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璇□□府出来,外面的日头有点晒,满月没留意,差点一脚踏空。
她身上没有一点力气,走不动,索性就地坐了下来。
她抬起手腕,阳光照在玉珠上,晶莹剔透。
什么试炼,什么善印之主。
她不应该是原著里连姓名都没有的炮灰吗?怎么忽然摇身一变给她安插了这么大一个身份。
而且是只有风险没有收益的那种。
大妖说,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寻找善印转世的下落,直到几个月前,行藏道人忽然给她传了信过来,才告诉她善印被找到了。
“杀印之前已经被激发,虽然他们苦心瞒了多年,但终究是压不住的。”璇玉并没有将妖邪之乱的事情详细讲给满月,一笔带过了前因后果,直达重点,“当杀印再度被激发时,引魂渊就会被开启。到时候死气外涌,整个人间都会沦为烈狱。只有你成为善印之主,净化死气,引魂渊才会重新变回引风林。”
换言之,拯救人间和拯救引风林,都得靠她了。
满月听完这些后全程处于蒙圈的状态。这就仿佛她本来好端端在玩种田游戏,突然被人按头了个勇者身份,告诉她主线任务不是种田是屠龙了。
……真的没搞错吗?
靠她???
过去她一直想知道善印是什么,等真的到了这一天,才发现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
满月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她既不具备救世主的能力,也没有救世主的心性。而且换算到前世,她也才是高中生的年纪。
拯救世界靠一个高中生真的好吗?
又不是漫画。
满月简直无力吐槽。待恢复了些气力,她浑浑噩噩犹如回到自己的房舍,大约是受得刺激太大,一挨到床榻,她就倒头昏睡过去。
她足足昏睡了一天。她梦到很多梦,有她又回到三危山,见到了蔓娘子,和她相拥而泣;有她回到了小时候,那个始终看不清脸的女人弯腰将玉珠系到了她的手腕上,玉珠的穗子是她亲手织的,对于小时候的她来说有点长,折了几折,才勉强收拢;还有小河和陈昇,小河黑黝黝的一双眼,仿佛像是黑洞一样,直直望着她,它眨眨眼,一颗硕大的眼泪顺着它皱皱巴巴的脸淌了下来,滴在她的衣襟上。它眼中满是悲哀。
最后这些梦一个一个如同肥皂泡泡破掉了,露出了藏在里面的人。
陆宴白浑身是血,他笑着看向她,那张往日里平平无奇的脸,不知为何竟变得妖异艳丽,像一株曼莎珠罗,引诱着不断她不断坠入其中,不得其返。
他拿着她的手,她手上握着自己的那柄短刀,他看着她,黑眸之中涌动着最为深切的爱意,他像看着爱人一样看着她。
“杀了我。”他说。
满月猛然惊醒。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睡在床榻旁的织梦兽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了看,跳了上来,钻进她怀里。
满月抱住织梦兽,心口的位置痛得得她有点呼吸不上来。
梦太多也太杂了,尤其是最后一个。
那么清晰那么真实,就好像真的发生了一样。
“杀印注定会带来毁灭与杀戮,等他的魂魄完全归位,世上无人会是他的对手——除了你。”大妖的话如附骨之疽,像是诅咒一样回荡在她的耳边,“所以你一定要杀了他,才能恢复旧日秩序。”
“可是,可是上一任的妖王,不就是被人族的几位修士大能镇压的吗?”满月手指冰凉,只觉得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意窜上她的脊背。
“那只是人族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说辞罢了。”璇玉语气很不屑,“我之前说过了,杀印和善印是双生,彼此互相影响,杀印既化为人身,善印亦当如此。”
璇玉说,百年前妖王的祸乱其实也是由善印之主终止的,只是人族太过无耻,从他们的史书中抹去了这段历史,所以世人只知是他们的几位大能修士联手镇压,并不知道善印之主的存在。而善印之主在妖王陨落后,很快也不知所踪,只留下善印,重新回到了织罗族人手上,等待着下一次被开启的机缘。
“一定要……杀了他吗?”满月记得当时自己挣扎良久,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是的,一定要杀了他。”璇玉的回答干净利落,斩钉截铁。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她才发自内心地抗拒大妖和她说的那些话。
冥冥之中她又感受到了命运的捉弄。
或许放在之前,放在所有事情还没有发生的开头,她说不定并不会这么抗拒,反而还会觉得跃跃欲试。
可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办法再欺骗自己了。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的心说,她对陆宴白没有感情,一切只是逢场作戏。
善印和杀印,相生,亦相克。
这本该是原著里他和程南楼的命运,怎么放在了她的手中?
满月蜷缩起来,抱紧了怀中的织梦兽,仿佛那是她唯一可以掌握的东西。
织梦兽似乎感觉到落在自己皮毛上的温热,回过头来,用舌头想要舔舐掉她的眼泪。
满月就这样维持着这个姿势枯坐了一夜,无数过往的画面涌入她的脑海,一面是原著里陆宴白黑化后悲惨的人间烈狱,一面是那个总是笑吟吟爱逗她玩的蓝衣少年。这些彼此对立的想法拉扯着她,将她四分五裂。
天快亮时,满月的脑海才模模糊糊浮现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
不。
她不要这样。
凭什么她的人生始终要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动。这就是那些人口中无可撼动的命运吗?
她不要这样的命运。
她已经受够了活在世间,却像浮萍一样,风吹到哪儿,她就飘到哪儿。总是身不由己,总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推动着仿佛随时要掉下深渊。
她才不想当什么救世主。救世主说得好听,其实就是被献祭罢了。看看那位知名前辈哈利同学就清楚,九死一生能失去得差不多都失去,才终于名副其实成功救世。
满月不想这样。
而且昨天大妖没有细讲试炼是什么,但满月可是亲自见证过陆宴白被阴长生整得有多惨的,直到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程度才将杀印彻底激化。善印杀印既然是对照组,她岂不是也得经历那样的痛苦才能通过试炼?
她这样一个人,胆小又怕痛,凭什么要由她来承担这样沉重的责任?
她要逃。逃得远远的,不仅要离开大妖,也要离开陆宴白。她不想让她的心再不受控,总是跟着别人飘来飘去。等她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她就把他们全部都忘了,什么万妖街,什么引风林,什么善印,什么杀印,统统都和她没有关系。
对了,这不正是她最开始所想的吗?她最开始也只是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小妖,等到三危山再度开山,她就去找到蔓娘子,带着她到天涯海角,平静地度过一生。
她要逃。
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内心里化解不开的愁绪与挣扎顷刻间烟消云散。她终于不必再在道义和心之所向之间二选一了。
逃避可耻但有用。
满月一骨碌爬起来,她一天没吃饭,本来没什么精神,此时却充满了仿佛用之不竭的力气。
她将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拿出来,零零散散地摊在床上。大部分东西都是来到这里以后,旁人送给她的心意,还有陈仓定期寄来的信笺和一些小东西。
满月一件一件,慢慢地整理着,动作间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留恋与不舍。
屋外,天已经亮了。
满月看到先前还在学堂时和阮阮香香她们互传的小纸条,原本被她装点坚硬的外壳,倏然间悄悄塌陷了一块。
离开之前,她还想再去看一看她们。
抱着这个想法,满月将收拾了一半的东西扔在床上,她推门而出,刚踏出住所不远,就看到蝶影神色匆匆地走过来,似乎有什么紧要事。
“……蝶影姐姐,发生什么事了?”满月下意识拦住她问道。
蝶影停下脚步,面容上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惧:“璇玉大人一早去了赤松先生那里……听说赤松先生动了手,前面闹成一锅粥。我得去一趟戒律堂。”
赤松先生?
满月诧异不已,不过转瞬她就反应了过来。
昨天听了大妖的那些话后,她一心只光顾着自己,差点忘记了还有这件事。
……竟然是赤松先生吗?
她先前想了无数种可能,却万没想到真相会指向他。
那个有些胆小,热衷于收集各种杂物,却脾气很好总是笑意温和的赤松先生。
怪不得昨日她将镇物交给大妖时,大妖是那样的一副神情。
满月心知不妙,告别了前往戒律堂的蝶影,她就赶紧往赤松先生住的地方去。
赤松先生的小院外,早已堵得水泄不通,各种议论、猜测、恐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嗡嗡作响。
“真没想到,原来赤松先生是铜镜案的罪魁祸首啊!”
“真看不出来,平时那么老实和气,难道是装出来的?”
“完了完了,这件事要是被除妖司知道了,会不会牵连到我们啊……”
满月听得心里难受,可又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毕竟昨天是她亲手将镇物交给了大妖。大妖此刻的举动,显然已经通过那缕头发确认了赤松先生与铜镜案的关联。
“满月,这边!”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满月循声望去,只见香香和阮阮正站在人群稍外围的地方。看到阮阮,满月心中更是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昨日她甚至还怀疑过这位童年挚友。
“真,真的会是赤松先生吗?”香香缩在阮阮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担忧地望着小院方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阮阮没有说话,只静静望着那扇紧闭的院门,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就在这时,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小院中响起。
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妖力荡来,围在外面的小妖们来不及闪躲,被这股力量狠狠震开,要不是有一道屏障及时生成挡在了前面,只怕有不少伤亡。
一时之间,惊叫声四起。
待尘埃稍稍落定,地面上已赫然出现一道深深的裂痕,从赤松先生的小院一路蔓延而出。
小院的结界破了,露出里面一地的杂物与狼藉。
满月看着这片废墟,想起昨天她还去过赤松先生的小院,并在那里与他交谈。
“哐当”一声,歪斜的门板被从内里推开。璇玉面无表情地从中走出,她的发髻依旧一丝不苟,但周身的气息却比往日更加冷冽。
她锐利的目光扫过围着看热闹的众妖,眉头紧紧蹙起:“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入每个妖的耳中。
聚集的妖群在她的注视下迅速散去。
满月正想跟着阮阮和香香一同离开,璇玉的视线扫过来,落在她们身上。
“你们三个,”她声音冷淡,“过来。”
香香吓得缩了缩脖子,几乎要把自己完全藏在阮阮身后。满月和阮阮对视一眼,默默跟上。
走进小院,内部的景象更加触目惊心。到处都是散落的书籍、破碎的器皿和倒塌的架子。赤松先生被什么东西绑着瘫倒在地上,平日总是梳理齐整的发髻此刻凌乱不堪,几缕灰白的发丝垂落额前,脸上失去了所有光彩,看上去骤然苍老了十几岁,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满月不忍地闭上了眼睛,胸口闷得发疼。
“你们守在这里,不许无关人等靠近。”璇玉丢下这句吩咐,就先行离开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大妖的背影也像是骤然苍老了许多,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沉重。赤松先生是她最早救下的妖之一,万妖街刚落成便在此居住,一晃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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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感情要更为深厚。
香香素来胆小,从进院子开始就没敢从阮阮身边离开过半步,她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赤松先生,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夫子他……他是不是……”
“嘘。”阮阮回头看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香香赶紧闭上嘴,紧张地咽了口口水,脸色煞白,看得出她心绪很是不宁。
满月看到赤松先生嘴唇干裂,想了想,从旁边找到一片碎掉的碗片,接了些干净的水,弯腰放在他面前。
赤松先生眼睛动了动,勉强睁开,看到面前有水,就着喝了几口。
“……满月啊。”喝完水,他抬头,看清眼前的人,愣了愣才气若游丝道,“谢谢你。”
满月的心仿佛被什么人揪着在地上翻来覆去摔打了好几下。
她难过地将碗片拿走,免得误伤到赤松先生。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蝶影才姗姗来迟,她身后还跟着几名神情严肃的戒律堂妖兵。
赤松先生被妖兵带走了。
蝶影叹了口气,对她们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先回斋阁去吧。”
回去的路上,她们三个谁都没有讲话。
在昨日之前,满月仿佛还生活在另外一个安宁祥和的世界里。然而仅仅一天,一切都变了。
她想起赤松先生往日温和的笑容,又想到荒林中那些招招致命的铜镜杀阵……真的会是他吗?那个连看到自己镜像都会心慌的夫子,会对同族下如此狠手吗?
思绪一团乱麻,纠缠不清。满月谢绝了香香和她们待在一起的提议,独自回到了自己的房舍。
屋里还堆着她早晨,织梦兽已经吃过了早饭,拱着她的手想让她陪自己玩。满月摸摸它和小肥啾的头,没管那堆东西,直接躺了上去。
她好累,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清早因为逃往念头而骤然爆发的狂热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再加上刚刚看到的场景,现在的她没了一丝一毫的气力。
满月抬起手,视线落在手腕上。
与玉珠并排戴着的,是很小一粒的传音石,在窗外透进来的光线照射下,散发着温润的琥珀色光泽。
满月轻轻摸了下传音石,传音石仿佛生出了利刺,她手刚放到上面,就感觉到一阵刺痛。
满月的心也跟着一并痛了起来。
她抱紧手腕上的传音石,闭上了眼。
*
是夜,万籁俱寂。
“我知道你生性多疑,不亲眼见到是不会相信的。”厉千安的话犹在耳边,“那个地方有你需要的东西,等你亲眼见到,自然会明白一切。”
此刻陆宴白正立于一座荒废依旧的破庙前。惨淡的月光勾勒出断壁残垣的破败轮廓,蛛网在夜风中微微摇曳。
这就是厉千安说的那个地方。
面前的整座破庙都笼罩在一层血红色的雾气中,常人无法看见,这是至纯的死气与迷惑心智的阵法交织而成的,只要踏足其中,便会被阵法吞噬,血肉魂魄皆化为养料。
然而,这对于陆宴白而言却简单直白得有些过分了。
他甚至都未仔细打量,只随意地拨了一下挂在身上的铃铛,血红色的雾气顷刻之间便烟消云散,露出了庙宇内真切的荒凉。
陆宴白缓步走入,目标明确地走向神龛后方一处隐蔽的暗格。修长的手指拂过其上,稍一用力,暗格开启。
一只雕刻着繁复封印符文的漆黑锦盒静静躺在其中。
没怎么费力,陆宴白就将封印解除。他打开锦盒的瞬间,浓郁的死气弥漫开来,盒内衬垫上,血红珠子通体浑圆,流光溢彩。
果不其然,是命魂珠。
他现在手里有三颗命魂珠,已经是妖王权柄的一半,一颗是他早先得到的,一颗是九曲地宫度母阴司手中的,一颗是堕仙用来封印祭祀大阵的。
短短半年,他已经将这些蕴含着恐怖力量的珠子尽数炼化,纳为己用。但是要完全解开藏在他识海之中的强大禁制,终归还差着一些。
他其实很清楚,只要再炼化一颗命魂珠,他就能完全破解那道禁制,得到那段被封印起来的记忆,也就会知道自己丢掉的那一魄究竟去了哪里。
这明明是他曾经最为渴望的,可不知为何,当梦寐以求之物近在眼前时,他心底却泛起一丝莫名的空洞与索然,竟有些提不起兴致。
事实上在厉千安讲完那番话后,他差不多已经明白他说的是真相。他之前就有过同样的猜测,只不过缺乏确凿的证据罢了。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
她会怎么想呢?
他太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愿意留在他身边,有一半的原因是他的强求。
如果他执意要强行取回自己缺失的一魄,势必无法再维持眼下这种脆弱的平衡。
而她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在意的人受到伤害的。
是的,她不会站在他这一边。
陆宴白想。
也许正因为内心深处知道这个事实,所以他才不愿意再有所行动。
陆宴白微垂下长睫,面无表情瞧着锦盒之中发着诱人红光的命魂珠,光亮映在他的面容,明灭不定。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是他格外在意的,那就是厉千安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身为除妖司的大司正,无论死气还是命魂珠,都应当是他们管制和销毁的东西,不可能轻易外泄。
可是现在,他不仅参与其中,还主动将这样东西交到他手上……对此,陆宴白认为只有一种解释。
正想着,空气中传来一丝转瞬即逝的灵力波动,极其轻微,却还是被他敏锐捕捉到了。
陆宴白没有抬头,也没有循着那丝灵力四下找人,他只是弯起眼睛,慢条斯理地笑道:“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
语毕,他轻轻合上了锦盒。
“师父。”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