住了叶彦泽的手,好一会他才松开,心口的闷痛和无处发泄的恨意让脑中突然空白一片,那种情绪和一瞬间的思绪突然被人按下了删除。
只有心口茫然的余悸让他紧紧抓住这个人。
叶彦泽扫了地上的霍普一眼,伸手亮起治愈金光,淡声嘱咐:“别让他这么轻易就死了。”
贝拉笑着欠身一行礼,曼声说道:“放心,他这辈子的苦还没吃完怎么能死?”
叶彦泽收回手,垂下眼睛看着霍普那双眼里不再是怨毒和不甘,而是充满了畏惧和乞求。
叶彦泽同路德出了宫殿就是开放的走廊,正对着花园,草地被修剪地平整干净,看起来甚至有些湿漉漉的,道路上铺着圆石子,只有外围一圈是平整的道路。
路德抓紧他的手,侧过头看着他静静地看着这一片花园。
“在王庭住的时候,最常待的地方就是这。”叶彦泽语气平静,略带了些笑意,好像真是那个受尽保护从小养在王庭的圣子。
“好久没回来了,一点也没变。”
路德被他简单的两句话挑拨了心绪,很久才问他:“是戴纳带你走的?”
叶彦泽笑了一下,转头看向路德:“看来您对我的过去也很好奇。”
“为什么?”叶彦泽皱起眉头,看起来有些疑惑不解。“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不能改变现在的任何事。”
路德反倒是笑起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取下了手上的希尔特权戒,那枚戒指除了上面的宝石纹样,底下是个素圈戒指。
他低头握住叶彦泽的手,将戒指缓缓戴上他的无名指,不算很合适,只是戴上了也不至于会掉下来。
“太早了吧?”叶彦泽没有摘下来,垂头看了一会。
路德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摆弄着那枚戒指,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想要,所以就给你了。”
他身上的木质调雪松气味笼罩着他,他抬眼看着叶彦泽,长直的睫毛黑浓投下自然的阴影,形状好看的眼睛微弯,眼尾平拉。
“我还知道你更想要的是什么,我也能给你。你应该也不会质疑我做不到吧?”
“这样,你愿意了吗?”
叶彦泽手指蜷缩又伸直,最后看着路德的脸庞缓声道:“冬天举办婚礼太迟了。”
“这个夏天结束之前,你完成承诺,秋天也许就可以有一场婚礼。”
路德搂住他的腰,低下头亲吻他的唇,浅尝辄止的一吻,叶彦泽很配合。
晚上的宴会如期开始,希尔特的家主和圣子殿下肉眼可见的黏糊,更让人瞩目的还是殿下手上那枚权戒。
吉恩的家主远远地扫了两人一眼,不屑地哼声,想起家里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儿子又是一阵暗恨。
戴纳最近清醒的时间又少了,正好他也回来了,是时候把他叫来了,正好刺激刺激那个不成器的。
格罗特盘算着,全然不知路德扫了他一眼,笑着在叶彦泽耳边说了什么,叶彦泽听了后也浅笑了一下。
受邀参加的宴会的圣托比学院的法师们没有贸然去接触那些大人物,有家世的自然迅速找到了圈子,乐得清闲的莉迪亚坐在角落,看向场内亲密的两人叹着气。
戒指都戴上了,殿下也一改往日的态度,看来婚约是一定会履行的了。
第49章 七月花 开不开心?
这一段时间内王都新鲜事真不少。希尔特家主和圣子殿下正式订婚, 婚书已经下发到各地方张贴告知,在此之前除了贵族圈内几个权力核心的家族成员知道,基本属于秘密。
现在动静这么大, 显然是认真的了,公布的婚书甚至是上一任皇帝和希尔特老家主定好的。对于平民百姓, 这只是一桩街头巷尾的贵族八卦。
但对于王都的权力圈内却是起了一阵风暴,联合会议上伊莱和吉恩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 连续几次对希尔特发难。
一直不参与政治的圣子破天荒地应邀进了联合会议旁听,虽然他始终不发一言,但这对于在场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震撼。
“下一项议事内容是关于南部日益频发的反叛军活动, 提起人是格罗特阁下。”
圆形阶梯形状的联合会议厅, 按照身份和家族席位区分的泾渭分明, 只有一身白金衣袍的圣子单独一个席位坐在第一排, 但他身边就是希尔特家主路德。
“南部叛乱活动近期已经到了不得不重视的地步,在地方上的执政官报告, 反叛军中竟大多数能运用元素力量。”
格罗特说着,席上传来窃窃私语和倒吸冷气的声音,反叛军一直存在, 但都是一些普通人, 成不了什么气候。
各地的执政官和法师都是隶属于各个家族, 一般不用动用法师就能解决,实在是不好处理,一名法师足以解决。
如果消息为真, 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路德阁下,您听了这么多,不该有所表示吗?”
格罗特找了不少人轮流上去汇报,从南部几城近日来的元素侵蚀病人, 到反叛军活动,还有济世会的相关线索,以及目前南部躁动的人心,最后又拐到了加亚的新任执政官身上,批判他消极管理,让大量感染元素侵蚀的病人逃到周边城市。
路德在桌下玩着叶彦泽的手指,偶尔摸摸他手上的戒指,闻言抬头伸手一点示意发言,开口道:“对于南部的情况,我深表同情,对后续事务的处理我会密切关注。”
路德说完就略一点头,靠回了椅背上。
“希尔特拥有最多的法师资源,上一次迎回圣子殿下的行动,您一路上不是很顺利吗?还能在济世会和反叛军手下畅通无阻。所以此次……”
吉恩家的一位发言人举手向路德发难,只是他还没说完,路德身后,希尔特的一位法师站起来就打断。
“南部九城,啊,原来是是十城,一直是吉恩家族统辖,此前其他家族的领地内出现魔兽袭击事件,吉恩以各自管辖领地,不方便逾越地区为由拒绝出力。现在又来谈互帮互助了吗?”
叶彦泽略一挑眉,看见是一位短发的女士。路德注意到他的视线,凑近叶彦泽小声道:“当初提拔她进入联合会议就是看中她的口才,怎么样?”
叶彦泽扫了一圈对面铁青的脸,低声笑了一下。
双方又是各自吵了好几个来回,吉恩就是一句话,要求希尔特出人出力解决,至少是协助解决。
希尔特这里,因为路德最先回应的说辞,一律表示需要避嫌,不能派遣法师。
吵着吵着还是回到贵族间根本的矛盾,属地问题。
“当初路德阁下带着法师入南部,一路上无视各城执政官,现在又谈起避嫌。再者,圣子殿下每年都南巡,来去自如,如今殿下和路德阁下缔结婚姻,难道不算是你们干预南部九城?”
吉恩这边一番话,将矛头引向了叶彦泽,会议上不少人偷瞄向稳坐在位子上,似乎只是来看戏的叶彦泽。
一方面是观望圣子是否会参政发言,一方面是想试探他和希尔特的家主究竟是怎样的关系,从属,不得不绑定,还是双方有某种共识,在进行合作。
还是那位嘴里很厉害的法师,当即站起来。
“您说得没错,这样的确是不妥,那我当即向联合会议,也向圣子殿下提请,将每年的南巡改为北巡,地点变更为希尔特属地。”
此话一出,偌大的联合会议竟是静了足足五秒,然后是叶彦泽的笑声打破了僵局。
南巡去的是主要几个大城市,但途径的小城有各家属地,并不仅仅是吉恩利益相关,他们这些世家本来是在隔岸观火,这下是被全拖进水里了。
南部元素侵蚀较为严重,法阵感应不强,吉恩这样的大家族能撑,但那些小世家的属地就指着南巡能蹭到照应。
而北部城池元素侵蚀日益严重,魔兽攻击频繁,早都有人一直再提北巡。这下北部的世家们也蠢蠢欲动,各自盘算利益了。
一个联合会议,各怀鬼胎,各位高贵的贵族老爷在面对利益划分,此时在灯光下竟是差不多的表情和贪婪眼神,偶尔胆子大的看向叶彦泽,又忌惮着他身边的路德,装作不经意地瞥向他。
路德靠在椅背上拉着叶彦泽的手,侧过脸看着他笑,满眼都是笑意,看那样子若不是人太多都要立刻亲亲抱抱举高高了。
叶彦泽笑了多久,整个联合会议就等了他多久,这不是给圣子脸面,这是忌惮着他手上希尔特的权戒。
“抱歉,失态了。”叶彦泽摊开手,笑着说道:“对此我没有任何意见。”
这一句话可以理解为,对于他们的提议不发表任何意见,没有倾向。
当然,也可以理解为他对于南巡改为北巡,没有异议。
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
路德凑到他耳边咬耳朵:“开不开心?好不好玩?”
叶彦泽转头对上他的墨蓝色眼睛,温柔又暗藏锋芒,他是这名利场里最顶级的野兽,却又是凑在他耳边逗他的温柔情人。
叶彦泽略一点头,也凑近他的耳边轻声:“很开心。”离开时唇瓣有意无意地蹭了一下他的耳朵。
路德这才低声笑着,直起腰来,屈指轻叩桌面。
原本正吵得火热的联合会议内突然静了下来,无论是官员,还是世家的贵族家主都停止了交谈。
“各位今天都辛苦了,难得还能搏殿下一笑。既然这件事谈不拢就先搁置吧。”
格罗特死死盯着路德,这是不打算让了。但再讨论下去,他们也不一定能占到巧。
联合会议散去后,路德拉着叶彦泽往外走,看见那位口才颇好的女士倒是停下了脚步,转头对身后跟着的干事提醒可以多重用。
贝拉远远地对他们一行礼,就转身带着侍卫和仆从离开了。贝拉走时脸上也带着笑,显然是今天的乐子看得也过瘾。
路德护着叶彦泽正准备上马车,突然有人从背后喊住两人。
“殿下!请问您什么时候有空闲为我的儿子看诊?”
格罗特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弯腰躬身结实行了礼,一丝不苟的额发垂下竟有了些卑微的姿态。来往都是世家贵族的人,全都停下脚步关注这边的情形。
在圣子没和路德缔结婚姻之前,他们自然不必这样谦卑,所有人都想看看圣子是否已经决意借着希尔特踩在他们头上,如果是这样……
路德不悦地皱起眉头,这样的软胁迫,当众把叶彦泽架起来了。不是没有办法,路德刚想说话,叶彦泽按住了他的手臂。
“明日吧,您这样诚心,我没有拒绝的道理。”
叶彦泽南巡回来后,所有送到圣殿通传要求过府的全被叶彦泽拒了,这是南巡回来第一次同意了这样的请求。
路德笑了一下,看着叶彦泽又说道:“难得明天有空,你说好了陪我的。”
“不如我同殿下一道?”
格罗特本想拒绝,他跟着来还怎么取血,但路德一脸皮笑肉不笑,眼里暗含警告意味,他只得应下。
“不过,近日身体一直不适,明日既然先为您的儿子看诊,那后天……”叶彦泽皱起眉,似乎有些苦恼,看向站在一边观察局势的一位女士。
“后天就不能过府为您的母亲诊疗了。”叶彦泽歉意地看着她,他挑的人选很巧妙,是个几边不沾的家族,势力不至于在吉恩面前夹着尾巴做人。
她能站在这里怎么不算是人精,早都明白过来这是圣子在同所有的贵族谈条件。既然现在圣子属于希尔特,再像从前那样轻慢,像传唤医官一样传召就根本不可能了。
他的能力珍贵,以前没有让它贵的资本,现在有了,就得贵。
她立刻姿态放得比一边的格罗特低,躬身行礼又是许诺好处:“本应该亲自拜访圣殿请求您,实在是失礼了……”
叶彦泽垂眼看向两人,过后看向路德,皱着眉头似乎很烦恼,头稍一歪:“不如您替我拿个主意?”
路德自然明白他的打算,一直站在他身旁笑看着他使坏算计的样子,笑得让人牙酸。
“我?我觉得一个都别答应了,至少求人帮忙不该在这里直接拦人,耽误我们一会的私人时间。”
路德扫了一圈周围人的脸色,又叹了一口气:“不过,你心软同意的话,我也不好说什么。”
效果显著,用不了多久,所有贵族都会切身体会,什么是珍贵。
但第二天叶彦泽还是决定去一趟吉恩家,路德站在他身旁,低声诱惑:“待会你就算是直接动手杀了戴纳也不会有事,要不要玩?”
路德今天一身便服,额发随意散着,随手从一边的描金花瓶里抽出一支红花,手指随意摆弄着,密直的睫毛自然垂下,眼含笑意,像是在单纯调情。
“那他就可以风风光光体面地被埋进土里,不太好。”
叶彦泽没说那些麻烦和得罪格罗特那些话,对于他们来说这些早不是问题了。
路德看着他平静的表情,手指下意识掐断了红花的花茎。
那些不能改变现在的过去,他现在很想知道。他们之间除了利用,他竟看不见一点别的东西,明明就在他身边,却总觉得他随时转身就会彻底离开。
路德不明白这种蠢蠢欲动的不满足是什么,每当他深想总是一阵空白,他只能全凭心意去做。想要他多不择手段地利用他,想他狐假虎威,想他肆无忌惮。
自从那天看见了那些过往,路德下意识地不再强迫将他弄到哭泣,想要亲吻也学会了讨要。好在他大多数时候都能讨到。
路德的手贴在他的脸颊,指尖还残存着花朵的香气,叶彦泽看着他慢慢靠近,无声默许了他的靠近。
路德温柔地亲吻着,却无法克制地想要深入,一定要含到舌尖,想看他脸色酡红轻皱眉的样子。叶彦泽有时候恍惚之间,闭上眼睛竟下意识觉得熟悉。
“夏天快过去了。”路德用拇指摸着他的眼尾,轻声说道。
叶彦泽靠在他身上,慢慢平复着气息,声音沙哑:“需要我多给你一些时间吗?”
路德只是低声笑了,宣告式地回答他:“婚礼会如期举行。”
*
“首领,王都的消息,你现在要看吗?”
萨妮对这个称呼从不适应,到如今不说还不习惯。他变得有些多,说不上好还是不好,作为渴望胜利的下属乐于见到这样的首领,但作为半个朋友,她时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一切的源头就在她手里。
“放下吧。”
泽尔萨瘦了很多,半张脸隐没在昏黄的烛光外,萨妮看见他眼里难以遮掩的痛苦。
萨妮斟酌着放在他的手边,几次想说点什么,最后只说起已经会含糊发出咿呀声音的奥罗拉。
“奥罗拉今天哭了好一会,估计是因为好久没见到您了。”
“那么小,怎么会记得这些。”
他好歹是回应了,说完就挥手不愿多谈。萨妮转身下楼,没忘记他看着王都消息时的眼神,又渴望又抗拒。
刚走到一楼,她就听到楼上传来一声茶杯摔碎的声音,而后这漂亮的小白楼里如同死寂,没有别的声响。
萨妮叹了口气,习惯了这样的情形,只是忍不住想起那个看上去温柔可亲的圣子殿下。走出小白楼,萨妮才警觉小白楼前种的红花已经快要凋谢枯萎。
加亚气候适宜花朵生长,这里的花大多花期很长,泽尔萨当初那么精心地种下,打理着,萨妮曾以为会不一样。
但花开花谢,还是终有尽时。
第50章 七月花 去看看
“殿下, 你选中的人还真是不简单。”
路德靠在叶彦泽身后的书柜旁,看着叶彦泽的侧脸。他正坐在书桌前,拿着一只羽毛笔在纸上画着一个法阵, 只有些基础的花纹,还看不出到底是什么。
他很专心地画着, 时不时翻开手边的书查看两眼,手上还带着希尔特的权戒, 似乎什么事都提不起他的兴趣。
两个月的时间,南部就出了所有人未曾预料到的颠覆性事件。
反叛军一路占领了南方的十城,而一手完成这件事的正是加亚的执政官——泽尔萨。当然, 他能这么轻松, 也有路德背后不遗余力地在打压吉恩家族。
一个底层贱民, 一步一步从奴仆到一城的执政官, 再到占领南部十城吞掉吉恩的属地成为新贵,他仅仅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
偏偏他现在被民众极为推崇, 圣殿的背景,为底层民众谋求利益的态度,南部十城现在甚至开通了贸易关口。
没有贵族的盘剥, 或者是地区间的严格限制, 现在就连北方的各城属地都纷纷有些蠢蠢欲动的意思。
唯一还没那么令人担忧的是南部还是需要圣子的净化, 王都的法阵,这就让他们处在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泽尔萨今日给王庭递来了信件,要求前往王都授勋。”
路德坐到他旁边, 手支着下巴,脸上没什么紧张和不安的神色,就像随意聊些八卦。
“贵族世家们现在可是松了一口气,立刻想也不想就答应, 你说他们是不是很蠢?”
叶彦泽权当没听见,手上一刻不停,根本不在意路德在说什么。
直到路德突然笑了一下,突然说道:“昨天管家来问我婚礼宴会桌上要放什么摆花,我不好决定,你怎么想?”
叶彦泽这才笔尖一顿,抬头看着路德皱眉思考了一下,而后拍板:“蓝金色调就可以,让他们看着先布置。”
路德盯着他的眼睛,从中找不到一点虚假的迹象,他突然伸手环住叶彦泽的腰,靠在他身上深呼吸了一下:“太狡猾了。”
你这样,会让我真的以为你很期待。
叶彦泽只是笑笑,没有接话。阳光斜照进了书房里,他笼罩在轻柔明朗的日光里,笑容未达眼底,他只是什么都不在乎而已,没有真的愿意为谁停留。
路德明白,他始终未变,是他自己和那个奴仆渐渐贪得无厌了。
“格罗特现在在泽尔萨手里,戴纳已经失去吉恩的保护,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叶彦泽闭上眼睛沉吟了一会,轻声做了决定:“自然是他做错了什么,就让他受到什么惩罚。”
没等路德问他,叶彦泽就在纸上画了简易的图纸,路德一眼认出是吉恩家的庄园,最后在花园的位置他随手圈了一下。
“找人挖一挖,相信里面的东西能送吉恩最后一程。”
吉恩赖以生存的资本就是领地面积最大,而现在没了这个资本,格罗特又在亲自领队时被擒,继承人又是个躺在床上的瘫子,吉恩只剩最后一丝体面。
贵族们现在都期望格罗特已经死在泽尔萨手上,或是吉恩彻底废掉。因为没人能预料泽尔萨会用他做什么文章。
但如果是一个死人,或是吉恩已经彻底败落,那这个隐忧自然会不存在了。吉恩被废,在王都的一些资源利益还可以提前被他们瓜分,不至于等到泽尔萨来全便宜了他。
现在确实到了最好的时机。
叶彦泽这么笃定,又如此明确地这么说,显然是准备以久。叶彦泽就是这样,在他这里,没有不顾一切的豪赌,或者情绪上头的肆意妄为。
他一贯等待,藏在幕后轻推,等待最好的时机。
路德半点没有被利用的恼怒,反而低头亲亲他的唇瓣,赞叹似的:“好聪明啊。”
叶彦泽看着他转身准备派人去查,鼻尖有熟悉的木质香调,叶彦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喊住了他。
但这一刻,他的确是随性了一次。
他没有看着路德,手指轻轻搓着书页的边角。
“那里有不能改变现在的过去,也许你会想知道。”
路德很想看看他的眼睛,在他喊住他的那一刻,心就不可遏止地生出许多妄念来。
他从没在叶彦泽面前遮掩对于他那段过去的好奇,但他没有再动用手段去查,一直抱着一种和他的理智相违的期望。
“去吧。”
路德如梦初醒,却不敢多说一句,等他走出了房间才低声自嘲一笑,他也有不敢的时候。
没过多久,王都内流传了一件怪事,连连有民众在夜半看见有伤痕累累的少年在王都的大街上游荡,等到凑近又很快不见。
最先见到的人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直到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贵族,甚至是法师都有遇到这样的事,无论用什么方式,总是出现了又消失。
他们无一例外一身破烂的白色长袍,右脚上拴着铁链,浑身是血目光呆滞。
几个大法师也没什么头绪,圣托比的几个大导师也找不到缘由。最后不得不请圣子殿下尝试施展净化。
这件事奇异又惊悚,偏偏没有伤到任何人,而且大部分王都人都见过了,一时间成了街头巷尾最关注的事件。
圣子殿下答应了下来,并且允许王都的民众们在一旁围观。
因此这一天傍晚时分,在鬼影们最常出现的街道灯光如昼,这场景比净化仪式还要热闹,仪式平民无法凑近,周围都是大人们,而这次他们都能近距离接触到圣子殿下。
路德始终护在他身侧,今天到场的贵族不多,他们最近几乎夜夜都能在自家门前看见鬼影,实在是睡不好了。
叶彦泽偏过头同路德咬耳朵:“你怎么办到的?”路德也凑过去:“一点光影的小把戏而已,你直接随便敷衍两下就好。”
黄昏一过,街道的唯一光源只剩下了手里提着的灯,人群越聚越多,叶彦泽注意到其中有许多人身上裹得很紧,见他扫过来脸上有些怯懦,但更多是一种充满希冀的隐晦眼神。
叶彦泽扫了一眼没有声张,感染了元素侵蚀的人,在王都这样的城市是过街老鼠的存在,无论这个人在之前是怎样的为人,有怎样体面的工作,瞬间就会被人赶去科林区。
没人知道元素侵蚀如何传播,但人性上就是会认为这是一种瘟疫一样的存在。
“快看!出现了!”
人群中有人惊呼一声,渐渐所有人都能看见了,许多看不清人脸的少年鬼影出现在这里。
他们特征各异,但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稍微近些有人能看到几个脸上没受伤的少年长相。
无一例外都是容貌精致,有些雌雄莫辨的美感,身材纤细瘦弱。
叶彦泽静静地看着他们,浅紫色的眼睛映着澄黄的灯光,包含了温柔和悲伤,路德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和他十指交握。
身边的几个大贵族小跑过来,求他赶紧处理掉,但叶彦泽只是笑着不轻不重地挡了回去。
“总要看清楚是怎么回事,贸然出手万一解决不了,还是您府上受罪。”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女人撕心裂肺的悲鸣,小声的交谈声都被震得一窒,一位身着素色长裙的女人披头散发地飞扑过去,人们不明所以,但纷纷让路。
“尤亚!那是我的孩子!尤亚!”她语无伦次,状若疯癫,很快一个男人拨开人群走过来搂住女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双眼空洞游荡着的一位少年。
叶彦泽看了路德一眼,抬步就准备往那走,一边的贵族立刻惊慌失措地拦他。开玩笑,是他们请来的圣子,万一出了什么事,没人担待得起,但路德似笑非笑的一个眼神就让他们咽了回去。
“怎么了?”叶彦泽已经走到他们身边,拦下了要飞扑过去女人,温声说道:“别惊扰他。”
这一句让她渐渐平静了下来,涕泪满面地痴痴盯着不远处游荡着的少年。叶彦泽看向同样脸面泪水的男人,直接问他:“你们能确定那是你们的儿子?”
男人一开始有些语无伦次,但紧接着缓了几口气,将事情说明白了。他们一家是平民商户,也没有什么元素天赋,尤亚不想一直待在王都,一直想着能四处游历。
学院放假后就说是出去找份工作,可不知什么时候联系就渐渐断了,家人在他失踪后,百般打听只知道是去了哪个贵族老爷家做仆从,可从此没了音讯。
这一找就是六七年,因为涉及贵族,没人肯帮他们,他们现在都不清楚尤亚究竟是去了哪里,是死是活。
如今他们竟是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儿子,这也意味着尤亚已经去世了。
周围都是平民,纷纷露出不忍的表情,感叹唏嘘。
而身后的贵族们已经变了脸色,如梦初醒一般反应过来,这一圈守着的除了几个治安官,都是希尔特的人。紧紧盯着前面的人,生怕听见哪个大人的名讳。
要是知道还能惹出这样的麻烦,真是就算吓死他也不敢闹这一出。
他只稍微听了一些早都心知肚明是什么事了,这在贵族里根本算不上新鲜事,估计是哪家老爷少爷玩出来的事。
叶彦泽已经安抚好他们,承诺会一查到底,他脸色有些冷。治安官都欲言又止,也战战兢兢不敢说什么。
叶彦泽站在中间,那是离民众最近的地方,抬起左手,右手还仍让路德牵着。路德敏锐地感觉到他的指尖有些凉,收拢了手掌包着他。
“净化。”
这次的金光柔和而飞散,颗颗光粒像是小萤火虫在黑夜里飞散,闪着光亮。它们分散到人群中,落在民众的身上,一部分融入那些徘徊着的少年。
众人沉浸在这样的景象时,那些徘徊的少年突然停下了,这场面着实有些惊悚,因为他们开始飘着一路向远处走去。
众人纷纷跟过去,但没走几步就要进入贵族区,这个时候傻子也猜到点什么了。但民众们不敢大声表示不满,只是用一种隐晦的视线打量着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和治安官们。
“去看看吧,所有看见过这些少年的人都有资格知道真相。”
叶彦泽淡声允许他们进入,路德也略一点头,这下没人敢说什么。
牵头请来圣子的那人知道这是捅篓子了,立刻出来阻止。
“如此不妥吧,将这么多平民直接带进大人们的居所。”
路德直接笑了一声:“有什么意见,明天联合会议就可以公开弹劾我。”
有他这一句话,他又能说什么,只能默默祈祷别是什么伊莱,或者扯出哪个不好惹的大家族……
不过要是吉恩就好……他猛地反应过来了,脸上立刻换了表情,甚至带笑。他立刻小步上前,走到两人身边,说道。
“看这些少年好像在往吉恩的庄园那边去啊?”
他这句话演技拙劣,但民众都听见,纷纷猜测起来。叶彦泽没有理会他的临时投靠,只是看着他们的背影,让光粒伴着他们,照亮了路面。
结果不会有什么意外,但真的看见那些少年飘进吉恩的庄园,一边的贵族们还是松了一口气。
当这些人的利益同公理正义站在了一起,他们一定是最维护公理正义的那批人。
很快就在吉恩的后花园里挖出了少年的骸骨,而且是一连挖了三天还没有结束。叶彦泽没有去看他们挖尸体,反而是站在花园边的破木屋前。
路德站在他身边,看不懂他的眼神,只看出了一丝解脱似的笑意。
一向昏聩无能的治安官们突然调查迅速,思维敏捷了,很快就从仆从嘴里问出了答案。
吉恩家的独子,戴纳在没成这样之前命令下面的人搜罗一些容貌不错的少年供他取乐,当然很多不是自愿,所以手段激烈,弄死的就这样成了花肥。
后来这样的事捅到了吉恩家主格罗特耳朵里,他当然震怒,不过他不能接受的是自己的儿子连这样的事都没处理好,还让人捅到他跟前了,做事不干净。
紧接着就是戴纳出事,成了彻底的废人,格罗特就用他的方式帮自己儿子全部“处理干净”了。
联合会议上准备弹劾路德的贵族一听这样的事,态度立刻转变了,纷纷督促严办。为审判和量刑,各个世家又吵了几轮,但不过是关注那些财产的分配和吉恩的余党处理权。
在那些面前,戴纳就是躺在床上等死法的人。
叶彦泽撑着头听着他们吵来吵去,神情冷淡,路德看出了他的情绪,拉着他的手公然提前离场。
但有谁敢说什么呢?泽尔萨来势汹汹,如果后面谈不拢,武力弹压方面可全看希尔特了。
联合会议外是漂亮而神圣的高耸立柱和拱形雕花柱子,花坛里种满了适宜这个时节盛开的花朵,处处透露着典雅和神圣。
但里面实际上每天都是一群贪婪的鬣狗在分食而已。
叶彦泽看着路德的眼睛,他还是第一次这么长久地注视着他,墨蓝色的眼睛沉静而优雅,他习惯带笑,有些做惯了上位者的人的高傲。
但最近他似乎越来越会用一种暗藏恳求的目光看着他。
叶彦泽伸出手,抓住他的手,慢慢让他抵住他的额头。
“那天在王庭我看见你做什么了。”
路德手指碰触到他的额头,竟有些颤抖,他看着叶彦泽,最后问他:“我对你来说是不是……”
他没说完就笑着不说了,他不是泽尔萨,他一直清楚叶彦泽的度在哪,不会强要对方不给的东西。
叶彦泽慢慢闭上了眼睛,路德也闭上了眼睛,淡蓝色的光芒亮起。
路德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黑暗,只能勉强从木板的缝隙看见了一点月光漏在他的脸上,他看见“自己”伸出手试图在抓住那缕柔和的月华,那手臂瘦的吓人,全是旧伤。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石子砸地的动静,一块小石头砸到了他身上,他下意识看过去,一个穿着白袍的少年趴在门口轻声喊他。
“喂!你……你死了吗?”
光线昏暗,他转头看见了一张神色焦急和害怕交织的脸,烛光轻移,路德认出来了,那是尤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