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易就穿透了厚实的门板,清晰地传进孙谨言的耳朵里。
床榻之上,孙谨言长睫轻颤,缓缓掀开眼帘。
那双水色潋滟的桃花眸里,没有半分刚睡醒的迷蒙。
反而清明如镜,倒映着一抹算计得逞的幽光。
玻璃做的?
这个比喻,让她唇角几不可见地,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
虽然夸张了些,但效果斐然。
门外,孩子们带着委屈却不敢喧哗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消失。
整个世界,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杂音。
只剩下为她一人存在的,绝对的寂静。
李承云这个男人,在执行她的旨意这方面,向来是满分。
可这还不够。
光有敬畏与隔绝,是最低级的手段。
一个只会用强权压制孩子的父亲。
只会在他们心里种下怨怼的种子。
她要的,是让这些小家伙们。
从灵魂深处,发自内心地,主动地,来呵护她这件“易碎品”。
她要让他们明白,妈妈的爱,如天上星辰,一直都在。
只是妈妈太过脆弱,需要他们用极致的乖巧和懂事。
才能换取片刻的星光闪耀。
这,才是一本万利的投资。
孙谨言微敛心神,调整好呼吸的频率。
然后用一种气若游丝。
却又恰好能让门外的人听清的音量,轻轻唤了一声。
“承云。”
守在门口,正准备转身去处理公务的李承云,高大的身形猛地一僵!
他几乎是立刻转身,将耳朵贴在了冰凉的门板上,连呼吸都忘了。
“谨言?你醒了?是不是孩子们吵到你了?我马上……”
“不是。”
孙谨言打断了他焦急的话语,声音里。
染上了一丝令人心疼的,柔软的笑意。
“我……我想他们了。”
她顿了顿,仿佛积攒了许久力气,才让声音得以延续。
“让他们都进来吧,我……想抱抱他们。”
门外的李承云,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又酸又涨,痛到极致。
她都虚弱成这样了!
可心里念着的,竟然还是那几个孩子。
他的谨言,总是这样。
明明自己都像风中残烛,却还要燃烧自己去照亮别人。
滔天的愧疚与疼惜,如同烧红的烙铁,在他心口反复碾过。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头的哽咽,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回应。
“好,我让他们进来,你别动,就在床上好好躺着。”
他拉开门,对着已经走到院子里的李瑶和孩子们招了招手。
李瑶和周佩兰的脸色瞬间煞白,对视一眼,皆是满目惊恐。
周佩兰更是急得差点跳起来,压着嗓子对李承云说。
“承云你疯了!她身子那么虚,怎么能见孩子!万一累着了怎么办!”
而那几个刚刚还垂头丧气的小萝卜头。
一听可以见妈妈,眼睛瞬间迸发出星辰般的光亮。
像是得到了天大的赏赐。
李承云蹲下身,再一次,用前所未有的严肃态度。
对四个大一点的孩子进行“岗前培训”。
“进去以后,不许跑,不许跳,不许大声说话。”
“妈妈说什么,你们就听什么。”
“每个人,只能跟妈妈说一句话,说完就立刻出来,听到没有?”
他像个,即将送士兵上战扬的将军。
每一个字都沉甸甸地,敲打在孩子们的心上。
四个孩子,都重重地点了点头。
脸上是庄严又肃穆的表情。
仿佛要去参加一扬无比神圣的仪式。
李承云这才稍稍放心,亲自领着这支安安静”的小分队,走进了主卧。
孙谨言已经靠着,几个厚实的软枕坐了起来。
空气里浮动着,安神香清幽淡雅的尾调。
混杂着她身上独有的,如同花蜜般的体香。
她身上那件月白色的睡袍,滑腻冰凉,衬得她肌肤胜雪。
整个人仿佛一尊易碎的白玉雕像。
散发着脆弱而圣洁的光晕。
她朝着孩子们伸出手,脸上是温柔到极致的笑。
“来,到妈妈这儿来。”
老大李泽景第一个走上前,他小心翼翼地爬上床沿。
把小脸贴在孙谨言的手心,孺慕地蹭了蹭,声音又轻又软。
“妈妈,你还难受吗?”
孙谨言摇摇头,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声音轻得像叹息。
“看到景景,妈妈就不难受了。”
她低下头,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你是哥哥,要照顾好弟弟,这是我们的小秘密,好不好?妈妈爱你。”
接着是老二李泽铭,他手里还攥着那个没解开的鲁班锁,一脸的纠结。
他把鲁班锁举到孙谨言面前,小声说。
“妈妈,爸爸说他也不会,他让我等你好了,再问你。”
这小小的告状,让门口的李承云脸上一热。
他当时确实是被这玩意儿难住了,随口敷衍了一句。
孙谨言被逗笑了,笑声很轻,却让整个房间都因此明亮了几分。
她接过鲁班锁,放在枕边。
“好,等妈妈有力气了,就带着爸爸,帮你解开这个小秘密。”
她同样亲了亲老二的脸颊。
“你爸爸解决不了的难题,要靠我们泽铭来守护,好吗?妈妈也爱你。”
老三李泽启和老四周泽霖有样学样,排着队上前。
一个分享了自己新画的,谁也看不懂的“全家福”。
一个展示了自己膝盖上刚结痂的伤口。
孙谨言没有丝毫的不耐,她认真地听着,温柔地回应。
然后公平地,在每个孩子的脸上。
都留下了一个带着她独特香气的吻,和一句软软的“爱你哟”。
最后,是还在襁褓里的四胞胎。
孙谨言只是挨个,摸了摸他们肉乎乎的小脸。
看着他们安静酣睡的模样,眼神是化不开的温柔。
做完这一切,她脸上那点好不容易聚起来的血色。
仿佛又淡了几分,透出一丝惹人怜的疲惫。
她朝着孩子们摆了摆手。
“好了,你们快跟奶奶和瑶瑶小姨出去玩吧,妈妈要休息了。”
孩子们懂事极了,没有一个哭闹。
排着队,安安静静地退了出去。
老大李泽景走到门口,还回头对李承云说。
“爸爸,我们不吵了,你好好照顾妈妈。”
李承云的心,彻底软成了一滩水。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孙谨言看着还愣在原地的男人。
看着他眼底的血丝,和他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
还有那身来不及换下的,风尘仆仆的干部装。
她懒洋洋地抬起手,朝着他,勾了勾纤细如玉的手指。
“过来。”
李承云的呼吸猛地一窒。
那个简单的勾指动作,却像一道神谕。
瞬间击溃了他所有的防备。
他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靠近她,听从她,满足她的一切。
哪怕她要的是他的命。
他像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双腿灌了铅般,一步步挪到床边。
他再也支撑不住,没有下跪,而是将自己高大的身躯猛地向前一倾。
将那颗在外面足以让无数人俯首的头颅,深深地埋进了她身侧柔软的被褥里。
只有紧挨着她,感受着她的温度和气息。
他那颗因恐惧和自责而剧痛的心,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这姿态,近乎于一种绝望的朝圣。
孙谨言俯下身,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廓。
“头低一点。”
李承云僵硬地,顺从地,又往下低了几分。
下一秒,一个柔软,冰凉,带着清甜香气的吻。
轻轻地,印在了他粗糙的脸颊上。
轰——
李承云的脑子里,仿佛有千万朵烟花同时炸开!
所有的疲惫,所有的恐惧,所有的自责与愧疚。
在这一刻,都被这个轻飘飘的吻,彻底抚平,净化。
可紧随而来的,是更加汹涌,更加狂暴的。
足以将他理智焚烧殆尽的爱意与渴望!
她亲他了。
她竟然,主动亲他了!
李承云的眼眶瞬间红得吓人,他猛地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