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明未明。满月趴在床榻边沿,不知何时竟沉沉睡去,直到织梦兽用它毛茸茸的脑袋拱着她的掌心,她才猛地惊醒过来。
案头上的残烛已经燃尽了,只余下一滩蜡油。
满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环顾四周。破旧的屋子里寂静无声,唯有程南楼平稳的呼吸声隐约可闻。
陆宴白还没有回来。
满月心下微沉。
她很担心陆宴白一走了之,将他们丢在这里自生自灭。
她深吸一口气,暂时不去考虑那么多,专心查看起程南楼的情况,他的伤口已然开始愈合,面容也恢复了些许气色,让她不禁稍稍安心。
趁着小织和青青都不在,满月打来一盆清水,小心翼翼地为程南楼擦拭脸上干涸的血污和尘土。她动作轻柔,生怕惊扰了他。
就在她专注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窸窣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声火急火燎的呼唤:“小卓姑娘!”
满月尚来不及动作,门就被推开了。
青青满头大汗地进来,肩上的药篓还带着清晨采集的药材。她气喘吁吁,显然是一路跑回来的。然而当她看清屋内景象时,整个人却顿住了。
房中除了满月,竟然还有一个人。
蓝衣,受了重伤。
这两个标志性特征,都与昨日传得沸沸扬扬的逃犯对上了。
青青瞳孔骤缩,脸上血色褪尽,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他……他难道就是昨天那个逃走的除妖师?”
昨日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十方城的妖生平最恨的就是除妖师,无一例外。
青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看向满月的眼神复杂至极,有震惊,有困惑,更有一种被信任之人欺瞒背叛的受伤与痛苦。
她见过满月的妖身,知道她绝对不会是除妖师。可她为什么和一个除妖师待在一起?
满月同样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青青。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很清楚青青姐妹对除妖师的痛恨,这种痛恨深入骨髓,和她解释程南楼与外面那些滥杀无辜的除妖师不一样也没用,反而可能对她造成更深的伤害。
青青面色几经变幻,挣扎与痛苦清晰地写在脸上。最终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不再看满月,声音却冷得像淬了冰:“妖兵很快就到这边了,你们要走快点走。”
她语速极快地说完就转身离开,甚至都不给满月回答的时间。
满月心知情况紧急,也来不及等陆宴白回来了,她将东西简单收拾了下,随即拍了拍织梦兽。织梦兽会意,周身泛起柔和的光,身形眨眼间变大至小马驹般大小,温顺地伏低身子。
满月费力地将仍在昏睡中的程南楼扶起,让他侧趴在织梦兽的背上。他的伤势虽已无大碍,但显然经不起任何的颠簸。
一出门,青青还待在外面。她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听到动静她飞快地看了他们一眼,又瞧了瞧不远处妖兵挨家挨户查来的方向,咬咬牙说道:“……从那边走你会遇上他们的。跟我来。”
满月没想到青青还愿意帮他们。如果换做陆宴白在这里,他大概不会就这么相信,毕竟谁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会将他们引向死路,可是满月……
满月看着青青,点点头,朝她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信,但内心就是笃定青青不会害他们,这份直觉不知从何而来,不过却救了她好几次。
青青当做没有听见,她转过头,负气似的快步往前走,全程没有回头看过他们一眼。
她带着他们从后门离开。青青她们住的地方很偏僻,附近没有几户人家,这放到现在倒是一件好事。
他们很快拐进了暗巷。
“从那边走,若是运气好,没有遇见妖兵,再往前就能离开外城。”青青木着一张脸说话,她仍是没有看满月,“我就把你们送到这里了,至于能不能逃走,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
满月明白青青已是仁至义尽,她内心感激,却没有再道谢。她看得出青青并不想再听到类似的话。大概在青青看来,自己这样的做法无异是背叛了惨死的父母和疼爱她的姐姐。
满月朝着青青点了下头,知道这一走,她们真的不会再见面。
青青却在这时忽然叫住了她。
青青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问出了一个自己一直隐隐有所怀疑,却始终不敢面对的问题。
“陆公子是不是也是……”她话说到一半,停住了。
满月已经知道她要问什么。
满月犹豫了一瞬,摇摇头:“他不是。”
青青面色却有点悲戚。
她已经从她犹豫的那一瞬间得到了真正的答案。
青青转身离开,光是从背影都能看出她内心的彷徨与悲伤。
满月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耽搁,按照她所说的方向行进。
暗巷很曲折,七拐八绕的,而且每家每户都长得差不多,很快满月就迷失了其中。
第二次绕回原处,满月听到妖兵搜寻的动静,她急忙掉头,没想到另一侧也传来声音。
她被堵在了中间。
进退维谷之际,忽然有人从身后抓住了她的手。
满月吓了一跳,一回头发现是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是失踪不见的陆宴白。
陆宴白朝她极轻地摇了摇头,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看了眼身后。
满月会意,让织梦兽跟着他们一起,进入了旁边的小院之中。
门扉轻轻合上。
小院不大,逼仄荒凉,光是织梦兽就快占据了一半空间,满月往陆宴白身侧靠了靠,有一缕血腥气味钻进她的鼻腔,若有似无。
满月蹙了下眉,却又闻不到了。
陆宴白察觉到满月向他靠过来的动作,身形几不可察地微顿一下,却未移开,只是垂眸看了她一眼,任由她的衣袖扫过自己的手臂。
两队妖兵在距离小院不远的地方汇合,他们简单交谈几句,又各自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等外面重新安静下来,满月才松了口气。她看向近在咫尺的陆宴白,因为不确定附近还有没有妖兵,只能用眼神传达着自己的意思。
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你昨天晚上去了哪里?
她这么抽象的问话方式,陆宴白竟然看懂了。
陆宴白没有回答,只将怀中的一样东西丢了过去。
满月接过,发现有点眼熟。
这不是她的乾坤袋吗?早在之前就被十夜公子拿走了。
……他去了十夜公子的府邸?
满月倏地抬头,惊讶地看向陆宴白,可陆宴白却没有回应她的目光,而是在留心着外面的动静。
“你……”她刚说了一个字,陆宴白就抬起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抵在她的唇上,阻止了她后面的话。
指尖的凉意在柔软的唇瓣上格外明显。
等到外面的动静彻底消失,陆宴白才开了口:“玄妙他们在城外。”
满月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他话里暗含的意思。
他不止是拿回了她的乾坤袋,而是将陈仓他们都救了出来,并安置在了安全的地方。
这实在不像是他会做的事。
陆宴白不用问,从她的脸上都能看出她在想些什么。
他冷冷一笑,想掐她的脸,但还是忍住了:“怎么,只准你做好人,不许我做好人了?”
他好像心情有点不太好的样子,准确来说他这段时间心情好像都不太好。
昨天晚上陆宴白离去后,满月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在她固有的认知里,大魔王一直都是锱铢必较、睚眦必报的性格,不然他也不会用阴长生对待他的方式,原样奉还地杀死了对方。他会不高兴,必然是觉得自己付出了诸多,却并未得到同等的回报。换位思考,如果她是陆宴白,做了这么多对方毫不领情,她大概也会有些不爽。
怪就怪她受原著的影响太深,总是下意识地觉得他做任何事都藏着更深层的目的和算计,反而忽略了最一目了然的付出与好意。
“不。”满月稍稍仰起头,对上了陆宴白深不见底的眼,她一脸真诚,“谢谢你。这段时间……真的多谢你了。”
这毫不掺假的感谢让陆宴白怔忪一瞬。他没想到她竟然会道谢。
虽然他早就不图她这一声谢谢,但被她这样看着,他的心还是没由来地漏跳了一拍,一种陌生而奇异的情绪悄然蔓延。
陆宴白极其不喜欢这种脱离自己掌控的感觉,他蹙了蹙眉,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仿佛毫不在意。
这一切都是善印的缘故。
他对自己说。
反正她对他的好,永远也比不上对程南楼他们。
正想着,满月却忽然凑到了他面前,鼻子动了动,像是在嗅着什么。
陆宴白嘴角微微抽动了下,强忍着想要把她的脑袋支开的冲动,一脸嫌弃道:“你在干什么?”
刚刚陆宴白伸手的时候,她好像又闻到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只是不太敢确认。
满月有些不确定地瞧着他:“你……”
你是不是受伤了?
这句话还没有问出口,旁边织梦兽身上的程南楼突然动了动,打断了她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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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月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
她抛下陆宴白转过去查看情况。昨天程南楼浑身是血的模样仍历历在目,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道义,她都不希望他有事情。
因而程南楼醒来,第一个看见的便是她。
程南楼身体仍然很虚弱,他眼睛微微睁着,瞧清面前的人,似乎有些讶异:“满月姑娘,是你救了我?”
“不是我,是……”
话未说完,陆宴白就上前来,他状似无意地轻轻拽了一下满月的手腕,将她带到自己身边,又很微妙地占据了她原先的位置,恰好将她与程南楼隔开。
这下程南楼眼前的人变成了陆宴白。
“师兄。”
看到他在,程南楼感到很安心。
陆宴白并未多言,取出一枚丹药给他服下后,顺带检查了他的伤势。
“看来你的命还算硬。”他似笑非笑,话虽是对程南楼说的,视线却扫向了满月。
满月能够感觉到他话里的不善,总觉得他是在跟她较劲,可又不知道为什么。
她好像也没有说过怀疑他医术之类的话吧?
倒是程南楼早就习惯了自家师兄这样的说话风格,甚至能隐隐从中听出一二分的关心。
“多谢师兄。”语毕他看向一旁正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的满月,“还有满月姑娘。”
陆宴白听了他的话,眉梢微微挑了一下,语气淡得听不出情绪:“她有什么好谢的。”
满月:……
满月现在确定了,陆宴白心情非常非常糟糕,而且这股邪火看起来是独独冲着她来的。
难道她在不经意的时候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让陆宴白因此记恨上了她?
补药啊,她舒服日子还没有过够呢。
“若非满月姑娘当时留下的字条,我们或许至今仍被困在何府,难以察觉异常。”程南楼温和地解释着,试图缓和气氛。
满月这才想起当时她被十夜公子抓走的时候,确实留了一只纸鹤。
那只纸鹤竟真的发挥了作用。不过看目前的情况……似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程南楼言简意赅地讲述了他们的遭遇。原来他们一行人被困在了一段不断循环的时间里,每日记忆都会在同一时间被清除,周而复始开始新的一天,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想要将他们彻底困死在其中。如果不是无意中发现了满月留下的字条,他们恐怕至今仍在无知无觉中重复着轮回。
也正因如此,打乱了幕后之人的计划,十夜公子才不得不将他们带来十方城。
原来是这个原因吗?
满月有点惊讶,她还以为十夜公子大张旗鼓抓人,目的只是为了引出她和陆宴白。
看来她之前的想法是对的,找到他们并不是十夜公子的首要任务,确保密云城的万无一失才是。
现在唯一不清楚的是,十方城到底是不是也是祭祀的一部分?
陆宴白却听出了更深层的意味,他冷静地审视着程南楼:“你们还发现了什么?”
“整个密云城,都好像被什么东西操控着。”程南楼轻皱起眉头,声音有点虚弱,“他们可能要利用密云城来做一件大事。”
献祭。
满月脑海中蹦出这两个字。
一切都对上了。如果说之前还有那么一丁点不敢完全笃定,那么现在就是百分百的确认。
陆宴白却不动声色的看了满月一眼。
他并不奇怪满月说的是真的,而是奇怪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仅仅因为善印,解释不通。
她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远远超出应该知道的范畴。
满月心里惦记着献祭的事情,完全没有留意陆宴白在看她。
程南楼咳嗽两声。满月回过神来,拿来从青青她们那里顺来的水囊,小心地扶起他,喂他喝了几口水。
水囊里的水洒落出来,她自然地用袖角替他轻轻拭去,动作细致周到。
陆宴白默然移开了眼,有意不去看他们两个,只是嘴似乎抿得更紧了些。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满月扶着程南楼躺下,转而看向陆宴白。
陆宴白仍旧没看她,他目光落在虚掩的门上,声音有些冷淡:“我去将附近的妖兵引开,你们先去跟玄妙他们会合。”
满月迟疑起来:“可是我不认路……”
陆宴白从袖子里拿出一张裁剪粗糙的纸人,他指尖轻轻拂过,注入一丝灵力,纸人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在他掌心笨拙地动了动手脚。
“它会给你们引路的。”陆宴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