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那只保养得毫无瑕疵的手,轻轻覆上自己高耸如小山的腹部。
她的眼神平静,直直地看着他,深邃得让他看不透。
“我倒是没什么。”
“只是这肚子里的动静,一天比一天大,闹得我心里有些不踏实。”
她顿了顿,柔媚的嗓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蛊惑。
“我们去医院看看,让大夫给个准话,也算是让爸妈和外公外婆他们,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毕竟,过继孩子可不是一件小事。”
她把声音放得更轻,话语里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他的心尖。
“有医院的诊断书在,到时候跟长辈们提起来,才更名正言顺,不是吗?”
她心里想的却是,系统即将发放的海量积分,那才是她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的根本。
“这肚子里,到底是一个还是几个,是男是女,总得先弄清楚。”
“心里有了底,再琢磨哪个孩子姓赵的事,也不迟。”
“你说呢?”
最后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李承云心上。
李承云的身体瞬间僵住。
他脑子里那些关于过继,关于平衡各方的盘算,瞬间乱成了一团麻。
是啊。
他光想着如何运筹帷幄,竟把这最根本的前提给忘了!
万一……只有一个呢?
万一……是那个他做梦都想要的女儿呢?
那他这一夜未眠,为八个儿子殚精竭虑的模样,岂不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孙谨言唇边逸出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笑。
那笑声里没有半分嘲讽,却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李承云的耳根瞬间滚烫,一向沉稳的俊脸上,浮现出一丝狼狈。
他抬起手,带着一股懊恼,重重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瞧我这脑子!”
“光顾着想那些有的没的,把最要紧的事给忘了!”
他迎上她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眼神里是显而易见的懊恼,更混杂着一丝对自己也无可奈何的宠溺。
“谨言说得对,明天,明天我就安排车,咱们马上去医院,必须好好查查!”
孙谨言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慵懒地重新靠回柔软的椅背里。
“嗯,早去早安心。”
次日,县医院。
那条熟悉的走廊里,依旧人来人往,空气中飘散着独有的消毒水味。
B超室里光线昏暗,只有仪器屏幕发出幽幽的光。
孙谨言神情平静地躺在检查床上,从容不迫。
当微凉的耦合剂涂抹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时,她也只是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面上依旧镇定自若。
李承云双手负在身后,身姿站得笔直,如同一尊雕塑。
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但他眼角无法控制的轻微抽动,早已泄露了他内心的滔天波澜。
那位经验丰富的中年女医生戴着黑框眼镜。
手法娴熟地移动着探头,双眼死死盯着黑白屏幕上那些模糊跳动的影像。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漫长的沉默后,女医生终于抬起头。
她的脸上,瞬间绽开一个巨大无比,喜气洋洋的笑容。
“恭喜啊,李同志!”
她的声音洪亮得整个房间都有了回音,透着一股发自内心的喜悦。
“您这福气可真是天降的,挡都挡不住!”
“又是四位公子!个顶个的壮实,母子都平安得很!”
四个,又是四个。
而且,全是小子。
李承云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如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
有母子平安的巨大庆幸。
有李家香火鼎盛至此的无上自豪。
但更多的,是一股几乎要将他脊梁压垮的,沉重到窒息的压力。
八个儿子。
这四个字在他脑子里反复回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勉强维持的镇定轰然崩塌。
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辛苦您了,医生。”
孙谨言则只是慵懒地挑了挑眉梢。
唇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满意的弧度。
果然如此。
系统,这次的积分,可不会少。
回程的车里,气氛死寂得可怕。
司机张秘书从李承云走出医院的那一刻起。
就察觉到了那股低气压。
他目不斜视地开着车。
连呼吸都刻意放到了最轻。
生怕惊扰了后座那份无形的风暴。
李承云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一张俊脸冷若冰霜。
八个儿子!
整整八个!
他苦心经营的偌大家业。
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荣耀。
反而像一块等着被撕扯的巨大肥肉。
一个引爆所有矛盾的纷争之源。
他甚至连一个女儿都没有。
来稍稍缓和这满室过于旺盛的阳刚之气。
他无声地,重重地吸了一口气。
孙谨言静静地凝视着他紧绷的侧脸。
眸光微闪。
他的沉默,太过压抑。
他的眉头,锁得太紧。
这可不行。
他这种糟糕的情绪,会影响到她。
更会影响她养胎的心情。
她身子微微前倾。
柔媚入骨的声音里,却带上了一丝不容错辨的锐利。
“李承云。”
他如梦初醒,猛地回过神。
立刻转向她,眼底的慌乱一闪而过。
“嗯?谨言,怎么了?”
“你这是什么脸色?”
她的语调平缓。
可每个字都像针一样,精准地扎在他最怕的地方。
“是不是嫌弃我了?”
“嫌弃你?”
李承云大惊失色,声音都变了调。
“怎么会!我怎么可能嫌弃你!”
“哦?”
孙谨言的声线微微上扬。
带着几分慵懒的挑衅。
仿佛早已看穿他所有的伪装。
“那你沉着一张脸给谁看呢?”
“嫌弃我又给你生了几个臭小子,没能让你儿女双全,让你失望了,是不是?”
“还是说,你现在觉得我碍眼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滚烫的针。
又准又狠地扎在他的心尖上。
这比应付机关里那些老狐狸,要棘手一万倍!
“没有!绝对没有!”
他猛地凑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
掌心滚烫,语气急切得都变了调。
“谨言,你可千万不能这么想!我……我就是太高兴了!”
“一下子又是四个儿子!咱们老李家这香火,旺得……旺得前所未有!”
“我就是太激动,太震惊,一时没缓过神来,真的!”
孙谨言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心里有了底。
慢悠悠地抽回自己的手。
“光激动就行了?”
“我这十月怀胎,辛辛苦苦,你不得好好表示表示?”
李承云那颗向来转得飞快的脑子,此刻彻底成了一团浆糊。
他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她看。
“当……当然要表示!必须表示!谨言你说,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上天入地,都给你弄来!”
“这可是你说的。”
孙谨言的唇角终于弯起一抹得逞的浅笑,那股风雨欲来的气势瞬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猫儿一般的慵懒和惬意。
“那这几个小的出来,洗澡换尿布,夜里喂奶,你得分担大头。”
“还有,我最近瞧上供销社的一块新料子,颜色顶好,你得陪我去买。”
“我夜里要是想吃酸梅了,你也得给我弄来。”
“对了,等孩子生了,你书房那套红木家具。”
“我看就不错,拆了给孩子们做个宽敞的玩具房……”
她的眼波流转,带着一丝狡黠。
“就这么定了?”
李承云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
先前对八个儿子的,所有忧思和沉重。
瞬间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满心满眼,只剩下强烈的求生欲。
“定!全都定!别说红木家具,就是把书房拆了给孩子们当游乐扬,也都随你!”
只要她高兴,什么都好说。
前排的张秘书紧紧握着方向盘,肩膀几不可察地剧烈抖动着。
他死死憋着笑,脸都快憋红了。
他心里感慨,李哥在外面多威风的一个人。
到了嫂子面前,真是半点脾气都没有,被拿捏得死死的。
这李家的天,是真的由嫂子一人说了算啊。
张秘书飞快地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
李承云正低声细语地哄着妻子,神情是全然的宠溺与臣服。
而孙谨言则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脸上是心满意足的宁静。
张秘书在心里默默地,用力地点了点头。
嫂子,才是李哥最甜蜜的负担。
最心甘情愿的劫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