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晨醒来时,已是深夜。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烛火在窗纸上投下晃动的光影。他动了动手指,后背的剧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这才想起白日里的事——丁香被他们带走了,关去了柴房。
“丁香……”他哑着嗓子低唤,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却被守在床边的玉溪按住。
“少爷,您伤口裂了,大夫说您得静养!”玉溪红着眼眶,“您别急,少夫人她……”
“她怎么了?”肖晨抓住她的手,指节泛白,“柴房是什么地方?她身子弱,怎么禁得住那寒气!”
他挣扎着要下床,玉溪急得直掉泪:“族老们派了人守着院子,您根本出不去啊!”
肖晨这才注意到,门外隐约有脚步声,显然是被监视了。他一拳砸在床板上,震得烛火乱晃,眼里满是戾气:“这群老东西!”
他知道族老们的心思,无非是想用丁香逼他就范。可他偏不,他宁愿被逐出家族,也绝不会让丁香受半分委屈。
“玉溪,”肖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想办法去柴房看看丁香,给她送床厚被子,再带点吃的。告诉她,我很快就会救她出来,让她别怕。”
玉溪连忙点头:“奴婢这就去!”
她刚走到门口,又被肖晨叫住:“小心点,别被人发现。”
“嗯!”
玉溪走后,肖晨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的月亮,脑子里飞速盘算着。硬闯肯定不行,他现在有伤在身,院里又有人看守。只能智取。
他想起李傲雪,她心思缜密,在族里也有些脸面,或许能帮上忙。可怎么把消息传出去?
正想着,就见窗纸被轻轻戳了个小洞,一根细竹管伸了进来。肖晨眼睛一亮,连忙接过竹管里的纸条,展开一看,是李傲雪的字迹:“勿急,已托人照看好丁香,今夜族老议事,我会寻机周旋。”
肖晨悬着的心稍稍放下,至少丁香此刻是安全的。
而柴房里,丁香正蜷缩在草堆上。地上又潮又冷,她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衣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可她没哭,只是望着柴房顶上的破洞,那里能看到一小片夜空,挂着几颗疏星。
肖晨会来的,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就像每次遇到危险时那样,他总会像一道光,劈开所有黑暗找到她。
忽然,柴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黑影闪了进来,是李傲雪身边的大丫鬟。
“少夫人!”丫鬟压低声音,塞给她一个包裹,“这是少夫人让奴婢送来的,有棉被和点心。”
丁香打开包裹,摸到温热的糕点和厚实的棉被,眼眶一热:“替我谢谢少夫人。”
“少夫人说,让您放心,少爷没事,很快就会来接您。”丫鬟又匆匆说了几句,叮嘱她保重,便悄悄退了出去。
丁香裹紧棉被,咬了一口糕点,是她爱吃的杏仁酥。甜味在舌尖散开,心里也暖了许多。她把耳朵贴在门上,仿佛能听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那是她等的人,正一步步向她走来。
祠堂里,族老们还在争论。堂叔在一旁煽风点火,非要严惩丁香,甚至提议将她卖到偏远之地。
李傲雪端着茶水进去,轻声道:“各位爷爷,夜深了,喝杯茶暖暖身子。”
她给族老们续上茶,状似无意地说:“其实依儿媳看,丁香姑娘虽出身特殊,却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她进府后,对我恭敬有加,对下人也宽厚,从未惹过是非。”
“哼,那是她没露出狐狸尾巴!”堂叔冷哼。
“三叔公这话就偏颇了。”李傲雪微微一笑,“若她真是祸水,怎会甘愿替少爷受罚?今日在屋里,她可是主动站出来,说一切都与少爷无关呢。”
她看向大爷爷:“而且,王老爷那边的事,儿媳也略有耳闻。听说当时是王老爷故意刁难,少爷为了护着丁香,才不得不应下。这虽冲动,却也是重情重义之举,并非真要败家啊。”
大爷爷沉默着,手指敲击着桌面。另一位族老也叹了口气:“罢了,说到底也是家事。肖晨那孩子虽犟,却也不是不明事理的,或许……是我们逼得太紧了。”
堂叔急了:“四叔!您怎么……”
“够了!”大爷爷打断他,“此事容后再议。夜深了,都散了吧。”
他起身时,看了李傲雪一眼,眼神复杂。李傲雪微微垂眸,心里却松了口气——至少今夜,丁香是安全的。
天光微亮时,肖晨终于等到了机会。他故意打翻药碗,趁看守的家丁进来收拾时,用藏好的发簪抵住自己的伤口:“让开!不然我现在就死在你们面前!”
家丁们吓得不敢动,肖晨趁机冲了出去。他后背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染红了衣衫,却跑得飞快,目标只有一个——柴房。
当他踹开柴房门,看到蜷缩在棉被里的丁香时,紧绷的神经终于断了线。
“丁香!”
丁香猛地抬头,看到满身是血的肖晨,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公子!”
肖晨冲过去抱住她,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声音哽咽:“我来接你了。”
丁香看着肖晨背上渗出的血迹,染红了半边衣衫,心疼得声音发颤:“公子,你的伤……都裂开了!”
她想伸手碰,又怕弄疼他,只能红着眼眶哽咽:“你先回去处理伤口,我在这里没事的……”
“说什么傻话。”肖晨握住她的手,掌心滚烫,“这点伤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带你出去。堂叔和那些族老不会善罢甘休,留你在这里一刻,我就多一分担心。”
他扶着她起身,刚想往外走,就听到院外传来脚步声。肖晨立刻将丁香护在身后,警惕地望去,却见李傲雪扶着肖母走了进来。
肖母看着肖晨染血的衣衫,又看了看丁香,脸色复杂,终究是叹了口气。
“母亲。”肖晨声音紧绷,以为她是来押他们回去的。
李傲雪却先开了口,扶着肖母往前一步:“母亲,您看少爷现在这模样,若是再折腾下去,伤口怕是要恶化了。”
她转向肖母,语气恳切:“丁香姑娘虽是委屈,可眼下最重要的是少爷的身子。您向来疼少爷,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这样硬撑。儿媳愿陪您一起去见族老们求情,求他们先放了丁香姑娘,有什么事,等少爷伤好了再说,行吗?”
肖母看着肖晨苍白的脸,又想起他为了护着丁香,连“要走就一起走”的话都说了出来,心里又气又疼。她知道儿子的性子,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真把他逼急了,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傻事。
“罢了。”肖母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语气缓和了些,“我就去求一次。但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族老们不松口,我也没办法。”
她看向丁香,眼神依旧带着疏离,却没了之前的尖锐:“你也跟我走,在族老面前好好认错,别再犟着,惹他们更生气。”
丁香连忙点头,屈膝行礼:“多谢老夫人,多谢少夫人。”
肖晨看着母亲和李傲雪,心里涌上一股暖流。他知道母亲能松口有多不易,想说句谢谢,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娘,若是他们执意刁难……”
“你闭嘴!”肖母打断他,“好好回房躺着,再敢乱动,我就不管你们的事了!”
话虽硬,语气里却藏着关切。李傲雪连忙打圆场:“少爷,您放心回去养伤,这里有我和母亲呢。”
她使了个眼色给玉溪,玉溪连忙上前扶住肖晨:“少爷,咱们回房吧。”
肖晨深深看了丁香一眼,眼里满是担忧。丁香回望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别担心。
看着肖晨被扶着走远,肖母才带着丁香,由李傲雪陪着,往族老们聚集的偏厅走去。
偏厅里,三位族老正端坐着喝茶,堂叔也在一旁,见肖母带着丁香进来,立刻阴阳怪气地笑道:“哟,这不是老嫂子吗?怎么把这祸水带来了?是想替她求情?”
肖母没理他,径直走到族老们面前,福了福身:“大爷爷,四叔,六叔,我来是想求各位看在肖晨重伤在身的份上,先放了丁香。”
大爷爷放下茶杯,眉头紧锁:“老嫂子,不是我们不给你面子,这事儿关乎肖家名声,不能轻易松口。”
“我知道。”肖母叹了口气,“可肖晨那孩子,你们也知道,一根筋。昨天为了护着她,连‘要走就一起走’的话都说了,现在伤口裂了,躺在屋里气若游丝,若是再让他看见丁香还关着,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傻事。”
她顿了顿,声音放软了些:“我就这一个儿子,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成了。各位看在咱们几十年的情分上,先让丁香回去照顾他,等他伤好了,要罚要处置,我绝无二话,行吗?”
四叔动了恻隐之心,刚想开口,就被堂叔打断:“老嫂子这是说的什么话!肖晨变成这样,还不都是因为这个女人?放她回去,岂不是让她继续迷惑肖晨?”
他转向族老们:“大爷爷,四叔,六叔,可不能心软啊!这女人就是个狐狸精,放她出来,早晚是祸害!”
丁香往前一步,屈膝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各位爷爷,老夫人,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惹老夫人生气,不该让公子为我犯险,更不该坏了肖家的规矩。若各位爷爷能消气,丁香甘愿受罚,只求能回去照顾公子,等他伤好了,我……我任凭处置。”
她声音哽咽,却字字恳切,没有半分辩解。
李傲雪也上前一步,柔声劝道:“各位爷爷,丁香姑娘已经认错了。她虽是出身特殊,却也是个懂感恩的。这些日子她照顾少爷,尽心尽力,少爷的身子能好得快些,也多亏了她。”
她看向大爷爷:“眼下少爷重伤,正是需要人贴身照料的时候,换了旁人,他未必安心。不如先让丁香回去,由儿媳盯着,绝不让她再生事端。等少爷伤愈,再召集族人商议,该怎么罚,怎么处置,到时候再定夺,可好?”
大爷爷沉默着,手指在茶碗边缘摩挲。他看向肖母,见她虽没说话,眼里却满是恳求;又看了看跪在地上、身形单薄的丁香,想起肖晨为了护她,连命都不顾的样子,终究是叹了口气。
“也罢。”大爷爷放下茶碗,“看在你母亲和傲雪的面子上,就先放你回去。但你要记住,在肖晨伤好之前,不得踏出他的院子半步,若敢再惹事,定不饶你!”
丁香连忙叩首:“谢大爷爷开恩!谢各位爷爷!”
堂叔急了:“大爷爷!这怎么行!”
“住口!”大爷爷瞪了他一眼,“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
堂叔被噎得满脸通红,却不敢再顶嘴。
肖母见事情成了,松了口气,对丁香道:“还不快起来,跟我回去。”
丁香站起身,跟着肖母和李傲雪往外走,路过堂叔身边时,她微微抬眼,正好对上他怨毒的目光,心里不由得一紧——她知道,这事还没完。
回到肖晨的院子,玉溪正急得团团转,见丁香回来了,连忙迎上去:“少夫人!您可回来了!少爷刚还在念叨您呢!”
丁香快步走进内室,肖晨正靠在床头,听到脚步声猛地抬头,看到她进来,眼里瞬间亮了,挣扎着要下床:“你回来了?他们没为难你吧?”
“我没事。”丁香连忙上前按住他,眼眶微红,“老夫人和少夫人帮我求了情,族老们答应先放我回来。”
她替他掖了掖被角,轻声道:“你别担心,好好养伤,其他的事,等你好了再说。”
肖晨握住她的手,紧紧攥着,像是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委屈你了。”
“不委屈。”丁香摇摇头,笑了笑,“只要能在你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阳光透过窗纱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融融的。李傲雪站在门外,看着屋里温馨的一幕,欣慰地笑了笑,转身悄然离开——她知道,这场风波虽未平息,但只要他们的心还在一起,就总有雨过天晴的一天。
而远处的角落里,堂叔的儿子正恨恨地盯着肖晨的院子,眼里闪着阴光。他转身跑向堂叔的住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次不成,就再想别的办法,非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不可。
肖晨握着丁香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腕上的玉镯——那是他之前送她的,算不上名贵,却是他跑遍了城里的首饰铺才挑到的。
“等我伤好利索了,就该准备秋闱了。”他忽然开口,眼里闪着光,“我要是能考中秀才,就给你办一场像样的婚礼。”
丁香愣住了,抬眸望他,眼里满是不解。
“我知道,你现在进府,名不正言不顺,只能算……算妾室。”肖晨的声音低了些,带着歉意,“可我从没把你当妾室看。”
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得像是在许诺一生:“等我考中了,就禀明族里,给你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到时候,三媒六聘,凤冠霞帔,一样都不会少。还要补上一个像样的求婚——当初赎你回来时太匆忙,连句正经的‘嫁给我’都没说。”
丁香的心跳漏了一拍,眼眶瞬间就红了。她从没想过这些,能留在他身边,能被他护着,她已经觉得是天大的福气,从不敢奢求名分,更不敢想什么凤冠霞帔。
“公子……”她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还有傲雪。”肖晨顿了顿,语气温和却坚定,“你别觉得委屈,也别觉得对不起她。在我心里,你和她是一样的。她是明媒正娶的妻,你是我认定的人,没有高低之分,只有我对你们的亏欠。”
他知道这话或许有些荒唐,在这个讲究嫡庶尊卑的世道,“一样”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可他是真心这么想的——李傲雪温婉识大体,陪他走过了最初的沉闷岁月;而丁香,是照进他生命里的光,让他懂得了什么是不顾一切的牵挂。
丁香摇摇头,泪水却掉得更凶:“我不要什么名分,也不要和少夫人比……我只要能留在你身边,就够了。”
她怕他为了这句“一样”,又会惹来非议,怕李傲雪心里不好受,更怕自己真的贪心起来,会给所有人带来麻烦。
“傻丫头。”肖晨替她擦去眼泪,指腹带着薄茧,却格外轻柔,“这不是贪心,是你应得的。我既然把你留在身边,就该给你安稳,给你别人抢不走的底气。”
他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等我考中了,就去跟娘说,跟族老说,哪怕他们再反对,我也要争。大不了……大不了我带着你和傲雪,搬出去住,咱们一家三口,过自己的小日子。”
“一家三口?”丁香愣了愣。
“嗯。”肖晨笑了,眼底带着憧憬,“傲雪性子好,你也温顺,你们肯定能处得来。以后再生两个孩子,一个像你,一个像她……”
他越说越起劲,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副景象。丁香听着,心里又暖又酸,原来在他心里,早已把她们都规划进了未来里。
“公子,”她轻声打断他,眼里闪着泪光,却带着笑意,“不管您能不能考中,不管有没有婚礼,丁香都信您。”
她不怕等,也不怕难,只要他心里有她这一席之地,就够了。
肖晨看着她含泪带笑的模样,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低头,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等着我。不出半年,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而此刻正在窗外晾晒药材的李傲雪,听到屋里传来的低笑,嘴角也悄悄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她知道肖晨的性子,重情重诺,他说要给丁香一个交代,就一定会做到。
其实她从未在意过“正妻”的名分,只盼着身边的人都能安稳。若是真能如肖晨所说,三人安稳度日,倒也是桩美事。
肖晨望着窗外飘落的柳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忽然低低地开了口,像是在对丁香说,又像是在对自己剖白:
“其实我第一次见你,是在花船上。你穿着素色的裙子,坐在窗边弹琴,指尖落在琴弦上,连窗外的月光都像是被你拢在了琴音里。”
他转头看她,眼里带着回忆的柔光:“那时候只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把琴弹得这么干净的人。后来跟你聊诗,聊画,聊那些旁人不屑的风月琐事,才发现原来真有能懂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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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对你,真的只是知己,是朋友。”他苦笑了一下,“王老爷把你买走,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砸锅卖铁凑了一万两去赎你,也只是想着,不能让你落在那种人手里。把你带回府,原是想给你找个安稳住处,让你避开那些龌龊,做回你自己。”
丁香静静地听着,手里攥着衣角,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可我忘了,这世道容不得‘只是朋友’。”肖晨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几分无奈,“流言蜚语像刀子一样,一天天地割过来。他们说你是祸水,说我把你藏在府里是败坏门风,说你这样的女子,只配做玩物……”
他深吸一口气,眼底闪过一丝属于现代人的愤懑:“我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知道女子不是男人的附庸,不是可以随意买卖的物件。可在这里,他们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人,封建礼教能把一个好好的人嚼碎了吞下去。”
“所以我娶你,一半是被逼的——不娶你,他们会把你拖去更不堪的地方;另一半,是我自己想明白了。”他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而坚定,“既然把你拉到了我身边,就不能让你独自面对这些。你成了我的女人,我就有保护你的责任,天经地义。”
丁香的眼眶慢慢红了,原来他娶她,并非全是情动,却比情动更让她心颤——那是明知前路荆棘,却还是伸手护住她的担当。
“他们总觉得,你这样出身的女子,就该低人一等,就该任人拿捏。”肖晨的语气里带着执拗,“可我偏要护着你,不让你受半分委屈。等我有能力了,有话语权了,我就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女子不是玩物,不管出身如何,都该被尊重,都该有自己的活法。”
他看着她,眼里的光亮得惊人:“或许现在我说这些,他们会笑我疯癫。但总有一天,我会做到。到那时候,没人再敢对你指手画脚,没人再敢拿你的过去说三道四。”
丁香望着他,忽然觉得那些曾经让她自卑的过往,那些让她抬不起头的流言,在他这番话里,好像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她轻轻靠在他肩上,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我信你。”
不管是朋友,是知己,还是如今的夫妻,他总能给她旁人给不了的安稳。这就够了。
肖晨抬手搂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他知道这条路难走,封建礼教的枷锁比他想象中更沉重,可每次看到她眼里的信任,就觉得浑身都有了力气。
他是个现代人,却困在这古代的牢笼里,可正因如此,他才更要撕开一道缝,让光透进来——不光是为了她,也是为了这世道里所有像她一样,被轻视、被践踏的女子。
丁香被他这番剖白说得心头滚烫,却又忍不住忐忑,指尖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蚋:“公子,那……那你现在对我,究竟是什么感情?”
她抬眼望他,眸子里盛着水光,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从在花船上见你第一面起,我就……我就把心落在你身上了。这些日子,不管是当知己,还是做你的人,我对你的心,从来没变过,从始至终,都是爱你的。”
这番话她说得又快又急,说完便红了脸,低下头不敢再看他,耳尖却竖得高高的,生怕漏了一个字。
肖晨看着她羞赧又恳切的模样,心里像被温水泡过,软得一塌糊涂。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不得不直视自己的眼睛,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娶你,确实有一半是被逼的,是为了护你周全。”他坦诚道,眼底却渐渐浮起温柔的笑意,“可动心,却是后来的事。”
“什么时候?”丁香追问,睫毛颤得像风中的蝶翼。
“是我们有了夫妻之事后。”肖晨的声音低了些,带着几分缱绻,“看着你在我身边安睡,听着你为我缝补衣衫时的轻咳,摸着你为我上药时微微发颤的手……那时候才忽然明白,我对你早就不是朋友的情谊,也不是可怜你的处境。”
他握紧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心尖发颤:“我对你,是实打实的、想把你护在怀里疼着的爱。不是同情,不是责任,就是从心里往外冒的喜欢,想跟你过一辈子的那种。”
丁香的眼泪“啪嗒”一声掉下来,砸在他手背上,滚烫滚烫的。她盼这句话,盼了太久太久,从花船上的惊鸿一瞥,到柴房里的苦苦等待,再到此刻他掌心的温度,所有的委屈和不安,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公子……”她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一头扎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像是要把这些日子的思念和爱恋,都揉进这个拥抱里。
肖晨反手搂住她,后背的伤口被牵扯得有些疼,却比不上心里的甜。他低头在她发间蹭了蹭,低笑道:“哭什么,我这不是说了吗?现在、以后,眼里心里都是你。”
“才没有哭。”丁香在他怀里摇着头,眼泪却流得更凶,“是……是太高兴了。”
她终于等到了这句“爱”,不是同情,不是责任,是和她一样的、发自内心的爱。
肖晨轻轻拍着她的背,任由她的眼泪浸湿自己的衣襟。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两人交缠的身影上,暖得像一团火。
他知道,过去的委屈无法抹去,未来的阻碍也不会消失,可只要此刻他们心意相通,这份爱就足以支撑着彼此,走过所有的沟沟坎坎。
“好了,再哭眼睛该肿了。”肖晨捏了捏她的脸颊,语气带着宠溺,“等我伤好,带你去吃城南的糖糕,补偿你。”
丁香吸了吸鼻子,从他怀里抬起头,眼里还挂着泪珠,却笑得像个孩子:“好。”
她终于敢确定,自己交付的这颗心,没有错付。而他也终于明白,那些被礼教逼出来的缘分,原来也能在朝夕相处里,开出最真挚的花。
李傲雪端着药碗进来时,正见两人相视而笑,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她脚步轻缓地走上前,将药碗放在床头的小几上,轻声道:“少爷,该喝药了。”
药气带着微苦的清香散开,肖晨抬头看她,见她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显然是昨夜没睡好,心里不由一暖:“傲雪,辛苦你了。”
李傲雪浅浅一笑,拿起汤匙舀了一勺药汁,放在唇边吹了吹:“您是我的少爷,照顾您是应该的,不辛苦。”
她正要将药喂到肖晨嘴边,却被他拉住了手。肖晨看着她,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丁香,眼里满是满足:“有你们两个妻子,真好。”
这话直白又温暖,说得李傲雪脸颊微红,丁香也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能遇到您,才是我们的福气。”李傲雪先开了口,语气真诚,“世间男子,再没有比您更重情重义的了。”
丁香也跟着点头,声音轻柔却坚定:“少夫人说得是。您待我们真心实意,从没有半分轻视,能在您身边,是丁香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她们都知道,在这看重出身、讲究尊卑的世道里,能遇到一个不把女子当附庸,真心疼惜、尊重她们的男子,有多难得。肖晨或许不算完美,却给了她们最想要的安稳与珍视。
肖晨被她们说得心里发热,握着两人的手紧了紧:“该说幸运的是我才对。一个知书达理,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一个温柔体贴,总能懂我心里的话。”
他看向李傲雪:“傲雪,以前总觉得委屈了你,让你受了不少族里的闲言碎语。”又转向丁香,“丁香,让你跟着我受了那么多苦,也委屈你了。”
“不委屈。”两人异口同声地说,说完又相视一笑,眼底的拘谨早已散去,只剩下姐妹般的默契。
李傲雪重新拿起汤匙,这一次,丁香主动接过碗,轻声道:“我来吧。”
她舀起药汁,小心地喂到肖晨嘴边,李傲雪则拿起一旁的蜜饯,等他咽下苦涩的药汁,就递上一颗清甜的梅子。
肖晨看着眼前一左一右的两人,一个温柔细致,一个娴静体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融融的。
他知道,这或许不符合世俗对“正妻”“妾室”的定义,可在他心里,她们都是要携手走一生的人。能得她们如此相待,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