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谨言终于舍得将视线从书页上挪开。
她抬起头,那双仿佛蕴着星河的眸子。
一脸认真地看向为她着急上火的王丽。
孙谨言反问道。
“要去住潮湿的招待所,吃食堂的大锅饭,还要听一群老学究念稿子?”
那眼神里,没有半分对荣誉的渴望。
反而充满了真切的,像是面对什么苦差事般的烦恼。
“有这功夫……”
孙谨言顿了顿,似乎在很严肃地权衡着什么。
然后,她用一种理所当然到近乎残忍的口吻,轻飘飘地说道。
“我回家,让我男人给我剥橘子吃,不香吗?”
话音落下。
整个302宿舍,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空气,仿佛都被这句话抽干了。
王丽那只准备继续戳她的手。
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脸上的表情精彩得如同打翻了的调色盘。
震惊,茫然,不可思议。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
她忽然明白了,自己和孙谨言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她还在为了一张履历上的金边费心费力。
人家却早已跳出了这个圈子。
在更高的地方,享受着她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这已经不是境界的差距了,这是物种的碾压!
最后,那份不可思议,化为了滔天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敬佩。
她看着孙谨言那张美得不似凡人的脸。
看着她脸上那副“这还用选吗”的坦然。
王丽最终只能对着她,无声地,发自内心地,竖起一个大拇指。
你牛!
你才是真神!
这世上所有人都削尖了脑袋往上爬,只有你。
理直气壮地往下躺,还躺得如此优雅,如此……
令人嫉妒!...
这天下午,一辆在校园里格外扎眼的黑色“沪海”牌轿车。
准时出现在校门口。
李承云倚靠在擦得锃亮的黑色车门上。
他今天刚从一个重要的会议上下来。
身上还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蓝色中山装。
肩宽腰窄,身姿挺拔如松。
那身衣服象征着权力和地位,穿在他身上。
却偏偏透出一种禁欲的,让人心头发痒的性感。
他身形被夕阳的余晖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手里拎着一个牛皮纸袋,正耐心地等着。
那份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从容与强大。
引得无数路过的学生侧目,却无一人敢靠近。
直到孙谨言的身影,不紧不慢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李承云深邃的眼眸瞬间亮起。
仿佛整个黄昏的光,都汇聚到了他的眼中。
他站直身体,掐灭了指间的烟,大步迎了上去。
那张在外人面前冷峻如冰山的面庞。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便瞬间融化成一汪春水。
“今天累不累?”
他极其自然地接过她的书包。
另一只手将那个牛皮纸袋递到她面前。
纸袋里,是刚出炉还冒着热气的,烤得金黄油亮的鸡蛋糕。
香甜的气息,瞬间驱散了孙谨言身上沾染了一天的。
属于校园的枯燥气息。
孙谨言接过,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甜而不腻。
她懒洋洋地眯起眼,像一只被顺毛捋舒服了的猫。
“还行。”
她坐进车里,声音里带着满足的喟叹。
“就是有点想吃橘子了。”
李承云低沉地笑了。
那笑声里,是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宠溺。
他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发动了汽车。
“家里买了一箱。”
“回去给你剥。”
这一幕,如同最锋利的刀。
精准地刺进了刚走出教学楼的陈瑶眼中。
她和身边的小姐妹们,脚步像被钉子钉在原地,瞬间僵住。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无法遏制的震惊和嫉妒。
“那……那是沪海牌轿车吧?市里都没几辆!”
“那个男人是谁?看那气派,绝对是个大官!”
“天哪,他对孙谨言也太好了吧……”
陈瑶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嫉妒的火焰几乎要从她眼里喷出来。
她一直安慰自己,孙谨言空有美貌和分数。
还不是嫁了个拖着八个孩子的普通干部,以后有的是苦日子过。
可眼前的一切,将她的自我安慰击得粉碎!
那车,那人,那份从容的气度……
无一不在嘲笑着她的浅薄和可笑!
车内光线昏暗,孙谨言懒洋洋地靠着。
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将白天系里的那点趣闻。
用一种讲笑话般的慵懒语调,说给了身旁的男人听。
“……她呀,现在天天往钱教授办公室跑,那殷勤劲儿,就差给老头捶腿了。”
李承云安静地开着车,听着妻子带着笑意的抱怨,没说什么。
只是在等红灯的时候,他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钱教授?就是那个喜欢下象棋的钱文博?”
孙谨言点点头“对,就是他。”
李承云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意味深长的弧度。
几天后,系里公布研讨会推荐人选的布告栏前,围满了学生。
陈瑶站在人群最前面,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微笑。
等待着接受众人的祝贺。
系主任钱教授清了清嗓子,扶着眼镜。
用他那不疾不徐的语调宣布。
“经过系里领导班子的慎重讨论,综合考量了学生的学术潜力。”
“品德修养以及学习态度,我们一致决定,将本年度省青年文学研讨会的宝贵名额,推荐给——”
他顿了顿,目光在人群中扫过。
“林倩同学。”
空气凝固了。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林倩?
那个从农村来的,胆小得像只小兔子的林倩?
林倩自己也懵了,她涨红了脸。
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陈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然后一寸寸碎裂,最后化为一片狰狞的扭曲。
她死死地盯着布告栏上“林倩”那两个字,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怎么可能!
怎么会是林倩!
傍晚,王丽神秘兮兮地把孙谨言拉到一边。
压低声音问,“说实话,是不是你家那位出手了?”
孙谨言正享受着李承云投喂的一颗刚剥好的蜜橘。
闻言,只是懒洋洋地弯了弯眼睛,笑而不语。
她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说。
但她的男人。
绝不会容忍,任何可能打扰到她清静安逸的人或事存在。
孙谨言心下了然。
陈瑶在他眼里,或许连一只嗡嗡叫的苍蝇都算不上。
他懒得亲手去拍,脏了自己的手。
便顺手抬举一个不起眼的人。
既卖了钱教授一个人情,又让那只苍蝇闭了嘴。
最重要的是,换来了她的清静。
一箭三雕,是他一贯的风格。
回到家里。
李承云将最后一瓣橘子喂进她嘴里。
指腹不经意地擦过她柔软的唇瓣,声音低沉而悦耳。
“听说你们系里,奖励了一个刻苦学习的好学生。”
孙谨言嚼着清甜的橘肉,抬眼看他。
夕阳的余晖从车窗照进来。
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盛满了对她一个人的,毫不掩饰的纵容与宠溺。
以及猎人看着猎物落入陷阱时的满足感。
“是你干的。”
她用的是陈述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