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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

作者:小百越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61章 第61章


    在禅院家短暂地跨了个年, 节后返回东京,所有人又都投身于忙碌的任务日常中了,听说从年后一直到夏季前, 都会是诅咒的高发时期。


    至于之前五条悟说的回到东京堆雪人的提议,也因为东京并未下类似京都那么大的雪而遗憾取消。


    傍晚, 涉谷街头。


    十字路口人来人往, 人潮拥挤, 街上那些行人完全没有因为新年假期结束而减少。


    吐出一口雾气,一下烦躁起来,已经到了约好的时间了, 那俩家伙怎么还没来。


    之所以会大冬天地出现在这种位置等他们, 是因为五条悟提出了集体看电影的活动, 那两人正好结伴在外任务,硝子也在外面,就想把我从高专喊出来。


    我当然是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五条悟便开始各种意义上的耍赖, 包括不限于电话短信轰炸,那家伙认为新年后大家因繁忙的任务, 很久没在一起聚过了, 而看电影游街这种事就该人多才热闹。


    不过,其实我也有事打算拜托他, 于是趁这个时机提出了要求, 那边同意后,才勉为其难地答应跟他们一起看不包场的电影。


    有人突然在我面前停下。


    “下午好啊, 你好可爱欸, 可以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吗?”


    侧头望去,是个棕发相貌一般的男人, 衣着打扮勉强说得过去,但无论如何都在我这不算合格。


    “什么联系方式?”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笑着问。


    那家伙愣了下,“就,就是电话之类的呢……我叫石村大辅,你叫什么呀,”他欣喜地和我交谈起来,“待会有事吗,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嗯……吃饭不必了,电话可以,”我若有所思地歪了歪头,“不过其实我有好几个电话号码,你想要哪个呢?”


    “啊……”应该是没见过这么回答的人,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不论他回答什么,大概率都会把鹰的电话给他。


    谁叫鹰暗搓搓地监视我,我也要给他找点麻烦才行。


    “呀,秋你在这里啊,还以为在店里等,外面不冷吗?”夏油杰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他拍了拍我肩膀说。


    “这个家伙是谁哦,秋酱不会又背着我们偷偷在外面和别的男人牵扯不清吧?”另一只手腕搭了上来,是五条悟。


    “哈?”


    我一脸莫名其地望向他。


    懂了,这家伙又来劲了是吧!


    “就是啊,”夏油杰一秒入戏,连连点头,“有我们俩陪着还不够吗?”


    “啊?”


    “再这样子,要向你京都的未婚夫发匿名短信了哦。”夏油杰眯着眼笑起来。


    “啊……非,非常抱歉,”搭讪的男人脸色苍白难看地磕巴道,“我想起来还有点事,就先走了。”留下一句话,看起来很狼狈的跑掉了。


    “干嘛打搅我的好事?”斜眼看了看左右两个家伙。


    “这不是在助人为乐吗?”夏油杰露出不以为然的微笑。


    “被你盯上的家伙应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吧。”五条悟说。


    “谁叫他主动招惹我的。”我挑眉说。


    “搭讪而已,罪不至此啊。”夏油杰哭笑不得,“下回拒绝掉就好啦。”


    “又没打算放咒灵吓他,”感觉可能夏油杰想多了,我辩驳一句。不过如果还有下回,还是把这两个家伙的电话给搭讪者好了。


    嗯……就叫……悟酱,和杰酱。


    “又开始了,不怀好意的笑容。”五条悟打断我思绪说。


    “好了,我们先去找硝子汇合吧。”


    四人看了一场非常中规中矩的电影,结束后又四下逛了逛,本来就要回去了,结果路边出现了黄油土豆的摊,五条悟看了瞬间走不动路,大概因为比较少见,像三岁小孩一样兴奋。


    这家伙不仅自己要吃,还擅作主张给我们每个都发了一份。


    “我没饿啊。”我端着那份土豆说。


    “没关系,那就是我的了,你先帮我拿着吧。”


    神经不爽地抽动了一下,“不要,又不是你的佣人!”即使刚刚在影院因为吃多了爆米花已经没有了胃口,还是强忍着塞了土豆进嘴。


    “噢,这样就肯吃了吗?”五条悟笑了起来。


    继续闲逛,直到大部分商铺打样,这才决定回去。


    来时是让“山田”送的,所以返程也没麻烦辅助监督,几人搭乘上“山田”的车。


    “山田”是外公亲自派来的暗线,倒是不会害我,不过哪怕要揭穿他,也应该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嗯,吓他一跳那种。


    回到宿舍,夏油杰叫住五条悟。


    “怎么样,继续游戏吗?”


    “晚一点吧,”五条悟说,“我还有点事找秋。”


    “欸……”他意味深长地端起下巴,“你们最近的小秘密是越来越多了啊。”


    这对话是当着还没进房间的我的面说的。


    “是很要紧的事啦。”五条悟敷衍般地解释了一句,跟在我身后,一副等我一起进房间的模样,非常坦然。


    “怎么了?难道不应该仔细和我说一下情况吗?”望见我犹豫的眼神,他反问道。


    “确实是呢。”


    我推开门,放他进去。


    看着他进我房间的背影,有种成年人跑到学生屋子视察的错觉。


    超高个子的家伙大大咧咧地抓起我床头的“咪咪”,又坐上我的小滚轮椅,摆出主人般的架势:“秋随意坐啊。”


    “还真不客气啊。”我碎了一句。


    他抱着我的玩具,就着椅子转了一圈,才停下来:“说正事吧,怎么又突然要去立川家了?”


    “还不是和拍卖会同一件事。”


    “意思是那东西出自立川?”


    我点点头:“下个月立川家的那个叫什么的过生日,因为是成年,所以在家中举办生日宴会,也邀请你了吧?”


    初次见面时,我还以为立川家的儿子跟我差不多的年纪,没想到已经要成年了,是因为胖子显年轻吧……


    据说御三家年轻一辈都在邀请名单上,而我这次是以东方家的名义前往,所以即便没有禅院也能出席。


    “立川夏彦。”五条悟替我补充道,他顿了顿,“他们家邀请了不少人哦,但是我这个级别的出席未免太给他们长脸了吧。”


    “答应的事不准反悔。”


    “好吧,但是为什么要带上我啊,这种事一个人也能干吧?”


    “替你打工够久了,也该回馈下了吧?”我说,“况且立川家比起咒具,普通藏品更多一些,有悟的眼睛在,大概能事半功倍,有捷径不走是傻瓜。”


    “意思是我还得陪你把整栋房子检查一遍?”五条悟笑着说,笑意藏着几分不爽。


    “有没有办法只站在大厅或者某一处……”


    “不行。”


    还没讲完就被否决了。


    “以为我的眼睛是什么万能雷达吗,”五条悟说,“像上次那种微弱的咒力,也是只有在非常近的距离才能观测到。”


    “那看来还是只能把每个房间都搜一遍了吧。”我思索道。


    “人家房子会好端端给你搜吗?”五条悟双手枕在脑后,“私人房间肯定会有人盯着的。”


    “没关系,我们能隐身进去。”


    “隐身?”墨镜下疑惑的视线投来,他继续说,“我们?”


    “对。”我轻轻颔首,令发散的咒力产生转变。


    几乎瞬间,房间只剩下五条悟一人了。


    他微微张着唇,手指勾下墨镜,惊讶又有些兴奋说:“这是什么原理?变色龙吗?!”


    “别起那么难听的名字啊,”我不开心地说,“是结界,也可以理解为小型领域,咒力构成的结界附在身上,然后施加‘无法被观测’的效果。”


    “这也能算领域啊?”他质疑道。


    “我说算就能算,没附加术式而已,”领域的概念好像和这边有很大的歧义,对我来说,只要是由自身构建的世界,都算作领域,至于领域展开,那就必须是附加了术式的生得领域了,我走上前,见他目光微微抬起,即便隐身了,他的六眼也能看见我的存在,我说,“把手给我。”


    五条悟愣了下,老实巴交地伸出手,出现了训练有素的猫猫既视感。


    手掌只够裹住他手指。


    不过只要出现肢体接触,就能把他拉进我的隐身领域。


    他的身体由手开始呈现透明,逐渐蔓延到手臂,又从手臂延伸至全身,就像被橡皮擦抹去那样,整个过程差不多持续半分钟,然后彻底消失了。


    “还真是神奇欸,从里面看外界,场景居然不一样,难怪要称作领域,像是独立的世界。”


    “只是颜色稍微变了啊。”


    如同曾经在香炉世界所见那般,从领域内看外面的场景,是稍微褪色的世界,没那么明显就是了,这是隐身效果产生的束缚,无伤大雅。


    规则不像术式,规则可以利用束缚换取。


    五条悟把手抽了出去,望着自己手掌怔怔道:“变回来了耶,脱离领域倒是一瞬间就变回原样了。”


    他又好玩地反捉住我,这次没起任何反应。


    “怎么回事?短时间不能反复起作用吗?”看起来像是握着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在空气里摇了摇。


    “才不是啊,”我说,“得我主动传递给你才行。”


    他身体再度变透明了。


    “原来如此!”他兴奋起来,“以后可以拿这个捉弄杰吧!”


    “把我当工具人吗?”我翻了个白眼。


    “难道秋不想看他出糗吗?那么注重形象的臭屁家伙耶!”


    “唔……”这么一说好像有些心动了,“那么勉强考虑下吧。”


    话题又被这家伙带偏了,不过意见达成一致,后面其实也没什么可聊的。


    五条悟还算有礼貌地把“咪咪”归还原位,才告辞离开。


    第62章 第62章


    立川家的生日宴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如期举行。


    因为不属于休息日, 我和五条悟分别请了假。


    在得知我们一起请假的时候,硝子和杰表情变得意味深长,还好没多问什么, 只不过偶尔能看见他俩经常当着我们面讲悄悄话,嗯, 还会把视线移过来, 合理怀疑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


    宴会地点在东京郊外的别墅, 也正是我几年前给立川看过的那套。可惜,我对那个别墅其实没什么太大印象了,比起曾经接触到的那些有高等咒灵徘徊的屋子, 立川这种普普通通的家实在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我难以忘怀的。


    别墅大堂的装束充斥着浓烈的西式风格, 巨大的水晶吊灯与相邻闪耀的壁灯照得高阔的室内格外明亮, 吊顶上是一整副神话场景的油画,一整个富丽堂皇的气派模样。


    此次生日宴邀请的几乎全是社会名流,以及家中相仿年纪的儿女, 甚至有看见一些电视上里见过的明星陪伴出席。


    虽然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但却不一定知晓咒术界的存在,也自然有部分不认识五条悟的了。


    这样最好, 一会他不见了也没人会特意去找。


    凝望着独自端着甜食餐盘的五条悟背影, 我如是思索。


    又抬头瞧了瞧一楼的楼梯口,那边正伫立着两名保镖, 分别站在左右两端守候。


    这种警戒程度约等于无。


    更值得庆幸的是, 立川家并没有摄像头。


    听鹰的意思,立川对自己家的守备相当自信, 所以松懈惯了。


    “秋酱, 没想到你真的来了!”出神之际,旁边传来男性高兴的声音。


    侧头望去, 立川夏彦将手中的酒杯放回随身侍者的托盘上,脸上洋溢着热情同时张开双臂朝我走了过来。


    这架势似乎是想来个西式见面礼,我下意识后缩一步,表现出抗拒。


    “虽说发了邀请函,但其实内心实在忐忑呢,毕竟我们也才见过一次,看来我应该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他见状放下双手,笑起的脸颊上肥厚的肉挤在一起,让人觉得不适,“啊,我这么称呼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神经抽动了下,怎么世界上会有又丑又如此自信的家伙啊。


    其实也不能把这家伙归为丑一类,但男的肥胖起来就是很恶心。


    随口敷衍说:“无妨,因为曾经有过合作,将来也说不定会有合作,才受家中委托前来。”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他殷勤道。


    我没拿手机,思索了下直接报出了五条悟的号码。


    “今后请多指教。”


    保存号码,立川伸出手道。


    谁要跟你握手啊。


    我瞥瞥嘴,决心搞个小动作打翻旁边桌上的酒杯以此了事。


    “秋也在这里啊!”白发身影突然从旁边窜了出来,五条悟双手揣着口袋,站至我们中间,“怎么不早讲,早知道就一起从学校过来了欸……唷,这不是今天的寿星吗,恭喜啊,成年了耶。”


    他用漫不经心地口吻挨个打了个招呼,像是长辈关照晚辈那样。


    ——有事先商量过,要装作并不知道彼此会出现在生日宴上,完全是一场偶遇,万一真有什么发现要从他家拿走什么东西,我们才不会因此惹出什么怀疑。


    “只知道你请假了,也没告诉我是来这啊。”我淡淡回道。


    立川见状放下手,对五条悟的出现诧异又欣慰,于是聊了起来。


    “啊,五条君,你能来真是太好了,老实说,父亲他们一直想与五条家……”


    ……


    可怜的家伙,要被缠上了。


    我默默转身,做了个窃喜的表情,把五条悟留在原地,直接溜到后院花园,期间还不忘顺了杯果汁。


    别墅的后花园今天对外开放着,用于给客人休息,天气还未转暖,有设置采暖设备。


    这会宾客都聚在大厅,还未见人影。


    坐在小圆桌前,惬意地独享这块风景。


    “喂,你怎么一个人溜了,也太不讲义气了吧!”


    五条悟抱怨着,大步流星地走来,往旁边的椅子上摊下,不由分说地拿走了我的饮料,就着吸管喝了起来。


    “喂!那是我的果汁!”我坐不住了,而且是被我喝过的,虽然只有一小口。


    “我渴死了欸。”他一下饮掉一大半。


    算了,反正是他喝我的口水,又不是我……啊……怎么能这么想!总之,他大概也不知道我喝过,就当没这回事好了。


    “砰”地一声,杯子放回了桌上。


    “快点吧,干完活早点回去。”他起身说。


    “看起来似乎很讨厌这里啊。”我调侃,“明明之前对别的宴会也没那么抗拒的样子。”


    墨镜下将目光投了过来:“秋才来这边不久恐怕还不清楚,立川是总监会掌权人之一,这种咒术界的烂橘子比御三家还讨厌,是一群面对咒灵只会发抖大喊‘救救我’的胆小鬼,还总喜欢对咒术师指手画脚。”


    “这样啊,其实外公也这么提过欸。”我喃喃说。


    “好了,快点开始吧。”他说着伸出手。


    一时间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把手放了上去被握住才醒悟,应该是我牵着他才对吧。


    用上半分钟等他完全“消失”。


    “虽然是隐身了,但也只限于我们两个,周围环境不在其中,要注意开门关门的时机,也不能随意拿东西。”我说。


    “知道了,直接从正面上去吧。”


    和我想法一致。


    重回大厅,人变多了,寿星的老爸立川宗介很高调地出了场,他身边还跟了个女伴,是某个冬日热播的剧里的女主角,就连我这种不看电视的人也能一眼认出来,可见有多炙手可热。


    两人体型差异让我想起了猪八戒娶媳妇的典故。


    然而没有人因为身边的女伴交头接耳八卦,就连他儿子都上前与她交流起来,仿佛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恶,但是我很好奇啊!


    本能地向五条悟贴近些,怕分太散会撞到别人,好像又闻到了身上若有若无的青草气息,跟着他从立川一行人间穿过,五条悟甚至未目看他们一眼。


    他看的电视比我多,怎么表现一副完全不关心的样子啊……对了,是来办正事的,这家伙态度都比我端正。


    收回目光,同时敛起那些杂乱念头。


    路过守候在楼梯口的保镖时,朝离得进的那个做了个鬼脸,对方毫无察觉,视线在宴会上茫然扫视,哈哈真的太搞笑了。


    手被紧了紧,五条悟斜眼投来一个警告的眼神,我定了定神,老实紧跟着他上去二楼。


    别墅二层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房间井然有序坐落在同一面。


    五条悟冲我歪了歪头,还没意会他想表达什么,就被拉着往其中一边走了。


    停在尽头的房门前,他快速开门,抓着我一起闪了进去。


    “简直就跟做小偷一样啊,”进房后,他抱怨一句,“这种事没有下次了。”


    “别这么说,把自己当成侠盗不就好了吗?是助人为乐的英雄耶!”我连忙安慰。


    “呵。”嘴唇泛起一声不屑的笑声。


    没再理他,环顾四周,看起来是会客室一样的房间,准备往某个方向探索时,他把我拖向别处。


    “不是说好了,我来看吗?”他低声道,“等发现咒具的时候再轮到秋吧。”


    巡视一圈,无果。


    这种地方连个像样的贵重物品都没见到。


    赶紧去了下一间房。


    如果只有我一人,还要考虑进出时会不会有别人,所以大概率会选择翻窗,但现在不需要了,这家伙用起来还真是方便啊。


    第二个房间是非常宽敞的餐厅,餐厅后边还有一个小厨房,但今天的宴会明显没用上。


    搜寻无果,又到了第三个……


    别墅一共四层。


    其中在四楼尽头的房间见到了藏品室,房门有上锁,用了一些不入流的江湖小伎俩将门打开,里面见到了好些咒具,还有字画与一些古董,角落里立着个保险柜,听五条悟的意思是大概是珠宝钱财。


    一番检验依旧没有结果。


    索然无味地退了出来,接下来是最后一间房了。


    紧挨着藏品室的主人卧室。


    之所以没按照顺序检查卧室,是因为我们都觉得藏品室的概率更大一些。


    卧室装潢比其他房间更加奢华,满眼的金钱气息,就是太过俗气了。


    衣帽间就有两个,除此之外还有一间小封闭式的储藏间,内部宽敞,像一个小型展台,盲猜这些摆放物应该是立川个人更加偏爱的藏品,而在墙中间,供奉了一尊观音雕像,比拍卖会见到的那个似乎更加精致一些。


    难怪不要原来那个了,是有了新欢。


    “那尊观音有问题吗?”我小声问,手指稍稍屈伸了下,因为一直没能松手,手心不知不觉都开始出汗了。


    “没有,全都没有。”五条悟摇头说。


    老实说,多少抱着点期望来的,所以听见这个答案让我有些失望。


    在立川家没能有新发现,下次再有消息恐怕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那走吧。”我也不想逗留了。


    其实有点想换个手跟他牵着,这样也好擦擦汗,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出去再说吧。


    我拉着他想尽快离开。


    “等一下。”他一下把我拽了回来。


    竖着手指在唇边比了个噤声,随后把储藏间的平移门轻轻合拢。


    “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外面房门就被打开了。


    这个时间怎么会有人来?!不是还有宴会吗?难道是跟我们一样有小心思的家伙?!


    隔着一扇门,虽说看不见,但也能听见外边的动静,是一男一女,毫不掩饰地传来说笑声。


    原来如此,是立川宗介和他的女伴吧。


    “出不去了,他们之走前只能暂时在这里等了。”五条悟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能隐身的只有我们,门开关会被发觉,比起这个,我更担心那两个家伙会不会进到这边,带女伴参观藏品室炫耀自己的收藏什么的……


    到时候只能卡一个开门的时间差,借机溜出去了,否则很容易撞上。


    念头一层层冒出时,五条悟松了手,隐身也因此而解除了,他就地坐下来。


    我一脸迷惑地看向他。


    “你干嘛啊?!”克制住惊讶,尽可能小声说,“他们突然闯进来怎么办?”


    “不会进来的啦。”他看起来有些疲倦地说。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外面忽然传来了奇怪的呢喃,一开始还以为是我幻听,又听见一阵女性发出的甜美哼鸣,有什么东西在我脑袋里瞬间炸开。


    原来是这种事?!猛地醒悟过来了!宴会还在开着耶!一定要这么急不可耐吗?!


    目光扫过坐在地上的五条悟,对此他好像比我明白的早,但表现得无动于衷,甚至玩起了手机。


    我没管他,悄悄凑回门前。


    “你做什么?”他转头问。


    “居然能撞上现场版,我倒要看看。”把脸趴在门边。


    缓缓拉开一条门缝,房间的光线透了进来,一同传递的还有真切的哼鸣与弥漫着欲|望的空气。


    只是借着狭长的角度瞟去一眼,光亮就被隔绝了。


    一只手挡在眼前,并且毫不客气地捂住了我眼睛。


    而我还没从那一瞥中缓过神来,仅仅只是一个转瞬即逝的画面,简直要颠覆我的认知!


    与书本中读到的文字全然不同。


    那与猪无异的躯体把女性压在身下的冲击场景,对我这种追求美感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沉重的打击。


    “你还没成年吧。”五条悟的声音从背后悠悠飘来,束缚着眼睛的手挪开了,同时门缝被他关了起来,听他又补充一句,“而且那种猪头有什么好看的啊?”


    我怔怔抬头,对上他俯下来的视线。


    “你说得不错,我现在急需一双没有看过的眼睛……这就是别人常说的吃了苍蝇一样恶心的感觉吧。”如果能看见自己的表情,那应该是非常痛苦的样子。


    “居然产生了这么恶毒的想法吗,事先声明,我可不跟你换。”五条悟幸灾乐祸说,“谁叫你不安分的。”


    他揪着我的后衣领把我提着坐了回去。


    “怎么办,我的精神世界被污染了。”抱着脑袋无比懊恼。


    “呵,原来以前懂挺多的样子实际上是一知半解啊。”他戏谑说。


    “为什么你一点也不惊讶?”我奇怪问。


    “呃,”他表情凝固了下,移开视线,“总之,这种事情还不是你知道的时候。”


    “那我们要在这里听他们弄一晚上吗?”我痛苦不堪地说,纵然看不见,外面的声音依旧传递进来,“想想别的办法?”


    他神情变得古怪:“一般情况下不会有那种事的啦。”


    “为什么?”


    他扣住面孔,想了想把自己手机递给我:“别问了,给你玩游戏。”


    垂眸看去,居然是贪吃蛇的界面。


    “我手机里也有。”


    “那就打破我的记录吧。”他不由分说地按下了开始键。


    “哦。”


    两人都沉静下来,而外面的叫声却因此愈发清晰,听得人神经突突地直抽。


    简单的游戏并不足以让我为此转移注意力。


    忍耐几乎快要到极限,一双温暖的手悄无声息地盖住了耳朵。


    世界顿时静下来了,比起外面的纷扰,呼吸与心跳占据主权地萦绕在脑内。


    那家伙盘着腿贴坐在旁边,脑袋也凑了过来,但似乎是在专注看观看我的操作。


    全程没任何语言上交流,不过就算他说了,我大概也听不清楚吧。


    大概是这种物理隔绝起了作用,焦躁的内心心绪被抚慰得安分下来。


    但好像也没过多久,他突然松开了。不仅如此,外面一样没了动静。


    “发生什么了?”


    “他们应该是要走了。”


    “啊?”我下意识按下暂停键,“什么意思?结束了?!”


    “小声点,”他敲了下我脑袋,“是结束了,但还没走掉呢,等离开了我们也马上回去,消失太久了。”


    有些呆愣地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其实都不需要看时间,我那条蛇小半个屏幕都还没吃到啊……


    难道又被书上给骗了吗?


    “原来这种事只有三分钟吗?”我困惑地望向五条悟,本能地认为这个家伙应该知道答案。


    他自说自话地抓住我:“准备出去了。”


    这种回避的行为在我眼里几乎等同于默认,凝望着他若有所思点头:“是真的只有三分钟啊。”


    他额角若有似无地抽动了下。


    “够了,你闭嘴吧!我又没做过我怎么知道!?”


    “唷,好凶喔。”


    看起来是生气了,拉开门,一声不吭地拽着我往外走。


    “等等,还没隐身啦。”


    “不需要了。”


    大步走到窗前,敞开窗户,外面天色渐晚,晚风灌入房间。


    无下限的作用力将我提了起来,场景转瞬闪逝,眨眼便回到了地面。


    仰视了眼别墅,现在应该位于后院的小角落,旁边还有个圆顶石柱亭,四下无人,完美避开那些临时在院子歇脚的宾客。


    是我狭隘了,居然还有这么条路线。


    “我先回宴会,十分钟后门口集合一起回高专。”他扔下这么句话,把手揣进西裤口袋里没管我就走掉了。


    “好。”


    是该回去了,但没想到会是空手而归。


    不过说到底这种大海捞针的寻法,能找到反而有鬼了吧。


    我留在原地,有些踌躇要不要现在就把结果发给鹰。


    还在沉思时,莫名起了一阵风,引得花园内的枝叶簌簌作响,微弱的呼啸中,夹杂着细碎的铃铛声响。


    循着声回头,视线定格在凉亭下的圆桌上。


    有只白色的长毛猫正端坐在桌面中央,灰粽的尾巴在背后随意摇摆,脖间系着金色铃铛,眼部有棕色的对称面纹,深邃的蓝色眼珠本能地想起六眼,却又比五条悟的眼睛更加深沉,而那双蓝眸此时也正凝视我。


    第63章 第63章


    爆炸般蓬松的毛发乍一看之下有点像银白的小狮子, 但哪有这么精致的狮子。


    是只前所未见的漂亮的猫,看一眼就能心情愉悦的程度。


    它歪了歪脖子,踩着小步伐从桌上跳了下来, 项圈上的铃铛传出的清脆悦耳的响声。


    脚步轻盈,姿态优雅, 尾巴高高竖起, 末端还会左右摆动, 差点萌生了想偷猫的冲动。


    它安静地走到我脚前,端坐下来,毛茸茸的尾巴一扫, 盖住爪面。


    “喵~”冲我发出细声细气的叫声。


    是饿了?


    跟着它一起歪了歪脖子, 弯腰伸出手去。


    探着脑袋鼻尖耸动下, 在我指尖嗅了嗅。


    应该是不怕生人的类型吧。


    忍住不想要摸下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再去给找吃的,结果几乎触碰到的刹那,它后退一步, 果断扭头走了……走了……


    很少见到如此绝情的背影。


    不远处有仆人叫唤着从花园小道间走了出来。


    “梅露酱, 原来你在这里啊。”女仆装扮的佣人抱住了它,猫咪仰躺在它怀里, 尾巴享受地甩来甩去。


    “啊, 没想到这里还有客人,打扰了。”她朝我微微鞠躬说。


    “它叫梅露吗?”我问。


    “是啊。”


    “这是什么品种, 很少见到欸?”


    “是布拉多尔猫, 从美国运来的。”佣人微笑有礼地回答。


    “很漂亮。”我夸赞道,就是有点无情。


    “是呢, 不过也很脆弱就是了, 刚来那会才1岁,没两天就感染猫瘟了, 差点没救回来。”佣人忧愁说,“嘛,现在也算是茁壮成长了。”


    梅露挣脱了女佣,迈着急促脚步,踩着叮叮声往钻进了花丛中。


    “梅露!?”佣人见状喊道,又朝我行礼,“真是抱歉了,我得赶紧找它了。”


    “你去吧。”


    回去宴会飞快露了个脸,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


    将立川家的结果告诉鹰,对方回了句“我知道了”,便没了后文。


    也不知是不是过于敏感了,一般追问他大概率回会一句“等我消息”之类的话,这次什么也没,寥寥四个字看起来很失落啊。


    或许是时间拉得太长,别的事情都能顺利解决,唯独这件事屡屡失败,让我也感到几分挫败,很快这种情绪又被繁忙的任务给搅散了。


    冬去春来,新学期我们四人升到了高专二年级。


    能在某个学校与同学们度过和平的一学期,对我来讲是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带着这份神奇的感触,迎接了两位一年级新生。


    分别叫七海建人和灰原雄。


    前者是个做事稳当的混血儿,后者是个典型的乐天派,两个入学均是二级咒术师,但意外地并未因为我是四级咒术师,还要称呼我为前辈,而表现出任何不满。


    除此之外,我们的班主任夜蛾正道在新学期出荣升成了东京咒高的校长,对此他本人没什么太大的情绪反馈,还是一如既往喜欢板着脸,在这方面,新生七海建人与他有几分相似。


    “正论?我最讨厌正论了!”趴在课桌上头顶大包的五条悟做了个呕吐表情,然后转过头来,“秋,你觉得呢?”


    “我也讨厌。”我点点头。


    “二比一,杰你输了。”


    今日的争执内容依旧是老生常谈的,强者是否有保护弱者义务种种。


    “哈?这种论题参考问题儿童的意见毫无意义吧,要问应该也是问硝子。”


    “我是问题儿童?”我不满地说。


    “勉强算是矫正过后的问题儿童,已经不会用咒灵吓唬非术师了,进步很大。”他微笑着向我竖起大拇指。


    “嘁,我也只是想少点工作量而已。”我找了个理由搪塞说,真正原因好像是即使吓唬非术师,看他们屁滚尿流,也无法从中获得什么快乐了,或许已经看腻了吧,相反还要被两个家伙左右教训,得不偿失。


    “哗”地一声,教室门被打开了。


    “硝子呢?”夜蛾校长走了进来。


    “刚才出去了。”我说。


    “是吗,算了,有个任务要交给你们。”他说着扫了眼两名男生,“关于护送并抹除星浆体的任务。”


    听夜蛾的意思,天元要在两日后进行同化,天元是拥有不死之术的咒术师,虽能不死却无法不老去,为了不让天元因老化而产生异变,所以每隔五百年必须与适配的人类进行同化仪式。


    夜蛾说的很委婉,但事实上其实就是以稳固社会安定的名义,而举行的活人祭祀仪式吧。


    而由于星浆体被诅咒师Q组织与非术师组成的盘星教盯上了,所以需要人护送,这个任务便落在了两名DK身上。


    “意思是我不用跟着咯?”我指了指自己。


    “秋不是明天要回京都吗?”台上男人反问,“任务要持续两天。”


    “对哦,差点忘了。”


    禅院家那个咒物的封印,应该也是最后一次加固了,之后咒物趋于稳定,便不用再管,也就是说,非必要可以不需要回禅院家。


    两名男生接到任务后直接出发前往星浆体所在地,而我也在次日抵达京都。


    在禅院家的地下室加固封印后,回房躺下,这次旅程有把咪咪带着一起,它现在已经成了我的陪睡伙伴。


    恰好五条悟发来了消息。


    内容居然是一张海边风景照。


    【???你们不是在任务吗?】


    【六眼:对啊,是在任务耶!】


    【六眼:你看!我发现了海参!图片.jpg】


    【所以其实是名为护送,实则是度假的任务?这在哪里,为什么还有沙滩啊?】


    【六眼:嘿嘿,我们在冲绳喔~羡慕了吗?】


    靠!!


    他们在做什么任务啊!为什么能去冲绳度假!!


    此时此刻那几个人在海边享受阳光浴,玩水,而我却只能呆在冰冷的宅子里无所事事!我疯狂嫉妒!!


    把手机往桌上一摔,决定不再理那个蠢货了,我也要假装很忙碌的样子!


    然后开始在屋内来回踱步,顺便做起了伸展运动。


    等等,我为什么要做这些?


    直哉不在家,找不了他的麻烦,要不去找那对双胞胎玩耍吧!


    下定决心,桌上发出一阵“滋滋”的震动。


    不爽地“啧”了一声,还是按捺不住好奇想那家伙又发来什么。


    【六眼:你在干嘛,怎么不吱声了?我们一会要去划船耶!】


    可恶!


    一咬牙,疯狂地打出一行字。


    【再这么炫耀下去,你马上就要失去我这个朋友了!!!】


    【六眼:哈哈哈,原来真的在羡慕吗?】


    隔着屏幕,我仿佛能看见那家伙拍腿大笑的欠扁表情。


    【六眼:好吧,其实也不是真的在度假啦……】


    他把昨天所经历的与诅咒师集团战斗,星浆体同伴被绑架到冲绳,他们只好跑去那边营救的过程描述了一遍。


    【六眼:好啦,我们决定明天再返回高专,会给你带伴手礼的哦,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吗?】


    【唔……海里的大鲨鱼。】我好玩地回复道。


    【六眼:好啊,我去给你钓一条,养在你宿舍吗?】那边看似认真地考虑了一下。


    【那不行,我就没位置可睡了。】


    【六眼:那怎么办,至少需要个大鱼缸吧?】


    【算了,还是不要了,悟自己选吧,礼物如果不是惊喜就没意义了,要好点的哦,毕竟我很挑剔。】


    【六眼:我的眼光怎么可能会出错?】


    他回来一句傲慢的发言。


    这还差不多,心情一下轻松了,把咪咪揣进怀里,就着榻榻米躺下,又思索片刻,翻了个身拿起手机继续问。


    【如果明天星浆体拒绝同化怎么办?】


    换做我是星浆体,是绝对不可能跟他们老实回去的。


    【六眼:理子目前看起来挺乐意与天元同化欸,不过她要真不情愿的话,那就取消咯。这件事昨天和杰商量过了,他也同意。】


    似乎没有半点犹豫地回答了我的问题,我怔怔出神,换了一边侧躺着。


    【那放星浆体走吗?不就等同于违背天元了?这种事情总监会也不允许的吧?】


    【六眼:那又怎么样?保障一个普通中学生的未来我们还是能做到的吧,而且普通人社会要靠一个女生的性命才能稳定,这种理论简直就是不把我这个最强放在眼里!】


    还是一向不忘赞美自己一顿。


    我放下手机,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咪咪。


    五条悟作为御三家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与天元,和总监会作对,意味着要背负多么沉重的压力。但还是如此轻松地做出了选择。


    原来这份宽容与无条件的庇护,好像对谁都一样啊。


    而我与他关系要好,只是因为总呆在一块吧。


    不断涌出来的念头又被新消息打断。


    【六眼:怎么又没声音了,现在在忙吗?】


    说不出缘由地有些不想回复了,随便敷衍地了两句:


    【在帮禅院处理封印物,已经结束了。这种事你们决定就好啦,有需要的话,我也来帮忙吧。】


    同一时间,远在冲绳沙滩上休息的五条悟收到消息愣了下。


    “这家伙怎么回事,突然这么客气了?”他自语一句。


    “悟!要去下一个地方咯!”不远处夏油杰挥着手臂喊道。


    “来了!”


    他说着低头打出最后一条消息。


    【好啊,秋明天也要回高专了吧,明天见哦!】


    【秋:明天见。】


    结束对话。


    本应该对明天返校而抱有期待感,此时却因为内心莫名的消沉而打不起精神了。


    终于熬到第二天。


    次日准备在禅院家用完午餐再出发,收拾行李时,动作突然一顿,咪咪脖子上的蝴蝶结毫无缘由地脱落了,包括脖子本身也有脱线,蝴蝶结是经常触碰的位置,每次都会确认它是否牢固……


    思绪滞缓了两秒,猛地站起身,这种生活里突然的小异常,换做别人可能没什么,但发生在我身上,毋庸置疑,绝对是凶兆。


    第64章 第64章


    伏黑甚尔最近接到一笔大订单, 订单内容是在星浆体完成同化前,将对方抹杀。


    不得不说,这笔奖励颇丰的订单对于最近手头拮据的他而言, 真犹如及时雨。


    作为专业的咒术师杀手,要刺杀一名普通的小姑娘听起来似乎过于大材小用了。


    不过, 如果小姑娘身边还有两名一级咒术师护卫, 其中一人还是那个有名的六眼, 一切都要另当别论了啊。


    利用星浆体的限时悬赏,消磨五条悟的意志,让他经历三日的警戒状态, 在其进入高专结界从而放松警惕时, 发起刺杀行动。


    老实讲, 如果是满状态的六眼,自己未必有把握,好在他的计划非常顺利, 最终用那把能破除术式的天逆鉾贯穿了对方的脖子。


    解决掉最大的麻烦, 杀死星浆体仅仅只需要一发子|弹。


    回收好尸体,用最快速度离开高专, 搭上前往盘星教总部的私家车。


    伏黑甚尔开始盘算起即将到手的赏金用在那个赌场更好了。


    神经触动了下, 他抬眸望向后视镜。


    “我们是不是被跟踪了?”


    “刚和我们擦肩而过的车掉头了。”司机座位上,前刑警孔时雨神色严肃道。


    “立即刹车。”


    “呃?”


    面对冷不丁冒出来的话, 孔时雨愣了下, 本能地听从对方的指挥,猛地踩下刹车。


    一道虚影闪过, 似乎是什么生物从天而降, 挡在尚未刹住轮的车子面前。


    伴随先后而至的强烈冲击,“砰——啪”地两声巨响, 汽车头尾先后遭到重创,玻璃碎裂,钢铁咯咯作响。


    从安全气囊中回过神,孔时雨抬头望向车外,顾不得满脸血渍,一时顿住了,瞳孔因震惊微微放大,光天白日下,他瞧见了一只直立的高硕白狐,像人类一样正挡于车前,阳光洒在它身上,一时间竟令孔时雨产生见到神话中妖魔的错觉。


    猩红的瞳孔竖成一条线,嘴角向上咧开,露出尖锐的白牙,它似乎异常兴奋,口水顺着牙尖往下滴落。而即使拦下在高速上疾驰的汽车,它也毫发无损。


    就是这东西,挡在他们面前。


    “是咒灵,估计是冲着我来的。”伏黑甚尔说,“你先走,再去弄辆车过来。”


    “你认真的?!这种情况我走的掉?”


    “放心吧,会让你走掉的。”伏黑甚尔满不在乎地哼笑一声,一脚踹飞变形的车门,跨步下地。


    “看来,今天的工作没想象中那么快结束呢。”


    他面对车身,这句话不是对咒灵在讲,而是从后方车上下来的少女。


    *


    事出反常必有妖,尤其是在经历过手机被偷事件后,我对一切异样都格外重视。


    匆匆换了身衣裳便从禅院家动身出发了。


    抵达时间比预计要早许多,鹰表示无法来接我,只好叫了辆计程车。


    公路上,快要到高专的地方迎面驶来一辆私家车,那种车牌号码并不属于高专,更为重要的是……从转瞬即逝的交错间,望见了里面人身上战斗后痕迹与血渍。


    这种节骨眼上,不难猜测他们是冲着什么来的。


    总之,决不能放他们离开。


    我胁迫司机立即掉头,追踪前面的车辆。


    并且提前以自身为中心降下隔绝咒灵气息的结界,随后释放出了狐仙。


    前后夹击,如愿地拦下了那辆可疑的车子。


    打开门下了车。


    计程车司机一脸茫然,只知道前车陡然刹车不说,还撞上了一面空气墙。


    他掏出手机准备报警。


    我见状敲了敲他车窗顶——窗户已经支离破碎了,主要是被咒力震的,车子本身损坏不大。


    “大叔,你车子还能开吧,听我一句劝,要报警也是去到安全的位置哦。”我指了指前方,“你看,那个人其实是有名的通缉犯,已经亮出刀了,再不走恐怕你会在这里被他灭口吧。”


    “什,什么?!”其实他看见了,前车上下来的那个体格壮硕的男人,用粗暴的动作把车门踹飞,不仅如此,他凭空抽出了把刀……确信自己没有眼花……手机从掌间滑落,司机不做多想,重新发动汽车,“多,多谢啊。”


    “不客气,赶紧走吧。”我冲他挥挥手。


    不过,出租车刚驶出几米,又被西装打扮的男人拦下了,那西装男就是个普通人,完全是靠□□挡在车前,似乎笃定出租车司机不敢撞自己。


    不知道他们交流了什么,居然放男人上了车。


    整个过程中,另外那个手持咒具,嘴角有疤的男人一直在戒备我和咒灵,我这边发出任何风吹草动,他一定会发动攻击。


    ——他显然没打算逃走,看那反好像很乐意应战。这家伙很强,只是看一眼就能感受到了,不仅如此,他给人感觉很不协调。


    浑身布满骇人的血迹,却一副毫发无损的模样从高专出来……不是从逃出来的而是凯旋而归吗……那种事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不远处他蓦地开口打断我思路:


    “我说啊,如果现在放我走,或许能救你自己一命哦,看在禅院的份上,就不计较刚才那些了。”


    他认识我?是事先做过调查吗?


    “禅院?跟你有什么关系?”


    车子走远,他换了一个相对轻松的站姿,看得出来相比我本人,他更在意咒灵。


    “血缘上来讲是有些关系的啊,哪怕脱离家族,血缘总是斩不断。”他扬了扬手用满是敷衍的态度说。


    ——他知道对方的存在,孔时雨交来的“可能护送”名单里有这个女人,因为联姻对象是直毘人的儿子,看得出来禅院家相当重视她,自己可不想杀掉她惹来直毘人不满,毕竟前不久还找直毘人做过交易。


    “喔,你是那个禅院甚尔啊。”我正色道。


    “还以为家里那些乐色不敢在提我的名字了,啊,真怀念啊。”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用问吗?从你挡下我那一刻起不是就有答案了?”他笑了笑,“星浆体已经被杀了,现在阻止我没有任何意义了啊。”


    “星浆体身边有人护送才对……”脱口而出同时内心深处涌出一股可怕的预感。


    “对哦,是你的同窗吧,”他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咒灵操术那个,或许还活着吧,”他松弛地耸耸肩,“至于六眼,真遗憾,已经死了。”


    “不可能。”我下意识反驳。


    就算眼前这家伙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破除五条悟的无下限,只要无下限能发动,他连碰到对方都是痴心妄想!


    除非他能够展开领域……那就更不可能了……发散出去的咒力根本感知不到他身边有咒力存在,也就是说,这家伙要么0咒力,要么能将咒力像凝固的水泥封死在体内了。


    “有这个时间质疑,为什么不自己亲眼去看看,现在赶回高专,还能给六眼收尸吧。”禅院甚尔用惺忪平常的口吻说,“万众瞩目的六眼最终也不过是这种下场啊,还真是唏嘘。”


    简单的语言化成风,吹入我耳畔,而我却一时间无法理解他每字每句。


    “哈?你在说些什么啊?”


    仿佛一击重锤砸在了心脏上,差点停止跳动地滞留一拍。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编造他死亡的谎言,”喉间发出干涩的声音,“明白了,是因为不想被我拖延时间对吗,再拖下去,他就会追出来。”


    “欸……这反应可真有意思,”禅院甚尔饶有兴致地凝视过来,把手里武器收进攀附在上身的咒灵口中,换了一把造型古怪的刀,上面沾满了血,“或许我可以为你形容得再细致一点,你看,身上这些血可全是那家伙的啊,为了不让六眼最后做无谓的挣扎,干脆把全身肌肉切割个遍,所以血才会飞溅得到处都是,还有这把天逆鉾,就是用它捅穿了六眼的脖子,那时表情好像想说什么遗言吧,很遗憾没能听到啊,哦,对了!”他想起什么,指了指自己脑门,“最后这里也来了一下。”


    有把锐利无形的刀子插入心脏,他每说一句话,小刀就在血肉中搅动一次。这种持续绝望的痛感令人窒息。


    他口中所描述的杀害的对象,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人。


    是啊,他在说别人吧。


    我认识的五条悟,怎么会死呢?


    那家伙昨天还说要给我带伴手礼,我们约好了要在今天见面。


    风裹挟着那人身上残留的血腥吹来。


    “差不多就是这些,完全可以自己去确认哦,不过,再晚点恐怕尸体也要被咒灵吃掉了吧。”禅院甚尔漫不经心说。


    他在说些什么,我依旧听不太懂。


    我不会去检查所谓的尸体,也不会接受什么死亡。


    ——不论形容得有多真切,都被我否认掉了。


    ——所期盼的世界将与“真相”发生不可抹除的矛盾,那我一定会将其中一个彻底摧毁,要么是我自己,要么是世界。不论毁灭哪个,我都注定消亡。


    ——啊,原来是这样啊,其实悟才是我活下去的意义吧。


    只要拒绝承认,我就不会失去他。


    只要他还在,我就不会坠入深渊。


    “真不要去见同伴最后一面吗?老实讲我也很像快点回去结算工作了欸。”


    禅院甚尔的声音从前方飘来。


    对了,首先要将那个撒谎的家伙抹除,他是矛盾体的根源,哪怕多一分一秒,我都无法容忍他的存在。


    待命的狐仙遁入虚空。


    一把撑开的油纸伞悄然降临,握住伞柄,抽出散发寒光的细剑。


    禅院甚尔探究的目光投过来:“不错的眼神。”


    抬眸望了他一眼。


    他说什么都不重要了,信念涌入的血脉在身体炽热流淌。


    那是仅存的驱动我保存最后一丝理智的念头。


    “我要亲手杀了你。”


    第65章 第65章


    在短暂十几年的人生中, 虽说经历过无数场战斗,但真正能用殊死搏斗来形容的时刻寥寥无几。


    禅院甚尔的□□力量超乎我的预想,人类的体格用出的却是巨人般的力量, 是某种束缚吧,那种无咒力的平凡到极致的人本身就意味着与众不同。


    更为棘手的是他同时又具备丰富的战斗经验, 与禅院直哉那种依靠伎俩取胜的刁钻不同, 这家伙的狠毒在于绝不留余地, 如同一条巨蟒,一旦被他找钻到空子抓住任何一个空档,便会被牢牢缠住瞬间绞死。


    前后压扁的汽车从空中飞了过来, 将它切成无数片废铜烂铁, 任由碎屑四处飞撞。


    他借着飞屑冲杀而至, 侧躲同时刀刃挥向他面门,被那三节棍给挡下了,武器缠绕住的刀身, 迫使我凌空翻腾, 见他抬脚欲要侧踢,没有选择退让, 换手以合适的角度抽出刀刃, 又以极快速度斩了回去。


    剑刃传递着切割到血肉的真切触感,同时身体被一脚凶猛的踢击撞飞了出去, 背后撞上坚实的山体, 耳畔发出轰隆震响,连同五脏六腑一齐颤痛了下, 如果没有咒力, 恐怕已经粉身碎骨了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从稀薄逐渐消散的灰土中望去, 他随意甩动着手中的三节棍,向我走来,“明明是禅院家的未婚妻,却爱上了六眼,这种狗血午间档没想到能在现实中见到。”


    “你在说什么……”怪异地看向他,手臂上有条切割开的骇人裂口,鲜血往外潺潺流淌。


    居然是用肉|体格挡吗,真可惜,没能斩下他的脑袋。


    “是连自己心意都不明白的类型吗,”他含着笑意说,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如果不是拼死厮杀的光景,慈祥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长辈对晚辈的关怀,“不过你这个年纪的小女生无法理解也很正常吧。”


    “闭嘴!”怒不可遏地驳回他刺耳的语句。


    他为什么能把话说得那么轻飘,明明是初次见面的人,说得好像很了解我一样,这种自信,真叫人作呕。


    胸腔涌上一股莫名的怒火,与杀意交缠,反手握着剑,朝他迸发。


    要杀了他,太令人恼怒了,仅仅是站在我眼前,心脏仿佛都要爆裂,必须将他彻底碾碎!


    光影交错,身影似雷电在公路上飞驰,武器交锋接连发出铿锵有力的声响。


    方才的对话似乎使他松懈了些。


    “简直是把想法全部写在了脸上啊,确实,或许对你一无所知,”战斗间隙,他用颇为傲慢的语调说,“但我很了解女人,让我来告诉你吧。”


    “闭嘴!”心脏已经到悬崖边缘,迫切地意图要置他于死地。


    舞动剑刃,步步紧逼,银白的锋芒划破长空,留下一道道弯月般的弧线,在一个错身间,禅院甚尔露出了薄弱之处。


    就是现在!


    “这种被愤怒冲昏头脑,甚至让人失去理智的憎恨,不就是你深爱六眼的证明吗?”


    我明白了,比起战斗手段,虚无的言论才是他最毒辣之处。


    我不可能承认五条悟的死亡,也不会承认爱意。


    死亡与爱,不论那种都太沉重了,它们会把我压垮,葬送进坟墓。


    动作出现了转瞬即逝的滞缓,使我没能击破的他的防御,而那把造型奇异的短刀悄无声息地接上锁链。


    而早在之前我发动攻势时,虽说避开了投掷,却没料想那锁链能无限延长,在背后形成包围之势。


    原来是打算引诱我近身,趁不注意以此奇袭。


    禅院甚尔成功了,上身被锁死同时天逆鉾回到他手中,毫无停留之意,充斥死亡气息的刀刃势要收割我这颗头颅,咫尺之间的距离,能清晰望见他嘴角扬起的得意笑容。


    正如他所说,被愤怒裹挟的我丧失了理智。


    不仅选择了最吃力不讨好的作战方式,甚至连对方如此不加掩饰的意图都没能辨别,真是愚蠢至极。


    虽说醒悟过来,但却于事无补。


    无数念头景象纷纷从脑海涌现,体内有恶魔在咆哮,似乎在劝说我解放枷锁,但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那东西得逞。


    或许我还不该死在这种地方,或许如此死去,好像也是另类的解脱吧。


    锋芒割开皮肤,破开血肉,切开血管,纵然如何下意识抵挡,此时此刻好像也难以改变被切割的宿命。


    不知何时,细长的虚影已至,像是一杆附有千钧之力的长枪,撞向禅院甚尔一同飞了出去。


    胸锁传来异物扎入又骤然抽离的痛感,大量温热粘稠的液体如往外涌。


    伴随一声巨响,他们撞入了公路内侧的山壁。


    差点一个失衡没能站稳,本能地按住伤口,才发觉那一刀砍偏了,禅院甚尔没能取下我的首级。


    伞救了我一命。


    但这却不代表战局出现了转机。


    伞在收束时具备高速冲击能力,却无法发动术式,并且那种状态下,对禅院甚尔而言,脆弱得如同一张纸。


    ——下一刻,黑暗笼罩了我,就像是连接电视的电源蓦然断电,我失去了视觉。


    ——它被祓除了。


    外公过去曾反复告诫我,不要过度依赖那些与我达成契约的伴生咒灵,在高层次的战斗中,因为那些束缚的存在,它们注定会成为拖累。


    伞让我短暂地活了下来,我却似乎陷入了更艰难的处境。


    胸腔急促地喘息着,只觉得周身空气愈发干燥,身体因不断流逝的血液而略微发冷,胸锁处的伤口持续作痛,但好在这样的打击终于让我冷静下来。


    或许是因为冲动后的自省,亦或者是因愤怒平息后的坦然,也可能是因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后的释怀。


    哪怕眼前一片漆黑,也不曾为如此糟糕的处境感到惊慌。


    恰恰相反,拜那生死交错间捕获的灵感所赐,头脑在这一刻感到前所未有的通彻。


    真是不可思议,在一片空洞中,我仍然能感受的环境的存在,不是看到,而是感知。


    恶臭气息尚未消散的位置,还存在着一道绚丽的火光,我看不见,却知道是绚烂夺目的,因为那是我自己的血,喷洒在禅院甚尔身上大量的血迹,蕴含自身微弱咒力的血液,变成明亮的标识倒映在脑海。


    习惯性发散的咒力,自然融入现实环境的咒力,早已成为一座以我为根基的移动领土,失去视线后,周身一切细微动静都比亲眼所见要刻入人心。


    真神奇啊,超规格的感知下,原来事物可以用这种微粒的模式观测,那家伙所见到的世界,是不是也与我相似,等回去后,大概会和他讨论一番吧。


    眼下,唯一弊端那就是我能散发的范围远不如视线所至。


    但在这样的空洞与虚无中,我仿佛理解领域的概念,明悟空间的根源。


    而脚下咒力所覆盖之处,空间将由我制定。


    我没有放下恨意,抹杀禅院甚尔依旧是目前唯一的生存意志,但似乎终于能镇定审视自己,镇定地面对他,然后宣告他死亡。


    不远处,禅院甚尔掀翻压在身上的石块,从山岩残骸中站起,似乎是受了不轻的外伤,动作略有迟缓。


    “真叫人惊讶,你身上还有不少秘密啊。”


    刚才他太专注在我身上了,也太急于杀死我了,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平复心境后我才怔怔明白过来,在刚才步步紧逼的交手中,与充斥着悲愤的猛攻下,他似乎也感觉到吃力了,所以才会用那些荒诞的言语刺激我,才会在关键时刻,做出与我一样赌徒般的行为。


    “是啊,”面转向他,平静地说,“胜负才刚开始啊。”


    为了不让禅院甚尔发觉我视力的异常,故弄玄虚地闭上双眼,扔掉长剑——它在这场战斗中无法发挥效果,而我接下来也不需要使用武器了。


    用自身的咒力与空间发生碰撞反应,要创造割裂现实的空间或许还无法做到,也无法将无咒力之人拉入我所在的五行世界以建立优势,但我可以基于现实世界,建立稍微复杂规则的领域空间。


    “规则,所有人无法使用咒具与咒物。”


    “哗啦”声响,禅院手中的链条与刀掉落了。


    他困惑地停下脚步,不论怎么去拾取,他都无法再触碰到那些武器。


    “什么意思……?”他疑惑开口。


    “规则,咒灵无法参与战斗。”


    话音落下,攀附在他上身的深紫色咒灵转为透明,被我的领地拒绝在外。


    前一条是限制他,后一条是限制我,除此之外,公开宣布也是为了达成平衡而产生的约束。


    “原来如此,”禅院甚尔喃喃道,似是明白过来,“但是仅凭这些,就能赢过我了吗?”


    “就是这样,怎么了,身为大人的自尊心受创了吗?”


    “呵,臭小鬼。”他轻哼一声,又尝试用虚假的言论激怒我,“本来想用同样的方式送你与六眼相见,真是白费我一番苦心。”


    “这种话,或许等你赢过我再说也不迟。”


    侧让开身,迈出一个马步,气息下沉,等待他先发动攻势。


    一头凶猛的野兽迸发了,以凌厉强悍的速度向我袭来,任凭他用何种速度,他任何细微动作都在咒力的覆盖下无处遁形,空洞里我感知到的是咒力的轮廓,正因为他是无咒力者,这种格格不入的身形愈发醒目。


    一一接下他排山倒海般的攻击,再借力打力,将那些超乎常规力量还给他。


    随着他动作的迟疑,大概是察觉到异常了。


    失去咒具加持,他再不可能胜过我。


    接连反击后,他突然停下了,猛地后撤,拉开了距离,有什么细小的东西划破长空急速飞来,偏头躲开,脸颊后而传来一阵痛感。


    “你看不见了。”他陈述道,“虽然不知道你用的是什么招式,也不明白为什么能清楚捕捉我的动作,但似乎总有些东西在你的范围里是迟钝的呢。”


    被发现了啊。


    我还未能彻底适应这种状态。


    “这样的空间也是有范围的吧。”他继续说。


    啊,这家伙真难缠,为什么不能乖乖束手就擒呢。


    手脚渐渐发凉,肩颈处的伤口还在往外溢血,拖延下去局势只会对我不利。


    “哼。”他轻笑一声,却掉头逃跑,看势头,直接越过护栏,进入陡峭的斜坡,往上下飞奔。


    我能在高速移动中辨别较大的物体,但暂时无法处理那些细枝末节,进入茂密的山里削弱我,打的就是如此算盘吧。


    是个聪明的家伙,但绝不会放你逃掉。


    必须亲手杀死那个令我内心世界动摇的家伙。


    杀不死他,迎来毁灭的将是我自己。


    几乎在我提步追击的瞬间,一道光束打了下来,像天罚一般的霸道力量击破我结界的外壳,贯穿规则领域,咒力的火花绽放在禅院甚尔逃离的路线上。


    领域失效了——本就是为我和禅院甚尔打造的战场,有拥有术式的第三方介入时,必须重新定制规则。


    这些都不重要。


    每个人的术式与咒力均蕴含着独特的气息。


    虽说存在略微差异,但无疑是我熟知的气息,仿佛早已烙印在感知中,绝对不可能认错,出现刹那我就无比确信了。


    目睹过千百次的轮廓骤地落地,下意识睁开眼,那片空洞中,我看见了五条悟的面孔。


    如果我能哭出来的话,或许会不吝啬地为这家伙高调的降临流下眼泪,他若是因此得意或者嘲笑,就由他去吧。


    “呀,”他嗓音沙哑地开口,却掩饰不住一如往常倨傲的语调,“怎么都这么狼狈啊。”


    我就知道,禅院甚尔果然是个骗子,他每一句话都不可相信呢。


    第66章 第66章


    “开玩笑的吧?”


    路边, 被咒力火花挡下来的禅院甚尔又折返回来,错愕在原地,咒灵回收了他那两把遗留的咒具, 重新攀附在他身躯上。


    “当然是超认真的啊。”五条悟兴奋说完,转过头来, “你眼睛怎么回事?”


    “看不见了。”虽然有在极力克制翻腾的情绪, 开口时声音还是夹杂着几分颤抖。


    他摸了摸我的脑袋, 语气变得温柔,“没关系,”又把手放在我肩膀的伤口处, 与我逐渐流失的体温截然相反, 是很温暖的触感, “可惜还是不能像硝子那样,这个看起来很严重啊。”


    “我有些累了。”垂下眼眸说。


    “秋已经做的够好了,不用再战斗了, ”他又一次安抚, 然后靠近过来,腰间被揽住了, 感知一瞬间发生剧烈转变, 大概移动到离战场有些距离的地方,不过依旧是在公路上, 动作很轻地把我放到地上坐下, 蹲在我面前说,“在这边休息吧, 放心, 你还在我视野里,硝子很快会赶到。”


    “你还要去吗?”


    “是啊, ”他说着一下振奋起来,“胜负才刚开始啊,不过,大概很快就结束了。”


    他说了和我之前类似的话。


    从他出现的那刻起,我已经没有了战斗的理由,但五条悟还有,那是属于他的战斗,我无权干涉。


    像是告别一样,又摸了摸头,消失在了原地。


    *


    “小情侣还要在战斗中调情吗?敌人会跑的哦。”


    “你不会跑的,不是吗?绝对超不甘心的吧。”


    “是反转术式吗?”


    “回答正确。”


    ……


    *


    听不清远方那两人说了什么,也已经无暇顾及那边了,而我说自己很累是千真万确。


    那家伙,应该不会有问题了吧。


    禅院甚尔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今天发生的一切就像梦境一样曲折啊,真的好困,先睡一觉吧,说不定睡一觉醒来,发觉真就是一场梦呢。


    *


    “接下来是两节自习课,老师们要去开会,你们把卷子做完,下课收起来送我办公室,不准吵闹,更不准惹事,班长。”


    “到!”


    “你负责纪律。”


    “是!”


    朴素简洁的教室内,一张张课桌椅整齐排放,列成数个小组。


    卷子从前之后依次发放。


    我的座位在最后,属于问连老师都懒得照料的问题儿童专座。


    前桌的小女生递来空白卷时,偷偷瞟了我一眼,正好迎上我的目光,交汇那一刹她像受惊的兔子迅速撤回身去。


    呵,真是胆小,我又不吃人。


    文化课检测对咒术师而言一点也不重要,但还是有许多循规蹈矩的学生会遵守大人们的期望,完成学习任务。


    这太无聊了,给空白卷签上名字,我起身从教室后门走了出去。


    没有刻意掩盖逃课的行为,也没有故意制造声响引人瞩目,是我一贯作风。


    当然学校的状况会如实上报给家中,没做好的部分,会让我去用任务弥补回来。


    “什么啊,还真是装。”


    刚出教室门,还未走几步就听见了某些闲言碎语。


    真是充斥着既视感的画面。


    “可不是吗,不就是仗着家世好。”


    “别说了,王家的人也没这么嚣张。”某个转校生讲。


    “听说只不过是因为她能出特别任务,家里才这么纵容她。”


    “是吗?”


    “否则谁会容忍这种货色啊。”


    “不过也好啊,”有人插话说,“特别任务危险系数那么高,说不准哪天就死在里面了呢!”


    参与话题的人多起来。


    “说起来,学校里如果办她的葬礼,默哀时大家可要忍住别笑出声啊。”


    短暂沉默后,引来大笑。


    “啪!”地一声,有人猛地拍下桌子,“吵什么吵!”她厉声呵斥道,“你们不想写卷子,还有其他同学要写!喜欢笑待会把你们送去会议室门口,当着全校老师的面笑!”


    吵闹瞬间停下。


    “好啦,我们不吵了。”


    “不说了不说了,班长别生气。”


    教室安静些许,但交头接耳还未停下。


    “对了,你这块新手表好酷,是不是那个限量版?!”


    “眼光不错啊。”


    “杂志上看到的,我也想买,可惜太难预定了。”


    “嘿!下周我过生日,求老爸买的生日礼物!也不知道我妈会送什么,其实一直想要换台手机来着,但是又想要电脑。”


    “真羡慕啊,我每次都是开盲盒,下次也要主动向他们提生日愿望!”


    “有什么好羡慕的,该羡慕的是某个没爹没娘的吧。”


    其实我没有走远,中途因好奇折了回来,就着教室外走廊的栏杆坐着,听他们能讲出什么新花样。


    似曾相似的场景莫名又有些生疏。


    我觉得自己应该有好一阵子没听见类似的话语了。


    鬼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让我与人类产生隔阂的片段,它期盼我更能亲近咒灵一边。


    我心知肚明那家伙的打算,但又不可否认,它传达的永远是真实。


    “是啊,不过她没爹娘不也该怪她自己吗?”


    “哈哈,她妈估计要后悔死了吧,生下这么一个怪物。”


    “还不如一开始就掐死。”


    “照你这么说,生都不该生。”


    老实说,我很少有冲动的时候,至少不会在学校众目睽睽之下对人动手。


    偏今天感觉无法容忍他们了,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们让我不爽快,我也要叫它们感受痛苦。


    风平浪静的午后,咒灵降临了学校。


    教室的门被咒力震碎成渣。


    浑身缠布的高脚鬼闪烁进教室,它高大的身影几乎顶到天花板,因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未回神的学生们忘却呼救与反抗,它抓住某名学生的脑袋把人拧起,像投球般准全无误地甩出窗户。


    玻璃哗啦迸裂,随后是沉重的落地声。


    恐惧氛围终于爆发,人群开始尖叫。


    高脚鬼分别又抓住两人,重复之前的动作。


    我从一众慌乱走入教室。


    有人逃窜,有人乱叫,也有人劝阻我停下。


    而所有打算发动术式者,也全被丢了出去。


    顷刻间,再没人敢打扰我了。


    跳至窗沿,俯视望去,教学楼背后的草地上是几个痛嚎的杂鱼。


    出乎意料地,此刻竟没觉得畅快。


    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照理来说,应该非常高兴才对。


    而我将做的,是把那几个最惹我厌烦的家伙折断手脚,丢进臭水沟中——这是他们常常幻想的对付我的情景。


    我没继续动作,迟疑地从窗沿退了下来。


    这样做的话,又会有人念叨了吧,那些人是谁来着?


    是哦,他应该不喜欢我做这些。


    他见过其中一人,虽然那天表现得满不在乎,但不愿意归根究底追问细节的态度,让我隐约能猜到,他至少会不支持我如此使用暴力。


    好像是过火了吧。这一瞬间,我似乎也能宽容地原谅那些杂鱼们,原谅过往所做的一切。


    迷茫地望了眼灰蒙蒙的天空,有下雨的势头。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来着?有种想要立即逃离此地的冲动。


    “东方秋?!”教室门口,老师震惊地扫视一圈,冲到我面前,“你做了什么?!”


    除她之外,其他老师也纷纷到场。


    “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什么好解释的,要问就问他们——这种话没能说出口。


    “你跟我去训诫室。”她面色严厉地拽住我。


    “不行,”挣脱她的手说,“我还有别的地方要去。”


    “什么?”


    我突然醒悟,高声宣布道:“我不该在这里,我有想见的人了。”


    如同唤醒沉睡者的咒语,猛地睁开眼,一整面素白的天花板映入眼眸。


    这陈设是高专的医务室吧。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我又陷入恍惚的回忆,杂乱无章的画面纷呈于脑内。


    对了,我早就不在国内,也没在那个学校了,梦里的场景都是我停学当天发生的事。


    那些过去似乎离我遥不可及。


    而现实是我刚经历过一场战斗,差点死掉。


    不过……那个应该不会也是做梦吧。


    不知道那场战斗的最终结果,呆在过于宁静的病房变成一种折磨。


    于是心怀不安地从病床上撑坐起身,肩膀传来令头脑清醒猛烈的痛感,将手臂上还在吊水的针头拔掉,我拖着沉重的躯体下地。


    缓慢挪动到房门前,伸手想要拉开门,木质的侧移门以更快的速度自己打开了。


    差点撞在迎面而来的胸膛上,隐隐可闻的夏日青草气息掩盖了消毒水的味道。


    “这么快就醒了吗?”头顶传来少年熟悉的声音,不同于最后一次相见的沙哑嗓音,这回充满了活力,并且听起来有些高兴,“硝子预言说你还要躺一天欸。”


    我微微张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愣着做什么,”五条悟眨了眨眼,越过我望向房间里端,有些抱怨地说,“啊啊,怎么可以擅自拔掉输液啊,至少也得有身为病人的自觉吧。”


    于是被他自说自话的拎起来,动作倒是非常谨慎,像对待易碎品一样被重新放回病床上。


    呆愣地望着他把挂在腕间的塑料袋放至床头柜,检查尚未挂完的吊瓶,啧啧摇头拿出手机联系硝子,又在我面前打了个响指。


    “怎么了?”我迷惑问。


    “应该是我来问吧,差点以为你患上了什么语言障碍。”他抬脚勾了下旁边的座椅,拖到病床前坐下,“眼睛正常了?”


    “大概没问题了吧,”我回避他的视线,望着洁白的被褥说。“只是身体还很疲惫。”


    悬吊的心脏平稳落地同时,蓦然察觉自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五条悟了,禅院甚尔那番话果然还是对我产生了影响,甚至变成某种畸形的诅咒。


    “觉得虚弱是当然的啊,你知道自己因为失血过多,差点休克致死吗,真是的,把我也吓一跳,硝子因为这事这段时间见面就没给我好眼色。”他发出一连窜牢骚。


    “啊?”我怔怔地看向他,莫名有些恼火,“你这是在责怪我吗?”


    他一下咋舌,略有心虚地坐正,轻声说,“不要生气啊,我的意思是如果因为自己的疏忽让你死掉了,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吧,”当时完全沉浸在于禅院的战斗中,那种仿佛无所不能的掌控感瞬间令他有些迷失,从而忽略了秋的状况,好在战斗结束的很快,才不至于发生无可挽回的局面。


    五条悟又有些挫败地说:“所以以后不要再那么乱来了啊,真的很危险欸。”


    略带歉意的话说出来确实没那么生气了,但依旧心存不满。


    “乱来的不是你吗?”我没好气说,“那家伙跟我说什么你……”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喔,你在担心我吗?”像是勘破我的心思,他坏笑起来。


    可惜他只看到了我内心的冰山一角。


    “如果是因为担心而对我生气,会很开心欸,”又开始说些轻浮的话了,会让人动摇产生没必要幻象的话语,听起来叫人烦躁,“毕竟秋不是会关心别人死活的类型啊,很荣幸欸,”他扬眉,转而继续着狂妄又中二的言论,“不过之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状况了,现在开始,我可是地表最强。”


    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他同样回视过来。


    “喂,好歹有点反应吧。”他不开心地说。


    简直就是想要炫耀自己在比赛中赢得头筹的小朋友,看他一副极具倾诉欲的表情,勉为其难地满足他那虚荣心,我开口问:“那么请问这位最强,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那天他高调出场时,确实给人全然不同的感觉,不知道他领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摆脱禅院甚尔口中的绝境。


    令我也稍微好奇起来。


    仿佛受到鼓舞,他一下振奋,不过还是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硝子说让你先吃点清淡的,我去给你削个苹果吧。”


    他拿来小刀和餐盘,一边削皮一边讲述起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长篇大论,大概就是濒死前领悟了反转术式才得以活下来,而击败禅院甚尔用的是全新的名为“茈”的招式,由术式顺转与反转碰撞产生,听起来像黑洞一样能粉碎万物的骇人力量。


    更重要的是,领略术式反转后,他可以无时无刻地开启无下限术式,不用再担心身体的负担,因为反转术式会修补好一切。


    难怪会说自己是最强,并不是毫无依据的狂妄发言。


    只不过,越是侃侃而谈,越让我感受到自己与五条悟存在的差异。


    啊,是那种很久违的感觉,那种一年前刚接触他时的常有的距离感。


    我好像不得不重新建立认知——其实我们始终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且不论我对他是否有不可言说的感情,我还有禅院这样一个联姻对象存在,而即便之后取消了婚约,届时也会回国。


    就像半路遇见的合眼缘的同路者,只是携手共同走过一段旅途,度过不错的时光,结局一定是分道扬镳。


    这种既定的宿命让我一下感到难过,连他削好摆盘塞在我手中的苹果也是酸苦的味道。


    “你怎么了?有不舒服的地方?”他突然停下讲述,表情严肃地问。


    “没什么,就是今天的苹果不太好吃。”


    “是吗,”他从我手中拿走其中一个咬了一口,一脸不解,“奇怪欸,不是很甜吗?”


    第67章 第67章


    “然后呢?盘星教怎么样了?”我转移话题问。


    “找到盘星教总部时, 高层全部撤离了,那些教徒把我们当成了抹杀星浆体归来的英雄,在那喝彩, ”五条悟情绪低落下来,好不讲究地把腿往前摊直, 倒向椅背上, 举着手指在空中乱画一通, “真的超级不爽啊,差点就把他们通通杀掉了。”


    内心一颤,我继续问:“最后没有动手吗?”


    “杰劝阻了我。”他说。


    “听起来像是有点后悔。”


    “说实话是有一点吧。”


    “怎么可以产生这样的动摇?”莫名感到几分不快, 略带鄙夷说。


    “什么?”他坐直, 不解地看过来。


    “不是你们一直给我灌输遵守秩序的理念吗?作为引导人居然发表屠杀言论, 那让我怎么办?”我闹起别扭,“简直就像被背叛了一样。”


    就是这样,因为他们, 我都能原谅那群蠢货了。


    五条悟愣了下, 干笑两声:“没有秋说的那么严重啦。”


    “当然有,”我较真地说, 其实没必要上纲上线指责他, 我甚至知道自己此时有些无理取闹,但是, “都有没考虑过我的感受啊, 好不容易稍微开始遵守你们的规则,结果半路掉头的是带头人, 把我扔在半路, 未免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其实这番言论还夹带着不少私货,而真正想表达的感情, 大概无法传递给他吧。


    只是想借题发挥,稍微数落他才能让我内心稍微平衡。


    五条悟怔怔出神,看似认真思考了片刻,恍然地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啊,好像确实忽略了我们问题儿童的感受,不过真的只是抱怨而已啦,毕竟有杰在,他不会让我那么做的。”他说着靠上椅背,“那家伙虽然总发表一些讨人厌的大道理,也经常为此打架,但在重要时刻却意外地可靠呢,至少不会让我做出不可挽回的事吧。”


    “真是神奇,”医务室们被拉开,硝子穿着大白褂大步流星走进来,“问题儿童在给问题儿童做心理辅导。”


    五条悟仰头望向后方:“唷,硝子,要不你来?”


    “不要,我无法进入问题儿童的专属交流频道,”她神色平常说,“况且我也只负责治疗外伤。”


    五条悟很快被夜蛾叫走,走之前很抱歉地告诉我带回来的伴手礼在战斗中弄坏了,下回会补给我其他礼物。


    硝子等他离开,一本正经地给我换了绷带,嘴里开始念叨:“你们实在太乱来了。”


    “嗯,我也觉得。”我连连点头,“下次不会了。”


    反应似乎让她有些哭笑不得,把剩下责备的话咽了回去。


    没多久硝子接了一通电话,略带歉意地表示还要赶去别的地方。


    不是很在意地让她去忙,顺便表示能照顾好自己,硝子却用直白的质疑眼神多看我两眼,明显是对我不放心。


    当然,这种不放心是多余的。


    休息了两日,随着外伤彻底愈合,身体状态也恢复如初,但这只是表象,禅院甚尔给我造成的最大创伤根本不是那几乎夺取性命的一刀,而是那番毒辣的言语在我内心深处扎了一根刺,它没能因时间被排挤出去,反倒越陷越深。


    大中午,正趴在课桌上发呆,有人破门而入,视线里突然窜出某个穿着高专制服的家伙。


    “秋!来陪我练习吧!”


    夏油杰因为被发配去了任务,于是五条悟缠上了我。


    值得一提的是,这两个家伙已经是准特级了,等剩余手续办妥,下个月他们将正式成为特级。


    “不要,我好累。”视线停留在原位,我无精打采地说。


    “上回也是这么说的,不会是秋的借口吧?”


    “没有啦,是真的喔。”动作迟缓地从桌上爬起。


    “真奇怪啊,硝子不是说你已经痊愈了了吗,怎么还会累?”他端着下巴沉思说。


    “是那个吧,五月病。”


    “哈!”他笑了起来,“没有任务压力的家伙患上五月病?简直毫无说服力啊,振作起来!”


    五条悟自说自话地把我从椅子上提起来,挣扎了两下无果,朝他瞪了一眼。


    “哇,这不是很有精神吗?”他把脸凑过来,露出充满朝气的笑容说,“不要总拒绝我啦,会伤心的欸。”


    又来。


    每次靠近,每次交谈,埋藏的刺就会扎痛我。


    再怎么欺骗自己,心脏不会说谎。


    不想待在阴暗的角落,但光彩耀人位置同样不适合我。


    我的处境变得极为尴尬,一度产生了逃离的冲动,其实完全可以向直哉提出转学要求,现在的他大概很乐意,但没有勇气的那个依旧是我。


    深夜还时常幻象当初那日外公给我的二选一中,如果我选的是五条,至少也能让自己不堪的心思有个借口。而又回想起五条悟曾说他拒绝过好多次联姻,那么就算重来一次,也不过是自取其辱吧。


    正因为有如此预知,我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在他面前暴露丝毫痕迹。


    “啪。”


    面前打了一记响指。


    “真的没关系吗?”


    “什么?”


    “我发现秋最近老在发呆欸。”


    “所以才说是五月病啊。”


    “呵,说什么今天也不会让你逃的。”


    “嗯?”夜蛾走了进来,“你们两个都在啊,正好,五条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身后拎着我的家伙终于松开手,嫌弃地长叹一声,忽而想起什么,不由分说地圈住我脖子:“那秋也一起!”


    “啊?才不要。”我不爽地看过去。


    “这次必须是你自己,勉强算是特级的晋升任务吧,嘛,其实只是走个形式。”


    “嘁,那好吧。”他松了开来。


    不需要单独待在一块,整个人轻松一节,我露出虚伪的笑容说:“真可惜啊,不能一起训练了。”


    “没关系,那就说好明天吧。”他表情一下认真。


    可恶,是不是刚才的暗自庆幸表现地太明显被他察觉了!?


    “秋,一年级两个下午也有任务,你跟着一起,稍微照看一下。”夜蛾转头对我说道。


    “啊……”


    二级的任务怎么让我这个四级跟啊,确实是拒绝了晋升,但结果变成了拿着四级的工资,干特级的活吗?


    瞥了一眼五条悟,他正捂嘴偷笑。


    讨厌的家伙。


    和一年级为数不多的接触大多都是因为五条悟,那家伙喜欢捉弄他们,或者诱骗他们在学校乱来,七海建人算有点判断力但偶尔还是会中招,灰原雄面对前辈的捉弄属于完全不自知的类型,合理怀疑哪天他被五条悟卖掉说不准会帮那家伙数钱。


    带着他们俩完成东京周边的祓除任务,转眼到了傍晚。


    监督贴心地表示可以吃过晚餐再回学校。


    “前辈想吃什么,我们听前辈的!”灰原雄兴致勃勃说。


    “啊,我没胃口,你们去吃吧。”我摆摆手说。


    “难道是有什么烦恼吗?不嫌弃的话可以和在下讲耶!”


    “难道不能是因为减肥吗?”我不解地看向灰原雄,为什么连这个才认识一个月的家伙也能看出我有心事啊?


    灰原与七海对视一眼,动作整齐地摆摆手:“不可能。”


    “东方学姐明显就不像是需要减肥的人。”七海说。


    太难缠了,我叹了口气:“总之,你们去吃吧,我有个地方想单独去一趟,一会还是这边集合好了。”


    “哦,好吧。”灰原雄略有失望说。


    有地方想去是骗人的,只是想单独呆着而已。


    而我觉得自己患上了五月病是真的,就算没有五条悟的事,始终没能完成外公交代的任务同样叫人挫败。


    漫无目的地到处游荡,从闹市走入小巷,从商业街晃到居住区。


    我在某个路口的小公园前突然驻足。


    这个地方曾经来过,是与某个牛郎分手的那天,也是被五条悟和夏油杰跟踪的那天。


    再然后就是那两个家伙跑到俱乐部……


    这种容易陷入回忆的地点让我瞬间有些错乱,本能地加快脚步准备逃离。


    “快!抓住它,别让它跑了!”


    “喵呜!”


    “可恶它怎么这么灵活!”


    “一定要捉住它!”


    路边公园内,孩子乱成一团,似乎合伙想要捉一只野猫。


    不会是之前救助过那只吧,依稀记得是个腿瘸了的小可怜。


    抿了抿唇,咒力发散出去,将那边一群看起来还在上国小的男生笼罩,禁婆的脑袋从土里冒了出来,随后只听见一阵恐惧的尖叫,那群熊孩子哭喊着逃窜了。


    以前我大概会觉得这种光景非常有趣,会为此而兴奋,如今只剩下好像背叛承诺的亏欠感。


    但我没有后悔。


    刚才就仿佛是摆脱五条悟而跨出去的第一步,我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了,必须摆脱他。


    “喵。”


    轻柔的声音将我唤回。


    被熊孩子们遗留在原地的,居然是一只白色的长毛猫,毛发有些脏乱,应该是刚流浪不久。


    我定了定神,确认自己没有眼花——白毛蓝眸棕尾,它太像在立川家见过的那只梅露了,唯一区别是没有脖间的铃铛。


    “梅露?”我蹲下来朝它喊了一声。


    它抖了抖后腿,把缠绕在脚上的领带弄掉,迈着优雅的步伐走来。


    真是它?


    这也太巧了吧?


    它轻盈地来到我面前,和上回一样,仰着脑袋耸动鼻尖,似乎是在闻我身上的味道。


    如果它这次老实给我摸的话,就做个好人把它送回上川家吧。


    如此想着,我伸手探过去,它似乎没有要闪躲的意思。


    在与它毛茸茸的脑袋触碰的瞬间,我仿佛在它小巧的面容上看见了狡黠的笑意。


    接触刹那,一声古老的咆哮从我内心深处传来,像是来自深水下的震动,激起水面一层层波澜,随后掀起跌宕起伏的波涛!


    这种共鸣并让我脑袋失去方向感地一阵眩晕,跌坐在地,胃部翻涌,如果吃过食物我一定会吐出来!


    毫不犹豫地出手了,把那只狠狠猫拍飞。


    它嗷叫一声,跌落到不远处,翻滚一圈灵活地端坐在地。


    “你是个什么东西?!”我盯着它,万分戒备着咬牙问。


    蓝色眼眸中有一缕金光闪过,它开始口吐人言:“明明是你在苦苦寻找我吧,现在居然能提出这样的疑问,真是失礼啊。”


    它说着用后脚猛蹬自己耳下,像是在抓痒。


    我怔愣在原地。


    “真是命运的交汇呢,东方秋,”它收起腿说,“在自我介绍以前,先收下这份见面礼吧。”


    音落,时间凝固了,天,地与万物剧烈收束,除去我与那只白猫,一切瞬间没入于脚下,像是融入了一张无限延展的平面——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卷中。


    第68章 第68章


    这是它的领域?!


    无穷尽的黑暗空间里, 只有脚下的包裹着世间万物的画卷散发着光彩。


    但出乎意料的是,我在那张画里看见了自己,正保持定格状态坐在地上。


    那现在的我又是什么?


    除此之外, 空间里还充斥着极为浓厚咒力,不知出于何种缘由, 我竟然觉得它们很亲切。


    “你可以将此处理解为时间空隙, 这是它的表现形态。”白猫端坐在画卷上悠悠开口。


    “你要做什么?”我从它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善恶, 它给人的感觉更像是高位者对下面的俯瞰与捉弄。


    “你看,实际上你已经被留在原地了,包括身上那些咒灵, ”它抬起一只前爪, “现在与我交谈的, 可以理解为携带咒力的精神体或者意志这种东西吧,就像幽灵一样,然后, 我只需要让时间形态流动起来, ”


    说着,它脚踩了下去, 咒力在画卷上激起波纹, 画卷开始在脚下自行平移,重复的场景发生细微变化, 随着它速度愈来愈快, 一帧帧定格的画面成了动态,极具移动下, 最终快到变成眼睛无法看清的瞬息万变的光景。


    “把入口弄走, 你就会被一直关在里面,当然, 还有另外一种办法,那就是推进时间,应该能感受到吧,时间在侵蚀你的咒力,咒力耗尽后,就是精神体本身了,直到精神体磨灭,你将彻底消亡,而没有死去的□□,会成为那些咒灵的牢笼。”


    “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发起攻击,“原来是敌人吗?”


    只差临门一脚,白猫的躯体骤地凌空漂浮起来,高挂在我够不着的地方。


    “这里是我的领域。”它说,“我并非想拿你当敌人,要怪就怪你太危险了,像个行走的核弹。”


    我心脏一沉,不可置信说:“他们让我找你,目的是为了用这种方法封印我?”陡然冒出如此念头,可怕到令人战栗。


    “谁知道呢。”它未置可否道。


    光影在脚底下迅猛转变,时间的画卷延长成一条望不见头尾的长河,从脚下流走的便成为了历史。


    正如它所说,咒力也随着长河的流动逐渐流逝。


    对方飘忽不定的态度更是令我完全没有切入点——它明显是有备而来,而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过,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外公真想封印我,不必这么大费周章。


    “虽然不清楚你究竟有什么目的,”顿了顿,开始用为数不多的咒力构架结界,形成一道绝对封闭的罩子,笼罩于身,“但却不可能让你轻易得逞。”


    总之,先保障安全,争取足够的时间了,再想办法。


    结界完成之际,白猫的神色陡然凝固,随后朝我露出赞许的笑意:“很能干的嘛。”


    啊?


    身体一滞,随后是骤然失重感,像是被人从高空抛下,急速下坠着。


    而那黑暗也离我远去,我望见了蓝天白云,白日的光芒照得我同样明亮,然后毫无障碍感地穿进某个建筑,继续下落。


    直到突然砸在某个东西……


    “啊!”一声惨叫响起。


    好吧,是个人。


    “痛痛痛……超痛欸……”背下的人发出吃痛的哀嚎,听声音大概是个少年,那人意识到什么,猛地翻身把我甩开,同时亮出手里的刀,神色慌张地看来,又在一瞬间停下了动作,愣愣问,“什么啊……居然是人吗……不对……你,你不是人吧!?”


    “你很失礼啊。”我不爽地开口,从地上狼狈爬起。


    似乎被我凶狠的表情唬住,他缩了缩。


    面前这家伙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年纪,有着一副不错的清秀的面孔,可惜整个唯唯诺诺的神态给他形象扣了不少分。


    “那……是怎么做到从上面掉下来的?像魔术一样。”他怔愣地抬头望了一眼完好无损的天花板。


    “从天而降的是神仙,所以我是神仙。”我随口胡扯着,站起身。


    “啊……”少年显然没有相信我的说辞,投来莫名的眼神。


    老实说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怎么回事。


    感受不到体内的咒灵,身体状态也很奇怪……


    所以我不仅没有回到自身的位置,甚至没有回到原来的时空?


    “啊!”他蓦地惊讶大叫起来,“原来你也是高专的学生吗!真是抱歉!”对我又鞠了一躬,抓着后脑尴尬笑道,“我叫乙骨忧太,是上周入学的一年级。”


    高专有白色制服吗?


    困惑地看去,发现领口的纽扣确实是高专的标识。


    我没有回答他的打算,戒备的盯着对方。


    “哈哈,对了,任务已经结束了,我先带你去找老师吧!”他收刀抱着武器干笑道。


    “老师?”


    “是啊,他在外边。”


    就因为我穿着高专制服,心思单纯的乙骨同学完全无视了各种异样表现,领着我往外走。


    这不是我原来的时空,而构建起结界的咒力仍在不断流逝,不清楚咒力全数消失时会发生什么,在此之前还是尽力维持吧。


    “对了,”我在他身后问,“今年是几几年?”


    “不是2017年吗?”


    我诧异地怔在原地,2017年?那不就是11年后?!


    11年,11年发生了不少事吧!?这个时候我在哪?其他人又在哪?这中间是否有什么大事发生?


    ……


    有许多话想问,又全部哽在喉间,乙骨说他上周才入学,大概率什么都不清楚吧。


    “难道有什么问题?”他不解地回望过来。


    “没,没什么。”


    “前辈有疑问可以问老师啊。”他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


    对哦,还有老师。


    但11年后执教的还会是夜蛾吗,是他的话就好了。


    从阴暗的废弃楼栋出来,帐也一同收起。


    废楼前停了一辆黑色商务车,白发男人依靠在车门前,他正在打电话,看神情似乎与什么人发生了不愉快的交谈。


    与高专时期相似的制服,黑色眼罩取代了墨镜,远远望去,似乎身形更高大了些,除此之外,好像观察不到太多变化。


    不自觉地停下脚步,虽然在得知处于十一年后的瞬间,有那么一丝不切实际的念头闪过,却没料想能如此轻易地就见到了那个人。


    一时间反倒令我不知所措起来。


    十一年,他还记得我吗?会不会干脆就把我忘了?


    我们又是什么关系?普通朋友?陌生人?


    不论哪一个,此刻都无比惧怕听见答案。


    起先想要得知一切的迫切心情顿时转向,现在只想回避和逃离。


    五条悟明显是看见了我们,动作猛地停顿了,他默不作声地按掉了电话,缓慢地扯下眼罩,露出湛蓝澄澈的眼眸,那双眼睛此刻看去比以往好像更加动人心神,视线却变成了颇有重量之物,压得我喘不过气。


    ——其实大概能猜到答案,因此才害怕见到他,更害怕在他口中得到任何与我有关的启示。


    “老师。”乙骨忧太揣着武器,小跑过去,“在里面遇上了位前辈……呃……是叫……”他实在不知道如何描述这种离奇的相遇,也对我一无所知,转投来求助的眼神。


    而我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秋。”他先喊出了我的名字。


    “老师认识啊。”


    我着急往建筑里躲,他瞬时闪过来,抓住我胳膊。


    “居然是一脸见鬼的表情,这也太叫人伤心了吧。”他大声抱怨说,但听得出心情似乎非常愉悦。


    “是你出现的太突然了。”眼神回避着他打量我的视线。


    “是吗,可我觉得很惊喜耶!没想到是在这么平静的一天相逢!”11年后的五条悟坦率道。


    “什么?”我一愣,对我的出现完全不感到意外吗,“难道事先有预知?”


    “噢,那是因为……”


    声音骤然消失了,我听不见他后面说了什么,亦无法从口型判断出答案。


    “你刚刚说的那些,我听不见。”我迷茫地说。


    他歪了歪头,立即恍然的样子,张唇说:“……”


    像播放中的电影忽然被按下了静音键,世界都是无声的。


    “原来如此,”面对我茫然表情,五条悟拿出手机,在超大的屏幕上打下字符,摆在我面前,“看得见吗?”


    我摇了摇头,上面是一片空白。


    “是附加的束缚吧。”他收起手机,总结道,“未来某些事情无法向你传达,尤其是关于你自己的,这样一想倒是很合理的安排啊,否则大概无法安然抵达了。”


    “这样吗……”我喃喃道。


    不仅没因无法得知未来的消息而失望,反而有种莫名心安。


    与此同时,车子驾驶位上下来一名身形瘦小的男性,身着正装,他困惑地看向乙骨:“五条先生怎么了?”


    “在和学姐交谈,监督不认识那位学姐吗?”乙骨问。


    “啊?”监督诧异出声,神情惊恐道,“我没有见到其他人啊?”


    五条悟侧过身,对路边两人高声道:“伊地知送忧太回去吧,我这边还有点事。”


    “哦,好,好的。”


    车子开走后,他抓着我手臂的手上下晃动,若有所思地说:“现在状态很神奇啊,像咒灵却又格外脆弱的样子,不过连监督都察觉不到,或许得像忧太这种层次的咒术师才能看到你吧。”


    “那我该怎么回去呢?”


    “干嘛这么着急啊?就这样不待见我吗?”他语调轻浮说,“这可是跨是空的相遇欸,超级值得纪念吧?”


    这种散漫的态度令我无言以对,十一年后的五条悟,好像比高专时期更加不着边际……何况十一年的间隔,我也没和十一年后的他很熟吧……


    “好啦,应该很快就会回去吧,当你身上残存的咒力消耗殆尽时。”见我不回话,他安抚说。


    “是这样吗……”我自语一句,如果如此,那不就和神使所描述的状况相反?即便是在时间空隙中,耗尽咒力我的意志也不会消亡,而是直接返回?!


    那它为什么要说谎?


    “我的眼睛是这么判断的,”他说,“秋怎么完全没有那种时空穿越者的兴奋啊,应该好好珍惜宝贵的时间啊!”


    五条悟激动地握住我双手,疯狂晃动,像向大人索求玩具的小朋友行为。


    “话虽如此,不是什么情报都得不到吗?”


    他拍了下手,擅自宣布:“决定了,我们去游乐场吧!”


    “啊?我不去。”怎么就莫名提起游乐场了?思维简直不在一个频道啊!


    “别着急拒绝啊,就当是陪我缅怀吧!”


    “缅怀什么?”


    他摸着我的脑袋,微微俯身,猝不及防地把脸凑得很近,但又停留在不算冒犯距离的边界线,嘴唇上泛着笑说:


    “青春啊。”


    第69章 第69章


    不清楚这种时候陪五条悟去游乐场玩乐是对是错, 但确实又没其他事可做,于是干脆老实跟着他,至少在他附近不会遭遇任何危险。


    令我诧异的是, 我似乎并未对十一年后的五条悟产生任何超出掌控的情感,可能十一年的空白时间成了不可逾越的沟壑, 这个时期的五条悟对我而言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但又不得不承认, 不愧是多活了十一年的人, 比起高专时期,五条悟做任何决议都非常游刃有余……应该说更加任性妄为了,全凭着一腔临时起意的兴致, 用极强的行动把我带去了附近的某个中小型游乐场。


    今天应该是某个工作日, 游乐园里客人少得出奇, 也多亏如此,所有项目都不需要排队。


    “小秋,”带着面罩的五条悟从冰淇淋摊位上走过来, 双手拿着两个甜筒, 伸出其中一只手,“给你。”


    我能碰到五条悟的手掌, 却在打算握住甜筒的刹那穿了过去。


    “哈哈, 还真是这样啊!”他像是发现新大陆那样讶异说,“是幽灵欸。”


    五条悟收回递来的冰淇淋, 自己笑纳了:“那么只能由我帮忙把小秋那份吃掉啦。”


    “呵。”骨子里果然是同一个, “大街上和空气对话不怕被人笑话吗?”


    偶尔行人路过,纷纷远离了他几步。


    “反正又不会有警察叔叔把我带走。”他笑嘻嘻说。


    一路向里走去, 五条悟蓦地在旋转木马前停下, 我读出他脸上的渴望。


    急忙开口:“你去吧,我可以帮你拍照……假如可以的话。”


    “一个人玩多没意思。”他把手搭在我后背, 自说自话地走了上去。


    “我不要,这是给小孩子玩的东西。”我沉着脸说。


    “你本来就是小孩子啊,”又擅自从背后把我抱起,放在白色的木马上,“未成年通通都是小朋友。”


    “哈?”我不满地转头,见他直接跨坐到我身后。


    如同触电般的麻感从脊髓直窜脑门,一下僵硬地握住面前的吊杆。


    设施内置的音乐奏响起来,木马开始缓慢旋转。


    是欢快的不曾停过的背景音乐,头顶传来五条悟轻松愉悦的哼吟,他似乎是有在单纯地享受此刻的氛围,稍微侧头瞥视回去,原来那家伙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竖着双手随音乐摇摆。


    ……


    这是什么海草吗……


    “妈妈,你看!那个叔叔好奇怪!”幼稚园年纪的小孩在路边驻足,指向我这边。


    “嘘!快走,不可以乱看啦!”年轻的母亲拉了拉小朋友的手,迅速撤离。


    绝望地捂住面孔,把头埋了下去,救命,就算没人看得见我,也会因为跟他坐在一块而觉得丢人!


    怎么会有的人心智越活越回去啊!


    不过这么一闹,好像没那么不自在了。


    跟随木马的旋转起伏,视野中景象回旋转动,未来的东京虽然各式建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本质还是那座喧嚣繁华的城市,这样一片天空下,还有我存在的足迹吗。


    音乐停止了,身后五条悟关怀地揉了揉我脑袋:“结束了耶,去下一个地方吧。”


    把我从座位上拎下来。


    “我自己会走的啊!”瞪了他一眼。


    “哇,真厉害啊!”他鼓掌说。


    额间神经一抽,有想要揍人的冲动。


    他及时打断我上升的怒意:“好啦,接下来去坐过山车吧!”


    “行吧。”忿忿回道。


    过山车勉强还行,好歹是个刺激的项目。


    不过,由于场地有限,这边游乐园的过山车是一座迷你型的,因此几乎无人问津,于是变成了五条悟独自包场的状态。


    “这也太敷衍了吧!”我垂着压杆说,“这种龟速列车凭什么好意思叫过山车的啊!?简直是耻辱!”


    “原来想玩刺激的项目吗?”五条悟在旁边哈哈大笑,“早说呀,带你去跳东京塔如何?”


    “东京塔有蹦极项目吗?”眨了眨眼问向他。


    “当然有啊,是只有五条悟可以主持的全地表最刺激蹦极!”他用夸张的语调说,又愣了愣,敛起浮夸的表情露出微笑,“可惜,你现在的状态大概到不了东京塔了吧。”


    “过山车”停稳,压杆抬起,我们一同下了车。


    “还有十几二十分钟吧。”我审视了自己状态回道。


    “那么,最后一个项目,就是摩天轮了!”五条悟指着面前耸立的巨大轮盘说。


    这家伙……真的只把我当缅怀的工具人啊,完全不询问一下我的意见吗?


    摩天轮似乎是游乐园里人气最高的项目,不知道五条悟和工作人员如何沟通的,很快让他独自一人乘坐上去。


    “说起来,好像真的是第一次来游乐园欸。”跪坐在椅子上,扒着透明的窗户,随着视线缓慢上升,东京繁杂的建筑尽数没入眼底,其实不是什么美妙绝伦的风景,但一想到它属于11年后的世界,就一下肃然起敬了。


    “那我岂不是很荣幸。”坐在对面的五条悟架起了二郎腿,双手交握置于腿上,安静下来的未来的五条悟,终于有点大人的模样,身上散发着令我非常陌生的成熟气息。


    “是啊,”我收回视线继续眺望远方,“便宜你了。”


    那边沉默了两秒,悠悠开口:“回去后,让那家伙带你来玩吧。”


    “谁?”我扭头下意识问。


    他一下怔愣,表情古怪地指了指自己。


    突然觉得这一行为有些好笑。


    “不是现在已经玩过了吗?”


    “意义完全不一样啊,游乐园这种场所与不同的人去,会有不同的感触哦。”他抬手打了个响指,“对了,千叶县有个超大的,小朋友都喜欢。”


    “我才不是小朋友!”


    “那也是未成年啦。”


    “还有1年半就是大人了!”


    “哇,那可真了不起,这一年半要好好加油啦!”他鼓掌道。


    啊啊,不就是比我多活十一年吗!?凭什么用这种长辈的口吻对我说话啊!真是太可气了!


    “如果我能联系上现在的自己,一定会让她过来把你揍一顿!”


    话音落下,他没接话。


    狭小的舱室内,沉默骤地降临。


    气氛顿时压抑下来,这样的僵持氛围叫人坐立难安。


    五条悟嘴角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黑色眼罩遮掩着他的眼睛,但我能感觉他正凝视着我,而这样的面孔上,并未给出任何明确启示。


    “想知道吗?”他蓦地开口。


    “什么?”


    “关于你自己的事,如果一定想要知道,做一些尝试说不准能传递给你哦。”他从容道。


    “我……”


    想问他我现在在哪里,做着什么事,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还是不要了。”挫败地离开窗前,坐正。


    “为什么?”


    “未来是无法改变的,”我说,“没有意义。”


    没有人能够保证,知晓未来的我回到过去所做出的举动,不会弄巧成拙促使了未来的发展,顺其自然是最好的发展。


    更何况,我想要拥有的,不是凭我一人的努力就能决定的。


    “很有觉悟啊。”他赞赏地点点头。


    “那么你呢?”我反过来问。


    “什么?”


    “你有什么遗憾吗?”


    “哈哈,不愧是秋,居然是这样反客为主啊,”他笑了笑,“但不是刚还发表了无法改变未来的言论吗?”


    “那是我的个人观念,如果为了别人,或许可以尝试做点什么吧。”我说。


    他放下二郎腿,上身前倾,手肘撑在腿间,神情严肃道:“能被这样关照让人很开心耶,不过,我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是吗?”


    “是啊,现在就是最好的安排。”他说。


    隔着透明的舱体,外边景象环绕一圈,回到起点。


    “到站咯,我们下去吧。”


    与27岁的五条悟并排漫步在通往游乐园出口的街道上,构建结界的咒力所剩无几,这应该告别前的最后一段路程。


    似乎有好一段日子没有过这么安详的午后了。虽说是陪着27岁的五条悟游玩,但我同样很快乐。


    以后不会再见了吧。


    内心涌上这样的念头。


    是人生第一次面对真正的诀别,居然会感到悲伤。


    明明我并不适应这样的五条悟,也深知迟早会离开。


    “就到这里吧,谢谢你能陪我游乐园半日游呢。”车辆络绎来往的马路前,他停下脚步转身对我说,“该说再见了,秋小朋友。”


    “喔,其实是永别吧。”我说。


    “别说那么丧气的话,”他伸手摸我脑袋,但却从我面前穿过了,“……”(该陪在你身边的是那个家伙)


    他说了句我没能听见的话。


    面对我的茫然,五条悟定了定神,露出非常温柔的笑容:“要勇敢点喔,不过是秋的话,一定可以做到的吧。”他收起手,“大家其实一直……”


    一片沉寂中,我只能呆望着他张合的嘴唇,无法得知他想传递的讯息。


    不知是因为这番意义不明的分别语,还是因为短暂地安宁后需要重面现实,心理莫名涌现出些许不安。


    短暂的消音间,路边一位正装打扮的男性锁定了五条悟的背影,匆匆走来,大概是特意来寻他,上前后面色焦急地开口。


    “你没看见我正在忙吗,真是气氛破坏者啊。”五条悟发出不满。


    “啊?”那人望了望我的方向,视线定格在远方,又立马转头,“是这样的,伏黑君因为在学校和不良斗殴将面临停学,校方表示一定要家长出面协调,他们说一直给您打电话,但联系不上……”


    “啊啊,快闭嘴,不要再说了。”五条悟有些崩溃的捂住脸。


    我愣在原地,有些难以置信地怔怔开口:“你已经有孩子了吗……”


    他有孩子了,还姓伏黑。


    原来如此,是与我无关的事情。我却从另一个角度得知了想要的答案。


    “等,等等……”27岁的五条悟上前一步。


    这次好像急切地想要抓住我,完全扑了个空。


    咒力已经彻底耗尽,不像之前进入时间的空隙那般,光景在迅猛后退,落入眼里的是极速的穿梭下的无数根复杂的线条,耳畔狂风大作,同时伴随无尽的呼啸于嘈杂的呓语,如来势汹汹的潮水将我吞没。


    然而这些都不及最后从陌生的人口中听到的话语来的震撼。


    无数纷乱间,一道清脆悦耳的水滴声响起。


    像是唤醒沉睡者的咒语。


    猛然醒神。


    宁静的空气。


    熟悉的小公园。


    路过的行人关切地摇晃着我,询问跌坐在路边发呆的我的状态。


    我回到了2006年。


    *


    2017年。


    “万万没想到是这种情形啊。”


    伫立在原地的五条悟端着下巴喃喃自语。


    “家主大人?”旁边男性望着高挑的白发男人发出疑问。


    “果然是命中注定的啊,嘛,算了,”他拍了拍手掌,双手朝着旁边的气氛破坏者一指,“你这个月的奖金没了。”


    “啊?为什么啊?!”


    “连自己犯了什么错都不知道啊!下个月的也没啦!”他耸耸肩说着非常任性的话。


    “欸?!!!怎么可以这样!!!”


    第70章 第70章


    依稀记得醒过神时, 那只白猫已经不见了。


    而灰原和七海好像打来了无数个电话,接听后得知我无事,反被两个后辈一顿责备。


    不过, 见过面或许察觉到我精神有些异常便没在提今天的事了。


    然后,浑浑噩噩回到高专宿舍。


    直接倒在床上。


    仿佛停止一切其他思考, 脑海里不断回放着与27岁五条悟告别时那一幕, 像车轮的滚动, 一遍遍重复又重复。


    原来是这样的结局吗?


    似乎很合理吧。


    况且明明已经不做指望了,为什么心脏还会如此疼痛呢。


    好像一把锐利的弯刀,把连同那根深陷其中的刺一同剜去, 留下血淋淋的半颗心脏, 任由它散发疼痛, 那股灼热的痛感,仿佛随时可以将我燃烧,而我除了忍受, 什么也做不了。


    没有做伤害他的事, 为什么他反过来伤害我,这也太残酷了。


    所以这是对我的报应吧。


    当我几乎要被这种痛楚淹没时, 窗户被人敲响了。


    伴随外面阵阵风声, 发出急促的摩擦与敲击。


    没打算理会深夜里意义不明、甚至带着几分诡异的动静,趴在床上就连翻个身我都嫌费力。


    只不过, 那声音还在吵, 越来越急促,像夺命催魂的咒言。


    长吐了一口气。


    费劲地爬起来。


    拉开窗帘, 落地的玻璃窗外一只白色的长毛猫正站立着擦起玻璃。


    见到我之后, 它又端坐回去,湛蓝的眼珠子投来渴望的眼神。


    斩钉截铁地把窗帘拉上, 假装没看见。


    窗户另一边瞬间急了,开始疯狂地扒拉起来。


    担心异响惊动隔壁,我犹豫片刻干脆放它进来。


    “真是没礼貌啊,怎么可以拒绝可爱的小猫咪呢?”它翘着尾巴,优雅地走入我的宿舍。


    “所谓猫咪,是不会讲话的。”冷眼看着它说。


    忽然想起还没和鹰报道这件事,我拿出手机,打下一行字。


    【神使进入了上川家宠物猫的身体,它主动出现了,现在在我面前,抓住关起来吗?】


    这期间,它左顾右盼,似乎在为自己找寻觅一个舒适休息区,随后目光锁定在我床铺上。


    “敢上我的床,立刻把你扔出去。”我说。


    “啧,真是好心没好报,亏我还特意看你回来没。”它哼了一声,跳上书桌前的小转椅。


    “为什么能进高专,这里有天元的结界吧?”


    天元的结界会对来路不明的咒灵发起警报,这方面式神大概也不例外。


    “猜猜看?”


    嘴角不由得一抽,揪出它后颈肉,还是打一顿再说吧。


    “哎呀,别冲动啊——当然是因为我和天元认识啊。”它低俯着身体,急忙说。


    “撒谎也得有个限度吧。”我松手鄙夷地看它一眼。


    “你以为我在这块土地流浪了多久?像我们这种友善的长生者,互相认识很奇怪吗?”它说着昂起脑袋,“我们甚至还是朋友。”


    手机震动了下,鹰回来了消息。


    【鹰:做得好。】


    【鹰:你关不住它,知道在哪就好,后续我来处理。】


    鹰的回复非常奇怪,但我昏沉的头脑一时间又分辨不出关键问题在哪。


    “下一个问题,”我说,“他们和我讲你应该在死物上,为什么会出现在动物身体里?”


    “严格意义来说,这具身体也是死物,只不过受我影响停止了它消亡的时间罢了。”


    “上川家明明见过我,为什么当时不做那些?”我继续问。


    “因为有些事情需要确认。”


    “什么事?”


    “啊,这个不能讲。”


    “在那个什么时间空隙的时候,你撒谎了是吗,说什么咒力耗尽后,我的意识也会消亡。”


    “回答正确。”


    “为什么?”


    “因为我认为任何生物只有面临困境才能激发它的潜力,你的结界能力超乎我想象呢,居然很轻易做到了……嗯……虽说附加了非常的多限制,但也是一场不错的体验吧,快谢谢猫猫。”


    “我可真是谢了啊。”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嘿,不客气。”它骄傲地挺了挺胸脯。


    “那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这暂时也不能说。”


    “你的能力是时间?”


    “我能洞悉未来。”


    扬眉睨去一眼,淡漠说:“我没有别的问题了,你可以走了。”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这家伙的表现都太可疑了,不值得信任。


    “干嘛赶我走,好了,现在该轮到我来问你了吧,”白月的光华透过窗户洒在它略有脏乱的毛发,纹丝不动的样子像一体泛着圣洁光芒的标本,“假设有个家伙大难临头而不自知,可他即便知晓也没有扭转乾坤的能力,你说,该不该告诉这个人呢?”


    大难临头而不自知?


    听起来简直就是某种不详的灾难预言,思绪滞缓了一秒,连那困扰我的苦楚也被短暂地忘却了。


    “什么某个家伙,你想说的就是我吧,这和‘我有一个朋友’有什么分别?”怔怔回神,心头涌上莫名的怒火,“有话快说,没话就滚。”


    顿时失去了与它拐弯抹角的耐心,已经够糟糕了,结果还要继续招惹我吗……而这来历不明的家伙,看似在某个领域很强,但在现实世界里,战斗力恐怕不如一群国小熊孩子。


    “噢,那我可就说了啊。”它格开心地点了点脑袋,“你的外公,已经离死不远了。”


    “不可能,”我嗤笑一声,当即反驳,“那老头还没到寿终正寝的年龄,至于刺杀,那还不如等他归天来得简单。”


    “那么病入膏肓呢?”它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用平静的口吻述说一件可怕的事实,夜晚的空气瞬间沉静下来,散发着寒意,“再怎么强大的咒术师,也无法保证永不受病痛折磨,某种意义上来说,人类终究还是脆弱不堪啊。”


    “什么……?”


    思维凝固了两秒,虽然是人类的语言,却一下变得难以理解。


    外公生病了?而且到了将死的地步?这种事我怎么会不知道?


    “他得了什么病?”


    “谁知道呢,我可不是医生。”


    依稀是记得有过一次,出国前的某日,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外公突然晕倒。


    第一时间送去了医院,住院两天后又平安无事回来了。一家人都告诉我外公已经痊愈,所以从未往更严重的方向思考过。


    它悠然开口,继续讲述着更为恐怖的事实:


    “你应该很清楚吧,身上压制‘魃’并令它沉睡的封印,是用古代生物尸骸融合东方玄一心血做的封印,这种封印世界上只有他本人可以驱使,一旦他死去,封印便会失效,‘魃’必然苏醒,届时你必须履行‘魃’的契约,这难道不是大难临头吗?”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见“魃”这个称呼了,这是世人对那只沉睡在黑棺中的怪物的称呼,就连外公也不会轻易喊它的名字,任何过于密切的呼唤与刺激,通过我传达给它,都有破坏封印从而唤醒它风险。


    “他们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我讪笑道。


    “确实不会,拥有完整体的‘魃’是苍生的灾难,没有任何一个生灵会在它手底下幸免,任何一个知晓真相的人都不可能坐视不理,可惜他们只会阻止‘魃’现世,却不会管东方秋的死活。”


    不知它从哪里知晓的秘密,居然把东方家替我对外隐瞒的最大秘密,如此轻而易举地讲述出来了,并且句句属实,如此平静的言语却让人感到绝望。


    “所谓大难临头的,说到底是指的外公和我吧。”脱力地做到床边,用手捂住面孔。


    “至少,这是我从当下的状态看见你将死的未来。”


    “当下?”我抬眸问。


    “是指结合从你身上得知的讯息,从别人身上得知的讯息,呈现出对应的未来,注意不是推算,也不是思考,是能看见的假象未来哦——这便是我眼中所见的世界,只要没有别的超出我认知的变数,未来便会实现。”


    “意思是未来能够改变?”


    “前提是有无法估量的力量介入,假象未来才会发生变化……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至少得是我这个层次的存在才能扭转乾坤……对你们人类而言,或许用逆天改命来形容更为贴切呢。”


    “那……我去到的未来……?”


    “那是已经铸成的真实世界,每一条生命,都有各自鲜活的命运轨迹,换而言之,是无法改变的未来……顺带一提,我没亲自去过哦,也不能去,你是第一个被送去未来的人,是不是很荣幸?”


    “你说的这些,也有不少假话吧?”我心存侥幸说。


    它开心地哈哈笑了两声,“不可否认,用虚假信息迷惑人类确实是我个人喜好,但有一点没必要……或许,打个电话回去自己问问呢,你已经很久没联系过他们了,不是吗?”


    这番话真是叫人进退两难,其实只想装鸵鸟把头埋起来,但被人告知这种事,但凡存在一丝希望也要去确认的吧。


    攥握住手机的拳头下意识收紧,随时都会将它捏碎。


    “为什么特意来告诉我这些?”


    “因为好奇,打算观察一下在这种时候你会有何反应,另一方面,觉得一直被蒙在鼓里,实在有些可怜……你想想,总比自己在某个风平浪静的午后,在莫名其妙中死去好得多吧……事实上,绝大多数人都是陡然死亡的,天灾,人祸,诅咒,意外事故……还未来得及与亲人告别便永远离去,甚至都没能说出遗言,那样的生命一点也不完整,我觉得那些家伙们都很可怜。”


    如此自以为是的态度瞬间激发了我压抑的怒火,手机毫不犹豫砸了出去。


    它“喵”的一声,迅速跳下地。


    “不过是个人的恶趣味吧!扯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你要是大胆认可自己的卑鄙,我或许还看得起你!”


    “哈哈,被你发现了吗,”它扭头说,“本来想今日在你这留宿的,看不来是不欢迎我啊,没关系,有缘再见。”


    跳起来扒拉窗户,又用脑袋把窗门挤开,晚风悄无声息地进了屋,那家伙眨眼窜没了影。


    在叫人心慌的沉默中,我重新捡起被砸在地上的手机,装上电池,庆幸的是它还能顺利开机。


    确实该打一通电话回去,只是没想到居然是这么需要勇气的事情。


    27岁的悟是知道的我将面临的处境吗,他临别时与我提到的勇敢,那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些话?他想要我勇敢面对的是死亡,还是绝望?


    我不能理解他的心情,临别前的温柔反而有些可恨了,更别提他……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默不作声地打开通讯录,找到舅舅的名字,号码拨通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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