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联姻计划》 1、第1章 第1章 2005年春末 一架跨国专机抵达关西机场。 在它停稳后不久,5辆黑亮锃的黑色轿车驶来,停在一旁。 车内前前后后下来十多人,他们大部分下半脸蒙面,穿着颇有忍者的调调的衣物,腰间佩刀,在现代化的背景中显得格格不入。 只有中间车辆上下来的两人不太一样,他们身着日式的传统服饰,年长者看起来四十出头,旁边立着位金发吊梢眼少年,稍显稚嫩的五官与脸庞上,表情恹恹。 “真是不能理解,不就是接几个人吗,为什么要弄得这么大张旗鼓的?”少年望着眼前庞然机械说,语气里更多表达着不满。“把躯俱留队都用上了。” 禅院扇睨了一眼自己这位侄子,轻飘地回道:“听说直毘人买那玩意花了不少,再说了对方又不是什么普通咒术家族……不论如何,我们代表的是禅院家,面上功夫至少得做足了,要不是你父亲在国外明日才赶得回来,站在这里的就是他了。” “况且,”禅院扇意味深长地补充一句,“来的还有你的未婚妻。” “嘁。”少年果断侧头,对所谓的未婚妻不屑一顾。“希望别是什么丑家伙。” “最好是脸蛋好看,身材也不赖,性格温顺懂得体贴男人是吧?” “叔父说的这些,不是一个合格女人的基本要素吗?” 三天前,现任禅院家主,自己的父亲禅院直毘人,宣称给他订下一门婚约,对象是华国咒术世家的小姐,经过他一番调查,只知道对方父母早亡,没有术式,被同是家主的外公一手带大,除此之外没有更多信息了。 什么破未婚妻! 他甚至都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模样! 早些年像他们这样的咒术家族与外姓联姻也是常有的事,但禅院家在日本咒术界稳固脚跟,被誉为御三家后,很少有这种情况了,即使有,那也是旁支的事情,没想到时至今日他也会被安排婚姻,他禅院直哉可是嫡系! 不过,不论他反不反对,看父亲的态度,这场婚约已经敲定了。 现在只希望那家伙别让他失望吧! 禅院扇侧目望向陷入沉思的直哉,眼神里有几分看戏的意味,随后将目光转投向飞机。 舷梯已经搭好了,舱门缓缓开启。 飞机舱内陆续下来几名男性,看似与普通保镖差不多。 末尾出现的是位青年男子,一眼望去样貌俊朗斯文,身着藏蓝长衫,表面印有几分华国特色的龙纹,整体简洁又不失庄重。 不难猜到,这人应该就是此次交易的华国方的家族代表。 紧跟着男人身后,一道鲜明的身影忽地映入禅院直哉的眼底,是位白裙少女,穿着略有华风的服饰,黑发盘与脑后,正四处张望,体格瘦弱,皮肤倒是很白,阳光下甚至有些夺目,典型的世族里骄养出来的大小姐,不过,那张脸倒是无可挑剔,就连他这么苛刻的人,好像也说不出缺点来。 禅院直哉有些失神,或许是一开始预期很低,以至于现在见到对方内心莫名有些撼动,目光迟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禅院扇看到到访的人群,微微惊愕,又立即回神,下意识扫了一眼身旁的直哉,嘴角扬起嘲弄般的笑意。 ——这小子还是太年轻了,不过,也真是便宜他了啊。 “初次见面,我是禅院扇,您就是东方先生吧,请多指教。” 待到一行人走近,禅院扇先一步上前友好问好,朝着藏蓝衣衫男人伸出手来。 “初次见面,叫我清河就好。”对方用一口流利的日语回答着,一手提着黑色皮箱,另一手与对方相握。 接着是一些无意义的简单寒暄。 禅院直哉略带审视的目光,扫过这批来自华国的到访者,视线却总是不经意落到那个白色身影上,而那白裙少女好像感知到什么,视线也越人群,非常坦然地回应了他,对他微微笑起,就像是无声的招呼。 禅院直哉一愣,立马挪开视线。 随即他又觉得不对劲。 可恶,为什么我要回避? 他不知道自己每个表情细节已经落入对方眼底,微红的脸颊将他窘态完全暴露。 “介绍一下,这就是东方秋。今后就劳烦你们多多照顾了。”东方清河说着让开身,用中文对我说,“小秋,来。” “请别这么客气,直哉,”禅院扇动作一致地介绍起来,他拍了拍直哉的肩膀,“你也打个招呼吧。” 在场两名晚辈各自上前。 “初次见面。” “你好。” 两人同时微微鞠躬。只不过一方说的日语,一方却用的是中文。 这家伙不会日语? 直哉一怔,不过婚约是临时订下的,不会也很正常。 禅院扇没多理会细节,转而道:“好了,我们先回去了再说吧。” 人员分配是禅院扇和东方清河一辆。 直哉与东方秋一辆。 此外,东方清河还从随从中派了他的助手跟随东方秋的车,那位随从是会日语的,应该是打算给他们当翻译吧。 禅院直哉坐在副驾驶位,从后视镜随意一瞥就能瞧见后座的那人。 只是她上车后好像压根没有交流的意愿,一直望着车窗外,看着路旁景色飞速后退,眼里透露着新奇。 再然后,表情逐渐失去兴趣,坐在位置上发呆。 不知道是第几次瞥向后视镜,禅院直哉发觉她已经睡着了。 他抿抿唇,干脆靠向椅背,陷入遐想。 如果是这样的妻子,好像这场联姻并不糟糕。 * 我叫东方秋,15岁。 我原本不姓东方,只不过父母早亡,6岁那年我被外公接回东方家,从此改了母亲的姓氏。 今天是个意义非凡的日子。 ——因为从今日起我就要在日本生活了。 对普通留学生来说,这可能没什么,但对在咒术世家长大,日夜无歇艰苦训练,并且时刻被人监管的我而言,这就好像刑满释放的犯人获得自由般,令人兴奋激动。 当然,在长辈替我安置妥当,离开日本之前,我必须安分,不能表露得太过高兴,否则我很怕他们会对我重新评估,换其他人来完成任务。 我坐在汽车后座上,一言不发,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乖巧。谁叫旁边还有我舅舅的眼线。 而我那个未婚夫总是时不时偷看我,不论是初次见面看我时的惊艳,还是日常投来的小眼神,这些我都习以为常。 如果不是我注意全在窗外景色上,我可能会回视他,当场抓住他偷窥行为,然后再给他笑容,可惜现在没这个功夫。 至于我未婚夫本身,这个叫禅院直哉的少年,我对他没什么特别想法,只能说长相在我这算是合格的,毕竟也不是初见了。 外公当时给我看的照片中就有他,人也是我亲自选的,只不过照片里他还是黑发,年龄没变……应该是近期染的头发,还打了耳钉,挺新潮的啊。 想到这里,又看着一幕幕倒退的陌生景象,突然感觉有点不可思议,毕竟在此之前,我还老老实实地在山里上学呢。 直到那天,突来的变故。 …… 7日前。 天色从中午开始就突然暗了下来,黑色的云乌压压一片。 下午还有课,但是学校已经没法呆了,我干脆溜了出来,沿着路往家的方向走去。 然而一场倾盆大雨骤然降临。 真是倒霉至极。 山里即使有开凿好的路,也因各种坡度而极其不好走。 我找了处歇脚的亭子,稍微躲了会雨,可随着天色愈来愈暗,也不见雨有停下的趋势,我只好放弃等待。 往常这个时候家里应该会出动大批人手来寻我了。 偏偏今天异常平静。 真是讨厌啊,是对我的惩罚吗,让我自己走回去? 我灵光一闪,念头从脑海划过。 要不要干脆趁这个机会离家出走?! 但想法只持续了一秒,转念想起自己现在身无分文的处境,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我可以吃训练上的苦,但绝对不能吃贫穷的苦。 准确来说,在物质这方面,我是绝对不会苛待自己的类型。 我喜欢一切昂贵且漂亮的东西——当然,食物除外。 总之我在这场雨里淋成了落汤鸡,以至于我的情绪也跟着低落不少,我突然在路边叫不出名字的树停下脚步,上面挂着粉白色的花,有一朵经不住风雨摧残从我眼中落下,顿时被潮湿与阴冷污染,月色下格外凄惨。 ——真可怜,简直跟我一样。 我收回视线,继续前进,路过时没有刻意避开,不经意地给那朵落败的花补上了一脚。 我老实回到家门口。 那一对肃穆的石狮子一左一右昂首挺拔着,完全不受风雨侵扰,威风如旧。 侧门缓缓打开,是总管家王道行,他举着把老旧的黑伞,缓步走至我跟前,才稍稍给我挡了点雨。 现在挡雨有什么用?假模假样的。 我不加掩饰,用十分直白带着指责意味的眼神看向他。 这位年近50的总管家对我眼刀视而不见,淡淡说道:“秋小姐,先去洗漱一下吧,家主大人在书房等你。” 果然还是惊动外公了啊。 “好吧。”我耸耸肩,随口应了声,越过他自行进入宅邸。 仆从们已经守在门口,我刚踏入室内就围了上来,浴巾包裹着我,替我擦拭还在滴水身体。 “造孽啊,这么大的雨,可别感冒了。” “秋小姐,先去冲个热水澡暖暖吧。” “晚餐已经准备好了,还是送到房里吗?” “不急,晚点再说吧。”我吩咐道,迈着大步回到自己房间。 洗漱一番后终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去往外公的书房。 真当站到了书房门前,我心中又开始忐忑,不太敢去敲门,好像还没做足心理准备。 外公是我此生唯一畏惧的人,从记事以来,人生中一大半的折磨都出自于他手。 “小秋吗?进来吧。”我听到房内老人威严的声音。 咽了下口水,我认命般推开门。 同时,一道结界以我为中心悄无声息地展开了。 书房的背景墙正中央是一幅偌大的太极八卦图,左右两边各挂了两幅我看不懂也没兴趣的草书立轴。 还是熟悉的配方。 外公站在角落的窗前负手而立,他背对着我望着外面的如珠帘般的雨景。 他身形矮小消瘦,满头白发,论个子还没我高,但我从来不敢轻视他,毕竟是一只手就能把我打趴下的强者。 让我意外的是,外公今天居然穿的是祭袍。 在我们家,只有执行祭祖仪式才会穿上特定的服饰。 而祭祀本身就是大事件,它不是普通的拜祭,据说仪式能打通阴阳两道,与先祖建立起联系,祈求恩惠诸亦或者别的。 听说它有不小的风险,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只有家主才有资格举行仪式。 至于所谓打通阴阳两道着说法的真假,恐怕也只有身为家主的外公自己知道,反正与我没什么干系。 之所以感到惊讶,是因为好像许多年没见他进行过仪式了。 “学校的事我听说了,那边打算给你停学的处分,对此,你有什么需要辩解的吗?” 外公肃穆的声音将我思绪打断,他转过身来,岁月在他消瘦的脸上刻下一道道深壑,而他闪烁着的光芒的细长眼眸,却完全不受时间侵蚀,澄澈又锐利。 在他注视下,任何小动作与细微表情都无处遁形。 “没有,我愿意接受处罚。”我立正,直着身板,坦诚回答。 处罚当然不是停学这种不痛不痒的事,通常是额外的魔鬼训练,或者关禁闭之类的。 “看你样子也不想回去上课。” “是的呢,学校真的很无聊,如果一定要学习,我想我可以自学,外公。”我相当诚恳地建议。 “呵,算盘倒是打的噼里啪啦响啊!”他不屑说道,走到桌前拉开椅子坐下,“罢了,先不谈学校的事,这次找你,来是有任务要交给你去完成,话说在前头,这次有些特殊,不想去也可以拒绝。” 外公敲了敲桌面,示意我坐下。 听起来是很长的话题,我拖了个凳子坐在他对面。 “日本那边出了很可观的价格想要买我们家的坠星。” “坠星,那些破石头?” “诶!怎么能说破石头,好歹也是特等咒物,只是对我们无用而已,”外公不满地纠正我,“交易已经敲定了,但你应该知道,它突然换到新环境会发生变异,必须布置封印压制,之后每隔一段时间还得加强,直至完全与周围环境融合才能使用……东方家得派出一名人选去日本完成这项任务,也算是做好售后服务。” “日本没有擅长结界术的吗?”虽说是封印,本质上也属于结界的一环。 “当然有,但地域不同,封印方式也不尽相同,如果让当地咒术师接手,就意味着要把我们的封印术教给他们,这种行为简直与把你银行卡密码告诉别人无异,肯定不行。” “原来如此。”我一下就能理解了,拍了拍桌子,振振有词,“给银行卡密码什么的,绝对不行!” “结界术这方面,应该没有人比你造诣跟深了,”外公毫不吝啬地夸奖起我,“但谁也不知道当地的环境对它影响有多大,这可能成为一项长期任务,短则数月,长则三五年,如果你愿意去,我想你在那边呆到任务圆满。” 我闻言顿时一滞,差点以为自己出现幻听。 真的假的?还有这种好事? 那个天天看我跟看犯人一样的外公,居然愿意把我丢到异国他乡? 我竭力控制住欣喜的表情,心脏却不听使唤地激动猛跳。 还没作出回复,外公继续说道:“不过,相应的条件是,你得在日本好好念书。” 念书啊,念书有什么难的。 我轻轻点头,强作镇定:“外公,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反正我都被停学了,干脆去到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我一定能好好读书。” “别高兴得太早,这只是条件之一。”外公泼下一盆冷水,我立即噤声,他从抽屉里拿出两张方形纸片,分别摆在我面前,“你还得从这里面选一个。” 我垂眸看去,竟然是两张照片,两个不同的少年,一个是白发,一个是黑发,年龄应该与我相仿。 他们模样都还不错,但白发少年显然更胜一筹,可惜戴着副墨镜,不知道眼睛好不好看。 “敌人?”我疑惑地看向外公。 他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冲我一笑:“不是,是联姻对象。” 2、第2章 第2章 “联姻?” 我不禁脱口道。 这个词汇不算陌生,但对我来说也太早了吧。 “外公不是一直想撮合我和北派王家的人结亲吗?” “你不是不喜欢那小子吗?”外公没好气地反问。 “确实,”我点点头,脑海自动浮现出某个时期,总喜欢跟在我身后,老实巴交做我跟班的稚嫩肉脸,“我实在不能接受肥仔。” 外公敲击着桌面,不理会我的评价,自顾自介绍着说:“黑发这个叫做禅院直哉,白发是五条悟。他们俩都是御三家的长子。呆在日本期间,你必须以其中一位的未婚妻的身份活动。当然,这只是暂时的,你们都没成年,等年龄到了,如果还互相看不对眼,那么婚事可以再做商量。” 五条悟?这家伙就是那个有名的六眼? 好吧……原来外公还给我暗中安排了相亲对象,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既然不是强制性的,为什么还要说作联姻呢?”我提出疑惑。 “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吗?”外公双手交握,凝视着我,仿佛能将我那些小九九看透,“万一你在国外惹出什么麻烦,我们可救不到你……联姻就不一样了……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对方没有异议吗?” “这是我们家主间达成的协议,不需要你操心,外面也不会有任何人知晓实情。” 听起来很像回事啊,但我隐约嗅到一点藏于表面之下的玄机。 “我到了那边得听当地家族的安排?” “去到哪个家族,他们就会是你的监护人了,会对你的衣食住行负责。”外公直白告诉我答案。 果然,还是找了人监管我。 “你必须现在确定好,交易7天后进行,这期间还有不少手续要办。”外公催促道。 还真是高兴得太早,但不论怎样,应该没有比眼下更差的局面了,根本不用考虑,我果断给出答复。 “我接受。” 外公又用双指叩击桌面。 “这个呢?” 我想了想,这简直就好比让我在火锅和烧烤中二选一,实在不好抉择,我面露难色:“既然是御三家,那么还有一个呢?” 外公锐利的眼神化为锋刃刺向我,似乎是警告我不要得寸进尺。 “哈哈我明白了,”我非常有眼力见地干笑两声,揭过刚才的提议,随后从桌上拿起那张黑发少年的照片,“我选他。” 外公意外地挑了下眉:“我以为你会选五条家的小子。” “五条家那个是传闻中的六眼吧。”假装没了解过这个家伙,我自语道。 即使在华国,六眼也是咒术界时常会议论到话题。 单看样貌我确实会选后者,白发太罕见了,给他加了不少分,只不过…… “看起来很有少爷脾气,不太好相处的样子。”我委婉地为自己解释起来,毫无道理把责任推到这个无未谋面的人身上。 “反正又不是我联姻。”外公显然看穿我的谎言,但也没追问,他耸耸肩,把照片叠起,收回抽屉,“除了这两点外,还有一项额外任务,不要求你一定完成,但如果做好了,我或许会考虑答应你任何要求。” “任何?”来不及思考任务为何如此之多,注意力完全落在后半句上。 “任何,包括你想要离家出走,单独在外面生活都可以。” “我没想这种事!”我竭力反驳。 “东方家曾经有过专属神使,对它的明确记载最早可追溯到春秋时期,它必须依附在实物上获得实体,但数百年前,它因某些原因到了海上,与搭载它的船一起沉没,再之后,便失去了踪影,最近有风声说那东西出现在日本,如果能找到并把它带回来,你将是我们家的功臣。” 神使还有另外一个说法叫做式神,这种叫法在国外很流行。 “什么神使?”在此之前我从没听说过类似传言。 “它非常特别,因为具备智慧与一定的自我行动能力……行踪难以捕捉,要打个比方的话,就好比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跑掉一样,它完全有能力回来,只不过不想而已……以前可以不用管,现在有需要用到它的地方……到了那边,自然会有人与你对接详细情报。”外公平时不喜欢卖关子,但这回却神神秘秘的,让我感到好奇。 他继续说:“另外,你的个人情况会向高层报备,当然也包括禅院的家主,还有学校老师校长……但是,不包括‘那个’。” 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即使是在华国,‘那个’也只有外公舅舅他们知晓。 “去吃饭吧……出国前不用再去学校了,明天开始,就按假期的课程表在家训练。” 训练?! 我脸顿时一垮:“外公,我都要走了,不能给放几天假吗?” “刚闯祸的人有资格谈条件?” 外公冷漠地回了一句,然后怡然自得地戴上他的老花镜,靠上椅背,看起报纸,嘴里还哼着不着调的曲子。 站了老半天,依旧没松口我的迹象,我只好悻悻离开。 * “秋小姐,我们到了。” 耳畔的声音把我唤醒。 一睁眼发觉车子已经停稳。 竟然睡着了。 随从替我打开旁边的车门。 下了车,我环顾一圈。 宅邸坐落在半山之上,放眼眺望,连城市的影子都看不到……微风吹过,环绕着的树林簌簌作响,有点与世隔绝的意味。 真可恶啊,原来不论在哪,咒术世家都要远离城市啊,一点品味都没有,哎。 蓦地有些难过,谁叫我真的很向往大城市那些奢靡的氛围。 “这就是禅院家。”可能看我在发呆,未婚夫禅院直哉站定在我身边,主动搭话。 我面露迷茫,随即朝他礼貌地笑了笑。 或许是我不断传递的善意给了他信心还是怎么的,他也对我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意夹杂几分傲慢与讥讽,他用日语与我说道:“非禅院者非术师,非术师者非人,能嫁入禅院家,嫁给我,你就感到荣幸吧。” 他声音压得很低,宛如耳语,说完就从我身边离开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明所以,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下,是舅舅凑了过来。 “今后就要生活在这种地方了哦,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父亲那边我会……” “舅舅,”我打断他,态度坚定,“我觉得这里很好。” 他一阵哑然,收回手,恍然地叹了口气:“罢了,父亲都发话了,就随你高兴吧。” 一行人进入宅邸,禅院家的仆从簇拥上来,队伍顿时变得壮大,途经之处,干活的人会停下手里的工作,朝我们方向鞠躬。 带队者在一旁讲解各个居所住着什么人,或者是不同屋子有什么作用。 舅舅那位名叫“麻雀”的得力助手呆在我身旁,煞有介事地做起翻译。 禅院不同于我们家,好像但凡沾点血缘关系的都会生活在一起,不止是嫡系,还有分家的人,与旁支的年轻一辈。 听介绍说,觉醒术式的孩子们会尽可能在一块生活,训练,天赋好的孩子会得到优待。这些孩子们大部分共同都居住在湖后开辟的院子,与主家分隔开,随着年龄增长与层层选拔,一群人最后终将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 我们被安置在一处四方庭院。 这块四方院子之后也会留给我单独居住。 我选的房间有里外两室,很宽敞。 叫禅院扇的男人表示晚上备宴招待我们,被舅舅以还有事需要外出为由婉拒了。 对方也没强求,留下一众仆从先行离去。 既然禅院家主不在,交易只能明日再进行。 随从们都退了下去,房间只剩我和舅舅。 “小秋啊,我得出去一趟,麻雀留给你使唤。”舅舅与我说道,他打开一直没离过手的箱子,摆弄起来。 “是去五条家吗?” “没错。” “好哦。” 五条家虽然没能买到坠星,但外公也让出了一件一直没打算出售的咒具。算是两头都不得罪。 舅舅走后,我的行李也被送到了门口,我干脆收拾起来。说是收拾,其实只不过是翻出手机。 我没有什么可以联系的朋友,手机更像是上网冲浪的工具以及游戏机。 我躺在榻榻米上,玩起贪吃蛇,等我回过神,房间光线昏暗了几分。 看了眼时间,临近傍晚了。 我站起身,拉开门。 麻雀正在外面廊前守候。 “秋小姐要出去吗?”他见状问道。 “我就在附近散散步,你不用跟来,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吧。”我微笑着说。 “明白了。” 麻雀比总管家王道行听话得多,招呼了一声他便自行退下了。 天空被西斜的太阳染上一抹红。 从前院一路溜达,来到之前有人提到过的湖边,那是人工开凿的浅湖,主要是做景观用。 平静的湖面上设有多个假岛,朱色拱桥在上面架起。 风水不错啊。 哎呀糟糕,职业病犯了。 我晃了晃脑袋,将想法剔除。 因为外出有大部分时间不是祓除咒灵,就是给富商看风水,以至于每到别人家里,我会下意识审视环境。 至于风水这方面,虽然在学校不怎么听课,但我从一开始就跳过了“基础风水学”这一学科,直接掌握了最高层次的结界术。 因此想知道一个地方风水是否为佳,只需要靠直觉判断即可。 不远处隐约传来一阵吵闹与啼哭,顿时吸引了我的注意。 吵架? 有热闹看? 瞬间来了兴致,悄声靠近。 湖的彼岸,树下站着两名成年女性以及一位男孩。男孩看起来不足6岁,正捧着脸哇哇大哭。 几人侧对着我,全然没发现我的存在。 “好了,京子!你也别训斥他了,再不中用的术式,也是术式啊。再说了,把怨气撒在孩子身上,实在太难看了!”稍微年迈的女人斥责说。 另一人醒悟过来,泄了气般地垂下头:“抱歉,末子婆婆,刚刚是我太冲动了。” “其实也没关系,下一个孩子还有希望。”她继续说着,没顾上还在哭闹的男孩,手掌在腹部摩挲。“只可惜明天我就要回去了……孩子就拜托你了,婆婆。” 末子长长叹了口气:“放心吧,禅院不会亏待有才能的人的!” 我驻足观望了一会,没想到争执到此为止。实在无聊。 可能是我准备转身走的时候,制造出了声响。 两人交谈着,后知后觉看向我这边,男孩停下哭声。 她们表情有些尴尬,随后分别欠身朝我鞠躬。 望了一眼我的背影,她们也背过身去,继续话题。 “那位大人便家里传的沸沸扬扬的,来自华国的名门小姐吧,今后会住在这里,将来会嫁给直哉少爷。” 京子收回惊艳的眼神,好像想到什么,她定了定神,张口评价道:“末子婆婆,你说得对,有术式就足够了……你看,没有术式的女人,即便出生名门又有什么用,仍旧被当做筹码远嫁他乡,最后只能老实呆在宅院给人生孩子,还不是和我们一样?” “京子!住口!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老人大惊失色,低声呵斥。 “没关系的,刚听躯俱留队的人讲,她还不会日语,听不懂我们说什么……而且她也听不到的吧……” “说的也是……哎,算了,反正禅院家的女人都一样……那位夫人不也因为生下的是两名女婴而被冷眼了好久吗……只要嫁进来,管她是谁,都一样,希望就全在孩子身上了……”她语气里全是惆怅。 “欸,你们在说什么都一样,我刚没听清楚,要不仔细聊聊?” “这还不清楚吗?我的意思是……” 两人一同噤声,身体顿时僵硬得如同凉透的尸体,甚至头也不敢回一下。 冷汗瞬间沁满她们额头。 ——不知何时,地上两高一矮的人影中多了一个……也不是不想回头,对她们来讲是不敢。被生存的本能所支配,好像一旦回头会发生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 而我就站在她们中间,凑着脑袋想加入这个引起我兴趣的话题。 气氛压抑,空气沉重。 那个小孩不知道该说是迟钝,还是胆大,他闻言侧转着身体,仰视着我,视线越过我望向我身后,嘴缓缓张开。 “哇呜!!!” 宁静的湖边爆发出声嘶力竭的孩童哭声。 谁也没有第一时间制止或者安抚。 我能感受到身前两名成年人的战栗与恐惧。 没意思,不就是聊个天吗。 “好好安慰下孩子吧。”我双手分别拍了拍她们肩膀,对她们说。 当然,与她们对话我用的是日语。 “非……非常抱歉……冒犯了您……”老人很有眼力见地道歉,但还是保持背对着我的姿态。 我收回手,转身离开。 “妈妈……它头断掉了……它在笑……妈妈……” 孩子的哭诉止不住地在我身后回荡。 3、第3章 回去途中遇上了来寻我的麻雀,他告诉我晚饭已经布置好了。 “麻雀,不用再给我当翻译了。”我和他提道。 “哦,好的,虽然不知道秋小姐在打什么鬼主意,但我配合得还可以吧。”麻雀凑上来,一副邀功的模样。 “比油盐不进的王道行好多了。” “哎呀,我哪里能跟王老先生比。”他讪讪地挠了挠后脑勺。 会日语的事本来就不打算隐瞒,只是我一时兴起觉得好玩而已。 舅舅是在晚饭后回来的。 “明日会与禅院家主见面。” “我知道了。”我趴在床褥上,嘴里叼着根棒棒糖,看起他买回来的漫画书。 舅舅平时啰里啰嗦的,但还算是会照顾人,以前外出回来给他一对儿女准备礼物时,也顺便会给我捎上一份。 “日本咒术界的守则记好了吗?” “背好了。” “别人无所谓,禅院直毘人是你在日本期间的监护人,在他面前不要胡来,知道吗?” “好的。”我敷衍道。 “还有,学校的校长、老师也尽可能不要得罪,当然,有人欺负你的话……” “舅舅,”我打断他,“我又不傻。” 听我这么说,他想起什么,清了清嗓子:“自己注意点。后天早晨我就要回去了,你外公说不能给你留人手。” “明白。” 他终于放弃唠叨,先行去隔壁屋睡觉了。 次日,我在茶室见到了禅院家的家主,禅院直毘人。 是个满身酒味,甚至随身不忘挂个酒葫芦的豪放中年人。 审视着他的模样,我不禁对正坐在我对面的禅院直哉做起新的评估。 基因这种东西是有说法的。 我们一家子不论男女老少,就没有难看的。 纵使外公上了年纪,他也是气质脱俗的老人。舅舅还年轻,就更不用说了。 但如果禅院直哉今后也是这幅样子,简直没法看。 做丈夫那绝对不行。 总之,再静观其变吧。 舅舅和直毘人寒暄两句,便直入正题,将坠星从那个内置不少封印符咒的箱子里拿了出来。 坠星属于大自然的产物,它就像块电池,内部储存着大量咒力,这部分咒力相当特殊,它比起咒术师的咒力更容易融入某些咒具,能量也更为纯粹,也就是说,可以通过它来提升咒具的品质。 一把普通的二级武器可能会提升为一级。 甚至有可能出现更夸张的质的变化。 当然没多大改变,武器能的吸收咒力饱和,然后又流失也不是没可能。这种情况只有脸很黑才会遇上。 这些玩意我们家有很多,早些年华国北派那些咒术家族斥巨资买了不少。 但叫我来说,这种东西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玩意。 听说禅院家的咒具库里有许多好东西,估计是想赌一把吧。 “上面的封印可以维持三天。”舅舅说道,“三日后让小秋重新加固就好了,随着时间推移,加固频率会越来越低。” 禅院家主的目光在我身上一扫而过。 舅舅继续交代剩下注意事项。 直到大人的事全部聊完,又开始说起我的,比如下周就能入学诸如此类的。 全部结束差不多是晚饭时间了。 日式餐宴是一人一个矮桌。中间不断有仆从上菜撤盘。 空出来的场地中央,穿着和服的女子揣着把我叫不出名字的琴在那弹唱。 调子比外公听的那些戏曲更叫人匪夷所思。 禅院直哉就坐在我旁边。 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同我说道:“你会日语?” “是啊。” “那为什么要装作不会?” 我从他脸上看到了几分怒意。 “除了打招呼,直哉好像也没给我机会和我讲话吧。”我面露茫然,果断将锅甩到他头上,看着他讪讪地笑起来。“昨天我想说什么的时候,你就走了啊。” 禅院直哉一愣,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我说服了,他突然撇开脸。 “和你很熟吗?别突然这样喊我名字。”他嘴里小声嘀咕。 “不喊直哉喊什么?”我不解道。 禅院直哉这个名字太长了,念起来很麻烦,这个家里又全是禅院,叫直哉才是最方便的吧。 何况我看他爹就是这么喊他的。 我没有出错。 他“切”了一声,一脸不耐烦地转过头对我说:“随你吧。” “听说你没有术式?”他缓了缓继续说。 “是啊。” “欸,没有术式那不就和杂鱼一样?”他饶有兴致评价道。 好家伙,向来都是我叫别人杂鱼,被人看做杂鱼还是头一回。 “是啊,真遗憾。”我随口附和。 “是废物也没关系,好好当个合格的妻子,禅院家不会亏待你的。” 我被他莫名其妙的“安慰”噎到,猛地灌了两口水才缓过来。 听起来,他好像并不知道我们的婚约不是一锤定音的? 不然哪来的自信?! “那也请直哉不要让我失望啊。”我扯着嘴角,微笑回道。 他抿了抿唇,没再讲话。 酒过三巡,餐桌上舅舅和直毘人端着杯子喝到了一块。 两人莫名熟络起来,勾肩搭背,脸颊泛着红光,嘴里不停念叨“干杯干杯”。 一开始的那股新鲜劲过去,剩下的都是索然无味,菜也一般般,我决定先行离席。 站起身同时,禅院直哉向我投来质问的眼神。 不给他发问的机会,我率先开口,轻声说:“我去睡觉了,晚安直哉。” 他一怔,表情发懵,仅凭本能下意识回道:“晚……晚安。” 顺利打发。 安然回到房间。 睡觉当然是骗人的,这才几点,不过是借口,谁叫我昨天的漫画还没看完。 * 漫画翻到最后一页,又网上冲了会浪,感到有些困乏,我熄掉房间的灯,钻进被褥。 黑暗顿时将我吞没。 “那家伙脸蛋还不错,性格勉强过得去,就是太不懂规矩了,宴席上男人都还没走,她居然提前离席,这也就算了,走路也不知道要在男人身后保持三步距离……真是的……不过没关系,往后请人好好教导就行了。” 脑海里骤然响起一番言论。 即使看不见画面我也知道这是直哉的声音,轻蔑的语气令我毫不费力地就能脑补出他的表情。 而他口中的那家伙大概率就是我了。 “抱怨一大堆,还不是逃不掉最后一句话,看得出来你对她很满意。” “还可以吧,我接受这场联姻,父亲。” “呵,别太天真了,直哉。” “天真?” “不论地域,能在咒术界占据一席之地的家族,都不容轻视,东方玄一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觉得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会是好拿捏的人吗?” 直哉没有接话。 “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我不会插手……” “吵死了!” 好不容易酝酿起的睡意被这种不痛不痒的对话打断,我不耐烦地骂了一声,屋子里只有我的声音在回响。 脑内的对话戛然而止。 “嘤嘤,对不起。” 带着哭腔的稚嫩声调向我道歉,随后周围又安静下来,夜晚照旧宁静。 这还差不多。 我翻了个身,顺便拢了拢被子,很快进入梦乡。 4、第4章 第4章 翌日一早,禅院家正门前。 舅舅和他的一票随从已整装待发。 我也被迫起了个大清早,表面与他们不舍地道别,然后目送他们离开。 舅舅私下爱和我罗里吧嗦,道别的时候反而没什么话了,只是多看了我两眼就上了车。 望着车辆很快消失在视野,我内心跟着吹起了自由的号角! 不等门口送行的队伍散掉,我决定先一步撤退! 据我这两日在网络上搜索的情报来看,只要下了山,稍微再往外走一走,就很方便了——不论是出租车还是电车,都能打到。 这边的地段不像我们家,哪怕想偶遇一辆路过的车都要翻好几座山头。 迫不及待回到房间,关好门,第一时间去拿我的银行卡,出国前我特地办了张能境外消费的卡,把之前的任务酬劳全部存了进去,此时已俨然成为我新的小金库。 刚拿到了那张金闪闪的卡片,好巧不巧,手机响了。 是舅舅打来的。 “喂,小秋啊。”接通电话,舅舅的声音一如既往和蔼,“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什么事?”我一怔,隐约有点不好的预感。 “你的钱被你外公冻结了,现在手头那张卡在外面刷不了的哦。” “你怎么知道我正揣着卡,难道在我房间装监控了吗……等等?冻结?”我一下没反应过来。 “外公的意思是,你现在还太小了,那么多钱放在手上说不准会被人骗走……反正衣食住行都有禅院家包揽,如果想要出去玩或者买什么,就向直毘人提,他会给你安排的。 除此之外,禅院家会给你办理当地的账户,之后去了学校完成任务就有酬劳了,当零花钱用用肯定够的。” 冻结!!?? 他后面喋喋不休说的那些我完全没怎么听,脑子里就只剩下这两个字!! 晴天霹雳! 心脏仿佛受到了重创!而凶器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子! “喂?喂?小秋你在听吗?没别的问题的话我就挂了哦?” 好在这种伤害也不是第一次受了,我很快恢复过来。 “舅舅你为什么先前不说,非要走了之后再提?”我垮着脸说。 “对不起啊,舅舅这两天太忙,把这事给忘了。”对面干笑两声,非常苍白无力。 骗人,分明就是不敢! “舅舅,我对你太失望了。”说着,我直接挂断电话。 把手机往矮桌上一甩,整个人朝地上仰面倒下。 可恶! 我一咬牙! 话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就是想限制我!没钱还玩个锤子! 得想想其他办法了…… 忽然门口一阵平稳有序的脚步声传来,我坐起身。 “秋小姐,家主大人找您,并吩咐您换好训练服再过去。” 我拉开门,看见仆人跪伏在地上,旁边还摆着一叠干净整洁的衣物, 训练服? 我两眼一黑,差点当场背过气去。 算了,已经备受打击,这点困难算什么? 至少直毘人面前我还是要听话点。 ——没有东方秋完成不了的任务,也没有东方秋祓除不了的咒灵,也正是如此,国内某些傲慢的家伙才会对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 监护人有权利遣返我,没能完成任务就被送回国,我的自尊心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换好衣服,守在门口的下人领着我去见直毘人,没弄错的话,那个方向是室内训练室。 直毘人还是满身酒味,我怀疑他现在还处于宿醉状态,甚至也可能是早餐又喝了一顿回魂酒。 “叫你来只是想稍微测试一下,入学手续已经在办理了,但对你的评级还没定下来,这关系到你后续能出什么等级的任务。” “怎么测试?” 这方面我略有耳闻,和华国一样,为了区分咒术师能力强弱,会把咒术师们划分为不同等级。 “随意攻击我就好了。”他豪迈地笑起来,从腰间取下挂着的酒葫芦,放到一边。 听到这话,我没有动作,而是先观察他。 直毘人看起来一副散漫的状态,实际上已经在防备我了。 “怎么了?”见我迟迟不动,他用略带挑衅的意味的语气继续说,“放心吧,我不会使用术式。毕竟,你也没有。” 是非常低级的嘲讽,但对我还是稍微起了点作用。 话音落下,我便动身了。 我们都没有武器,对战只是普通的拳脚格斗,但地板和墙面依旧被溢出的咒力震出碎屑与裂痕。 直毘人身手极快,力量也是上乘,攻击方式很巧妙,是少见的拳法,我找不到规律……或者说没什么套路,更多依靠只是他的战斗经验。 几个回合下来,我发现实战经验方面我远远不如他,以至于落入下风。 如果想要占据优势,甚至取胜,就必须拿出真本事。 本来还准备认真对付他的我一下察觉到什么,动作一顿,随后迎来他正面踢击。 我被击飞到墙上,但有咒力保护着,我本身没受什么伤,反倒是墙龟裂了。 直毘人凝视着重新站起来的我,哼笑一声说:“就这样吧。” “不继续了吗?” “呵不需要了,反正你也不会尽全力吧。”他哼哼两声,回到原位盘腿坐下,拿起葫芦拔开瓶盖咕噜咕噜灌了两口,又呵呵笑道,“小小年纪,干什么和玄一一样心思那么重。” 他刚才一直在用刁钻的角度引导我出拳,而且是往外公教导我的那套在引,我不知道他曾经是否有和外公交过手,也不清楚他这么做目的是什么,但有种莫名不爽,总之,就是不想让他得逞,所以突然收手。 “嘛,也算是合格了吧。”他继续说。 “合格?” “你外公说一开始只能给你最低限度的咒术师等级,想要拿到更高的,自己慢慢想办法晋升吧。” 好哇!不仅破坏了我的小金库,还强行打压我的薪水! “嘁。”我实在没忍住,撇开脸。“那个老狐狸。” ——不过,知晓我能力的直毘人不可能认为我当不了最低一档的咒术师。 也就是说一开始假模假样的训练不过是想测试我真正实力,甚至于试探我有没有从外公那学到什么秘传。 这也是个狡猾的家伙。 “你可以回去了。”他漠视我的不满,挥了下手。 “直毘人大叔,我能出去玩吗?”虽说不抱什么希望,但既然来了我还是顺便问一下好了。 “说服直哉让他陪着你就可以,反正这几天他都是休假状态,暂时不用去高专。” 谁要跟那种眼睛长在脑壳顶的家伙出去玩啊,一看就是会不停贬低个人兴趣爱好的类型,而且我对他的忍耐额度也所剩无几了。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 出门后守在门外的家仆带领我原路返回。 带路的人有点眼熟,没记错的话,昨天有在直毘人身边见过。 “我说,你是咒术师吗?”我快步走上前,与他并肩而行。 “很遗憾,在下并不是。”见我向他搭话,他一下变得拘束,又很快回道。 “那你对咒术界了解得多吗?” “秋小姐是有什么想要问的吗?这方面我懂得还算可以吧。” “四级咒术师的薪水有多少?” 他愣了愣,好像有些意外,但还是马上报出一窜数字。 真是少得可怜,可能吃顿饭就没了吧…… 我听着脚步都不自觉地顿了一下。 那人自顾自地,殷勤地与我详细说了四级咒术师的任务报酬。 同样就一丁点,跟蚊子腿一样,塞牙缝都不够…… “那么一级咒术师呢?”我故作淡定问道。 又听见多了两位数的金额的答案,并告诉我还会有波动,因为涉及到“准”这个稍次一点的级别。 “直哉是几级?” 他怔了怔,很快用略带自豪的口吻说:“少爷目前是准一级,下个月就要晋升一级了。和那个六眼是同一个级别。” 准一级啊,勉强凑合吧。 我下意识无视掉有关六眼的情报。 总之,心情好像莫名舒畅了,一整个上午所积攒不开心顿时一扫而空。 5、第5章 “不用带路了,我就在附近散散步,一会自己回去就行。”我对那位随从说。 “明白了,如果有其他需要,秋小姐和下人们说就可以了。”他鞠了个躬,停留在我身上的余光还有些不舍。 “好,辛苦你了。” 我朝他象征性笑了笑,他脸一下涨红,语气振奋:“请……请不要这么说,这是在下该做的!” 不理会他夸张的反应,我淡定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记得后院方向有一处空地,似乎用做了室外的训练场,还在远处时,就隐约听见了些许肢体的碰撞声。 沿路巡视而去,在一片密林前,一群同样训练服着装的男人,姿态各异地倒在地面,相继发出吃痛的哀嚎。 唯一还伫立着的是一位金发少年,当然他也不是毫发无损,衣服上沾染了不少泥灰,胸腔起伏,喘着气。 这家伙原来在这里啊。 直哉还算是敏锐,他第一时间就注意到我这个突然到访的围观者。 表情明显凝固了一下。 “你怎么在这里?”他语气稍有惊喜,下一秒又变得不满,“还是这幅打扮?” “不好看吗?” 他表情古怪,顿了顿才说:“没有术式的废物也需要训练吗?” “直毘人大叔让我去做什么等级评定测试。” “这样吗,说起来,既然要去高专,你今后难道打算当咒术师?”直哉眼神里不加掩饰地流露出对我的不屑。 和直毘人的激将法不同,他是发自内心的瞧不起我。 “我对咒术师没什么兴趣,不过都是听从家里安排。” “嘛,老实听话这点还算不错。”他点点头评价一句。 老家的人多少都听过我一些事迹,所以我很少在能力方面会被人看扁,而且那些杂鱼也就只敢背后说我坏话。 另一方面,我和世家子弟打过不少交道,但像直哉这种“直言不讳”的家伙,我只能用一个词评价:世间奇品。 嘿嘿,也不知道在这家伙面前露一手,会是什么反应。 按捺住迫不及待的心情,我好奇地向地上那些人看去:“这些是什么人?” “你没必要知道,”他下意识说,对上我期待的眼神,又立马改口,“‘炳’的预备队员。” 直哉说着挥了挥手,示意从地上刚爬起来的家伙们退下。 稍微回想了下他对我各类评价,大概能猜到这家伙喜欢什么类型的异性。 我上前几步,走到他面前,屈指捏住衣袖,抬手向他额头伸去。 可能我的动作激起他防备意识,还没完全触碰到,他就猛地抓住我的手腕。 “你要做什么?”直哉语气听起来很不友好。 我歪了下头,理所当然地笑了笑:“额头上好多汗啊,想给直哉擦一下,不可以吗?” 直哉一阵错愕,不知觉地松了手。 我用不那么干净的袖口把那些细密的汗珠拂去,反正这傻子应该也不会注意这种细节。 在这之后我并没有将手收回,而是顺势搭上他的肩膀,另外一只同样如此。 以他为支柱,撑起身,稍微垫了垫脚尖,我尽可能地凑近他耳畔。 对整天混迹在男人堆、每日被汗臭味包围的直哉而言,我身上肯定好闻得多。 双手挂在他身上,肢体几乎是贴在一起,而他的躯体明显僵硬了,像一具逐渐僵化的尸体。 我不太在意,用尽可能温柔地语气,在他耳边轻悠悠开口说:“今晚十一点,请到我房间来吧,我有话对你说。” 可能我每一个动作都超出了他的预料,他呆滞的眸光颤动,直到我收身站定,他才回过神。 “你什么意思?”直哉有几分防备,又夹带着细微期待望着我,表情极为复杂。 我将双手背在身后,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后退几步,转身离开。 问我什么意思?自己猜去吧! 我回到房间。 发现漫画已经看完了,我叫来仆人,吩咐他们去帮我买点新的漫画书回来,对于这种不痛不痒的要求,他们倒是答应的很爽快。 晚饭我没和大家一起用餐,而是独自呆在房间里。 将客厅的桌椅全部挪开,中间空出相当宽敞的位置。 又将里室的拉门大敞开来,坐在正对门的床头前,开阔视野正好能将客厅大部分环境收入眼底。 一切就绪,饵料也撒下,就等鱼上钩了。 虽然与直哉的接触才不过几日,但多亏了他目中无人的态度,使得他缺点暴露得淋漓尽致。 我架起二郎腿,悬空的脚悠闲摆动,凝望着天花板,实际上我看的是早已布置好的,无人能察觉的结界。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 我兴奋地自言自语起来。 6、第6章 子时,禅院直哉如约而至。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回应异性的邀约,大部分人脑子里想得绝不是什么正经事。 直哉也不例外。 此时他还摆着一副少爷架子站在门口,但眼里闪过的局促暴露了他真实想法。 “大晚上的你要找我说什么?”他皱着眉问。 “要先喝茶吗?”我从卧室出来,一边靠近他一边寒暄道,尽可能让氛围轻松一点。 “茶?你会茶道?而且这屋子怎么回事,一点也不像是招待客人的样子。”他不忘评判两句。 “当然不会,但泡个茶包还是可以的。”我走到他面前,主动牵起他的手,轻声说,“如果直哉喜欢茶艺,我可以考虑学。” 因为常年习武练剑,我的手不可避免的有茧,但这不妨碍我向他传递温暖,他顿时恍惚的表情明显很受用。 ——这个家伙应该从没体会过来自同龄女生的温柔。 这是我对他的判断。 直哉任由我拉着他往里面走去。 “你想对我说的就是这些?”他在我背后问。 我停下脚步转身,牵着的那只手还没松开。 真是不解风情啊,不过即使他不说,我也会主动开口。 “不,我想只是想问问,”我抬眸凝视他,目光里是不安与期待,“直哉你,喜欢我吗?” 似乎从来没人会这么直白地询问他的心意,他怔了怔,然后肆意笑起:“如果秋能安分听话,多学点规矩,我可以喜欢,当然也能让你做我妻子。坦白告诉你,继承了父亲术式的我,必然会是下任禅院家主。” 禅院直哉没说的是,除非禅院家能出现继承祖传术式的家伙,他的地位才有可能受到动摇。但他叔父的两个女儿,怎么看都不像是配得上“十种影法术”的人。 我闻言张了张嘴,诧异说:“原来你这么厉害啊。” 他先是得意,但古怪的表情明显察觉到我话里的微妙。 我低下头,放缓了声音,继续说:“我其实,很乐意和直哉结婚,只不过……” 他挑了下眉,向我靠近了些。 “我有个秘密,或者说,一点不为人知的特殊爱好。”我踌躇着抬头迎上他的视线,小心翼翼道,“如果直哉能接受那样的我的话,不要说结婚了,我愿意现在就奉献一切。” 我用十分暧昧的眼神望着他,指尖从他掌心划过,穿过的指缝,与他的手指交叉相握。 不知是因我出格的行为,还是大胆的发言而震惊,他下意识开口:“什么秘密?” 我抿了抿唇,嘴角微微扬起,松开手接连后退好几步。 “我收养了一些无家可归的家伙,很多人不能理解,而它们和我一起长大,对来说是不能分割的存在。接受我,也就等同于接受它们。你可以吗,禅院直哉?” “啊?你在耍我吗,秋,把话说明白点吧。”可能我说的话完全在云里雾里,他以为我在逗他玩。 “既然如此,直哉就亲眼见一下它们吧。” 我抬起右手,缓慢摊开来。 屋顶的灯光骤地一闪一闪,失灵般忽明忽暗。 “滴答。” 一滴水落入水面。 这屋子怎么会有水滴声? 似乎受到什么感应,直哉疑惑地抬头。 与此同时,灯熄了。 明明应该是身处于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但直哉却能清晰看见天花板的景象。 屋顶不再是屋顶,却变成了深幽的湖面,泛着青光,它外圈荡着微波,倒映着他自己的位置却格外平静,像一面镜子。 “镜子”中的“自己”用一模一样的惊愕表情与自己对视,分明是自己的脸,却越看越陌生,随后,“自己”头颅蓦地抽搐,像是中邪般,瞳孔一翻,只剩下眼白,同时嘴角上扬,咧开奇异的弧度,龇着牙笑了起来。 他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骤地低头,视线落在我身上。 屋子被微弱的青暗光芒笼罩,地板上沁出了黑色的水,很快将整个地面铺满。 突变的景象不足以让有过不少战斗经验的咒术师感到害怕,真正能让直哉恐惧的是——浩然的咒力顿时倾覆了这狭小的空间! 直哉惊恐的眼眸中倒映出的,是被诅咒萦绕,却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致对他进行观察的我。 我坐在一副近三尺高的老式棺材上,棺身通黑,贴满同样黑色的符箓,错综复杂的锁链捆在外层,即便如此,乌黑不详的气体依旧能从棺中溢出,那浓厚的气体是诅咒气息! 棺材里“嗬嗬”的气声交织起伏,宛如什么远古怪物在安详沉睡。 他终于回过神来,语句艰难地从他嘴中吐出:“生……生得领域?!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本能地摆出了一副要战斗的姿态,连手印都结上了。 “说什么蠢话啊,我不是你未婚妻吗?”我冲他笑道。 “未婚妻?胡说什么!”他怒不可遏地大吼,好像以此能掩饰自己心底的恐惧,“你身上散发的,分明是咒灵的气味!” “你其实是想说,不是人类吧?” 以前老家那批爱报团取暖的家伙们,会这么私底下形容我,而他们看我的嫌恶又惧怕眼神,就跟直哉现在如出一辙。 直哉好像没有回答我的打算,而是发动了术式。 然而此时,一只发白发胀湿漉的手搭上他的肩膀,他身形一滞,连同术式也一起停下了。 强烈的诅咒从背后侵袭而来,他感觉有什么东西紧贴上了自己! 他瞪着双目,脖子梗着不敢移动,余光中一颗长着黑色长发的脑袋从他身后凑上前,贴着他的耳朵前移,从发丝上落下的水一滴一滴打在他肩头,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恶臭。 “妈……妈……”它用嘶哑的女性声音开口,“他想……攻击你……” 水不知何时已经漫过他的脚面,冷汗沁满了额头,直哉循声,发现青暗的水面中倒映出了他的人影,而自己身后则趴了个披着长发的“女人”。 它脖子伸得奇长,完全超出人类范畴,但还是在继续探头往前探着,直到漆黑泛着腥臭的长发将他视线挡住,动作忽地定格,下一秒,它猛然回头,苍白发肿的脸紧贴着自己,肿胀的皮肤将她五官几乎压没,眼睛和嘴巴像一条细缝,它狰狞一笑,挤出一排嶙峋锯齿般的尖牙。 “我可以吃掉吗?” “不可以。”我弯腰倾身,手肘枕在腿上,用手掌捧着脸,“禁婆,我不是说过,未经允许不可以露出这种姿态吗?” 我很不开心地补上一句:“简直污染我的眼睛!” 它一愣,转过头来看我,沮丧地瞥了瞥嘴,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难过。 脖子瞬间缩了回去。 “对不起,妈妈。” 禁婆失落地道过歉,身体往下一沉,坠入不足十厘米深的水中。 随着诅咒的消失,直哉仿佛重获新生般的大口喘气起来。 “你是不是在想,出现了这样的咒灵,为什么家里还无动于衷?”我说破他的疑问。“尽管没有术式,但结界这方面,我可是专业的,在我的结界之内,不论发生什么,外界都不会有人知晓。” 我好心给他解释。 “敢饲养这种咒灵?你可真是个疯子!”冷汗布满额头,他咬着牙压抑住身体的战栗。 “这有什么?不少咒术家族也会圈养咒灵吧。”我不以为意,禅院家就有,别以为我不知道。 “开什么玩笑!你这样子已经和诅咒没有区别了!怪物就老实等着被祓除吧!” 【这世上只有咒灵操术这一种术式可以让咒灵百分百听话,且对施术者无反噬】 【契约之下的咒灵,看似和你是主从关系,但咒灵是什么,它们诞生于负面能量,本身就象征着纯粹的恶】 【普通咒灵倒是无碍,但通了智慧的特级咒灵就是两码事了,你很危险小秋,如果被它们恶念污染了心智,你也会变成诅咒】 【真有那么一天,我会亲手祓除你】 直哉的话让我想起来小时候外公对我的警告。 顺便还闪过一些不好的回忆。不过,真就都是陈年往事了。 倒是禅院直哉,这货嘴可真硬。 “张口闭口怪物的,真失礼啊,辱骂美少女是要遭报应的哦。”我不以为意。 直哉表情一凝,古怪地低头看向自己腹间。 “什……么……” 只见自己肚子不断翻滚,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肚子里孕育,随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愈来愈大,逐渐变成怀孕即将生产的女人一般,底下的东西更是有破皮而出的趋势。 他一个踉跄摔坐地上,惊恐写满眼底,嘴里哆嗦着发出“啊”“啊”的单音节,抱着肚子在地上辗转。 真是狼狈啊。 但这也正是我想看到的,心里一阵欣喜,忍不住掏出手机,对着他“咔咔”拍了两张照。 他的肚皮几乎到了极限,我淡定收手,从棺材上跳下来。 鼓胀与皮下用生命涌动的感觉霎时消逝。 直哉动作一怔,一个恍惚,他定神,看见腹间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赤|摞的婴儿,皮肤发青。 它做着丰富的表情咧嘴笑道:“妈妈,这就是爸爸吗?” “滚!”他几乎破音地怒吼一声,朝婴儿发起攻击。 它灵活地跳起,喉间发出“咕叽咕叽”的笑声,哒哒哒,急促小跑回我脚下。 屋子不再只有我和直哉两个,转瞬间多了不少“人”,一下热闹了不少。 角落里披裹着破碎长袍的高脚鬼由虚化实勾勒显现,它极其高大,头几乎顶到天花板,而脚却不踩地。 旁边一把油纸伞保持着撑开状态,腾空转动。 缓慢上涨的水面,膨胀发白的女人随波漂浮。 我身侧,一只红色长袍的人影冒了出来,他双手揣入袖口,脖子上顶着的却是狐狸脑袋,细长发红的眼睛闪烁凶光,嘴角几乎咧到耳朵,看起来相当兴奋。 身着白色孝衣,披散黑发的女人从我背后的虚空中探出身来。 它没有脸皮,但平坦的脸部如旋涡开始扭曲,眼睛,鼻子,嘴巴……五官缓缓浮现,俨然变成“禅院直哉”的模样。 它们每一个都向地上的直哉投去戏谑的眼神。 惊恐,愤怒,不可置信……直哉表情复杂且扭曲。 这向来是我最喜欢的节目了。 前一刻还沉浸在对我的旖旎幻象,下一秒堕入我制造的极度恐惧。 不论是期待还是绝望,都是我给予的。 前后反差越大,成就感也就越发强烈。只有这种时刻,我才能清晰体会到什么叫快乐。 我脸上扬起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容,走到直哉面前。 而直哉始终保持着半躺着的状态,没有反应……如果只是一只特级,他说不准还抱有侥幸心理,但这么多……但凡有点脑子的人也知道自己毫无胜算。 我一脚跨过他身体,在他身上蹲了下来,低头俯视着他,些许发梢扫过他面颊。 “重新认识一下,禅院直哉,我叫东方秋。” 禅院直哉呆滞的目光终于恢复了点神采,他扯了扯嘴角,嘲弄般地出声:“呵,开……开什么玩笑啊……!” 我一顿,忽然醒觉。 银色光芒划破黑暗,一闪而过,挡下他突如其来的袭击,顺势夺过他手中的匕首,翻转刀柄,恶狠狠地朝他脸颊刺下。 刀刃贴着他的脸皮没入水面,直插进地板。 鲜红的血珠后知后觉般从禅院直哉脸颊溢出。 “这么激动做什么,我又不会杀你。”我冷着脸道。 真是狗急跳墙了啊,偷袭也是名门之后能做出来的事? “你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别妄想在禅院呆下去。”他慌乱中面露嫌恶。 “别天真了,直哉,你以为你父亲不知道我的底细吗?”我不屑一笑,“真叫人伤心啊,我还以为能友好相处的呢,毕竟今后几年,我们还会在同一个学校念书啊。” 我耸耸肩,见好就收。 “呵,我也不为难你,订下契约就放你离开。” 他用困惑的表情看向我。 “束缚。”我纠正道。 好像在日本用的是【束缚】一词。 “想都别想!” “今天晚上在我这得所见所闻,不准以任何形式泄露。”我置若罔闻继续说。 原本还有些抗拒,听见具体内容他怔了怔。 “就这?” “就这。”我扬了扬眉。 “我同意。”他果断道,不论如何,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 眨眼间,灯亮,潮退。 不论是那口散发不详气息的棺材,还是那群可怖的咒灵们,都不复存在。 一切恢复如初。 如果不是湿漉发臭的衣服,还有脸上隐隐作痛的伤口,禅院直哉或许认为这是一场幻术表演。 我站起身,看他也从地上坐起,顺便好心拉了他一把,然后将刚刚那把用来偷袭我的匕首,放回他掌心。 他看向我,表情抽搐:“你真是脑子有病。” 都什么时候了,丧家犬还这么有底气吗? 老家那些货色,被我教训过一次也老实了。 要说禅院直哉有什么过人之处,那么一定嘴硬这方面,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下回还这么对我说话,我就让你完整体验一次生孩子的感觉。” 他脸色一变,瞬间噤声,甩着袖子转身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我哼笑出声:“草包。” “妈妈,你又被人类厌恶啦。”耳畔传来稚嫩的声音,青白的婴儿趴在我肩头,向我示好,“没关系,我们永远爱您。” “滚蛋!” “嘤……”它带着哭腔从我肩上消失。 我需要你们的爱吗? 但凡长得好看点我说不准也能欣然接受……什么丑陋的玩意,真是大言不惭 话虽如此,但从我有记忆以来,它们便成了我无法割舍的部分。 如影随形。 7、第7章 “小秋,你的体质很特别……不要让那些家伙感受到你的恐惧……别被假象蒙蔽了双眼,去观察真实……站起来小秋,别人弱小还能换一种方式活着,你弱小就意味着死亡。” 话语最后,唯一的一丝光亮也随着门的合上一同消失。 …… 猛地睁眼。 日式风格的天花板映入我的眼眸。 我醒了下神,才想起来现在是在日本,在禅院家。 居然梦到小时候了,还真久远啊。 “叮铃铃——!” 闹钟迟来地响起。 我立马按掉,顺便拿起手机,欣赏起昨日的战利品。 哈哈直哉这家伙可真滑稽啊。 ——照片里,他捧着肚子在地上,表情扭曲且痛苦。 现代的电子仪器捕捉不到咒灵,所以图片中只有他一人,并且他的腹部也并未像昨日他自己见到的那样隆起。 所谓“怀胎”只不过是术式构建出来的幻觉。 当然,直哉他自己已经认定为现实了,当时任由情况继续发展下去,幻象则会成为现实,他那肚皮是真的会破掉的。我猜,他只要回去细细复盘也能瞧出幻术相关的端倪。 不过也仅限于此了,由于不了解我的咒灵究竟有哪些术式,只要换一个新的场景,他依旧很难分辨出真实与幻觉,有很大概率中招。 昨晚看似闹得很大,实际上在不知情的者看来,昨天不过是与往常数百个日月一样平静的夜晚。 至于禅院直哉——禅院家不是他做主,直毘人信奉能力至上,所以他做不了什么。 毕竟除了他脸上那点小伤,我也没伤害任何人。 而心灵受创伤这种事,只能归咎于这蠢货太过无能。 洗漱完毕用过早餐。 我闲来无事在禅院家的院子里散步。 以前在家里我的自由时间相当少,即使是在假期训练课程也排得满满当当。 除了任务,每个月就只拥有那么一天可以外出的假日。 逛了一圈,我在某个屋前停下,我随便拉了个打扫的佣人问:“直哉呢?” “少爷他一早就出门了。” “出门?去哪?” “是,具体的在下也不清楚。” 有意思啊,这家伙不会是躲我才跑掉的吧? “我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让东方那种东西住进家里,简直就是在引狼入室!她……”脑内响起直哉的声音,但他话说到一半就停下了,碍于束缚的存在,他讲不出昨天有关我的所见所闻。 鬼婴的耳朵很好,它喜欢擅自传递一些消息给我,可能是实时,也可能是记录下来的声音。 不过遇上我心情平平的时候,它可能会挨骂。 它们虽然听命与我,但始终无法完全和我心意。 就像很多狗在主人眼皮子底下也会忍不住搞事情一样。 “呵,怎么了?难得见你这么生气啊?” “必须把东方送回去!不,应该将她列为诅咒,立刻祓除!” 直毘人没理会他。 “那家伙很危险!” “听下人说你大半夜的去找过她了?”直毘人问。 “……” “脸上的伤是她弄的?” “……” “这么点伤就大惊小怪的,真失态啊……”他继续嘲弄道。 “我可是很认真地在说!” “有什么好紧张的,她是有些特别,但都在可控范畴……这不是我一人认定的,总监会对此也是默许态度,”直毘人顿了顿,“婚约是不可能取消的,至少三年内不可以。这是我和东方家的约定,” “东方家到底给了什么好处?” “呵呵,你想知道?”话虽如此,直毘人却没有解释的打算,继续道,“如果实在看不顺眼,那就别再去招惹她。”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我家!” “那又如何?直哉,你还在天真吗,整天被那些谄媚的杂鱼称作天才就得意忘形了?不论是六眼,还是东方秋,有些人出生便具备得天独厚优势,连天才都要仰望一下,”直毘人灌了口酒,“时代不一样了,听说东京高专那边今年入学了一位咒灵操使,乐岩寺有邀请他,但是对方选择了那边……看看东京高专都是哪些人吧……别过的太安逸了直哉,与其有功夫在这里和我争执这种小事,倒不如想办法变强自己赢回来。” 直哉沉默了会,又用一如既往那副傲慢的口吻说:“父亲居然拿那种上不了台面的货色和悟相提并论。” “这种话,等你胜过她再说吧。” “我会的。” 对话记录到此结束。 我定了定神。 思考下一步计划。 目光锁定在路过的某个眼熟仆从上,没记错的话那人应该是禅院的管家。 我挂上微笑,上前叫住他。 …… 回到自己房间,我用手机拨出一串号码,没想到对面接都没接就给我挂了。 于是我又打了一次。 “谁?” “直哉呀,是我,小秋……” “嘟嘟嘟……” 我错愕地看了眼手机。 又给我挂了? 我干脆躺回床上,举着手机编辑短信。 其实也没什么内容,就两张照片。 发送过去不过数秒,我这边就进电话了,还是那串号码。 哈哈,有本事继续硬气啊! 我当即坐起,饶有兴致按下通话键。 “你要做什么?”他嗓音低沉,听得出已经在生气了。 “你在哪?”我盘起腿。 “和你没关系吧?” “我想见你,直哉。” 对面突然语塞,沉默了半天。 “就说要做什么你才肯把照片删掉吧?” “照片是不可能删的,但我保证不会让除你我之外第三人知晓,前提是,你得听我的吩咐。” “简直是痴心妄想!” 我能想象到他在那头咬牙切齿的样子,捂着嘴尽可能不让自己笑出声。 “啊是吗,那我就不能保证同样的信息会不会给禅院家人手发一份了。” “别搞这种令人作呕的手段,你究竟想干嘛?” “我要出去玩,但你父亲说必须得你跟着才能出门,懂我意思吧,不管你在哪,中午之前让我见到你,另外,我没有钱,你得全程付款。” 说完不等他回复,我马上挂掉电话,哼哼,这次是我先挂的。 顺便将他号码加入到通讯录,在姓名那一栏我备注上“提款机”的字样。 ——外公一招釜底抽薪想断我经济来源,不代表我没法另辟蹊径去弄钱。 中午,我换上一套常服,在禅院家大门口见到了一副臭脸的禅院直哉。 “嗨,直哉,一上午没见,我真的很想你。”我笑盈盈地与他打起招呼。 周围下人们纷纷露出吃瓜且欣慰的表情。 微小的议论传入耳,他神色更难看了。 “别废话了,赶紧上车。” 8、第8章 我没怎么耽误进入后座,跟他拉扯浪费的是我自己的时间。 “说吧,你要去哪玩?” “你决定吧。” 我把问题抛给他。 旁边的直哉投来刀人的眼神,我继续说:“我对京都不熟悉欸,你该尽地主之谊吧。” 他“嘁”了一声,向司机报出一个地址。 事实上我有自己想要去的地方,但不想跟这个衰货一起以免留下不好的回忆,今天就当放放风,顺便膈应一下他,过几天等我入学了,我会自己想办法溜出去玩,反正钱方面不再是问题。 约莫大半小时,车子在一条商业街道停下。 游戏中心啊。 我抬头扫了一眼这座4层建筑。 “原来直哉平时喜好这些啊。”我若有所思地点头,朝他嬉笑道。 “胡说什么啊,这不过是当地有名的游戏厅而已!” 我注视着隔壁楼的屏幕,伸手一指对他说道:“我晚上要看电影,直哉。” 他一怔:“麻烦死了。” “我只看包场的电影。”我又补充一句。 电影院人一多就容易吵闹,哪怕是细微的声响也会影响我的观影体验。 “哈?你脑子没问题吧,这个时间我哪里给你找能包场的电影院?”他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你是禅院直哉欸,将来会成为禅院家主的人啊,这种事能办到的吧,想想办法。”我语重心长地拍拍他肩膀。 他脸色又青又红,极为滑稽,酝酿了两秒还是把我的提议驳回了:“这是两码事,总之不可能!” 我干脆端起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 “我试试!”他立即改口,说着打开通讯录翻找起什么人来。 在我们那,直哉这行为就叫敬酒不吃吃罚酒,太下贱了。 “喂,不准擅自行动!” 他手机里通着电话,一边小跑跟上我。 说起来,这家伙终于不再穿他那身传统羽织配袴的服饰了,即使换上普通常服,他那张可观的脸依旧能让人在人群中一眼区分出来,但他也就只剩这么一个优点了。 无视掉他,我好奇地往游戏厅深处走去。 老家也有这种游戏厅,但规模没有这么大,机器种类也不多,我很少去玩。 一路往里,没在游戏的客人很容易注意到我,他们目光总会多停留几秒,有的或许生出搭讪的想法,蠢蠢欲动,但看见身后跟着我的一脸阴沉的家伙,似乎就打消了这种念头。 我随意在一款游戏机面前坐下,司机兼随从已经换好了游戏币,把装着满满当当的游戏币盘子端在我面前。 和女孩子约会这方面,直哉真应该跟下人学学。 我瞟了一眼旁边焦头烂额的直哉,心情愉悦地开始游戏。 几乎把整个游戏厅玩了个遍,我感到有些疲惫了,回到一层。 “几点的电影?”我问向直哉。 他沉静的状态明显是告诉我已经搞定了电影院的事。 “8点。”他黑着脸说。 “晚饭吃什么?”我顿了顿,又说,“你的品味应该不错的吧,请别让我失望。” 如果能听见他的心声,我猜自己肯定被骂得很难听。 “烤肉吧。” “好的哦。” 我说着,注意力落在靠墙的娃娃机上。 尽管有很多我叫不出名字的周边,但里面的东西都很可爱。 尤其是其中一个机器里,摆放着的毛茸茸的猫咪公仔,令我迟迟挪不动步。 我忍不住走上前。 随从很自觉地把所剩不多的硬币端给我。 然后我开启了我的吊娃娃的时光。 不记得是第几回投币,总之前面都失败了。 “你这家伙喜欢可爱的东西呀,呵,你也只有脸蛋和身材配得上了,”直哉饶有兴致凑过来,瞅准机会便奚落起我。“连娃娃都吊不起来吗?真是废物。” 我一下噎住,感觉怎么回答都是在逞强。 他招了招手,从下人递过来的托盘上拿起硬币,投入我隔壁机器。 不知道是他做了什么手脚,还是真的厉害,居然一次就成功了?! 他得意洋洋地看向我,挑了挑眉。 “想要吗?”他高傲地抬起下巴,居高临下,一副施舍的态度,“把照片删了就给你。” 可恶啊,被这个衰货给装到了! 我瞥了瞥嘴:“你的照片就只值一只娃娃?” 直哉动作一滞。 “我饿了,吃饭去吧。”越过他,我往门口走去。 “嘁——!”他哼了一声,将手里那只公仔随手丢弃在自动贩卖机旁的垃圾箱上。 上车前,余光扫了那只刚出笼就被遗弃的公仔。 ——这小家伙真可怜。 和直哉吃饭不是什么好体验,反正我们两个全程无话,就像拼桌的陌生人。 而他自己似乎也有事情在忙,过程中不停地在给什么人发送消息。 他时不时打量我的手机,我合理怀疑只要自己一个不留神,他就会把我手机夺过来砸掉。 结束不愉快的晚饭时间,站在电影院门口,我抱着桶久违的爆米花,在等待仆从与工作人员做好对接前,自行吃了起来。 “不是刚才吃过饭了吗,干什么站在外面吃?”他皱着眉,可能觉得站着吃东西不和禅院家的礼仪。 “直哉如果不想看的话,可以在外面等我。”我自顾自说。 “哈?凭什么?!”他不满道,“是我包的场。” “别那么激动啊,又不是不允许你陪我。”我朝他发青的脸笑了笑。 其实私心还是想他别跟着我的。 可惜这家伙显然一点眼力见也没有。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电影比我预想的还要无聊,是一部喜剧色彩的爱情片。我无法理解这种乏味的情感,也无法理解影片中那些角色的喜悲。 前半截完全是靠着爆米花强撑我对它的兴趣。 后半场我直接在椅子上睡着了。 “喂,结束了。”直哉推搡着我,把我叫醒。 “嗯……”我揉了下迷糊的眼睛,站起身顺便撑了个懒腰。 直哉出乎意料地没有冲我发脾气,相反不知为何他看我的神情缓和不少。 我有些茫然,但也没往心里去。 “你明天还要出门吗?”回去路上,直哉突然问我。 “谁知道呢?”我倚在车窗边,外面下起了毛毛细雨。 “真是麻烦的家伙。”他没好气评价一句。 小雨在下半夜转为暴雨。 直到第二天天亮,雨也没有要停下的趋势。 仆人站在我屋前,毕恭毕敬说:“秋小姐,您的校服和学生证已经做好了。” “噢,辛苦了,放门口吧。” “是。”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后天就是入学日了,要说完全没期待那是不可能的。 我拉开屋门,木质的置物盘上叠放着黑色的学生制服,最上方是一张卡片。 把学生证拿起,正反来回翻看了下,正面印着我的登记照,静静欣赏了会,又看向照片左上角有个【四】的字样。 果然是四级吗,禅院可真小气。 【四】在我们那不太吉利,评级用的是甲乙丙丁这种,而甲之上还有个特。 好歹给个【三】也行啊。 哎……我长叹了口气。 旁边是我的个人信息: 学籍号、姓名、以及生日。 只不过…… 我视线回到最上方,凝视着因先入为主而被忽视的学校名称,陷入沉思,上面分明写的是: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 作为禅院家的嫡子,电影院这种俗气的地方,禅院直哉就没怎么去过。 而今天他那个未婚妻莫名提出看电影,还追加了包场要求。 禅院直哉又一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愤怒,没有一个人能这样子对他指手画脚。 偏偏她手上有关于自己致命的把柄。 区区一场包场电影他还是搞得定的。 哪知道自己多少费了点心思搞定的电影院,结果那个女人在中途直接睡着了。 那一瞬间他差点有杀人的冲动! 当然也只是冲动而已。 在看到那女人身上趴着的婴儿样的咒灵,顶着快要断掉的脑袋朝他咧嘴一笑,他就打消了抢夺手机的念头。 他只能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不得不说,这个他名义上的未婚妻,确实很好看,睡着时就像只精致的娃娃,毫无攻击性仿佛随便一捏就能弄坏。 他一怔,当即将这种可怕的念头清理掉。 手机忽然传来新的消息。 是东京咒高校方发来的,内容是手续已经受理……嘴角随即扬起久违的笑容。 ——既然东京有那么多难搞的家伙,就让他们互相伤害吧。 9、第9章 东京?! 我怔了会,半晌又把学生证来回又翻转了一遍,确定不是眼花。 不是京都的高专吗? 好家伙,是直哉做的吧? 不声不响把我弄到东京去,这样他就能避开我这个大麻烦了。 好一招釜底抽薪啊! 等等……念头从我脑海中闪过,刚涌上来的怒意转瞬即逝。 对哦,其实也无所谓,或者说去东京反而更和我心意。一来少了个平时监视我的禅院,二来,京都本就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御三家全都聚集与此,我留在京都只会感到束手束脚。 最重要的是…… 去东京上学我也不用见到五条家的六眼了。 我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家伙有种说不上来的偏见。 哼哼,这也是当初看过照片也没选他的真正原因。 我思忖着淡定收起证件。 外公只要求我好好读书,正常毕业,并未说在哪读。 唯一要在意的是那个外公曾经提及的,寻找离家出走的神使的任务。 他告诉我有线索时自然会有人上门找我。到时候他的人只能去东京了,不过这也不是我需要操心的事。 我望了望阴雨绵绵的天气,打消了出门的念头。 又把制服拿进屋内,试穿了下。 样式是普通的长袖上衣外套配百褶短裙,因为我比较喜欢宽松的上衣,所以听说校服可以按喜好更改细节后,我特地说了要做大两号。 纽扣稍微特别点,花纹与学生证上反面的背景一致,应该是高专的校徽。 “秋小姐,”门外又有人来了,“家主大人找您。” “好,等我一下。” 我应了一声,换回原来的衣服。 出门来到外面,下人们替我撑起伞。 随着他一路行进,位置也越来越偏僻。 他又领着我从某个独立的房子入内,直通地下,里面是一条开凿好的宽敞通道。 尽管看不见通道尽头,但我能感受到那边有一道封锁用的结界存在。 “就是这里了。”他说着鞠了一躬便转身离开。 禅院直毘人和直哉正站在不远处,一扇双开门前。 “学校得提前一天报道,所以你明天就要出发了,今日找你来加强一下封印,应该没问题吧?”直毘人开门见山说。 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就擅自把我叫到这里来了,我能说不行吗,不行也得行,不然就丢脸了。 “没问题。”我点点头。 直哉站在他老爸旁边,略有得意地望着我,像是同我宣告这场没有硝烟的斗争,终究还是他获得了胜利。 直毘人上前两步,用推开房门。 “我们马上就不用见面了,小秋。”经过直哉时,他一脸戏谑。 “是啊,我会想你的,直哉,希望你也能想念我啊。” 他一怔,好几秒后才面露嫌恶地说:“别老惺惺作态了,真是不要脸。” 我嘲弄地眼神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会,正色朝里走去。 而那父子俩个就守在门口。 空荡的场地中央摆放着一张方桌。 上面成列的正是那块看似平平无奇的破石头。 封印已经松动了,很明显换了环境这东西很不安分。 我站在桌前停下,定了定神。 念头触动下,一道可视结界以我为圆心,自脚下平面铺展开来。 同时撤去了一小部分日常遮蔽我周身的结界。 空气中微弱的线条逐渐勾勒,须臾,一把老旧且灰白的油纸伞腾空显现,它在我头顶呈顺时针转动着。 醇厚的诅咒气息将整个房间瞬间填满。 门口直哉下意识后退半步,这种感觉好像勾起他一些不好的回忆。 身侧直毘人也微微皱眉。 伞顶,脚下,缓慢浮现出一张八卦图,但它和外界所见的传统的图案又不太一样,古老复杂的符号隐约可见,它们自行挪动,寻找自己该在的位置,就像是一只只活着的小人。 直到伞顶与脚下各自代表【天】【地】的图案对上,它们便停下了。 随后【天】【地】脱离媒介,织成上下两张网,缩小,合拢,包裹上那颗石头,在上面形成新的结界。 大功告成。 “伞”静谧地隐去,同时诅咒气味也消散不见。 “结束了。”我转身对他们说。“这个可以维持1个月。” “辛苦了。”不论如何,直毘人还是向我投来赞赏的目光。 直哉微张着唇,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其实刚才那些都是表演,这个程度的结界,只要我把手放上去就能做好了。 之所以弄这么复杂,是因为我始终铭记着外公的教诲。 —— “小秋啊,你知道怎么样才能让那些商人,心甘情愿地出大价钱请我们办事吗?” “不知道哇。” “那就是得学会表演……有人看着的情况下,纵使再简单的问题,你也要表现得不那么容易完成,多走几个没必要的流程,让他们不明觉厉,会下意识认为这个钱花得值……呵呵,毕竟我们收费也不低。” “外公你好奸诈啊。” “瞎说什么,这叫智慧!” —— 禅院家的人当然没那么好糊弄,所以我就动用道具表演了一下。 看起来效果还不错,嘿嘿。 回到地面,雨总算是停了。 直毘人晃了晃手里葫芦,发觉空荡荡的,也没管我们,自己先走了。 “直哉,”眼见禅院直哉也要溜,我马上叫住。 “做什么?”他沉着脸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能跟你一个学校,有些遗憾,但在东京我也会安分上课的。” “上不上课关我什么事啊?”他一脸茫然,“你脑子又抽了吗?” 我掏出手机,编辑好信息给他发过去,抬头说:“总之,你也知道,我就是一个四级咒术师,靠这么点微薄收入,我肯定会饿死的,所以你要养我。” “呵,找男人伸手要钱确实是女人该有的样子,不过你这个态度完全不行啊,小秋,至少跪下恳求我可以考虑一下。” 直哉是不是有什么健忘症,一得意就忘记我手上有他的把柄了? “我不是找你商量哦,如果你不想那些照片流出的话……” “你……”他一秒变脸,“真下贱!” “1000万,用完我会联系你的。” “哈?1000万?你吃什么东西能花1000万。”他额角一抽一抽。 据我这几日的观察,直哉这人没有挥霍的习惯,应该攒了不少钱。1000万对一般咒术家族来说也不少了,但对象既然是禅院家的嫡子、禅院直哉,1000万绝对不成问题。再说了,听他们父子俩聊天那个意思,与东方家这笔交易绝对是占了便宜的,我帮东方家回点本一点也不过分。 “直哉,你别忘了,我对外的身份可是你的未婚妻欸,你也不想我寒碜吧,我不体面,你也跟着丢人。” 直哉愣在原地,表情古怪。一副“你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的样子。 “明天出发前,我要收到你的汇款噢。” 我拍了拍他肩膀,与他告别。 如果这家伙从善如流,当场给我打款,我不介意给他一个爱的抱抱作为异地前的留念,可惜他完全拎不清,哎,注定没有美少女缘的家伙。 晚上我趴在床上玩游戏,手机突然震动,收到一条新信息。 我打开一看,一窜长长的数字倒映在我眼底。 噢噢噢!到账了!实在没忍住,我抱着枕头在床上翻滚一圈。 直哉虽然是个人渣,办事倒是利索啊! 次日,临行前。 直毘人好心地来禅院家大门口送我,同行的还有直哉,看后者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明显是被拖着来的。 “要想我噢,直哉。”我无视周围下人们的存在,挥着手向他道别。 “快闭嘴吧你!”他瞪着我说。 “哈哈哈,年轻就是好啊!”直毘人大笑两声,捏着他的小胡子戏谑说,“嘛,反正一个月后会接小秋回来一趟的,直哉也不用太舍不得了。” “别人就算了,父亲为什么也要这样子!” 我已经上了车,摇下车窗探头说:“再见直毘人大叔。” “保重,小秋,遇到什么麻烦联系直哉就可以了。” “好噢!” 禅院直哉脸色极度难看,他恶狠狠朝我甩来一个眼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安然地关上窗户,坐回车内。 从京都去东京最方便又快捷的方式是新干线。 飞机也可以,但是手续比较繁琐。 直毘人全程派了一名手下跟着我,也不知道是担心我走丢,还是怕我溜了。 下午顺利抵达东京。 来接我的是一名寸头中年男人,相貌平平。 禅院的下人和他完成对接,又把我的行李搬上车子后备箱,随后与我鞠躬告辞。 “东方秋是吗?” 人来人往的路边,他倚靠着护栏对我说。 “嗯。”我点点头。 “初次见面,我叫夜蛾正道,是你的班主任。” 班主任?这位大叔是班主任? 流程和我想象中有些不一样啊,我以为当地的禅院家的对接人员把我送到学校,然后去教导处办理入学手续诸如此类的,班主任这么闲的吗?还来亲自接学生? “初次见面,请多指教。”我按印象中日本人的打招呼方式和他说。 “嗯,”他沉吟一声,站直侧身道,“走吧,先回高专。” “日本生活感觉怎么样,还习惯吗?”上车后,他在副驾驶座上主动与我攀谈起来。 “没怎么接触过外界,所以谈不上习不习惯。”我如实回道。 “时间还短,慢慢会接触到的。” “老师不用上课吗?” “今天学生们都有任务,不在学校。” “原来如此。”我若有所思点点头,看来日本形式很严峻啊,连一个班的学生都要全数出动做任务。 咒灵泛滥成灾了? 我望向窗外。 奇怪了,诅咒气息的散布明明是正常范畴。难道是某个地方出现了问题? “你的日语比我想象的好很多。” 我嘿嘿一笑:“过奖了老师。” 他说着从前座递来一张纸。 “学生手册,如果有什么没看懂的可以问我。” 啊?我望着手里的纸张,嘴角不禁抽搐。 这薄薄的一张,说是路边发的传单我都会信…… 内容也没多少。 无非就是日常向的,校内和任务期间必须穿校服,食堂有免费的餐食供应以及开放时间,宿舍的规范使用…… 让我意外的是,因为没看到门禁时间,合理推测学校好像不限制出入自由。 “另外还有一本咒术师守则,听说你已经提前了解过了?”夜蛾正道继续说。 “是熟读并背诵。”我纠正说。 他一滞:“这样啊……很好……” 东京交通比京都还要繁忙。 一开始我还沉浸欣赏这座繁华的城市,幻想哪些建筑里有什么值得游玩的,但随着时间推移,我脸上逐渐失去淡定的笑意。 ——车子开了快一个多小时,才在某处荒郊野岭停下。 我下车环顾一圈,张着嘴表情苦涩。 甚至都没注意自己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仿佛不愿意面对现实。 “为……为什么又是山里啊……” 没指望咒术学校能在闹市区,但也不至于这么偏僻吧! 即使换了个国家,也要把学校设置在深山中吗!!?你们咒术学校都对大山有什么异常的执着吗!!? 可能我失望表现得过于明显,正道老师拍了拍我肩膀,宽慰说:“嘛,学校是有些偏远,不过任务都会有辅助监督接送,双休日的话,不是很忙的情况下也可以试着找辅助监督商量商量捎带你们出去,其他学生犯懒不想走远路坐车就是这么干的。” “哦,好吧。”我丧气地说。 不过……抱怨归抱怨,我又一次抬头,望着眼前一片翠绿的景象。 这里有一张很大的无形结界,大到几乎与天空融为一体。 没看错的话是作用应该是警报以及掩人耳目。 普通人,哪怕是不懂行的咒术师路过,大概率都无法注意到结界的出入口。 真厉害啊,这么大的网,得耗费多少心神,换做是我,给再多钱也绝对不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 “去宿舍看看吧。”正道老师和我说道。 我从司机兼辅助监督手里接过行李箱。 “需要帮忙吗?”老师问。 “啊,那真是太好了!”我笑着感谢道,把行李箱往他手里一塞。 虽然是个长相一般的老师,但从初印象来看,却意外的好相处啊。 正道老师面色平静地接过,点下了头,示意我跟上他的脚步。 “这里属于天元大人的结界。”他边走边说。 “天元大人?” “天元大人是拥有不死术式的长生者,常年守护高专的安全——毕竟,高专既是培养年轻一代咒术师的地方,同样也是咒术师们的据点。除去学生和工作人员,你偶尔也能在校内碰上其他咒术师,高专一旦遭到诅咒师或者咒灵入侵便会发出警报,咒术师们也能第一时间支援。” “很厉害啊。” 不死的术式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不过……假设把我身边的那些诅咒放出来,同时加持一个小型结界,就像在禅院家那样,也不知道高专的警报是否会响。 但也就是想想而已,我肯定不会因为好奇作死试探,好端端的犯不着。 “其实一开始我们这边是想你来东京的,可惜禅院家没松口,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前天主动提出把你送过来。” “为什么?”我扫了眼道路旁摆放了好几排的滑稽佛像,疑惑问。 “京都那一派都比较保守,你的情况留在京都并不合适,另外,我的学生里,有个术式相性和你比较契合的家伙,当然也只是推测,我认为你们可以适当接触一下。” “什么术式能我和契合?” 班主任对我的情况似乎很了解,我不是很意外,毕竟外公有提前与我说过。 而他说的那个与我能力契合的人,恐怕就是禅院口中的咒灵操使了吧。但此时此刻我还是装作不了解的样子。 “这个嘛……”班主任摩挲着下巴,好像在纠结,毕竟别人的能力某种意义上也算作隐私,“嘛,反正就算现在不说,等你见到那些家伙后也能马上知道——是咒灵操术。” “听起来是能操纵咒灵的术式?” 外公对咒灵操术有很高的评价,它不仅收服咒灵相当容易,关键数量上没有限制。 “没错。” “欸……”我感叹一声,没发表其他意见。 走了好长一段路,才见到刻有高专全称的门牌。 如果不是能看到操场这种室内篮球场这些设施,我会认为这里更像是某个寺庙或者神社。 叫人疑惑的是,校内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影,与其说人影,用“人气”形容好像更贴切一点。 “为什么没有看见其他学生?别的班级的人也不在吗?” “别的班级?”正道老师驻足,看了我一眼,“倒是有二年级,不过也在外出任务中。” “一整个班级的人全部都去了?” “东方同学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们每一届学生都不多的。” “啊,人很少吗?”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还行吧,一年级的,加上你就有4个人了。”说着拖着我的行李箱继续往前走去。 4,4个???我顿时愣在原地。 10、第10章 没听错吧? “不过这个年纪的男生们都比较顽皮,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他发觉我没跟上,回头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小跑两步跟上。 似乎看出我的困惑,他解释道:“咒术师本就罕见,尽管工资可观,却有随时丧命的风险,有部分人即使是有这方面的才能也不定会从事相关工作,以至于这行人才紧缺。” 难怪了,我们那就不一样,即使没有咒术才能的人,也可以加入“普通”班级,学习最基础的知识以及普通人也能做的符箓诸如此类。 毕业还包就业,分配到对应的道观寺庙,或者自成一派搞什么工作室……风险几乎为0。 因此学校人数也不少,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这个机会入校就是了。 “我的情况会告诉班上的同学吗?”我换了个话题继续问。 “不会。” “噢!那太好了!”我一下振奋起来。 正道老师凝视我好一会儿,叹了口气:“我对东方同学没什么要求,就是别被班上的男生们带偏了。” “居然让老师这么头疼,真是调皮的学生啊。”我附和评论道。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同学,听起来比我还能惹事。 这样也好,老师的注意力全在其他学生上,就不会管我了。 “嗯,能理解就好。”他欣慰地看着我满意点起头来,指了指面前的两座并排而立的日式矮屋。“宿舍到了。” 里面是简单的日式风格,走廊一眼望到头,前后一共8间房的样子,右手尽头还预留公共区域。 正道老师推开一间没上锁的房门,指了指里面:“这是你的房间。” 是进门左手第一间啊,很方便。 朝里面看了一眼,居然是个单人套间,床,书桌,开放式厨房,洗浴室,甚至还有个落地窗,真是齐全啊。 唯一缺点是空间有些小,但勉强能凑合。 “高专可以收快递吗?” “可以,”他从口袋掏出便签和笔,洋洋洒洒写下一排字,“如果有东西要送,填写这个地址。另外,晚点你的同学们回来了或许你可以提前认识一下,不过明天上课还是会有正式介绍的环节,”他又把行李箱递给我,“我还有事,明早7.30半先去办公室找我报道……生活上的问题可以找业者,他们佩戴工作证,一眼就能认出来。” 我乖巧点头。 他又思忖了会,似乎没什么遗漏的,扬了下手与我道别。 “拜拜老师。”我朝他挥了挥手。 关好房门,我一个仰面,躺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长舒一口气。 呵,机智如我,早就自有打算了。 来东京第一天怎么能不出去玩一下? 我端起手机,开始编辑信息。 ——早就想过学校不会在闹市,所以我提前在网上联系了一位司机,方便我随时出行。 总之,再偏远也没关系,只要给报酬足够丰厚,我不相信他会拒绝……嗯,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区区司机。 考虑到有天元结界的存在,司机甚至可能找不到高专入口,我给了个稍微近一点,但地图上能找到的地址。 对方很快回复,大约5点会来接我。 同时我也和他预约好了返程时间。 一切妥当,我将手机随手扔到一旁,活动活动四肢,开始慢悠悠地收拾起行李。 因为一开始就打算所有生活用品,包括衣服都在这边重新买,所以我的行李并不多。 稍微整理了下,定好闹钟,躺回床上小憩。 下午4:30,我起身出发。 推开房门,按照记忆中的路段,往山外走去。 拐过某个弯的瞬间,我织了一层结界将我包裹。 这是用于“隐蔽”的结界。 就这样,即使有人或者咒术师的情况下,我也能在视线差异中无声消失。 司机是个和蔼体型略胖的大叔。姓山田。 “呀,没想到是这么年轻的小姐啊。”他开着车,和我寒暄。 “抱歉,我,不太好,日语。”我委婉地拒绝了他的搭话。 “啊,是这样啊,外国人?”他诧异地说。 “华国人。” “华国啊,是个好地方啊,我早些年还去过香港呢!真怀念啊……说起来,香港那个……”完全无视我婉拒的态度,他自顾自在那聊起来。 我也假装听不懂,不回他话。 山田从他去香港的旅行聊到他在那边吃过的美食。 真是喋喋不休。 在我都打算考虑下次换个司机的时候,已经到目的地了。 原来如此,有人在旁边说话好像时间过得快一些。 “小姐,0点,还是这个位置。”下车后,他降下车窗与我确定道,顾忌到语言问题,他说得很缓慢。 “没错。” 他冲我比了个“ok”,发动车子走了。 伫立在街头放眼望去,人来人往道路,现代化的商业楼,琳琅满目的商店。 深吸一口气,身心顿时无比畅快。 可恶! 这才是自由啊! 首先做的是填饱肚子,时间紧迫,我只能随意逛了一下,买了点衣服,拎着行李很麻烦,我留下地址让店员寄到高专。 才8点商场就关门了。 但这不妨碍我随意漫步。 商场的灯是暗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深夜食堂与居酒屋,还有…… “这位漂亮的小姐,请问我有这个荣幸请你喝一杯吗?” 我循声侧头,是一位染着茶色头发的年轻男性,五官俊朗,个子高挑,穿着井井有条,脸上保持着爽朗的笑容,第一印象是阳光开朗类型的,忽略掉稍微有点差异的发色,气质看起像一条金毛犬。 或许只是随意搭讪,他在正眼见到我后,明显一阵失神,呆愣在原地。 越过他看了一眼身后的招牌,我很快意识到他的职业。 ——是牛郎啊。 擅长上网冲浪的我,对这个职业并不陌生,毕竟在日本也是相当流行的文化。 离回去的时间还剩3小时左右,看来是找到打发时间的乐子了。 我嘴角扬起浅浅的笑意:“可以。” * 东京高专。 “哎呀,今日黄油土豆真的很不错耶!” “也不知道是谁固执地站在店门前,不准老板收摊,叫人家差点报警。” “老子只是让他做完我这份再收摊欸!” 两名少年吵闹着一同进入学生宿舍。 “哎,就是这种语气才容易给人一种不良少年的感觉啊。”黑发扎着丸子头,还留了一撮刘海在额前,他老父亲般地叹了口气,眸光扫到房门,想起什么,“喔,说起来,转校生是不是已经来了?老师说白天要去接她来着。” 宿舍都是按顺序分配的,也就是说眼前这间屋子应该是那位新生的房间。 “转校生?什么转校生?”白发墨镜少年一脸疑惑,胳膊肘搭上对方肩膀。 “夜蛾昨天提过的那个华国留学生啊,”他无奈地扶了扶额头,“悟,你每天上课都在开什么小差?” “什么?华国!听起来好像很有趣欸!”他一下来了兴致。 “你难道不知道吗?前段时间监督们都在议论的那个,禅院家的联姻对象。” “哦,原来是她啊。”他端着下巴思忖说,“不过为什么不是在京都上学?明明都住在禅院家了?” “这种话,姓五条的你最没资格说了吧。” “我要是你们,就不会站在当事人的房门口八卦哦,人家可是女生。”短发少女手握着罐饮料,悄无声息走进来,路过两位dk时冷不丁留下一句。 “嘶——!” 两人同时噤声,背脊触电般地一下站直,露出尴尬的表情。 “啊,不对啊,”白发dk最先回神,指了指里边,“这里面没人哦。” “是吗,这么晚能去哪啊?”他完全没怀疑对方的判断。 “出去散步了吧!” “都快十一点了,谁会这个时间散步啊!?” 白毛轻拍手掌,像个话事人样宣布:“很好,解散,明天再说!” 黑发少年多停留了一会,也回了自己房间。 11、第11章 “这就是平时上课用的教室了。” 早晨,先去办公室报道后,班主任领着我前往教学楼,随后在挂着一年级标识的门前停下。 里面隐约传来一些交头接耳。 “紧张吗?”他耐人寻味地问。 “什么?” 这么问并不是没听见,而是不太理解。 为什么需要紧张?难道说有突击考验?可里面也没有危险的气息啊…… 我困惑地看向正道老师,寻思这里面是否有深层次的含义。 “咳咳,”他以拳抵唇,干咳两声,“没事了。” 他拉开教室大门,淡定走了进去,我紧随其后。 从外面将视线投望进去,看起来是很明亮的教室,讲台黑板这些与我以前的学校如出一辙。 因为只有寥寥几人,课桌也是横成一排摆放。 随着前进,我依次见到了一位棕色短发少女,一位丸子头并留着一撮刘海在额前的少年,还有一位带着墨镜的白发少年。 他们动作一致单手端着下巴,保持着笑眯眯的表情欢迎我。 只是目光落在第三人身上时,我动作一滞,内心十分罕见地撼动了。 一时间好像连表情都忘记控制…… 六眼为什么会在这里??? * “听说了吗,那个六眼在当地的赏金窜上了9位数耶!” “9位数?!上亿?!” “是日元啦!” “那也不少了啊,真厉害啊!” “羡慕别人做什么,我们也有综合实力不逊色六眼的强者啊。” “哦,那你说说看有谁。” “这个……北方有王家,南派是东方……还用问吗……你能说东方老爷子不强吗?!” “那是,年龄完全不一样吧,哪有参考价值!?” “可……东方家不是还有那位吗……”一道轻微的声音加入讨论。 “哪个?” “我知道……哈哈,你不会想说东方秋吧?” “是……是啊。” 一阵沉默,又很快爆发哄堂笑声。 “难道不对吗,明明和我们一样大,却能做特别任务。” “嗐,乡巴佬,你懂个毛线,东方秋是什么,那算正常人吗?” “可是……” 另外一个看似知情的人打断并接过话:“可是什么,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六眼这种那叫应天道而生,注定就是上天的宠儿,而东方秋,她属于逆天而行的邪祟,本不该存在于世。” “哎,说到这个,我悄悄告诉你们啊,”那人压低了声音,围着的人簇拥成一团,“我以前偷听家里长辈讲话,才知道东方秋克死了自己爸妈,她自己也本来也该死的,全凭东方老爷爷一己之力把她捞了回来,这事情当时闹很大呢,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所以说,她和六眼是完全两码事,一个天一个地的……你们懂了吧。” 虽然是一群杂鱼偷偷摸摸地嚼舌根,但很不幸地全被我知道了。 * “咳咳……东方同学……东方同学!”正道老师唤了几声我的名字,把我从回忆里拖出来。 我即刻回神,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因为太过意外失态了。 ——陷入回忆的我不知不觉盯着六眼看了好久。 白发少年从一开始饶有兴致的表情转为迷惑,然后是茫然。 就连另两名同学也不再打量我,仿佛闻到八卦的味道,满眼好奇和探究地望向他。 丸子头疯狂挤眉弄眼,六眼一头问号,摊着手一副“不关我事,我也不知道啊”的表情。 作为一切的始作俑者,我淡定收回目光,走上讲台。 老师已经把我名字写在了黑板上。 “东方秋,是华国的转校生,今后大家要好好相处。” 我入乡随俗地微微鞠了个躬:“请多指教。” “欸?”白毛六眼将刚才的插曲抛到脑后,怔了怔,发表疑惑,“东方不是咒术师吗?” “呃,是这样吗?”丸子头有些诧异,“但初次见面就问这种问题不太好吧。” “有什么关系嘛,这里是高专欸,而且以后会在一起任务。”六眼不以为意。 夜蛾没说话,用沉默示意让我自己回答。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瞧出我身上的异常,但还好没能看见本质。 “我没有术式,但一样能祓除咒灵,也算是咒术师吧。” “啊,是吗。”六眼把脚搁上课桌,身体向后倾着翘起椅子,明显是期待落空,失望表情。 “要是有人欺负你,可以跟老师告状。” 老师有意无意地看下讲桌下的两名男生。 可能我长了一张唯唯诺诺又好看的脸,令老师产生了好欺负的错觉?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虽然看起来是很弱,但是我们也不是欺负女生的人渣啊。”六眼耸着肩膀,吐了吐舌头。 “说这种话的时候,至少要把脚放下才稍微有点说服力吧,不然怎么看都是不良啊。”丸子头提醒道。 “哈,明明你的造型比老子更像不良吧?!” 正道老师无视少年们的争执,指了指六眼旁边的空位,一副任道而重远的表情对我说:“去吧,你的位置。” 这让我想起某个著名动画里面的名台词:“去吧!皮卡丘!” 总之,我非常乖巧地坐在了自己位置上,考虑到今后有长达数年的相处时光,为了留个好印象,我不忘向旁边的六眼点头示好。 他见状一愣,食指挠了挠脸颊,别过头没再看我。 上午是枯燥的文化课。 课程不全是班主任来授课,有时候也能看到疑似“辅助监督”的人讲述基本的咒术界规则。 比如任务前必须放“帐”不让普通人察觉等等…… 都是手册上有的东西,我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再讲述一遍。 总之,全靠顽强的意志力撑着我才没睡着。 大概熬过了一半上午时间,我从书本里脱离,坐起来侧头一看,好家伙,旁边三个人,一个正用稿纸折起了飞机,一个仰面用摊开的书盖着脸呼呼大睡,一个望着窗外发呆。 学习氛围和我家那边完全不一样啊。 我极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到头来是最不正常那个吗!? —— 另一边,讲台上授课的辅助监督os:不愧是华国来的学生啊,听说那里学生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孩子,总之……这个班终于有愿意听我讲课的了,感动! 欸等等,她趴课桌上了,是不舒服吗?! 还把书盖后脑勺上了!?怎么回事! 好吧,原来是睡觉啊……苦涩…… 该好好思考一下是否要改变授课风格了……哭…… —— 不知道睡了多久,脑袋上突然一轻,似乎有人拿下了我头顶的书。 浅眠中,我一下醒过来。 难道老师忍不住爆发了? 我抬头眯着眼看去。 丸子头笑眯眯和蔼地说:“午休时间了,要跟我们一起吗?” 这是在邀请我? 我一怔,随即点头:“好哇!” 自动贩卖机前,丸子头一边选起饮料,一边问:“东方同学一般喝什么?” “甜的。” “硝子还是咖啡吗?” “拜托咯。” 随着瓶瓶罐罐的声音落下,丸子头依次把饮料分发给我还有其他人。 “还没来得及介绍吧,我叫夏油杰。”他说着指了指棕发女生,“家入硝子。” 对方拉开易拉罐,扬了扬手掌:“你好。” “你好。” “还有……”他拖长音调,语气有些意味深长,“五条悟。” “噢,请多指教。” 五条悟没接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东方同学的日语很厉害啊,几乎听不出来是外国人呢。” “嗯,这方面好像是公认的呢。”我非常认可地点头。 “呃,”夏油杰一下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家入硝子从我们俩旁边路过,他转而道,“硝子你去哪,不一起吃饭吗?” “你们先去吧,我稍微缓解下疲劳,”她说着在我身侧停下,手里的东西抬了抬,是一包烟,“东方同学要来一根吗?” 我抬起手掌,婉拒道:“我不爱抽烟。” “啊是吗,真可惜,还以为能找到个抽烟伙伴……但是记得要帮我保密哦,老师知道了会说的。”她遗憾地朝我笑道。 “没问题。”我比了个ok的手势。 “我说啊,”一旁观望的五条悟加入进来,终于按捺不住好奇,“我们以前难道见过吗?” “没有啊。”我疑惑地歪下了头,“为什么这么问?” “啊?那你见到我时怎么是那个反应!?”他一副不相信的口吻。 我讪讪笑道:“因为你的白头发很漂亮,一不小心就看入迷了,不好意思啊。” 想到可能会被问起,我早早就打好了腹稿,当然我也说的是实话,只不过部分实话罢了。 ——最高级的谎言就是明知道对方真正想要的答案,给出的却是勉强能敷衍的实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五条悟没被人夸过,他一脸错愕地看着我,然后拍了拍我肩膀。 “不错,很有眼光。” “不是,东方同学别随意妥协啊,会让这家伙越来越得意忘形的。”夏油杰一脸无奈。 我端着草莓味的饮料,喝了一口,对身侧的夏油杰笑道:“是真的哦,说起来,杰的发型也很酷耶。” 夏油杰瞪大双眼,眨眼窜到五条悟旁边,细长的眼里泛着光:“可恶,她真的好有眼光!” 这两人看我的表情顿时友善了不少,呵,这个年纪的男生真是好糊弄啊! 正好硝子抽完烟回来了,我跟着几人一同往食堂方向去。 “所以说,华国有什么特别的招式吗?” “特别的?” 我们四人一起选好午餐,围着靠墙的餐桌坐下,对面的五条悟一下打开话夹子,看起来对华国很感兴趣的样子。 “啊,比如说站在刀上飞什么的。”他端着下巴说。 “没见过这种啊。”我若有所思地回忆。“但听起来也不是完全不可行。” 飞有很多手段,但没有人会当众模仿武侠剧里在天上御剑飞行,很蠢不说,被普通人看见还会遭到处罚。 “悟,你电影看多了吧。”杰吐槽说。 “欸,那咒符呢,咒符应该有的吧,和日本的一样吗?”硝子加入话题。 我恍然地“噢”了一声,手在口袋摸索了会,从里面拿出一叠紫符。 “这个送给你们,希望不要嫌弃。” 虽然有些皱了,但我视若无睹地分了三叠发给他们。 这是我为数不多地可以送人的东西,本来以为会住多人宿舍,都已经决定拿礼物贿赂同寝室的人了,结果整个年纪就撩撩4人,干脆都送掉好了。 “还真是咒符?这玩意有什么用啊?”五条悟捏着其中一张,皱眉道。“好像有一丁点咒力在上面。” “通常贴在门上,驱邪镇宅。”我摆出一副神棍的模样说。 另外两人也开始端详。 “欸,可以抵挡咒灵吗?” “就是挡咒灵的。” “不能祓除?”硝子问。 “那得主动使用才行。” “怎么用?”杰问。 “注入咒力甩到咒灵上就可以了。” “听起来和我们这边一些用法一样啊,对付低级咒灵还能用啦,”五条悟兴致索然,一手拖着半边脸,另一只夹着符箓的手已经注入了咒力。“是这样吗?呃?这股咒力……怎么好像有点夸张?”墨镜下,他瞳孔微微放大。 软趴趴的纸顿时化为如刀片般锐利的凶器,表面也泛起光芒,逐渐变亮。 我表情瞬间一僵。 怎么好端端突然就给它激活了?!已经激活的符箓是收不回来的! 尽管不知道他脑子里想的什么,阻止他已经没用了! 凭我多年战斗直觉,我现在要做的是远离这家伙,还有他面朝的方向! “跑!” 我瞬间拍桌跃起,撤退同时好心提醒了另外两位同学,至于他们走不走得掉就是他们的事了。 “轰——!”一声巨响,食堂的天花板都跟着晃动了片刻。 半晌,硝烟散去,堪称废墟的场地上只剩下六眼一人,周身外墙与地面炸出了个圆球状的巨型凹坑,周围一切化为粉碎,深浅不一的裂痕自凹坑往外蔓延,长达上十米。 “喂……”五条悟呆呆地看向躲在立柱后的我,“东方,这和说好的不太一样啊?” 我眼睛一翻,差点气绝。 “谁给你说好了?!我让你用了吗!” 干了坏事还想赖我头上!简直不要脸! 12、第12章 “所以说明明是你惹出来的祸,为什么我也要罚站啊?” 走廊上,我一脸不满。 “符咒是你给的耶,那么危险的东西就不要随便拿出来啦,还好是老子拿着,换别人估计要躺医院了吧。” “让你用了吗?旁边又没咒灵!”我瞪了他一眼。 别人就算了,唯独被这家伙训诫莫名地不爽啊。 —— 食堂发生爆炸后,夜蛾正道嘴里喊着“五条!又是你!”怒气冲冲赶来。 离爆炸源头最近的四个人中,我跑得最快,杰反应也很迅速,听到我的命令后当机立断抓着硝子一起撤走了。 至于五条悟,他根本就没动,也没躲,整个桌子都化成灰了,他和他的椅子还完好无损,真是神奇,这就是无下限吧? 了解了事情原委,看在无人伤亡份上,我和五条悟一起被罚去走廊站岗,班主任顺便没收了我那些符箓们。 反正是要送人的,我倒没觉得心疼。 而我现在正和五条悟并在站在一起,要说我和他唯一区别,那就是他头上还顶了个花瓶,我没有。 凶巴巴的班主任说如果花瓶掉了罚站时间加倍。 于是就有了眼前的画面,还好高专没有什么人,否则真是丢死人。 —— “只是想试试啦,谁知道那张符简直和炸弹一样?”他抱怨说。 “哼,知道厉害了吧,如果扔出去的位置有咒灵,威力会翻倍。”因为六眼之前很瞧不上那些符箓,我顺便补充道。 “这么强?它可以祓除什么等级的咒灵?” “应该是一级?”我也不太确信,因为实战中我根本不需要用这玩意。 “真的假的?” “符箓颜色越深越厉害,你说的对付低级咒灵的,在我们那用的是黄符。” “还有比你给的更厉害的?” “那是黑符。” “难道说能对付特级?”他笑着说。 “可以吧,特级之间的跨度太大了,说不好,而且只有我外公能做。” 看我这么煞有介事地回答,五条悟将信将疑。 “欸,是吗……说起来你是几级?”他透过黑漆漆的镜片,湛蓝的眸子垂下凝望着我。 我记得这家伙是一级来着,那又怎样? 我扬了扬下巴,不甘示弱地朝他比出手势:“四级。” 他一个趔趄,差点没栽倒。 “四级就不要这么一脸骄傲了啊,”他扶稳头顶的花瓶说,“就算没有术式四级也太弱了点吧。” 直哉也曾说过我是废物,但类似的话从六眼口里讲出来,好像没感受到多少轻蔑,仿佛只是在叙述事实。 “我也觉得,至少给我三级才像个样。”我认同地点点头。 “我们说的不是一回事吧?”他抽了抽嘴角。 “谁知道呢。” “你们两个相处得不错啊。”中年男人的声音打断我们的交流,正道老师背手,沉着脸向我们走来。 “老师!我有在好好反省了,可以停止体罚学生了吗?”五条悟一手扶着头顶花瓶,一手举高举着说。 “那么东方呢?”老师视线转向我。 “我也清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其实没有,但这种时候大方承认错误才是正确做法。 “既然如此,你们不用罚站了。” “好耶!”五条悟把花瓶端在手里,食指顶着底部,像转篮球一样旋转了一会,一脸神气,“哼,”又不由分说地往我手里一塞,“那我走咯。” “慢着,”刚要提步,老师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吗?” “处罚是不用了,相对的,下午有个任务交给你们两个完成。” “任务?”我和六眼异口同声说。 又相互对视了一眼。 * “任务?” 教室里,夏油杰有些诧异:“入学第一天就委派任务吗,不像是夜蛾的作风啊。” “对吧,而且是个二级任务,我一个人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带个拖油瓶啊?”五条悟端着椅子坐在夏油杰对面,趴在课桌上发出不满。 “这么说人家不太礼貌哦。” “可东方只有四级啊,照理说这种任务跟她没关系吧?” “四级?”夏油杰端着下巴若有所思,“四级是什么概念?” 入学以来好像就没见过四级的咒术师。 “可能和监督们差不多?” “中午在食堂那会,看她反应和动作都不差啊。” “那是因为她对自己的咒具本来就有所预料吧?再说身手勉强还行不代表能当咒术师啊,老实说我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来高专。” “为什么这么讲?” 五条悟趴在桌上懒洋洋说:“你知道我眼中普通人和咒术师有什么区别吗?” “这种问题就好比问我猫眼中的世界和人类有什么区别一样,怎么可能会知道?” “普通人的咒力是发散的,他们的身体无法凝聚咒力;而咒术师的咒力都会锁在体内——有些人即使没有术式,但只要能凝结咒力操纵咒力,就有办法祓除咒灵,东方是前者,虽然身体不断有新生的咒力涌出,却一直往外流失,所以早上我才问她是不是咒术师。” “这么说来,她可能连辅助监督都不如?”夏油杰喃喃道,“噢,我好像明白了!” 没再纠结这方面问题,他一下恍然,眯着眼看向桌上的五条。 “你明白什么了?” “或许这才是夜蛾对你的处罚吧,让你带着四级的新同学完成任务。”他语重心长说。 “啊?还有这种惩罚方式吗?” “总之,要保护好弱小哦,这是我们的职责。” “这么喜欢讲正论,干脆换你去好了。” “我可没闯祸,”夏油杰对他不屑的态度置若罔闻,“说起来,她还是那个谁,禅院什么的未婚妻来着,万一受伤了,禅院说不定还要找你麻烦,你们两家不是关系原本就不太好吗?” “你是说……禅院直哉?!”五条悟一下从凳子上坐直,拍桌道,“对哦,搞半天还要保护他的老婆?!” “我的重点不是这个啦……” 13、第13章 因为不太想赤手空拳战斗,我向正道老师提出武器的需求,他欣然同意顺便带我去了高专的武器库。 当然只是字面意义的武器库,里面存放着勉强算得上咒具的各色武器,有一些甚至连咒具都称不上。 挑了把外观看上去还行的,我从小仓房里出来,此时远在教室两名同学的对话毫无疑问落入我耳中。 没太关注这方面的讨论,我颠了颠手里的武士刀,提前到校门口与此次任务的辅助监督汇合。 至于六眼,他大概迟到了5分钟才来。 不知道最后和夏油杰讨论成什么样了,总之他看我的眼神明显多了几分不爽。 上了车,辅助监督城内萌香一边驾驶一边向我们说起任务详细情况。 “地点是在一个即将翻新的商业街,除了大量低级咒灵徘徊外,窗口还监测到内部至少有两只二级咒灵。”她语气严肃,听起来是很紧急的事态。 我手头正在编辑短信,余光瞟了眼六眼,他沉溺于手机游戏似乎没有回应的打算,为了不让监督冷场,顺便留个不错的印象,我附和道:“真糟糕啊。” “也没那么严重啦,总之,东方同学要保护好自己啊。”从后视镜里,我看到她对我笑了笑。 看来大家都对四级的我很不放心呢。 “好噢。”我说着低头继续发送短信。 大概1小时抵达目的地。 商业街包括周边一定范围都圈上了警戒线。 一些警务人员守在商业街的入口处,在看见监督身后的我与六眼,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意外地多啊,”五条悟站定在街道前,感叹道,“这可是大工程耶。” 萌香监督面色一变:“五条同学,可以的话,请尽可能不要故意大面积破坏建筑。” “为什么,反正不也要拆的吗?” “是翻新不是拆啦,上面有这么个附加小要求。”监督纠正说。 “麻烦死了,总之速战速决吧。”五条悟活动着拳头,兴致高涨,可能终于还想起自己有个队友,动作停顿了一下,看向我这边,“喂,你可不要拖……” 他话说一半又咽了下去,长长叹息一声,垂头丧气的样子像一只耳朵耷下去的长毛猫。 “嗯?”我一脸迷惑。 “算了,”他走过来拍了拍我肩膀,“不想受伤的话就别离开老子身边。” 原来如此,他似乎真把我也当成任务的一部分了,看来是打算把一整个活包揽下来啊。 也就是说没我什么事了? 真是个好人! “好啊!”我欣慰点头。 咒灵又被称作诅咒,诞生于人类的负面情绪。部分低等咒灵不会主动攻击人,但是缠上人类同样会对普通人的身体造成一定危害。 中高等就不一样了,如果一般人不幸遇上,留下个全尸都是可以向阎王磕个响头以表感谢的程度。 咒灵只能被咒力或者带有咒力的武器消灭,又称为祓除。 有人的地方就有咒灵,它们就像小强一样生生不息。 至于“帐”是一种结界,隔绝普通人视线同时引出藏匿内部的咒灵们,是外出任务的必须部分。 除此之外,普通的帐对我还有点特殊的影响,它会浅浅激发我体质上的那份特殊。 原本我打算自己放“帐”,没想到萌香监督已经放好了。 算了,反正就是一些垃圾货色。 随着“帐”那道灰暗又透着微光的罩子笼罩下来,商业街那些躲于角落的别致小东西们瞬间无处遁形。 “啊啊,电车要赶不上了。” “今天也要加班吗?” “开饭了吗?” …… 嘴里囔囔着“人类”的怨念,紧接着在空中结成相当壮观的景象,像是腾空游泳的鱼群。 蓝色光芒骤然发亮,凝聚,发散。 “唰”的一下,小别致们没了。 “厉害噢!”我站在五条悟旁边发出感叹。 毕竟他也算是在替我打工,夸两句说不定会更卖力点,如果不是担心太过浮夸,我完全不介意再鼓鼓掌。 “呵,”他得意洋洋地扫了我一眼,简直就是看小弟的眼神,“乖乖跟着吧。” 随口交代一句,又眺望向街道尽头。 “两只隔得这么远啊……”他忽地一愣,“真稀奇啊,怎么感觉在往我们这边移动,这么有目的性吗?” “你能透视?” 对哦,六眼好像有360度的视觉功能。 刚问出口,我立马想起这么个从老家听来的传闻。 而六眼具备的无下限术式的原理,据说是在自身周围创造出距离接近于无限的力量,任何事物越接近他,速度越慢,那份距离没有尽头,等于触碰不到。 总而言之,一般情况下,开启了无下限术式的六眼,是无敌的。 至于术式其他方面的运用,我听说的不多。 “透视?”他悠悠开口,竟认真对我解释起来,“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但不是你想的那样,老子眼睛看到的是咒力流动、痕迹这些。” 倒是没骗人,和中午与夏油杰说的一致。 所以偷袭这家伙和正面突袭没什么区别啊……等等,我好像暂时没必要把他看做敌人啊。 “喂,快跟上啦。” 催促声打断我的思绪。 “噢!”我小跑着跟上已经走了几步的五条悟。 “咒灵还没祓除,竟然能毫无危机感地站着发呆,我说……在华国做过任务吗?” “做过不少啊!”我骄傲地扬起下巴。 “欸是吗……那能活下来真是不可思议,你的搭档应该很不容易吧。” “还好啦……话说回来,如果我在和悟的任务期间出了事,是不是说明你能力有问题?”我灵光一闪,没能忍住那份坏心眼,嬉着笑问他。 “哈?”他脚步一滞,好像瞬间有很多话卡在喉间,下一秒就要爆发,但最后又强忍下来,一副你没救的表情望着我,“我第一次见到弱小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家伙……好好把耳朵竖起来给老子听清楚了,老实呆着你绝对不可能受伤……但你要是不听话老子就把你丢到咒灵堆里去!” “真是的,我到底是犯了什么罪啊……”他悲愤地把手掌往脸上一搭。 六眼脾气真好啊,我还以为他会撇下我不管呢。 “噢。”我见好就收,立刻乖巧点头。 14、第14章 六眼领着我一路进入商业街二楼,内部是打通状态,商铺一家挨着一家,由长长的走廊连接。 “来了。”他跨出一步,站在我身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刚好像瞥了我一眼,那不经意的眼神似乎是警告我不准乱跑。 我抿了抿唇,淡定站在他身后,决定什么也不做。 “咚!咚!咚!咚!……” 和五条悟预告的一样,撞击声由远至近接连响起。 听起来就像是一辆油门踩死的跑车在室内横冲直闯。 “今天的咒灵怎么有点疯狂?”五条悟怔了一下,“吃错药了吗?” “也可能是打鸡血了。”我探头说。 “打鸡血?” “我们那边形容某个家伙很兴奋的说法。”我又郑重其事地解释道。 “原来如此,不过听起来用词好奇怪啊。” 说话间,侧前方的墙骤然迸裂。 伴随一声嘶吼,从弥漫的尘土中窜出一只庞然巨物,那东西外表皮肤发皱,颜色青黑,身体底部又无数触盘,活脱脱一只大型蠕虫。 “咦,真恶心。”我发出嫌弃的声音,往他背后缩了缩。 五条悟全然没听见的样子,并着食指与中指。 如雷电般的湛蓝光芒一闪而过,那只蠕虫靠近过来的动作骤地停顿了。 空气静止了两秒。 唰地一下,蠕虫瞬间爆裂。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欣赏的美妙场景。 仔细观察,可以发现那些爆裂出来的并不是肉块,而是一只只小蠕虫,正四处窜逃。 “分身?在击中之前就脱离出来了啊,”五条悟微微讶异,“本体跑得倒是很快,舍弃了体型提高速度吗……” 他侧让开身,我抬头同时正好对上镜片间隙中投来的眸光。 这家伙啥也没说,默不作声地将手往我背后一放。 身体顿时一阵轻盈。 一股平缓又不容抗拒的力量竟让我悬浮了起来。 欸??? 这是个什么情况? “喂,你做了什么?”四肢尝试摆动,结果根本挨不着地。 “要追咯。” 就这么自说自话了一句,他另一只手微微扬起,随后是一阵超出我想象的速度,景象几乎在瞬间发生变化,然而移动又忽地停了下来。 是六眼的术式,我随即恍然,不论是将我四脚朝地提起来,还是高速移动,都是术式的力量,背后传递来的感觉像是某种强悍吸力,除非他自己停下术式,或者打断他,否则我只能任人宰割般地被拧着。 “喂,要追你自己去追,不用管我了,快放我下来啦!”我昂着头,对他不满道。 “叽叽喳喳的真啰嗦啊,别吵了!”他不耐烦地呵斥我,而注意力却明显放在追捕咒力踪迹上,“居然还能穿墙吗……” 看他动作应该是要准备下一次移动了,干脆懒得与他废话,念头微动的同时我将制服领口的纽扣迅速解开。 双手一缩,一招金蝉脱壳,身体从上衣制服中钻出,几乎是同一时间,五条悟人影消失在了原地。 呼…… 我松了口气,还好特意做的宽松的制服上衣,再小一点我肯定来不及脱身。 至于五条悟那家伙……已经追到看不见的地方了啊……无声解除掉刚覆盖在身上的外层结界,眺望他远去的方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反应过来,自己正带着我的外套战斗这件事呢…… ——和我猜想的一样,那家伙还真是几乎不拿肉眼看人,只依靠咒力辨别人与环境。而刚刚那股吸附起我的力量本身就太过强劲,以至于一件外套也好,一个人也好,这微弱的基以数都不足以让他感受到质量误差吧。 总之,让他一个人战斗好了,我才不想被他那样拧着到处跑。 我理了理衬衫,又拍了拍裙摆的灰尘,检查自己仪表依旧整洁。 又看了下空荡荡的双手……原本随身携带的刀具也在过程中不翼而飞,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货,呼呼。 我朝着相反方向的走廊沿途漫步,出于好奇,顺便在途中经过房间逛了下,想瞧瞧有没有遗留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可惜啥也没有找到。 突然,地面上一道影子从我脚下蔓延,黑影将我笼罩。 我转过身去,看见一只约有3米高,通体漆黑的咒灵,因几乎顶到天花板,上身有些佝偻地站在我面前。 它虽然是个人形,但是脖子上没有脑袋。五官长在胸前,正瞪着那双圆滚滚的眼睛打量我。 如果我直觉没错的话,这正是辅助监督提到的另外一只二级咒灵。 * 论速度,咒灵肯定跑不过拥有无下限的五条悟,它之所以能连逃好几个弯,一方面是仗着自己牺牲体型后拥有的穿墙能力,另一方面也是五条悟带着玩玩的心思放水了。 五条悟望着眼前散去深紫灰雾,自满地点点头。 “怎么样,老子的……”他蓦地一怔,手掌下方制服外套悠悠落地,“呃?” “东方……?”猛然转身,五条悟视线定格在某处,“秋?!” 15、第15章 就这么互相观望着。 我和咒灵彼此都没有动作,僵持大概持续了10秒。 正当我准备动手时,它先动了。 高壮通黑的身躯抱膝蹲了下来,露出它那两只圆润的眼睛,角度从俯视变为仰望,眼巴巴地投来渴求的目光。 “弱就算了,偏偏长得不堪入目,提鞋都不配说的就是你这种呢。”我眉头一皱,想起什么又稍微舒展开,“不过真想要讨好我,你就自爆吧。” 它可能听懂了,但却没放弃,改蹲为躺,四仰八叉地在地上翻滚。 这玩意好像完全忘记自己是咒灵这件事了啊……我内心一声叹息,不过也习以为常了。 ——我的体质很特殊,别人六岁觉醒术式,而我在六岁觉醒的是体质。 这份特殊令我变成了备受咒灵喜爱的存在。 越是强大富有智慧的咒灵越能感知到我,受我吸引。它们不会攻击我对我造成物理上的伤害,但却会以它们自认为的方式表达爱意。 中等咒灵面对我时哪怕乖乖“赴死”也绝不会出手,稍微聪明点的可能会逃跑,高级咒灵往往很狡猾,会用它们各自的方式缠上我。 也就是那一年,我引来了某个很不得了的东西。 总之被咒灵盯上,基本就甩不掉了,我并没留下眼前这种低级货的打算,看来只能祓除了啊。 到头来,这个懒真是偷不了一点。 我抬起手,缓缓张唇。 转念之间,脑内忽而警铃大作,我立即转身。 这速度也太快了。 几乎是转身的同一时间,天花板已经炸裂开来,碎石残渣哗哗向四处急速迸发。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它不是在我正上方爆炸,但站在原地不动的话,我绝对不可避免地被流弹砸到。 “喂,”一只手掌按住了我的脑袋,穿着高专制服的身影就这么凭空出现在我身侧,那些碎屑们全数受他的影响避让开,他语气听起来很不友好,“不是说了让你呆在我身边的吗?这样也能掉队你是怎么做到的?” 五条悟来了,比我想象中还要快很多。 还没想好要不要解释,以及怎么解释,他望着地上率先一愣。 “呃……?” ——六眼来得实在太突然,连仰躺着的咒灵甚至都还没回过神,保持四肢朝天的姿势,有些滑稽地与五条悟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情况,秋?”沉默片刻,五条悟开口问。 “这个嘛……”我思索着该怎么回答,却被打断了。 “嗷嗷嗷!” 后知后觉,咒灵一顿狂躁,鲤鱼打挺般就地而起,嘴里乱叫着发动攻击。 “算了,”五条悟反手一挥,黑色校服外套盖蒙住了我的头,“先解决这家伙吧。” 看不见发了什么,似乎在一瞬间玻璃尽数爆裂,随后是一声哽在一半的嚎叫。 把制服从脑袋上扯下这一会的功夫,那二级咒灵就没了,祓除后的紫色残烟还未完全消散,但整个走道的墙面都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 有种咒力因情绪不稳定一通乱溢的感觉,难道这家伙生气了? “厉害啊!”看在五条悟火急火燎来“救”我这份心意上,稍稍夸了夸他,随即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不过,这里马上就要塌了吧?” 简直就是言出法随,细细的裂缝中,一粒粒大小不一的碎块坠落。 “别看了,走了。”五条悟不由分说,又一次揪住我的后衣领,这一回可能是怕我中途掉队,他是真的亲自抓住了我!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我提着! 在楼房塌掉前,我们迅速从破掉的窗口撤离。 空地上,望着塌了一节的商铺,我套上制服,心中暗自下定决心,以后出任务还是和老师申请单干吧,既不会束手束脚也不会被人抓着乱跑。 五条悟双手揣兜,好像上下打量我许久,似乎实在确认什么。 “怎么了?”感受到他的目光,我抬头问。 他忽地微微弯腰,脸凑上来,我才发觉六眼现在没带着墨镜,湛蓝澄澈的眸子很好看。 那双眼眸紧紧凝视着我,他异常认真地开口:“你刚刚做了什么?” “啊?”我顿了下,“悟指的什么?” “我是问你怎么跟我走丢的啊?”总觉得他表情好像还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制服太大了吧,你速度又那么快我就掉地上了,不过没关系,我没有受伤哦。” “是吗……”他将信将疑直起身,“可我居然没第一时间察觉到异常,真不对劲。” “我也觉得,”我认可的点点头,“悟你真的有在好好看我吗?” “哈?这话什么意思?” “没有特别的意思。”我说。 正是因为他拿六眼分辨我,才被我制造的小伎俩迷惑了,如果换做任何其他人,身旁少了个大活人,肉眼一看就知道了。当然我才不会跟他解释得那么清楚,不然我恶作剧的事情不就暴露了吗? “你在责怪我?” “没有。” “也是,毕竟你也没受伤,”他不耐烦地抓了抓后脑,“但我还是第一次在任务里差点出差错,我们俩很不合啊,总之,以后不会给大小姐当保镖了。” 听他这话的意思应该就是“有你没我”。 “好吧。”我表面失落地应了一声。 最好是这样,咱们皆大欢喜。 五条悟带着我往来时的方向走。 “还有啊,那个咒灵是怎么回事,我到的时候它怎么躺在地上?它没攻击你吗?”他忽地开口问。 果然还是很在意这个细节么。 “我也不知道啊,它脑子看起来不太好使的样子。”我用懵懂的表情回答说。 他狐疑地看着我,重新戴上那副墨镜。 “今天还真就每件事都很奇怪啊……” 辅助监督正守在帐外,见到我们出来,将帐撤了下来。 开始和警务人员沟通收尾工作,她望着不远处坍塌一大截的楼房,叹了口气,转身看见我,忽而问道:“对了,东方同学,你的武器呢?” “嗯?”我一怔,非常坦诚地摊开手,“抱歉啊,路上弄丢了。” 监督又一次忧郁地深叹了口气。 “哎,第一次任务就丢东西,真叫人不省心啊。”五条悟应景地凑过来附和说。 不是,监督也就算了,你这个把学校食堂给炸掉的家伙没资格说我吧?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我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呐,萌香监督,我们是不是可以自由活动了?”五条悟略有兴奋地问。 “自由活动?”我一下也来了兴致。 “任务外勤结束如果没有人员伤亡,或者别的紧急事态,可以在附近玩一玩晚点再送你们回去。”监督解释道,她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不过今天不太行呢,夜蛾老师有特地强调结束任务后早点返校。” 刚扬起的兴致瞬间衰弱,和我一样失落的还有身旁的六眼。 “欸?为什么?”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 “嘁,绝对是被女人甩了,然后迁怒学生,怪不得今天中午火气就那么大,太差劲了吧!” “原来是这样吗?”听到老师的八卦,我有些诧异。 “五条同学你不要拿自己的臆想误导新生啊!?”监督急忙大喊。 于是所谓的自由活动时间取消,经历漫长的车程,我又回到了高专。 * 五条悟回寝室还没歇多久,夏油杰就窜上了门。 “居然这么早啊。”夏油杰说着走进房内,顺手关上寝室门。 寝室内除了日常设施外,还装了电视游戏机,墙架上还有一排数不清的漫画杂志。 “你以为我想吗?夜蛾不让我们在外面逗留。”五条悟靠床沿坐着,打开电视还有游戏机,把街霸塞了进去。 “怎么突然这么严格了?”夏油杰就这他旁边坐下,握住另一只手柄,“任务还顺利吗?” “哈,别提了,全是老子一个人在干活。” “二级任务也没办法让新生来做吧。” “呵,反正给大小姐当保镖这种事下回换你去。” “我是无所谓啦,不过你和新生发生什么了吗,听起来是针对性的不爽欸?” 五条悟一副“老子就等你问这个了”的表情,把手柄往地上一甩,绘声绘色地讲述起来。 16、第16章 五条悟非常夸张地把他如何带着新生战斗,对方又如何莫名其妙掉队只留件外套在他手上,最后又惊险地独自遇上了另一只二级咒灵,还好自己赶到来救场的过程描述了一遍。 听得夏油杰一愣一愣。 “她一个四级,在还没有清理完咒灵的场地发呆也就算了,毕竟老子就在旁边,而且我已经很关照她了,谁知道会有这种事啊?!要不是我赶来的及时,她现在尸体估计都没了吧!啊,烦死了,我第一回遇到这么麻烦的家伙,好像她也不是故意的,但这才是最叫人火大的地方。”牢骚几乎是一口气发完,五条悟深沉又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看向默不作声的夏油杰,“喂……你表个态啊?” “噗……”夏油杰一个没忍住,尽管已经捂住了嘴撇开了头,但还是笑出声。 “你小子……是不是想打架……”他火气一下更大了。 “啊,抱歉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夏油杰强忍着笑意回过头来,“只是没想到你们两个第一天就能闹出这么多矛盾,有点意外。” “啊?” 这一回夏油杰终于严肃了:“说到底,悟生气的原因还是觉得她太不争气,明明很弱小还总把自己卷入危险吧。” “哈?只有你会这么想把,麻烦你不要把我说得那么好心,怪恶心的……我对那种大小姐没什么意见,只是觉得与其给人添麻烦,倒不如老实在禅院家呆着,反正来高专也是混日子。” “还说没意见。”夏油杰说着端起下巴,“不过那种方式把人弄丢真的很意外啊。” “对吧,我就觉得很奇怪欸,那个时候怎么会没注意到呢?” “虽然我没有六眼,但即使正常人在专注某件事时,忽略视野范围内其他事物也是常有的吧。”杰站在自己的角度解释说。 “或许吧,因为没想过这类事会发生,所以完全放心便忽视了这点,从而形成注意力上的视野盲区?” “听起来是拗口了点,但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好吧,”五条悟像是被说服了,端起手柄,动作又一顿,“就算排除掉这个疑点……老子总觉得秋有些古怪……” “欸,嘴上全是抱怨,关系却是能互喊名字的程度?” “她对谁都是这样啦,老子还喊姓氏反而显得有些别扭。” “好啦别解释啦,所以,哪里古怪了?” “现在回想起来,老子赶到的时候,她和咒灵的状态都不太寻常,一个躺在地上,一个表现得很冷静。” “秋躺在地上?被袭击了?” “是咒灵啊。” “噢,那就是秋揍了咒灵?” “不是那个意思,没有那种战斗的气氛欸,他们两个感觉还很融洽?老子变成了那个打扰他们的人?” “悟你是不是昨天没休息好,产生了什么幻觉?” “喂,你什么意思?” “虽然不太懂,但这种感受太主观了吧,或许是弄错了?”夏油杰异常认真地分析起来,“咒灵与人类,除非是从主关系,否则几乎不可能亲近人类的,就连我也是需要调服后才能支配咒灵的啊。” “听你这么说,好像也是啊。” “所以是你想多啦。”夏油杰宽慰他说。 “即便如此,秋还是不对劲,当时她太镇定了。” “悟怀疑秋隐瞒了什么?嘛,这我倒是能认同的,大家族出来的家伙再怎么也不会弱到和监督一个水平啊,况且,那种大小姐应该还有其他咒具吧,拿出来对付对付中等咒灵应该很容易。” “算了,反正老子之后也不想跟她一起任务了。” “话不要说得那么绝对啦。”夏油杰说着重拾手柄,开启了游戏界面。“任务安排还不是要听夜蛾的……该你选了人哦……悟?” 见另一边迟迟没反应,夏油杰侧头看去。 “仔细想想,她还是很不协调啊,究竟哪里不对了?那个时候她问我有没有在好好看她……如果不是责备,那就是在暗示?” “……” “悟,游戏开始了。” * 关于隔壁两名男同学对我的评价这件事。 虽然宿舍的隔音很好,但很不幸地,我还是听见了,只不过我也只听完六眼描述我“丰功伟绩”部分,后面我开始逐渐不耐烦,鬼婴也很合事宜地停止了传递。 高专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样,同学少得可怜不说,宿舍也不分男女。 本以为即使在京都与六眼碰上,也是那种彼此淹没在校园中,可能时不时来个偶遇,不会有太多交集,没想到最后发展成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局面。 实在超出我的预料了。 但我依旧不想和这个人产生什么瓜葛。 我不想招惹他,他也别烦我。 我们各自安好。 至于我的能力还有那特殊的体质,因为总会招惹闲言碎语,并不想让他们太早知道,这种宁静的生活能多一天是一天。 如此想着,我站在镜子前看了看已经换好一身常服的自己,满意点点头。 任务后有没有自由活动时间都无所谓,反正我会为自己争取。 * 流星勉强算是一名老牌男公关了,虽然入行才不过一年,他已经经历过职业生涯的大起大落,从新晋一路走红成为店内头牌,再到大客户被挖走,进入事业低谷期。 因为心态原因,失去了对“一般般有钱”客户的耐心,业绩一度下滑,差到老板打发他去街上招揽客人。 不过也就是昨天,一个不经意的搭讪,他成功接待了一位与众不同的客人。 对方看起来很年轻,没有化妆,却长了一张好看到令人过目难忘的脸。她没有告诉自己姓氏,只知道名字叫秋,可以叫她小秋。 从穿着打扮以及言行举止来看,应该是某位富家千金,独自一人大晚上溜达,给人一种从家里偷跑出来的错觉。 这种类型的少女比起那些有些年纪的女人来讲,手头没那么宽裕,但一旦对某个人投入感情,就另当别论了,所以必须与对方解建立起一定感情才能捞到一笔。 但叫他意外的是,秋很大方,酒单随便看了一下就点了一瓶价格不菲的名酒,顺便又叫了一杯无酒精饮料。 结果秋根本就没有碰酒。 用秋的说法,那瓶酒是给流星点的,她表示希望自己走之前能看到流星把酒喝完。 真是奇怪的癖好啊。 流星还是照做了,中途只是随便聊了一下,她好像对聊天表现得兴致缺缺。 看起来不像是精神世界贫瘠的人啊,可能是突发奇想来看看吧,没了新鲜感这种人大概率下次也不会再来了。 如此想着,流星将酒全数灌完。 秋很满意地点点头,与他交换了下联系方式。 “今天暂时就到这里吧,明天我还会来的。”她临走前回头留下这么句话。 不知是不是酒精作祟,流星竟觉得小秋回眸的样子有几分心动。 话虽这么说,他听过太多类似的承诺。 今早一醒来,流星就与秋发起了消息,这也是维护客户的一环。对方回复的不是很勤快甚至有些冷淡,但也正常,只希望秋今晚不要爽约就好。 抱着不安与期待,晚上9点,流星终于在店里等到了秋。 她和初次见面一样,一副大晚上偷偷跑出来遛弯的模样。 她又一次阔绰地点了5瓶昂贵的香槟,并且笑盈盈说:“我喜欢看流星喝酒的样子,不过喝不完也没关系。” 秋说话的方式差点让流星产生了秋与自己是同行的错觉。 平时他们就是以类似的语言给客人施加精神压力,半推半就地让客人们点酒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流星不可能退缩,好不容易把握住的客人,日后说不定会成为金主,如果能顺利交往他能赚的指不定更多,硬着头皮喝了两瓶后,奔去了洗手间。 如果不想最后烂醉如泥只能想办法吐出来。 他从洗手台上直起身,确保自己恢复如常,吐了口气,走出洗手间。 “秋。”出门正巧撞上似乎要去里面女洗手间的秋,他打了打招呼,本想问一句你还好吗,又想起她根本就没碰酒精。 “你还好吗?”对方先一步关心着说。 “啊,我没事。”流星干笑两声摆了摆手,“让你担心了。” “真是不容易啊,”秋仿佛看穿他的伪装,上前一步,将一方手帕塞进他手中,“这个给你擦擦汗。” “谢谢,说起来秋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刚刚触碰时简直就像是冰块。 “端着冷饮所以是冰的吧,”她笑了笑,“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就来。” 如此说着,秋越过了他进入里端的女洗手间。 虽然只看人喝酒这种癖好有点奇怪,但真是个温柔的人啊。 他用秋给的手帕擦干额间的余汗,往卡座上走去。 脚步却在望向座位上那群人时突然停顿了。 一瞬间,一股恶寒从背脊窜上头皮。 心脏如同骤停般漏跳了一拍。 呃? 怎么回事? 是我眼花了吗? ——座位上与侍者说话的那个人是秋? 如果她是秋的话,那刚刚他见到的,给自己手帕的又是谁…… 他大脑一片空白。 座位上秋明显望见了自己,她朝着这边招了招,示意自己赶紧过去。 冷汗刹那间浸湿他的后背,纵使直觉让他不要回头,但流星好像还是忍不住般,想要看看究竟…… 背后,那个和秋一模一样的人正背对着他,伫立在洗手间门口。 似乎感受到视线,“秋”的脑袋180度地旋转回头,她身体却保持着不动。 流星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与动作。 呆望着“秋”的头突然从脖子上倒挂下来,像是被砍掉的脑袋,还剩最后一节没砍干净皮肤组织与脖子相连,摇摇欲坠。 漆黑的眼珠顺着眼眶边缘转了一整圈,随后定睛张嘴:“怎么了,不是说让你先回去的吗?” “哗啦”一身,餐盘玻璃碎了一地。 店内听见异响,工作人员簇拥上前。 “发生什么了?”经理紧紧忙忙赶来,上前询问。 “不,不知道啊,我路过而已,流星突然把我绊倒了。” “你,你……”流星一把抓住同样倒地的侍者,“你刚刚没看见么?” “啊?什么玩意?” “有鬼,有鬼啊!” “流星,你胡说什么!是喝多了吧?”经理下意识训斥。 “不可能,我没喝多!……她刚和我说话了……还……”语气里充斥着哭腔,不明白为什么其他人没看到?! “大家别在意啊,实在不好意思,他喝多了。”经历朝四周其他围观的客人赔笑道。 人群中挤出一道鲜明的身影,她蹲了下来。 流星激烈地往后一缩,连坐到了玻璃残渣上,衣服渗出了血迹都未察觉。 “怎么一副这样的表情?”秋一脸关切,她垂下眸,似笑非笑说,“流星喝多了吗,手里还拿块抹布?” 秋自说自话地握住他的手,把那块擦桌用的布拿下递给一旁侍者,又换上了自己的手帕。 “擦擦汗吧,顺便醒下酒。”她用非常柔和的语气说。 手头传来温暖的触感,流星一下子猛地反握住对方,慌乱失神的眼眸中终于恢复些许神采,嘴角向外拉扯,露出非常勉强难看的笑容。 “对,你说的对,是我喝多了……绝对是我喝多了……” 17、第17章 “实在不好意思,流星他今天不在状态,又受了点伤,我让他先回去休息了,今日的酒会给您打折,顺便让我给你安排位新的人过来吧?”店长鞠躬与我道歉说。 “没关系,流星很好,希望店长不要扣他工资呢,而且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我笑吟吟看着店长。 另外个“我”与我并列而立,店内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却无人再能看到“她”。 “她”将那个吊挂的脑袋扶正,重新按回脖子,脸部皮肤变化呈旋涡状,五官扭曲着被搅入旋涡中心,随后“她”的脸变成了一张平整的皮。 我有意无意扫了“她”一眼,让它消失在我视野中。 大部分普通人看不见咒灵,极端情况和个例除外。 想让一般人也能看见咒灵,我的方法是给目标施加一层与我契合的结界,让他融入我所在的五行中。 这是很复杂且上乘的操作,我也是尝试了很久才开发出来。 “希望秋小姐下次还能光临。” “我会的。”我点点头,提步离去。 当然还会再来,毕竟今天玩得很开心啊。 * 次日早晨,我无精打采地来到教室,或许是这两天都睡得很晚,课堂上实在熬不住,我将教科书往脑勺上一盖,趴在桌上补起觉来。 醒来时教室一片空荡。 吃饭时间到了?疑惑地看了眼手机,是课间休息啊。 我干脆站起身来活动活动手脚,一边往外走一边查阅新收到的消息。 【茶色金毛:秋,实在抱歉,我好像生病了,今天恐怕不能去店里了呢。】 生病? 我歪了歪头。 【什么病啊?】 【茶色金毛:只是发烧,已经吃过药了,但医生还是建议我卧床休息两天。】 画皮那家伙也没传播疾病的术式啊,所以是吓病了?胆子也太小了吧。 【茶色金毛:我听店长说了,秋还替我说情,真的太感谢了。】 【我知道了,你好好养病吧,早日康复。】 【茶色金毛:你今天想去店里吗,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再介绍大概能和你聊的来的公关。】 【不去了,病好了告诉我。】 没看他后续回了什么,我收起手机。 真为难啊,难得遇上一个外貌看得顺眼的,看来如果不想太早失去这个打发时间的家伙,只能收敛点了。 寻思着又一次打开手机,联系上那个司机大叔,让他替我捎一份慰问品送给流星那货。 不知不觉走到了室外,余光望见墙角站了个人影,我停下脚步。 是家入硝子,她正在抽烟。 “啊,我打扰到你了吗?” “当然没有。”她笑着往一旁设立的垃圾桶上弹了下烟灰。 “原来这里是吸烟区?”既然见到了就浅浅聊一会吧。 “算是吧,不过高专抽烟的人本来就不多。”她朝我笑了笑。 这时我手机震动了一下。 “不好意思,我发个消息。”我低头很快回复过去。 “是和你那个未婚夫聊天吗?”硝子有些八卦地问。 “你说直哉吗?”发送完消息我抬起来。“才不是那个蠢货,我一个新得的宠物生病了,找个人去探望一下……说起来,到东京3天了,禅院那家伙也没一个消息,真是无情啊。” 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平日里一想到把我弄走这件事,都会开心地笑出声。 硝子愣了下。 “怎么了吗?”我看她一脸疑惑。 “啊没什么,就是意外地发现你很健谈。” “那当然,只要我想。” “这语气仿佛让我见到另外一个家伙。”硝子似乎见到很有趣的事,笑了两声。 “谁啊?” “昨天你的搭档啊。”她说着按灭了烟头,“你们相处的还好吧?” “不是什么很好的体验。”我撇撇嘴评价一句。 “没关系,迟早会习惯的,反正大家都是一类人,走吧,下节课是在训练场,我带你去。”她主动提议道。 我相当困惑地跟上她:“为什么是一类人?” 而且谁要习惯六眼啊? “这个嘛,”她端着下巴思索了会,“大概是直觉吧,但非要说从哪开始的,可能是给东方递烟,反应不是劝阻我吸烟的时候?也有可能是入学第一天就能把食堂炸个半穿的时候?” “可分明是悟炸的啊?” “一般人不会随意把那种东西大把送人的啦,而且连正确的使用方法也没提前讲解,很危险欸,所以老师才会连你一起罚啊。” “原来是这样吗?”我稍微明悟了点。 “唷,硝子你们都在一起啊,难怪刚刚去教室找秋没见着人影。” 依旧是教学楼侧面的自动贩卖机前,夏油杰先望见了我们,扬手打起招呼。 只不过今天又多了两人,外表看上去年龄和我差不多,大概率是学生吧,高年级的? 一位留着一头好看的银色长发,散发着大姐姐般的成熟气质。 另外一个穿着日式巫女样式的红白服饰,看那个表情好像正在与六眼吵架。 18、第18章 “喔,是冥前辈和歌姬前辈。”硝子越过夏油杰望向他身后几人。 穿女巫服饰的少女上一秒还对五条悟怒气冲冲,下一秒转头换了一副欣慰欲哭的表情。 “是硝子啊!见到你我才觉得好受点,有些家伙简直是煞风景!”她惊喜地看过来,视线又落在我身上,瞪大眼睛,“旁边这个难道是……” “没错,歌姬,”五条悟接过话,“恭喜你,终于不是学校里最弱的那个了。” “给我用敬语!”歌姬紧握着拳头。 “不愧是悟,一句话能贬低两个人呢。”杰说。 “还特地把这种话强调一次的夏油也很让人火大的吧。”冥冥含笑。 “呃,是这样吗?” 硝子向我介绍起来:“这是庵歌姬前辈和冥冥前辈。” 我点点头:“请多指教。” “日语这么好啊,完全听不出来是外国人呢。”冥冥夸赞了我一句。 歌姬越过几人抓住我的手,表情里透露着同病相怜的感觉。 “真是不容易啊,前脚从禅院家出来,转头又要跟五条这种人呆在一个学校。” “也还好啦。”虽然不知道她在同情我什么,但我还是礼貌地附和了句。 我在这里的日子比在国内自由了不知道多少倍。 “可恶,居然是这么懂事又可爱的后辈啊。” “好啦,弱者们就不要惺惺相惜了,不然要赶不上下节课咯。”五条悟戏谑说。 “也是呢,我们得先去报道。”冥冥提醒道。 “是哦,那下回再见!”歌姬朝我挥手泪别。 * “虽然是训练,但实际上就是看两个好战分子打架。”硝子这么同我说。 那两个她口中的“好战分子”好像因为昨天游戏到底算不算平局而争执起来,等我看过去的时候已经没了踪影。 “硝子不用参与吗?”我问。 “我?我没什么训练任务,因为我是反转术式,战斗与我几乎搭不上边。” “反转术式?!”我脚步顿了顿。 咒力是负面能量,因此适用于攻击,而反转术式就是将负面能量转化为正向力量,用于治疗。反转术式不属于生得术式,它可以后天习得,并且还会细分为很多种,比如有的人只能将能力作用给自己,无法治愈他人等等……但学会的人少之又少,在我们那也是国宝级。 “前途无量啊。” “没什么大不了的啊,”硝子从容说,“倒不如说,反而总是因此感到压力很大。” “所以抽烟也是排解压力?” “一开始是,后来反应过来时已经习惯了。”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所谓的训练场实际上就是操场,其实还有室内的,但是听硝子的意思,但另两个家伙有着百分百弄坏训练室的记录,为了降低不值当的损耗,夜蛾正道特意下了指令,让他们训练去操场上打。 望过去,这两个人正打的火热朝天。 “杰,你今天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啊。”交手间隙,五条悟突然说。 “啊?”夏油杰侧身多开贴脸的一拳,“什么意思?” “这你就不懂了吧……是在说你战斗状态很兴奋。”他卖弄起昨天从我这里学到的小知识说。 “我怎么觉得听起来不像好话啊。” …… 强忍住笑意,我撇开头。 “老师不在的话基本都是自行训练。”硝子说,“男生是指望不上了,秋可以去找老师申请一只咒骸陪练。” 她的话从我耳畔飘过,既然老师不在那不是应该好好偷懒吗? 不过,我在意的是操场上那个丸子头。 夏油杰上前发动攻击,身侧漆黑虚空中冒出畸形异状的咒灵。 ——这就是咒灵操术啊,降服后能令咒灵对服从且无反噬的术式。 虽然知道我和他有本质上的差别,但是使用起来,就效果看似乎差不多。 而夏油杰本身在格斗方面也不弱,当然那个跟他打个不相上下的六眼自然没的说。 “我认为还是尽快离开的好。”眼看夏油杰召出来的庞然巨物被五条打趴下,硝子发出不好的预言。“这两个家伙在兴头上时是不会顾忌旁人死活的。” “没关系,我再呆一会吧。” “好吧,别一会让我在医务室看见你哦。”她戏谑说。 “不会发生这种事的。” 硝子从我旁边走掉,我再次将注意力放在那两人身上。 看得出他们两个已经在极力克制了,咒力输出几乎没有,战斗也只停留在近身格斗层次。 刚这么总结,却突然出了意外。 两人打了个平手又拉开距离,随后夏油杰急奔冲刺,打算再次近身,突然受外力影响,他方向骤转,被拉入空中,另一处埋伏在五条悟身后,欲要夹击的咒灵也是如此,他们以离弦箭般的速度向着同一处飞去,眼看就要撞在一起,刹那间夏油杰身边陡然冒出一只低级咒灵,他踩在对方身上,借着作用力脱离了吸引,往返方向落地,而低级咒灵就没那么好运了,硬生生另外一只庞然大物相撞。 简直就是螳臂当车,低级咒灵顷刻化作灰烬。 而那只浑身搀着绷带,只露出猩红大眼珠子的高等咒灵丝毫没有减速的趋势,并朝着我的方向飞来。 “糟糕!”夏油杰猛地回神看向我,同时召唤出一只白色的长龙,同样往我方向急速冲刺,“来不及了,悟!” “我知道。”五条悟语气里比起焦急更多是不耐烦。 咒灵也瞧见了我,它圆润的眼珠子在颤动,惶恐不安,但任凭它在空中怎么扭动身体,也无法改变行径方向。 是六眼无下限的作用力吧,哪怕是惯性也快得离谱,像一发轰出去的炮弹。 轰的一声,咒灵坠落的地方如同遭到轰炸般漫起烟雾。 夏油杰小跑上前。 “赶上了吗?” 他脸色一变,看着五条悟站定在一旁,怔怔望着烟雾里端,表情很明显就是没赶上。 不知道会被砸成什么样,如果用咒力护住的话可能也无大碍吧,但那种速度下……东方能有这样的临场反应吗…… 烟雾逐渐稀薄,我垂眸望见面前略有发愣的六眼,又看见窜进来的夏油杰。 “怎么了?”我朝丸子头笑了笑,“干什么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 他错愕地抬头望向我,目光下移,他的咒灵正被我踩在脚下。 而那只用来救场又来晚一步的白龙身体环成圈,昂着脑袋凑过来看我。 “没,没事吧?”夏油杰有些恍惚,随即意识到这句话问得有些多余。 我向前迈步打算从那只“大眼珠子”上跳下来,“白龙”见状把它尾巴伸了过来,给我垫了下脚。 踩到地面后视线顿时矮了一截:“如你所见,平安无事。” “那就好,”夏油杰松了一口气,微笑说,“真叫人吓一跳啊。” “杰的这只咒灵好酷,有名字吗?”我指着白龙的脑袋问。 “呃,它叫虹龙。”夏油杰一愣,视线转头向咒灵,却没想到虹龙居然低下了头把脸侧开了……是错觉吗,他居然在虹龙脸上看到了害羞的表情?! “不对,这都不是重点吧?”五条悟突然插嘴,表情恍然大悟,“秋,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吗?” “啊?你在说什么?” “总之,”虽然只有几步的距离,他还是唰地一下闪到我面前,双手抓住我肩膀,郑重其事说,“先来和老子打一场吧!” “不要。”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欸,为什么?”他一脸失望。 “为什么要和你打啦?” “因为是训练课啊。”他理所当然说。 “就是呢,我也很好奇秋的水准啊。”杰在一旁认同道,“说起来,原来我们都被你的四级给骗了,单这种身手就不可能只有四级吧?” 他们对我的前后反差不是很意外,甚至有点顺其自然就接受这么个设定了的感觉。 是后来讨论出什么结果发现了我的问题吗? 见我不吱声,五条悟继续说:“没关系,会适当让着你的。” 以为我忧虑的是自己会输,或者说是担心我输得很难看? 我只是纯粹地不想和你这家伙有太多交集而已。 但是……想起老家那些低级货色总喜欢拿我和他作比较,面对六眼的挑衅,莫名就产生了一股胜负欲是怎么回事? 把这家伙打趴下,好像会很有成就感耶…… “可我又没有术式,和你交手完全没有意义吧?”我循循善诱。 事实也确实如此,如果六眼使用了无下限,正常情况下我根本无法打中他。 “在想什么?我肯定也不会用术式的啊。” “喔,那可以。”我点头,“不过……” 我停顿了下。 “又有什么问题吗?” “只是普通的训练听起来就很无聊,”漆黑墨镜的镜片的缝隙中,我看见他湛蓝的眸子泛起澄澈的光彩,“至少要加点筹码才有意思吧。” “欸”他拖长尾音,用很惊讶的表情看着我,“你这家伙,比我想象中的要有趣欸。” “秋想拿什么作为赌注?”夏油杰好像也来了兴致。 我竖起食指提议说:“那就输了的给赢的人写一学期的作业吧。” 高专也是会布置作业的,只是相对少一些,但哪怕每天花半小时写作业我都觉得是在浪费人生。 “啊?”两人听完后对视一眼,表情有些古怪。 “杰,”六眼侧过脸,捂嘴笑道,“居然有人愿意主动给我写作业。” 夏油杰谦和地说:“我也没想到啊。” “我没在开玩笑。”我认真说。 “行啊,”六眼挑了下眉,“事先说好,输了可别哭鼻子啊,老子可不负责安慰人。” 19、第19章 咒术师之间的切磋,胜负很难界定,于是我们将咒术师间的战斗降格为普通的格斗。 我和六眼约定好当一方制服另一方,当出现锁死行动,锁喉,绝对压制……种种制胜招式,亦或者有人主动认输,就算结束。 附加的规则是术式不可以使用,当然不包括咒力。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在五条悟眼中我应该是无法自由运用咒力之人。 回想起昨天他在教室里与夏油杰形容他眼中世界那番言论,我隐约猜到了他突然找我打架的原因……反正也没打算特意隐瞒一些事,而且比起战胜六眼带来的成就感,某些事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夏油杰拿了把练习用的武士刀给我,说是让我勉强用用,接过手时,我看出来他也一副很想参战的样子……这两人对战斗这么痴迷吗…… 毕竟是五条悟先发起的挑战,他只能在一旁,暂时充当起裁判的角色。 在没有术式的情况下,我有绝对的信心胜过六眼,只是取决于我需要认真到什么程度。 在夏油杰“开始”的话音落下后,我先动了。 六眼不知出于自信还是别的什么,没有动作,只是等待我的攻击到来。 太轻敌了,这家伙。 瞬息间,我闪到他面前,上身微伏,武士刀已瞄准目标,向他喉间斩去。 在这眨眼的功夫,我看见他眼底转瞬即逝的诧异。 有咒力在,他即使硬生生吃下我这招也不会受伤,但会因为我砍中要害这个行为判定他输。 他后退一步,我紧接着上前,尽可能挑一些刁钻的角度出手。 然而他反应速度并不比我慢。 闪避间隙,五条悟抓准合适的时间,一把擒住了刀身,武士刀瞬间就如同陷入水泥中被牢牢焊死。 而我给自己制定的战术是出奇制胜,并且要快。 没有半分犹豫,我松开武器,顺势扭转身体,发起踢击,看似是被他侧身躲过了,不过,我目标也不是这个,踢出去的脚就势稍稍偏转了方向,准确无误击中他手腕。 武器从他手中脱离,高速旋转凌空直上,借着这个空档,我继续完成二次回旋踢,可惜这次又落空了,但是六眼防守阵脚已被打乱,武士刀于临界点降速又迅猛下坠,身体回正霎时,刀柄称心如意地落入我掌心。 然而在这瞬间,六眼身影突然闪至我眼前,他侧着身体,几乎是背对我,反手也握上了那把刀柄。 “你武器用的比我想象的要灵活啊。”眼里倒映着他那头醒目的白发,听见他开口说。 这就是他不用术式的速度啊,和现在的我不分上下。 “但只有这个程度吗?秋,作业你写定了。”蓝色眼眸从墨镜下斜着看过来,六眼嘴角扬起戏谑的笑容。 有咒力加持,我力气根本比不过他,这家伙夺着刀柄,顺力转身画圈。 如果我不松手身体很有可能一起带着飞起来,然后被甩出去。 如果我松手…… 我当即放弃武器。 他如我所料地迅速转身,反持的刀从另一边朝我腰腹斩来,脸上洋溢的轻松笑意是觉得胜利在望。 只不过,六眼这份自信也就到此为止了。 当我跃起,踩在刀身上,五条悟明显怔住。 原本我以为可以把刀压住,没想到六眼竟然握得这么稳。 “你也挺会用刀的啊,”不浪费任何一次机会,在他愣神刹那,我压低重心以一脚为中心,另一脚往他背部扫去,“作业该你写才对!” 黑色光芒在白日中闪现。 随后“嘭”地一声,有人飞出去了,砸在不远处的草坪上,泥土四溅。 受惯性影响,我也就地翻滚了两圈才停下,但六眼绝对要比我糟糕,至少绝对比我狼狈。 整个交手过程才不到半分钟。 结果显而易见是我赢了。 “喂,裁判!”我有些兴奋,边小跑着边挥手,靠近不远处的夏油杰,欢呼说。 丸子头一脸惊异,在我提醒下才回过神:“呃,刚刚那是黑闪吧……” “是啊。” 黑闪是一种咒力和物理攻击同时击中对方爆发出来的招式。 不过刚刚那一脚因为重心原因,卸掉了5成力量,也就是以5成力量为基础爆发出来的成倍伤害。 “秋,你真的……完全超出了我对你的预期啊。” “厉害吧!” “老实说,有点不愉快,完全被你骗到了的感觉。”夏油杰眯着眼笑道。 我还没来得及接话。 某白毛唰地一下闪过来了,他除了校服背部有轻微的痕迹外,全身几乎没有什么战斗痕迹。 “嘶,这一脚真疼啊,完全不留情耶。”他抱怨说。 可恶,居然这么干净,这家伙作弊。 “不是说好不用术式的吗?你耍赖!?”我扬起下巴表示不满。 “才没有欸,被打中后就算结束了啊。”他表情格外自然,甚至有几分坦率,一点也不像输了的那个人,看得我莫名不爽,六眼继续说,“秋,你昨天对我说的那个话,是这个意思啊。” “啊?”我发出迷惑的音节。 我说什么了?我要表达什么意思?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你不是问我有没有好好看着你吗?”他反问,又自顾自说起来,“原来你运用咒力的方式这么特别啊,平时保持发散状态,看起来和一般人无异,实际上它并没有彻底发散,而是融入了周围环境,在使用咒力时才会收束,简直和术式一样……不过,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针对我的?但也没有意义啊?而且为什么一开始不说,非要老子自己看出来啊,你们华国人都喜欢这样神秘兮兮地话只说一半吗?” 把自己一连窜心理活动和疑问说出来,听得我简直瞠目结舌,差点没当场翻个白眼。 不是,五条悟,你完全想多了,而且完全想反了,这得是什么样的脑回路啊……我只是单纯的让你用肉眼看我,而不是用那什么六眼啊…… 而且为什么会觉得我发散咒力是针对你这家伙啊……也太自恋了吧…… ——尽管找我打架的目的和我猜的一样,他发觉了我咒力的异常,但起因却没想到是我那句很直白的话? 我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喂,那是什么表情?”五条悟垂眼,恹恹说。 无语地叹了口气,为了不让他又联想什么奇怪的东西,我干脆解释起来:“没错,确实是像你说的那样,我平时会习惯性发散咒力。” “噢,果然是这样!”他一脸骄傲。 “发散咒力,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一旁夏油杰困惑道,“维持这种持续性输出很累的吧?” “我习惯了,不能理解也很正常,那些融入环境的咒力是方便我随时更改……” 我顿了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解释这高深的学问,谁叫我也没系统学过呢,我那脑袋就是无师自通的。 “什么?”两人俯身凑过来,因为身高差异突然出现一丝丝压迫感,我好像正被不良勒索一样。 我抿了抿唇继续说:“更改五行。” “五行?” “通俗解释,就是更改环境的属性,金木水火土,万物各有所属。” 两人对视一眼,果然没听懂。 “那意义呢?”六眼问。 “意义可多了,最方便的就是编织结界。” 那些发散的咒力,其实就是结界,用于掩盖我身上的特殊,以及压制那些会间歇性发神经的咒灵们。 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利用结界完全隔绝与它们的交流,有一种把它们打入冷宫的感觉,但这会消耗我不少咒力,只有在不想让它们知晓我在做什么的情况下才会使用。 “啊,只是结界吗……” “别瞧不起结界,低级的能用入日常生活,带给人好运,高端的结界亦能在空间里给施术者创造出最大的优势,这是我家秘传,想学的话磕个头,敬杯茶,认我做师父,我可以考虑一下。”我振振有词,大忽悠起来。 “还有这种说法吗?”夏油杰看向六眼。 “说起来,好像确实生得领域和领域展开这种也是以结界为基础构架的啊。”五条悟若有所思点点头。 很好,这两人自动忽略了我后半句话,但至少终于稍微信服了,他们讨论之余认可地点了下头。 拜不拜师都无所谓,我抬手拍了拍六眼的肩膀。 “总之,一学期的作业,交给你咯。” “就这么结束了吗?”六眼忽然来了句不明所以的话。 “什么意思?” “在来一场吧。” “你已经输了喔,想赖账?” “三局两胜,三年份的作业怎么样?” “成交!”还有这种好事?想都不用想,我当即点头。 20、第20章 能说这样的话,或许他压根就没认真吧,第一局主要目的是试探我,并且他对自己相当有信心,所以才提出后面两场对局。 当然,信心这玩意我也有,何况奖励是让六眼帮写三年份的作业,有什么比让那种高高在上的家伙给自己写作业更爽的呢!诱惑太大了我找不到理由拒绝! 不过,第二场比试开始没多久,我便意识到这三年份的作业好像没那么容易拿下啊…… 对手毕竟是同龄中的佼佼者。 依旧是我持着武器,他空手格斗。 短兵相接,最考验人的整体素养,但六眼这家伙没什么格斗技巧,纯粹就是想一出打一出,而他的咒力却夸张得出奇,一方面是控制,我无法从他身上细微的咒力流动预判他出招的方向,另一方面是威力,不论是本身力量还是咒力输出都在我之上,一不小心吃下一拳得有够呛。 前者还算好应付,因为我与他就其实是同类型。 麻烦的是后者,夏油杰给的武士刀在第一波交手中直接断掉了,只剩下半截勉强还能使用。 我只能用上比上一局更快一步的速度与他交手。 而六眼也用更快的速度跟上了,完全不给喘息机会,上前追击,个别落空的拳头打入地里,地面直接龟裂,石土飞扬。 由于找不到很好的时机,我即使可以反攻但也伴随着被他打中的风险。 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但看得出来好像是在缩小的我的活动范围。 “秋的速度真的很快啊,只是这么躲下去,我们应该是无法分出胜负的吧。” 进攻之余,他很有闲情地与我交谈。 “我是无所谓啦。”我一跃后退。“况且耗下去对我有利欸。” 最好是能一招制胜,所以抓到他出差错前,我都尽可能地不打算出手,战斗就要像钓鱼佬一样耐心谨慎。 “可我已经等不下去了。”他又一次冲刺上前嘴角擒着一抹兴奋的笑意。 我侧身让过,但他的拳头的轨迹却出现了偏差。 打偏了?不,六眼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他是故意的! 眼看着他击碎我身后的观景石,当我察觉他的意图好像为时已晚。 ——这家伙直接把草坪上和他差不多高的观景石砸碎了!所以限制我行动区域是为了把我逼到这里? “老实说,不能用术式真的好麻烦,就像束缚住双手在战斗,不过老子突然想到有些攻击模式,一样可以模拟出我想要的效果。” 他的话从旁边响起。 接连着“咻咻”几声,石雨中窜出不和谐的声音。 许多枚碎石如同子弹划破长空,迎面而至! 是附加了微弱的咒力的“子弹”,但这种东西承载不住多少咒力,简直加与不加没什么区别。 哪怕不躲也不会如何…… 人影一晃而过。 原来如此,这些都不过是扰乱我注意力与视线的小伎俩。 但不得不承认,他得逞了。 “嘭”地一声爆响。 这一剧烈炸裂声丝毫不逊色于昨日那个炸了小半个食堂的咒符。 刹那,场地里根本看不清战况,唯一能知道的是在这之后两人都停了下来。 作为观战者的夏油杰站在远处哑口咋舌,扶了扶额角,迫使自己保持冷静……悟是打到兴头上了啊,不会真没收住吧……虽说提前讲好了是对局,但东方真要受伤了,会变得棘手啊,她又是华国那个大家族的人,又是禅院未婚妻…… 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万一人没事呢…… 他迈着急促的步子赶了上去。 夏油杰嘴角不禁一抽,好吧,人是没事,只是情势不太对劲。 ——一整个凹陷的深坑赫然呈现,只有中间一处只是略微下沉但整体尽可能保持了原样,就像是遗世独立的小岛屿,而那上面还呆着两个人。 我沉默地望向倾压在我身上的五条悟,他一手正拽着我上衣的领口把我按在地上,另一只攥拳打入地里的手缓缓收起。 我现在表情应该很冷漠,他倒是一脸毫不掩饰的得意与傲慢。 是我疏忽了,本能地把六眼放在了和老家那群废物的层次,至少我应该把他看做势均力敌的对手。 刚那一拳就打在我脑侧的地上,其实有及时歪头头避开,但他就和刚才一样,目标根本就不是我。 破势的劲风于耳畔呼啸,即便不是贴耳的拳头,也能清晰体会到那份强劲。 危机感鸣响,我瞬间意识到这一拳纵使避开也不代表安全,千钧一发之际我及时做了调整。 黑色闪光在脑袋旁边迸发,好比擦身落坠的炸弹,炸得泥土飞溅。 毫无疑问,他赢了,而且就视觉效果来看,他这局简直就是碾压我的存在。 但叫我意外的是,除了骤响的声音,什么伤害都没感受到,一股奇妙的力量将我笼罩,一切纷扰都无法靠近我,除了五条悟。 我在惊愕中忽地明悟过来。 ——是他的无下限,他打出了黑闪,却又用无下限将我护住不让我受伤。 这算什么,在讥讽我吗?顺便耀武扬威?还是怜悯与施舍? 不论他出于何种理由,我都不需要被保护,简直惺惺作态。 心里莫名地火大。 “怎么样,老子厉害吗?”松手的同时直起上身,高傲地抬了抬下巴,垂眸俯视我。 “刚刚那一拳,为什么避开了?” “哈?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他一脸莫名其妙。 就是这种坦然和漫不经心的态度,更叫人不爽了。 他所做的这些在他看来或许是无关紧要的事,在我这却非常刺眼。 这让我不禁回想起小时候别人对我和他的评价。 凭什么这家伙生来就可以坦荡啊,还那么强。 白日的阳光把他照的很亮,即使是背光望去,他的轮廓也仿佛在发光,而我正在他身躯下,在他阴影之下。 “喂,你干嘛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你要在我身上呆多久?”我冷冰冰问道。 “呃,”他一怔,几乎是从地上弹跳起身,唰地一下闪远了,落脚到夏油杰那边,“嘁,杰,你看到了吗?真可怕啊,老子明明没让她受伤欸,还这么凶巴巴的。” “或许根本就不是受没受伤的原因啦。” “那是什么?” 夏油杰干咳两声:“欺负过头了吧,而且那个样子半天不起来确实有点骚扰的感觉噢。” “啊,你在胡说什么?” 夏油杰眯着眼笑道:“悟你很清楚的吧,不然也不会回过神后反应那么大。” “我说你这家伙究竟是哪边的啊?” “没办法啊,谁叫我是裁判呢,至少态度要稍微保持中立点吧。” 听着他们的交谈,我也站起身,跃回他们这边完整的地面。 两人的争论戛然而止。 夏油杰见状从五条悟面前探身,朝我扬了扬手,露出和善的笑容以缓解气氛:“嗨,小秋,你没事吧。” “没事。” 五条悟双手插兜,侧身瞥了我一眼,表情恹恹:“怎么可能会有事……总之今天就这样吧。” “说的也是呢,还好今天夜蛾不在。” 说完一副要溜的样子。 “不是还有第三局吗?”我出声叫住正准备走的两人。 “欸?”夏油杰先愣了愣,“第三局?” “第三局?”五条悟几乎异口同声,“不是吧,你还要打?” “三年份的作业还没决定好吧。” “噗……”五条悟没忍住笑出了声,“秋一定想帮我写作业的话,不需要战斗老子也能交给你做耶。” 不想让这家伙再这么得意下去了,我要碾碎他的自信,叫他彻底笑不出来。 “这话不对,是你帮我写。” “欸,某人是忘记自己刚才输成什么样了吗?”他饶有兴致地转过身,面对我。 “也没让你手下留情吧,放心,第三局我会赢。” “秋,你是认真的吗?”夏油杰站出来意图打圆场,“要不改天吧。” “改天就没这个兴致了。”我又看向五条悟,不忘火上浇油挑衅一句,“怎么样,还是说你怕了?” “哈?我是无所谓啦,虽然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 夏油杰长舒一口气,无奈自语:“完了,看来是拦不住了。” “有意思,杰,你去再给她找一把咒具来。”五条悟转头说。 “要去你去,我才不要当跑腿的。” “不用,”我打断他,“不需要武器,就这样开始吧。” 五条悟一副不可置信地脸色,在他看来我应该是在以卵击石。 刚才那位置已经不能用了,第三局换了块稍微平坦的地方。 战斗开始1分钟。 五条悟的表情从一开始的信心满满逐渐变得古怪。 这一轮的交手我完全没躲避,而是直面他,彻底将局势掌控在我手中。 可惜,也就持续了一分钟。 因为班主任的出现,令这场较量被迫终止。 夜蛾正道看起来是刚从外面回来,见到操场上的景象,怒不可遏地朝我们咆哮:“你们三个!统统都给我去走廊罚站!” 21、第21章 “老师也太差别对待了吧,为什么只揍我们两个啊?” 教室门口的走廊上,满头包的五条同学如是说。 “悟没什么可抱怨的吧?要抱怨的人是我才对,”满头包的夏油杰接着说,“这次我可没有参与打架欸。” 我夹在中间还沉浸在惆怅中,好了,三年份作业泡汤了。 立在我们三人面前的夜蛾清了清嗓子,两人立即噤声,他严肃扫视我们:“东方才入学2天,但你们两个呢?别告诉我学校规矩你们还不清楚……不好好引导新同学就算了,还拉着人家跟你们一起胡闹……我离开一个中午就这样了,是不是下次出差几天再回来,高专也要被你们拆得一干二净?” “倒也不至于那么夸张啊。”五条悟讪讪地摸了下鼻尖,小声嘀咕道。 “就是,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啦。”夏油杰低声附和。 正道老师的眼刀狠狠飞向两人,男生们又一次老实下来。 “下午给我好好站在这里反思吧。”老师说着双手背后,迈步离开了。 上学两天,被罚站两次,难道我要喜获百分百挨罚的成就吗? 而且怎么次次都跟六眼撇不开干系。 “喂。” 早知道就不要观察夏油杰了,直接跟硝子走才对。 这个六眼不会是专门克我的吧? “喂!” 感受到有人用胳膊肘戳我,我不耐烦地看向那个家伙:“干嘛啦?” “刚才那招式是什么?”五条悟扶了扶墨镜问。 “想知道吗?” “是啊。” “嘻嘻,”我朝他咧嘴一笑,“不告诉你。” “哈?”白毛同学一愣,恍悟过来,指着我对夏油杰说,“她这是在耍脾气吗?” “说起来,刚刚从观战角度看也很奇特啊,有点华国功夫电影的那种感觉。”杰干脆转移话题。 “谁知道啊,”五条悟不满地耸耸肩,“老子明明有在很认真地出拳耶,但却被这家伙轻易接下了,甚至还有种手打进棉花堆里的错觉。” “欸,是这样吗,咒力也跟不上?” “关键就在这里啦,咒力也一起被卸掉了,还是第一回遇上这种情况。” 这两人都比我高出一个脑袋,就这么无视中间我的存在,毫无障碍地交流了起来。 “悟的眼睛瞧不出来吗?”夏油杰问。 “六眼又不是万能的,况且这也不是术式啊。”五条悟顿了顿,侧压着上身把脸凑了过来,“噢,我明白了这是不是和你说的五行有关?” 因为战斗被迫终止,到头来自己发出的豪言石沉大海,场子也没找回来。 对上五条悟那张好看到挑不出毛病的脸,我难得没有沉迷其中,甚至有几分反感。 我看向另一边,笑吟吟说:“杰,我可以跟你换个位置吗?” “啊,倒是可以……” 于是站位换了一下,让夏油杰替我隔绝了那个烦人的家伙。 “被人讨厌了啊。”夏油杰戏谑地看着他,啧啧两声。 “嘁,我哪里惹她生气了,明明态度够好了吧,简直莫名其妙啊?” “嘛,女生就是这样子的啦,给点时间,等冷静下来就好了。” 我斜眼扫了一下,夏油杰你要不要听听你在教什么? “是吗,好吧。” 真是两个无可救药的家伙。 “话说回来,秋的实力绝对不止四级啊,为什么评定结果是四级?” “当然是有人从中作梗啦。”我说。 “谁?” “嘿嘿,不想让我过得好的人。”我意味深长一笑。 “能在咒术师评定上做手脚的,不是高层就是御三家啦。”五条悟双手枕上后脑勺,随口道。 “可秋初来乍到不是谁也不认识吗?” “所以推测下来只能和禅院有干系吧。” 夏油杰似乎自认为聊到不该聊的话题,于是没再说话,只是看我的眼神好像多了几分同情。 “好无聊啊……”站了一会,五条悟耐不住寂寞说。 “晚上回去继续打游戏怎么样?” “说起这个,最近好像出了一款新的格斗游戏耶。” “啊,那周末去看看?” “顺便再买点漫画吧。” “好耶。” …… 没理会他们,我自己站在一旁发呆。 连续两天在半夜都在外面玩,白天还得上课,我也累了,今天大概率不会外出了吧。 这么想着甚至有些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位同窗滔滔不绝的聊天声都快成为我的催眠背景音乐,差点让我站着睡着时,硝子突然来了。 “噢,果然在这里啊。”她一脸笑意走来,“还真有精神啊。” “不包括我。”我立即申明。 “唷,硝子,来陪我们一起罚站吗?”五条悟说。 “我哪有那种闲情逸致。”她说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对着我们“咔嚓”拍了张照。 “所以是特地来幸灾乐祸的吗?”夏油杰说。 “杰把我想得太坏啦,总觉得这种场面很壮观欸,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经常见到,先合影留念准没错的吧。”她说着背对着我们,将手机高举起来,将我们三个当成了背景拍了照大头照。 五条悟非常配合,一把勾住夏油杰的肩膀,甚至不忘比了个v。 “没有把我拍得很难看吧?”我问。 “秋怎么拍都很好看的啦。”她低头欣赏了会照片,合上手机,“说正事吧,老师说你们可以解散了。” “好耶!” “呼。” 我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要写800字的检讨,明天上课交给他。”硝子补充道。 “啊?搞没搞错啊?” “我只负责传话。”她说,“秋,一会一起吃饭吗?” “可以。” “等一下,”五条悟接过话,“硝子我找你有事。” 看他似乎有话想单独说,硝子看了我一眼:“晚点我去宿舍找你。” “行。”本来也没到吃饭的时间,我正好可以回去躺一下。 * 连续两日闹出事故后,五条悟也消停了许多。 好像只要他不来找我,高专就一切和平。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师察觉到我和六眼八字不合,后几日的任务都没有派我参与,而是让那二人组去,我和硝子就在学校摸鱼。 只不过硝子偶尔也会被突然叫走,最后我变成了最悠闲的那个。 流星的病好了大半,只是如果要喝酒还得再休息两天,他约我周末休息日出去玩,我想了想,便同意了。 本就对东京不熟,有这样一个本土人充当导游,还能帮忙提包,不用白不用啊。 终于等到周六,早上还没换好衣服,宿舍门被突然敲响。 居然是白毛和丸子头。 22、第22章 “呀,”夏油杰笑眯眯地扬起手打招呼,五条悟站在他旁边双手插兜。 “怎么了?”我问。 “我们今天准备去新宿,秋要一起吗?到了那边分头行动也可以。” “不用了,我今天有约。”我拒绝道。 “呃,是和硝子?”夏油杰下意识问。 “硝子有任务已经提前外出啦,说是晚点和我们集合。”五条悟接过话。 “是这样吗。” “就不能是别的约会吗?”我叉腰说。 “真的假的,你不是才来东京一周吗?”五条悟一脸不可置信。 “难道是禅院?”夏油杰八卦道。 “大上午的,提他做什么,杰别这么扫人兴致。” 两人听完明显一怔,对视一眼,按捺住好奇。 “不会是网友吧……算了,总之注意安全,别被骗了噢。”夏油杰想起什么,“说起来,我们还没交换过联系方式吧。” “是啊。”我点点头。 他自然地拿出手机,于是莫名和这两人互换了号码。 “那我们先走啦。” 看着他们两个消失在视野,我关上房门。 休息了会,换了身衣服出发。 流星不愧是男公关,干这一行的好像都很会察言观色,虽说他本身很无聊,但作为小弟跟班来看勉强合格。 晚上他居然没提出让我去店里坐坐,而是带我去了横滨的海边。 “这边夜景好看吗?” 走在岸边他问我。 “马马虎虎吧。” “也是呢,不过到了夏天港岸会举办烟火大会,秋,你不是本地人对吧。” “是啊。” “啊,那如果,”他瞥开视线,讪讪地抓了抓后脑勺,“我是说到了夏天,我们一起来看烟火如何?” 我脚步略微地顿了下,看向他侧脸一时间没有说话。 或许是沉默让他倍感压力,他徐徐回头,用干笑掩饰尴尬:“刚刚那些话就当我没……” 我朝他笑了笑,打断道:“先看流星这段时间表现的如何吧。” 他一怔,脸上露出无法遏制的喜悦。 老实说有点失望,牛郎不是应该奔着我的钱来的吗?但刚才他对我流露出的那份感情无比真实,才一周啊,沦陷的比我想象中的还快。 至于刚才的回答,咒术师不会轻易给出承诺,那只是维持表面体面的敷衍。 既不能被我捉弄,又让我失去了最后一点兴致,看来要慢慢寻觅下一个目标了啊。 * 在东京的第一周感觉发生了许多事,尤其是头几日。 第二周一切都仿佛慢了下来,我几乎没怎么和六眼打交道。 一方面他和夏油杰都比较忙,另一方面可能我有意避开他,即使后面有训练课,他想拉着我对练我被我果断拒绝了。 每当我拒绝他的对战请求,看见他那副失落的表情还挺有意思的。 至于流星那边,因为还没找到合适的下家,他目前还算是我打发时间的玩伴。 第三周伊始。 上午,老师迈着大步走进教室,表情严肃地开口:“一个一级任务,夏油你和东方一起去。” 教室里所有人都一愣,包括我。 “那我呢?”五条悟举起手。 “不是上周才抱怨任务很多吗,今天你可以休息了。” “可是居然要让秋跟着去吗?” “是的。”夜蛾郑重地点头。 “之前是惩罚就算了,这回大家没犯错吧,怎么会算上秋啊?”五条悟不解问。 “什么惩罚?”夜蛾不明所以。 “呃?”五条悟和夏油杰视线交互了一下,“所以上次任务不是因为处罚我炸了食堂,才让我跟秋搭档吗?” “一天到晚的在想些什么啊?”夜蛾叹息说。 “喂,杰你当时还那样振振有词和我分析?” “嘛,”夏油杰回避了他的视线,“可能确实是我想岔了吧。” “不过,”他又转回头,“这样秋会很危险吧,毕竟是一级任务……嗯,虽然秋好像有这个实力欸。” “秋,他们怕你危险,你觉得可以吗?”老师干脆把问题抛给我。 我比了个“ok”说:“其实我觉得我一个人就可以。” “不行,规定上二级及以上术师才能单独行动。”老师驳回了我的诉求。 “哎,那好吧。” “喂,悟,我怎么感觉被嫌弃了?” “不是错觉,就是被嫌弃了。”五条悟幸灾乐祸地凑到他旁边,捂嘴笑道。 和夏油杰一起离开教学楼,班主任递给我一把武器。 “这不是上回那把吗?”我问。 “工作人员在做收尾工作时给你找回来了,这次最好别弄丢了。” “噢,我尽量。” 班主任沉着的脸上忽地一抽,但没再讲话。 任务是在一所废弃工厂。 庆幸的是因为位置偏远,虽然是只一级咒灵,但没造成什么伤害。 “东方同学务必注意安全啊。”下车后萌香监督一脸忧虑,“真是的,这种任务为什么不让五条同学来呢。” “放心吧,我也会照看着的。”夏油杰笑着说。 帐放下来后,我跟着他一起往厂房里走去。 “一会可以的话,秋不要出手。”夏油杰轻声说。 “嗯?” “难得出现一只一级咒灵,不吸收不就浪费了吗?” “对哦,差点忘记了杰的术式,那我岂不是可以看见吸收过程?” “不是什么很有有趣的场面啦。”他笑了笑。 在帐之下,一级咒灵,又距离这么近,这三个条件满足任何两项我都无法隐藏气息。 咒灵来的比想象中要快,进了生锈的大门,没走多久,一只壮硕外形酷似相扑选手的巨影从天而降。 它胖到看不出脖子,脑袋顶着一张巨嘴以及独目,眼珠子外突于眼眶。 由干枯头颅做成的项链环绕一圈挂在它臂膀上,外溢的咒力和沉重的体型每踏出一步都将地板得踏碎。 我稍微侧让了几步,看着它向夏油杰冲刺,然后高举双臂砸了下去。 碎石飞溅,夏油杰当即后跃起身,咒灵见状紧追上前,一阵猛打,他动作敏捷,闪躲同时,漆黑的虚空里窜出虹龙与其纠缠在一起。 从我左面打到右面,几乎围绕着场地转了个圈。 很快,他又叫出另一只咒灵协助作战,好像是拥有限制行动类的术式,战斗结束。 被降服的咒灵不再反抗,硕大的躯体,像水一样流动缩小,伴随一阵蓝色光芒,在夏油杰手里化成一颗珠子。 “欸,简直就和宝可梦里的精灵球一样,把它扔出去咒灵还会出来吗?” “很遗憾,并不行。” “那要怎么吸收?” “吃下去,”夏油杰端着手里的球说,又看向我,“要试试吗?” “不要,”我嫌恶说,“会不会死不说,但绝对很难吃。” “被你发现了啊。”他笑了笑。 当着我的面把那颗巴掌大的球吞下去了,在知道那颗珠子是咒灵本体的情况下,实在太有代入感了,连我的喉咙和胃都开始难受起来,不得不说夏油杰还蛮有勇气的。 “勇士。”我朝他竖起大拇指。 “没那么夸张啦。” “难道说习惯了?” “呃,那种呕吐物般的味道不可能习惯吧。” “别形容得那么细致啦,我的胃在抗议了。” “好吧。” 我和他照原路返回。 “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给自由活动时间啊。”有些小小期待起来。 “比起这个,”夏油杰忽地停下脚步,“差不多也该告诉我了吧?” “啊?什么?”我望向他。 “一开始悟和我说的时候我还没当回事,今天和秋做过一次任务终于意识到那家伙没有夸张……所以,为什么咒灵就是不攻击你呢?” 23、第23章 “然后呢?秋怎么回答的?” 翌日,高专的室内体育馆,五条悟轻身跃起,将篮球投入框内,落地后看向坐在地上的夏油杰。 他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确定想知道?” “那还用问吗?” 夏油杰站起身,尽可能地睁大眼睛,对五条悟盈盈一笑,夹着嗓子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长得太过好看所以咒灵都比较喜欢我呢?” “……” “噗……哈哈哈哈哈……”沉默两秒五条悟没忍住笑出声,“哈哈哈救命,不要模仿秋好不好,杰你不会觉得自己很像吧哈哈哈哈。” 夏油杰将滚到身边的篮球捡起,径直砸向笑到满地打滚的白毛,没有丝毫手软,当然,篮球并没能击中他。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当时我的心情有多么想打人。” “明白,明白,”五条悟从地上坐起,“老子第一次跟她任务也是这样的感觉啦。” “现在回想起来,这么中二自恋的话她怎么能那么自然地说出口的啊,只是当时居然没觉得违和,”杰不可思议说,“说起来倒是跟某个家伙很像。” “再然后呢,你没追问吗?” “肯定有啊,我让她别耍我,但她一副‘我都告诉你实情了,居然还不信我,真的很让人难过欸’的表情把我难倒了。”夏油杰一脸倦色,在五条悟旁边坐下。“这是我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生气又无奈的时候。” “欸……那换个角度想,她如果说的是真的呢?”五条悟歪着脑袋说,“虽然相处时间不久,但我发现这个家伙总给人话里有话的感觉,她不怎么说完整的慌。” “不太可能吧……”他扶了扶额,陷入沉思,“不对,确实有这个可能……如果忽略掉前半句的话……” “想到什么了?” “训练场出事那次,我的咒灵靠近她也有反应欸。” “什么反应?” “无法形容……只能说靠近状态下很关注她。” “那叫出来问问?” “虹龙又不会说话!”夏油杰翻了个白眼。 “啊,杰不是有能开口的吗,既然秋不说,干脆试探一下吧,老子真的很好奇欸,那家伙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呀,那个不行的吧。” “没关系的啦,反正又不是要攻击她。” “嗯……那至少在高专不行,高专有结界欸,我被允许释放的咒灵都是特级以下,那个放出来警报会响的。” “那么……” 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 又是一个周末,大早打开门就看见夏油杰和五条悟这俩家伙站在我宿舍门口。 “唷。” 一时间我差点产生了梦回某日的错觉。 “有事吗?” “一起出去玩吗?”五条悟手臂攀着夏油杰肩膀,俯身凑上前问。 我扫了眼这两人,都是一脸笑嘻嘻的模样。 不对劲。 之前出于客套邀请我就算了,这周我分明有在刻意疏远他们欸,尤其是六眼。 但他们的他不仅没感受到异常,还喊我一起玩? 事出反常必有妖。 “抱歉,今天也有约了,下回喊我的话请提前预约噢。”我拒绝道。 这也是实情,流星邀请我看电影,尽管我提出了只看包场电影的要求,但他那边表示已经安排好了。 “这样吗,真遗憾,那只能下周了。”夏油杰叹息一声。 “下周我可以考虑一下。”我煞有介事说。 “好吧,那我们先告辞咯。” 望着那两人低落离去的背影,我淡定关上房门。 换好常服出发。 临走前,顺路去了趟贩卖机那边,买饮料时正好撞见了硝子。 “今天不和杰他们出去玩吗?”我问。 选好饮料,铝罐从机器里滚落。 “这周太累了,我想休息一天……说起来,你拒绝那两人的邀请了?” “因为有别的约会。” “和宠物?”她从衣兜里拿出香烟。 “是啊。” “老实说,你这人也挺够人渣的啊,”她扬了扬手里的烟,“不介意吧?” “不介意。” “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特意疏远五条。”她站在贩卖机旁的垃圾桶边,点上火。 “欸?很明显吗?” “在我看来很明显,至于那两个神经大条的家伙应该只觉得你很冷淡吧,甚至会往奇怪的地方想,反正绝对想不到是他自己的问题,”她吸了一口,“是那天和他打过架之后?” “算是吧。”我拉开易拉罐。“但理由我不会说的。” 硝子很敏锐,哪怕说半真半假的话感觉她也能察觉出来。 只不过,即使真让我说,好像也讲不出原因。 ——看到六眼脑海内总会忍不住浮想当日第二局的情形,每每这时我都有种莫名的烦躁。 “你还记得那天你们处罚结束后悟单独来找我吗?”硝子问。 “嗯?不记得了。” “那家伙后背骨折了,不算严重但也不是什么轻伤。” “是吗,那可能是我踢的吧。”我回忆着,漫不经心道,“原来受伤了吗,那个状态完全看不出来啊。” 我就说,挨了我一脚黑闪,怎么可能完全无伤呢?瞬间心理莫名的胜负欲好像得到些许满足,然而回想起五条悟刻意打偏的黑闪,还有那个把我护住的无下限,一下又高兴不起来了,说不上的滋味在心头萦绕,真的越发烦躁了。 可恶,不能再想了,而且越这样不就显得我越在乎那家伙吗?这可不行。 “男生就是喜欢在这种奇怪的地方逞强啦,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打这么凶,不过那家伙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 “欸,那么硝子为什么又要和我讲?” “悟不让我说有90%的原因是认为这种小事不值一提,但,还有10%是不想有人担心,不想有人负担感吧,”她靠在墙上,烟雾从口中吐出,“至于为什么要说嘛……毕竟我当时可没答应他,大少爷嘱咐一句就走了……你看,那家伙平时确实挺恶劣的,却又在某些意想不到的地方也会体贴别人,就当是在替他讲好话吧,毕竟我也希望你们关系不要那么疏远……” “体贴?六眼?” 这个极其陌生的词汇,让我一时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我以为这么说了秋能感受到。”硝子笑了笑。“不是显然吗?” “不不不,绝对不可能。”我只觉得好笑。 “是吗,那就当我没说吧。” 话虽如此,这种叫人在意的话语却没法遗忘。 硝子理所当然的神情就像是阐述不争的事实,不能理解,如果她是对的,那么五条悟为什么要体贴我? 流星对我好,因为他需要我的钱,最关键是他并没见过我的真实,如果他知道我身边有一群“恶鬼”应该会连夜逃跑吧。 家里那些下人们对我好,因为他们能得到高额的工资。 外公和舅舅对我好,因为他需要我完成别人做不了的任务。 万事离不开利益和支配。 但六眼那也算吗?他图什么? 算了,这都不重要。 就算他会体贴我,那也是他不知道我真实面目。 我不一样,我是个恶人。 假设世界没有法律和规则,没有说必须守序才得以生存,我一定会是那个人人憎恶的大魔王。 见我迟迟不说话,陷入思考,硝子掐灭烟头。 “我回宿舍休息了,玩得开心哦。” “好。”我回过神,点点头说。 24、第24章 6岁那年,在那场变故后,我失去了父母。 外公把我接回本家,随后我迎来了很长一段暗无天日的黑暗时期。 不记得过了多久才重见太阳。 好在那时我已经勉强学会支配那些与我相生相伴的咒灵们。 也正是同一时期,有过一个朋友,是与我们家关系不错的孩子。 因为经常有来往,我和她相处的很融洽。 【好朋友间就是要无话不谈,不能有秘密。】她这么和我讲。 【我们是朋友吧?】她问。 我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她把从小到大各种自认为有趣的经历,还有一些阴暗的小心思都与我说了。 【该轮到你了。】 尽管外公说过不要在外面放出那些咒灵,但我选择了兑现承诺。 之后她脸色瞬间苍白,连滚带爬地从我面前逃走了。 没过多久,我的事情在学校里流传开来。 许多人没见过,会抱着猎奇心理靠近我,起初会被我故意散发善意与外表迷惑,随后只要不经意地给他们展示……无一例外,所有人都被吓跑了。 但为了不惊动老师和大人们,我会强迫他们与我订下契约,不准往外泄露他们所看到的东西,否则咒灵会吃掉契约里承诺的器官。 由于受害者众多,在这之后,我变成了他们群聚时常常诋毁的对象。 这时我才突然明悟,这世上唯一能接纳我的是我的家人们,他们足够强大,也需要我替他们完成任务,因为我们是利益共存体,就和我那些咒灵们一样,只有这种关系才是最为坚固的。 * “计划泡汤了欸。” “只能往后延了吧。”丸子头说。“为什么没提前想到秋会拒绝?明明上周我们也被拒绝过了?” “我也没想到呢,怎么会有人拒绝我两次邀请,眼光不太行啊!” “这话我可不认可,也只有初次见面被外表迷惑的女孩子不会拒绝悟吧。” “说起来,那家伙究竟和谁去约会了啊?突然有点好奇。” “你以为我不好奇吗……好了,在这里胡乱猜测没有意义。” 人来人往的街道,显眼的男生坐在咖啡厅门口的户外桌上,因为外表太过显眼,路过的年轻女性总会时不时投来关注的眼神。 “那怎么办?” “去看电影吗?”夏油杰指着对面商场上挂着的超大海报问。 “行吧,好像暂时也没别的事可做了。” 商场内,夏油杰在收银台买好了电影票,另一边五条悟买了冷饮和爆米花。 其实已经迟到了10分钟。 检票入场口已经空荡荡的了。 “那个……”年轻的检票员小姐迟迟没有将票根归还他们,她望着夏油杰,脸颊微红,“可以和你交换下联系方式吗?” “噢,好啊。”夏油杰自然地拿出手机。 “喂。”五条悟凑上前来拍了拍他肩膀。 “嫉妒了吗?”夏油杰一脸戏谑。 “你看。” 见五条悟根本没看自己,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在走廊远端望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秋?她怎么在这里!?” “二位认识那位客人吗?” “欸,是我们朋友。” “原来是这样啊,”女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乎为了能与夏油杰讲上更多话,她悄声说,“那位客人的男友特意为她包了场呢,真羡慕啊……” “还真是和男人约会啊?”五条悟有些诧异,“禅院真可怜。” “眼光是真不太行啊,一看就是小白脸。”夏油杰附和说。 话虽如此,秋那个所谓的“男友”神情却不怎么好看。 “所以我没猜错,真的是这样对吗?!”茶色头发的男人情绪有些激动。“对秋来说,我可有可无,只不过是个打发时间的玩伴?可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 还没等她回话,那人表情一阵苦涩:“有时候甚至觉得秋对我的态度就像哄自家宠物一样。” …… “呃,居然这么玩弄别人吗?”夏油杰一怔。 五条悟把爆米花往检票小姐手里一塞,惊奇地拿出手机。 “你干嘛?”夏油杰见状问。 他对着站在走廊中的两人按下拍照键:“这可是把柄啊,留下证据先。” “偷拍的行为也太恶劣了吧。” …… “是流星不好吧,”那边,秋说话了,“你的心思确实很细腻,但既然都猜到了,为什么又要说出来呢,最后难堪的不是你自己吗?” …… 呃…… 不远处围观的三人都愣了下。 等等,玩弄感情的不是秋吗?为什么她还能理直气壮地责怪对方啊!? “悟,我收回刚才那句话,有人比你更恶劣。” “真是人渣欸。”五条悟忍不住也跟着评价道。 …… 秋继续说:“我对你很仁慈了,流星,是你自己不争气,让我们的缘分就此断掉了呢。真遗憾啊,就这样吧,我走了。” 她说着拍了下对方的胳膊,叫流星的男人呆滞于原地,纹丝不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只能眼睁睁望着她越过自己朝出口方向离开。 观看了这么一出好戏,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五条悟。 “杰,计划a!” 夏油杰默契看向他,坚定点头。 于是这两个人也跟着往出口处走掉了。 “啊,”对于这一系列奇怪的操作,检票员有些莫名,“客人您的爆米花……” * “话说回来我们就没有计划b吧?” “当然啊,只有一个计划所以是a有什么问题吗?” 夏油杰扶了扶额角,决定抛开这种无意义的话题:“不过我很少干跟踪的事啊,不会被发现吧,那家伙所不是会习惯性张开结界吗?感觉很危险,太容易被发现了。” “老子有仔细观察过她,咒力散发的范围并不大,保持5米以上的距离不会有问题,而且她的结界也不一定有甄别人的能力。” 秋叶原。 两人手里各自端了杯冷饮,头上带着顶路边商店随手买下的jump周边帽,一路走走停停,虽然行为可疑,但放在秋叶原好像也就那么奇怪了。 “说起来还不知道她那个结界的目的是什么啊?” “简直浑身是迷啊,对吧。”五条悟斜眼看了下夏油杰,表情意味深长,“我刚刚找人调查了一下那个男人,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呃?什么时候的事?” “发布赏金,让暗网的人查……话说你重点错了吧?” “所以有什么特别身份吗?” “那人职业是牛郎。” “啊?”夏油杰愣了两秒,“秋和牛郎这搭配怎么想都很奇怪啊。” “大小姐的特殊癖好吧,最有趣的是他们认识的时间,情报来看,他们认识有一段日子了,而且说秋经常光顾那家俱乐部,一周至少有3天。”五条悟一副侦探般高深莫测的表情,“问题在于,除了双休日,秋哪来的时间啊?” “你怀疑……” “这家伙经常偷偷摸摸溜出高专。”他直言说。“可恶啊,老子都没这么会玩……” “不要在奇怪的地方有胜负欲啊。”夏油杰没好气笑道,“不过确实很过分,我们可是每次都有在问她要不要一起出去的欸。” “所以不能就这么放过她。”五条悟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噢,你是想……” “先跟上,她进游戏厅了。” 两个大男人先后拉低帽檐,保持着适当距离进入人多前嘈杂的多层游戏厅。 25、第25章 由于出口只有一个,还有六眼的能力监视着,完全不担心会跟丢她,为了不引起周围人的注目,两人找了个游戏机坐了下来,就等秋结束,回到门口再继续跟踪。 秋在楼上只呆了不过半小时。 下来后伫立在店门口的娃娃机前。 “她怎么不动了?” “不知道欸。” “噢,投币了,是想抓娃娃吗?” “不用给我解说我也看得到的啊。”夏油杰说。 就这么又观察了30分钟,她不间断地投币,但一次都没成功过。 “噗真是一点游戏天赋都没有啊。”五条悟不禁感叹。“这个频率正常人闭着眼睛也能抓起来了吧?” “还恼羞成怒地踹了机器一脚。”夏油杰忍不住赞同地点头。 “她要走了,跟上去。”五条悟说。 然而刚打算起身,秋突然回头,吓得两个人一个激灵猛地坐回去。 好在秋就没看他们这边,视线落在那个娃娃机上,停留了两秒才离开。 “呼,吓死老子了。”五条悟感慨道,随后兴奋地自语,“不过很刺激耶。” 夏油杰拍了拍他,示意该走了。 如同漫无目的的散步,秋拐过一条又一条街道。 突然在一家店门前停了下来。 “她想干嘛?”夏油杰嘴角一抽。 “女仆咖啡厅?” “奇怪的嗜好又增加了。” “说不准只是好奇呢。”五条悟说,“我们也去吧!” “喂,”夏油杰揪住他后领,“我说是你好奇了吧……只是想体验等下回吧,我们两个进去一定会被发现的。” “说的也是,哎。”五条悟失落说。 在女仆咖啡厅对面对甜品店买了一些甜点,就着落地窗坐下,正好能监视到咖啡厅的情景。 大约过了1小时,看见秋的身影从店里出来。 两人组再一次跟上。 这回她徒步走了很久,从秋叶原出来一直到神田神社,仅仅是在大门前站了一会,又走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望着西斜的太阳,五条悟逐渐失去耐心。 “失策了,周围都是人,确实不好行动。”夏油杰附和,“要放弃吗?” “当然不要!” “那继续。” 好在她越走越偏僻,从闹市区一直到住宅区,但相对的他们的跟踪难度也加大了不少,两人干脆登上屋顶。 “老子任务都没这么认真过!”五条悟有些烦躁地说。 “你以为我不是吗?”夏油杰也略有疲乏了,“秋怎么到处闲逛啊,没自己想去的地方吗?” “一个人去哪都不好玩啊,”五条悟信誓旦旦说,“绝对是怕寂寞。” “欸,你倒是一副很有感触的样子啊。” “停下了。” 两人下意识往后缩了一步。 她停在了某个街道交汇的口袋公园前。 天空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道路仅依靠路边开着的24小时便利店和街灯照明,飞虫簇拥着灯火,夜晚静谧无声。 坐在公园内的秋千上,摇荡起来。 “怎么气氛突然这么忧郁了?”杰说。 “那家伙平时不就这种感觉吗?” “有吗?” “有的啊……看来还是老子看人更准。”五条悟食指扶了扶鼻梁间的墨镜,“差不多可以了,杰你看着时机出手吧。” “好。” 夏油杰望去,秋千没再摇晃,人静静坐在凳子上发呆。 哪有什么时机,或者说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刚准备召出咒灵。 小公园那边却有了动静,草木声簌簌作响。 一只野猫从花坛里钻出了脑袋,四下张望后发觉没有危险,从里面缓慢走出,可能常年没能吃饱,瘦得有点皮包骨的趋势,其中一只后腿瘸了。 竖着两只尖耳的脑袋盯向了秋,脚步蹒跚地靠向她,随后拿侧脸来回蹭着秋的小腿,似乎是在讨好乞食。 夏油杰动作戛然而止,看来还是再等一下吧。 “走开。”不温不火的声音响起。 虽然隔了一定的距离,声音也不是很大,但在寂静的夜晚两人听得相当清晰。 野猫听不懂,干脆就地一躺,侧仰着露出半边脏污了的肚皮。 “滚开啦!”她突然恶狠狠地呵斥一声。 “喵呜!”躺在地上的猫咪被这猝不及防的呵斥吓了一跳,它当即翻身而起,拖着那只瘸了的腿迅速钻回花坛从中。 “好凶啊。”五条悟评价说。 秋千又摇晃起来,只是这次浅浅地摆了两下,脸上挂着明显不爽的表情站起身。 很有目的性地进了街对面的便利店,不一会就出来了,跟着她一起的还有一位身着工作服的店员,那人手里拎着袋子,两人低声交谈了一句,秋指了小公园的方向,对方点点头,就与她分开了。 她一边拨通电话一边往另一头走。 “大叔,来接我,我在……” “喂,杰。”五条悟闻言侧头催促。 “我知道。” 26、第26章 老实说,有点无聊,应该是我到东京以来最无聊的一天。 不知为何莫名丧失了对这座城市的期待。 主要还是怪流星让我失望的同时,我还没寻到下一个打发时间的家伙吧。 下个目标不想再找普通人了,要不然考虑一下咒术师?最好还是野生的那种,甚至和官方是敌对势力的,那就更完美了,就比如我老家的某个势力,遇上那种家伙我可以大展身手,毫无顾忌。 问题我该上哪找? 一边思考着一边轰走向我乞食的野猫,虽然模样简直是猫中之耻,但看在它是猫咪一族的份上,还是决定好心给它弄点粮食。 从便利店出来安排完毕,我拿起手机打给司机大叔,报出离这不远的某个商场的地址让他来接我。 电话那边表示大概15分钟就到。 呼,没地可去了,总之,先回高专好了。 路过某个暗巷,内心恍然触动了,我猛地停下。 房屋与房屋间隔的小巷中,尽头漂浮着一个人影,是个黑色发长至脚踝的女人,穿着色彩绮丽且工艺繁琐的和服,面色苍白如纸,肿胀的脸庞长着两对不和谐的眼睛,她咧着奇大占据脸三分之一的嘴,露出上下整齐的黑牙,笑盈盈凝视我。 是咒灵,而且这家伙等级很高! 像这种层次的咒灵,即便我结界加持,只要进入一定范围同样会被对方感受到。 但叫我意外的是她居然能自由游荡在大城市?自由活动了多久?没造成破坏吗?甚至没袭击人类? 四目,不对,六目相对上,她移动起那臃肿的身体向我靠近。 “晚上好啊。”我向她打起招呼。 她用宽大的袖口遮住下半张脸,没有说话,可能是不会说话,也或许是不喜欢讲话。 “有什么问题吗?”我继续问。 但愿这家伙别缠上我,否则大概率只有祓除这一条路选了。 ——一方面我暂时没有再多收咒灵的打算,那些不听话的家伙们已经够让我头疼了……另一方面纵使是和新认识的强大咒灵打上一个照面,我都感觉它们有几分冲破我桎梏的趋势……它们很排外,除非契约已经生成,否则它们会不顾一切阻止新的同类加入。 那女人依旧没回答。 “没事的话,那我先走了……哦对了,奉劝你不要在附近捣乱哦,我可不想大半夜加班……不过这种任务应该也落不到我头上吧……”我思忖着,挥手与她道别。“就这样吧,拜拜。” 试探性走了几步,只见她站在原地凝望着我,没有多余动作。 确信她不会跟上,我暗自松了口气。 最好是这样,就怕玩阴招。 如果她敢悄咪咪跟上来,晚上站我床头或者跟我躺一起吓唬我,我会让她灰飞烟灭。 不对欸,高专有结界,咒灵进入会响来着。 想起这么个设定,我瞬间踏实许多。 “再见。” 非常细微的低吟从巷子里传来,再之后便无其他。 * 屋顶上,望着秋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视野中,两名跟踪者默契对视着,面面相觑。 “你觉得呢?”夏油杰问。 “太诡异了。”五条悟说。“见到特级好像就和接到路边发来的传单一样自然,这不是正常咒术师的反应。” “她甚至还搭话欸。”夏油杰无奈地笑了笑。“差点让我对这世界认知产生了偏差,比如人类和咒灵是同伴这种。” “赶紧把化身玉藻前叫回来问问。” 夏油杰轻轻颔首,巷子里的咒灵陡然遁入虚空,顷刻又从他身边的现身。 “你在刚刚那人身上感受到了什么?” 化身玉藻前,特级假想灵,诞生于民间流传的怪诞或传说,虽然能口吐人言,却不喜欢交流。 “喜……喜欢……”她发出的悦耳声音,但连带胸腔一起回响,夜晚里听起来反而有几分诡异。 话音落下,就自行缩了回去。 “喜欢?” 两人不约而同重复道,表情极为古怪。 * 从今天班主任那一如既往不苟言笑的状态推测,昨晚偶遇的咒灵好像没被搞出什么事情而被官方察觉。 因为体质原因,我遇上高等级咒灵的概率大很多,但游荡在人来人往的东京,还不搞事……怎么想都很可疑啊,难道她有什么别的目的? 思绪飞快闪过的间隙,不自觉地侧目看向旁边两位正在老师眼皮底下开小差的男生,主要是夏油杰。 似乎是视线太过直白,他也回望过来,眯起那双细长的眼睛,朝我淡淡一笑。 多么自然啊……是我多疑了吧。 果断收回目光,重新趴在课桌上,涂画起课本。 今天意外地很平静。 傍晚回到寝室,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出去,以及去哪玩的问题。 正好收到了新消息。 是流星那家俱乐部店长的信息。 【店长:今日是店庆,店里举办了活动,秋小姐要来吗?】 拒绝的内容还没编辑完整,那边又紧跟一条。 【店长:对了,流星请了长假,这段日子都不在,店里来了几名新人,非常优秀,是在下能以口碑担保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优秀程度,有意向的话秋小姐也可以来看看呢。】 我歪着脑袋想了想。 左右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再去坐坐吧,顺便可以在彻底告别那家店前,玩波大的? 不行,引起官方注意就不好了。 哎,希望新人能对我胃口吧,最好胆子大点。 【好。】 决定后,我将信息发送过去。 依旧是老时间到店,侍者替我拉开门。 强烈的违和感顿时扑面而来。 不对劲。 平时哪怕再怎么冷清,9点也不至于一个客人也没有,平时热闹的大厅此时只有寥寥无几的侍者们。 不是店庆吗?怎么想也不可能没其他客人的吧? 真有意思,看来是冲着我来的。 我淡定坐到平时常去的卡座,然后看向一旁的侍者:“所以,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店庆吗?” 他鞠躬赔笑说:“啊,还没到时间,秋小姐稍等片刻。” 在东京接触的人不多,是谁算计我? 流星?他没这个胆识。 直哉?有很大概率。 老家那批一直想暗杀我的势力?这不像他们的作风。 思来想去,好像就只跟这些人有仇啊。 蓦地,灯光暗了下去。 紧接着是骤然响起的欢快音乐,顿时充斥不大不小的厅堂。 “久等了!” “尊贵的客人!” 吧台酒柜处,两人应声走出,头顶的灯亮了,像是舞台的聚光灯打下,视线里映入两个黑白交错的人影。 灯光非常应景地随着两人逐步靠近,一盏一盏地亮起。 白发那位穿着黑西装,黑发丸子头穿着白西装。 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置着调好的饮料,随着音乐节拍,迈着极其浮夸的步伐舞动着向我走来。 起猛了,这两蠢货究竟是在干嘛!? 不对!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靠!!!! 嘴角疯狂抽搐,额角突突直跳! 想都不带想地,我陡然站起身! 总之,先跑再说! 27、第27章 ——提问,当你大半夜从学校溜出来找牛郎玩耍,结果发现牛郎是同班同学是什么体验? 我:不想回答这种问题,也不想深究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算他们不尴尬,我也尴尬得猛扣抠脚趾! 不得不承认,这是今生第一次萌生了退意! 此时此刻只想火速离开,只要跑得够快,尴尬就追不上我! 似乎见我眼神出现明显动摇,这两家伙比我快上一步,猛地闪到我身边,手掌分别搭上我肩膀,这一左一右如同两座大山般,把我包夹在中间,气势胸胸,极具压迫感。 “晚上好呀,秋大小姐!”牛郎杰俯着上身,把头探到我面前。 你是很好,我一点也不好。 他全然不顾我痛苦的表情,把饮料往我手里一塞。 “尝尝本人特调的饮料如何?亲手调制噢!”说着做了个wink。 “脸色怎么不太好啊?是温度太低了吗?还是我们不够热情?”另一边,牛郎悟也探头过来,不管不顾往我另外一只手里塞了朵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玫瑰花,用这个职业特有的轻浮口吻说,“没关系,let\sparty!呼~” 末尾甚至不忘吹了声口哨! 已经不是脚趾抠地板的程度了!头皮都在发麻! 不知不觉手紧紧攥成拳,直到花捏皱,水杯被我捏碎。 “嗯?”两人发出困惑的声音。 …… 一阵喧哗,那两家伙分别挨了我一拳后,终于各自冷静下来。 原来的位置已经不能坐了,又挪了块地。 “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秋能来牛郎店,我们为什么不行?”五条悟摸着后脑挨揍的位置说。 “而且我们有提前做过功课欸,明明很规范啊,究竟哪里不对了?”夏油杰捂着侧脑,越过我视线看向另一边的白毛。 “就是嘛,牛郎不就是这么应该这么轻浮吗?我有卖力在表演啊!” “啊?悟原来你不是本色出演吗?”夏油杰说。 “所以呢?”我坐在中间,靠着椅背环抱双臂,打断他们没完没了的对话,“别告诉我你们是无意间应聘到这里然后和我来了个巧遇?” “那当然不是巧合了。”夏油杰笑眯眯道。 “我们只是在‘我们的好同窗秋究竟隐藏了多少秘密,究竟偷偷摸摸在外面玩什么’的研究课题上进行了实践探讨。”五条悟接过话。 我实在无言以对:“现在知道了?那我走了。”说着正准备起身,又被按了下来。 “这么冷淡会让人难过的欸。”五条悟嬉皮笑脸凑过来。 “秋就没有什么想问我们的吗?”夏油杰把问题抛给我, 抿了抿唇,出于好奇还是提出了疑惑。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我顿了下,又补充一句,“说谎可没意思了啊。” “相对的,秋也别对我们说谎吧。”夏油杰说。 “行。” 反正也没说不能拒绝回答。 五条悟一脸得意地把昨天偶遇我和流星争执,如何调查他,又如何生出怀疑从而调查我最近的行踪的事说了一遍。 “就是这样。”他端起桌上那杯我常点的酒精饮料,虽然没再用那种轻浮的口吻,但似乎还沉浸在牛郎的角色中,“大小姐,请喝。” 呵呵,合着不仅是暴露了个人癖好,还被这两个家伙发现我怎么玩弄别人的么。 我没客气,接过饮料。 老实说,这两家伙确实很帅气,尤其换上西装后,简直可以秒杀我最近见过的所有牛郎,即使给我人生中见到的男生帅气程度排名,他们应该也在顶端。 ……这一切前提是,他们并不是我高专的同窗。 “于是悟为了置办一场惊喜,联系店长把这间店包了下来,今日对外是不营业的。” “我真的是谢谢你们哦!”我几乎咬牙切齿说。 “开心吗?”六眼毫无自觉地问。 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代替回答,我又说:“学校没有限制学生的晚上的私生活吧?” “是哦。” “那你们是在干嘛?” “当然是加入啊!”六眼一副理所当然地模样,“为什么只有秋晚上偷偷摸摸溜出来啊,想一想就很不爽。” “那你们自己雇个司机不就好了?” “重点在不爽上。”五条悟一副少爷做派地背靠上沙发,把脚往大理石面的桌上一搁,“大家都是同窗欸,这种好事为什么不叫上老子一起?” “悟,你论点又偏了……不过,他说的也没错,”夏油杰挂着他一如既往的招牌微笑说,“明明对秋没有什么隐瞒,但秋身上却有很多秘密,这样的差异感让我们又难过又很好奇……” “谁都有点秘密吧?”我不以为意。 “如果隐藏的很好那当然不会过问了,但你却明显表现出异常了啊。”五条悟嘬了一口手中的无酒精饮料,“老子只能用自己的手段调查了。” “欸,那你们想知道什么?”看来不聊清楚,这两家伙绝不会罢休,我干脆也窝进沙发里。 扫视了一圈大厅,连仅剩的侍者也不见了。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秋应该有什么手段吸引咒灵?能让对方不产生攻击欲望……甚至产生喜欢的情感?”夏油杰终于将自己的最终推测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听他这么一说,怀疑得到了验证,我瞬间恍然,有种上当的感觉,“昨天那只咒灵还真是杰的?你们跟踪了我?” 夏油杰能准确无误形容出“喜欢”,那只咒灵又有沟通的能力,答案不言而喻了。 果然没这么巧的事情啊。 “咳咳,现在是我在提问哦。”夏油杰强调道。 叹了口气,我继续说:“不是什么手段,是体质。” “体质?” “咒灵对我有莫名的喜爱与依恋情感,四级三级这种忽略不计,再越往上,随着咒灵拥有一定智慧,这类情感就越强烈。 不主动攻击那是最浅显的表现,更深层次的是纠缠,像痴汉那样一直跟着。”我简单解释道。 “欸,听起来挺魔幻欸。” “即便动手祓除他们也不会攻击你吗?”夏油杰问。 “不会。” 原本五条悟在我旁边还像听睡前故事一样,保持长腿伸得很直地搁在桌上,双手枕于脑后的姿势,不知不觉他已经坐起身,一脸惊讶地将目光投来。 “真的假的?这是什么方便的能力啊!?”他像是发现宝藏一样亢奋说,“那岂不是特级咒灵见了你也要乖乖把脑袋伸过来给砍?!” 我当即反驳:“一级以上的咒灵又不是单纯的傻货,它不攻击不代表会乖乖赴死啊,也会逃掉的欸,而且人类的精力是有限的,咒灵却不需要休息,只要等我松懈的时候,就会纠缠上来。” “具体会有什么表现?”墨镜后,五条悟瞪大眼睛问。 我抿抿唇,随便捡了个幼年时期印象深刻的体验:“可以想象一下……睡觉的时候你还在床上,醒来就在墓地了,一睁眼能看到许多张奇形怪状的脸,围成一个圈盯着你。” “呃。” 两人都愣了下,表情诧异。 “这么夸张吗?”夏油杰讪讪说。 “这类确实比较少见啦,更多的是个别咒灵站床头的凝视,或者直接躺在身边想和你贴贴。”我一边回忆一边描述道,“毕竟,咒灵和咒灵之间关系也不一定融洽。” 这都是我还没完全掌控结界术时的经历,纵然是已经签订契约的咒灵,那些不安分东西也会趁我睡着在不违反契约内容情况下捣乱。 听完我的描述,隔着中间我这个大活人,两人眼神交互了一眼。 “听起来似乎很不容易啊。”夏油杰说。 “老子怎么觉得完全相反,明明有种和咒灵玩躲猫猫的感觉?并且秋是鬼耶,听起来就超酷啊!”五条悟用新奇的脑回路思考出截然不同的想法。 “那么,秋以前是如何完成独自完成任务的呢?”夏油杰问。 “我捉摸出一套对付野生咒灵的方法。”我用高深莫测的口吻说。 两个人像是听秘密般往我身边靠了靠。 “钓鱼。” “啊?” “咒灵喜欢我,那么我也表现出友好对它感兴趣,等它彻底放松警惕,进入完全能一击祓除的范围内,干掉就可以了。”我说,“干不掉也没关系,反正只会哭哭啼啼跑掉。” “有点阴险,”五条悟直起身,评价说,“简直就是感情的骗子。” “一时间竟然觉得咒灵有点可怜。”夏油杰哭笑不得。 “噢!”五条悟锤了下手掌,一副想到什么好点子的表情,“这么说的话,那么让秋做诱饵,使咒灵进入那种不反抗状态,杰是不是能跳过降服仪式直接吸收了?” “呃,还能这么做吗?”夏油杰端起下巴,“我想想……降服仪式本身就是让咒灵臣服的过程,虽然同样是臣服状态,但这种并不是针对我的,能行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 “喂,我可没同意。”我插话说。 “别这么冷淡嘛,大家是同伴欸,好了就这么说定了!”五条悟好像兴奋起来,竟按住我脑袋,宽厚的手掌来回摩擦,“秋你明明这么厉害,为什么总一副要藏起来生怕被人知道的感觉?” 实在太突然了,我脑袋被他手带动得左右直晃。 从来没人敢碰我头发,是想发脾气来的,结果被六眼一通夸奖,只好不耐烦地说:“好了,你们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可以走了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句话放在我自己身上,还是放在别人身上都太好用了。 “走?为什么要走?”对我的排斥和逐客令置若罔闻,“老子是来玩的欸。”他又一次靠回沙发背,环抱起双臂,气鼓鼓地撇嘴。 又一次白了他一眼,反正今天是泡汤了,干脆坦然接受吧。 “哦是吗,那么这位牛郎悟,我渴了,去再端两杯饮料来吧。”我用命令口吻说着,指了指吧台方向。 “哦,好啊!”他突然来了兴致,一下站起来,单臂按肩鞠了个躬,“交给我吧!大小姐请稍等!”转身去了酒水吧。 这一番操作看得我差点没坐稳。 怎么还在投入中啊?真的是那个生来自带光环的六眼吗?他怎么这样?! “这家伙是三岁小孩吗?这种低级的角色扮演也能这么起劲?”我额角抽搐说。 “本来就和三岁小孩差不多啦。”一旁恢复正常的夏油杰回答道。 我望向他,听他继续说:“那家伙以前似乎不怎么出门,所以才对什么事都很感兴趣吧,就像是某种补偿心理。” “为什么不出门?” “好像说是幼时想要他性命的家伙很多,五条家有禁足令,不过以他那种性格,也会偷偷摸摸溜出去就是了,噢,就和现在的秋一样。”夏油杰对我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样吗,在自家找个玩伴不行吗?我看禅院家的孩子都是放一块养来着。” “这种问题你得问本人吧,不过据我观察似乎没有其他同龄朋友。” “欸……” 我附和一声,望向正前方,虽然是大少爷但却沉浸在角色扮演中,纵使被我指挥完全没有埋怨,甚至还很享受。 他端着饮料回来,脸上挂着好看且坦率的笑容,确实是光彩夺目的家伙。就连我好像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事实。 正是能拥有这种无拘无束的笑容,我和六眼注定就不是一类人。 这才是所谓的天差地别吧。 28、第28章 谈话结束,这两人还真就玩起来了。 五条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立式话筒,就着特意更换的音乐,拉着夏油杰勾肩搭背唱起歌,兴致高昂。 这家伙还想叫我一起拖我下水,当然被我义正言辞拒绝了。 为什么明明没喝酒,却能这么亢奋啊。 一群牛郎聚集起来都赶不上他们两人的热闹程度,甚至还会踩上桌,摆出奇怪的pose? 真就不把我当外人吗?? 好吧,虽然但是。 确实还挺有意思的,就像是观赏节目一样,歌也唱的也意外好听,比奇怪的香槟call要带感多了。 夏油杰似乎玩累了,又坐回原位。 “你们这样玩不带硝子吗?”我问,“前面分明还因为我自己玩而责怪我?” “才没责怪的意思啊,”夏油杰纠正说,“问过硝子了,那家伙说不想加入这种得罪人的行动,被无情地拒绝了呢。” “欸,你们俩为什么就没那种自知之明?”我眯着眼看他。 “同窗之间怎么能叫‘得罪’呢,太见外了。”他自顾自说。 聊不下去了,我独自喝着饮料吃起水果。 又一首歌结束,五条悟把立式话筒扔到一边,往座位上一摊。 “话说回来,秋这样就不怕禅院知道吗?”杰问。 “对哦,禅院直哉好像不是很什么脾气好的家伙。”五条悟附和。 “知道就知道了呗,”我满不在乎说,“他又不敢把我怎么样,”忽而又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噢!让他知道也好啊,说不准会怒气冲冲跑到东京来诶,然后指着我鼻子质问?可惜又因为奈何不了我,只能无能狂怒,应该是很有趣的画面啊。” 我卸下伪装,把自己阴暗的想法暴露出来。 “噗,可真恶劣啊……”五条悟啧啧感慨同时,蓝色的眼眸瞪大,“但听起来又很有意思欸!” 夏油杰一脸遗憾:“可惜没见过那个禅院直哉,不怎么有代入感啊。” “杰只用知道是个烂人就够了,御三家基本都一路货色啦,老顽固教出来的后代思想至少也滞后个百八十年吧。”五条悟摊开手掌,不屑说。 “某人是不是忘了自己也是御三家一员?”杰吐槽道。 五条悟吐了吐舌头,一脸嫌恶:“老子才不跟他们相提并论。” 他又傲慢地补充一句:“而且五条家可没人敢教老子做事。” 非常意外地,并未听见对我不太道德行为的指责,甚至从五条悟语气里感受到些许认同的意味,然后两人讨论的话题很自然地偏离了。 时间接近凌晨一点,一群闹腾的家伙终究是消停决定回去了。 司机大叔在附近停车位等待了许久,见到返程除我之外还有两名男生,一脸诧异。 本来打算是要坐前面,哪知道被六眼以“秋总是一副不愿意融入大家”的理由抓到了后座。 于是被两人架着上了车,最后成了三人莫名挤在一起。 “司机大叔,今后多指教啊。”左边五条悟兴致勃勃地从后座探出脑袋打招呼,因为他的举动,不怎么宽敞的位置更加拥挤了。 什么今后?就这样喧宾夺主了吗?! 我立即开口:“你自己再找个司机啊,干嘛用我的!?” “既然都是出去玩,为什么不一起,一个人难道不寂寞吗?”五条悟转过头来,难得一脸正经地说。 “说的也是啊,况且秋对东京不熟悉吧。”夏油杰环抱双臂,连连点头。 “嘁。” “原来是朋友啊,”驾驶位司机长舒一口气,估计把他们当做了我关系非常亲密的朋友甚至亲戚,又喃喃说,“虽说东京治安不错,但深夜也有些鱼龙混杂的地方,我认为晚上还是有男生跟着更好哦。” 总之就是被缠上了吧,关键这两人比咒灵还难处理。 该怎么才能甩掉他们啊??! 直到半夜回到高专,躺回床上都还为这件事发愁。 然而第二天,班主任给出了解决方案。 夜蛾正道坐在讲台的台阶上。 迥然的眼神落在我身上,以及……身旁两位男生。 我们三人正跪坐成一排。 “所以,到底是谁主张大半夜从寝室里溜出去的?” 气氛压抑且凝重。 “老师,高专没有限制学生自由出入的条例啊!”五条悟打破沉静说。 “果然是悟吗?”他自语着,一击重拳垂向五条悟脑袋。 打击声响彻室内。 “哎!很痛欸!”他抱怨着搓揉起自己那一头醒目的白毛。 “高专是没有这个禁令,但未成年晚上11点后不准外出是常识吧?”班主任洪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呃,还有这种说法? “昨晚邻县突发了项紧急任务,需要一级咒术师支援,最近的就你们两个,结果除了硝子,其他人全不在寝室,好好庆幸没出大事吧。”夜蛾沉重地补充道。“就因为你们,连我工资都扣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火气那么大。”五条悟小声嘀咕说。 台上男人双手环抱。 “从明天开始,除去休息日,每晚11点左右会有业者突击查寝,要是再让我发现你们不见了……”老师拳头紧紧攥住,“嗯……大可试试。” 有杀气! 敏锐捕捉到那股敌意,班主任是来真的啊! 得了,千算万算没想到直接演变成“谁也别想好过”的局面。 另外,我们三个还喜提了千字检讨惩罚。 真是作孽,一直以来没出过任何差错,偏偏摊上五条悟就发生意外…… 班主任走后,我们依次站起身。 “怎么还要写检讨啊,又不是小学生了。”五条悟抱怨说。 夏油杰叹了叹气:“比起别的处罚,只有检讨会让你安分吧。” “不说这个了,秋,一起去吃饭吧!” 我不加掩饰地使了个眼刀过去:“你这人到底有多克我啊!?” “啊?”他一脸茫然。 不想再搭理他,自己先一步去往食堂。 “秋好像把源头怪到你身上了啊,又一次被讨厌了呢。”夏油杰似乎听懂一半,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肩膀。 “这也能怪我吗?”五条悟指着自己,表情惊愕,“不对,杰你也有份啊,为什么她只凶我一人?!” * 临近禅院家结界加固的日子了,这种事情往往宜早不宜迟,周中让禅院替我向学校请了两天假。 我独自一人搭乘新干线去了京都。 回到那个占据半山的古宅,就像是穿越时空回到数百年前,没有城市喧嚣,也没有吵闹的男生们,与我这一个月体会到的氛围简直格格不入。 分明到日本第一站就是禅院,现在反而有几分陌生的感触。 直哉这个时间应该在京都高专,所以没见到那家伙,有点忧愁啊,钱快花完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更想当面和他提这件事呢。 加固好结界,在禅院家住了一晚。 翌日返回东京。 因为是下午的新干线,回到高专已经是夜晚了。 听说另外三人外出任务还未归来,我定定心心洗漱好躺下,玩起手机。 突然一条新讯息映入眼帘。 是一串没见过的号码。 我点开来,顿时愣住。 【时间:周六晚上9点-0点。 地点:横滨港码头99号仓库。 任务内容:调查里面的货物,寻找神使踪迹,如果不想惹出麻烦,记得别留下会暴露自己的痕迹。 落款:鹰】 29、第29章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 紧跟着那一段消息后,对面又发来一张地图,其中标注了所谓99号仓库的所在地。 一个月了,终于来活了? 这个代号“鹰”的家伙就是外公所谓的接头人? 居然不是当面交接任务,而是用这种形式,搞这么神秘做什么? 【如何能确定你的身份?】我回复过去。 并不是对对方有所怀疑,知晓外公交代的秘密任务内容,还知道我的手机号,光凭这两项就能保证是自己人了。 只不过出于好奇我想亲眼见见这家伙。 等了5分钟,没有下文。 手机界面都看穿了,却始终不响。 好吧,真是个狡猾的家伙。 这种时候只要回复,基本上就算上钩了。 对了,神使踪迹? 我连神使长什么样,有什么特点都不知道,怎么调查啊? 忽然意识到问题,我又紧跟着回复一条。 【目标有什么特征?如何判断?】 这次对面不到半分钟就给出了答案。 【鹰:拥有东方的血脉,触碰到目标就能察觉异常。】 记得外公提过,那个神使是靠依附在物件上存在的,也就是说,可能要把仓库里的东西摸个遍了? 深吸一口气,直接仰面躺倒。 感觉是个很麻烦的任务啊。 而且周六……那岂不是明天? 可恶,为什么要占用我的假期时间?!真是人干的事! 抱怨归抱怨,该干的活还是得干。 次日早晨,出门前,宿舍门先一步被人敲响了。 男生们每个休息日早上都会出现在我宿舍门口仿佛成了某种惯例。 只不过这回多了硝子,变成了三人。 “唷。”夏油杰说起熟悉的开场白。 “看起来已经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出发啊,秋?”五条悟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我一怔,有点莫名。 明明有连续两次表现出对他的讨厌了吧? 语气也很明显了吧? 为什么他每一回都能无事发生般地和我说话啊? 他真的有自知之明吗? “秋表情怎么不太好,有不舒服的地方吗?”夏油杰问。 “我怎么觉得是看见你们两个才出现变幻的。”硝子轻声说。 “一定是硝子的错觉啦。”五条悟不以为然。 于是就这么半推半就地,出了高专。 目的地是涩谷,由另外三人投票决定的。 人潮涌动,似乎是年轻人爱聚集的地方。 比起秋叶原那种非常具备宅文化气息的独立世界,涉谷更像是包罗万象的场所。 本来想提出分头行动,五条悟却不乐意了。 “难得人齐欸。”他这么说。 连硝子都妥协了,我也没什么话可说的,主要心思也完全在晚上任务上。 目前为止,除去某位总打乱我生活节奏的六眼,我对自己日本的生活很满意,但早日完成秘密任务,便能早点踏踏实实玩耍……也不知道今晚能不能撞大运呢。 虽说是集体行动,但基本上都是两个男生在带路,一个商铺接着一个商铺逗留闲逛,他们一旦遇见有趣的东西就会买下来,还有街边的料理店也是会驻足的位置。 “秋没看上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下午在快餐店临时歇脚,硝子问我说。 “太廉价了,”我摇摇头,“我只喜欢昂贵或者特别好看的东西。” “欸……” “料理除外。”我补充道,“垃圾食品也能接受。” “这个时候用真不愧是大小姐来形不过分吧。”硝子说着指了指前台正在点餐的男生们的方向,“刚入学那会,那家伙也给我这种感觉,不过秋看起来明显更挑剔一些。” 这话听在耳朵里好像有种“更胜一筹”的夸赞,我扬了扬下巴:“那当然。” “我都还没说是谁吧?” “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 “好吧,但也不至于因此而骄傲啊。”硝子哭笑不得说。 男生们端着两盘满满当当的汉堡小吃坐回了位置。 “这些应该够了吧?”五条悟说。 “你是不是误会我的饭量了?”我望着堆成小山的汉堡咋舌道。 “别担心,这俩家伙能吃完的。”硝子说,“说不准还可能不够。” “好吧。” 对面两人自顾自拆开包装吃起来,顺便聊起晚上去哪。 “今天没有宵禁耶,要不一起去唱卡拉ok吧!?”白毛表情兴奋。 “你这家伙是上瘾了吗?”夏油杰吐槽道。 “欸,杰没资格说我吧,明明你上次也很投入啊。” 他们说着向对面的我与硝子投来询问的目光。 “我没所谓,”硝子说,“反正都是放松。” “我就不去了。”我跟着说道。 “呃?为什么?” “有点私事要办,吃完这些垃圾食品就要先走了。” “又来了,这种冷淡的感觉。”五条悟说。 “是非常要紧私事,”我又一次强调,脑中把能威胁他们的事情全部过了一遍,发现都没什么把柄在我手上,只好打感情牌,“敢再跟踪我就绝交。” 似乎是奏效了,两人神情瞬间严肃起来。 “事先声明,那种没品的事我起初就是不赞同的。”夏油杰振振有词。 “哎,老子也没做什么啊,至于这么严肃吗?”五条悟叹了口气,还有几分委屈。 从快餐店出来与他们道别,并表明会把司机留给他们使唤,单独离开。 不用司机是为了掩藏行踪。 难得坐了一次电车,拥挤的人群简直烦不胜烦,中途实在受不了,我下车改换成了出租车。 到达港口附近是晚上七点。 装卸货物的位置属于闲人免进的区域。将用于隐蔽的结界覆盖自身,随后我开始寻找那个99号仓库。 当完全进入港口,纵使密集的集装箱井然有序排列,但也如同走进了迷宫,来来回回绕了好大一圈,才最终找到地图上标记的位置。 看了眼时间,21:10分。 迟到了十分钟啊,没什么影响。 只不过……明明其他地方还有人看守,到了这边却不见一个人影。 大概率是鹰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已经帮我提前支开那些守卫了? 也就是说,我有近3小时的调查时间。 不过……我抬头微微眯起眼,望向漆黑天幕中低级得不能再低级的帐。 人手是帮我弄走了,结界看来得我自行解决啊。 这是个嘱托式帐,只要根基在某处,即便施术者离开也不会影响帐的发挥。 我将自己身上的结界更改得与帐一致,如此一来便可以自由进入,既不会破坏帐,也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 对那个帐而言,我就是它的一部分。 或许是对结界太过自信,仓库旁边的小门甚至都未上锁。 进入仓库,一股浓烈的海潮气息迎面而来。 扫视了一圈,这是个空间相当开阔的仓库,但实际上货物并不多,全数有条理地摆放在中央,皆是木板木架封得严严实实的状态。 这任务……分明是体力活啊。 真头疼。 让我自己动手是绝对不可能的,那要干到猴年马月了。 但我还有一群手下啊。 保险起见,在外面的帷帐内部,还是在帐之下展开一张收敛气息的结界更好啊。 定了定神,刚准备动手时,念头猛然触动。 ——外面的帐被破坏了。 回头望向仓库紧闭的正大门同时,轰然一声巨响,那偌大的合金卷门被炸了个粉碎。 强劲的风从身后呼啸而来,头发扬起,几缕不安分的发丝遮蔽了视线。 这是被咒力,亦或者说,是由术式击碎的。 凌乱的脚步声从外面走入。 “是这里吧,99号仓库。”逐渐稀薄的烟中有人说。 “错不了。” “嗯?”里面有人先走出来,看见我顿时一愣,“不是说没人吗?” 随着那声质疑,其余人也停了下来。 “这家伙是谁?” 一共5人,造型各异。 唯一共同点就是表情凶狠,看起来很不好惹。 “喂喂喂?”中间身形粗犷男人上前一步。 他脸上有道醒目的疤痕,从中间竖着将脸分割成左右两半:“这可不是什么大小姐该来的地方吧?” 30、第30章 横滨某大楼。 因特殊原因,出入口已经封锁,警戒线拉得严严实实,大厦内部人员基本疏散完毕。 “什么嘛,根本就没看到诅咒师啊?”白毛少年很不讲究地往沙发上一靠,双手自然展开扶着椅背,望着地上横七竖八已经失去意识的几人,无精打采说,“普通的犯罪分子倒是有几个。” 房间角落,夏油杰正用电话与监督对接。 硝子好奇地在房内四处探索。 ——他们刚吃完晚饭,还没来得及在附近逛上,便被临时任务给叫了过去。 说是收到诅咒师集团z会对大厦发动恐怖袭击的消息。 而这个阻止诅咒师的任务,当仁不让地落在了离事发地点最近的两位dk头上,虽然是被迫的。 “非常抱歉,情报似乎有误,准确来说大厦只是诱饵,他们真正目标是在港口码头。” 电话另一边,萌香监督说:“我已经在大厦门口了,现在送你们过去。” “好吧。”夏油杰略感头痛地叹息道,挂掉电话,他转过头,“悟,硝子,我们要出发咯。” “好。” “行吧。” 五条悟发出无奈的迁就声。 三人先后上了车。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诅咒师集团是怎么回事?”夏油杰问。 “是针对某个行动临时组建的队伍,从地下交易招募的人手,而且比较棘手,据说成员至少有四人,”监督说顿了顿,不安地说,“且其中两人至少是一级咒术师相当。” “一级欸?”五条悟一愣,“干脆挖过来打工吧,这样老子也轻松不少。” “他们目的是什么?”硝子问。 “原本我们以为是劫持大厦里某位大人物,后来才发现应该是想要抢劫货物。” “货物?”夏油杰发声。 “对,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监督说。 想起五条悟方才的危险发言,萌香监督表情严肃,又补充道:“这次任务危险系数非常高,那些诅咒师们都是亡命之徒,尤其情报里已知的叫‘刀疤’的家伙,他在地下交易网很有名,专接暗杀任务,喜好虐杀,手段极其残忍,这回应该是冲着高额赏金去的,家入同学一会在原地待命就可以了,五条和夏油同学务必注意安全。” “好喔。”硝子说。 “放心吧,我们会小心的。”夏油杰微笑说。 “总之把那些破坏假期的家伙抓起来猛揍就可以了吧。”五条悟漫不经心说,似乎正在为不满寻找发泄口。 “呃,可是可以……”监督略感头痛,哭笑不得地小声嘀咕,“说了半天结果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啊。” * 所谓瞌睡来了送枕头,说的就是现在吧。 前段时间还在发愁找不到诅咒师,没想到今天一次性撞上好几个。 可惜,水平不咋地。 结界之下,原本亮堂的仓库蒙上一层青黑,令气氛变得极其诡异。 坐在木箱上,架起二郎腿,我望着在地上痛苦辗转的几人。 其中有两个很不安分的家伙,手已经被削掉了,好让他们不能再使用术式。 老实听话的画皮,喜欢捣乱的灵婴,沉默寡言但好战的高脚鬼,习惯独处的禁婆,害羞从不现身伞魂,以及性情不定的狐仙。 咒灵们分散站在两旁,各个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情。 这样一群咒灵聚集一地,犹如世间极恶诅咒们的老巢。 灵婴抱着那个疤痕男人的断手,咬下一根手指,在嘴里慢慢咀嚼,“咯嘣咯嘣”,骨骼碎裂声与粘稠的皮肉声交织,清晰异常,恐惧再次涌上他们的心头,仿佛忘却了疼痛,哪怕是曾经无恶不作的自己,在这样的压迫氛围下,也没忍住失禁了。 “啧”了一声,我瞬间嫌恶地皱眉,随后那失禁的男人周身被独立形成的潮水淹没,于原地消失。 “呸!真难吃!”灵婴把一团渣吐了出来,皮肤血肉与骨头混合到一起,就像放进绞肉机里做出来的泥。 “人类本来就不是用来吃的。”狐仙咧嘴嘴,猩红的眼珠中闪过戏谑的神色。 “那用来做什么?”灵婴问。 “应该剥下皮,留作收藏。”画皮说。 “叫我说应该敲骨吸髓,人类精华都在骨头里,血肉就是垃圾。”禁婆开口。 “血才是精华,那味道就足以叫我兴奋。”狐仙说。 “错了,是皮。” “不对,是骨髓。” “只能是鲜血。” …… “吵死了!”我朝它们吼道,果然聒噪的家伙们闭上了嘴。 放任它们讨论下去只会没完没了,不制止甚至有可能会打起来,我往后一指,“去开箱,把里面的东西拿到我面前来,”想了想,又强调一句,“别搞坏了。” 这种大工程肯定轮不到我亲手做。 “好耶!” 就像是解除行动禁令,它们开始自由活动。 “接下来,我问你们答,如果回答得好,说不准会放你们一马。”我对地上剩余几人说。 见咒灵们散去,那些人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丢丢。 只是看我的神情早就失去了一开始的轻浮与不屑,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畏惧。 “您……您问……”左边矮个子男人说。 “来这做什么?” “打……打劫仓库里的货物。” “我们领取了暗网的任务,临时组成诅咒师集团代号z,在此之前彼此不熟。” “雇主身份不清楚,只说要找到一面镜子,是个咒物,其余的我们可以自己处理。” “我……我们平时也只替商人办事……冒犯到您实在抱歉……请……请饶恕我吧……我保证,什么也不会说出去……” 似乎是为了讨好,他们强忍住疼痛与恐惧,你一言我一语,想到什么说什么,几乎将全部过程讲了出来。 “你们行动计划有暴露吗?”我思忖了会问。 猜到我问这话的目的,其中一人脸色一变。 另一人接过话:“悬赏都是对外公开的,但因为只是招募人手,并没人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另外,我们派遣了一班人马袭击大厦,算是声东击西,一般情况下,不可能有人能发觉我们的目的。” 然而他没讲的是,那位临时首领刀疤一时来了兴致,路途中故意留下了线索,以此挑衅那些官方咒术师们。 他们本打算在仓库搜刮的同时设下埋伏,却没料到遇上了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诅咒师还有咒灵们……但话又说回来,这家伙……真的是人类吗…… * 听他们这么说,我稍稍松了口气……不过话虽如此,怎么总感觉有些不安啊,还是抓紧时间的好。 身后一个个箱子被以各种方式打开。 有些家伙动静闹得很大,事先又嘱咐过,应该不会破坏里面的东西。 “妈妈。”灵婴高举着一尊古旧的铜佛象到我面前。 用手指触碰了一下,除了正常的触感别无其他。 我摇摇头:“放回去,找下一件,如果看到镜子优先拿给我。” “好!” 狐仙拎了把武士刀来,重复之前的动作,依旧摇头:“不是我要的。” 它遗憾地耷拉下耳朵,转身就走。 “狐。”我叫住它。 “妈妈。”它回正,咧起嘴角眼里闪烁着亢奋的光芒,毛绒的尾巴左右摆来摆去。 “把那些人类处理了,让他们闭嘴。” “好的妈妈。” 再次转身,漂亮的尾巴流畅地甩出优美的弧度。 紧接着,排在它身后的高脚鬼也拿来了物件,是一条镶满钻石的项链。 不是古董了?怎么什么东西都有的? 虽然有些疑惑,但我还是照例碰了下。 “放回去,继续。” 比成年男性还要高出一截的狐狸,直立行走过来,在其中一人面前蹲下。 他们显然听见了我那番话。 豆大的汗一滴接一滴潸然落下。 “不……!别过来,我什么都不会说,拜,拜托了……”那人拖着受伤的腿往后缩。 “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尖利的爪子外露,一把擒住对方的天灵盖,令其无法动弹,“向我许愿。” “啊……啊?”虽说咒灵也许多会口吐人言,但大多只会重复发出痴语,这种能正常对话的咒灵由于说的太过自然,一时间竟没因此而感到奇怪,直到它正视自己,与自己说起话来……太惊悚了! “别让我说第二次。” “好……!我,我想活命!” “很好,愿望我收到了,”它松开爪,“今晚你在这没见到除了同伙以外任何异常,至于你们的伤亡都是因内部闹起了矛盾,自相残杀而造成的。” 音落,那人漆黑的眼底泛起一抹转瞬即逝的红光,表情变得木讷,像是受到某种催眠,进入神志不清状态。 “我明白了。”他喃喃说。 狐仙站起来又去到下一个人面前,如法炮制。 战斗中一些必要的善后工作都是它来处理,这方面狐仙从没出过差错。 ——向它许下愿望,所谓愿望的定义相当宽泛,包括但不限于提问,提出要求等等,当“愿望”实现后,对方就得完成它下达的命令,和束缚类似,但这是强制性发动的,且它的命令优先于一切,甚至高于自己生命,做不到便会受到惩罚,若是实力差距过大则会当场暴毙身亡。 “唔……”银白得光影在空中一闪而过,最后那人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脑袋从脖子上掉了下来,咕噜噜滚了两圈才停住,断口处血喷薄如柱。 “同样的心愿,我不想连续听到三次以上。”狐仙淡定说着,舔舐着爪尖的温热液体,颇为享受的扬起下巴,感受喷涌出的炽热的血雨。 红色染上它洁白的毛发。 我瞥了瞥嘴,好看的毛发一下就又臭又脏了。 伞及时凑过来,它自行放大,遮住了我周围所有血污。 “哇!你在做什么啊!?弄脏了妈妈怎么办!”灵婴尖锐的嗓音呵斥道,“不过那样正好,你会被妈妈嫌弃,咯咯咯咯咯。” “啊,糟糕。”狐仙猛然回神,“我,我去把他们弄到一边,太碍眼了。”自知做错了事,狐仙自告奋勇包揽了清扫工作。 灵婴抱着一鼎铜炉,蹦蹦跳跳地跑到我面,高举过头顶,“请。” 没再那些诅咒师们,将注意力收了回来,继续完成任务,可惜全都没有感受到任何异常,这些都是所谓的“死物”。 “速度快点。”我有些烦躁了。 “是我先找到的!” “开什么玩笑?明明是我!” 身后蓦地起了争执,我回头看去,见画皮和禁婆两个争夺器一面古镜。 灵婴见状也凑过去掺和,它跑到两人中间仰头伸手去够:“给我给我,我来!” “伞,你去拿过来。” 如同鲜花绽放般的油纸伞一边转动一边飘了过去,虽然停滞在它们中间,连同圆镜一起包裹着收了起来。 不大不小的古镜在消失在伞内,它移动到我面前,随着伞的展开,古镜显形,非常准确地落在我手里。 确实是咒具,而且品级不低,但也仅仅是咒具而已了,并没有其他的感觉。 很遗憾,这个也不是,我示意它们继续忙活。 大约又消耗半小时,所有箱子全开完了,甚至包括我之前坐着的那个。 站上叠放起的木箱上,从高处俯瞰,环视一圈,确保没有遗漏。 看来并没有呢。 不指望第一次调查就能捕捉到对方踪迹,但要说一点都不失望那是不可能的。 地面上,咒灵们开始自由活动。 “真是暴殄天物啊,好端端的骨头弄成了这样。”禁婆看着灵婴拿头当球踢的举动连连叹气,“天灵盖碎成渣,肯定用不了了,那边活人可以给我一个吗?” “不行。”狐仙拦住她说。 “为什么?活人不需要留那么多吧。” “不行就是不行。” 高脚鬼握着伞,或许感受到可能会交手的氛围,凑过来围观。 “至少给我个理由吧?” “不行就是不行。” …… “妈妈妈妈,你看我换了一个新的造型,有意思吗?” 灵婴情绪亢奋,身上手脚对调了位置,身体倒立,保持头朝下的姿势奔跑,怪异得不行。 从失落中抽离,我忽然响起还有时间这回事。 对了,差不多到时间了吧,该撤退了。 灵婴突然撞上一个“人”,与我外表别无一二。 “呜哇哇!不公平不公平!为什么她能和妈妈一样,我嫉妒,我好嫉妒!” “把你的皮给我,我可以给你换一张。” “不,我不要!妈妈,你抱抱我好不好!” 刚拿出手机,灵婴攀上我背后,真烦啊这些家伙,吵死了:“给我滚。” “哦好的……妈妈再骂我一句吧。” 新消息?打开手机,幽暗的环境里,那条来自“鹰”的信息异常显眼。 这是半个多小时前的消息了。 【鹰:高专的人正在路上,提前撤。】 我:…… 这么重要的事打个电话很难? 虽然打电话我也接不到,但我就是要挑刺。 总之我要是老板绝对会把对面这家伙爆炒鱿鱼。 人生中如果突然出现什么不好的预感,那么便一定会应验——这条规律仿佛是为我量身定制。 仓顶一个爆响。 霸道的力量将头顶的天花板连同我的结界一起炸了个穿。 户外的空气涌入,而原本被隐藏的很好的诅咒气息开始外溢。 抬头望去,越过被粗暴破开的屋顶,身板挺直的人影正立在高处。 深暗的夜幕下,月华皎洁无暇,衬得他人皮肤愈发发白,恰当的光照亮那人正脸,白发随风拂动,发梢微微摇曳,湛蓝的眸子如同夜晚绮丽发光的宝石。 视线在瞬间交汇了。 五条悟脸上常挂着的散漫与轻浮,此时也荡然无存了,他愣在原地,神情同我一样一脸不可置信。 30-40 第31章 第31章 从前与人相处, 大部分都是我在掌控主动权,什么时候让他/她迷恋上我,什么时候让他/她畏惧我, 什么时候让他/她憎恶我,这些事情对我来说很容易办到。 自从到了东京, 自从遇上了六眼, 一切都仿佛变得力不从心起来。 那日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撞破秘密, 完全可以用猝不及防来形容,节奏就此被打乱。 而照我的性格来说,应该选择先下手为强, 以力量占据上风再谈判才对。 ——后来我每逢回忆这场奇遇, 都还是会觉得当时的反应太过微妙了。 * 不只是我呆住了, 伴生咒灵们都随着爆炸一怔,原先的吵闹戛然而止,它们顿时停下手里的活儿, 整齐扭头, 带着恶意的视线齐刷刷投望过去。 他目光好像非常艰难地从我身上挪开,飞快扫视一圈, 然后更加震惊了。 非常罕见地在五条悟脸上看到了这样的表情, 那家伙双唇微张,好像有什么话哽在喉间。 “是, 是六眼!”趴在背后的灵婴先开口了, 它抱住头,用格外尖锐的声音在我耳畔回荡, “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犹如发令枪的响声, 在场所有都有了动作,它们向五条悟所在的位置发动攻击。 “不准出手!” 知晓它们的意图, 我下意识脱口出声。 然而五条悟更快上一步,刹那间闪到我身旁,强有力的手掌不由分说拽住我胳膊。 下一秒被他带着一起又闪烁到紧闭的仓库大门前。 一系列动作完全是一气呵成。 头顶那些打算奇袭的伴生咒灵们也因此扑了个空,或许我的警告起了作用,它们没再二次攻击。 “虽然知道现在问这些不是时候,但你这是怎么回事,捅了咒灵们的老巢?啊?”五条悟忍不住开口,神情异常凝重。 它们回到地面,站成一排,与五条悟形成对峙。 原来如此,是我先入为主地认为秘密已经暴露了,事实上,他竟只是觉得我被一群高级咒灵给缠住脱不开身。 “先走。”我说。 让伴生咒灵隐蔽需要时间,而且它们自身也要保持冷静状态,一旦进入战斗就麻烦了,可能会难以制止。 “噢噢……!” 灵婴的声音不合时宜响起,猛地回头,瞧见它借着我们停顿的空隙,悄然出现在五条悟肩膀上,伸出手企图扒他的眼睛。 啊啊受不了了!这个该死的蠢货! “这个就是六眼吗……可以挖出来吃……” 五条悟澄澈的眼眸因惊讶略有放大,同时飞快抬起手……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声音淹没在赫然爆发的咒力海潮。 “啊!” 电光石火,对六眼没设防的灵婴化作祓除后残留的烟雾,与那荡漾的咒力一起消散。 剧痛毫无征兆袭向我来,胃里顿然一阵汹涌翻腾,就像是有高温炙烤过的钢铁在内部搅动,难以遏制的痛苦霎时侵袭身体,浓厚的血腥涌上喉间,没能忍住,张开嘴“哇”地全部吐了出来。 连腿也脱力了,我捂着腹部一下摔倒。 “秋!喂!你怎么了??!”五条悟终于注意到我的状态,语气茫然且焦急地说。 我只顾着喘息和呕血,以及感受疼痛……哪有功夫回答他。 “啊啊啊啊啊!”又一道尖叫声响彻。 是禁婆的声音,虽然没力气抬头了,但我大概能想象到她抱头惊声怪叫的模样。 “你做了什么!你都做了什么!!?” “嘭”的一声,旁边又有墙碎裂了。 来了另外的人。 夏油杰扫视一圈。 满满是血污的室内,倒在一旁不知死活的人类,散发可怕气味的咒灵们,还有……悟手里那个,是秋? “悟?……这是……什么情况?” 场面太过意外与震撼,他磕磕绊绊才把话讲完。 “我也想知道……” “卑鄙的家伙。”画皮先动了,“还回来!” “还回来!还回来!”禁婆扯着嗓音说。 “把妈妈还回来!”这是狐仙的声音。 “妈妈?”听见两人疑惑出声。 然后只感受到腰间一轻,被从地上抓了起来,嗖嗖的劲风呼啸于耳畔,弄得我一阵晕头转向。 大概在场全数人员已经陷入混战了吧。 “悟,你把秋交给虹龙,先送她出去。” “不行,它们的目标好像是秋。”战斗间隙,五条悟停顿了说,“而且,秋好像也有点奇怪。” “什么?”无法细问,夏油杰说,“……那我尽可能多牵制几只。” 冷汗从两鬓唰唰落下,胃部的灼烧与绞动还没结束,血一口一口往外涌,能做的只有尽可能调整呼吸,让身体尽快适应这份疼痛。 术式造成的轰炸声与拳脚交加的缠斗声不绝于耳,战斗陷入胶着。 “六眼那个术式很麻烦,任何攻击都无法接近他,用领域。”狐仙说。 “我来。”禁婆开口。 “蠢货,你那会波及到妈妈的。” “伞。”沉默的高脚鬼难得开口。 数息后,疼痛终于退散大半。 而我还在五条悟手里,因战斗被甩来甩去。 “喂,”我艰难开口,声音比自己想象得还要虚弱,“都住手。” 旋转的伞已上升至高空。 这些家伙,已经沉浸在各自战斗里无法自拔,根本没人听见我的声音。 咒灵被祓除了,受伤的是我;这两人死了,背锅的也是我。 这算什么? 简直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现在必须让他们都冷静下来,至少要能听我说话才行。 抹了把嘴边的血默念起咒词,让咒力在微凉的空气里扩散。 双方拉开了距离。 凌空的油纸伞下凝聚起磅礴的咒力,咒力编织成一张网,以伞身为核心,向四面八方铺展,万物被网吞没,光景瞬间褪去颜色,仅剩下黑白灰,犹如进入一副构架于现实的水墨画,而领域所到之处都成为了画的一部分。 “是领域展开。”夏油杰说。 “没关系,它只对施术者有加持。”头顶响起六眼冷静的话语。“我去把那个伞打下来。” 话音刚落下,他身体陡然僵硬住了。 一个恍神,好像有无数根盘根错节的枝叶弥漫于空中,很有目的性地交织缠绕上在场每位参战人员,不论是咒灵还是人类都无一幸免,包裹那把伞。 六眼瞧不出端倪,因为那只是咒力,但又不那么普通的咒力,但换做别人,或许连咒力都无法发觉。 场景转瞬即逝,仿佛是出现了某种幻视,眨眼恢复了原样, 然而伞的领域却因此而破碎了,它从高处坠落下来。 “那是什么……”夏油杰在不远处喃喃,话到嘴似乎又觉得难以言喻地表达他的感受。 呼,我长舒一口气,现在的力量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像是领域……?” 听见头顶传来的声音,想起这个让我受苦了的罪魁祸首,突然怒上心头。 “我说!好歹听人讲话啊?!” 带着满腔怒意开口呵斥。 趁他发愣,反手抓住他拽我衣服的胳膊,就着他那手臂身体扭转倒立。双腿交叉一勾,一招剪刀腿,夹住他的脖子将人顺势压倒在地。 “统统都给我住手!你们这些蠢货!”继续厉声骂道,这句话是对那边还有攻击欲望的一群家伙们说的。 “喂!你在做什么啊?!”五条悟问,虽说反应过来自己被制伏了,但没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发展。 夏油杰怔怔立在远处,目光呆愣地从状态萎靡的咒灵们身上挪开,又看向我这边,喃喃开口:“不会吧……难道说秋你……” “咯咯。”空气回荡一声稚嫩又尖锐的笑声,在我腹间一只青灰皮肤婴儿骤然显形,瞪了它一眼,这白痴乖乖滚下去了。 比起问“为什么”这种话,如此场景好像更令五条悟震惊。 尽管被我锁住了脑袋,却遮挡不住投过来的愕然:“真的假的啊?明明是老子亲手祓除的啊……” 见双方终于停战,我松开手脚……好吧,真实原因其实是也没力气了。 “是真的,”我狼狈地坐在地上,咒灵们像护卫一样站在我身后排成一排,望着起身的六眼,还有他身后的夏油杰,就像是泾渭分明的河流,彼此双方对立着各不相容,情形究竟如何,已经再明显不过了,用袖口抹了把嘴边的鲜血,我笑着说,“你们两个真要想祓除它们,那还是杀了我更快。” 第32章 第32章 之所以敢这么讲, 也是因为有底气在,它们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被杀死。 但还是第一时间让身后这些家伙们隐秘了——它们的气息太浓厚了,很容易被监测到异常。 “什么……意思?” 那两家伙一愣, 面面相觑。 静静等着看他们的反应,空气仿佛凝结般沉重压抑。 “难道说都是和秋订下了特别契约的咒灵?”夏油杰先明白过来。 “啊?是这样吗?”五条悟满脸困惑, 又责备地看向我, “这种事怎么不早说啊?” 讨论咒灵的事也好, 质问我身上那股诅咒气息也好……都做好了准备了,却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就这方面指责我。 “哈?!你……!” 刚平复下的情绪再次翻涌,也可能是因为方才顶着重伤还要强行运转咒力, 胃部一阵痉挛抽动的后痛袭来“哇”地一下, 又吐出一大口老血。 “哎呀好了好了, 别说话了。”五条悟表情像是又吓了一跳,“总之先赶紧带去见硝子吧。” 他表情慌乱地在我面前蹲下,拽住手臂, 转身绕后将我背起。 “别给其他人, 知道我在这。”我头搁在他肩膀上艰难开口,几乎用尽剩余力气, “找医生就可以了。” 血顺着下巴滴落在他外衣, 一小部分还未干涸的部分蹭上他侧颈。 “真麻烦啊,”把我弄成这样的元凶还在抱怨, “那把硝子叫去别处吧, 我来联系她。” 不是,我的意思其实是送我去医院就行……会错意就会错意吧, 实在有些发虚, 周遭声音逐渐模糊,愈来愈远。 “那我负责和监督对接……”好像听见夏油杰叹了叹气, 然后眼前彻底一黑。 * “杰,老子这层打通关了耶。” “啊,真的假的?让我看看?” “你们两个,真的是来探病的吗?不是借着探病理由逃课吧……” “当然是真心实意来探病的啊,还特意带了水果欸。” “就是啊硝子,我们在你眼中就这么不可靠吗?” “呵,总之,想继续呆在这里给我安静点,别吵到病人了,我出去抽根烟。” 是消毒水的味道。 还有熟悉的吵闹,一道道回忆从脑海如幻灯片闪过,想起自己昏迷前遭遇了什么。 “啊,醒了醒了。” 白发少年映入眼帘,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墨镜,一如既往朝气蓬勃的脸,表情兴奋。 “果然和硝子说的一样,说醒就醒呢。”夏油杰在旁边说。 “感觉怎么样?” “这不是医生的台词吗?”夏油杰吐槽。“叫硝子进来吧。” “她一会会自己回来的啦。” 发生那么多事,我还没想好用什么样的开场白,他们先与我寒暄起来。 本能地抚摸起腹部,好像已经没有太多的不适了,仿佛之前遭遇的痛击只是一场幻觉。 甚至这一觉睡得还挺安稳。 应该是反转术式吧,否则不会好得这么快。 “这是在哪?”我问。 “高专的医务室。”五条悟说着把板凳一转,长腿跨过去坐下,双臂搁在椅背上,饶有兴致看着我。 眉头不禁一皱,似乎猜到我想说什么,夏油杰接过话:“放心,除了硝子没人知道你昨天在场。” “多亏老子机灵扯了个谎,”五条悟嘻嘻笑道,“我说你正好在附近突然胃病发作打电话向我求救,于是我先过去了,然后又联系硝子过来汇合。” 所以……居然真替我保守秘密了? 有点不可置信。 “虽然听起来很拙劣,但是任何事放在悟身上好像都没人会怀疑真实性。”夏油杰摊手感叹说,“而且存活的诅咒师们口供意外一致,倒是替我省去不少麻烦啊,”他转而问道,“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我从床上靠坐起来,承认道:“是咒灵们做的。” “现在倒坦率起来了啊。”五条悟说。 “已经没隐瞒的必要了啊。”我说。 纵然和班主任或者官方告发我的情况也不会有什么大麻烦,但他们不仅没这么做,还替我说了谎。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无法理解。 心情好像乱成一团,什么东西堵住了胸口一样,呼吸都变得费力。 然而室内气氛还是轻松的。 “怎么形容呢,关于‘我们的好同窗秋究竟还有多少秘密’这个课题,好像更进一步了。”夏油杰笑着说。 硝子悄声进房了,不过好像没打搅我们的对话的打算,她关好医务室的门,依靠在墙边旁听起来。 “那也应该对我们坦诚点了吧,那些咒灵是怎么回事啊?虽然有做猜想,但是总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五条悟问。 “悟不是都亲眼见证过了吗?”收回思绪,我淡定说,“咒灵已经成为我身体一部分了,单纯的咒力祓除无法杀死它们,但受到致命伤害时,与它签订契约时我所交出的身体对应部位会遭受严重打击。” “难怪啊,我说那会你怎么浑身都是诅咒的气息……”就像是缠绕的谜题突然得到答案,五条悟恍然大悟般用拳敲打掌心。 “但这种事情真的能办到吗?将咒灵的生命核心转移到人身上?”夏油杰一脸惊愕,倒是认真思考起来。 “通过契约是可以的,但其实也只有我能做到,还是体质的原因,换做别人在契约生效时可能就受诅咒侵蚀死掉了吧。”我面无表情解释说。 “所以,昨天我祓除的那只婴儿,关联秋的胃部?” “是呢。”我朝他微微一笑,“多亏了悟,我可吃了不少苦头。” 他一下坐直,挠了挠脸颊,有些心虚,但又有点不爽:“秋要是早点讲,也不至于这样啊——说到底,干嘛这么不信任我们。” “哈?明明受伤的是我吧,干嘛反倒责备起我来了?”本就心情不佳,被这么说,我心中火气一下上来。 “老子也不是故意的啊,当时只想着救你欸,这也不能怪我吧?” “那你说我是被谁打成这样了?”我反问,“亏我还让它们不要出手。” 五条悟顿时咋舌,没接上话。 “好了,”夏油杰一击手刀披在五条悟头上,“冷静点,秋好歹是病患。” “就是。”我附和说。 门口硝子突然发声,往里走来:“站在悟角度讲,他想保护同伴,而对秋来说,这种会引起外界争论的能力不对人讲也情有可原啦。” “为什么会有争论?”五条悟侧头,不解地望向她,同时转头的还有夏油杰。 硝子一副“这不是理所当然吗”的表情回视。 “既然身体和咒灵,契约这三者产生了联系,那么如果有一天全身上下都变成诅咒的一部分了,会很容易被人判定为诅咒吧?”硝子若有所思地组织语言道,“这只是猜想,往严重了说,说不准秋会带着那份特质变成诅咒一方,那会相当棘手吧?” 她一如既往地敏锐,很快发掘的出问题关键。 “呃,会这样吗?”夏油杰问,“人类能变成诅咒?” “诅咒师死后有这个概率变成诅咒,至于活着的情况下……”手下意识攥握住床被,顿了顿,我继续说,“别人不行,我可以。” 不知道是不是着魔了,我想我真是有点不知死活,这种事居然全部都讲出来了。 但不说也一样,他们已经看到了也推测出一部分。 就像是某种连锁效应,苹果内部已经烂了一部分,那么让它彻底烂掉也没关系吧。 好好观察他们,如果表现出异常,我就得想办法强迫他们订下“保密协议”。 “哇哦,这算什么,人类转职体验?”五条悟惊愕说。 “原来如此,按那些高层的思维方式,只会往最可怕的结果思考。”夏油杰连连点头。 “真是迟钝。”硝子评价道。 “因为足够强大所以不觉得有问题。”夏油杰笑着说。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听起来像是就某个学术课题讨论,话题逐渐走偏,中间还穿插着六眼那玩世不恭态度的发言。 好像根本没当回事……至少没觉得是什么危机事态。 我迷茫地望着他们。 “不过秋的情况没办法完全藏住吧。”硝子说。 几人看了过来。 “总监会知道我特殊的体质,也清楚我有契约咒灵……只是他们不知晓是什么层次的咒灵罢了。”我说,“高兴吧,各位,你们是除了我家人以外,唯一一批见过它们还没被封口的人,就连禅院直哉也受到束缚制约了。” 理性告诉我应该尽快找到把柄让他们定下束缚,但直觉又仿佛在说他们值得相信……没这个必要了……他们要告发早就和班主任讲了吧,是这样吧。 “开始了,来自大小姐的傲慢发言。”五条悟“噗”地发出嘲弄笑声。 “我比较好奇,除了胃部,还有哪些与咒灵做过交换?如果有心脏和大脑,秋也很危险吧?”硝子问。 “我不知道。” “不知道?”另外两人有些诧异。 “没有说谎,鬼婴对应胃部也是昨天受了伤才弄明白的……与它们达成契约是六岁时候的事了,我不记得契约内容,或者说,忘却契约内容也是协议的一部分……” “六岁?!” “有什么问题吗?”我望向他们。 “昨天那些全部?”夏油杰问。 “是啊。” 对话暂停了两秒。 “明白了,大约是契约里应该有对咒灵不利的部分吧,所以会加上这么一条。”夏油杰转移了话题。 见气氛缓和不少,他上来拍了拍五条悟肩膀:“好了,既然如此,该道歉的道歉吧。” “啊?怎么突然说这个?” “嗯,我也觉得至少道个歉,毕竟秋也是被你打伤的。”硝子点头说。 “硝子刚不是还说都没错吗?” “我也不需要道歉。”我说。 道歉,这不过是为了让道歉者自己心理好受点的行为罢了。 “你看,秋已经在赌气了。”夏油杰完全曲解了我的意思。 “话虽如此,任何事故哪怕只是意外,造成伤害的一方多少也得负起点责任吧,何况现在只是道个歉而已。”硝子回答道。 他没说话,似乎被说服了,至少还没找到反驳的言辞。 “啊,硝子,我们去买点饮料吧。”杰突兀提议说。 “好啊。” 两人说着转眼走到医务室门口。 “要好好相处啊。”夏油杰留下这么句话就走了。 房门开合声响后,医务室陷入短暂沉默。 第33章 第33章 “不过, 杰为什么突然想促进他们两个的关系了?” 自动贩卖机前,硝子问。 “硝子不觉得秋对那家伙很有偏见吗?”夏油杰反问,“拿上次偷偷外出的事来说, 其实我也有份啊,但她好像把错全怪到悟头上。” “难得你发现了啊。” “就连那个笨蛋也感觉到了啊, 现在又出了这种事, 不稍微改善一下, 之后两人很难相处吧——啊不对,你这话是说我也很迟钝吗?” 硝子转移了话题,“好好正面道歉应该就能打消隔阂吧, 回避反而会让事态升级……主要秋似乎很记仇, 但她看起来也挺好哄的……” “话虽如此, 我还是有点担心呢,哄人方面悟应该不怎么可靠。” “说的也是啊,话说那两人凑在一起好像总会发生意外情况欸, 不管是他们有意还是无心。”硝子心累般感叹一句。 一般的小打小闹就算了, 昨天那个乌龙却给秋造成了很大伤害,还记得她从悟手里接手时也吓了一跳, 如果能看见脏器, 那么秋的胃用满目疮痍形容都还算过于保守了。 这事在场的五条也是知道的。 “可能因为性格有部分相似?彼此都是大家族出来的少爷小姐,所以骨子里都有一份不服输的傲慢吧。” “别再说下去了, 我忽然担心他们会不会在医务室打起来。” 夏油杰一愣, 语气虚浮:“真要那样,作为男人他也会让着秋的啦。” “可秋不会让啊。”硝子忧虑地叹息一声。 “有点不放心, 去看看吧。” * 这两人就这么自说自话地走了。 留下我和五条悟单独相处, 气氛顿时变得极为古怪。 我不想显得矫情或者脆弱,于是先开口:“不用这么一脸为难, 我说过了不需要道歉。” 说着往被窝里一钻,躺了下去。 “啊?”五条悟还保持着跨坐在凳子上的姿势,不爽地说,“嘴上说不需要,表情明明是在耿耿于怀吧?老子又不瞎。” 有这么明显吗? 我想了想,那就别给他看见我脸好了。 “麻烦关下灯,我要睡觉了。” 才从长达十几个小时的睡眠中醒来,怎么可能还有睡意,是很拙劣的谎话,但并不在乎他信不信我。 “你在使唤我吗?”他噘着嘴一脸臭屁。 果然扮演牛郎那会任劳任怨其实是假象吗,算了,干脆把被褥又往上拉了拉,盖住整个脑袋。 “嘁。” 隔着被子听见他抱怨,椅子在地上挪出声响,然后是衣料摩擦,塑料袋簌簌,还有脚步渐远声。 这家伙走了吗? 应该是走了吧。 毕竟我已经这么明显地下了逐客令了。 等待了一会,决定把被子掀起来透透气,又听见了靠近的脚步声。 能感受到有人在床边坐了下来,还是原来那张椅子。 “喂,吃苹果吗?” 听见五条悟闷闷的声音响起。 回来了?他回来做什么? 我稍微拉了下被子,只露出半个脑袋,望向他。 这家伙手里握着把水果刀还有苹果。 其实我又渴又饿来着,刚醒来还处于朦胧状态,后来硝子和杰走了,又不想主动向五条悟开口寻求帮助,没想到这家伙主动问起我来了。 “你给我削皮?” “算是吧。”他歪了歪头,又不耐烦说,“到底要不要啦?” “削皮然后切成块再给我吧。”我说。 “唷,真不愧是大小姐,要求这么多。”虽说是在讥讽,但已经开始动手了,“先说好,吃了老子的苹果就不准再生气了。” 啊?居然还谈起条件了? 不同意他肯定不给我削了,同意的话也太便宜这家伙了吧。 我保持沉默,重新从床上坐起。 看他手法娴熟地去皮然后切成一瓣一瓣,装入不知哪里弄来的盘子,递给我。 垂眸瞅了一眼,摆了盘不说,居然还有小叉。 突然生出一丝恶意,我笑着看向他:“我又不想吃了,扔掉吧。” “哦,故意耍我是吧?”五条悟怔了怔,收回手。 期待着他发作,看他恼羞成怒摔盘走人的模样,却没想到只是表现出些许意外,瘪嘴道,“你这家伙,在老家真没被人揍过吗?” 他说着拿了瓣苹果往自己嘴里塞去。 “你怎么自己吃起来了?”我问。 “不是不吃了吗?”他不以为然。 “那也要丢掉啊。” “为什么?是老子亲手削的欸。” 对了,他不是我家下人,没理由迁就我。 但好生气啊,明明是说要给我的苹果,也该任我处置吧。 我迅速地从他手里抢夺过盘子。 “喂,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我突然想吃了。”我扬眉说。 “切,女人真是麻烦。”翻白眼同时吐舌道,像是勉为其难妥协但又很不屑。 他抱着后脑往椅背靠去,椅子与病床间狭长的距离限制了他大长腿的发挥,于是干脆很不讲究地把一只腿往旁边一撂。 墨镜不知什么时候被拉低了,注意到他正用那双好看的眼睛凝视我,这让我有些不自在,我问:“为什么盯着我看?” “我发觉秋不说那些呛人话时还挺像模像样的,意外地看起来很舒适啊。”好像是不经意说出来的话,讲完他顿了一下,突然收腿坐直,把拉低的墨镜按了回去。 我一愣,咽下嘴里嚼碎的食物说:“你是在夸奖我好看吗?不过现在才注意到也太迟钝了吧?” 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正常人第一眼就会明了,这家伙是真的瞎。 “结果根本就没听前半句啊。”他说,“算了,既然苹果都吃了,就当做和好吧,不准再因为昨天的事对我耿耿于怀了。” “不要。” “怎么还出尔反尔?” “一个苹果就想收买我吗?太小瞧人了吧。”我说。 “那你究竟要怎么样啊?”他无可奈何地叹口气。 我指着床头柜说:“再削一个。” 在我命令下,他妥协地拿起水果刀和苹果,坐在我面前安静地操作起来。 突发奇想,我拿起床头桌上被人放好的自己的手机,趁他还没注意赶紧拍了张照片——顺便不忘比了个胜利V在镜头前。 当然我没有出镜,穿着病号服也就暴露我受伤了的事情。 ——以后如果老家还有人吹嘘六眼,说我不如他,我就拿这张照片打他们脸,让那些傻缺的六眼滤镜破碎。 “偷拍就算了,对着别人的脸露出这么阴险的笑容很过分欸。”他头也不抬地说。 “没有偷拍,我明明是光明正大地在拍。”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笑得合不拢嘴了,我立马收起手机,纠正他说。 “是是,大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他语气带着些许不满与嘲讽,但不知为什么嘴角也挂着笑容。 切好第二个苹果,也不管我到底有没有因此而原谅,他站起身来,自顾自宣布道:“今天探病就到此为止了,我去叫硝子来。” 医务室门口,两名好同窗正站在门口假装聊天。 “别掩饰了,老子又不是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硝子讪讪笑了笑,越过两人进了医务室。 “学校医务室就你一个人吗?是学生的同时也是校医?”见到硝子走进,我好奇问。 “可以这么理解吧,但我不是医生,毕竟我没有证书,擅长领域也只有反转术式可以做到的那些。”硝子说。 “已经很厉害了啊,”我说,“其实我已经痊愈了?” “可能吧,至少我已经看不出什么毛病了,不放心的话可以去医院用仪器检查一下。” “那就是痊愈了。”我为自己诊断道,“可以回寝室了吗?” “最好留在医务室观察一晚,有问题按床头铃,会及时听到的,业者会把晚饭送到这边,这两日饮食记得注意下。反转术式虽然能治愈外伤,但一些疾病不在我的范畴,真要得了胃病我也治不了哦。”硝子交代说。 “好。”我点头。 她没呆多久,也先走了。 终于留下我一人,怔怔地望着空气发呆。 所以就这样了吗? 没别的了吗? 房屋安静到令人产生是不是还在梦境的错觉,莫名感到一丝空洞与虚无。 然而望向手头,切好的苹果是真实的,手机里的照片是真实的,空气弥漫的消毒水气味、与还残留的几个同窗的气息也是真实的。 原来是这么被接受了吗? 第34章 第34章 “真是稀奇啊, 像你这么挑剔的性格,居然会那么安分地忍受秋的刁难。” 返回宿舍,夏油杰当然没有回自己房间, 而是和五条悟凑在一起玩起了新上的游戏。 “道歉的话实在说不出口啊,行动上稍微表示表示勉强还行。”少年瞥了瞥嘴说。 “是吗, 但是为什么明明从医务室出来还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他歪了下脑袋, 思索了会才说:“有吗?” “当然。”夏油杰沉沉点头。 “果然还是有点在意秋的事, 以为她怀揣了什么恶作剧的心思才总想着拆穿,结果没想到得到了非常沉重的答案。” “嗯……”夏油杰端着下巴,“不仅沉重还很危险啊……那家伙看起来就像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一不小心可能就掉入咒灵阵营了, 会很麻烦吧。” “是吧, 连你都这么觉得了,何况是别人。” “就算这么说,但也仅限于此了啊, 秋应该不会做这种事吧, 毕竟六岁到现在不也好端端生活过来了吗。”夏油杰不以为意,“这就是你一脸苦涩的原因?居然能替别人着想了……有点不可思议呢。” “不是那回事啊, 一般人会视力量为荣耀吧, 但她恰恰相反,没办法自豪地说出自己的能力, 使用还要隐藏不被人发现……有种一不小心揭人伤疤的感觉, 搞的老子居然有点愧疚?” 其实想说的是,昨天在见识过秋的咒灵后, 又重新审视了下她, 有偷偷拿自己和她比较,相似的出生环境, 同样强大的能力,甚至有猜测她在原来的生活的地方有着与自己差不多的地位,最终没想到得到的是截然相反的发展。 咒术界不论在哪规则都是一样,咒灵与人类注定是对立面。大概因此吃了不少苦头吧,否则以她那傲慢的性格,绝对会骄傲地说出关于自己的秘密,而不是像刚刚那样忐忑不安。 “哦,是这个缘由啊,好像确实过火了点。” “你怎么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 “呀,因为本来和我关系也不大啊,被介怀的人是你啊。”夏油杰坏笑说,“而且一开始对她分外感兴趣的也是悟欸。” “你小子!”他把手柄一摔,扑上去两个人扭打起来。 但也只是小打小闹,没一会两人又坐了回去。 夏油杰宽慰说:“似乎伤害到人家心灵了,慢慢弥补吧,再说了我们是站在她那边的欸,时间久了秋会谅解的。” “也对哦,有种共犯的感觉欸。”五条悟睁大眼睛,突然表现出兴奋。 忧虑一扫而空,两人继续起游戏。 * 我依靠在床头,查阅讯息。 里面收到了几条来自“鹰”的新消息。 此时脑海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久违的传递,是那两个家伙的声音。 【……没想到得到了非常沉重的答案。】 【不仅沉重还很危险啊……那家伙看起来就像在悬崖边摇摇欲坠,一不小心可能就掉入咒灵阵营了,会很麻烦吧。】 对话却像信号接收不良般断断续续。 【是吧,连你都这么觉得了……】 然后声音戛然而止。 刚释怀的心情顿时被打回原形。 所以他们并没有在我面前表现的那样坦然吗?先前表现的宽容与漫不经心都是装模作样? 瞬间感到无比烦躁,难以遏制的怒火涌上来,甚至产生想要冲出病房找他们对峙的冲动。 但这种念头也只不过是转瞬即逝。 这么做无异于将藏在好看的皮下的、那逐渐腐烂坏掉的肉揭给他们看。 知道是名为自尊心的东西在作祟,像我这样的人,应该永远是倨傲至上的。 如果有人察觉了那份自卑,那我一定会忍不住杀死他。 深呼吸间,强迫自己安定下来。 硬要说的话,其实这才是应有的反应吧,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鬼婴。”我开口说。 “妈妈。”婴儿的声音从脑海响起。 “再让我听见那两人的对话,我就剁了你的手脚,做成人彘然后装进罐子里关禁闭。” “嘤!我错了!” 它哭丧了一句便没再讲话。 恐吓它,至少也能消停一段时日。 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我阅读起“鹰”的消息。 【鹰:结果如何?】 是凌晨1点发来的。 【没有。】 我回复过去。 心理还是有些不安,思索几秒我在按键上继续敲击。 【昨天关于的事件,官方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害怕在五条悟他们那得到虚假的答案,而作为一个毫不知情的胃病患者,去向班主任或者监督打听也不太合理,只能指望鹰知道些什么了。 没过多久,那边回复了。 【鹰:诅咒师团伙在洗劫仓库时因分赃问题发生了内部斗争,现场虽然被翻得一团乱却没有重大损失,而两名官方一级咒术师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了,窗口监测到了特级咒灵的气息,表明是夏油杰的咒灵,在他呈交的报告里,写的放出特级咒灵的理由是“敌人众多,以防万一,先发制人”。 现场发现了特级咒具“八咫镜”,因为是国宝级的咒具,已经上交充公了。除此之外,其他混在财物里的咒具一并上交,这些都是地下势力的走私物,对于这笔意外之财官方可乐坏了。】 阅读完长长的文字,我松了口气,心情也跟着宽慰不少。 【接下来我要做什么?】我问。 【鹰:等通知。】 …… 行吧,关上手机,沉重地叹了口气。 总算是有惊无险,但人生还是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出师不利啊。 只在医务室住了一个晚上,次日我的身体状态便恢复如常。 而与另外几人的关系表面上是回到正轨,索性能确定他们并没有把我的情报再往上递交,否则不论是鹰,还是班主任,都应该表现出异常。 让我一下觉得迷惑了,所以我决定再观察观察他们。 我开始像一名普通的学生,每天上课,放课,休息。 安逸的生活只过去几日。 一天中午,班主任一脸郑重地把刚吃好饭的我们叫到一起。 “有个非常紧急的任务。” “欸?又来?” 班主任眼刀打过去,某白毛立即闭嘴。 “是特级相关事件。”受他肃穆的神情影响,一向嬉闹的男生组表情也认真起来,“是茨城与临县交接的一个叫望泽乡的村落,里面的村民在一夜间全数消失,而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痕迹,更别说血迹和残秽了。” “呃?”几人发出错愕的声音。 我也愣了一下,民俗怪诞的事在现实发生了? “不会是组织了什么集体躲猫猫,全跑山里去了吧?”白毛发表着非常不靠谱的想法。 “那解释不通老人和小孩为什么也失踪了,事发时间大概正值晚餐,家家户户的桌上还有吃了一半的饭菜。”夜蛾说。“警务人员也有在山里搜寻,但事实表明当晚没有人出入深山的迹象。” “但即便如此,也无法笃定是咒灵做的吧?”夏油杰问。 “是的,至少目前看来确实如此,因为没找到残秽,无法与咒灵挂钩。” “但是,”在场人怔怔地望着班主任,听他继续道,“早先年前,那个位置存放了一件特级封印物,工作人员并没在村里找到它,我们怀疑封印出现了松动,才导致环境发生了变化——可事实上,那件咒物并没有造成如此景象的能力,它最多只能令咒灵变得强大——总之,调查事件始末,找到并回收特级咒物,是你们此次任务目标。” “村民呢?”硝子问。 “涉及到特级,已经默认他们集体遇难了,当然如果发现了幸存者,尽可能救回来,这次任务你们四人一起去,硝子尽可能留在外围。” “话说回来,那边封印的是什么咒物?”五条悟问。 “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的手指。” 第35章 第35章 “其实是三天前的事了, 望泽乡地理位置不好,交通不方便,连车辆都难以通行, 近几十年大约有一半的住户已经搬出去了,还有一半选择留下, 总人口不到两百人, 另一方面留下的村民又不愿接受景区开发, 于是变成了稍微有些封闭的村落……先发现异常的是邮递员,村子一个人都没有,但屋内还有吃到一半并且开始腐败的食物, 他第一时间选择报警, 当地派出了不少警力搜索依旧无果, 窗口便介入了,后续发现封印地点的手指也不见了,所以才有部分推测, 认为是咒物导致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 嘛,总之风险程度难以确认, 以回收手指为主要目标。” 车上, 监督萌香神情凝重地又把细节讲述了一遍。 “大范围的神隐?!感觉会很刺激欸!”前座,五条悟表情兴奋地说。 因为行动有4人, 必须有一位得坐到副驾驶座上, 作为个子最高,腿最长的选手, 五条悟当仁不让地被丢到了前座, 明明一个人占了好位置,还一脸不情愿。 “确实这类事情之前从未听说过呢。”夏油杰评价道, 他语气同样略有激动。 “两面宿傩是什么?”我问。 这个陌生的名字已经听到好几次了。 “又被称作诅咒之王,在千年前堪比天灾的家伙。”监督说,“死去后,它的手指仍然存在着,变成了特级封印物。” “呃?不是咒灵?”我诧异道。 “其实是人类。”夏油杰解释说。 原来如此。 随着车子远离城市,窗外的景象也从现代化的楼房逐渐变成了山林风光。 又过了漫长无趣的数小时,车子在某个可以被称作山村的地方停下。 路旁,正围了一群人。 除了装扮普通的村民们还有警务人员和西装打扮的“窗”。 下车后,窗口人员主动上前。 “是城内小姐吧。” “没错。” 我们跟在后面看她与窗对接。 “这……这就是来处理邪祟的人士吗?怎么是一群学生?!”另一边,持着锄头带遮阳帽的村民发出质疑。 “看样子今天多半要住在这里了啊。”五条悟没理会那些声音,自顾自说。 “啊?要住这种地方吗?”我惊愕道。 “外出较远的任务,在外面呆上几天也是常有的事。”硝子做了个掏烟的动作,想了想又放弃了。 “这不是关键啦,我才不想在乡下过夜。”我皱眉说,“而且房间也不一定干净。” “没办法的哦,”夏油杰拍了拍我的肩膀宽慰道,“嘛,偶尔体验一下田园风光也挺好的啊。” 谁要体验田园风光啊? 我轻哼一声,没说话。 “想早点回去,就尽快解决掉吧,老子也不想呆太久欸,游戏还没打完。” 萌香监督与那边交流完毕,又走回来。 “从这条路口开始就是禁止出入的地方了,里面路况极差车辆无法通行,所以只能劳烦大家徒步前往了,顺着走30分钟就能见到村子,””萌香又看向硝子,“后面就交给大家了,请注意安全,家入同学可以选择不去。” 其实刚刚从窗口那边得知上午还有勘探人进去过,完全没发现任何异常,她甚至认为这回学生们也会空手而归。 “没关系,在某些方面他们还是信得过的。”硝子指了指两名DK。 “那好,以防万一,到了村子还是需要放帐哦,我可以放心交给你们吧?” “啊,当然没问题。”五条悟显然对萌香一连窜的嘱咐感到不耐烦,又对那个所谓的村子提起了兴趣,催促道,“好了,好了,快出发吧!” 那些村民们见状纷纷让开道路,用惊奇的眼神目送我们离开。 正如监督所说,正正好好30分钟,到了村口,只见七零八落的矮房坐落,外观很新,看得出日常有在好好维护。 唯一不协调的是那格外宁静的氛围,此时此刻别说人了,连家畜的影子都见不到,这种格格不入的荒凉感,给三面环山的村子平添了几分诡异色彩。 “看得出什么吗?”夏油杰问。 要说寻找咒物,这里六眼应该是最好使的了。 “没。”五条悟说。 “人,咒灵,咒物全都没有吗?”我追问。 “哈,老子的眼睛又不是雷达,目前确实没有任何发现,总之,去房子里面看看吧。” 一边走入最近的房屋,我一边放好帐。 五条悟“呃”了一声,转头说:“干得不错啊,秋,没有忘记监督的嘱咐呢。” “其实是某人忘了吧。” “杰也没资格说这种话话吧?” “呵。”我轻视一笑,对这两家伙不予评价。 屋子楼上楼下收刮了个遍,也没什么发现。 “不对,我们不是来搜东西的吧?”回到门口,五条悟先说。 “可不是要找手指吗?连你的眼睛都看不到,那也只能一间一间找了吧?”夏油杰说。 “这种事窗口们应该提前做过了吧。”硝子发表看法道。 随后是一阵沉默,我仿佛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无措情绪。 “有没有可能,手指根本不在这,被人拿走了?”我问。 “拿走那种东西和送死无异,这种概率不大。”硝子说。 “也有可能手指跟着一起神隐了吧?”五条悟恍然,“那就不关老子的事了。” “神隐本来也是我们要调查的一部分啊。” “没办法啊,这地方没有异常。”五条悟手一摊,一副决定罢工的样子。“干脆回去休息吧!” 这么快吗,刚才是谁还在兴头上的啊?而且这才只检查了一个屋子吧? “你认真的吗?”硝子一脸无奈说。 “确实啊,或许根本就不是我们咒术师该管的事呢。”夏油杰莫名被他说服了。 “秋呢?”五条悟看过来,似乎是询问我的意见。 “我当然是想回去啊,直接回东京吧!”吐槽归吐槽,要说拍屁股走人的话,我第一个举手赞成。 “很好,那就这么决定了!”五条悟拍了拍手大声宣布道。 而此时他面对我的动作与表情同时凝固,隔着墨镜,视线似乎越过我望向村子里端。 “我说,”他怔怔道,抬起修长的手指,“那个房子好像有点问题。” “什么?” 我们几个同时愣住。 转过身,发现是道路最远端,一个看似独立的小别墅。 “说不上来,去看看吧。” 对于这个提议,大家都没有反对。 “所以说为什么一开始没看出来啊?”路上我问他,“难道是看漏了?” “不会,现在很明显有咒力在涌动。”五条悟笃定道。 别墅的做的是老式的双开格子木门,没有上锁。 几人定了定神,做好了准备,五条悟走在最前面,推开来。 “咦?这是什么?” “恶作剧?” 旁边两人声音同时响起。 看见屋内景象刹那,我猛地一怔,凉意瞬间窜上背脊,心头警铃“嗡嗡”大作。 “糟了!” 我下意识脱口大喊。 ——与门同宽的开阔玄关口,立着一个敞开的朱红色柜体,超规格的柜体将玄关完整堵住,柜门呈敞开状态,封印符纸散落满地。 衣柜里摆放的是一张女人的黑白遗照,其实没看到样貌,因为照片上那个女人的脸被绣着精致花纹的盖头遮住了,她大概是位新娘。 而遗照前,香炉青烟正寥寥升起。 第36章 第36章 “快关门!”我大喊。 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直觉告诉我是唯一的补救方式。 ——这些东西出现得太过突兀,以至于来不及思考,行为只能遵从本能。 话音落下, 哪还有门。 除了那张渗人的存放遗照的柜子,周遭一切场景化为虚幻。 万物皆被卷入黑洞之中。 大脑在刹那间宕机了般, 仅留一片空白。 忘记要做什么, 忘记是在哪, 忘记自己是谁。 但也只是一个转念,在意识到自己需要思考时,又回想起自己的名字时, 我猛地回神。 天地变了, 不知何时周围被茫茫的白雾笼罩。 确信本身没有移动动过, 景象却发生了变幻,随着雾气徐徐消散,全然陌生的景象出现在我们眼前。 一整片黄土的末端, 耸立着巨大的石制牌坊, 上面雕琢着富有古代中式特色的纹路,而中央是镌刻方正的三个大字【万金镇】。 “门”字型的牌坊下有一扇如同真实存在的门, 门内里面是浓厚的白色雾气, 那透明的“门”阻拦着气体不往外扩散,远远看去像是一扇前往异界魔幻的通道。 是全然独立的空间……遗照……香炉难道是…… “哇哦, 这是怎么回事?”熟悉的声音将我从思绪中抽离, 五条悟左顾右盼着,惊愕道。 “我们……在哪?” “万金镇……?!不对欸, 这是汉字吧, 为什么我能看懂?” 我转头看最后说话向硝子。 气味,声音, 视觉都是真实的,唯一有几分不协调的,是昏暗的苍穹衬托下,景物仿佛褪去了部分颜色,黯淡无光。 保持正常色彩的,只有我们四个“人”本身。 有种幡然入梦的恍惚感。 另外三人同时将目光从牌坊挪到我身上,投来困惑的眼神,很显然,他们下意识认为我该知道点什么。 “还记得柜子里的香炉吗,”我顿了顿,组织语言,“我们可能,进入了香炉的世界。” “啊?” “真的假的?” 三人露出古怪的表情。 “杰,你能召唤咒灵吗?”没去回答他们,转而问向丸子头。 “这么说来……不行。”他遗憾摇头。 果然如此,我也和咒灵们断了联系。 “悟呢,无下限还能使用吗?” “不可以,身体好像感受不到咒力了欸。”他一脸困顿,“而且用六眼看,大家的咒力好像和一般人一样,难不成我们变成了普通人?” “硝子应该也是吧?” 从惊讶中合拢嘴,硝子点点头。 “喂,好歹为我们解释一下吧?” “没记错的话那东西应该叫降魔炉吧,是我们那一个非常邪门的咒物,只要提前布置好仪式,达成天地人三项条件,就能将目标锁入香炉世界,一般人进入香炉是无法保持清醒的,只有咒术师或者个别天赋异禀的人还有活路……内部世界有独立的体系与运转规则,我了解的情报只有这么多,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呢。”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被困在里面了?”夏油杰说。 “没错。” “那怎么出去呢?”硝子问。 “这我不在我的知识储备内。”我耸耸肩。 两DK丧气地叹了口气,像是对我感到失望。 三人反应都比我想象中淡定。 “从世界本身找破绽吧。”我说。 “这听起来也太抽象了吧?”硝子哭笑不得说。 夏油杰说:“不过我们现在的处境听起来不是很乐观啊?” “怎么?怕了吗?”五条悟兴致勃勃道,“我说这可带劲多了!像在玩一款超沉浸体验游戏欸!” “哈?我可没说害怕啊。”夏油杰一听不开心了。 无视五条悟这段中二发言,我想起什么继续说:“据说只要遵从香炉世界规则,便不会有危险。” “大概明白了,尽管咒力受到限制,但只要不乱来,慢慢寻找出口就可以了?”硝子推测说。 “或许吧,也可能会被慢慢耗死。”我说,“如果误入奇境,不要吃那里的食物,也不要喝那里的水,是基本守则。” “什么?!难道说秋那经常有这种事发生吗?华国的咒术师守则?”墨镜后五条悟瞪大眼睛说。 “不,是从我们民俗怪谈里得出的结论。” “啊……” 几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总之,我们应该没有别的路选了,去镇子上看看吧?”我指向镇门口。 周边除了黄土就是黄土,唯一立着的偌大的牌坊,摆明是在请君入瓮。 “行啊,老子都要等不及了!”五条悟做了个振臂高举的姿势。 “不过啊,是谁把那种东西放在家门口的?”路上,五条悟后知后觉说。 “悟,或许你该问这种东西不应该出现在日本吧?我猜是冲着秋来的?”夏油杰问。 “是的。”我坦然承认道。 “噢?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人记恨的事,要人大老远追到日本。”他捂着嘴,戏谑的眼神瞥过来。 我扬起下巴:“我在当地也是有悬赏的啊……我们那也有许多诅咒师,他们与某些做灰色产业的商人勾结形成产业链,其中有个比较有名的诅咒师组成的势力叫九龙帮,降魔炉就是他们的镇帮之宝,高兴吧各位,等出去后把那东西抢过来,能值不少钱。” “既然如此,遗失的手指或许也和他们有关?”硝子说。 “啊,差点忘了还有手指的事。”夏油杰恍然。 “何止是手指,神隐也是他们干的吧?” 消失的人没准用来献祭了吧,在我理解中大概率凶多吉少。 “谁知道呢。”我喃喃道,“不过,听老师的意思,那封印物并没什么强大的作用吧,好像没必要欸?” “嗯?”夏油杰发出疑惑声,停下脚步,他好像踩到什么,弯腰把带着泥土的东西捡了起来。 我们几个凑了过去。 “这是什么?”五条悟皱着眉,看不出所以。 “好像是什么香囊吧,还是荷包。”我不太懂地摇摇头,“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是深棕色的布料,上面用暗金色丝线绣了【安】样的字迹,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连你也不明白吗?”硝子说。 “我可不是百科全书……以防万一,杰要不留着吧,说不定有什么用呢。”我笑着怂恿说,反正也不该我拿着这种垃圾。 他沉沉看了一眼,无奈的将东西放入口袋。 行至牌坊正下方,那浓郁的雾气显得愈发诡异了。 “能看出什么吗?”我抬头问向六眼。 “老子眼睛不是万能的啊。”他说了句和我类似的话。 “哦,那就进去吧。”我故意用无可奈何的口吻说。 雾气看似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然而跨进大门时却没有丝毫障碍感。 在进入浓烈雾气的瞬间,声音最先传递过来,是行人来来往往的脚步声,还有交织此起彼伏的吆喝,随后雾气散去,只剩下稀薄的一层,古香古色建筑逐渐勾勒,做中式近现代穿着与古装打扮的人混合在一起,如此混搭风竟有几分滑稽,人们有来有往,路边卖包子、馄饨的小摊,开张营业的客栈,商铺…… “包子!新鲜出炉的包子!” “来看看新到的布匹吧!” …… 有人?而且居然是这么多人? 如果不是那层白白的薄雾,与略有褪色的人与物,还真是一副极具烟火气息的场景。 实在超出意料,愣在原地看了好久,念头从脑海一闪而过。 “先前就有这个想法了,但现在是不是可以证实我的猜测……”硝子喃喃开口。 “或许我们想到一块去了。”夏油杰看向她。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开口: “神隐的村民都在这里。” “这些都是消失的村民。” 我没接话,但我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确实……”五条悟视线停留在远处,“这些家伙都是活人欸——能看到和常人差不多的咒力。” 连他都这么说,基本上可以断定了。 “真是大费周章啊。”我感叹道。 “这些人似乎没有保留原来的意识。”硝子说。 “不仅如此,穿着打扮和语言都不一样了。”夏油杰说。“完全变成了他人。” “可以理解为身体还是自己的,但思维和行动被别的什么侵占了。”我说。“大概率是残留在香炉世界里属于别人的意识,而这些人正维持香炉世界的运转。” 包括语言系统,咒术师虽说拥有自我,但是认知也受到了影响——即便看不懂听不明白,信息本身或许就做了转换…… 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还真是个宝物! 或许是我们交谈的声音比较大,也可能是因为镇上突然冒出四名外乡人。 总之就是被“原住民”注意到了。 叫卖声,交谈声,在某一刻尽数戛然而止。 所有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动作蓦地定格,哪怕是行人也保持着迈出一只脚的状态。 薄雾下寂静令本就古怪的镇子弥漫着妖异的气息。 定格了动作的人群脸上表情顿然消失,僵硬无比,褪色后皮肤苍白如纸,如同一具具尸体。 像是听到什么无声的命令,他们齐刷刷扭头,眼眶瞪大到几近开裂,将充满恶意的视线投了过来。 第37章 第37章 “他们这是, 怎么了?” 五条悟略有呆滞的脸上露出几分困惑。 “脖子不舒服吧。”我说。 “这是认真的吗?”夏油杰无可奈何地看来,同时身体微侧,摆出戒备的架势。 “很明显不是啊。”硝子说, “不过秋这种时候还能说出玩笑话,应该问题不大吧。” “现在怎么办, 这些家伙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啊。”五条悟说。 “确实, 看起来状态很不稳定。”夏油杰跟着说。 “既然本质是普通人就不太好动手了啊, 干脆全部绑起来算了?”六眼提出了非常无理取闹的提议。 “那样或许永远也找不到出去的办法了。”我说。 那些人像被抽离了离魂的木偶一样看过来了,却没有表现出攻击性,也就是说不需要太在意, 甚至要思考怎么能让他们恢复正常。 “二蛋?是二蛋吗?!”角落里, 一名拿着扫帚的老头不知为何恢复了神志, 向我们靠近。 二蛋?他在叫谁? 我一怔。 那老人的神色惊愕,衣衫洗的发白,五官粗糙但打扮倒还算整洁。 与此同时, 镇上被暂停的“时间”恢复正常了, 行人继续赶路,摊贩继续摆摊。 “包子!新鲜出炉的包子欸!” “来看看新到的布匹吗?” …… 街道一片祥和。 循着老头的视线和动作, 我侧身望向夏油杰。 在我们其余三人的注视下, 头发灰白的老人把扫帚往旁边一扔,激动地握住夏油杰的手。 “噗!”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错不了, 原来杰就是老头口中的二蛋! “二蛋啊,你总算回来了, 这一走起码有五年没见到你了吧, 他们都说你被外面的妖怪吃了,我偏不信!这下好了!哈哈, 可太好了!”那老人眼里竟泛着泪光,真心实意地发出感叹。 “啊,不是,老人家你认错了。”夏油杰额角明显抽搐着,带着礼貌性的微笑回答。 他似乎打算把手抽出来,但那老人的手仿佛是什么金刚水泥,手被攥握在掌中纹丝不动。 “欸!怎么可能认错呢!哈哈,可真会唬人,这种时候就别装啦!我跟你说啊,你回来的正是时候!”老头满脸笑容,像开了的花,面庞本就皱巴巴的纹路堆叠在一起,乍看之下还挺和善。 “原来如此,是二蛋啊。”五条悟偏过头,捂嘴小声嘀咕。 “完全没有违和感是怎么回事。”硝子跟着他附和。 “真的是误会,你认错啦。”夏油杰笑着说,但他笑意里已经散发出不耐烦的讯息。 猛地用力,他终于收回手。 听他说完,老人顿时变了脸,可掬的笑容荡然无存,他目眦欲裂指着夏油杰大喊:“你不是二蛋!那你是谁!?难不成你就是吃了二蛋的妖怪!!” 话音落下,一瞬间鸦雀无声,镇上的时间再度停滞了。 镇民们又一次齐刷刷地将头扭了过来! 更加糟糕的是,那些人在向我们这边移动,不是靠走,而是像鬼魂一样在地面平移。 我见状连忙上前拍了拍夏油杰的肩膀。 “二蛋,你看你,为什么要跟老人家开玩笑呢?真是不尊重老人啊。”责备一句然后望向那人,笑着说,“抱歉啊,二蛋说想悄悄回来,给个惊喜,没想到被你先给发现了,心有不甘才不想承认罢了。” 听我这么解释,僵硬的气氛缓和了,老人怒目而视的眼神,与缓慢靠近的人群都退回到了1分钟前的状态,仿佛刚才无事发生。 “喔!是这样啊!哈哈,怎么不早说,二蛋啊,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呢,性子总是这么执拗,不过你们是谁?”他投来阴鸷的眼神。 “我们是二蛋的朋友。”这么难得戏谑好友的时机,五条悟当然不会放过。 他凑上来,勾住夏油杰肩膀,露出欠扁的嬉笑。 “万金镇不欢迎外乡人,”他把脸一沉,挥手说,“不过,既然是二蛋的朋友,也勉为其难地接受吧,二蛋,你要看管好他们。” 事已至此,夏油杰再怎么抗拒也只能接受现状了。 他抽着嘴角,表情阴晴不定:“行吧,我知道了。” “说起来我得带你去看看你的房子,张大牙那家伙说你死了,擅自占用了下来,还做了改建,不过也就这几天的事,幸好没满月,赶紧跟我来!要是没有了房子,你就要被镇子除名啦。”他自顾自地拽着夏油杰,一边走,一边忧心忡忡说。 我们跟在后面。 “完蛋了,我怎么觉得二蛋这名字更适合杰。”五条悟窃窃私语。 “嗯,我也觉得。”非常罕见地,我与六眼统一了观点。 “你们两个,再乱说话,比起寻找出口,要不先在这里决一胜负吧。”他挣脱了老人的手,侧头回望过来,用警告的口吻说。 嚯,还真生气了! 如果是在高专,真不介意火上加油一把,可惜现在环境太特殊了。 不经意扫了眼路边的两旁的房屋,我小跑几步上前,开口说:“老头,最近是有什么喜事吗?怎么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红绸和红灯笼?” 虽然颜色不那么鲜明,但也能从中分辨出来——用于办红事的红色一向如鲜血般触目。 “噢,这个啊,隔壁镇商贾家的女儿明晚就要嫁入万家的大门了!嘿嘿!所以我才说你们来的是时候啊,万家给每户人家都送去了请帖……也就是说,镇上的所有人都要参与……至于你们嘛……勉强能算作二蛋的亲友吧。”说着说着,那脸上的笑意愈发深刻,眼睛弯起弧角,嘴咧到生理极限,老化的皮肤被五官挤出一层层沟壑,像刀子划出来那样锋利。 在如此极端的表情下,反而给我一种皮笑肉不笑的虚假感,非常不协调。 “据说只要这次喝上了万家喜酒,万家可保镇民们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神采飞扬地补充道。 这番话槽点太多了,不知道从何说起。 “夜晚?”我挑了最为感兴趣的部分问,“为什么要在晚上结婚?具体是什么时候?” “成亲不是夜晚是什么时候?”他古怪地看我一眼,“子时就可以去万家了,拜堂是在子时三刻……看到没,这就是万宅。” 他往前方一指。 其实不需要特意指给我们看,听他意思,万家应该是镇上最富裕的人家,而那么眼前这阔气豪派夸张到足有近7米高的大门府邸,自然就是万宅了——用宅形容真是有点委屈。 粗看之下,整座府邸或许占据了小镇不少的面积。 外墙是方正的四合形,比起大门来说稍矮一些,但也有5米多高,耸立的石墙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仿佛府邸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墙,而里居住的用“皇帝”来形容都不为过吧。 先前还说什么富贵不富贵的,实在懒得吐槽,因为街头小巷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小镇,不论如何都无法与所谓的富贵搭上边。 而这座所谓的万宅……周边的建筑相比之下简直是巨人脚边的蝼蚁。 不协调,怎么看都不协调。 至少放在现实,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如此不和谐的景象。 或许这只是香炉世界另一种表现形态。 “很厉害对吧。”老人见我们惊讶的表情,自豪说,“看看就得了,千万别生出不安分的想法……没有邀请就擅自闯入,会遭到生不如死的惩罚。” “厉害是厉害……”五条悟喃喃着压低声音,生怕自己的发言让那些人又转了过来,“可完全没有审美啊……嘿,老头,有机会来老子家瞧瞧。” 他不知何时已经把鼻梁上的墨镜取了下来,收进口袋,看样子似乎短时间都不会继续佩戴了。 “是哪根筋搭错了要和他对话啊,还和虚构的世界攀比起来了。”我翻了个白眼。 “呵呵,”那老人连连摇头,一副大度不与他争论的模样,“还是太年轻了啊,不懂也正常……” 继续被他带着绕了个大圈,往宅邸背面的小道走。 这条路多以住宅为主,几乎见不到人影,建筑也不似前方有条理,而是七零八落的坐落在各处,但每家每户依旧挂上了红色装饰。 忽然注意到某一家住户前围了不少人。 “这边是怎么了?”我问。 “哦,李家的儿子失踪好几天了,叫了神婆过来,看能不能请大仙上身,找找孩子的踪迹。”老人说着又压低声音,“其实我们都觉得是那孩子自己调皮跑到荒郊野外被妖怪给抓走了,一方面是喜事将近,不能冲撞了万家,一方面李家人也不甘心,所以谁也没点破。” 里面不断地传来“塔拉替利吐卢吐卢”此类神神叨叨的呢喃。 那声音很快被我们抛到脑后。 “真的超有意思啊,简直就像是梦里才会见到的景象具现到了现实。”五条悟东张西望说。 但不论是哪个场景,对于在日本长大的众人来说,这种具有华国特色的气息确实能令他们感兴趣。 而我更多体会到的是悚然,我极其讨厌这种捉摸不定的感觉。 “亏你还笑得出来啊。”硝子吐槽道。 “晚点就不一定了。”我说。 毕竟在这里,作为咒术师的最大仰仗没了。 ——无法使用术式,而面对的又是不能杀死的村民。随着时间推移,如果一直找不到出去的法子,在这么荒诞离奇的地方待久了,精神承受的压力是难以想象的。 “只有我是在生气吗?”夏油杰眯着细长的眼睛微笑道。 “没关系的啦,出去后会尽量忘记这件事的。”硝子宽慰说。 第38章 第38章 又走了许久的路, 甚至都能眺望到不远处由浓厚白雾形成的墙体,那老人才停了下来,是一座几近废弃的四层高老楼, 最高层是人字形阁楼。 “是不是有些认不出来了?嘿嘿,”站在屋下, 老人指着说。外墙被蜿蜒而上的藤蔓所覆盖, 远远看上去像一座灰绿色的牢笼, “好了,二蛋,你才是这里的主人, 赶紧去吧, 别让张大牙那贱人得逞了。” 恰巧屋内迎面走出位中年男性, 体型极为彪悍,一脸凶恶,脾气看起来很不好惹, 这人大概就是张大牙了。 他一身粗布麻衣, 肩上扛了把锄头,阴鸷的眼神最先投向老人:“说多少次了, 这间屋子是我先占下来的!” “嘿嘿, 张大牙,你小子也不瞧瞧谁回来了?”老人说着往夏油杰身后一站。 那男人视线转移到夏油杰身上, 不由得一怔。 “二……二蛋……?!” 实在忍不住了, 我侧过身,捂着嘴, 尽可能不让笑声被夏油杰听见。 不仅是我, 另外两人同样如此。 夏油杰忍辱负重地没有发作,沉着脸没说话。 那张大牙反倒先开了口:“回来的可真是时候, 既然如此那也没办法了……屋子里新置办的东西就让给你吧。” 他说完竟绕开我们直接走掉了。 以为会出现一场冲突,没想到放弃的这么果断。 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从他语气里好像听到几分如释重负的意味。 “可真解气啊。”老人望着他渐远的背影,回头激动道。 “好了,我得回去继续干活了,二蛋好好收拾收拾屋子吧,记得明晚来吃酒,别来晚了,记住,明天绝对不能迟到!”那老人神神叨叨地补充一句,也满心欢喜地走了。 “现在怎么办?”硝子问。 “还能怎么办,先看看我们二蛋的房子吧。”我说,“事情发展成这样,你们能忍住不进去吗?” 夏油杰张嘴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泄了气般,沉沉地摇了摇头。 屋内一片昏黄,因为窗户已经被密密麻麻的藤蔓枝叶给挡住了,照明完全依靠着桌上晃动着看似随时都会熄灭的烛火,浓烈的霉味还有些许施工后留下独特气息在空气中扩散。 进屋后各自都很有默契地分散,四处探索。 “其实我有发现。”五条悟蓦地开口。 “什么发现?”夏油杰扭过头。 “刚刚在那个叫万宅的府邸门口,瞧见了疑似降魔炉的东西。” “疑似?”我问。 “因为它太大非常显眼,想忽略都难,至少有三米高吧,但外形完全不一致,六眼却告诉我它们就是同一件物品。”他端着下巴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所以说,那鼎炉子或许是出去的关键?”硝子推测道。 “或许。”夏油杰点点头。 “还有一种可能,”我说,“记得进来前香炉前的遗像吗,那种东西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外面,大概率就是明晚和万家结亲的新娘吧,如果香炉找不到什么门路,那么出去的方法可能是杀死新娘。” “呃?为什么是杀死新娘?万一是救她呢?”夏油杰提出截然相反的看法。 “降魔炉可不是用来超度亡魂的东西,这里明显是以新婚当晚惨死的新娘为蓝本,构建的世界。新娘在里面一定是必死局,是大BOSS也说不准呢。”我说。 会有这样的想法很简单,真实世界里新娘已经死了,所以我们也得达成杀死新娘的结局才能出去。 “我倒觉得不一定。”五条悟这回站在了夏油杰那边。 “不论如何,新娘是关键大家没有异议吧。”硝子总结说。 “那么先溜进那个万宅看看炉子,找不到方法再去从新娘那边搜寻线索,这没问题吧?”五条悟自顾自宣布道。 交谈间,我们已经上了四楼。 视线开阔那一瞬间,我微微愣了下。 顶层阁楼一般都用于存放闲置物品,但意外地整洁。 只不过,中央立了堵墙,看起来明显是新砌的,那新墙漆黑颜色与其他几面形成了鲜明对比。 由于它出现的实在突兀,另外几人脚步不经意的顿了顿。 “这玩意不会就是那个叫张大牙家伙做的吧?” “在这里弄面墙干什么?” 没有烛火照明,之所以能分辨它,是因为整栋楼唯一一堵尚未被植物堵住的窗户令光透了进来,照亮了它四方的轮廓。 这乌黑的墙令不算太宽敞的仓库一下变得紧促许多,几乎通顶的高度让墙体巨影笼罩,黑暗的影子将我们包围。 “该怎么说呢,看起来有点不舒服。”硝子蹙起眉头。 “有血腥味。”夏油杰说。 “还有一股石墨的味道。”我补充道。 然后是一阵沉默。 狭小的环境与高立的墙面让气氛变得压抑。 尽管大家都不抱什么希望,但毕竟是“二蛋”的房子,以防万一还是四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奇怪了,没有血迹和尸体,血腥味是哪里来的?”硝子巡视一圈,困惑说。 “喂,你们看。”五条悟忽地开口,语气难得正经,不,应该说是格外严肃。 ——他正站窗边,脸上向来轻浮的表情也消失了。 我们三人一起走到窗边,绕到迎光的地方,我才发现这墙不是完全漆黑的,而是泛着点点殷红,并且怪异的是,墙体好像过于厚了。 注意力转回五条悟这边,没记错的话,这扇窗户应该是屋子的背面。 我走到他跟前,循着视线望出去,身体不由得一怔,一股寒意窜上背脊。 个头高大得叫人难以忽视的张大牙此时就站杂草丛生的地上。 他立得笔直,就像棵只剩树干的老树,脚在土壤里扎了根,身体纹丝不动。 苍白如纸脸朝向我们,表情僵硬,眼眶瞪得奇大,最叫人不适的是,他翻起了眼睛,只剩下眼白。 那个张大牙明显没注意到我们,应该说,他完全不在意我们的出现。 如果视线是可视化的,那我觉得他望向的,正是我们身后的那面漆黑的墙体。 瞬间明悟了什么。 我猛然回头。 “这哪里是墙啊,”我怔怔开口说,“分明是一口直立的棺材。” 第39章 第39章 “秋, 能不能不要突然冒出这种话啊?!” 本就沉浸在张大牙的怪异中,又听见这么悚然的字眼,夏油杰忍不住说道。 “悟的眼睛能看见吗?里面有什么?”我问。 白发少年摇摇头:“很遗憾, 并不能看到呢,如果是死透了的尸体确实可能观测不到……话说回来, 除了我们还有那鼎炉子, 其他人已经没办法用常规去分辨了……外面那个, 你说他是人类吧,六眼告诉我他也确实是一般人……可那样子……实在没法称作‘一般人’吧。” “所以也不定能确保里面是尸体?”夏油杰说。 “敲开看看?”五条悟说。 “最好不要。”我说,“一旦是尸体, 把它弄开麻烦就大了。” “为什么?”三人不约而同看过来。 “那张大牙先前说这间屋子已经归属于杰了, 合理推测, 杀人埋尸的罪行也由杰来承当……我就说他让出屋子时为什么一脸释然的表情,原来为的是这一出……” “还能这样?” “这也能联想到一起吗?” 几人愕然。 “现在把尸体挖出来可能没什么意义,你看……他一直盯着, 一旦我们破墙, 那就意味着罪行被发现,而杰则变成众矢之的。” “这不合逻辑啊, 二蛋可是今天才回来的欸。”五条悟说。 “这种地方不能再用常理理解了, ”我说,“他们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准则, ‘外乡人不准入内’‘只要承认自己是二蛋就能进入’‘成为二蛋就要回收自己的房屋, 否则会被除名,会遭遇不好的事’以及老头反复强调的‘明晚不准迟到’‘所有人都要参与婚礼’应该都是准则。” “我明白了, 那老人其实也想占有空置的房屋, 只不过抢不过张大牙,如果二蛋没有出现, 或许张大牙一样会让出房子,只不过到时候倒霉的另有其人了。”硝子思索道。 夏油杰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终于还是合上了嘴。 “要不先下去吧。”硝子提议说,“虽然没有危险,但真的很难受。” “欸,硝子居然也害怕了吗?”五条悟戏谑说。 “不像你啊。”夏油杰补上一句。 “我打交道的尸体至少是真‘尸体’。”硝子语气冷漠。 “行吧,老子也不想多呆。” 没人会喜欢留在这种鬼地方。 我们很快下了楼,甚至默契地直接出了房子。 望着朦胧的天空,犹豫了会还是开口道:“其实有个最简单的办法出去。” “什么?” “我有办法让悟使用术式,然后用他那一招叫什么的,就是有很强大的咒力输出的招式……” “是‘苍’啊。”他说。 “对,就是苍,使用咒力输出浓厚的术式,这个所谓的世界大概率会因承受不住而坍塌。” 不能使用术式是规则,是束缚,也是构建出来的世界的秩序。从根源打破这种秩序,世界就会失衡。 “哇,这种事怎么不早讲啊?!”五条悟高声抱怨。 “是突然想到的,这个方法对现在的我来讲消耗不小,维持时间也不久,短时间内只能使用一次,”我顿了顿,“另外,这么做确保百分百安全的只有我们而已,因为是非常规手段,那些被剥夺了神志的人不一定能顺利离开。” 除此之外,只有五条悟能做到,我和夏油杰即使恢复了咒力,恐怕也没办法在独立的空间召唤出咒灵,只凭咒力制造不出超负荷的能量。 “原来如此,所以村民们听起来就像是人质一样。” “你们要是同意的话,现在就能弄出一条出口来。”我说。 “还是不要吧,先想想别的法子。”夏油杰摇摇头。 “哎,都什么时候了,还要顾忌普通人真麻烦啊。”五条悟不耐烦地抓了抓脑袋,把一头好看的白发抓得略有毛躁。 “悟,冷静点,虽说营救非术师不是主要目标,但这么多人也没办法完全坐视不理吧。”夏油杰说。 “嘁,又来,这种事你自己去保护好啦。”五条悟不满地把手插入口袋。 “不论如何,秋的方案或许可以作为备用手段,我们先搜寻线索吧,”硝子折中说。 “算了,就算只有一个方法,老子也能办到。”他莫名来了自信,带着几分妥协道。 没再管那个神经质般的张大牙,我们在周围晃了一圈,重回镇上,准确来说是回到万宅。 “喂,这些人怎么回事啊,怎么一直跟着我们?”五条悟望了望高墙,又回首看向我们身后。 “我哪知道。”我耸耸肩。 大概是从有人烟的地方——那个丢了儿子的人家开始,就莫名开始有人尾随我们了。 从单独那么一人,到现在的数人。 男女老少全部集齐。 他们的行为连跟踪都称不上,是非常明目张胆的跟随,而且带着令人异常不适的直白凝视。 ——我发现,这些人在看我们的时候,是不眨眼的。 “如此一来,暂时没办法翻进去了啊。”夏油杰叹了口气。 “二蛋,你去问问,他们知道你是本地人,不会排斥你。”我提议说。 夏油杰眼神冷冰冰地看向我。 “秋,你惹他生气了哦。”硝子在旁边解释起夏油杰的沉默。 “杰,拜托你啦。”我改口顺便笑了笑。 “这样才对嘛。”他满脸笑意,和气地拍拍我的肩膀。 我从中感受到他对我的警告。 “笑面虎啊。”我望着他转身的背影,嘀咕一句。 当夏油杰走过去开口瞬间,那些人神色又恢复正常,就如同一般镇民,与他和蔼交流起来。 大约过了1分钟,夏油杰重新回来,表情极为沉重。 这份情绪令我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怎么样?”五条悟问。 “打听到一些,”他说,“这伙人听到一些小道消息,说新娘丢了,是不宜声张的事,现在家仆们正到处搜寻她的下落。” “没问为什么跟着我们吗?”硝子说。 “问了,这些人都是见过新娘的,”夏油杰目光落在我身上,神情复杂,“他们之所以跟着,是因为他们觉得秋很像那个新娘。” “……” 草。 第40章 第40章 “在这里!!” 仿佛是为了印证夏油杰那番话, 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从震惊中回过神,便听到身后传来的激动的人声。 一群仆从打扮的人围堵上前, 领头的是个老妈子,矮小肥胖, 装扮艳丽。 中年女人眼神非常坚定地锁定了我。 她激动地扶住我的两条胳膊, 带着哭腔说:“哎呀, 我的好姑娘,您上哪里去了?要是没赶上明天的婚礼,我可是十条命都赔不起啊!” 这算什么, 嘲笑夏油杰被认成二蛋的现世报吗? 不过我与的处境他截然不同, 二蛋或许是替人背锅的背锅侠, 名字也难听了点,这些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但我这个身份简直了, 前面说什么来着, 新娘必死,新娘是最终BOSS?能撤回吗? “我说大婶, 你认错人了。”五条悟上前抓住那女人的手臂。 ——纵然知道在内部世界说这种话无法奏效, 但还是固执地想要拽开她,如果秋被带走成为新娘, 那事态将升级成另外的险境了。 五条悟少有地皱起眉头, 明明用上了力气,为什么还是拽不开这大婶, 这人没痛感吗……甚至觉得再用力点, 把她的手掰断都有可能,他却在大妈脸上看不到一分一毫的疼痛。 “说什么胡话?我怎么可能认错呢!你又是什么人?!”大妈突然掐着嗓子, 用尖锐的声音反驳道,她看向我,“姑娘,难道认识他们!?你和男人出走了!?” 后一句话听起来就像是盘问,直觉告诉我回答错误可能会引发冲突。 那些家仆们也簇拥得紧了些,戒备着缩小包围圈。 围观人士越来越多,对这边指指点点。 “实在不行还是把他们都抓起来绑住吧,这么发展恐怕会失控。”夏油杰同样表示忧虑。 “出走会怎么样?”我想了想说问向那旁女人。 “奸夫□□当然是要浸猪笼!!”她瞪大眼睛,怒不可遏地尖叫起来。 “浸猪笼!!” “必须浸猪笼!!” 外边看热闹的人跟着起哄。 浓烈的憎恶情绪在人群中发酵。 他们在靠近,有势不可挡的意味。 “哦,我就问问而已,这么激动做什么。”我立即改口,“我不认识他们,我跟你回去吧。” 扬了扬下巴示意五条悟放开那女人。 “秋?!”夏油杰脱口道。 “你认真的吗?”五条悟说。 “这太危险了。”硝子接过话。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可别吓坏了老妈子我。”那女人被松了开来,用手反复抚平自己胸腔,无视了三人组的话,直勾勾的眼神盯着我说,“快快,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五条悟似乎还想上前阻止。 “不用管我,分头行动也好,你们继续找线索,”跟着仆从们一起转身,我扭头朝他们一笑,“明晚记得来喝喜酒。” 然后不管那几个还愣在原地的家伙,与他们一同离开。 天色渐晚,受那层薄雾影响,空气依旧充斥着朦胧与虚幻。 原来如此,我幡然明悟。 ——原来是这样的杀招,没有弄错,确实是新娘必死的局面,所以给我套了这样的身份,想在这虚幻的世界中将我杀死,还真是花了不少心思啊。 大妈口中的“回去”,依旧是在镇子上。 镇头的客栈成为落脚点,明晚会有轿子抬着,迎新娘进门。 回到房间,那些下人们并未为难我,甚至不曾过问我为什么出走,去了哪里。 老妈子在房间里一边拾掇起明日会用上的首饰,一边就一些家长里短喋喋不休。 在可以被称作为梳妆台的桌上,我见到了一张请帖,上面用浓黑的笔墨书写着“我”与新郎的生辰八字。 朱红色的木盒子的最里层,我翻到了一枚荷包,从成色来看有些年头了,但被保管的很好,翻过面去,荷包一角绣着“平”的字样。 嘴角忍不住一抽。 所以,新娘确实和二蛋有一腿?她嫁人纯属被迫? 过去真实中又是谁要杀她?她怎么死的? 不会是二蛋得知旧情人要结婚,心有不甘由爱生恨,当晚杀死了新娘吧?也太狗血了。 直觉又告诉我不太可能。 ——其实推理不是我擅长的技能,前面在同窗们面前说的那么理直气壮,绝大部分依靠的也是直觉。 又把荷包放了回去。 想这么多没用,明天就知道了。 夜幕降临,丰盛异常的晚餐送了进来。 当然是一口也没吃,让他们原封不动地收走了。 我所有异常都被他们无视了,仿佛只要人在这里,能推动情节发展,就不会遭受阻拦。 但只要尝试出门,又会触发那套令人不适的“凝视”。 在服侍我更衣洗漱期间,一套鲜红夺目的喜服与金色璀璨的首饰被端着送了进来。 见到喜服的瞬间,我心头也跟着紧了一下。 因为是再正常不过的正红色,反而在这个所有人与物褪色的世界显得格格不入。 那颜色简直了,就像被什么赋予了生命一样鲜活。 下人们漠视我呆滞的神情,她们脸上挂着喜庆的笑意走掉,最后留我一人在房里。 哎。 无声地叹了口气,我就着床躺下,脖子感到不太舒服,我探手去枕间摸了摸,居然找到一把匕首,刀刃上铭刻着我看不到的符文,不是咒术界通用的咒文,应该是小地方独特的“方言”,不是咒具,更像是家族传承下来的徽记。 不管怎么样,先睡觉吧。 不过这一觉睡得并不怎么顺意。 大概是午夜,就像是疾风骤临,房间的门“嘭”地一下被打开,由于用力过猛,门还来回摇摆了两下。 浅眠中蓦地惊醒,我从床上坐起来。 门口立着一个略有肥胖的女人,还是那个老妈子。 她双臂自然下垂,眼珠子翻起只剩下眼白,神色木然,脚似乎踩不找地般飘进屋内。 我非常不开心地看着这家伙,默默移动至我床前,因为是浮空的身体,她用那黯淡的眼白居高临下俯视我。 我睡觉不喜欢被人吵醒,如果不是这人和外面非术师挂钩,事后可能会被追问,我有把她脑袋拧下来的冲动。 而我房间发出的巨大的声响并未惊醒他人。 她幽幽张口:“姑娘,先前人多口杂,我不好开口,所以只好半夜叨扰您,您没忘记明天的使命吧?” 使命?什么使命? 我向她投去疑惑的表情:“坐下说话吧,我不喜欢被这样盯着。” 说完她真就拖了张椅子,坐到我床前。 这回换我凝视她,等她继续透露情报。 “您可千万要把握住了,明晚洞房是最好的时机,一定用那把匕首捅死万家的儿子!” 40-50 第41章 第41章 她仿佛化身为恶鬼, 锋利的言辞与憎恶的表情瞬间爆发,听得我一愣。 “什么?” “这种时候可不能犹豫啊,别忘了, 是大人把你从死人坑里捡回来的,他含辛茹苦将你一手养大, 为的就是这个时候, 而你也该报答这份厚重的恩情了。”她郑重说道, “至于你的心上人,我们会安置好他,给他无尽的富贵, 当然, 如果你想让他来陪你, 那也不是不可以。” 懂了,合着这是一场名为嫁人,实则为刺杀的行动啊。 而且女方家摆明了一副让新娘有去无回的态度。 所以按照正常剧情推演下去, 不论她成没成功一定会死。 “我们两家有仇吗?”我问。 “世仇。” “那万家还愿意娶我?”我惊讶说。 “呵, 万家哪里知道主人身份,况且真要知道了也会不放眼里, 有仇又怎么样?他们不在乎, 多的是被万家弄死了人还上赶着巴结过去的……好在万家的传承只有嫡系长子能受纳,杀了他, 万家的传承将就此断绝。” 原来如此, 我若有所思点头。 “我知道了,你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呃……”不冷不淡的反应可能出乎她意料, 许多话堵在喉间, 她思忖片刻摇头,“没了。” “那你回去吧, 我要睡觉了。” 说完不再去看她作何反应,往床上一倒,定定心心盖好被子。 那老妈子看我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只好悻悻离开。 一觉醒来,竟然直接到了次日傍晚。 如果不是仆人擅自进了房屋,自说自话地忙碌把我吵醒,我可能还在熟睡。 这才过去了多久,也太快了吧? 坐在妆台前,从敞开的窗户望向漆黑的天幕……或许内部时间的流逝也与外界不太一样? 由着她们替我上妆打扮,梳了一头无比复杂的发型,然后换上那身厚重华丽的婚服,不知道算不算心理作用,身体顿时到几分沉闷和压抑。 “新娘子可真好看啊。” “就是啊,太幸福了吧。” …… 赞美络绎不绝,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中,除了我。 究竟是做了什么孽要在这种地方过家家啊。 也不知道那几个家伙进度怎么样了,以防万一,我还是把枕下那把连咒具都算不上的匕首收进了里衣,好歹是个利器,凑合用吧。 “到时间了,快快出发吧。”门口听见管事的催促。 盖上红盖头,有人背着我上了花轿。 噼里啪啦地敲锣打鼓,连连送上的恭喜祝福,外界各种纷乱嘈杂穿过狭小的“木箱”被送了进来。 随后是一路漫长的颠簸,眼皮子莫名有些沉重……沉重?为什么还感觉到困?这情况有点不妙!?心底顿然涌起强烈的危机感,下意识身手去拔那把匕首…… * “送入洞房!” 迷糊中尖锐的声音让我猛地睁眼。 眼前是一片昏暗与朦胧,身体无法自主活动,甚至连思想都是混乱的——除去来自自我的思考,还感到异常的忐忑与慌乱……这种情绪不属于我。 在梦里。 迷离中几乎瞬间得出了结论。 有人用一把玉如意将遮蔽视线的盖头挑了下来,视野稍微恢复,但仍然是朦胧的,对方穿着新郎的服饰,我却看不清他的相貌,只能凭“我”的内心感受知道对方外表普通,脸上挂着谦和的笑意。 他对我说了什么,我听不清楚。 转身见他倒了两杯酒,端着那袖珍的酒杯坐在我身旁。 交杯时,我另一手已经握住了藏在婚服下的匕首,手心沁满了汗,无法控制地疯狂颤抖。 “我”错过了交杯的时机,心中竟松了一口气。 ——杀了他我一定不得善终,可我想活,要不干脆放弃吧,无非就是背负一个忘恩负义的罪名,只要能活着,我甚至还有机会见到那个人。 “这是我们万家祖传的佛珠串链,是身份的象征,父亲让我拿来送给你,我给你戴上吧。”他和蔼地说。 如果刚才那份犹豫还属于萌芽阶段,那么现在已经进入发芽生长的阶段了,就这么顺其自然发展,“我”可以轻易将握刀的勇气抛下,比起杀人和被处死,背负骂名是多么容易的事情。 “我”妥协了,任他替我戴上那串佛珠。 如果说现在的我因入梦无法操控身体,那么这一刻,梦境中的“我”无法动弹了。 那串佛珠,剥夺了一切行动能力。 他非常开心地亲吻了“我”,然后站起来,投来阴沉沉的俯视,纵使看不见他的相貌,我也能确信他的眼神冰冷得令人不寒而栗。 “我真的太高兴了,”他表情似乎扭曲了,愉快笑着甚至拍起了掌,“放心吧,我们万家都会记住你的恩情的。” 然后身体不受“我”制地在命令下,跟着他走到了外面。 “我知道你有个情人,原本是叫二蛋对吗,镇上人都是这么称呼他的,我不喜欢夺人所爱,所以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他说着又讥讽一笑,“或许,也可能见不到呢……” 强烈的恐惧刹那间侵袭了“我”。 虽然行动受限,但依旧能够讲话,从疑惑到质问,再到哀求,他都没有回应“我”,而是把我带到一片空旷的场地。 中间摆放着一鼎巨大的焚香炉,但对香炉而言那体积又过于大了。 我看到宾客们聚集在此,设好了隆重的宴席,仿佛是在特地等我出场。 从穿着打扮很容易分辨出,除了万家的人,镇上所有人都到场了。 画面一转,我已经站在了那鼎炉口,里面燃烧着的烈火如此明亮,刺痛了我的眼睛,这一刻,悲愤与恐惧的泪水从眼眶里潸潸落下,落在凶猛的火焰中顿时化为灰烬。 周围支离破碎的言语传到耳朵里,大概了解到“自己”似乎有些特殊,是百年一遇的体质,万家为了寻找我这类型的人费了很久的功夫,这些人是想拿我“炼化”,令我与这鼎炉子合为一体。 完成献祭仪式,可保万金镇永世富贵。 烈火燃了一整晚,然而在无尽的痛苦、不甘、憎恨与绝望中,“我”并没能如他们所愿。 ——从一开始万家人就被骗了,我的生辰八字与他们所求的只差了一刻,这一刻之差使得结果犹如天壤之别。 属于我的意识脱离了新娘,开始升往高空,凌空俯视下,那鼎焚香炉里的火熄灭后居然自行缩小,直到巴掌大,香炉里没有燃料,却有缕缕白烟升起,他们将香炉供奉在户外造好的祭祀台。 认定这烟雾是带来荣华富贵的味道,却不知死亡将至。 时间转瞬即逝,脑海出现了7日的概念,同样是夜晚,那鼎炉子又一次变大了,里面莫名燃着旺火,无法察觉这份异常。 整个镇子的被泛白的烟雾萦绕,在这股奇异的烟雾下,镇民们连夜起床,如同一具具被剥夺了思想的行尸走肉,相继聚集到万家,在香炉前排成长队,在无尽的沉默中,不论老女老少,不论贫穷富贵,所有人皆为一具凡躯,一个个自行攀爬着,义无反顾地投身进炉火中。 * “姑娘……姑娘……?” 意识恍惚中听见有人在呼唤着什么。 我猛然惊醒。 隔着一层轿子,略带沉闷的敲锣打鼓依旧,轿外是喜庆一片。 整场仪式还未开始。 “呼……”大梦初醒般长舒一口气,才发觉冷汗浸湿了后背。只不过那股怨恨仿佛从梦境脱离,依旧残留在我胸腔中无法释怀。 轿子不再颠簸。 “新娘子?”那老妈子敲了敲侧壁,“我们到了。” “哦。”我应了一声。 “原来没睡着啊,那快下轿吧!” 按照她所说的,我起身出去。 这梦来得太过蹊跷,但不知为何,好像能笃定梦境的真实性。 是新娘残存的执念给出的信息?因为她想摆脱惨死的结局?但这样我应该看不到最后……7日后完全感受不到新娘的意念了……还是说是香炉本身?它做的? 一边被人扶着往万宅走去,一边规划另一个方案。 ——要杀了新郎。 没什么特别依据,但我明确自己得杀了他,这是关键人物。 另外那串佛珠也绝对不能戴。 彼时如果还没有出路,那就只能与另外三人汇合,让五条悟在世界内部打出一道裂缝。 这个方法关系到全村的非术师们,也不知道他会不会配合呢……可能得把他忽悠到与我立场统一,他才会点头吧。 咒术师们大多数都有一腔保护弱小的热血,说不准还怀有几分牺牲精神,夏油杰看起来就是典型,这种时候竟有点想念直哉了,他那个性格,一定毫不犹豫地会让我不必顾忌那些非术师,爽快点完事就好了,只要大家内部统一口径,出去后也不会有太多麻烦。 在一众簇拥下,我缓步走到正殿。 身旁不知不觉多出一个人来,隔着厚厚的盖头,我只能看见他的脚,与梦里的着装如出一辙。 是新郎啊。 哎,如果只有我一人就好了,都不用走流程,直接砍了他脑袋完事,其他人上来就继续砍,砍到所有人都死光,连主演都没有了,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而敌人把六眼他们这些不稳定因素卷入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吧——在同窗的监视下,我无法做出这种与诅咒师无异的行为。 大概是那场沉浸的梦境在作祟,我的情绪变得有几分暴躁,这不符合我谨慎的性格。不过真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我肯定不会乖乖束手就擒。 就看我的同窗们怎么打算的了,他们此时此刻应该坐在观众席,欣赏这场演出。 有种莫名的屈辱涌上来,好像第一回 这么忍辱负重地妥协。 “一拜天地!” 还是那个声音尖锐的唱词,听得我一阵难受。 太不爽了!但我要冷静!! 为了后续能和新郎单独相处,这部分工作必须做完。 被家仆搀扶着,向外鞠躬。 “二拜高堂!” 转过身,向前方鞠躬。 这些个蠢货,受我一拜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夫妻对拜!” 还有这家伙,一会等死吧! 随着那声“送入洞房”。 我被一路扶着,往后院走去。 比起梦里,现在可要真实太多了。 哪怕看不见的情况下,细微的声响与午夜寒冷的空气分毫不差地被身体感知所接收着。 在欢呼中我迈过门槛,进入布置好的婚房,人群散去。 那些嘈杂瞬间被隔绝在外。 屋内只剩下我与新郎两人。 我坐在床侧,他似乎在屋内转悠,来回踱步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借着这个间隙,用宽大的衣袖遮挡着,一手已经悄然无声摸上了外衣下藏着的匕首。 “咳咳……” 那人走到我面前清了清嗓子,又站了半会。 这人在做什么?要不先发制人把他干倒吧?不,还是等他靠近点更妥当。 越是安静就越发压抑,有些沉不住气了,手臂微动,突然一柄长物进入视线,那东西轻轻一挑,把遮掩的盖头掀了起来。 我屏住呼吸,准备以最迅捷的速度完成刺杀。 随着视野由下至上开阔,新郎相貌落入眼眸的瞬间,一下子愣住了,连拔刀的动作都停留在一半。 眼眸里白发少年就站在我面前,穿了一套做梦都想不到的中式新郎装扮,头顶的帽子已经摘了,被他丢到一角,银白的头发乱糟糟的,显得他面容更加青涩,意气风发的脸上洋溢肆意的笑容,那双湛蓝的眸子向我投来他一如既往的戏谑与得意,似乎对我此刻的神情异常满足。 得了。 五条悟,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第42章 第42章 真是满脸的得意啊, 明显就是蓄谋已久。 四目交汇,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望见一抹惊愕从他眼里转瞬即逝。 下一秒他恢复一如既往轻浮的笑脸:“怎么样?惊不惊喜, 意不意外?” “在搞什么鬼啊?!”瞪大眼睛,忍不住发出一连串质问, “所以前面跟我拜堂的也是你?你变成了新郎?” “哎呀, 别这么激动小点声。”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望见我手里亮了一半的匕首,差点跳起来,“哇, 不是吧秋, 你要谋杀亲夫?!” “嘁。”无视他这番玩笑话, 把刀子收了回去。 “见到我就不能表现的高兴点吗?老子可是帮你逃过一劫欸。”他沿着床榻,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哦,是不是万家人要弄死我?” 既然占了万家儿子的身份, 一定有人教过他该怎么做了。 我甚至瞧到那串佛珠被他拿来叠戴在手上。 “原来知道啊?所以才想杀我?咳咳, 不对,是新郎。” “我变成这样也就算了, 毕竟是对方的目标, 你又是怎么回事?”我问。 “这个啊,还真是巧合……” 五条悟把这段时间他们几人的行动大致同我描述了一遍。 被那群人当做新娘带走后, 他们打算继续原来的计划——先翻进万宅瞧瞧那个炉子。 不过, 在这之前他们做了一次实验,是五条悟早就想干的那件事——随机选择一位幸运儿, 打晕然后捆住, 看是否会出现什么问题。 然而晕倒的时候还正常,醒过来却失去了理智, 为了达成回到“正轨”的目的,身体无视了绳索束缚与□□疼痛,竭力站起来,意图回去,即使已经超出人类生理极限也不肯罢休,如果不松绑那人的手脚恐怕会生生勒断,唯一停下他们的办法就放走他或者再次打晕。 总之,如果想限制镇民行动,又不危害到生命,目前可行手段就是让他们陷入昏迷,但治标不治本。 于是问题回归到探索万宅上。 因为是比较危险的行动,硝子不适合跟着一同参与,而夏油杰发现张大牙一直盯着他,似乎想监视他是否会破掉那堵墙,最后三人决定分两头行动。 “老子刚潜入万家没多久,它家的狗就发了疯似的乱叫。”他不爽地说。 “是你被发现了吧。” “不可能,就是看准了附近只有一个人才选那个位置潜入的。”他反驳说,“他进了一个看起来像密室的地方,用来开门的东西是腰上的玉佩,正好撞上他出来,一时兴起就把他打晕了,狗也是这个时候叫的,有意思的来了……” 五条悟兴致高涨的脸上浮现一抹神秘。 “拿走玉就溜了,结果家仆赶到时居然把被敲晕的那家伙当做了入侵者绑了起来,很自然地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老子稍微露了个脸,那些家仆们都恭敬地围上来唤我少爷,嘿嘿,你说好不好玩。” “还能这样???”我迷惑地脱口道,顿了顿继续说,“所以你就理所当然地以万家少爷的身份行走啊?” “厉害吧!”他骄傲地点头。 “那么……夏油杰也是因为捡了那个荷包才被当成二蛋啊。”我若有所思说。 “他现在估计还不知道呢。” “出去前别告诉他真相。”我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他一脸不怀好意的表情,又问向我,“你呢,从哪里得来的情报?居然一言不合就亮武器,太凶了吧。” 敛起表情,我沉着脸把梦里所见所谓简略说了一遍。 五条悟从起初的惊讶到认真思索。 “居然还有这种事……太神奇了……的确和万宅的主人交代的一模一样,他们说这佛珠是专属于我的,也就是只有‘我’能使用,说是给任何人戴上就能限制行动,我的任务就是给你戴上后送去香炉那边,举行仪式。”他望着叠戴在手腕上的佛珠说。 “对你自己没影响?”我问。 “没——这东西连明明咒具都算不上,但或许是世界本身的产物,在内部仍旧有作用吧。” “说不准当年真的是咒物呢……炉子见过了吗?有什么发现?”我问。 “看不出什么问题,那东西倒是真实的,不过特级咒物是破坏不了的,秋应该知道吧。” “这样吗……” 我有些沮丧,如果“新郎”是可以被任何人随意替代的,那么杀新郎就没有意义了。 “不过……”身旁五条悟开口道,“有一个人我觉得有些古怪。” “谁?” “万家的家主。” “有什么奇怪的?” “那家伙遮遮掩掩的,连见我也是隔着屏风和我讲话,现在想想,有些可疑欸……另外他自始至终都在强调‘献祭掉新娘一切就能结束’……这得把她看做灾祸的根源才会这样说吧,不就和梦境透露的情报恰好相反了吗?”五条悟顿了顿继续道,“如果所有人都表露对新娘的忌惮或许也没问题,偏偏管家却私下悄悄和我说了‘万家的富贵能否保住就看少爷你了’这种话……一开始我还有些奇怪,现在好像明白了……万家家主的立场与其他人不一样。” “你认为万家家主是局外人?”我接过他的话说道。 “是这个意思。”他轻轻点头。 “除了我们,还有谁能是局外人呢……除非……” 话还没说完,他迅速抬手,宽厚的手掌突然迎面压了上来,将嘴沉沉捂住。 被他这猝不及防的动作吓了一跳。 还没来得及扒开他质问。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侧身凑过来低沉道:“有人来了,而且数量很多。” 我一怔,外面怎么会有人?这不在流程之内啊。 环顾一圈,借着屋内昏暗的灯火,果然见到了窗外的倒影,一颗颗圆滚滚的头探出了一半,如果能看见外面的景象,大概是沿着墙半蹲的姿势,随后甚至见到有人戳破了窗户纸,一双双眼睛透过洞孔将视线投了过来,仿佛在观赏一场好戏。 这不加掩饰露骨的行为让我浑身汗毛陡然悚立。 “现在不用我解释了吧?”五条悟松开手低声说。 他们应该是见房间太久没动静,所以好奇来看看,只是没想到会用这么直白的方式。 “我有一个想法。”我说。 “什么想法?” 张了张嘴,又合上,实在受不了这些视线了,干脆起身把床脚架上系好的床帐解开。 “到床上来说。” “啊?为什么?” “快点,我不想被偷听,也不想被偷看。”不耐烦催促,自己先一步缩进了临时“安全屋”,看他迟疑的样子,我笑着说,“干嘛啊,怕我占你便宜? 他不情不愿地坐了进来,盘起腿:“到底要说什么啦?” 我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点,他轻微俯身同时我也将脸凑上前,手掌端在脸侧,在他耳边悄声开口:“或许我们可以找个……” 忽然间,有什么东西刺穿了窗户,划破长空,呼啸着,以极快的速度飞向这边。 “躲开!” 五条悟反应比我更快,因为相隔本就很近,毫不犹豫地回拉下了我的手臂。 本来是跪坐的姿势,顺势就着这份力量倒在他身上。 凌厉的刀子几乎是擦着我的后脑划过,眨眼刺入了紧贴床边的墙上。 瞳孔不自觉地放大,以为是自己错觉,第一时间回望那把短刀以作确认——上面散发着只有咒术师才能覆盖的咒力! 什么情况?!这内部世界为什么能有咒力存在! 不仅如此,刀身还插着一张符纸,上面咒文正发着光亮,在昏暗的房间里异常醒目,那是非常特殊的符咒,可以承载术式! “快出去!”说着这就要从他身上爬起来,五条悟似乎也感到不安,皱眉望向短刀。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视线在顷刻间被一片漆黑笼罩。 本就狭小帷帐下,由术式构建的墙板一样的东西,从六面包围着压了下来,陡然形成一体密封的盒子。 还没能起得来就被不容置疑的力量压倒,手臂支撑在五条悟脑侧,不至于完全躺在他身上。 ——被关在了里面,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只能感受到身下的五条悟还与我并存。 “怎么是术式?”五条悟后知后觉般出声,瞪大眼睛一脸诧异。 “我怎么知道?”尽可能忽略这暧昧的姿势,我说。 我们都无法调动咒力,但有人可以。 这一切恰好印证了五条悟猜想,除我们之外,诅咒师也在里面。 封闭的盒子正在往里缓慢收缩,背后宛若大山般压迫着我,左右两边同样如此,我们能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 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见过类似的术式,只不过那个要强悍多了,封闭的盒子像棺材一样困住目标,随后迅速挤压,能瞬间把对方碾成肉泥。 现在这个,就像是阉割后的不伦不类版本。 “喂,想想办法啊。”五条悟双手支撑在两边对抗术式,但仅凭□□力量无法击溃术式,就像对付咒灵一样,至少需要咒具作为载体。 距离越来越近,非常罕见地,在他额间看见了细密的汗。 这种抵抗都是徒劳,不过五条悟躯体还是强悍的,他还在顽强抵挡着我背后的“大山”,但在这么下去双双阵亡也是迟早的事。 ——都不用等到什么献祭仪式了,这婚房就是我们的葬身之地。 “我能有什么办法,六眼看得出什么吗?” “即使能看出来但使用不了咒力一样没辙啊。”他说。“你这坏家伙,这么淡定一定有什么办法吧?” 鼻尖近在咫尺,能感受彼此紧密的呼吸,他反倒自己先不好意思了,当即侧过了头,高挑的鼻尖若有若无地摩擦到我睫毛。 “哦,或许杀了我就行了,”想起什么,我抬眸朝他瞥去,“不是说过吗,杀了新娘一切就结束了,这是在逼你出手啊。”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这种蠢话!?”他投来不可置信的眼神,又一脸恍然继续说,“喂,不是有办法可以让我使用术式吗,用那个吧。” 讲话的气息在我耳畔缠绕,耳尖传来痒痒的酥麻感,忍不住地晃了晃脑袋。 “是没问题啦,但你没忘记吧,咒力输出过多一旦世界塌了,普通人可能会跟着遭殃。” 其实就是在等他主动提及,我不想承担这部分责任,不过在说出杀死我的建议时,他反驳得如此果断,让我有些莫名舒坦。 “知道,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他非常自信说,“真有万一,也是我让你做的。”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我的小心思,他又补了一句,但他不该是这么敏锐的类型。只当把刚才那番发言归于他那份傲慢。 “好吧。”我故作妥协地应了一声,“尽可能帮我拖延一下。” 他双臂穿过我脑袋支撑着后板,我完全把他当做了肉盾,我松开手,任凭自己趴在他身上,然后去找他的腰带。 “喂!你在做什么啊?!”像是应激的猫咪炸毛地大叫起来,如果不是空间受限,这家伙绝对要蹦起身。 “别吵,赶紧配合我把上衣脱了。”即便低头也看不见,只能靠手在他身上疯狂摸索。 “等,等等,为什么要脱衣服?”他呼吸突然紊乱。 “要在你身上画个符。”另一手轻轻拨开刀鞘,中指尖触碰上去划开一道深深的伤口让血流出。“好烦啊,你这衣服怎么这么难脱!” “别的地方不行吗?” “必须得是咒力的起点。” ——也就是肚脐的位置。 时间紧迫,承载了那份术式的重量在我身上越来越沉重,而我身下他那副身体也太僵硬了,简直硌得慌。 总之,至多还有一分钟的时间,彼时可能连手活动的空间都没有了! 该死的,所以这衣服怎么那么难脱! 干脆放弃解衣服,只要手能进去画符就可以了。 五条悟想腾出手帮忙,但一副心有余力不足的样子。 不知是不是空气逐渐稀薄的缘故,他呼吸落在耳间都是灼热的,令我的气息也开始急促。 还好手已经突破那层层难关碰到他皮肤,想都没想地下滑去找他肚脐的位置。 “喂!你不要乱摸啊!”他深深地吸气,整个人都紧缩了一节,紧绷着身体,惊呆了地喊起来。 其实有点滑稽,我从没在见过他这么失态,可惜现没时间嘲讽他。 “那你好歹指挥一下啊!”我也不满地看向他,抬头正好与他俯视下来的脸对上,唇畔似有似无地抚过他下巴。 已经紧紧贴在一起了,哪怕隔着厚重的布料,每一分毫的触感都格外明朗,甚至能清晰体会到彼此胸腔的起伏,因为压迫感连我大脑都开始混乱,但两人又完全不在一个步调,以至于进展缓慢。 “别再往下了,大小姐,在上面!”居然能在他语气里听见几分崩溃。 下一刻我手猛地一僵,因为体会到来自对方的异常,是属于男性特有的生理现象,让我有些震惊。 “变态啊你!都什么时候了!”我实在感到惊讶,忍不住发问。空着的手小幅度往他身上一锤。 “胡说什么,这难道不是你的问题吗?”他别过头去不看我。 真狡猾啊,居然还敢反咬一口。 还好已经摸准了位置,开始用指尖在皮肤上迅速盲写。 “一会只有2分钟时间。” 悬吊的心放松了些。 这份松懈让我意识到自己状态同样很糟糕,脸颊很烫,还在升温,我无法控制种现象。 太糟糕了,这暧昧又紧急的事态,实在是太糟糕了。 第43章 第43章 “不好了不好了!” 隔着术式, 外界沉闷的惊叫声传了进来。 “大人您快去看看吧!宾客们打起来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术式竟自己解除了,我停下就差一笔完工的符。 身体陡然一轻, 虽然我们还保持着原来的姿态,但那种压迫感已经没有了, 像是溺水者忽然浮出了水面, 我深深地喘息了两下才恢复均匀的呼吸, 然后如释重负地往旁边一歪,直接躺下了。 “累死老子了。”手臂向两侧摊开,五条悟长舒一口气。 看他衣衫不整的样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刚才发生了什么成人节目。 “别说这种奇怪的话啊!”我指责道。 “哈?”他怔了下, 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 投来鄙夷的眼神,“在想什么啊……脑子里装的都是黄色废料?” “喔,”我瞥瞥嘴, 讥讽道, “那是谁刚刚在耍流氓?” 他一怔,显然没想到我还能把这种话拿出来讲, 当即坐起来, 振振有词:“难道不是你的问题吗?还不是因为你到处乱摸!老子是正常男人欸!是本能反应!” 靠,是比谁脸皮更厚吗?! “但我可是很正经地在找位置欸!不像你……”我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秋, 你真的是女孩子吗?”他斜眼看过来, 不可置信说。 在我看来这种避重就轻的言辞明显就是认输的信号。 感受到胜利的喜悦,我扬起下巴:“这种事你不应该很清楚吗?” 他顿时语塞, 干脆闭上嘴背过身去, 只听见发出惆怅的叹息声,又相当恼火地疯狂挠着后脑, 像一只生闷气的大猫咪。 我低头看了眼指尖,伤口处已经没再渗血了,却因那份割裂开的疼痛发着烫……手指从他腹间滑过的触感莫名地传递过来,其实是大脑通过回忆给出的虚假信息,但一时间令我有些恍惚,原来男生身体这么结实吗…… 好像变得奇怪了,我极力将那些怪异的念头抛掉。 清了清嗓子,扭头对五条悟的背影说:“总之,出去后就把件事忘掉吧。” “哦。”他敷衍地回道。 好像还在气头上啊。 “人是不是都走了?”我问。 外面的情况也只有六眼能看到。 “是的。”他转过身来,衣服已经整理好了,越过我起身掀开床幔,跳下地,“走吧,先出去,把那个可恶的诅咒师揪出来。” “我听见说宾客席发生冲突了,是夏油杰他们?” “大概率吧,先前在人群中有见到他们两个。” 从屋内出来,紧跟在五条悟身后。 我们一旦被人发现,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甚至围攻,所以只得绕开巡逻的家仆,一路偷偷摸摸地到了后院的假山造景,借着人造石与黑夜的遮掩,能眺望到香炉处的宴席。 酒席已经乱成一团,夏油杰护着硝子在接连扑过来的攻击中穿梭。 视线一眼就锁定了藏在众人里的男子,他太过独特了——和我们一样,这家伙的颜色并未褪色。 “那个就是诅咒师吧,居然光明正大地跑到人群里。”我说。 这意味着他不打算隐藏自己了。 “躲起来也没有意义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能使用术式,但那一刻开始这家伙的咒力流动已经发生了变化,不论去到哪老子都能把他揪出来。” “噢,所以反倒在人堆里安全吧,看样子是打算拿非术师当人质呢。” 夏油杰在围攻中也发觉了那道醒目的人影,他似乎开口询问了什么,但相隔太远,声音嘈杂,我这边并未能听清。 “听好了诸位!”诅咒师在护卫的簇拥下高声大喊,亢奋激昂的发言压盖了其他声音,“在这里任何冲突都是徒劳!放弃无谓的斗争,只要把新娘带过来,丢到那炉子里!一切就结束了,所有人都能安然离开!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已经足够明显了,分明是在对话除我以外的高专三人,他甚至非常狡猾地,想把他们拉到同一阵线,从而孤立我。 确实,就目前来说,让整个村子的非术师承担未知后果,还是牺牲我一人,怎么想都是后者划算。 我沉沉地瞥向旁边的五条悟。 朦胧的月色洒在我和他身上,银白色的发丝格外明亮,一根根纤长的睫毛也是纯白的,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他的眼睛,湛蓝的眸子和夏日的天空一样澄澈干净,在夜里仿佛看见了白日。 “怎么了?”察觉到我视线,他转过头来。 “没什么,”我立即挪开不去看他,漫不经心说,“现在怎么办?” “啊?先前不是说有想法吗,话还没讲完吧,我还在等你开口啊。” 诅咒师那番言论好像并未让他有所触动,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开小差去了,没有听见,但细想完全不可能。 “喂,你这家伙不会是对刚才的话耿耿于怀吧?”不知道是哪里暴露了,他直白地戳穿我的小心思。 我没接话,焚香炉那边夏油杰似乎打算越过人群直接攻击诅咒师,而对方正在村民的保护下有恃无恐地对夏油杰说着什么。 “怎么突然就别扭起来了?”五条我在我旁边说,“是笨蛋吗,我们怎么可能做背弃同伴的事情?” 他眼神就像看傻子一样。 不知何来的勇气,以及莫名涌上心头的执着,好像非要听到一个答案才肯善罢甘休:“如果一定要二选一呢?” 刚开口就后悔了,这种情形哪怕是面对外公我都不会问,何况是六眼,我们才认识两个月,是什么让我产生了他站在我的立场去承担责任和风险的错觉? 不过为了表面的和气,应该会拿谎言搪塞我吧。 “噢,是不是你的办法又不能用了?那样的话,秋把刚才的符补完吧,老子现在就把这鬼地方毁掉。”用漫不经心的态度给出了答案,坚定的眸光却完全看不出敷衍,他是认真的。 “为什么?”我怔怔开口。 “我还想问你,你在怕什么啊?居然会被这么低端的伎俩束缚,秋不是那种会在意一般人死活的类型吧,所以是害怕后果吗?动脑子想想,对方可是诅咒师欸,凭什么要妥协啊,如果非术师能成为咒术师的软肋,那就都等死好了。” 复杂的问题在他口中一下简化了。 “换做杰可能会选择非术师优先吧,他不是常这么说吗。”我垂下眼眸。 “呵,话虽如此,真到他选择的时候一定也会摇摆不定吧,所以不用问他,老子来做决定就好了。” 他非常自信的把全部负担揽在自己身上,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或许对他来讲这些都不是负担吧,磁带选A面还是B面,不过全凭心情。他是宝贵的六眼,出生就凌驾于千万生命之上,没人会指责他,所以不能体会我的惶恐也是理所应当。 一边不屑于那句“天差地别”,一边又再次意识到那份差距,可恰恰因为这他这不可一世的傲慢,才会坚定地选择了我,而我也第一次收获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有种无处安放的别扭在内心深处缓慢滋生。 “哎,真麻烦啊,还无法理解的话就当是私心吧,那些人老子不熟也不认识,真要有牺牲也没办法,唯一能做的是尽可能把牺牲降到最低。” “哦,我知道了。”我说。 “明白就好,快点吧。”他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有种老师教导学生时被认同后的自豪。 以为我要把他身上那个符画完,居然自己主动去解衣衫。 “别耍流氓了,”我拍拍他肩膀说,“听听我的计划。” “哈?你耍老子?” 第44章 第44章 作为一名一级咒术师, 夏油杰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憋屈的时刻。 术式不能用不说,面对的敌人虽说弱小却无法下死手,而这些敌人却如同打不死的蟑螂, 但凡还有一丝意识善存,就像勇猛的战士朝他扑来。 说起来, 今晚其实没他与硝子什么事, 他们只不过是边缘人物, 主打一个见机行事,所有视线重点都在摇身变为主角的悟和秋身上,本该如此的, 而结果那两人还没传出声响, 反倒他这边先起了冲突。 ——真的是非常荒谬的体验, 先是入座后从同桌原住民口中得知了婚礼目的是献祭新娘的真相,还没消化完这劲爆的消息,然后又因为他和硝子在宴席上没有动筷子吃饭, 也没有喝酒, 引起了不满,那些人说他们这是对万家的不敬, 最后情绪发酵了。 总之, 内部世界一次又一次刷新他对“荒谬”这词的认知。 他倒还好,就辛苦了点, 硝子作为非战斗人员相比之下就很吃力了。 把前赴后继扑上来的人打飞, 就在他思考着是不是先和硝子撤退的时候,那个万家的家主出现了。 见到那人刹那, 他与硝子瞬间明白过来, 这个万家的家主是他们“同类”,是在内部世界能保持清醒的人, 也就是说,他是诅咒师。 那人被家仆簇拥着,明显是拿非术师做人质。诅咒师的态度很明确,要求拿秋来出路。 又是一个荒谬的提议。 想都没想拒绝了。 于是又一次陷入了苦战。 “硝子,一会你找机会先跑,我去对付那个诅咒师。”借着战斗间隙,他与背对着的硝子说。 “说得轻巧,这些家伙恐怕不会轻易放过我走啊,”硝子瞥向身旁,“不过,或许能帮你引走一批。” “那看情况行动吧,”他说,“那两人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动静这么大不可能不知道吧。” “你们是听不懂吗?”不远处,立在屋檐下被保护着的诅咒师说,“别白费功夫了,即便是杀了我也没用,你们依旧出不去,献祭新娘是唯一方法。” “这种事不劳操心,解决掉你,我们会自己想办法的。”夏油杰眯着眼嘴唇泛着笑意。 “愚蠢!”诅咒师怒不可遏地骂了一句,“为了袒护一个认识不过数月的家伙,让同伴和如此多的平民身处险境,真是不懂你们在想什么!” “别想转移矛盾啊,”硝子踹倒一名握着短棍冲上来的男性,顺便把武器夺了过来,“有罪的不是你吗?” “认识两个月怎么就不是同伴了?”夏油杰眼神不经意地瞟向诅咒术所立之处的屋顶,又立即收回目光,笑吟吟道,“诅咒师是不会理解的吧。” “呵,你们会迟早为自己的决定而后悔的。”家主打扮的诅咒师咬牙切齿道。 话音刚落下,他头顶被一团迅速下落的阴影笼罩,等他抬头时正好对上一身婚服打扮的男性从天而降,过于醒目的白发令他瞬间明了对方的身份。 是六眼!又是六眼! 这个三番两次搅乱了他计划的家伙!如果不是他,东方秋早就死了!!万家长子被替换的事等他察觉时已成定局,他的目标是东方秋,根本就没打算花费多余心思对付六眼,只能眼看着他脱离自己掌控,逐渐陷入绝境。 第一反应是防御随后发动术式,视野里,六眼下落同时手从背后亮了出来,手里有什么东西……是窜珠链……糟了! 六眼根本就没打算对他发动攻击,只是脚踩地同时那串佛珠已经套上他脖子,顷刻间浑身已经无法动弹了。 “少……少爷!?您这是做什么?!” 家仆们纷纷回过头,看着突兀登场的五条悟,一脸惊异。 外场连还在乱斗的镇民也停下了。 “万少爷出现了,怎么不见新娘?” “就是啊,祭品呢?” 人群中有人发出疑惑。 “别着急啊,各位,新娘很快就会出来了。”五条悟颇有少爷架势地,对着众人说。 “别听他的!他已经叛……” 五条悟迅速转身,从衣袖拿出不知哪里弄来的馒头,卡主他下巴然后往嘴里一塞,诅咒师剩余半截话被卡在喉咙里。 “少爷,您在干嘛……?” “没事,他想吃馒头而已。”五条悟拍拍手掌,高声宣布,“好了,宴席继续,那边两个,二蛋还有二蛋的亲友,就是你们,扰乱了宴席秩序,老实过来吧,本少爷要单独审问。” “不愧是少爷,一出现就震慑了这两个无礼之徒!”仆从谄媚说。 “那……仪式究竟什么时候开始,马上就过时辰了……”管家踌躇着上前询问。 “很快。”五条悟轻拍他肩膀,宽慰道。“去把火烧起来吧。” 众人遵从着五条悟的吩咐,放下武器让开路。 夏油杰和硝子一脸胃痛的表情,原来事情就他五条悟一句话便了解决了,亏他们还辛苦战斗了这么久。 “怎么不早点来?”走了过去,夏油杰不满道,“真是抢尽风头啊。” “没办法啊,女主角突然闹起别扭,不给她做思想教育根本没有行动力啊。” “该吐槽你也能给人做思想教育了、还是吐槽我们生死攸关的时候你们俩居然在解决心理困扰,简直不可思议,也稍微顾及下我们啊,撑不住了怎么办。”硝子难得也表达出不满。 “不会的啦,还有杰在呢。”五条悟摆摆手,“快跟我走吧,”说着又侧过身,看向那个立在原地,只能怒目而视却连手指都无法动一下的诅咒师,扬起笑容,“你也一样。” * 同五条悟交代完计划内容,我留在万家的祠堂,独自等待。 他回来的很快,不过除了诅咒师,还带回了另外两人。 “呀,怎么把衣服换了,不是看起来还挺不错的吗?”进门硝子先打起招呼,她神色疲倦,似乎是想用这种惺忪平常的话语缓解压抑许久气氛。 “那种送葬服才不要穿。”我说。 新的这身衣服是从路过的房间顺来的,是很普通的家仆的衣服,至少看着干净勉强能凑合。 原来的婚服被我随手丢在了祭祀桌上。 “所以,你们到底在计划什么,一路上悟也不肯讲。”夏油杰说。 “这不是还有个外人在吗?”五条悟辩解道。 三人侧身让开,背后是那个诅咒师。 大门敞开的祠堂中,月色冰凉的光华照亮了半边屋。 在这相近的距离,我见到了那个诅咒师的脸。 “我说是谁啊,原来还是张熟面孔。” 嘴被堵住了,他根本说不了话,只是看我的表情就和起了起了杀念的恶鬼一样,狰狞可怖。 “认识吗?” “虽然认识,但其实是名字都叫不上来的程度,”我笑着说,“这人和他老婆同是诅咒师,不过几年前在一次刺杀行动中,女的被我杀了,所以此对我念念不忘吧。” “别笑得像个反派啊。”五条悟说。 “而且念念不忘这词不该这么用。”硝子吐槽道。 “应该是恨之入骨?”夏油杰说。 “大老远跑来,煞费苦心布下杀局,结果输在了这么不起眼的变故上,应该很不甘心呢,还有同伙吧,他们在哪?” 换做是我,大概也会被气得吐血了。 因为五条悟闯了进来,还阴差阳错和重要人物换了身份,那重要人物又手握关键道具,最终导致全局崩盘。 连他自己也做梦都想不到吧。 夏油杰上前把堵着的馒头取下来,指望对方交代点什么。 “呵,”那诅咒师轻蔑的哼笑,“那又怎样,我这次就没想过活着离开,而你这个贱人也一定会死在里面。” “还是一如既往地狂妄又愚蠢啊,如果不把他们三个卷进来,你是有这个机会,可惜……其实你也不想的吧,但必须这么做……原本以为是想让他们三个盯着我不在内部世界乱杀人,现在突然明白了,解除内部世界的条件除了完成‘仪式’这一个方法外,另一个办法或许在现实世界。所以才不得不把他们也送进来。而你的同伙正在外面看守,是吗?” “知道又怎么样呢?”他有恃无恐说。“你不死,他们出的去吗?” “太小瞧人了吧……内部世界的人各有各的身份,辨别身份其实不是靠脸,而是物件,二蛋是荷包,万家的儿子是玉佩,夺走物件就能替换掉对方……说起来你又是用的什么物件?不过也不重要……总之,只有我不一样,我什么都没拿却被认作新娘,为什么呢?让我猜猜,是不是一开始那张黑白照前就供奉了与我对应的东西?一旦我踏入领地仪式就会缓慢激活……至于具体是什么嘛……无非就是血肉吧,最多外加一个生辰八字,而我想我身上最容易得到的应该是头发。” 诅咒师脸色逐渐苍白,看来基本都中了。 “说了这么多又有何用呢?” “我想说的是,我并非不可替代。” 望着他脸上绝望的表情,心里格外畅快,这种情绪令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突然一击手刀劈在我后脑上。 “疼欸,”我捂住后脑,望向五条悟,感到莫名其妙,“你干嘛?” “别跟他废话了,快点啦。” “哦。” “杰跟我一起把他衣服换掉。”五条悟说。 “要换什么衣服?”硝子问。 “新娘的衣服。”我说。 “呃?” 不知晓计划的两人投来怪异的眼神。 但还是照做了。 诅咒师应该猜到我的想法,神色开始慌乱。 “别妄想了,这种事不可能办到。”他说。 “为什么办不到?”我反问,“你那狭隘的眼界完全限制了对世界的认知,说到底,你们的败因还是能力不足罢了。” 站到他身后,看着男生们脱下他上衣。 “东方秋,你这个贱货,你这个不得好死的狗东西……”他开始豪无下限地谩骂起来。 “杰。”五条悟皱着眉说。 “我知道。” “让他骂好了,不会和为我去死的人计较的。”我不以为意道。 不过夏油杰没听我的,很快让他闭上嘴。 “一点都不生气吗,真不像你啊。”硝子不知什么时候点了跟烟,一副看戏的样子在旁边说。 “这种程度不算什么。”我说。 用一直收好的匕首再次划破中指,让血液流出来,又看向他完全暴露在外的,背部粗糙的皮肤。 学习结界术时,画符也是其中一项分支。 用血画符是咒符师的常用手段,为了能让咒符更具能量,咒符师时长会用中指或者舌尖的血,那部分血液是承载了术师本身精气部分。 纵然无法使用咒力,但血液本身蕴含的力量无法抹除,否定这份力量就等同于否定血的存在,否定血就如同否定“活人”本身,那么一开始我们就不该存在。所以,就像【六眼】,任何肉身所属部分的力量,在内部仍然可以发挥。 而现在就是用这样的血在他身上写下“新娘”的生辰八字,就和民间流传的诅咒娃娃一样,以此做成替身。 只不过,我拿不定主意的是该写我自己时间,还是新娘的,而新娘的日子又有两个,一是骗过了万家的生辰,二是新娘的真实生辰。 究竟哪一个才能让仪式与原世界达成一致呢…… 未作太多思考,我开始在他身上“落笔”。 ——既然不确定,那就干脆三个都写吧! 其实还有一件想不通的事——他为什么能使用术式。 不过这疑点本身无足轻重,纵然能使用,那也是阉割后的版本,再则,就算问了他也不会说。 写完三条时间,搭着手帮忙把新娘的衣服给诅咒师穿上,因为尺寸不合看起来不伦不类,但我想外面的人应该不会介意。 大功告成。 “我自己带他去就好了,你们三个留在房间吧。”五条悟说。 “好。”硝子果断点头,她看起来很疲倦了,应该不想再掺和。 “我倒想去看看呢。”夏油杰说。 “你们俩再露脸不方便吧,别又跟人打起来了。”我说,“所以还是我去吧。” “不,我的意思是秋也不用来的啊。”他说,“你也是他们的‘目标’吧?” “不会有问题的,”我摆摆手,振振有词,“先前换衣服时用狗血在身上画过符了,比起我,他们更会认同那家伙呢……我跟着去也能以防万一用备选方案。” 后面那句是借口,其实只是想亲眼见证这个嚣张的家伙怎么死的。 “这也行吗……那好吧。”五条悟妥协说。 * 随着时间推移,宴席上的宾客们越发不耐烦,他们时不时神经质地高声大喊,或无故对人谩骂,有失去理智的趋势。 直到两道人影出现。 “来了!” “祭品到了!” “哎呀,等了这么久,再等下去时辰就过了!” 超过百余人的视线看过来,终于不是那种悚然的眼神了。 焚香炉正燃着烈火,偶尔发出嗡嗡响声,盖口是开启的,正方架上了供人攀登梯子,那是一条通往痛苦地狱的道路。 “不是一直在念叨结束吗,现在是时候了,自食恶果说的就是如此啊,”五条悟略有惋惜地拍了拍“新娘”的肩膀,“去吧,到炉子里。” 随着话音落下,“新娘”脖子上的佛珠有股无法抗拒的力量,迫使他向焚香炉走去,他说不出话,眼里透着无尽的恐惧与憎恨。 与之呼应的是宴席上一阵又一阵的高声欢呼,是荒诞的喜悦。 鲜红的身影爬上高梯,然后坠楼,“咚”的一声闷响,炉内火焰发疯般地肆意狂舞,将里面撕心裂肺的哀嚎与咒骂吞没。 如墨般夜色下,火舌如嫁衣一样鲜红夺目。 “紧张吗?”五条悟在我旁边悠然开口。 温和的语气与那些喧嚣格格不入。 “什么?”其实是听见了,只是没理解他的用意。 “万一行不通呢?” “不会有万一,”我说,又转而笑道,“真不行,那就一起死在里面好了。” “干嘛这么阴暗啊。”回答似乎出乎他意料,他摇摇头。 “那还问?”我不满地说。 “嘛,总之可以放心了啊,”他扬起头,望着天幕,“你看,世界在恢复。” 随着炉内的嚎叫戛然而止,欢呼也褪去。 那些镇民动作蓦地定格住,与刚入镇时如出一辙,只不过这一次没再凝视我们,而是翻起眼白,愣愣出神,宛如被抽走了灵魂的一具具躯体先后倒下。 稀薄的雾气逐渐浓稠,厚重的白气将周围景象全数笼罩吞没。 没用上多久,目之所及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 唯独那鼎炉子还屹立着。 “是我错觉吗,它在缩小?” 但又好像在远离我们,失去了参照物,一时间辨别不出究竟。 “是在变小……但好像离我们原来越来越远了,它在移动。” “快追!”我说着已经先动了身。 “喂,别擅自行动啊!” 声音从背后响起,很快跟了上来。 “怎么距离完全没变过?”我说,不仅没有缩短,还越来越远了。 一跟枯枝样的物件从炉子内部飞了出来,实在猝不及防,我和五条悟都为此一愣,脚步不自觉顿了下。 与此同时,白雾迅速退散,深暗的夜色,皎洁的明月,以及茂密的树林呈现在眼前,是色彩绚烂的真实世界,这一刻,久违地体会到了现实世界的亲切。 前方有人在快速移动着,身体摩擦着茂密的枝叶,簌簌作响。 五条悟将落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说:“这个……难道是宿傩的手指?” “秋。”随手抛向空中,枯槁如枝的咒物准确落到我眼前,下意识地接在手中。 “手指放你这,前面的家伙大概是诅咒师的同伙,他把香炉带走了,我负责追,秋你去跟杰、硝子他们汇合。” “哦。” 有想过跟五条悟一起追,毕竟这群家伙让我吃了不少苦头,但大晚上视线不如白天,又是在山里,只有五条悟那双特别的眼睛才能让行动不受环境影响,我强行跟上恐怕会成为拖累。 低头瞧了眼那根成年男性的枯指,如蜡的触感从指尖传递。 不过这东西为什么会在香炉里?而且,完全没有特级咒物的感觉啊……这就是承载了千年前诅咒之王残存力量的残肢? 实在有些平平无奇…… 仿佛是感知到我那份轻视,手指像是活过来地触动了。 ——它本身没有反应,而是仅凭借着肢体接触,一股穿越数千年的古老气息毫无征兆地攻击了内心。 最先是耳鸣,在一阵嗡鸣中外界世界被隔绝了,然后是尖啸的嘶吼,无尽又疯狂的嗤笑环绕,眼睛自动忽视了真实的山林景象,在一片混乱与如走马灯的场景中穿梭中,最终在极为壮观的骸骨血海停下。 背后感受到不加掩饰的探究的视线,我转过身,一片血红的汪洋,遥遥望去,由骨头堆积的小山上坐着个男人。 他穿着款式简单的和服,有两张面孔,四条手臂从宽大的和服袖口穿出来。 不用作太多思考,这家伙就是两面宿傩,而且很明显他还保持着自我意识。 视线交汇,骨堆上的男人扬起手,朝我指来,像是发现极为新鲜事物,流露着好奇与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一指似乎拉近了我和他之间相隔的距离,转瞬间我来到了骨山之下,脚踩在血水里引起我一阵反感。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进入诅咒之王的内心世界,但这种处境相当不妙。 居高临下的俯视投来,他嘴唇泛着肆意的笑容,缓缓开口。 “女人,你……” 话语却被锁链挪动时所发出的哗啦声响打断了。 被打断的不仅是他,还有我。 身后一副通体漆黑的棺材蓦然出现,一团黑气萦绕于它周身。 纵然没有转身也能感受到它因直立而笼罩下来的巨大阴影。 这一刻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了,就像是被死神的镰刀锁住了咽喉,呼吸,心跳,思考,全数被恐惧侵占! 这是第一次它不受我操控地出现! 这种失控让我瞬间感到无比惧怕,身体无法遏制地战栗! 铁链像一条条古代巨蟒在棺体上游移,目的是为了束缚紧棺盖。黑棺所遍布的黑色符箓上,由血所书写下的咒文泛起猩红的光芒。 即便如此,那里面的活物也有破棺而出的架势! “咚!” 一声闷响,像是有人在里面敲击棺门。 这寻常得不能在寻常的敲击声却像是重锤击打在灵魂上。 两面宿傩愣住了,他的身影与他那尸骸满地的内心世界顿时化作支离的碎片,破碎消散。 ——现实中手那只断指从我手中弹飞了出去,它掉落在山地里,外皮像烧焦了般呈现炭黑色,但很快又恢复如初。 我却没能因此解脱。 灵魂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抽离了。 景象转为黑暗,从一个内心世界被拉进另一个内心世界。 黑棺外溢的气息令我陷入混乱,在这片分不清天地的黑暗中,灵魂失去控制地自由坠落着。 有双女人的手把我空中接住。 但她并不是在拯救我,纤细的双臂紧紧掐住了我的脖子,节骨分明手指奋力收缩。 顺着手臂,女人孱弱的身影从黑雾显现。 她有着和我极其相似的面容,或者应该说,是我长得像她。 一滴滴眼泪从她眼角落下。 “对不起。”她表情痛苦地和我说。 一边道歉一边加重力气试图掐断我的咽喉。 只能凭借本能去对抗她的双臂,而伸出来的却是一双稚嫩的孩童的手掌。 即便是用上全部力量我也撼动不了她分毫。 几乎是在失去意识的瞬间,依靠本能地竭尽全力从喉间吐出两个字:“妈妈……” 她表情陡然凝固。 犹豫刹那,一道汹涌的力量如狂风骤然降临,将她猛地撞飞出去,在黑暗中,她的头颅被什么固定住了,而下身还因惯性自由摇摆。 ——咒力构建成一根无形的绳索套住她的脖子,无情的绳索急速缩紧,女人却放弃抵抗,连本能的挣扎也没有,瞬间没了气息。 我怔怔呆望着这幕场景。 对于这个刚才要差点杀死我的人,又死在我眼前这件事,感受不到一丝快意,也没有半分难过。只是直到死亡她都一直盯着我,明明在那之后没有说话,但是为什么,那双眼眸里传递着令人难过的悲哀。 ——没有结束。 循着夺命的绳索,末端被一只留有锋利长甲的手拎着,就像是拎着一个供人赏玩鸟笼。 巨型影子从她尸体后显形。 随着着它的出现,灵魂无法控制地战栗起来。 如同坠入无光的诅咒深海,海水是咒灵的气息,窒息与压迫感让人绝望,身体只能无依无靠地在诅咒中漂浮,而当回过神时,一头古老的巨兽已经游到身旁,悄无声息地张开了血盆大口。 绝望蒙上了我的眼,捂住双耳,堵住口鼻,在身体里悄然生长肆意蔓延。 想要快点死去,哪怕多活一秒都要崩溃。 那身影越过尸体,垂着眼眸幽幽开口。 听不清说了什么。也不记得我回答了什么。 只看见无数咒灵纷涌而至,簇拥成群。 它们在叫嚣,在狂欢。 已经无法思考了,我空荡的大脑如仅存着一个概念。 【诅咒诅咒诅咒诅咒诅咒诅咒诅咒诅咒诅咒诅咒诅咒诅咒】 “喂,振作点!快醒醒!!秋!秋??……秋!!!” “秋!” ——有人在喊我。 身体被沉稳的力气拽住,不断摇晃着。 布满闪烁着星光的夜幕映入眼眸,随后是少年的面容。 正坐在山间的泥地上,迟缓的意识令我一阵迷茫,脸颊有种湿哒哒的冷意,伸手去碰了下,湿润从指尖传递来,我回过神,发觉眼眶里堆积着的泪水正从眼角往下滑落。 “醒过来了?!” 有人在我旁边惊喜交加的声音。 连领域都算不上的内心世界,用幻境形容更为贴切,却偏偏被摆布了——是那家伙的恶作剧。 为什么? 为什么封印会莫名松动?!它应该在沉睡才对…… 这一切变故都是从进入两面宿傩的内心世界开始的…… 是共鸣? 不,不可能是共鸣,是排斥…… 唯一庆幸的是松动好像只出现了一瞬,现在已经恢复了,而且那股气息并没完全投射到现实。 “喂,好歹说句话啊?!还有刚刚那是怎么回事?那棺材里面……” 刺耳的字眼让我心脏陡然狂跳。 意识到还有更加严重的问题,下意识猛地抓住对方的手臂。 或许是动作太过猝不及防,吓了五条悟一跳,话卡在一半没说完。 凝望着他的脸,我才发觉一向惯用的能胁迫对方保守秘密的手段在他身上都难以实现…… 这种手足无措的无力感让我很难过,但我不该是会有难过情绪的人,一定是刚陷入了可怕的记忆,还没缓过来的缘故吧。 “怎,怎么了?”他话语突然磕绊起来。 “能不能……”我艰难开口,气息还没稳定以至于语调带着几分颤抖,“不要问了……” 如果能看见自己的表情,现在一定难看至极吧,毕竟从来没用这么软弱的态度与人示弱。 “哦……好,好吧。”他答应的很快,很不像平时那种追究到底的性格,“没事了吗?能站起来吗?去找硝子他们吧,正好让她给你检查一下。” 站起同时想要顺手扶我一把。 我坐在地上岿然不动,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手死死攥住他衣袖,继续说:“不管你看见什么……别告诉其他人……拜托了。” 求人是极度羞耻的事。 眼泪滑过的轨迹不知不觉被风拂干了,应该残留着所谓的泪痕吧,以至于脸颊又热又干燥。 “是秘密吗?”他又蹲了下来,平视着我。 “嗯。” 这个时候如果向我提出要求,不论是什么,大概都会答应。 “既然是秘密那就没办法了啊,”听起来有些无奈,但还是非常简单地同意了,“好吧,不会说出去的。” “要做约定。”我说,“你可以提条件。” 对咒术师而言,“束缚”具备强制性的约束力,只有达成契约才是真正的承诺。 “好,答应你,替秋保管秘密,不告诉任何人。” “束缚”就此成立。 他答应地如此爽快令我有些恍惚。 为什么不向我提要求? 为什么能这么简单的同意? 张了张唇,又合上,迷茫地望着他,复杂的情绪现在只剩不解。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这回自己站起来了:“现在总放心了吧?” “嗯。”我愣愣点头。 迎着月光,我发现五条悟状态似乎也不对劲,额间沁满了汗珠,脸颊两侧有汗滑下的痕迹,刚刚事态有这么紧急吗…… ——事发时他没走远,看到的同时一定感受到什么了。 突然回想起恢复神志时他脸上的慌乱,原来总是不可一世的家伙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啊…… “站得起来吗?”他问。 “嗯。”撑着膝盖起身。 “手指我收起来了,秋之后最好都别碰那东西,”他说,“可惜被那个诅咒师跑掉了,总之先回去吧。” “嗯。” “你只会‘嗯’吗?”出发同时他斜眼看过来。 “哦。” 我们都没再说话,他似乎对我这种态度习以为常。 对五条悟没什么不满的,相反这次他宽容的言行完全超出我理解了,以至于产生了名为内疚的情绪,让我不知所措。 临近初夏,山间的夜晚带着几分潮湿的寒意,好在乡下的夜空有群星点缀,就着月色与他一矮一高两道影子投在地面,穿梭日渐茂盛的夏草,往山下走去。 第45章 第45章 有关望泽村村民集体失踪事件的报告。 事件发生第四日, 由高专一年级组成的四人小队前去调查事件始末,并搜寻不翼而飞的宿傩手指。 同日19时,辅助监督与四人失联。 20时, 辅助监督与当地留守的窗口前往望泽村,通往村庄的道路被帐所阻拦。 事态升级。 21时, 高专下达了所有非术师远离望泽村的指令, 并表示很快会有增员。 次日1:04分, 经观测,帐被收起了。 1:10分,五条悟与东方秋率先回到现实世界。 1:13分, 监测到极为强烈的诅咒能量, 持续时间为, 0.8秒。后推断为诅咒之王手指突发异常所造成的。 1:17分,五条悟追捕诅咒师无果,回收两面宿傩手指, 与东方秋下山。 1:20分, 夏油杰与家入硝子于村长家后院重回现实。 1:40分起,失踪的村民相继出现, 全数陷入昏迷, 个别老弱人士因长时间断食进入生命体征危机状态,部分村民受到轻至中等的不同程度外伤, 绝大多数住院后于三日内苏醒。 以上, 关于事件始末,后续将附上小组成员们的详细报告。 中午, 闷闷不乐地趴在课桌上, 笔夹在指尖不断晃动,望着桌上空白的表格, 深深地长舒一口气。 “五分钟内叹了三次气了,”硝子坐在我对面的小板凳上,望着我说,“既然这么勉强,为什么还要答应下来啊,还回去不就得了?” “不行!”我立即坐直,鼓起力气准备下笔,又一下泄了气地垂下脑袋。 “不过真叫人惊讶啊,你居然会帮那家伙写报告,关系怎么突然这么要好了?” “哪有,又不是自愿的!”我振振有词说。 一看到报告就头疼,而我自己那份至今也没写好。 “噢,所以说他胁迫你?” “也没有啦。” 问题就出在这里。 ——事件后半部分几乎全程都与五条悟共同行动,因为有不想写入报告的内容,但又怕五条悟自说自话地写上去了,于是想着和他商量一下。 至今还记得敲响他宿舍门,听完我的诉求后,露出那副得意的表情,然后从房间把属于他那份空白的报告表拿给我了。 “交给你了呢,秋。”他用非常欠扁的口吻说。 没理由拒绝他,甚至觉得这是最好的决议。 于是任务加倍。 难倒我的不在“写”这上面,而是回想,那晚在“婚房”发生的事根本不可能照写吧,但如果要编造新的内容……一旦回忆起来总有些杂乱的画面难以遏制地从脑海涌现,连彼时身体的每一分触感都仿佛被再度唤醒。 心脏会因此猛地跳动,脸会不知觉地发热。 为什么会这样? 关于男女间那种成年人才适合探索的话题,我早就了解过了——纵然没亲身体验,但也看过不少相关书籍,已经到了自认为博览群书,甚至嗤之以鼻的程度。 所以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这种后劲十足的尴尬让我只能懊恼我自己。 唯一庆幸的是当时非常嚣张地斥责了六眼,至少在表面那股气势上,我胜利了。 总之,千万不能让他发觉我此时的狼狈心理,否则他可能半夜睡觉都要得意地笑醒吧。 “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了?”硝子投来探究的眼神。 可能是状态不对被她察觉出了端倪,我立即回神:“完全没有,是硝子想多了。” “那就当我没说吧。”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老师说报告不可以再拖了,今天必须上交哦,加油,我先去抽一根。” 人的潜力果然是无限的,在痛苦挣扎中,磨了一整个下午,把两份报告都写完了,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在体育室找到五条悟,夏油杰也在旁边,两人似乎是刚偷懒完,准备去食堂。 “拿去吧。” 几乎是把报告甩到他脸上,他接过去,扫了一眼:“厉害啊秋。” 夏油杰也凑上来瞧:“写得比我还认真啊。” 五条悟眼神从报告上挪开:“以后是不是都能拜托你写报告了?” “异想天开吧?求我啊。”我说。 “哦,那求求你啦。”??? 你就这么随便地求人吗?能不能有点少爷的架子? 视线投在我脸上,墨镜间隙中,他对我眨了眨眼。 “太狡猾了吧?!”我忿忿开口。 “哎呀,不可以反悔哦,好了,先把报告交了在一起去吃饭吧。” 夜晚回到宿舍,躺在床铺上,拿起手机准备上网冲浪,却鬼使神差地点开了短信收件箱。 是鹰的讯息,前后对话有很一长条。 尽管是前两日的对话了,但当时的震惊现在依旧能从字里行间切身感受。 —— 两日前。 【鹰:封印出了问题?】 点开新消息,迎面而来的字眼令我心脏陡然紧缩,倒映着简短句子的瞳孔本能放大。 这世界上知道封印存在的应该只有外公和舅舅,他们甚至都没告诉舅妈。 鹰不可能是他们俩个。 那还能有谁? 秘密一旦暴露,我或许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死可能还是稍微好的结局,被做成咒物永远封存更有可能,而那个时候,我的对立面将是全世界。 这太危险了,鹰到底值得信任吗? 见我迟迟不回复,那边又发来一条。 【鹰:如果出现问题,必须立即回国。】 算了,能知晓封印的存在本身就代表值得信任了,不是外公说的,那就是舅舅。 定了定神,我回复过去。 【触碰到两面宿傩的手指,发生了反应,已经正常了。】 大约过了10分钟,收到新消息。 【鹰:诅咒之王是有些特殊,是我们疏忽了。幸好官方将外溢的能量视作诅咒之王的手笔。今后务必避免接触。】 如果他们得知六眼已经察觉了棺材里面的存在,家里一定会炸开锅吧。 但不知为何,好像能对五条悟放心,一方面他不是华国人,更不是华国咒术界高层,他不了解那些渊源,另一方面他已经与我定下契约了。 抿了抿唇,决定不在就这事和他探讨。 【降魔炉丢了,还有个九龙帮的人跑了。】 【鹰:香炉已经回收了。】 握着手机的手一抖。 哈??? 【鹰:诅咒师也被处理了,这方面毋庸担心。】 随后他用老成的文字,非常耐心地解释了我部分疑惑,让我细思极恐——他知道的太多了,让我不得不怀疑情报都是哪里来的。 【鹰:对方能使用术式大概是手指的缘故,上交的手指有过仪式的痕迹,我猜那人应该是把手指吞了,但他不是合适的受肉,目的不是唤醒两面宿傩,而利用纯粹的诅咒力量激发体内的咒力,不过因为你吞下剧毒之物,他也注定会死了。庆幸那只是一根手指,香炉仍然能对他的咒力压制,如果是两根,他术式可能真会在里面要了你的命。】 【鹰:至于你提到的梦境……香炉是具备活性的咒物,大概率是处于某种亲和性给你的提示吧。】 【鹰:九龙帮的事我会继续着手调查,你也稍微提防点。】 事已至此,望泽村正式告一段落。 回归到普通的高专生活。 上课睡觉,外出任务。 值得一提的是,这之后的第一次三人行动,俩男生非常不要脸面地实施了他们的“钓鱼计划。” ——让我单独进入咒灵领地,吸引咒灵靠近并放松警惕,然后躲藏在暗处的夏油杰出其不意地将其降服。 这是五条悟的提案。 起初夏油杰对此还不屑一顾,认为自己凭实力照样可以做到,结果尝试过一次后他彻底摆烂了。 “太厉害了,秋,我们甚至省去了搜寻咒灵这个步骤欸。”仿佛是看不懂我那无语的表情,五条悟兴奋说。 “以后任务也多多指教啦。”夏油杰一旁吞完那颗咒灵球,走过来拍了拍我肩膀。 “才不要!” “别这么说,秋难道不想快点结束,自由活动吗?”他继续说。 “……”完蛋,好像被说服了。 “那你帮我写报告。”我扭头对夏油杰说。 “小事一桩。”他看向五条悟,“真有意思啊,我帮秋写报告,秋帮你写,悟才是最大赢家吧。” 我不爽地“哼”了一声:“快走啦,我肚子饿了。” 留下一句话,先迈步往外走去。 “有想吃的了吗?” “汉堡吧。” “悟,你有没有觉得秋最近脾气好很多欸。” “好像是哦。” “谁教你们当着面谈论别人的啊!?” “有什么关系,是在夸奖欸?” “不需要!” “好吧。” 时间快进到7月,迎来短暂的假期。 高专的暑假比外面正常学校要短许多,伴随着不稳定因素,假期暂停,临时外出任务也是常有的事情。 而我却因为家族任务,不得不再次去京都,回禅院家。 终于要见到那个入学之后就跟人间蒸发一样的未婚夫了呢,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如今我很迫切地想要见到他,因为钱已经彻底花完了。 第46章 第46章 “我说, 要不我们集体去冲绳吧,冲绳!” “抱歉呢,毕竟是第一次出远门, 我需要回趟老家。”夏油杰说。 “欸,硝子和秋呢?” “我的假期时间和你们相比没那么自由。”硝子婉拒道。 “我有事, 要去京都。” 于是, 五条悟兴致勃勃的提案被无情驳回了。他失望的垂下肩膀, 沉沉叹气,真的是一只哀伤的大猫咪啊。 新干线上莫名回忆起这段情景,主要是五条悟那落寞的神情, 总觉得很有意思。 对于五条悟, 其实已经没什么可以挑剔的了。 他宽容地接纳了我, 无条件为我保守秘密,所以我也勉为其难地正视了这个家伙的存在,甚至会在日常生活给他一些无关痛痒的回馈。但这不影响我依旧会忍住不因为他不爽快而感到愉悦。前者是对五条悟本人, 后者是针对“六眼”。 收起这些琐碎的小心思, 我开始在车上小憩。 抵达京都,禅院家照例有安排司机与躯俱留队的随从接我上车。 “直哉这两天在家吗?” 从后座问向前面陌生的面孔。 “少爷这些天都在家呢。” “那就好。” “东方小姐很关心少爷啊, 听说上次回来好像没能见到?”副驾驶位的男人燃气了八卦心, 在禅院家私下已经流传了一种说法,那就是这位未婚妻对少爷十分钦慕, 可惜少爷却不懂得怜香惜玉, 大家都在为东方感到可惜。 “当然啊,那家伙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存在呢。”微笑回答道。 前座人听完, 表情闪过一抹惋惜:“少爷可真是个幸福的人呢。”然后咽下后半句话——希望他能好好珍惜吧。 禅院家还是老样子, 一进门就被那无处不在的沉闷的氛围笼罩了。 在仆从我们的鞠躬礼下,我回到自己那间空荡荡的房子, 稍微收拾了下就急忙去找直毘人处理正事。 不过接待我的是禅院直哉。 还以为这家伙会当缩头乌龟躲着我,没想到数月不见居然有勇气了? “好久不见啊,直哉,想我了没?”用捉弄的口吻和他打起了招呼。 “收起那副虚情假意的样子吧,还是这么叫人作呕。” “干嘛这么较真,真是一点也不可爱啊。” 他放下环抱的双臂,自顾自转身带我往地下室走去。 “高专生活怎么样,听说你还在那边生病了,很凄惨吗?”不怀好意的目光瞥视过来。 生病? 我愣了下,想起来99号仓库事件后确实对外称胃病犯了卧床了两天来着,但是那种事这家伙是怎么知道的?不是几个月一条消息都没有吗? 抿了抿唇,我叹息一声:“还能怎么样,同窗对我这个转校生意见很大,尤其是六眼,还要我给他写报告,真讨厌啊。” 直哉似乎有些出意外,怔怔出神,但转念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 “也是啊,你这种家伙在哪都不会有人喜欢吧。”他得意地笑了起来。“跪下来好好求求本少爷,或许可以帮你转回京都如何?” “那是两码事,直哉,”我说,“是什么让你这么得意忘形了,觉得我会有求于你?即便真有这个需求,你也会帮我的对吧。” 按了下息屏的手机,向他展示着以他照片为底的屏保。 “开心吗,特意为你换上的。” “你!”禅院直哉顿时语塞,表情狠厉地瞪过来,撇着嘴吐出骂人的脏话,“还在用这么不入流的手段吗,真是恶心!” “别生气了,干活吧,一会我要回去休息。”我不耐烦催促。 后续一路不再有交谈,直到结束封印任务,准备自行回房时,他突然叫住了我。 “这段时间先别回东京。” “为什么?” “问那么多做什么,反正你也在假期,闭嘴听话就好了。”他不耐烦地说。 我凝视着他,没接话,也没打算走。 沉默了数秒,他妥协地开口说:“以为我想留你吗?别自作多情了,下周有个餐宴,你也得出席——这是父亲的吩咐。” “啊?应酬这种事和我没关系吧?” “怎么没关系了?”他抬了抬下巴,一脸高傲,“总之,要是想走也不会拦你,只不过会如实和父亲禀报而已。” 直哉鄙视地扫了一眼,留下不明所以的我先走了,弄得我一头雾水。 所以到底是什么餐宴?讲清楚啊?! 回房间悻悻躺下,后知后觉想起没和他提钱的事,算了,既然还得呆好些天,也不急于一时。 * 京都的夏日比想象中凉快一点,当然也可能是禅院本身居于山林的缘故。 百无聊赖地在家里溜达,见到了后院属于年轻一辈私设的学堂,又看到训练场上那些挥洒汗水进行着搏斗的咒术师们。 禅院直哉也在其中,他应该是也望见了我,与人战斗的架势更加凶猛了,几乎是处处下狠手,把人打趴下后一脚碾在对方头上,趾高气昂地向我投来示威的眼神。 真像自作多情的花孔雀啊…… 连连摇头,毫不感兴趣地撤离。 禅院直哉这人技术一般般,手段倒是毒辣,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或许是他自己开发出来的呢,毕竟和这人性格很像啊,总之,跟他老爹相比他完全登不上台面,真让这种人继承禅院,那禅院算是要完吧。 转悠一圈后回去躺下。 其实有想过去市区呆一呆,但又觉得和直哉这种人同行会让我对京都仅存的美好印象彻底消散,所以宁可一个人也不要与他一起,也可能习惯与高专同窗们相处后,似乎不再能轻易接纳这种体验极差“陪玩”了,他连流星都不如。 这就是由奢入俭难的道理吗…… “滋滋……滋滋……” 接连不断的震动在我脑边传来。 “滋滋……滋滋……” 睡着了?眯着眼睛去摸索手机,朦胧的视野下看见来电显示是“六眼”的字眼。 六眼? 想起来了,刚入学时有交换过电话来着,但好像是第一次主动联系我欸。 所以这家伙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按下通话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你在哪里?” “嗯?干嘛?”我有些迷惑地问。 “声音怎么回事?啊,你在睡觉吗?” “是的,被你吵醒了。” “难怪发消息没回啊。”他毫无歉意说。 “没事我就挂了。” “急什么呀,还没回答我呢,你现在在哪?” “京都啊,”带着几分明知故问的口吻说,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再具体点的话,就是禅院家。” “还在京都啊,那太好了,明天出来玩吧!”他语调突然欢快,像是听见久违好消息。 “什么意思?”听完从床榻上当即坐起,“你也在京都?” “啊,有点事情被叫回来了,真的麻烦死了。”他抱怨着语气又转为激动,“怎么样,出来吗?有家新开的甜品店很想去试试耶!已经提前预约过了!” “好啊。” 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这家伙简直就是就是我乏味假期生活的救星。 “上午有点事,下午1点吧,地址晚点发给你——话说回来,需要接你吗?” “哦,不用,会有人送的。” “那就好,明天见。” “明天见。” 结束电话,通过熄灭的手机屏幕望见那张属于自己的脸,是非常自然的开心的表情,然而在察觉的那一刻我立即收敛起笑意,明明没有人在旁边,却下意识遮掩笑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连我自己也说不上来原因。 这奇怪的行为很快被我抛到脑后,又给禅院直哉打了个电话。 “干什么?”那边传来闷闷不乐的声音。 “明天下午,我要出去玩,你送我。” “关我什么事,你残废了走不动吗?”他不爽道。 “你不在使唤不动你家下人。”电话那头,禅院直哉想起来父亲有吩咐过未婚妻外出他必须随行,大概是有意撮合他们俩,才这么命令的。 “真麻烦。” “嫌麻烦把我送到目的地你就可以走了。”我说。 “行吧。”他态度十分勉强,但还是同意了,又不等我回复直接挂断了电话。 真没礼貌啊,我腹诽一句。 禅院直哉还算守信用,第二天中午很准时地准备了车辆。 他以为又要自己安排游玩位置时,我先报出了地址。 “甜品店?”他愣了下,“真无聊。” 没品味的家伙。 碍于还在车上,强行忍住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哎,这就是寄人篱下的难处啊。 可惜京都的交通有些堵塞,1点整还未达到目的地的我准时接到了来自六眼的电话。 “到哪里了?老子可是很难得地准时了欸?”那边听出了大少爷的不耐烦。 “快了吧,堵车了。”我说。 “让司机把车从天上开过来吧。”他说了句玩笑话。 “这种事不可能做到的啊。” “好吧,在等你哦,快点。” 结束通话后,旁边禅院直哉投来惊愕的眼神。 “你约了人?还是男人?!” 应该是听筒里五条悟的声音被他听见了,一脸不可置信地向我发出质问。 我淡定回道:“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你有病吗?”他突然生气了,呵斥道,“让我送你去见别的男人?你怎么敢的啊!” 这才哪到哪?只是和人约好吃个甜点就破防了吗?又不是去酒店和男人开房,心理素质太差了吧?! “掉头,现在回去!” 我还没说话,他就下令了。 “啊……可是,已经在直行道上了……而且过了红绿灯就到了呢……”司机支支吾吾说。 “不准掉头,开过去放我下车。”我同样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这……” 好像被卷入了什么不得了的纠纷,司机连握方向盘的手忍不住地轻微颤动。 “你这家伙!”直哉怒不可遏地大喊,差点从座位上起身,转念间又想通般地坐正,冷哼一声,“真是厉害啊,秋——就按她说的在目的地停车——让我看看是跟哪个小白脸约会,等我把他手脚拧断……到时候可别求我手下留情啊。” “哦,随便。” 留给直哉一个看傻子般的眼神,希望他能细细体会其中奥妙吧。 第47章 第47章 车子在路边停稳, 不指望禅院直哉会替我开门,先他一步下了车。 这一行为在他眼中似乎有着想甩掉他偷偷和男人约会的嫌疑,甚至也不等司机给他开门, 急匆匆地快步追上来。 “跑这么快是在担心别人了吗?”他在后面讥讽道。 人来人往的街道前,显眼包样的白发少年站在店铺门口, 一手插兜一手握着手机, 这种高个外表又帅气的青春期男生总会引得不少女性为之侧目。 他视线从手机挪开, 抬起头来正好望见了我。 “迟到了7分钟啊。”五条悟很计较地说起开场白。 “才7分钟而已。”我说,“已经很不错了。” “啧,意思是还要我夸你吗?”他连连摇头。 “不是不可以啊。” “乱跑什么啊?”禅院直哉跟上来了, 抓住我的手不耐烦说, 目光越过我扫对面的男人时, 动作与表情瞬间凝滞了,“悟……悟?” 他脸上的怒意顿时消散,化作不可置信的诧异表情, 呆滞在原地。 这家伙惊呆了的神情实在太搞笑了, 甚至能看见他瞳孔都在震动,我顺势抽动胳膊甩掉他的手。 “这是谁, 你的保镖?”五条悟眸光投向他, “好像有点眼熟?” “禅院直哉,我以为你们认识呢。”我耸耸肩, 好心地替那个发懵的家伙回答。 “对哦, 原来是染头发了。”五条悟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也是一起来吃甜点的吗?” “不是哦, 他是来打断某个家伙手脚的。”我戏谑道, 准备看禅院直哉如何向五条悟发难,然后被打得落花流水。 “哈?”五条悟发出不明所以的疑惑声。 “不, 我确实是来吃甜点的!”禅院直哉从震惊中回过神,义正言辞道。 “啊?”我侧目,“你脑子没问题吧?” “秋,你真是的,既然是和悟出来玩怎么不早讲呢?怕我不同意吗?”他语气蓦地变得很温和,只是带着几分皮笑肉不笑的架势。 “哈?!” 这态度转变也太快了吧!?突然就虚伪起来了?? 这一下令我措手不及。 “好吧,临时多一个人也无所谓啦。”五条悟不太在意说。“一起进去吧。” ——多一个人对一向喜欢热闹氛围的自己而言确实没什么问题,但内心隐约有些不爽,又说不出所以然,真是莫名其妙的情绪。 * 说是新开的甜品店,实际上还在试营业期间,一切产品不对外销售,只有部分预约客人有资格提前享用。 店内是以童话元素为主的装潢,兔子,马车,气球,白熊,水晶鞋等装饰随处可见。 太可爱了……连我这么冷漠的人都能觉得可爱,那一定是极其触动的画面。 客人不算多,基本上全是女性,有种典型“闺蜜间下午茶”的氛围,不过从进店后,一道道目光就落在他们两人身上移不开了。 五条悟这种自恋的家伙似乎很习惯异性的注目,而禅院直哉表现出一副浑身难受的模样,也是,这种喜欢装腔作势的家伙确实和可爱格格不入啊。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留下来,忍不住就别勉强自己了。”我趁机挖苦道。 “休想!”他瞪了我一眼,“你说和悟关系不好,原来是在骗我?真无耻!” “刚才不是说要打断他手脚吗,怎么退缩了?” 在我进一步嘲讽下,他脸色铁青地闭上嘴,沉默宣布了我的胜利。 跟随服务生,三人就着小圆桌坐了下来,随后附上了三份菜单。 五条悟坐在几乎是正对面的位置,禅院直哉不知出于何种缘由,惺惺作态地把板凳往我这挪了挪。 分别扫了眼这俩家伙,脑内不禁产生了些联想。 禅院和五条家祖先一辈曾有过恩怨,好像在哪听说过一部分,并且这种不合延续至今,还维持某种僵持状态。 也不知道这两个未来家主同坐一桌尴不尴尬,反正我是不尴尬的。 他们俩要是能打起来就好了,不仅能看一场好戏,还能顺便录下禅院直哉被痛殴的过程,这家伙应该对我更加言听计从了吧。 “喂,秋,傻笑什么呢,就你没点了。” 对面五条悟敲击着桌面,打断我美好的憧憬。 同时禅院直哉也投来瞥视。 “哦,”我抿了抿唇,把菜单递给服务生,“草莓冰淇淋和草莓蛋糕。” 菜单上写的是更加梦幻的名字,嫌太麻烦就简略了。 “好的。”服务生笑盈盈地记了下来。 “秋在学校是不是总惹麻烦,真是承蒙照顾了啊。” 等服务生走后,禅院直哉蓦地开口,一副长辈般的口吻。 “惹麻烦”这种词用在别人身上真是新鲜,五条悟起了几分兴致,同样以前辈的姿态说道:“是挺爱闯祸啊,不过,经过教导后也乖巧了,现在还会帮忙写报告呢。” “欸,真的假的,我还以为她只主动帮我写报告。” “真的哦,秋有在很努力地融入我们欸。”??? 我在旁边听得满头问号。 这两人在聊什么啊,还是我认识的悟和直哉吗?甚至口中的秋都不是我所知的人吧?所以这种虚伪的较真有意义吗??? ——真是莫名其妙。 “不会是你们胁迫她写的吧?”禅院直哉质疑道。 “怎么可能,是秋主动提的,对吧?” 两道迥然的目光同时望过来。 “啊,是这样吧。”抽了抽嘴角,用无话可说的表情回答道。 没有帮任何人的意思,这两货任谁不爽快我都开心,于是干脆阐述事实。 这回轮到满口谎话的直哉同学语塞了,表情难看至极。 “客人们久等了。” 服务生端着餐盘打断了这场充斥谎言的较量。 一盘盘甜品很快填满了整张小圆桌。 气氛却没因此得到缓解,反而因无人讲话,陷入莫名的僵硬。 当然应该只有他们觉得拘束吧,我那猎奇心理得到异常满足。 分别吃了一半的草莓味蛋糕与冰淇淋,望了望对面五条悟面前丰盛的餐盘,我开口说:“悟,我要吃你的巧克力球。” “啊?不要,”他果断拒绝了,“想吃的话再点一份。” “那不行,你盘子里那个看起来更好吃。”不爽被他拒绝,我固执地说。 “哪有这种道理啊?”他没好气说。 “你吃我这个。”禅院直哉手肘撞了下我胳膊,把他的蛋糕推了过来。 “不要,我不吃抹茶!”我嫌弃地看了一眼。 他恼怒地倒吸一口气:“已经很给你脸色了,秋,别得寸进尺,乖乖吃完然后跟我回去。” 不由分说把我吃剩的蛋糕和冰淇淋端走,换上那份抹茶蛋糕。 “哈?” 我讶异地看着他,这家伙吃错药了?今天哪来的勇气跟我叫板?刚要使出杀手锏,五条悟似乎看不下去了:“喂,强迫女生不太好吧?” 禅院直哉怔了怔,随即摆正姿态,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五条君误会了,我没有强迫秋,这是教育,她是我未婚妻,听我的教导也天经地义。” “是未婚妻又怎样,她还是老子朋友,你要欺负她我可不会坐视不理。” 禅院直哉张了张唇,又合上,手握成拳。 这氛围太绝了,或许只需要一把火就能点燃,我跃跃欲试打算开口。 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是直哉的,他阴沉着脸站起身,说了句“离开一下”先往外面去了。 “喂,”五条悟看过来,靠上椅背同时一只手臂搭了上去,“在给你出气欸,不感激一下我吗?” “可惜了。”我沉浸在失望中,叹息着摇头。 “啊?” 那家伙很快返回了,表情凝重说:“有个任务我得去一趟,你跟我一起走。” “才不要,你们京都校区的任务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当即反驳,简直有病,妄想让我跟他一起加班。 “说的是啊,禅院你不是一级咒术师吗,怎么还需要秋当外援?” 五条悟嘲讽的话似乎奏效了,禅院直哉望着我沉沉说:“司机留给你,吃完就给我回家去。” 不置可否地回以他一个笑容。 算是给足他台阶。 禅院直哉鼻尖轻哼一声,没再多言,甩了袖子转身离开。 “总算走了。”我“啧”了一声。 “你们关系这么差干嘛还带他来啊?”五条悟连连摇头。 “以为我想吗,在禅院家必须有他跟着才好出门。” 其实也能用高专那套方法,但比起高专,从禅院离开哪怕3小时都有被察觉的风险,被直毘人知道留下很差影响会很麻烦。 “这样真的好吗?”他说着把那盘我看中的巧克力蛋糕推给我。 “什么?” “以后真的要跟那种人结婚?” “哈哈!是在怜香惜玉吗?” “正经点,我可是有认真在说欸……那家伙一看就是会打老婆,还会养很多情人的类型。” “悟觉得他打得过我?”咬了一勺冰淇淋,放入嘴中,让甜味在口腔扩散开来,是很幸福的感觉。 其实根本没考虑过这方面问题,时间一到就会解除婚约然后回国。只有脑子灌了水的才真的想跟直哉结婚吧。 不过,如果真被按头要求联姻,大概也会接受吧,反正我这种人不会有正常婚姻,所以跟我结婚的一定不会是正常人,这是很早就想通的事情。 “呃,确实不会……但真的是连我都看不下去的人渣啊……” “别看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他不过是死鸭子嘴硬。”我摇晃着勺子道。 “死鸭子?” “就是哪怕死掉,嘴上也绝不服输。”越说越觉得直哉很符合这个形象,忍不住又碎碎念了两句,“真是个死鸭子死鸭子。” 见我油盐不进的样子,他有些惋惜说:“嘛,总之如果有别的可能,还是不要选禅院吧,而且婚姻应该更加慎重点啊,慎重。” “哦?说得很了解的样子呢。” “我家也给我塞了很多相亲对象欸,”他有些共鸣地抱怨起来,“都被老子拒绝了!” “是吗。”我不以为意,你这家伙也被我拒绝过一次,不知道了吧嘿嘿。 似乎感觉话题变得沉重起来,他转而道:“一会要回去吗?” “怎么可能!”吃完最后的巧克力冰淇淋,“在京都出来一趟很不容易欸,当然是要玩尽兴啊!” “有想去的地方吗?”他问。 “暂时没有。”问题来的太突然了,没做这方面的预期。 “可惜家里老头子们也让我早点回去,”他敲了下掌心,突然提议,“干脆参观我家吧!” 第48章 第48章 “你家有什么好参观的啊?”我下意识说。 “是吗, 那真是太可惜了。” “不过,”话锋一转,“好像也没别的地方特别想去的, 勉为其难去看看吧。” 再怎么豪华的宅邸也提不起兴趣,以前见过太多了, 不过既然是六眼家, 总觉得有些特别。 五条悟对我的改口表现的很高兴。 他叫来服务生结账。 忽然想起荷包里没钱这件事, 当即打通禅院直哉的电话。 “我在任务。”对面沉声说。 “还没开始吧,不然哪有空接电话。”我笑着说。 “到底什么事,你究竟回去没?” “打算在外面玩一会, 晚点再来接我吧……不过我没有钱了, 还是那个账户, 明白我的意思吧,等你哦,”为了堵住他的嘴, 我有意无意看了眼五条悟, 又补充一句,“……应该不想我找别人借钱吧?” 对面默不作声地挂断了。 直觉告诉我这家伙绝对会打钱来。 “你居然没钱?”听见通话, 五条悟投来异样的眼神。 “家里怕我乱来, 把原来的账户冻结了。”每次回想起这件事,都非常不爽。 “确实是挺乱来的, ”他想到什么似的对此表示赞同, 又一脸恍然的样子说,“所以在牛郎俱乐部花的是那家伙的钱吗?” “是的呢。” “……有时候真不知道究竟是谁更人渣点啊……”他直摇头。 “这是我凭本事赚来的。”我不以为意。 手机屏幕亮起了, 是银行账户余额变动的讯息。 五条悟似乎是顺便瞟了一眼, 怔了怔,指尖敲击在我屏幕上说:“所谓的凭本事, 难道是这个,用禅院的照片做威胁?” 糟了,屏保被发现了……而且他脑子转的也太快了吧! 总之,对于我这个有着契约精神的人来说,有些违背个人准则。 “是啊,”我收起手机抬头道,“我答应过直哉不对外泄露呢,要假装没看到哦,否则那家伙会破罐子破摔不受我操控了。” “真行啊,秋,是我想多了,竟然以为你会被欺负。” 他略有夸张的表情看得出来是真心在夸奖我,就差竖起大拇指了。 我高兴地抬了抬下巴,对这番赞美很是受用。 跟着五条悟一起回到街上,他的司机已经将车停在路边等候了。 我们先后钻进后座,前方五条家的司机目光从后视镜投来,似乎因上车的是两个人格外惊讶,何止惊讶,没看错的话,瞳孔都在震动。 “有什么问题?”关好车门,见司机迟迟不开车,五条悟不解地看向前座。 “啊,抱……抱歉……”司机回过神磕绊道,“我们去哪,少爷?” “不是说叫我早点回家?”五条悟反问。 “啊?!了,了解!”听起来更加震惊了。 对于这种反应我感到很不解,下意识瞟了眼旁边那白发少年。 “干嘛看着我?”察觉到我的目光,他问。 “没什么,就是决定地突然了点。” 仔细想想是【六眼】的家欸,而且幼年经历过背叛的友谊之后就没再以客人的身份拜访同龄人的家了。种种元素放在一块,是很不可思议的感受。 算了,既然是参观,那么就不是出于友谊的邀请,而是炫耀吧。 “哇哦,是在紧张吗?”他用欠扁的口吻说。“放心吧,家里是我说的算,会罩着你的。” “从哪里看出我在紧张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给他。 果然面对这家伙,那些奇怪的情绪都纯粹是多余。 “是吗,没紧张就好。”他摸了摸鼻子,望向窗外。 五条家与禅院分别位于京都的一东一西,明明都在一座城市,距离却和两家的隔阂一样遥远。 许久之后,车辆停靠在宅院前,从外面看上去是与禅院家如出一辙的日式风格。 而全然不同的是迎接的队伍。 “恭迎少爷回家!” ——大门前此时立了正正三排的仆人,正面带微笑,行礼鞠躬,用热烈饱满的神情迎接他们的少爷。 “真是比直哉还浮夸啊,”我跟着他从车上下来,嘴角一抽,“不过确实蛮附和你这个人的风格的。” 仆人们将视线掩藏的很好,但因为数量太多了,能很明显感觉到自己有被人打量。 经历过望泽村事件,我对这种打量只觉得不痛不痒,几乎到了免疫的程度。 “胡说,平时不这样……就算让他们这么做也没这么开心过。”五条悟下意识回首车内,司机自顾自坐在驾驶位上疯狂地对着手机发送消息,甚至忘记要第一时间把车开回车库这件事。 ——【“大新闻!!少爷带着女朋友回家了!!!”】 ——归途等红绿灯的间隙,这则消息已经默默私下传开了。此时看似风平浪静的五条家,暗地里已经炸了锅。 “明白了,所以曾经确实有过这样的节目。”我迅速破案。 “看起来很不情愿的样子,所以取消了。” 他说着突然把手搭在我肩上,“唰”地一下进到了大宅里面。 “做什么这么突然?!”我没有被吓到,只是觉得很意外,怎么有人回家好端端正门不走,还用瞬移的。 “如果不想被一大帮子人跟着,最好是这么做。”他说。 “这也是你的个人喜好吗?”我怪异地看向他,“有点变态。” “怎么可能,大概是因为你吧,是我疏忽了。” “我?” “因为没带朋友来过,所以大家很兴奋吧……不过没关系,这种事交给管家处理就好了。”在手机上很快打下一行字发送出去,然后收了起来。 “原来你真没朋友啊?”我戏谑道,记得以前杰似乎提过,这家伙没什么同龄玩伴。 “现在我面前的难道不是吗?”没被我的话激怒,他扶了扶墨镜道,“走这边。” “为什么会没朋友?”我跟上他,对这家伙的过去产生强烈好奇。 “你会跟那种只会埋头走在身后,‘少爷少爷’喊的人成为朋友吗?而且随便戏弄两句就会跪下欸。” “哦,那确实很无聊……学校呢?学校总不会这样了吧?” “高专前没去过学校。”他说。 “真惨啊。”我啧啧摇头。 “呵,秋不也跟我一样?” “哪里一样了?我有在上学的哦。”我一怔,本能反驳道。 【与我相似】这类从他口中说出来格外微妙。 “在我以前,你这家伙也没朋友的吧。”他用相当自信的口吻说,“嗯……现在还有杰和硝子,总之,彼此彼此啊。” 这家伙,真是自说自话啊…… 实际上我并非这么想,一直以来只把他们三人当做关系不错的同学。但是,如果朋友是指的那种可以分享所有秘密的对象,那么现在确实是朋友了吧。 所以我现在是有朋友的人了? 好像毫无预兆地得知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见我不说话,他疑惑地侧头过来,我抬眸看去,只觉得五条悟那张帅气的脸上都写着【朋友】两个大字。 “虽然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别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我啊。”他不满地说。 “奇怪吗?我想的是好事欸。”我说。 “是什么事?” “不想说。” “既然是好事情为什么不能说啊?”他投来质疑的眼神,突然伸手将我拦住,动作也变轻了。 “怎么了?”我问。 “前面有个两个老家伙在钓鱼。”他不自觉压低声音。 我们正身处于一片小竹林,石子路构成的蜿蜒小道曲折延伸,根本望不见远处。 “你家有鱼塘?” “是湖,鱼塘听起来也太没品味了吧。” “喔,老家伙指的你父亲,还是爷爷?” “长老。” “还有长老啊?” “家里有两位长老,因为还没成年,所以目前是他们代管五条家的各项事物。” 说起来,这家伙还有父母尚在的吧,冒然到访,可别撞见他家长了。 “你爸妈呢?” “在国外呢,”快到石子路尽头,放慢脚步同时悄声说,“他们听力很好,一会靠近时动静不要太大。” “为什么?不能被发现吗?”气氛被他的小心谨慎渲染得紧张起来。 他朝我露出狡黠的笑容:“给你来个好玩的。” 第49章 第49章 “家里那两个老头其实没什么钓鱼天赋, 却喜欢整天比来比去的,还总在鱼饵上做手脚,这样一来比赛还有意义吗?这么多年了, 还是这幅老样子。”一边跟着前进,一边听他直摇头说。 竹林开外不远处, 看见了湖泊一角, 深蓝的湖水幽深澄澈, 与五条悟的双眸不一样的蓝,带着几分忧郁的气息。 有两名头发花白的老人,身着传统服饰, 背对着我们, 正安详地坐在湖边垂钓, 身体如雕塑纹丝不动,两人身后各自放置了个很大的鱼篓。 “要上去咯。” 我还在观察那两人,他悠然出声, 打断我的思绪, 同时手心还多了两块碎石。 一边悠闲地将石头随意抛向空中又接住,一边将手搭在后衣领上, 但并未真实触碰到我。 “去哪?” 唰的一下, 视线豁然开朗,我们转瞬到了竹林上方, 他稳妥地踩在一颗顶端弯曲的竹竿上, 不用怀疑,是用了术式才能站得那么稳, 他的无下限传递由掌心传递给了我, 像是无形的空气将我笼罩起来,因此也能感受到脚下与竹竿间的吸力, 只不过我对这种力量的存在不是很习惯。 ——已经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吗,有种简略版的领域感觉,或许不用太久,这家伙就能掌握咒术师的最高级奥义,“领域展开”了吧。 “很没安全感啊,确定不会掉下去吗?”我质疑道。 “多少信任一下我嘛,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的。除非秋自己想下去。”他压低嗓音说。 抿了抿唇,望向前方,一整片广阔的湖泊呈现在眼前,散发着浑然天成的静谧感,如镜子般的湖面一五一十地倒映着白日的云彩,像是要把整片天空都装进去。 禅院家虽然也有人工湖,但远比不上眼前这个更具美感,是大自然的恩赐吧。 出神之际,他向我抛来一粒石子。 “做什么?”我困惑道。 “以你的能力,能把石头打进那边吧?”他指了指湖边两人。 “很过分欸,老人家钓条鱼容易吗?”一下明白了他的心思,忍不住笑了起来,又认真说,“可是可以啦,不过要等鱼即将上钩的时候吧,那得多久,一直挂在这显得我很傻啊。” “马上,看的很清楚……一会听我指挥……不过只是打中水面没什么意思吧,比一下谁能打掉他们手里的鱼竿?敢吗?” “这有什么不敢的?”我望向他眨了眨眼,心情澎湃起来了,抬起下巴说,“你左边我右边。” 真是个大胆的想法,因为是不认识的长辈,反而更刺激了! 他怔了怔,随后扬眉笑嘻嘻地说:“很好,不愧是老子认证的朋友!” 感应到什么,他当即收敛表情,将目光投向湖边。 “3。”开始低声倒数。 “2。” “1。” 话音落下,湖面上的浮漂都动了,两颗石子几乎是同一时间飞了出去,以极快的速度划破长空,如同出膛的子弹,顷刻间抵达目的地,“哒,哒”两声,打在鱼竿上。 左边的鱼竿当即脱了手,右边虽然有大幅震动,但那人握却握得很稳。 “输了哦。” “可恶。”我心有不甘地咬了咬牙,以为咒力足够了,没想到还是差了一大截,如果咒力赋予太多,石子会自行崩裂,果然这种远程攻击模式不是我擅长的领域啊。 掉落鱼竿的老人愣愣望着空荡的双手,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转身发出气急败坏的怒吼:“悟!你这个臭崽子!” “怎么又是你!!”另外一位也因为石子惊动了鱼而愤怒,甩杆起身。 “啊,不好,快溜。” 视线骤然转变,我们回到了地面。 “他们很生气欸。”淡定的探头从竹林里望去,我兴奋地说。 “别傻乎乎愣着啊!”他捉住我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拽住我一起往回跑,“被抓住要挨骂咯!” 呃??? 为什么我也要一起? 其实完全可以将我撇清的吧,只要他大方承认两个都是自己干的就好了啊,作为五条家的大少爷,也不会受到什么严厉的责罚。 但现在拉着我一起逃离现场这种行为,不就变相说明我也参与其中了吗!? “喂!怎么把我也带上了!?”我生气地开口。 “当然要一起啊!不是共犯吗!”他跑在前面,侧脸瞥视过来,扬起的唇角看起来极其开心。 “那……那也慢一点啊!”风呼啸着迎面而来,这家伙绝对是占了腿长的优势,步伐也太大了,跨出去一步我要迈两步才能追上,还用着那种运动会百米短跑的冲刺速度,这谁顶得住! “这就跟不上了吗,太弱了吧。”他抱怨说。 我一下气结,完全说不出话来,如果不是某人从刚开始就自说自话地拉着我,也不至于吃这种苦头吧? 才不想被他嘲笑,思考着要不要用点小技巧,手臂却突然感受到异常沉重的拉扯,然后身体轻了起来。 回过神时发觉已经在某个怀里了,隔着夏季薄薄的衣衫,胸膛结实的触感和温度传递过来,甚至能感受到细微的起伏。 我被他抱着了? 居然是这样吗?! 来不及细想,不满地挣扎起来。 “别乱动啊,不然丢下你了哦。”他用不着调的语气警告说。 不过也没持续多久就被放下来了,到了背面是种满了花树的庭院,正面是敞开着拉门的屋子的地方,咋看之下里面似乎还有好几进里室。 “突然这么冒犯,我会生气的!”我理了理衣服,正色道。 “哦?居然会害羞吗?明明前段时间还那么硬气,原来是只会满嘴跑火车啊?”他露出轻浮的表情,戏弄我说。 “才不是害羞!”我大声辩驳,企图用声音证明自己,脸颊却不自禁地发烫,涨红的脸让我败下阵来,言语卡在喉间,数秒后才继续说,“说好出来后谁也不提之前的事!” 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为什么能口无遮拦地说出那番话,好像当时潜意识中就没把他当做男人……是出来后才醒悟的。 ——而当意识到我与他存在性别差异,就没办法再淡定地面对与他之间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了。 他愣了下,挠了挠脸颊,侧脸说:“也是,赶紧忘掉。” 抿了抿唇,我转而问:“这又是哪?” “我的房间。” “哦。” “不再表现得更激动一点吗?” “又没有什么金山银山。” 一位中年男性出现在外廊的拐角处,姿态从容地走上前。 五条悟对他的出现不是很意外,但表情上有几分不满。 “少爷。”他恭敬地行了一礼。 “不是让你好好管管那些下人吗?来这里做什么?” “已经给他们重新安排好工作任务了。”他用格外平稳的语气说。 “哦,那你可以走了。”五条悟冷冷地说。 “既然有客人到访,身为管家在下至少要出面稍微招待一下才不失礼数吧,毕竟少爷应该不懂得怎么正确招呼客人。” 随后向我投来温和的眼神,“请问客人该怎么称呼呢?” “秋,”五条悟接过话道,“这家伙叫秋。” “秋小姐,在下是五条家的总管家,竹之内雅一,您可以随意称呼我,”他礼貌地征求我的意见,“需要用些茶水或者水果吗?” 正好感到有些口渴了:“茶,不要抹茶。” “明白了,请您稍作休息。”说着又一次鞠躬,转身离开了。 “你家的管家看起来是不太好应付的类型啊。”望着远去的背影,我感叹道。 “哇,能明白那种感受吗?”他讶异说。 “因为我家也是这种类型……会用无懈可击的言语表达不满,又因格外刚正不阿的坦率态度让人难以责罚,即便被捉弄了,也只会摆出淡定的表情回应,令人扫兴呢。” 他嘴唇微张,又合上,感慨说:“简直一摸一样……别提他了,进屋吧。” 五条悟的住的地方是那种有几进里室组成的套间,没有到他的卧室,只是坐在看似是活动用的房间休息。 有一整面墙的书架,绝大多数是漫画杂志,少量的学术类书籍。还有数不清的光碟,和款式多样的游戏机。 虽然都是一尘不染的样子,但感觉大部分都是闲置状态。 可恶,居然过得这么奢侈,而我的童年除了学习就是学习,以及漫无止境的训练! 算了,他是六眼,生来就自带外挂,我不一样,带着的还是个拖油瓶般的能力,毫无可比性。 “这么多漫画看得过来吗?”我仰头在书架上扫过。 其实是打算找找有没有什么少儿不宜的杂志,然后借此机会嘲弄他两句,但马上意识到现在的状态这么做只是自讨没趣,于是念头刚冒出来又打消了。 “打发时间用的啦。”他盘腿坐下,随手拆开新的游戏光碟,“要玩游戏吗?” “什么游戏?” “拳皇。” “无聊。” “欸,”他故意拉长尾音,“是怕输吗?稍微让着你一下啦。” 好像被刺激到了,区区一个格斗游戏有什么好怕的? 现实制伏不了你,游戏还不行吗?打的你嗷嗷叫! “不需要你让。”我义正言辞道,在他旁边坐下,接过递来的手柄。 拳皇这游戏曾经在游戏厅玩过,虽说对手是机器,但赢下来不是什么难题。 到底就是按键组合成的游戏,现实里的战斗要比这种机械化的东西复杂多了,发自内心地就没觉得它有多难。 然而很快被打脸了,而且局局都是被旁边那家伙残血翻盘。 随着时间推移,我如坐针毡! “嘿嘿,秋你又输了哦。”他发出得意的笑声。 “你这家伙!这叫让着我吗!?”我恼怒地扔下手柄,站起来质问道。 “不是说不需要让的吗?”他一脸无辜地反问,“怎么生气了?” “……”指责他的话被堵在嘴边,与此同时怒气值直线飙升中! “少爷,秋小姐。”敞开的拉门前,管家跪坐着恭敬说,“茶和点心准备好了。” “哦——那去吃东西吧!” “嘁。”小声地表达了不满。 这管家,也不知道该说来的正是时候,还是不是时候,怒气被打断了,一下没了脾气。 在外面房间的矮桌前坐下,管家还没离开,询问道:“秋小姐今晚要留宿吗?” “晚点就回去了。”五条悟替我回答道。 “真遗憾啊。”管家略带惋惜地说,不太理解他在为什么而可惜,“那么,会留下来用晚膳吗?” 五条悟望向我。 “无所谓吧。”我耸耸肩。 “那就吃过晚饭再走好了。”五条悟决定道。 “明白了。” 第50章 第50章 “之前不是还在做旅行规划的吗, 怎么回京都了?” 除了茶水,管家还送来了具有当地特色的大福与团子。不过我对那种裹了酱油甜咸味的团子不太感冒,五条悟似乎也是如此。 “下周京都有个什么咒术界的国际社交活动吧, 他们求着老子回来参加欸,态度很诚恳, 勉为其难答应了。”五条悟悻悻说。 我一愣, 难道和直哉说的是同一件事? “什么样的活动?餐宴吗?” “应该是吧, 听说有不少来自各国的咒术家族代表参加,其实是为了9月的东京的咒具拍卖会做铺垫——今年正好轮到日本举办,总监会想尽可能把阵仗做大, 所以要求御三家给他们撑场面, 真是麻烦死了。”五条悟瞥着嘴做了个翻白眼的鬼脸。 “原来是这样。” 以前还在华国时也有参与所谓的咒术界的拍卖会, 但我们家对咒具没有需求,所以也就是当做体验地参与过一次而已。 这类拍卖会更多是给中小型咒术家族搭建与世家的沟通桥梁,大家族之间如果有交易需求, 早就私下进行了, 就像东方与禅院、五条两家一样。 “说起来你会去吗?”坐在矮桌对面的五条悟问道。 “不知道诶,直哉确实和我提过下周有个餐宴……如果他说的是同一件事的话。”我不确信地说。 “噢, 那太好了, 到时候找机会一起溜吧!” “这么不情愿吗?” “会有很多慕名而来的家伙啊,都是想瞧‘六眼’的, 虽然老子的眼睛确实超好看, 但总被人盯着围观,就算是大明星也会厌烦的欸。”他似乎开始幻象那种场景, 越说越不耐烦。 六眼这种代称由他自己说出口有种莫名的微妙。 “大明星是什么待遇?好歹还有保镖维护秩序啊, 你那也只能勉强算作招揽客户的看板娘吧?”我火上添油一把。 “厉害啊,现在连‘看板娘’这种词汇都会用了, 看来前段时间没白带你逛……话说这种时候不应该稍微安抚一下吗?” “我才不会安慰人。” “也对,秋是那种只会拱火的家伙,不能对你有期待。” 五条悟对我的认知可以说是非常到位了。 用过下午茶后没再自讨没趣地和他游戏,开始翻阅书架,漫画杂志按日期排列着,一天不漏,注意到有今天的日期,而我们回程时五条悟并没有购买过漫画杂志,我感到惊讶: “即使不在家也会给你添置最新的杂志吗?” “这是他们妄想让我老实呆在家里的手段啊,不过早就不吃这套了。” 原来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受宠爱。 至于我,家中不允许有这种有荒废学业嫌疑的书籍,因此为数不多的看小说杂志的机会是在老家的山脚下一间破小的书屋,有段时间逃学上瘾就总在那呆着。 也就是在那个地方,我了解了神秘的成年人的世界,因为是非常超前的东西,所以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可惜被舅舅知晓后,那家破书店没多久便搬走了,而往后看书也只能去距离市区大约1小时车程的大书店。 一时间陷入了回忆,回过神时发觉五条悟不在房间里了,扫视一圈,从敞开的拉门望见那家伙正在外面与之前那位钓鱼的长老谈话——刚才吃点心的时候就注意到这老头了,假装像是家中巡逻一样,从门前来回走过,然后悄悄投来瞥视。 没去管他们,随意挑了本杂志翻阅起来。 * “到底什么事啊?我可是很忙的欸!”外廊前,五条悟抱怨说。 “呵,你能忙什么?忙着把女孩子带到家里,拉着一起恶作剧是吗?”长老颇为鄙夷地说。 “不是吧,真为一条鱼计较起来了吗,怎么气量和年龄不成正比的?” “臭小子!”长老手刀劈下来,最终打在无下限上,他敛了敛神,正色道,“现在是越来越能干了啊,我听下人们说你把女朋友带回家了,结果你告诉我带回来的是禅院的未婚妻?什么时候发展的这种癖好?” “哈?什么女朋友?别在这里胡说,”这次换做五条悟露出鄙夷的眼神,“那家伙是老子的朋友,没别的事就回去了。” “慢着,”他叫住五条悟,开始八卦起来,“说起来,为什么会和东方家的关系这么要好了?” “啊,应该是我问吧,你怎么会认识秋?”因为对方提起东方太过自然,五条悟后知后觉地惊异道。 “怎么不认识?五条家一直和东方有来往的啊,前段时间东方清河……她舅舅还拜访过……算了,反正你也不关心这些……不过是知道她现在身份的吧,带回五条家玩不合适。” 五条悟好像明白他指的什么,漫不经心轻哼一声,非常任性地说:“少指手画脚,合不合适老子说的算。” “就知道会这么说,随你高兴吧,”长老头疼般地揉了揉额角,“不过是不是也该把那种口癖改过来了,总说‘老子老子’的,女孩子会讨厌的啊,既然是朋友,应该不想被对方嫌弃吧?” “又来了,秋才不会在意这些,”五条悟不耐烦说,“还当我是小孩子吗,已经不会再中计了。” “噢,但愿真是你想的那样吧,”长老若有所思地拉长尾音,依旧觉得五条悟会把女生带到家里这行为绝不一般,他不怀好意望去,笑了笑,“我说啊……其实该不会是后悔了吧?” “你又在说什么胡话?” 老人一怔,愣了数秒又大笑起来,“哈哈,原来如此啊,哈哈哈啊,没什么,”念叨着不着边际的话,又语重心长地在五条悟肩上拍了两下,“我先走了,好好招待人家吧。” 说完便没再逗留,老人背过身时还继续发出得意的笑声,留下略有恼火的五条悟在原地莫名奇妙: “真是莫名其妙……难道是老年痴呆的前兆?” * 没过多久五条悟便回来了,不过已经沉浸在漫画里,我没理那家伙,或许是再次拳皇的提议被我拒绝过,他自己捡起手柄坐在地上玩了起来。 晚饭。 小餐桌布置在外廊的屋檐下,正对着夕阳衬应着的后园花叶正茂的景色,看起来是很有意境的体验,但逐渐黯淡的光线让人有昏昏欲睡的趋势。 时间差不多了,忽然想起来一会还要回去。 也是稀奇,直哉这家伙居然这么久都没来联系我,难道是打算采用冷暴力手段做无声抗议? 太幼稚了吧。 家仆们往来着收拾起餐桌。 拨通直哉的电话,那边很快接起。 “现在来接我吧。”我说。 “接?还知道回家吗?自己想办法回来吧。”对面传来冷冷的声音。 “哦,不接算了,那我今天先留宿五条家了,”瞧了一眼五条悟,正低头玩着手机,应该是听见了但没反应,就默认他也同意了吧,“挂了哦。” “等等!?你说什么!!”他在那边大叫起来,隐约听见瓷具碰撞发出的噼里啪啦声响,“你在哪?!!” 突然高涨的音量猝不及防,下意识把手机都拿远了一点。 “五条家啊。”不耐烦地又重复一遍。 “畜生!你给我等着!!!”骂完一秒挂断。 扬眉望了眼已经结束的通话,心中倍感畅快,不禁笑了起来:“这蠢货气急败坏了啊,哈哈,你听见了吗,悟。” “喊那么大声想不听见都难。”他不满地说。 “那是什么表情。” “感觉被你利用了啊。”他好像不开心地抱怨道。 “怎么可以那样想我呢,朋友就该互帮互助不是吗?”我反过来指责道。 “算了,那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人,随你开心吧,”他没好气地笑了笑,“秋别玩脱了就好。” 心情愉悦地把手机反复抛向空中,听完他的话我不以为意。 “只要长辈不插手,就不会翻船。”接住手机,望向五条悟说,“那种心高气傲的家伙,让他哭着向老爹求助可比杀了他还要难以接受,放心吧。” 说到底还是能力配不上心气,又死活不肯妥协,注定是被我支配的命。 临走前,毫不客气地把没看完的漫画也带上了,管家见状甚至表示想把半面墙的杂志都给我装箱,被我拒绝了。又不是真的要在禅院家呆很久,放了太多漫画书反而有种束缚感,不对,应该用归属感形容更为准确——好像明白了先前五条悟那番感悟是从何而来的了。 禅院直哉阴沉着脸来,皮笑肉不笑地和五条悟寒暄几句,又用能杀人的眼神示意我上车。 回程路上他一言不发,始终维持那种阴鸷的表情。 他是在酝酿吧,所谓暴风雨前的宁静。 但在我看来,他再怎么爆发也是毛毛细雨。 回到禅院家,他破天荒地一路把我送到房门口。 连对峙都不敢吗?太怂了。 感到有些扫兴,越过他往房间走去。 “秋。”出声同时还拽住了我胳膊,把我拉了回来。 “有话要说?”我挑了下眉。 “应该知道禅院和五条家关系不怎么好吧?”他用冰冷的语气质问道。 “啊,知道哦。” 他皱着眉,另一只手也擒着我手臂,靠上前凑得很近,面孔贴了下来,呼吸与怒意一同落在我脸上:“所以你还敢和那家伙走那么近!?去他家做客?!” “你们两家的事,和我东方又有什么关系?” “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吗?”他用充满占有欲的口吻说,“是我的未婚妻。” “哈!那也只是去朋友家坐了一会,别说得我像偷情一样。”我嗤笑着说。 最后那个字眼应该是彻底激怒了他,手掌重重地钳住我的脸颊,满腔怒火从眼眸里倾泄,面目因此而狰狞。 “我警告你,秋,不准和那家伙走那么近,老老实实给我和其他男人保持距离,要是敢让我蒙羞,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哦,是有危机感了吗?”淡定回应着他的视线,悠悠开口,“直哉,别忘了,是你非要把我转去东京的,如果没有你,我也不会遇到悟。” “你给我闭嘴!!” 他怒不可遏地喊叫,我抬臂将掌心轻轻覆盖上钳着我下巴的手,打断他继续说,“还是说你后悔了?” 结界悄然降下。 “后悔一开始就没好好把握我吗,可我给过你机会了,再给一次机会,你也还是一样吧。”勾起嘴角微笑着凝视他。 紧挨着禅院直哉背后的地面上,咒灵涌动着浮现起一瘫黑水,身体泛白发胀的女人唰地破水而出。 禅院直哉顿时脸色一变,当即松开手,比划掌印发动术式,随后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反身越过咒灵,瞬间拉开了我与他之间的距离。 他如临大敌摆好架势,戒备着我们。 “别紧张,只不过叫出一只和你打个招呼而已。”我平和说,又让禁婆回去。 他好像从惊慌中回过神,察觉到我不可能在这里与自己发生战斗——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恐吓。 禅院直哉警惕的脸色一下松懈,他后退两步,摊开手,状似放松地笑着说:“差点忘了,你是与咒灵为伍的家伙,甚至身上还散发着诅咒的味道,真是令人作呕——这才是真实的你啊,如此丑陋不堪,世上又会有谁能接受你这种人呢?” 不等我开口他继续讥讽道:“啊,抱歉抱歉,一不小心说太多了,回去休息吧秋,和你那些恶心的咒灵们一起入睡,也不知道能不能做个好梦呢。” 说完他转过身,像胜利者那样迈着轻盈的步伐走掉了。 我撤下结界,没打算阻拦他。 ——真是个一无是处的死鸭子。 一天的好心情被这个蠢货糟蹋了。 望了望凌空的月色,又很快平静下来。 还好只要下周餐宴结束,就能回东京了。 50-60 第51章 第51章 后几日, 从禅院的管家口中得知所谓的餐宴确实是一个国际性的咒术界的晚宴。 当我向舅舅询问我们家是否会派人参加时,他却给出了“不是有你在吗?”的答复。 得了,原来这也是任务的一环吗。 很快到了对应的日子, 地点是在京都郊外的某座宅邸,依旧是日式建筑, 因为聚满了来自各国的咒术家族代表, 变成了颇具国际化的场面。 所谓餐宴其实用晚宴形容更为贴切, 虽然包括了用餐环节,但宾客几乎没有认真在吃饭的,户外开阔的草坪上一只训练有素的管弦乐队演奏着悠扬的古典乐, 西装打扮的服务生端着托盘来回穿梭, 红酒瓶和高脚杯稳妥地立于托盘之上, 眼疾手快地给有需求的客人及时添置酒水。 与普通的上流晚宴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绝大多数都是咒术师。 “真无聊。”我评价道。 “不需要你做什么,搭话不想理都行, 只要别给我惹事。”禅院直哉在旁边开口说。 那晚与他发生口角后, 这家伙对我态度发生了些许转变,好像想通了似的, 推翻那些让我远离六眼或者其他男人的言论, 甚至主动提出带我出去逛逛,摆出一副宽容且大度的姿态, 或者说用怜悯和恩赐形容更为准确。 我当然没理会这蠢货, 结果又因为被我拒绝,大声斥责我不识好歹, 气的跳脚。 总之, 相处模式一朝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我拦下一位路过的侍者。 “小姐,请有什么需要吗?” 用下巴示意他给我倒一杯红酒, 他愣了愣,尴尬赔笑说:“抱歉,我们没办法给未成年提供酒精饮料。” “我成年了。”眨了眨眼对他说,“因为长了一张稚嫩的脸就要被区别对待吗?服务态度也太差了吧?!” “呃……”侍者眼里出现明显动摇。 “她没成年。”直哉在旁差插话,“不准给她倒酒。” “嘁,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事?”我不满地瞥向他。 “有点自知之明吧,万一喝醉了丢的可是禅院的脸。”他说。 轻哼一声,没去理他。 ——张口闭口禅院的,万一你们家出现了继承家传术式的后辈,你禅院直哉的地位也就完蛋了。 最近从下人那听到了有关同为御三家的加茂的八卦,说是侧室的孩子继承了家传术式,于是被接回来当嫡子在养,听起来是不光彩的秘辛,实际上也已经在御三家之间传遍了,而只要那家伙将来不是太废物,家主之位十有八九非他莫属。 ——不得不说,御三家对他们的家传术式有着莫名其妙的执着。 思绪间,直哉的叔父禅院扇与一位正装打扮的肥胖中年男性走了过来,两人身后还跟着位年纪看似与我相仿胖男生。 “认识一下,立川先生和他的长子立川夏彦。”禅院扇介绍说,“直哉是见过的,这位是东方秋,直哉的未婚妻。” “唷,直哉,”中年男人看笑我,面带笑意,“没想到秋也在啊,真是好久不见。”他脸上的肉挤出一个敦厚的笑容。 啊?我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一脸迷惑,自认为见过的人不多,理论上多少都会有些印象,但我实在想不起来和这家伙什么时候有过交集了。 “不记得了吗?也难怪啊,那时你才十来岁吧,”似乎看穿我的为难,他主动解释道,“我东京的那栋别墅是秋给看的呢,时间过得真快啊,没想到一眨眼长这么大了。” “噢,”我突然明悟,“你是那个大叔……吗?” 怎么看都不像,印象中十岁确实有同舅舅一起去过东京,给一个人傻钱多的家伙看过房子,是非常短暂的只有2日的旅程。 不过我记得屋子的主人应该是个身材消瘦,勉强算得上英俊的男人才对……面前这个……好像五官与记忆里的重合了……岁月还真是把杀猪刀啊…… “哈哈,这些年顾着享受去了,一不小心身材就走了样。”瞧我质疑的眼神,他坦率道,“听说东方家和禅院联姻了,可真好啊……最近置办了几套新宅子,有空去我那玩玩顺便再看看格局吧……老实说,这么多年来,除了你看过的那套别墅,其他房子怎么都住不习惯。” “可以啊,不过现在稍微涨价了。”我眨了眨眼睛,不客气说。 “钱是小事。”他大笑道。 说起这个立川,其实好像有点来头——光是作为非术师能出席这种全是咒术界人士的场所就能看出来了。 而实际上,立川他父辈,听说是咒术总监会的长老之一。 日本的咒术界构成很有意思,御三家虽说有名望,但掌控咒术界话语权的是一群非术师组成的总监会,这个总监会与御三家存在着难以言明的抗衡感,可惜御三家本身就不团结,因此权利的天平开始向总监会倾斜。 而多年来长老团的势力早就根深蒂固了,以至于外人想要加入总监会几乎不可能,一代代传下来,这些手捧权利的家伙又真把自己当成了古代的封建制度的王公贵族,不把除他们以外,甚至包括咒术师的人放在眼里,一边通过打压咒术师巩固高不可攀的地位,一边遇到来自咒灵或者诅咒师的威胁时又只能指望咒术师伸出援手。总的来说,总监会是棵表面屹立不倒,暗地早就腐朽不堪摇摇欲坠的大树。 曾经外公偶尔与他们有过来往,每次回来都会不屑一顾地念叨,说他们自私又自大,把咒术师从人类群体分割出来,不考虑咒术师的立场,总有一天会自取灭亡。 思绪间,两名成年人展开了成年人之间的话题——谈生意。 立川的儿子,立川夏彦也和直哉打起招呼,那胖子少年有意无意地将视线落在我身上,丑陋的脸上投来的目光令我生出说不上的恶心感,直哉似乎也注意到了,也不经意地看向我。 “你去哪?” 准备脚底抹油时,被直哉叫住了。 “厕所。”如果他还碎碎念,我就问他是不是要一起。 “哦,别乱跑。” 这家伙很罕见地没有嘴碎上两句。 离席前望了眼人群集聚最多的方向,准确来说是长辈领着自家年轻女儿所簇拥的位置,五条悟应该在那里吧,之前还说什么找机会一起溜,结果他自己根本出不来。 哎,对男人就不能抱有期待啊。 正看着出神,走到外廊的拐角处,迎面与一个陌生人撞上了。 对方体格很结实,碰撞之下我退了一步。 “啊,抱歉抱歉,是我没注意。”对方先一步表示起歉意来。 循声抬头,是个穿着日式传统服饰的中年男性,五官给人一种极具威严的感觉,偏偏脸上挂的是和蔼的笑容,显得有几分不协调。 “哦呀,这不是东方家的小姐吗?”他继续笑着说。“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相遇啊。” “你认识我?”一开始并没把他放在眼里,不过是某个家族的长辈罢了,但当目光注意到他额间的缝合线后,一下就被吸引了,有种怪异的感觉——事实上让我协调的,应该是这道缝合线吧。 “御三家里怎么会有人不认识东方秋呢?”他说着自我介绍起来,“加茂秀信,加茂家的长老。” “请多指教。”用惯用的打招呼方式和他说道。 “幸会。”没想到他说出一句中文,又叹了叹气,“可惜我们家嫡系没有适龄的男子啊,否则加茂或许也能有机会。” “额头上的疤痕是做过脑部手术吗?”我问。 他表情一滞,可能没想到我会直截了当地询问别人的脸上缺陷,略有尴尬说:“是啊。” “会这么明显吗?反转术式也不能让它愈合?” “特地去治疗麻烦了,日本能治愈他人的反转术师本就不多,而身为男子也并不是很在意脸上的伤疤。”他解释说,“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就是看起来很奇怪。”我说。 “可能比较少见吧。”他干笑两声。 “没别的事就先走了哦。” 他点点头:“后会有期。” 告别那个奇怪的男人,重新在屋内转悠。 事实上也没什么地方可去。 ——这座宅邸明显是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不会存放一些值得我去探索的东西。 于是去洗漱间冲了把脸后,从正殿的后门出去,打算个偏僻又安静庭院角落,打发无趣的应酬时间。 隔着一方正殿,后边是人造山水景的庭院,浅水池塘内养了不少颜色绮丽的锦鲤,皎洁的月色下鱼鳞时而闪耀着光彩,像一条条随时会化身成人的妖物。 “东方秋?”身后忽然传来不确信的呼唤。 这一声听起来非比寻常,因为那人用的是华国语。 疑惑地转过头,望见一名身段单薄且修长的少年走了过来。 “我说怎么那么眼熟,真的是你!”他一脸欣喜,然而这份欣喜中却散发着不那么友好的笑意。 我记得这个家伙,曾经是同班同学,叫什么倒是给忘了,只知道他在我手上吃过不少苦头。 我没说话,只见他自顾自开口。 “原来传言是真的,停学后你被当做交易筹码送到国外联姻!是禅院家对吗……哈哈,听说他们家是那种女人地位低下,男人可以肆无忌惮娶侧室的传统封建家族,真不可思议……原来你也有今天!?”他说着畅快地大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在这里日子不好过吧?” 听完他一阵叨叨,我面无表情地开口:“你是谁来着?” 他一下怔住,反应过来瞬间恼怒了:“你!” 面红耳赤地咋舌,抬手指着我,眼看就要暴怒,不知道是想到什么又冷静下来,“是谁让你停学的,不记得了吗?” “噢,原来是被丢到臭水沟里的杂鱼啊,那里水好喝吗?”我微笑说,“断了的手脚似乎恢复的也不错,现在好了伤疤忘了疼?” 意识到我在戏耍他,神情一下阴鸷,但又因畏惧而不敢爆发:“有本事你在这里动手啊?外边还有那么多宾客,呵,你也不敢吧!” “当然不会动手,我是很有原则的人,毕竟你现在没做什么让我恼火的事情……嗯,也可以理解为我最近心情不错,懒得计较。” 话虽如此,那原则的标准线其实也是随心情波动的。 “哈!这是什么笑话!你的原则就是无缘无故的霸凌吗!” “霸凌?”我若有所思地回想着,觉得自己并没有毫无缘由地欺负他们。 “呵,现在想起来手脚还会隐隐作痛。”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说,“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平白无故受这种痛苦。” “别一副责任全在我的表情啊,”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是你们先伤害我的吗?” “你胡言乱语什么?”他极其荒谬地望向我。 “没错啊,明明是你们言语重伤在先的啊,真要说霸凌的也是你们,我只不过是防卫过当而已。”我辩解道。“因为防卫过当,我停学了。” “在这里呆久了,脑子不正常了吗!?还是说你折断我们手脚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吗!?”他被我倒打一耙的态度惹怒了,差点吼起来,“不过看你现在是这样一副凄凉的下场,我也释怀了。” 这家伙显然忘记了自己说过什么,不过能记得才是见鬼了,他们并不知道我能听见那些暗地的诟骂,而这么多年已经养成了茶余饭后必说我坏话的习惯,就像习惯空气一样,把一切当做理所应当。 “秋,在这里啊,让人好找啊。”背后响起熟悉的声音,是五条悟。 回首望去,隔着锦鲤池,他先闪了过来,应该是嫌麻烦直接用了术式。 “喔?还有其他人在啊,认识的?”他望着站在不远处、我曾经的同校生问。 “是吧。”我随口说道,“一只说错话遭到惩罚后,哭丧着质问为什么要那样对他的小可怜。” “这样啊。”五条悟若有所思地附和一句。 从五条悟出现开始那家伙表情就变了,极度难看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我拍了拍五条悟肩膀:“我们关系不错的吧,悟?” “啊,是没错吧,突然讲这个做什么?” “溜出来太早了,离席前还想吃点水果,帮我拿一盘过来?” “才不要啊,这种事让服务生去做不就好了,老子好不容易才溜出来的。”他一脸不满,“回去说不准又要被堵住。” 知道会被拒绝,我搭上他肩膀,垫着脚尖凑过去。 看起来是要对自己说悄悄话的模样,五条悟稍稍俯低了身。 “帮我拿盘水果,给你承包下半年份的作业。” 五条悟直起身,扬了扬眉,墨镜下能瞧见蓝色的眼眸正注视着我,嘴角泛着笑,痛快答应下来:“居然来这一套……好吧,在这等着吧,别再乱跑了哦。” 说完又一下闪没了影。 我望向前面伫立发愣的家伙,笑着说:“如你所见,确实过得很凄惨啊,连贴身下人都没有,只能使唤六眼了。” “为,为什么?”他喃喃道,一下子豁然,“我明白了!他们都被你骗了!就跟你一开始和我们相处一样!” “随便你怎么想,我要是你,就不会留在这继续找羞辱,赶紧回去吧,和那些杂鱼们抱团取暖或许内心还会得到一丝慰藉。” 只能哑口无言地怒视我,或许这种长时间无言的对峙唤醒了他内心的畏惧,最终还是选择遵从本能,一言不发地走掉了。 * 五条悟回来时,我正蹲坐在池塘边的石块上。 “那家伙已经走了吗?” “是啊。”我捧着脸,望着月亮说。 “看样子是被气走的吧。”他在我旁边坐下。 “你怎么知道?” “猜的,”他把手里的盘子递给我,“还吃吗,是不是又不要吃了?” “谁说的,这可是我用下半年的苦力换来的欸!”我夺了过来,把削成片的西瓜放入嘴里。 “噢?所以只是为了使唤一下我,就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听起来是亏本买卖啊,因为很有成就感?” 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锐了?也可能是我太明显了? 诧异地看过去,他眼里满满自信地回望着我的目光。 “确实是很有成就感的事。”都被点破了,干脆大方承认吧。 “欸?为什么?”他忽然来了兴致。“别人也就算了,但那家伙应该是秋老家的认识的人吧?” “因为是六眼啊。” “喔,懂了,意思是我在那边也很有名咯?” “你怎么这么自恋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侧了侧身体,摆出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 “是不是嘛?”像是撒娇一样地胡搅蛮缠起来,“不回答的话下次开出再好的价码也不会配合了哦。” “是的是的,这下满意了吧?”无可奈何地敷衍道,随即想起什么,我转身,“所以下次也会配合是吗?” “把老子当成炫耀的资本,真能干啊,看在是朋友的份上勉强纵容一下吧,但可别得意忘形啊。” “会注意分寸的。” 他满意点头,自顾自地从我盘子里拿走一片西瓜,我惊异道:“你干什么拿我的瓜?” “是我端过来的啊。”他在尖角上咬了一口说。 “那也是给我的。” “喔,那还给你吧。” “不要了!”我嫌弃说。 他露出计划通般的笑脸。 “说起来,秋的家也和这边一样吗?” 不知道他指的哪方面,我随口说: “我们家人口不多,下人也很少,所以没有用那么大的宅邸,几口人全部住在一栋别墅里,但太偏远了,比高专与银座的距离还要遥远。” “外出一趟岂不是很不容易?” “何止不容易,一周只能出去玩一次欸,而且每次外出都有管家和下属跟着,总之,几乎就差装个定位系统在我身上了。”我抱怨起来。 “那和我一样啊。”他说。 “哪里一样了?” “限制外出时间,以及被管束着啊。” “一点也不一样。”我摇摇头。 他们担心你出事才这么做,是被宠爱着的啊,我家却是因为怕我乱来。 时至今日,不得不承认,我对六眼的偏见就是嫉妒吧,不论是生来的光环,还是被家族里的人宠着,都令人眼红。 尤其是在他家呆过后,这种感觉越发强烈了。 “哦?”他尾音拖得很长,眼神变得耐人寻味,但没就此执着地询问下去。“不一样就不一样吧,和我有差距太正常啦,不用太沮丧了。” 又是这么欠扁的发言啊。 “不会安慰可以不用安慰,一会连西瓜也不会分你了。” 他嘻嘻笑了两声。 在晚风中沉默了会,忽而说道:“说起来。华国那么大,应该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吧?” “当然啊,但我只有在任务时才会去别的城市,结束了也给过我时间玩,”我说着瞥向他,“难道想去吗?” “想去的啊,正好可以一起欸,反正秋也都没玩过……然后把杰和硝子也叫上,到时候会招待我们吗?” “我们家应该会很欢迎的吧。”从没想象过把朋友带回家这种事情,我不确信说。 但以外公那种商人的眼光来看,六眼就是个香饽饽,送上门来宰,他知道了会开心死吧。 “既然如此那就要做一份旅行计划了啊!”他兴奋地宣布道。 “旅行还需要计划?” “先从学华国语开始?” “完全没必要啊。” “对了,麻将也可以学,漫画里看着挺有趣的啊。” “这跟旅行又有什么关系?” “还有中华料理,要把想吃的提前记好。” “到底有在听我讲话吗?” …… 一起坐在小池边,沐浴在皎洁的月色下,聊着非常不着边际的话,中间那段惹人不快的小插曲被遗忘在脑后。 直到宴会尾声,五条的家仆在这里寻到他,我也跟着返回席间,找到禅院的人。 各自散场。 短暂的假期就此进入尾声。 第52章 第52章 作为一名普通的上班族, 佐藤敦与其他同事一样,过着日复一日望不见头的社畜生活。 真要说他与普通上班族、或者说大多数普通人有什么不一同,那就是他有一点特殊癖好——偷拍少女的裙底。 只有在这种时刻, 偷拍的刺激与收获女孩子裙底的成就能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今日他照例搭乘电车前往工作地点,如同铁盒子的车厢内挤满了人, 今天运气很差, 扫视了一圈, 没遇上可以作为目标的对象,把半拿出来的录像设备又放回了包里,他的录像机是特意买的迷你机型, 用于偷拍再适合不过。 工作的位置是东京有名的游戏中心, 独栋的大楼坐落在新宿, 非常受年轻人的喜爱,而那些结伴前来,徘徊在娱乐设施前的少女们的身影随处可见, 啊, 这样的场景简直是天堂! 在员工休息室换好工作服,将惯用的摄像设备放入员工专用的斜跨包, 开启了一天的捕猎生活。 随着客人逐渐增多, 他也跟着忙碌起来,纵然如此, 已经能很熟练地在工作间隙, 找准机会对目标下手。 佐藤敦推着供货车,进入电梯前往游戏中心顶层, 那里主要是用于给顾客们休息的位置, 还特地为此设置了咖啡厅与快餐店,但生意相对楼下那些娱乐项目而言, 只能用惨淡来形容。 就在电梯门即将关上之际,一道纤细的轮廓轻盈地迈了进来,在他旁边站定,对方来的太快了,连电梯的感应门都迟疑了一秒才后知后觉地停止合拢,又机械地向两侧打开。 佐藤敦下意识侧目,目光顿住同时思绪也停止了,怔怔盯着进入电梯间的少女,视线迟迟无法挪开。 少女穿着的是非常普通甚至不怎么好看的学生制服,不过即使穿的是能走红毯的礼服,也会因为那张脸而被忽略吧……百褶裙下露出来的双腿细长且白皙,很少见到这么美妙的腿了,不自觉咽了口唾沫,腿都如此了,那么裙底下…… 猛然回神,发觉对方正注视着自己。 他干笑两声,以此掩饰自己的欲念,开口道:“请问去几楼?” 少女对自己微笑道:“7。” 太好了,她没有戒备心,而且还是同一个楼层。 电梯门刚要自动合上时,又先后进来几人,分别按下了3,与4楼。 狭小的封闭空间一下拥挤起来,真是天赐良机。 供货车占据了大半位置,利用电梯短暂停留的时机,悄然将手伸入挎包握住摄像机,盲操起迷你摄像机的按钮,随着停靠在四层的电梯门缓缓关上,他无声地将设备靠近对方裙下,并若无其事地看向显示屏幕,表现地格外自然。 当屏幕上的数字跳转为“5”时,顶灯失灵般闪烁两下,不过又很快恢复了,但不知是不是他错觉,好像灯光比先前黯淡不少。 注意力重回手中的摄像上,目光下移同时,他身体突然凝固了,心脏骤然一滞,随后在胸腔重重跳动。 为什么……他的脚跟前会有一双布鞋? 那双破旧的老布鞋正挨着他的脚尖,与他的脚对摆放在地面上。 鞋面冒出一团影子,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出现在天花板遮挡了光线。 与此同时,脑袋顶端有物体碰撞到他的头发。 本能地抬头。 一双赤白的脚在头顶悬空,那是属于女人的脚踝,随后见到了老旧破烂的长裙,这个角度理论上是能看到裙内他最喜爱的风光,此时却无暇顾及了,最后佐藤敦望见了的悬浮在空中的女人的头颅,她本是梗着脖子以奇异的、看起来要断掉的角度面朝顶端,却好像感应到自己的视线,低下了头。 佐藤敦刹那间崩溃了,恐惧的炸弹在脑袋里爆裂开来。 ——这个女人的五官是倒着长的! “鬼,”喉间艰难挤出象征恐怖的字眼,情绪一同迸发,“……鬼啊……!!!!!” 腿软掉地贴着电梯墙面滑下,身体歪倒在地…… 不……还有一个人,那个少女还在……还有其他人的话,是不是会稍微…… 仅存的意识令他望向那名少女。 而对方那张迷人的脸上却露出自定自若的微笑,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她为什么在笑? 彻底崩溃了。 “叮……” 电梯门敞开的瞬间,仿佛看见活下去的曙光,几乎是用竭尽力气,连滚带爬地冲向门外。 “鬼!!有鬼!!!谁来救救我!!!” 像是魔怔地发出怪叫,无头苍蝇样的撞翻了桌椅,打碎了餐具,依旧不肯停下,仿佛随时会被身后的鬼怪给追上。 * 真是狼狈啊。 一边欣赏着那人发疯的背影,一边徐徐从电梯里走出。 “喂。” 两名熟悉的身影从旁边走来,其中一人出声同时给我脑袋来了一击手刀。 “刚刚是秋做的吧,你把咒灵放出来了?”袭击者五条悟说。 我捂着脑袋上刚挨了的位置,抬眸瞥向他:“别老打我啊,只不过是稍微吓唬吓唬,又没做什么。” 夏油杰无奈地用手掌扣住面孔,叹了口气,指责说:“姑且不问你是怎么做到的,这属于违规行为了吧,而且平白无故吓人也不对啊。” 我望向五条悟,他没说话,但看样子是赞同夏油杰的说法。 瞥了瞥唇,我不高兴地小声说:“才没有平白无故,那家伙偷拍我裙底,才想惩罚一下啊,我觉得不过分欸。” 换做以前绝对是不屑于解释的,但却突然鬼使神差地想为自己辩解起来。 两人面色瞬间一变,相视一眼。 “我去抓那个家伙。”夏油杰一脸严肃,然后迅速向乱成一团的现场冲了过去。 五条悟目光从夏油杰背影上收回,有些激动地对我高声抱怨:“这种事怎么不早讲啊?!” 这是在对我发脾气吗? “哈?你凶我做什么啊?”态度转变得实在不明所以,我不爽地看向他。 “我,”他话卡在嘴边,不耐烦地抓揉着后脑的头发说,“不是这个意思啊!” “那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在责怪我放跑犯人吗?” 这两人正义感也太强了吧,还要一个不相干的家伙而斥责我? “是不该放他走,但重点错了啊,”他余光瞟到什么,“秋在原地等着,不要乱跑。” 扔下一句话就走了,匆匆赶去了电梯的方向。 手推车被发疯的家伙落荒而逃时带着撞到了电梯门间,以至于电梯至今没能关上门去往其他楼层。 他从里边地上捡起了一块小型机器,又走了回来。 另一边夏油杰单手拖着犯人也返回了,那人还没完全从混乱中醒神。 “检查过了,没找到。”他对五条悟说。 “在电梯里面,已经拿到了,应该是惊吓过度失手丢在了原地。”按亮熄掉的屏幕,动作顿了一下,扬起手把录像设备递给我。 “干嘛?” “看看有没有被录到,有就把自己那份删掉。”他沉声说。 “无所谓,”漫不经心地说,“反正也穿了安全裤。” “稍微有点自觉啊,这种事怎么可以无所谓?快点删掉!”他态度强硬地把东西塞进我手里。 这家伙真麻烦啊。 被他不容置疑的眼神盯着,勉强照做了,我顺手往前面翻了几页,稍微感到惊讶:“真厉害啊,这家伙,是个熟手,可惜遇上了我。” 说着略带自豪的话语,又把设备还给了五条悟。 7楼的动静惊动了店长,他急忙赶到,正与抓住自家员工的夏油杰交涉。 而五条悟拨通了报警电话。 恍惚间恢复神志的员工察觉到周围人的指点,与不妙的对话,被拖拽在地的身体突然挣扎起来。 “放开我!你们在做什么!?凭什么偷我的东西!!” 围观群众很快明白过来事情始末,均露出嫌恶的表情。 一向沉稳的夏油杰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不想挨揍的话就给我安静点!” 应该是用上力气了,那人捂着腹部吃痛的大叫,除了吃痛的哀嚎没再说出别的话。 五条悟挂断手机,到我面前低声说:“一会警务来了,别说自己删过那段录像,随便编一下,比如察觉到异常时那家伙突然发疯了,然后跟我们讲了他可能在偷拍的事就好。” 虽说让我自己编,结果他自己说了一段有头有尾的谎言出来,看来只需要照搬就行了啊。 “哦。”我悻悻说。 心里还在对他刚才凶我的态度耿耿于怀,同时又为失去的休息时间感到可惜。 ——我的暑假在从京都返回后不久,就已经结束了。 今天上午外出一连执行了数项任务,两名DK一组,我意外地和二年级的学姐们一组,而任务结束时,正好接到了夏油杰的电话,让我去新宿与他们汇合,到时候再一起回去,没问他们为什么要特意叫我过去,相比与接触不过寥寥几次的二年级待在一块,我更想去找他们,因为彼此知己知彼,可以坦然地卸下伪装,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于是就同意了。 可惜,短暂的自由时间被这段插曲给耽误了。 为了不影响游戏中心正常营业,我们三个被邀请到了安静的VIP接待室,等待警务人员到达。 偷拍者不知道被店长弄到了哪里,因为是证据确凿的事情,并且作案工具在夏油杰手中,所以不担心那家伙会被放跑,真那么做了,店长也会承担包庇的罪责。 “前面不是在责怪秋啊,”待亲自端来饮品的店长离去,五条悟主动开口说,“既然意识到被录像了,就这样放跑他没想过后果吗?” 单人沙发对面,夏油杰投来诧异的目光,很快猜到在他抓捕犯人期间我和五条悟之间发生了什么。补充道:“这是很严重的事情啊,那样的东西可能会到处传播,我们在担心你欸。” 担心?原来是担心吗? “就是啊,”五条悟接过话,一副告状的样子对夏油杰说,“杰,你看她居然还不领情,真叫人难过。” 一开始并未想那么多,因为穿了安全裤,也私自认为那种录法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比起留下录像机,我更想用以往喜欢的方式惩罚那人,现在仔细思考,好像确实是很恶心的事情。 “好吧,”我妥协说,“既然如此就不计较悟之前的态度了。” “什么叫不计较啊,”邻座五条悟握着的拳头轻轻敲在我头上,“应该说谢谢才对。” “不过,纵然是这样,也不应该用咒灵恐吓非术师啊,被总监会知道了秋可能要遭到处罚哦。”五条悟说。 “你们又不会告密。”我若无其事道。 “那只是一方面,”夏油杰说,“真有错也不应该用咒术师的特权对非术师进行惩罚,如此不就和咒术师保护非术师的准则背道而驰了吗?以秋的能力,动手制伏他很容易的吧。” “而且普通人心绪无法安定,会因此而产生咒灵啊,这不是平白无故增加工作量吗?”一向因咒术师立场总跟夏油杰唱反调的五条悟,这次也附和起来。 “那不是正好吗,”我说,“这算是自产自销吧,世界上没有咒灵的话,咒术师不就要失业了?” 两人愣了下。 “这种话有本事在夜蛾面前再说一遍。”五条悟胳膊撑在沙发扶手上,手背枕着额角,戏谑看来。 “当我们傻吗,”夏油杰眯着眼睛笑道,“即使没有秋做这种事,咒灵也是祓除不完的,只要有人类,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咒灵诞生。” “总之,”五条悟忽然坐直,用非常认真地表情对我说,“以后不准用咒灵对付非术师哦,都已经这么忙了欸,如果再增加我们的工作量,那只好今后所有任务都拉上秋陪着一起了。” “嘁。”不爽地撇过头,居然没把这两家伙绕进去,可惜了。 店长敲响了接待室门,进来后告知我们警务人员已经到了,请我们过去。 好在萌香监督接到消息后也赶了过来,亮出证件,几名警察神情顿时肃然起敬,对我们态度也谦和下来,只是口述了过程,拿走证据,便带着犯人离开了。 “居然会遇上这种变态,秋在外要注意安全啊。”监督担忧说。 “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啊,萌香小姐,应该担心那些找秋麻烦的人。”五条悟把手按在我头顶,调侃道。 不耐烦地反手拽了下来,顺便瞪了那家伙一眼。 “我意思是社会经历不足,身为女生会在别的方面吃亏啊。”她依旧忧心忡忡。 “我阅历很丰富的。”我说。 “不,那是你的错觉。”五条悟声音从头顶传来。 “嗯,悟说的一点也没错。”夏油杰端着下巴连连点头。 “你们要多照顾一下她哦……现在回高专吗?” “我们还有想要去的地方,稍微晚一点吧。”夏油杰说。 “好,有什么问题及时联系我。”萌香监督欣然道。 “要去哪?”等监督走后,我转头问。 “就是这里啊。”夏油杰微笑道,“不是还没玩吗……而且店长刚才还赔偿了免费的招待券欸。”他扬了扬手里的票券,好像说是可以整日无限畅玩。 “哦,好吧。”我瞬间失去兴趣。 虽说是首次关顾的店,不过凭借这几个月对东京的了解,除去某些主题ip,所有游戏厅都大同小异,不少项目也有重复,对我来说早就失去新鲜感了。 也不知道这两人为什么总能玩得这么起劲。 勉为其难地陪他们从顶层一路玩到一楼。 当我以为要离开时,他们两人在一台娃娃机前站定。 跟在他们身后的脚步一下迟疑了。 娃娃机里摆放的是很眼熟的猫咪玩偶,曾经刚到京都和直哉外出时见过一次,再就是东京也见过一回,依稀记得是与牛郎分手的那天。 后来再也没见过了,以为已经下架没想到又一次能遇上。 不过让我不解又惊讶的是,这么多娃娃机排成两列,为什么他们要选择面前这个。 一只手搭上我脑袋,五条悟不知不觉间站到了我旁边。 “虽然秋游戏不太行,吊娃娃技术也很差,不过没关系,杰那家伙很厉害的哦。”他垂下眼眸,投来带着笑意的目光。 疑惑地歪了下头,从回忆中捡取某些信息。 “我明白了,所以说你们两个以前跟踪我的时候,见过我吊娃娃吧。” 来日本拢共也就玩过两次娃娃机,很快能推测到正确答案,如此就说得通了,他们会选择我曾经屡战屡败的玩偶,原来是和直哉一样,想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啊。 背对着我们的夏油杰已经开始了游戏项目,机器播放着欢快的音乐。 “何止见过,甚至看到过秋因为技术不行,恼羞成怒对机器发脾气,还踹了一脚,所以印象深刻啊。”他笑嘻嘻说。 “嘁。” 技不如人没什么可说的,不爽的是这种利用可爱玩偶达成他们炫耀目的的行径,太可耻了! 想起被直哉遗弃在垃圾桶里那只,孤零零样子真可怜,还好玩偶没有心。 而眼下更叫人恼火的是夏油杰和禅院直哉一样,确实有这方面天赋,已经接连吊起了两只,居然是百分百的成功率! 不过为什么要吊两只? 困惑地望着夏油杰返回,怀里还抱着两只毛绒绒的猫咪玩偶。 他抓住其中一只的脑袋,递到我面前。 “拿去吧。”夏油杰温和开口。 “干嘛?”我一脸困惑道。 “笨蛋,是送给你的啊。”五条悟说。 “不然秋以为我们会喜欢这种玩具吗?”夏油杰哭笑不得说。 “别这么说,杰,其实我也很喜欢欸。”五条悟像幼稚小孩一样为自己申辩,还非常不要脸的把胳膊肘搭在我肩膀上,像是找了个倚靠物。 原本下要后退一步,却因为他这个举动,只能老实站在原地,同时准备好的“我不需要这种东西”拒绝说辞也卡在喉咙里。 “啊?”夏油杰愣了下,无奈地叹口气,“那另外一只就给你吧,原本想着留给还在加班的可怜的硝子,嘛,我再去给她抓一个。” 见我在发呆,他又扬了扬手:“有什么问题吗,秋?” “啊,没,没有。”我回过神时已经抱住玩偶了。 由棉花做填充物的玩具,在双臂中的分量异常沉重。 “收到礼物高兴得说不出话了吗?”五条悟附身凑过来,用欠扁的口吻说。 莫名被这番言语刺激到了,下意识把手里的往他脸上按去,那家伙用自己那只挡了下来。 “看来是说中了,”他得寸进尺道,我没忍住往他小腿上踹了一脚,“哎!怎么还气急败坏了啊!” 夏油杰又联系上了监督,喊她过来接我们,结束简短的通话,他看过来。 “总之,以后有喜欢的可以和我说哦,不要再拿机器发泄了,”又摊了摊手一脸幸灾乐祸,“不过,拿这个家伙出气我是没意见的啦。” “凭什么不是拿你出气啊。”五条悟不满说。 “因为揍某人似乎更加解气啊。”夏油杰说。 两人就地起了争执,如果是在高专,应该已经打起来了。 我有些发懵,还在刚才的场景里游离,可能是自我意识过剩的想法,原来是好好留心过,所以特意把我叫过来的啊。 第53章 第53章 我, 东方秋,来自华国,肩负着外公委托的几项任务, 以联姻之名只身前往日本,虽然有按照外公的嘱咐, 好好念书, 从不惹是生非, 但我的目标是想要完成带回家族神使这项隐藏任务,从而获得自由生活。 虽说一向号称没有我完成不了的任务,如今却陷入的大难题。 事情发生于一周前。 那个神出鬼没, 平时怎么拼命发短信都不回复的“鹰”传来消息了, 如果不是这条消息, 我甚至都默认这家伙可能死在了某个犄角旮旯。 【鹰:应该知道下下周有个国际咒具拍卖会吧?】 鹰还是一如既往地开门见山呢,尽管很不爽他不回我那些骚扰的讯息,但注意力还是放在了他传来的内容本身。 我心头一沉, 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不会是想像上次那样……】 【鹰:没错, 这次日本上报的属于当地的拍卖品占据总量的一半,很少能有咒具大量在外流通的机会, 而且除了咒具, 还有许多罕见的古董珍品拍卖,去试试。】 【太为难人了吧, 我没那么多钱全部买下来啊!】 【鹰:……】 【鹰:谁让你买了?想办法进入存放室, 挨个摸一遍就好了。】 【你这是在带头教我干坏事吗?我要告状哦。】 【鹰:……也没说让你偷摸溜进去,日本总监会很看重这次拍卖会, 戒备森严你很难闯入, 这种与高层对着干的事少做。禅院应该有这个能力,拜托禅院直哉吧, 事后记得封口。】 【我最近很烦他,直毘人呢?】 【鹰:就是为了不让直毘人发觉你奇怪的举动,才叫你问禅院直哉,对付同辈也好封口……直毘人太精明了,你也不想日后一举一动被他家的人监视吧?话说回来,和禅院直哉相处的不好吗?】 呵,前面不理我,现在居然还想八卦别人的私人感情,未免想得太美了吧! 【不喜欢和死鸭子玩。】 【鹰:???】 【鹰:总之,自己想办法。】 倍感头疼地放下手机,长舒一口气去,又拿起来继续发送消息。 【既然是咒具,那为什么不从御三家下手,先去禅院家的咒具库看看?】 【鹰:它不会呆在御三家,准确来说,它是个耐不住性子的家伙,混进御三家这种森严的咒术家族很快便会暴露自己,因此大家族反而是概率最低的地方。另外除去咒具,古董,金银珠宝,一切贵重值钱的物件都是它喜爱之物,不过排序稍微次一些。】 嘴角不禁一抽。 【简直是大海捞针啊……】 【鹰:确实希望渺茫,但他们相信你能做到。】 【他们?】 感到有些莫名,除了鹰和外公,还有谁,舅舅? 那边没再回话了。 我往后一倒,四仰八叉地躺在寝室床上,瞟了眼安详趴在床头的猫咪玩偶,又收回视线。 看来只能尝试问问直哉了,又是一件求人的事,放着我这样一个强大的战斗力不用,总让我做一些不擅长的事情,真是浪费哦。 情绪酝酿了许久,忽然想起其实有能与直哉谈判的筹码,我当即发去消息。 【东京的咒术拍卖会你会去吗?】 发完之后,放下手机等了一会,收到了回复。 【死鸭子:不去。】 【为什么?】 【死鸭子:你想做什么?】 【我提前看一下拍卖品,是你的话,应该可以带我藏品室的吧?】 【死鸭子:这可是最高规格的拍卖会,怎么可能放你进去?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奉劝一句别做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只想看一下,如果你能答应我,我就把你的照片删掉。】 这一次他没第一时间回我了。 大约等了半小时。 【死鸭子:那也不行,只有家主有这个权限,你真想去,就去求我父亲吧,不过别怪我没提前告诉你,这次父亲没打算出席,是叔父代行,至少要先说动他参加拍卖会才有可能——我已经帮你问过了,快把照片删掉。】 呵,这蠢货。 【别偷换概念,要么带我进去,要么做梦。】 【想去那种地方,还是你先做梦吧。】 没再继续毫无意义的拌嘴,我合上手机。 禅院直哉,你为什么不是家主,你真是不行啊。 以上。 便是我如今的困境,并且随着拍卖会的临近,我越来越焦虑。 “最近是怎么了,又愁眉苦脸的?” 课间,我主动提出陪硝子一起抽烟,其实是想找点事做,缓解下情绪。 当然,我吸的是二手烟,不过并不是很在意。 “被看出来了吗?” “你就差把忧郁写在脸上了。”硝子说。 沉沉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稍微倾诉下苦恼吧。 “我遇上了一件需要走后门才能办成的事,偏偏我问的那家伙等级不够,办不到,真是没用。” 其实也想过别的办法,比如自告奋勇当拍卖师,但听起来更不切实际,我一定会搞砸。 倒是应聘能近距离接触拍卖品的模特还有希望,不过直哉一定会因为我这个丢他家脸的想法而阻拦我。 “欸,”她看过来,拖长尾音,一脸不可置信,“我以为以秋的社交圈,不至于为此烦恼啊,连你周围人都做不到,那得是什么层级了?” “至少得是御三家家主这个层次啊,但那件事又不能拜托直毘人……而我刚刚说的问过的家伙就是他儿子,哼,那个废物。”不满地发泄一句。 硝子夹烟的手一顿,转头说:“就这样吗?” “是啊。”她不以为意的态度让我有些不解,“难道还不难办吗?” 她把剩余的烟按灭,抬头说:“怎么不去问悟?那家伙不也是御三家的。” “他又不是家主,和直哉一样啦。”我摇头。 “秋是不清楚六眼在日本真正的地位吧,别的不说,悟继承了六眼和无下限,出生那一刻起注定就是五条的下任家主了啊,论身份不会输给任何人欸,禅院直哉那种不过是半吊子,去问问吧,或许有转机呢。”硝子说。 “还有这种说法吗?”我缓缓瞪大眼睛,恍然道,“原来如此,果然是当局者迷啊,硝子帮我大忙了!” “只不过是提供了一点建议啦。”她摆摆手。 两名男生外出任务,并不在学校。 而我又陷入了另一个难题。 好像没有可以拿来与五条悟做交易的筹码。 也不是哦,这是在给家里办事,照理说,我筹码反而很多。 总之,依旧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等到了那两人组回到宿舍。 从我暗中观察中得知,夏油杰也在五条悟宿舍里,话说回来这两人关系真要好啊,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程度了。 应该比我和五条悟的关系还要密切? 我在想什么啊,这有什么可比的? 对自己毫无缘由冒出来的想法感到荒谬,我摇晃了下脑袋,收敛思绪,决定不再等了。 我讨厌等待,尤其是抱有期望的等待。 来到五条悟宿舍门前,轻轻敲响房门。 隐约传来的喧哗声停止,然后门被打开了。 “唷,是秋啊,有什么事吗?”他嬉笑着问道,不知道刚在玩什么,看表情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有事情想找你商量。”我欲言又止,循着他与门间的缝隙,我望向宿舍房间里,坐在游戏机前的夏油杰。 “欸,会聊很久吗?”他问。 “可能吧。”这完全取决于你啊。 夏油杰应该是听见了,站起身凑过来,眯着细长的眼笑道:“是发展到要讲悄悄话的关系了吗,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先回宿舍了。” “噢。”五条悟侧身让开。 望着夏油杰进入隔壁间的自己的宿舍。 “别愣着啊,不是有话说吗,进来吧。” “啊,好的。” 我默不作声地把房门带上。 其实是想把五条悟约到外面来着,没想到夏油杰的直接把房间空出来了,所以很顺其自然地进到了他的宿舍。 和五条家参观到的那个宽敞又讲究的房间截然不同,他的卧室狭小但充斥着浓厚的生活气息,令人意外的是,即便没有下人定期打扫,房间也非常干净,只有电视机前地上随意摆放的游戏卡碟稍显混乱。 他用脚勾出书桌前的滚轮椅,面朝椅背跨坐下去,脚蹬在地面把身体转了过来。 “突然这么郑重其事,是很要紧的事情吗?” “有件事想要拜托你……”说着在床边坐了下来。 趴在椅背上五条悟神情陡然怔了下。 “怎么了?”我问。 “啊,”他抓了下头发,“没什么,你继续。” “过几天有个拍卖会你记得吧?” “嗯。” “你会去吗?” “有邀请过,但拒绝了欸,听起来很无聊。” “我想去,可以带着我一起吗?” 他投来奇怪的眼神:“这种事不是很容易吗,即便不是禅院,和主办方说一下也能以东方家的身份进入拍卖会吧?” “事实上,想去的不仅是拍卖会,”下意识放缓语调,踌躇地把自己目的告诉他,“我想在拍卖开始前,提前看一下所有拍卖品,说是至少得是御三家家主才有权限进入藏品室。” “哦?”五条悟从靠背上直起身,颇为感兴趣地说,“看拍卖品干嘛?” “这就不能说了。”我说。 “欸……”拖长尾音,饶有兴致地看过来,“不说实话为什么要帮你啊?” “不会让你白帮忙,要求尽管提。” “我没什么需求啊。”他耸耸肩,幸灾乐祸笑道,“毕竟现在连作业都有人替我写了哇。” “再加一年。” “不要,太幼稚了。”他抱怨起来,“而且我承担的风险和报酬不对等啊。” 这个时候就觉得幼稚了吗?当初答应的时候怎么不嫌弃? 我忍住了没发作。 “不是说是朋友吗?谈报酬伤感情!”于是尝试起道德绑架他。 结果他根本不领情:“正因为是朋友,秋却不告诉我实情,是不信任的缘故吧,所以伤心的是我欸。” 我顿时哑口无言。 可恶啊!一贯善用的话术什么时候被他学去了!?真是可恶至极!! 见我不做声,好像更加在意了,五条悟脚点在地面,带着椅子一起划了过来。 “其实秋在日本有别的事情要做吧?”他自顾自开口,“没记错的话,上回你突然出现在横滨的港口仓库,还把仓库里的藏品全部翻了一遍……感觉和这次行动所为的是同一件事?难道说你在找什么?”单手摊开,扬了扬手掌,饶有兴致说,“已经尝试忍住不过问了,没想到你今天主动找上门来,奇心又开始泛滥了欸,如果能满足我的好奇心,就考虑帮你,怎么样?” 嘁,这家伙压根就不在意报酬,做事还是那么全凭心情。 紧咬牙关,踌躇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 “可以告诉你,但是得保密。”我说。 那个的存在都被五条悟察觉了,相比之下,神使这种事根本不值一提,最重要的,其实我对我们家那个神使一无所知——甚至不清楚它的名字。 不论是外公还是鹰,好像都是一副不太想让我知晓太多的态度。 “噢,又是要用束缚做约定吗?” “嗯。” “好嘛,绝不会对外泄露秋接下来要对我说的秘密。”他认真宣誓道,非常配合地达成了契约。 这下安心了,我抿了抿唇,随后将前后缘由叙述了一遍。 讲述完毕,他望着我怔怔出神。 “完了?” “完了。” “就这?!” “就这样啊。” “那式神……我说神使,有什么特别的能力吗?” “我也不知道,”我耸耸肩,“可能是防备着我乱来所以不告诉我吧。” “不会是防备啦,那样还不如一开始派别人。”五条悟说。 “因为只有我有东方的血脉啊,舅舅和外公又不可能在日本长期逗留,我表妹表弟也才不到十岁,更不可能来做这项任务了。”我说。 他迟疑了会,又泄了气样的趴回椅背上,“好吧,原来不是什么有趣的秘密。” 望着他耷拉下来的后脑勺,让我突然产生一种想要抚摸一下的冲动。 “总之,全部都讲了哦,不许反悔。” “知道啦。”他恹恹说。 摸出手机,开始发消息。 “话说回来,你都没确认自己能否带我进去,就答应下来,未免也太草率了吧?万一被拒绝怎么办?那我不是亏了?” 其实想想草率的是我啊,因为太迫切想要得到答复,居然忘记让他事先确认自己是否有权限。 “哈?这话也太小瞧人了吧,把我当禅院直哉了吗,”他直起身板,气鼓鼓说,“会安排妥当的,等我好消息。”语气自信满满。 “别让我失望哦,”我补充道,“那我先走了。” “等一下,还回去干嘛,一起吃晚饭吧。”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去叫杰,你去喊硝子。” 完全没有征求我的同意,就擅自决定了晚饭去处。 毕竟是有求于人,只能妥协地按他说的去找硝子了。 * 次日训练课。 由于班主任不在,于是变成了名为训练实则是休息的自由活动时间。 五条悟把我叫到教学楼下某个角落。 不知为何,纵然是带着墨镜,我也从他脸上看出了几分心虚。 不会吧,这家伙搞砸了? 心情跟着脚下步伐一起沉重起来。 “和老头子打过招呼了,结果被摆了一道。” “啊?什么意思?没戏了吗?”我急切地问。 “情况上报给总监会,他们同意我带人进去。” 悬吊的心脏平稳放下。 “那怎么还一副苦恼的表情啊?”我困惑道。 “我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啊。” “什么?” “问题在于同行人的身份啊,以为有我在所以不需要向总监会备案的,于是家里老头问的时候以为是他们在八卦,就很不耐烦地敷衍了一下,也没说是你,只知道性别,于是擅自和总监会备案的是五条家关系很远很远的远亲,是名非术师,”说着侧过了脸,讪讪地挠了挠脸颊,“而且还是女朋友。” “啊???”我一下没反应过来,直到明白他的意思,又发出震惊的声音,“啊??!!!” 第54章 第54章 关于我以“与禅院联姻的名义前往日本完成任务, 却又在任务途中遇上难题,为了解决难题于是莫名成了禅院对头的、五条家的、五条悟名义上的女朋友”这件事,不论怎么想, 都是极为离奇的发展啊! 但是仔细想想,也能理解吧, 甚至可以说是最好的设定了。 身为御三家的下任家主, 在重要的拍卖会上执意带人提前参观拍卖品, 听起来是非常任性的行为,但家主如果是肆意妄为惯了的六眼,为了哄女朋友开心, 好像又能说得通了。 至于自报身份…… ——让五条家直接报备同行人是东方秋, 那简直是作死, 即便五条家同意,禅院也会因此暴怒吧……无异于我在打大庭广众下禅院家的脸。 “现在就是这个情况,还去吗?” “当然要去!就算再想其他的办法, 也没时间了啊。”我疯狂揉着额角, 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么执着吗?之前都在宴会上露脸了,有不少人记住你了吧, 而且禅院家也有人会出席的啊。”五条悟说。 是这么个道理, 但一切都基于会被人认出来的前提吧……只要能瞒天过海…… “那么,乔装打扮一下, 让他们认不出来。”我把想法告诉他。 “你当大家是傻子吗?”五条悟投来无可救药的眼神, “这是公开场所,会遇上很多人欸, 而且你跟着我一定也会成为焦点, 别人就算了,确定能瞒过总监会和禅院的眼睛?” “我, 我能易容!”我挺身,硬着头皮道。 “啊?你真的假的啊?”可能是察觉到我在逞强,被逗笑了地说。 “真的哦!以前学过,就是学艺不精而已!” 易容术是我们家的私教课。 当时我还太年轻,不屑于学习这种遮掩我好看脸庞的技能,另一方面,我也确实没有这方面天赋,尤其是在控制面部表情上,于是学习成果可以用潦草来形容。 “我是无所谓啊,”五条悟耸耸肩,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只不过被发现的话,会有麻烦的是你哦。” “我知道。”我认真点头,“反正一定得去。” “好吧,”他妥协说,“以防万一,先提前让我看看你那所谓的易容术吧。” 以前听家中管家讲,易容最高的境界是易体,更改自身体格,只有部分术师可以利用术式达到这种效果。 其次是声线,普通人经过训练也能做到,但也有深浅之分,男变女,女转男,最为困难,最后才是面容与体态模仿,例如如今电影行业,做特效化妆的也能做出像模像样的脸皮了,但真要近距离观测下完全叫人无法察觉,也得行家才行。 五条悟的意思是,他会替我把关,假如效果达不到他预期,那么就会请专业的化妆师来给我化妆。 在“考核”那日,他甚至还喊来了硝子和夏油杰来做裁判。 当然只与他们说了我需要易容参加拍卖会,并未告知是以某个家伙女朋友的身份,也更未提及拍卖物相关事宜。 合理怀疑,把另外两人叫上纯粹是五条悟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恶趣味。 “真是难以置信啊,听悟描述,还以为是拙劣一眼假的脸皮,没想到完全看不出来欸。”硝子手指在我脸上来回滑动,“触感也和真实皮肤一样。” “因为做的很薄。”我说着瞪了那个偷偷贬低我的五条悟一眼,“再厚一点,可能会在做面部表情时让人产生违和感。” 硝子退后,和另外两人站成一排。 “硝子觉得如何?”五条悟问。 “很真实啊……不过,”她端着下巴说,踌躇道,“或许是提前预知了的原因?第一眼看上去是与秋很相似的人,仔细观察又能发觉就是秋本人。” “我也有这种感觉,”夏油杰说,“鼻子不一样,脸圆了一点,还有一些微妙的变化……但盯久了就似乎和印象中的秋重合了啊!” “啊,我明白了,”五条悟锤了下手掌,恍然说,“是神态和眼睛吧,完全没有变化欸!” 确实如他所说。 眼睛部分若是做改动,需要高超的技巧,可惜我没能掌握的这部分。 “尽力了,再做任何一处变化都不行。”我调整了一下声音说。 三人都愣住了。 同时摆出吃惊的表情。 “这倒是可以耶。”五条悟瞪大眼睛。 “再说两句也可能会露馅。”我说。 “好像确实是呢。”硝子轻轻点点头,“不过声音再搭配面容,只要不是特别熟悉秋的人,应该认不出来吧。” “没错,”夏油杰跟着点头,“丢大街上,就算是我,也没办法一眼认定真实身份。” “结果怎么样?”我看向几名“裁判”。 “禅院家有谁去?”五条悟问。 “禅院扇,”猜到他这么问的意图,我补充道,“我在禅院家时几乎没怎么见过这人。” “禅院直哉呢?” “他不去。” “最熟悉你的家伙不在,看来是没问题。”五条悟说,竖起大拇指,振奋说,“那就算通过啦!” 硝子和夏油杰纷纷一副“不是说也要征求我们意见?”的表情看向他,面出鄙夷。 总算放心下了,和“鹰”发了条【搞定了】的消息,想要显摆一下自己办事能力,可惜那个沉闷的家伙依旧不回我,扫兴。 拍卖会是在周末举行,周六的时候五条悟主动在宿舍找到我,送过来一个盒子。 “这是什么?”我问。 “明天要用的。”他说。 在他面前打开,里面居然是一顶假发,而且是淡金的颜色。 “欸,”我发出意味深长的声音,“这是你对‘女朋友’的癖好吗?” “别说傻话,”他皱眉道,“还是有点不放心才叫人准备的,虽说脸和声音问题解决了,但其实秋的感觉还是很好辨认,换个发色说不定能稍微改变整体气场。” “是这样吗,”不知道他人眼中自己是什么模样,我歪了歪脑袋,喃喃说,“好像是有点道理,直哉染过头发后也和感觉中的不一样啊。” “衣服有吗?至少要稍微正式点的。”他问。 “噢,那是当然!”眼睛陡然一亮,比着大拇指说。 其实和他有相似的想法,只不过我关注点在着装上。 他扯了一下嘴角:“什么样的,拿出来看一下?” “好哦。” 这家伙来得也算巧,礼服刚送过来。 转身衣柜里把刚挂进去的礼服拿出来,在五条悟面前比划着。 “怎么样!性感吗?这个类型的早就想尝试一下了耶!” 五条悟表情滞缓地愣在原地,回过神来连连摇头。 “不行,绝对不行。”非常无情地驳回了。 “啊?为什么?”我不理解地问,“不好看?” “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啊。”他用手掌扣住面孔,叹了口气,又摊开手说,“应该以低调为主啊,穿这种会成为显眼包吧,我本身已经够显眼了欸。” “啊,”我张了张唇,又合上,“那好吧。” “衣服我来准备吧。”五条悟无奈地说。 “好吧,”又一次妥协道,“知道我的尺码吗?” 他怔了怔:“不知道。” “手机上发你吧。”以防这家伙没记住。 “嗯。” 当天晚上,五条悟就把衣服送过来了,是一件白色小礼服,虽说是名牌但确是很普通的款式,尺码大概是成衣改过的,还在为被否定了的性感礼服而感到惋惜,但最终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次日,山田司机非常准时地到高专附近来接我们。 ——经过数月相处,终于记住了这个一开始从网络上联系得知的司机的全名,他叫山田和。 山田见到我时愣了好久,又诧异地对五条悟说:“秋小姐今天不来吗?她没和我说啊……” “是的,今天外出的只有我们两个。”五条悟说。 “哦,”山田若有所思地点头,一边系安全带,一边从后视镜里观察我,“这位看起来和秋小姐很像啊,家中姐妹?” 我朝他笑了笑,用改变过的声音说:“是的呢,大叔好。” “你好。”他讪讪笑了两句,专注在路况上了。 拍卖会是在一个剧场样的地方举行,因为是官方场所,网络上并未能搜索到这个地方。 入场人士需持有邀请函,不得携带武器以及咒具,咒物,并经过严格的身份登记审查与安检才能通过——当然,这全部仅限于那些身份普通的商人、咒术师。 听五条悟的意思,应该有办法带假身份的我蒙混过关。 我们要在拍卖会开始前进入藏品室参观,因此必须比其他人早到很多。 车上,还在与五条悟沟通拍卖会细节时,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了。 看了一眼来电,居然是“死鸭子”。 我那个从来不主动联系的未婚夫,这个时间打来?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怎么了?”五条悟察觉到异样,在旁边问。 不论如何,接总比不接好。 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降下结界隔绝马路上那些嘈杂,按下通话键。 “怎么这么久才接?”对面发出不满。 “什么事?” “行程出了点变化,我现在在东京了,不是说要去拍卖会吗?你在哪,我派人来接你。” 宁静的车内,禅院直哉的声音从手机溢出。 我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看向五条悟,他同样表情震惊地与我对视。 “噢?你父亲也在?之前说过的事又可行了?” “他不在,”禅院直哉说,“虽然没办法带你观看藏品室,但如果有看中的能买下来。” 这家伙是脑子哪根筋撘错了吗?我皱了下眉。 “不去了。”我说,“你自己玩吧。” “喂,你别不知好歹,必须给我到场!”电话那头传来微愠的声音。 我“啧”了一声,不耐烦说:“不去,我肚子疼,大少爷真要这么执着,就拿担架抬着我过去吧!” 要面子的直哉肯定干不出这种蠢事。 对面顿时没了声音,沉默两秒才说:“怎么回事?生病了?” 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说:“你今天废话怎么那么多,挂了。” 话越多,露馅的风险也就越大。 不给他追问的机会,当即结束了通话。 转头和五条悟面面相觑,对视了几秒。 “害怕了吗?” “没有,就是麻烦。”我烦躁地说,想起什么和他确认道,“我们是有包厢的吧?” “没错,御三家在拍卖现场都有属于自己的包厢。” “那就看运气了咯。”我说。 理论上,与其他人的到场时间是错开的,一定会接触的是总监会那边工作人员,而进场和离席过程不和禅院直哉撞见,就不会有暴露风险,仔细想想,这个概率并不高。 “比我现象中要冷静啊。” “能怎么办,总不能聘个打手把那家伙截下来揍一顿让他不能去现场吧。”换在老家我可能就真这么做了。 “确实是个办法啊,”五条悟调侃笑道,“可惜时间太紧迫了,不然可以委托给杰欸。” “无所谓,”疲惫地靠上椅背,越是这样就越起了逆反心理,就像是与命运作斗争,我格外严肃说,“今天不管是谁来,也不能阻拦我今天进藏品室。” * 东京车站。 日式传统装扮的男性先后从新干线下来,跟随他们的还有一位西装随从。 禅院直哉一旁挂断电话,望着手机出神,喃喃自语:“肚子痛?生理期吗?” 原本是不打算出席拍卖会的,后来想想只有禅院扇独自前去,会让这家伙出尽风头吧,他禅院直哉是要成为下任家主的人,任何有益于他的时机都不能放过,何况前两日又得知五条悟也将参加,于是不再犹豫,临时改了决议。 只不过路途中,又听禅院扇讲五条悟会带着他女朋友出席,五条悟的女朋友?怎么从没听说过?总之,由此他认为秋也该到场,才有了刚才那段通话。 “怎么了,直哉,”禅院扇凑了过来,“看你这表情,没约到未婚妻吗?” “她生病了,算了。” “非术师就是这么娇弱啊。”禅院扇摇摇头。 禅院直哉跟在后面,脚步迟疑了会,思来想去,总觉该表示一下关怀,又打出一段信息发送了过去。 这是他最近在网上看见的话,勉强不失面子也算是安抚对方了。 【记得多喝热水。】 第55章 第55章 拍卖会场从外看起来是一栋气派的西洋式别墅, 车辆穿行过绿化带,围着喷泉转盘调转半圈,最终停在了大门前。 看了一眼时间, 还有1个半小时,山田大叔习惯性地下车给我们开门, 没给还未进入工作状态的迎宾人员表现机会。 从车上下来时, 感觉有只手从我背后划过。 “怎么了?”我奇怪地看向山田。 “小姐头发上沾到叶子了。”他笑容和蔼地摊开手, 一片枯叶躺在掌心。 原来如此,大概是从高专出来那段长长的小道上沾上的吧。 “说起来,是秋天了呢。”五条悟扬眉说。 “啊?”和我名字一样的发音, 差点以为他在喊我。 迎宾人员赶上来, 与五条悟确认身份。 “因为是秋天出生, 所以叫秋吗?”正门内的安检处,等待安检过程中,五条悟好奇问。 “大概吧, ”我不确信道, “他们没告诉过我就死了。” “啊,抱歉。”大概是认为自己踩到雷区, 难得地与我主动道歉。 “没关系哦, 他们对我来说就像陌生人一样。”我不以为意说。 妈妈还有些印象,至于爸爸, 甚至不记得长什么样了。 年幼还不明事理时, 有问过舅舅,那个可以叫做爸爸的家伙去哪里了, 舅舅告诉我爸爸没能遵守自己许下的承诺, 还犯了很大的错,于是让他亲自和妈妈道歉去了。 后来才明白过了来, 见妈妈就意味着死亡。 不过,这些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五条君!”不远处年轻男人满心欢喜地迈着大步,迎面走来,“没想到你们这么早就到了啊。” 这人五官端正,举止文雅,一身燕尾礼服,头顶圆边礼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马戏团来的家伙,嗯,看着有点眼熟。 “哦,是日高啊。”五条悟说,像是对来者有些意外。 想起来了,这家伙在京都的晚宴上出席过,那时五条悟被众多女孩子围绕着,而他是为数不多的男性,稍微留下了点印象,幸好当时没单独与他有过照面。 “日高有海,本次拍卖会管理人之一。”那人脱下礼帽,彬彬有礼地微微俯身介绍自己,“这位……是您的女朋友吧。” 虽然知道是演戏,但神经还是因为这微妙的词汇抽动了下。 “神田香奈。”五条悟接过话替我介绍道。 “真是位漂亮的女友!请多指教!”他高兴说。 “请多指教。”我朝他轻轻点头,看他把帽子戴了回去。 “两位请随我来吧。” “拍卖会场一共有4层,1-3层是普通宾客区域,客人需要按领取到的叫号牌对号入座,啊,你们应该不会关心这些,4层是特别VIP包厢,先带两位领取对应手牌。值得一提的是,只有VIP专属客梯能通往四层,位于普通客厅后方,乘坐电梯记得用手牌刷一下感应区,进出包厢也是如此。” 跟随着日高有海,进入一楼走廊尽头房门前,他用自己的工作证在锁前刷了一下,开门侧身:“请进来吧。” “请坐。”他声音落在后方道,“需要喝茶吗?” “不用了。”五条悟说,“说正事吧。” “明白,那么请稍等。” 是一间豪华的招待室。 我们在沙发前坐下,日高有海去了更里面的房间,不过1分钟便返回,手里多了个黑色提箱以档案袋。 他在侧面的单人沙发落座,将手提箱打开,放在面前的茶桌上。 “这是二位的手牌与今日拍卖物手册。” 与其说手册,倒不如用书本形容更为贴切。 拍卖品在此之前没有对外公示,只有一些小道消息在外流传,但这不是我们关心的地方。 “接下来,先请五条君验证一下身份吧,”日高微笑着从档案袋中抽出一张符纸又拿出一支笔,“以及在后面的合约上签字,这是必要流程。” 正统咒术师的身份均需要登记备案,咒力就像指纹,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使用过后会留下痕迹。 有时官方会在诅咒师犯案后,依据留下的残秽追捕犯人。 五条悟很配合地将咒力录入其中,上面应该有他曾经的咒力痕迹,新旧叠加,显示并无异常,日高轻轻颔首,又说:“神奈小姐,麻烦请在符纸下方签上自己的名字就好了。” 五条悟把他刚登记过的符纸与笔一同推了给我。 难怪要特意强调是非术师啊,如果这里用上咒力大概就要暴露了。 不过,不论是不是真的有神田香奈这个人存在,看官方的态度似乎也不会特意核实,毕竟我有五条悟作保,出了问题他们只管找五条家的麻烦。 在符纸写下假名,而五条悟则是在给他准备的合约上也签下了名字,日高回收纸笔,正色说:“接下来就是各位的参观行程了,整个过程都会由在下陪同,请随我来。” 在他带领下,我们一同前往另一扇门,门后是弯弯绕绕的长的走道。 “在下还以为五条君的女朋友会是那种开朗类型的呢,没想是为很有大家族风范的大小姐。”可能是太过安静,走道里只有三人的脚步声回响,日高用欢快的语气说。 “完全是错觉啦,”五条悟愣了下,接过话,调侃说,“这家伙只不过在外人面前表现得矜持,私下很吵的欸。” 我向他投去不可置信的眼神,又来了,借我不好向他发难的机会,开始在外面胡编乱造。 “欸,是这样吗。”日高喃喃说。 “嘁。”我发出不爽的声音,用胳膊肘撞向他。 被他极快地闪躲了。 “哎呀,说实话怎么还要打人?” “哈哈哈,”日高大笑起来,“原来是在下看走眼了,两位关系比想象的还要亲密啊。” 被他说的顿了下,五条悟也是,不约而同闭上嘴继续往前走。 来到开阔的场地,挂着耳麦的工作人员有来有往,各自忙碌,看样子是拍卖舞台的后方。 “这边。”他在后□□立的电梯前停下,刷过工作证,门向两侧缓缓打开。 抵达负二层,开阔的大厅仅有两名守备,两人中间是一扇看上去厚重的保险库门。 有注意到从进入招待室开始,一直到这里,几乎每隔几步就能见到摄像头。 真是严格啊,如果要在不伤人的情况下悄悄潜入,还真办不到呢。 “日高先生。”两人打起招呼,望见五条悟时微微怔了下,表情瞬间肃穆。 “开门吧。”日高有海说。 一通复杂操作后,沉重的大门打开了。 “请进。”日高转头道。 跨过门槛,进入内部。 比起层层关卡,竞拍物的存放室就显得过于朴素了。 货架上罗列着一件件或装盒,或置架的物品,按顺序标好了编号,种类繁多,琳琅满目。 其中大部分一眼就能认得出是咒具极个别的绑上了封印条,还有小部分古董个人藏品等。 “一共108件拍卖物,所有注意事项已经在合约中写明,这里就不多加赘述了,希望二位能看中心仪的物品。”日高用极为官方的口吻说,他立于门口,似乎没打算跟着我们进入,当然在这宽敞的四方房间,我们一举一动全都会落入四角监控下。 我扯了扯五条悟的袖子,无声张嘴示意他有话要讲。 他微微蹲了点,把耳朵贴过来。 手端在唇边,凑过去,悄悄说:“什么注意事项?” “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无非是别弄坏了。”他说。 意思是可以放心大胆地摸咯? 咒具咒物不是什么脆弱的东西,古董倒是需要注意点,原以为还会在能否触碰方面出现交涉,没想到总监会并不在意。 也不知道五条悟给他们开了什么条件。 都已经到这里了,不做多想,开始挨个查验。 五条悟也凑了过来,有模有样地表现一副有兴趣的样子,以免日高觉得奇怪。 咒具中,大至盾牌,长柄武器,小至护身符,首饰,花样百出,可惜品质不行,摆放在这里的咒具甚至还不如我家的咒具库,正面墙的货架下来只见到一两个上乘的。 至于非咒物我就判断不来了。 “怎么样?”五条悟双手揣兜。 “没有呢。” “没关系,还有好多,慢慢看吧。”他直起身来。 没过多久,肩膀突然被拍了两下。 疑惑回头,五条悟不知何时拿掉了墨镜,他凑过来又在我耳畔低声说:“那个雕像,你要不要去看下?” “有什么问题吗?”我疑惑问。 他说的是一尊观音雕塑,通体金色,价值不了解,雕工倒是栩栩如生,因为太过真实了,怜悯众生的眼神一眼就让人讨厌。 “册上备注的是普通物件,但有看见咒力的痕迹,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吧。”他低沉说。 我望向他眨了眨眼。 对哦,这家伙眼睛很好使,还能这么判断啊! “我去看看。” 将手从某个躺在绸缎里的胸针挪开,缓步走向五条悟说的那尊金身观音。 老实说,有点眼熟,或许类似佛像在老家见过许多,才会产生既视感吧。 伸手触摸上观音脚下的莲座。 “叮——” 像是玻璃间清脆的敲击声,毫无预兆地传入脑内。 随后那声音开始蔓延,无限延伸,回荡,发出嗡鸣,嗡鸣之下似乎有人在私语,那声音太轻了,我无法听见细节,但不论喜怒与哀乐,事无巨细地统统传递给了我,一时间,意识与灵魂仿佛超脱般地上升了一个高度,那些都是别人的喜怒哀乐,而“我”是以更高角度俯视众生。 共鸣,这就是共鸣吧。 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被那声音震得我头晕目眩,身体有些失衡,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背撞上了什么,同时肩膀也被扶住了,这才站稳。 “没事吧?”声音从头顶传来。 抬头望去,原来正靠着他。 “没,没事。”从恍惚中回神,“悟眼睛看的没错,应该是那个,但好像又不完全是。” “什么意思?” 我转过身,日高正好被五条悟给挡住了,就着这份遮掩,悄声说:“既然是活的,应该有生命迹象吧,但我感受到的好像是某种‘记录,’是类似回忆的东西。” “说不定是它曾经呆过的地方?”五条悟推测说。 “第一反应是这样。”我轻轻点头。 五条悟开始翻阅手里的书册,很快找到对应的页面,却皱起眉头。 他回头对日高说:“大部分拍卖物都有出处来历,为什么有些没有?” “部分委托人并不想被人知晓身份,所以选择了匿名,我们只负责鉴定拍卖物本身的价值,不追究来源,所以这方面是默许的。” “欸?就不可以稍微透露一下嘛,有件很感兴趣的东西耶。”五条悟耍赖说。 “抱歉呢,我们也与卖方签订过合约。”日高露出一个无奈地笑容。 他转过来,对我耸了耸肩,“那一会拍到手慢慢调查吧。” “好。”对此我可没有意见,就算他不说,也会拜托他帮我买下来,而这是任务产生的必要费用,家中会报销的,嗯,稍微虚报一点,顺便讹一下他们吧。 不过既然已经来了,又把剩下的拍卖物检查了一遍,再没出现过类似的情况了,和五条悟示意可以离开。 从存放室出来,两名守卫合上沉重的保险门。 原路返回1层。 舞台幕后。 日高有海看了眼时间说:“实在不好意思,已经到入场时间了,还有些工作需要处理,我给二位安排侍者送你们到4层VIP室吧。” “不必了,”五条悟拒绝说,此时已经把墨镜戴了回去,“我们自己上去就好。” “感谢您的理解,”日高轻轻点头,给我们指了个方向,“那么请从走这条路吧,这边可以直通外场电梯间。” 与日高有海告别,舒缓地吐了一口气。 “有点惊讶,没想到真能有收获。”我自语说。 “居然是抱着无功而返的心态来的吗?”五条悟投下鄙夷的眸光,“亏我还费尽心思啊。” “总比期望落空要好吧。” “不能这么说啊,人没有期待怎么活?”五条悟嬉笑的嘴里莫名讲出似乎充满哲学的话。 话题被他一下上升到新高度,我不开心说:“两码事啦。” 从来都不喜欢思考这种事情,因为这类思考的终点在我看来是一片虚无。 伸手摸上裙摆,发现口袋里空空如也,我不由得一怔。 “怎么了?”见我没跟上,五条悟在前方停下脚步。 “手机不见了,难道丢了?”我迷惑地歪过头,“不可能呀,车上才打过电话的欸。” “会不会就是掉车上了?”五条悟已经拿出自己手机,拨通号码。 半分钟后,电话被接起了。 那边说了什么,五条悟听出对方声音:“啊,是司机大叔吗……好哦,那麻烦你先代为保管吧……对了,如果有除了我以外的电话打入,请不要接听哦。” “还真是落在车里了。”挂断电话后,五条悟说。 “竟然这么不小心吗……”倍感惊异地喃喃道,还好手机有密码锁,不用担心被人看见与鹰的消息内容。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说别人,”五条悟发出吐槽,“快走吧,一会人要多起来了。” 后台明显要离外场的位置更近一些,没过多久出了门,就重回了正门附近。 确实到了入场时间,能看见形形色色的人陆续进入,大多都是三五结伴,或者夫妻同行。 即使与那些人并不相识,似乎一眼也能辨别出来是夫妻啊。 我迈了两步上去,主动伸手挽住五条悟的胳膊。 他身体陡然怔了下,异样地垂下眼眸。 “这里没多少认识我的,但全都认识你欸。既然是演戏,也要真实一点吧,”我用下巴指了指门口那些成对的男女,“前面是不是差点被日高怀疑了?” 不过这话说出来,好像又觉得有点立不住脚,即使他被怀疑也没事吧,也没人敢当面质问他女朋友的真假。 但这个时候收回去不是打我自己的脸吗? 不管了,反正我的观念就是没问题。 “哦,是这样吗,”他低吟说,嘴角泛起笑容,“可现在看起来更像是放学被大人接回家的小孩啊,”抓住我的手腕又往他胳膊里端搭了搭,明明看似颀长偏瘦的体格,此刻却能从衣料下感受到他坚实的臂膀肌肉。 身体因此顺着力道他近了一些,变成了随时能依赖在他身上的距离,能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气息,像是夏日里灼灼阳光下的清脆绿叶的味道,他冲我眨了眨眼,“那至少得这样才是情侣啊。” 原来这家伙比我还在意啊,望着他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似乎是在认同我的观念,很满意地附和地点了点头:“嗯!嗯!” 于是原本只是保持适当的社交距离,变成了情侣间的贴贴,知道是假象,所以接受的很坦然。 迈着一致的步调往电梯间的方向走去,不少人侧目过来,应该是认出了五条悟,但没一个上前与他打招呼,抬头望了一眼,这家伙一改往日散漫的状态,摆出一副冰冷臭脸,仿佛生人勿近几个字顶在头顶。 虽然看起来很冷漠,但是这样好像更帅气了。 电梯间更里面有个挂着VIP标识的拱形通道。 入内右手便是专属电梯。 里边暂时一个人都没有。 太好了。 我长舒一口气。 真是顺利地无法想象,最让人振奋地还是找到了一丝神使线索吧,等拿到手机要第一时间告诉鹰,炫耀一番! 和他一同进入电梯,刷过梯控,随后按下4层。 梯门匀速合上时,一道身影从外面晃了过去。 那人在外面又按住了控制按钮。 随后听见男人用极为殷勤的声音说:“请走这边,禅院先生。” 第56章 第56章 禅院来了?哪个禅院?!不论哪个, 这也太不是时候了吧?!都只差一步就能进包厢了啊! 门外传来的人声简直就是恶魔低语,连我这样见过大风浪的人,也极其罕见地惊慌了。 最为头疼的是电梯这种狭小空间, 根本无处可躲! 下意识望向五条悟,那家伙也正转头看我, 心脏在猛跳, 千丝万缕从脑海中闪过, 思考该怎么应对突如其来的变故。 用结界来隐身?电梯有监控,监控前大活人消失一样会引起骚动!后续还得向总监会编造借口! 但是只能隐身了,被总监会盯上还能靠五条悟周旋, 鹰说不准也能帮忙, 被禅院家记恨就只能滚回国了! 感叹自己脑子转的真快的同时, 身体却被一道强劲的力量拽了过去。 他高阔的身影挡住了电梯顶的光线,遮住了梯门外的景象,节骨分明的手悄然拖住我的面颊, 在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意图时, 他稍稍带动我一同侧转身体,低俯下来, 不知何时摘掉了眼镜, 甚至能望见澄澈的蓝眸中倒映着我不可置信的表情。 本能地想要后撤,发现腰被桎梏住了, 他另一只手箍得我很紧, 简直就像坚不可摧的锁链,让我无处可退。 “别出声。” 近在咫尺的脸庞上, 做了个口语, 因为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神情,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迷茫间选择听从。 鼻尖轻触又摩擦,无声的发言将温热轻洒在我唇间,唇齿似乎一个不留神就会发生碰撞,但他拇指顺着脸颊捻了过来,指腹压在我因惊讶而微张唇瓣上,形成一道阻拦。 无法从他湛蓝的双眸里读出任何情绪,只能望见与发色一样雪白的长睫微微颤动。 贴在唇上的一指之隔,变成了让人安心的安全距离,才不至于变成一个乌龙的亲吻。 不过无声的动作只是表面上平和罢了,我怎么都无法安分的心脏早就狂跳如擂鼓,神经触电般地直跳。 明明和直哉也有过相似的距离,还能与他波澜不惊地交谈,为什么到这里就变了?! “啊,非,非常抱歉!不知道电梯里还有人?!”听见有人惊慌失措道,大概率是那个献殷勤的导致局面变成这样的始作俑者。 “哦?这可真叫人吃惊啊!居然是五条君吗……想不到是这样热情的人啊。” 不过短暂的两秒变成了令人疯狂的漫长时间。 随着门彻底打开,较遥远的喧嚣与熟悉的禅院直哉的声音一同传来。 五条悟的发色和体格很好辨认,即使外面的人没见到正脸,也能从侧影一眼认出。 感受到五条悟故意顿了下,随后从容起身,差点因此而露出侧脸,他捧着我脸颊的手却自然地滑至后颈,将脑袋按在他胸膛完全藏住,一瞬间,他的气息与臂膀将我一起裹挟进怀里。 “我还想说怎么这么倒霉,遇上了破坏气氛的家伙……嗯,还这么不自知……原来是你啊。” 看不见五条悟的表情,只能听见漫不经心的声音与胸腔的震动异常清晰地传递入耳,从没有贴着胸膛听人讲话,是比耳语亲昵的声响,震颤回响在大脑。 然而很快意识到紧张的不只是我,那个家伙也一样——他的心脏也在狂乱作响。 原来心脏这么真实,它无法说谎。 纵然表面如何风平浪静,也掩盖不了内心的激荡。 “怀里那个是女朋友吗?听说你带女人了,没想到是真的,不介绍一下?”禅院直哉戏谑地口吻说。 “抱歉啊,你也看见了,我女朋友很害羞欸,”五条悟得意地笑道,按住我后脑的手力气又加重了些许,“何况我们关系也没要好到需要介绍你认识吧?” 突然好像被刺激到,本就搭在他胸前的手指摸索上他领带,用指尖轻轻勾起,拽着往下扯了扯,示意他不要再乱讲话了。 “啧。”禅院直哉发出不爽地声音。 “别再耽误我时间了,要么赶紧上来,要么就给我把门关上。” “这……”有人发出为难。 “呵,让他们先上去吧,我可不想和发了情的男女呆在一个空间,真是没眼看。”禅院直哉发挥还是一如既往稳定。 “真……真是太抱歉了!”门口侍者又一次道歉说。 “说起来,”电梯门又一次向里合上,五条悟忽而借这个空隙开口,“居然没带秋一起吗,还是说邀请过被她拒绝了?没关系,会替你向她问好的。” 几乎要在他怀里气结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节外生枝! 不过禅院直哉表情估计难看至极了吧,否则不会气到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太可惜了,我居然无法亲眼见到。 终于感受到电梯启动时的超重感,我卖力地抬起头,正好迎上他略有呆滞的视线。 “结束了,吧?”我迟疑一下,又不确信地补充一句,“我们安全了?” “啊,安全了。”他说。 桎梏在腰间的手挪开,我重新站了回去。 身体重获自由,事态也得到缓和,气氛却变得极其古怪。 谁也没接话,在这种暧昧残存的环境下,只能呆望着显示屏上数字跳动,眼巴巴地看着它跳转到4。 “喂,”从电梯出来,他忽然侧头看向我,“生气了吗?”眼神看起来有闪躲,“事先申明啊,不是真的要占你便宜……但你也不想被发现吧,嘛,总算是有惊无险欸。”说到最后,表情好像因经历了很刺激的事而兴奋起来。 “我知道,”我说,“所以没有生气。” 确实没生气,只是很别扭。 换做与其他人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必须做出亲密举动,只要长得足够好看,我都能坦然接受。但是是五条悟,就很别扭。 “噢,那怎么一声不吭的。”他小声抱怨着把墨镜带了回去。 “刚才干嘛要刺激他?”我转移话题道,其实也不知道要些什么,纯属没话找话。 “你说最后那个吗?噢,觉得为难了?” “怎么可能?”我义正言辞说。 “好啦,先走吧,”五条悟笑了笑,是以往那种常见的不正经笑容,“一会他们又要上来了。” 他把手肘抬了抬,一下会意到其中含义,谈不上乐不乐意,但拒绝不就证明我对他耿耿于怀了吗?东方秋是不会在意这种事的。 于是状似自然地挽上了他的手臂。 * 亲眼撞见六眼和女朋友在外面亲密这种事,禅院直哉是完全没有料想过的,应该说六眼就不像是会有女朋友的家伙,毕竟一直以来他推掉了无数次家族安排的相亲,甚至还听说他可以在某种餐厅里的“巧遇”相亲中,无情抛下女生,自己跑掉,总之,完全表现出一副对女人毫无兴趣的样子。 今日却颠覆了他对五条悟的认知,那种人居然会如此难以自控,不过既然是六眼,他做什么好像也能说得通了。 而让禅院直哉真正在意的是五条悟的女友,虽说只瞧见了一瞬间的侧脸,那女人却给自己莫名的熟悉感,很像秋,脸有些相似,但身段却几乎一模一样……身高,体型,手臂,腿。 一些细节越想越古怪……由此得出了一条很恐怖的结论。 ——五条这家伙!不会是照着秋的模样找的女朋友吧!?他其实有在觊觎秋?! 难怪他要小心翼翼护着女朋友,就是怕被自己看见!! 这事越想越笃定,几乎在他心中百分百确信了。 秋那个家伙,到底做了什么蛊惑六眼的事!? 总之,悟还算收敛,至少找了个替身。 “禅院先生,现在不上去吗?”侍者问。 “等一会,”他说,“我先打个电话。” 太不爽了,甚至隐隐感受到一种背叛,从通讯录找到秋拨通过去。 但一直没人接听,这种等待的感觉让他愈发不耐,脚掌连连点地,拍打出暴躁的情绪。 “又干嘛?” 电话忽然接通了,焦躁顿时减轻了些。 “你在做什么?”他开口道。 “关你什么事?” “哦,是吗,”禅院直哉得意地笑了起来,“就是刚刚撞见了有趣的画面,想第一时间和你分享来着,知道吗,悟和他女人抱在一起在公开场合亲热欸,真可惜,没能拍下来给你看看。”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 这突如其来的沉默落在禅院直哉心里仿佛印证了什么。 他骤地感到了恼火,又意识到秋那边似乎正处于某种嘈杂的环境,那种毫无缘由的背叛更加强烈了,握着手机的拳头紧了紧,愤怒呵道:“你在哪?跑外面去了?不是跟我说生病了吗!” “是啊,是生病了,”电话那头秋的语气异常平稳,“所以在医院。” 他愣住了,细细听下来,确实有人在大喊“医生”,还有小孩的哭闹,以及医院的广播通知。 飙升的怒意像是被泼了冷水,他冷静下来。 “特意打电话来就说这些吗,你可真无聊。”她继续说。 “病的很严重?学校的医生呢?” “拜托,今天是周日,”她说,“很烦欸,我挂了。” “等一下,”他制止说,“拍卖会结束了我去找你。” “不需要,如果想大发善心,那就别来,病人需要静养这种常识应该懂的吧?” 不再给对话继续下去的机会,对面直接挂掉了。 “嘁,”低头看了一眼屏幕,把手机收了起来,“算了。”反正他心情是愉悦了许多。 * 东京市,某医院。 手机被合上了,握着它的是一只属于中年男性的手,它被揣进了外套口袋中。 望了眼人来人往的急诊室,“山田”从无人的走廊小道徐徐走出,暴露在灯光之下,他还是那副和蔼可亲的发福模样。 很快越过人群离开医院,去往停车场,回到自己的商务车。 坐在驾驶位上,他又一次拿出那部手机,在解锁画面思考了会,输入六位数密码,成功进入主页。 “还是在用生日做密码啊……嗯,至少省去了破解密码的麻烦。”山田连连摇头,把方才的通话记录删去。 从车上听见秋和五条的对话,就有盗走手机的打算了,这一举动只是以防万一,能无事发生当然最好,不论如何,在任务完成前,他都希望两家人能和平相处。 将手机丢入了副驾驶的储物箱。 这次,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点开某个页面,双手搁在方向盘上,编写起文字。 【工作日志……】 工作日志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客观陈述所有经过,每一项细节,甚至对话。 另一部分为总结,可以加上自己的主观判断与推测。 半年来,工作日志一天不漏,如果发生的事件较多,会分几部分发送。 他将这半日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地编写完成,转行到总结部分,他稍微迟疑了。 “哎。” 他发出一声沉重且沧桑的叹息,很罕见地感到头痛,比任何一次处理工作要头痛百倍,年轻人的事就是麻烦,发展成这样他已经快看不懂了。 揉了揉额角,定下心来,继续敲击手机键盘。 【总结:禅院不中用啊。】 * 那件与我产生了共鸣的物品名为鎏金铜观音莲座像,因为不属于咒物咒具,只算是附带充数拍卖品。 包厢里设置了拍卖按钮,替代了举牌。 五条悟让侍者离开后,就毫不顾忌地横躺在沙发上里,直接将整个位置全部占满。 他手在空中比划说:“翻一下手册,看一下还有什么想买的。” “没什么感兴趣的。”我兴致缺缺说。 “不行,没有也得再选两件。”他用命令的口吻说。 “为什么?” “总监会同意我们参观的条件是五条家必须购买三件拍卖品,拍卖这种工作难道还要我来做啊?”说着疲惫的垂下手,“女孩子不应该很喜欢购物的吗?” 确实会喜欢购物,前提不是这些个老掉牙的东西,就连珠宝首饰也是有些年头的古董,但话都这么说了,只能默默接受了。 “所有开销会让东方家一起打给你的。”我拿起手册说。 “哈!那可不行!”他从沙发上坐起来。 “为什么?” “不会以为把钱还给我,就一笔勾销了吧。” “不然呢?再加点利息?”可恶,其实利息这部分想私吞来着。 “我可是出了很大的力欸,被撞见那样的事,今天过后风评会变得很烂吧,你以为这些都是为了谁啊,这可是恩情,不是钱能解决的事,”他双手枕在脑后,把两条长腿搁上茶桌,摆出一副大少爷的倨傲姿态,“况且因为是你来求我才同意的,如果是东方家,才懒得跑这一趟。” “噢,”虽说帮了很大的忙,但是臭屁的态度一如既往让人恼火,“钱也不要,那究竟要怎么样嘛?” 他怔了下,“这个嘛,还没想好诶,先欠着吧。” “随便你,但不允许私自加利息。”我说。 “谁会斤斤计较那种东西啊。”他宽宏大量地说。 恩情这种东西,不事先谈好价格,也不用金钱或者财物衡量价值,就会变成虚无的概念,彼时再无法客观地结束这场债务,但好处就是能与他讨价还价,甚至能耍赖。 对我来讲,没道理不答应。 第57章 第57章 终于熬到无趣的拍卖会结束, 办理好手续,顺利拿到那座雕像,以及一同拍下的两件咒具, 由于我也用不上,于是五条悟决定差人送回京都, 充盈自家咒具库存了。 经此一事, 禅院直哉性格上唯一令我满意的钱财方面的“大方”, 现在已经完全被五条悟比下去了。 虽然与他们两个都是属于交易范畴,但五条悟明显慷慨许多。 从山田大叔那拿回手机,我开始飞速编辑信息发送给鹰, 汇报今天令人振奋的成果, 顺带把预先拍好的佛像照片一同发了过去。 这一回鹰倒不像之前那样很快回复, 直到于宿舍门前和五条悟告别,洗漱一番躺下来,才收到了消息。 【鹰:和你的推测一样, 你所感受到的那些是它依附过后残留下的痕迹, 运气很不错。】 【拍卖手册上没标明来历,还要调查。】 【鹰:不用调查, 大概已经知道佛像是谁出手的了。】 【啊??】 【鹰:知道立川家吗, 老头是咒术界高层,后辈擅长经商, 这东西一直以来在他们手中。】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 立川,不就是一个多月前晚宴上见过的、几年前我还给他家别墅看过格局的胖男人?原来就在眼前吗?! 【神使在他家?】 【鹰:也可能已经走了, 总之, 要你亲自去他家看一下才清楚。】 【那好办,我以前去过, 一样的借口再去一次不就好了?】 【鹰:别人好端端的家,为什么要给你看第二次?立川关联着总监会,比较麻烦,这事我会来处理,先耐心等我通知。】 【懂了,意思是他家不好了,我就能去看了吧。】 【鹰:你现在和六眼是什么关系?】 我:??? 什么转折? 而且这家伙最近怎么越来越关注我的私事了?明白了,其实是想转移话题吧,才不吃这一套。 【不告诉你。】 然而这一等,便等到了秋去冬来,消息就像石沉大海般再无音讯。 拍卖会期间发生的乌龙和五条悟很有默契地谁也没再提,就像无事发生,关系还是一样要好。 以为还会像从香炉世界出来时一样,别扭一阵子,却因为五条悟若无其事的表现,一下释然了。 ——所以说,即使再怎么亲密接触,我们之间的友谊好像也不会变质,哪怕同睡一张床也就是一起盖着被子睡觉而已,这么想着,令我都有些肃然起敬了啊。 只不过夏油杰和硝子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风声,得知了五条悟带女朋友参加拍卖会的事,盲猜大概率是萌香监督说的,虽然没直接在我们面前挑明,但聚在一起时这两个家伙话里话外总带点调侃意味。 不过,这个插曲随着冬季降临,以及日渐繁琐的任务,慢慢被大家淡忘。 再过三日便是新年,高专颇为大方地要给我们放四天假,虽然听说外面都是放7天。 早上,班上两位男生各自接了任务出发,五条悟执意要求我同行,大概是杰不能陪他,又觉得一个人寂寞,所以拉我下水。 ——这种给他当跟班的行为,也被我算在了欠他的债务里面。 “后天就放假了欸,不表现得再高兴一点吗?”五条悟挥手祓除掉奔向我的咒灵说。 “有很不高兴吗?” 放假确实令人高兴不起来,1月1日是这边的新年,禅院喊我回去。 我还打算趁这个时间逛逛大半年都没光顾的俱乐部,让牛郎陪我过节。 “你这家伙是完全不会掩饰自己情绪的类型吧,对自己一点认知都没有吗。”他吐槽道,“噢,难道还在为没能过上圣诞节而生气?” 提起圣诞节,确实是一件很来气的事情,老家那边从不过这种节日,只有去到城市里,才能感受到圣诞的氛围,圣诞节就像是年轻人的专属节日,家里那些大人根本不懂那种新潮感! 越是没能体会,就越执着。 终于今年有机会在东京体验一次,还听说夜晚大街上会出现圣诞老人,却偏偏在当天早晨被派到乡下做任务,是个山里的温泉旅馆,因此还在那里逗留了一个晚上,完美错过圣诞。 “还生着三分气!”抱起手臂,偏过头气呼呼说。 “噗,哪有人这么形容的啊。”他觉得好玩地搓了下我后脑说,“没关系,节日这种东西每年都有的啊。” 明年啊,明年我在哪都不一定啊。 没把这句话说出口,跟着他一同出了旧楼。 寒风袭来,脖子陡然一缩。 可恶,说起来今天怎么能这么冷! 其实早晨出门一瞬间就感受到了,但嫌麻烦又看五条悟和之前穿着完全没变化,于是选择倔强前行,想着只要上车就好了。 “冷吗?”他见状捏了捏我外衣,又放下手来,“昨天吃饭的时候硝子不就在说降温的事?嗯……是穿得少了点,但也不至于表现得这么夸张吧,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哦。” “啊?还会更冷啊?!”把双手交互着,揣在怀里,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是啊,等连我都会加衣服的时候就是最冷了。”他发表着非常以自我为中心的言论。 好奇探手扯了下他的外套,隔着制服仅仅感受到一件贴身的长衫,最多比他夏天穿的那种衬衫厚一点点。 原来不是我穿少了,是他不怕冷的吗?! 真是为难死我这个冬天最多只穿长袖的南方孩子了。 “快走吧,还有下个任务点。” 半路下起了细雨,温度却似乎更低了些,任务地点又是室外的公墓,真是祸不单行,唯一一丝安慰是雨势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大概看出我的倔强,下午的任务五条悟表示让我在车上等就行,回到学校已经是晚上了。 五条悟说得没错,第二天又一次断崖式降温,还好我聪明这回多穿了一点,但好像无济于事,因为下身只有短裙可穿。 今天是放假前一日,下午没有任务的学生可以提前离校。 杰和硝子新年都要回老家,午饭结束后就准备收拾行李了。 而我和五条悟也要返回京都,于是约好明天正式放假一起走,之所以要晚一天,好像都不愿意那么早回家里,但正式放假就没有理由再拖延了。 我缩着脖子揣着双手跟在他们后面,看起来或许像老太太一样滑稽。 硝子放慢脚步说:“秋很冷吗?” “不,应该是我来问,你一点也不冷吗?”我望向她的腿问。 “啊,其实有点冷,但习惯了。”她说。 我竖起大拇指:“厉害。” “今年降温这么晚,也不知道会不会下雪。” “雪?!”我瞪大眼睛看她,“会下雪吗?阿嚏!” 硝子愣了下。 “哇,”前面与夏油杰并行的某白毛回头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秋,你感冒了啊!” “没有啦,”我揉了揉鼻子,“空气里的灰尘太大了。” “欸……”他垂下眼眸,发出不置可否的声音。 “秋不太适应日本的冬天吗,”夏油杰也放慢脚步,关怀说,“觉得冷不要逞强哦,再多穿一点吧,或者和夜蛾说一声再做一条长裙制服,像冥小姐那样。” “是哦,我怎么没想到。” 这样长裙下面就可以加裤子了。 “现在提交申请,拿到也是新年后了吧。”硝子说。 “没关系,1月说不准更冷啊。”夏油杰不以为意。 虽然夏油杰总爱发表一些特别正派的言论让我觉得厌烦,但有时候又是个很温和的家伙——察觉别人的难处并且尽可能想到帮助方案。 这一点让我想起了舅舅,不过舅舅其实是个超级大腹黑,是可以微笑着杀人的类型,因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算生气,所以让我觉得很难应付。夏油杰也有这种潜质,希望他别变成那样。 “话说回来,真的会下雪吗?”我问。 几人看了过来。 “秋没见过雪吗?”五条悟说, “以前是住在南方吧,听说华国南方冬天温度和秋季差不多。”硝子说。 “印象中东京通常每年都有雪啊,”夏油杰接过话,“只不过,是不是大雪就另当别论了。” “噢噢。”我连连点头。 能下雪就好了,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雪景,好奇那种像棉花一样的白团大把大把落在身上究竟是什么感觉。 回到温暖的宿舍,没多久房门被敲响了。 这次来找我的居然是硝子。 “这个给你。”她提了个纸袋。 疑惑地拿出一个小盒。 “感冒药?”我瞥瞥嘴说,“我还没感冒呢!” “反正是给某个即将感冒的笨蛋准备的。”她说。 “这又是什么,”我拿出另几件物品,看起来大同小异,“发热贴?” “是女生们冬季的秘密武器,”硝子笑道,一个个介绍起来,“这种贴在鞋内,脚就那么不冷了,还有贴衣服上的,记得要好好看说明哦。” “哦,好的。”我怔怔出神,对这些东西感到很神奇。 “那我先回去了。”她说,“假期后见。” 关上房门,又没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 可恶,看样子真的被说中了,我堂堂一方强者居然会感冒?不敢相信! 事实证明,纵然是咒术师,也会有生病的一天。 准备去厨房烧点水,妥协吃药。 突然又接到了不详的电话,是辅助监督打来的,夜蛾不在的时候,有任务上门通常由辅助监督联系我们。 是一个需要封印的任务——某些高级咒物不适合与其他咒物咒具一同存放,所以会封印在郊外,隔上个三五年或许就要重新封印一次。 路途稍微远,大概离高专3小时。 由于我只是一名弱小无助的四级咒术师,没有单独任务的能力,此时还留在高专的五条悟变成了同行人。 “真麻烦啊。”他在车上抱怨说,“我说秋也应该晋升一下了吧。” 他和杰有提过要推荐我升至一级,被我狠狠拒绝了——现在这样刚好,变成一级和他们一样,那简直是灾难。 “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昨天一大早强行把没有任务的我带着一起的,报应来的真够快啊。”开心地咯咯笑起来,但因为鼻子堵住了,全是听起来连我自己都很陌生的鼻音。 “是哦,那也比某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感冒的家伙要好吧。” “嘁,要不是那几个任务,呆在教室也不至于感冒啊,阿嚏。”我挺胸说,习惯性把错误归结给对方。 被我理直气壮的神情说的心虚了,他微微偏头,挪开视线:“话说吃药了没?” “没有,阿嚏。”我说,“接到任务通知结果一下忘记了。” “一会我去给小秋买点感冒药吧。”前座萌香监督略带歉意说。 “不用啦,硝子有给我药欸,况且也不严重,比起这些更想尽管回去。” 说这些时,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 封印其实就是施加一层结界,这项工作对来说非常简单。 只是一去一回,外加外面吃了顿晚餐,回到学校已经是晚上11点了。 “明天下午要一起回京都哦,别忘了,” 归来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五条悟倒是一如既往的经历充沛的表情。 “对了,记得吃药。”说完他进了自己的房间。 “哦。”我无精打采地回了一句。 我动作迟缓地插入钥匙,打开门锁。 拖着一身沉重的躯壳往房里走去,刚走两步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脚像踩进水坑里,发出水渍溅开的声音,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异常。 啊,明白先前那好像忘记什么的预感是怎么来的了。 ——出门前,打算烧水时接到了电话,然后水龙头没来得及关就匆匆走掉了。 于是造就了此时此刻,宿舍被溢出来的水淹没的场景。 * 五条悟回到宿舍,完成洗漱从浴室出来,听见门外传来一番急促的敲门声。 打开门来,秋正站在门口,对这家伙的出现不是很意外,这个时间整栋楼只剩他们两个了。 让他惊讶的是,秋换了一身可爱的卡通睡衣裙,和平时总喜欢耍冷漠的样子截然相反。 “有什么事情吗?”他问。 “阿嚏,”秋吸了吸鼻子,用听起来很好玩的、稚嫩了一大截的声音郑重说,“我要跟你换个房间。” “啊?” 第58章 第58章 “不要。” 虽说是一脸迷惑, 但五条悟问都没问缘由,斩钉截铁地把我给拒绝了。 “为什么?”我又吸了下鼻子,结果还是堵塞的状态, 只能微张着嘴呼吸,晕乎乎地说, “能睡女孩子房间和床, 作为男人不应该很心动吗?” 五条悟表情滞缓了一下。 “哈?虽然一直不明白你那些奇怪的观念是从哪里得来的, 但还是老实回自己屋子睡觉吧。”他露出无可救药的神情看着我,就要准备关门赶客。 我见状赶忙用脚抵在门前,唰的一下闪了进来。 他好像倍感头痛地扶额, 又摊开手道:“所以到底为什么要换宿舍啊?” “你自己去看看嘛。”带着浓厚的鼻音说道。 “什么啊?” 迷惑地看了我一眼就走了。 望着速速离去的背影, 我露出计划通的笑容, 麻溜地滚到床上,还顺便盖上被子,完成一出先斩后奏。 因为屋子里开着暖气, 是非常舒适宜人的温度。 没多久听见有人回来了。 “喂!”他发出震惊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如你所见,睡觉啊。”我拉了一下被子, 盖住半张脸, “真的好困欸,麻烦帮我关下灯。” “你给我起来!”他单膝搁在床上, 气势汹汹地弯腰来抓我被子。 “喂!你变态啊!掀女生被子!阿嚏!” 他动作陡然停下, “胡说什么啊?这是我的床啊!” “把我赶走,今天就没地方睡了哇。”我死死抓住被角, 跟他拉扯, 决心卖惨。 “那我就有位置睡觉吗?你那屋子是怎么回事,都快成河了啊!?甚至放几条鱼进去都不过分!” “哪有那么夸张啦, 忘记关水龙头而已,悟有无下限,不怕踩到水的吧,但我不行,我还生着病,地板上水那么冷都快结冰了,会加重病情的欸。” 睡衣就是踩着水换的,差点没把我给冻傻。 “既然知道自己生病,还跑我这里,还真是一点都不在意会不会传染给别人啊。” 说起这个,想起不知以前从哪里听来的说法,感冒传染给别人会好得更快,当然这种事绝对不会告诉他。 “没别的办法了啊,已经联系过工作人员了,那边表示最早也得明天来处理,”我小声说,“如果真的介意我的房间,那你就去杰的房间吧,你们关系那么好,他不会生气的。” “啊?”他一脸不悦,“你怎么不自己问问硝子?” “打电话没人接,大概睡着了吧。”用沉重的脑壳费力地想了想,勉为其难说,“实在不行,你把他们房间撬开,我去睡好了,但是问起的话,我会说是你干的……阿嚏!” “噢,坏事都是我来干,秋就坐享其成是吧。”他损了一句,“一肚子坏水。” “阿嚏,阿嚏,有没有纸巾,我需要纸巾。”我迫切说。 那家伙露出极度嫌弃的表情,这回倒是爽快地递给了我一包抽纸。 擤过鼻子,见那家伙还是很不痛快的神情凝视我,我笑了笑:“悟帮我打开他们宿舍的门,我就走。” 听起来很简单,谁都可以做到,但自尊不允许自己做撬别人大门这种没品的事。 “我认为应该直接把你丢出去。” “那我勉强在你宿舍门口打个地铺吧。”故意朝他挤出一个强颜欢笑。 那一瞬间,我好像在他脸上看见了崩溃的表情,实在太好玩了。 如果不是脑袋还难受着,我可能会开心得手舞足蹈起来。 当然,如果真那样做了,那句把我丢出去也一定会付诸行动了吧。 他叹息一声,揣着手机出去了,宿舍门还敞开着,大概率还会回来的样子。 望着和我宿舍一模一样的天花板发呆,一时间完全放空了自己。 片刻后,五条悟突然视野里冒了出来,白发脑袋遮住天花板的光线。 “张嘴呼吸的样子好像小狗欸。”他调侃我说。 “以为我乐意吗?”皱着眉道,“你干嘛去了?撬锁了?” “我在某人的床头发现了这个耶。”他无视我的提问,伸出手,把一只猫咪布偶怼在我脸前,晃了晃。 我愣了下,用吩咐的口吻说:“干嘛把咪咪拿过来了,既然如此就放下吧。” “咪咪?”他收手与玩偶对视一眼,“你起的名字?” “是的。” “身上的圣诞套装也是你做的?看不出来还会手工活欸。” “当然不是,阿嚏,网上找人定制的。”这家伙到底要干嘛啊,居然跟我聊起来了,“是想好睡我房间了吗,祝你好梦哦。”我开始想办法赶他走。 他收敛神色,把咪咪搁在我脑旁,又晃了晃手里的药盒。 “这就是白天说的硝子给的感冒药吧,明明还没吃药吧?就想睡觉了吗?”他斥责说。 “啊,还真忘了。”我不好意思说。 “那还不快起来把药吃了,还要本少爷喂你吗?” “我……”吸了吸鼻子,踌躇会面露为难,“我被你的被子封印了。” “啊?”五条悟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不会因为感冒脑袋也坏掉了吧?” “其实是怀疑悟想诱骗我起床,借机实现你赶我走的计划。”我坦白道,这家伙不好意思掀女生被子,但等我起床就另当别论了。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他对我露出无言以对的表情。 “原来不是吗。”从床上坐起惊讶说。 “床都被你霸占过了,再赶人走有什么意义啊。”他一脸无奈地转身倒了杯水。 虽然听起来是对我的嫌弃发言,但意外地觉得好笑。 “为什么要给玩偶起名啊,而且还叫咪咪。” 拆药盒的过程中,五条悟瞟了眼穿着圣诞老人的咪咪,好像对此非常好奇。 “原来家附近的小猫都叫咪咪,”我说。“叫它们一声,会有好多一起跑过来等着投喂。” “收养的猫吗?” “不是诶,流浪猫而已。” “这么喜欢猫为什么不养一只?” 从他手中接过水杯。 “以前养过,结果一不留神被咒灵吃掉了。” 说完就着水吞下药片。 小猫丢的时候难过了好久,但我以为是它自己不喜欢每天跟我待在一块,不喜欢陪我睡觉,也不喜欢被我抚摸,所以回去流浪了。一段日子后终于想通,感觉释然了。 直到有一日,在家里地下室做收放咒灵控制试验时,见到仅剩的一颗腐烂到一半的猫头被做成装饰帽,顶在灵婴头上,那一瞬间崩溃了,从此发誓再也不会养猫,我这样的人不配拥有那么可爱的猫咪陪伴。 而我怨恨自己,就像怨恨那些咒灵一样。 “啪!” 五条悟在我眼前打了个响指。 “真的只是感冒吧?不是什么别的奇怪的痴呆病?”他说。 我把水杯还给他:“当然,明天就好了。” 说着又迅速钻进被窝里。 五条悟放好水杯,动作自然地靠在床边坐下,还打了开了游戏机。 因为是坐在地板上,正好露出毛茸茸的后脑勺。 “你今天睡哪里?”按捺住想要摸一下的心情,我翻身侧躺着问。 嗯,这个姿势好像鼻子也通畅了。 “唷,终于知道关心同伴了吗?”他没好气地笑了起来。 “你刚刚是不是出去跟杰打电话了?他同意你进他房间了吗?”我伸着脖子好奇追问道。 “别问那么多,给我老实睡觉!”他凶巴巴地说。 “哦。”我又缩了回去。 “喂,”他又开口道,语气还和之前一样不太友善。 “干嘛?” “以后不准随便跑到男人的房间里……”他停顿了会,一边继续操作起手柄,一边说,“我的意思是,别随便睡到男人的床上,稍微有点这方面的常识吧。” “我不介意啊。” 感觉到他额角神经抽动了一下,好像更生气了。我又补充了一句:“因为是悟的房间,所以才不介意。” “哦?这么信任我啊?”不怀好意地瞥了我一眼。 “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经常囔囔说我不相信他。” “好吧,”他抿了抿唇,像是被我说服了,“总之,在别的男人面前别这么随便了。” “哦。” 然后彼此没再说话,我开始躺着看他玩游戏,似乎是一层一层的闯关冒险,音乐声音开得很低,循环反复的声音就像催眠曲一样让人昏昏欲睡,不清楚过了多久,连我自己也没意识到地、闭上了眼睛。 次日醒来时,外面阳光似乎正好,一部分洒在房间里,将屋子照亮。 从朦胧中回过神,五条悟还保持着我睡前那个状态,背靠着床侧,静静地坐在地上玩着叫不出名字的游戏,好似时间在他身上停滞了,这样的场景莫名令人觉得心安。 我望着他白发后脑出神,好想摸一摸,就摆在我眼前,伸手便能触碰到,真是个绝妙的机会。 悄悄靠近,缓慢探手,趁他专注在游戏上时…… 手腕突然被桎梏住了——他反手抓了过来,这家伙甚至都没回头! “啊。”刚轻轻出声。 又下一道猝不及防的力量,感觉上半身瞬间被拉了出去。 还好只是恶作剧一样的拖拽,否则可能会是被过肩摔摔下床的场面。 不过下巴还是磕到了那家伙肩上,撞得我一下子没了睡意。 “怎么还偷袭的啊!?”我吃痛地抱怨道。 “偷袭的家伙不是你吗?”他松手,扬了扬眉毛,因为没带墨镜,正面迎着阳光,蓝眸闪烁着,熠熠生辉。 怔了两秒,我迟缓回神。 “谁说的,”干脆直接趴了下去,侧枕着他肩膀,趁机摸上他脑袋,“只是想摸摸头发啦。” 是有些扎手的触感,并没有想象中的顺滑,“怎么跟猫咪不一样欸。” 我有些失望地说。 他表情凝固了会,飞快往侧面挪了一脚,导致我头一下落空了。 他一脸嫌弃说,“麻烦不要产生一些奇怪的想法好不好!” “哦。” “东方同学?东方同学?”一阵敲门声响起,不过是从隔壁房传来的。 “是工作人员!”我振奋起床,爬起来就要往外走。 后衣领却被一把拉住了,整个人弹了回来。 “干嘛啊?”我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大清早穿着睡衣从我房间出去,传回禅院家你就完蛋了。”他瞪了我一眼,警告说。 “对哦,毕竟直哉那种内心阴暗的家伙只会觉得我们做了什么吧。” 他嘴角一抽:“够了,你快闭嘴吧。” 之后,五条悟随意敷衍了一下工作人员,对方很快把我宿舍的积水处理干净,至于地板,因为被泡太久,基本要全换,他们表示会争取在假期结束之前做完,交代完这些就先走了。 终于能回房了,我抱着咪咪和五条悟说了再见。 “出发之前别再来烦我了。”他门前带着倦色说。 “好哦。”又握着咪咪的爪子对他挥了挥。 随后“啪”地一下关上了房门。 这家伙大概是要补觉吧,毕竟好像一晚上没睡。 其实我也没睡好,或许是药物原因,脑袋还是困乏的,开启暖气后,又缩进了自己的被窝里。 好冷哦,我哆嗦了下。 还是那家伙的被窝暖和啊。 第59章 第59章 打从有记忆以来, 我对新年并没有什么实感,甚至有几分厌恶。 理解中的新年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其乐融融的节日,我们家也确实会在除夕与家人坐在一块吃饭, 一群人围着个圆桌,印象里, 舅舅的两个孩子还没长大的时候, 会任由大人们在饭桌上逗着玩, 小孩咯咯笑起来,他们也会开怀大笑;后来舅舅的孩子长大一点,会带着他们做游戏, 赢红包里的压岁钱, 真是好热闹的样子。 ——他们也会叫我一起, 但总被我嫌弃地拒绝了,好在压岁钱不会因此而少掉,正是如此, 我又一下顿悟, 既然不做游戏都有钱拿,那两个家伙却为此卖力地取悦大人, 这也太亏了, 而我真是了不起的计划通。 总之,我无法感受过年喜悦。 不明白他们在开心什么, 也不明白在展望什么。 越是无法理解, 我就越讨厌过年。 国内的新年便是如此了,更别说国外的新年了。 毕竟, 就连日子都不是同一个。 回到禅院家已经是晚上了, 感冒症状轻了许多,不再打喷嚏, 脑袋也不那么难受了,只是鼻子还时长堵着。 次日,是当地的除夕夜。 家仆来来往往,不知道在忙什么,只听说晚上会有家宴,禅院家本家人基本都会到场,应该是一年来难得一见热闹的场面。 虽然装备了硝子给我的发热贴,但我还是尽可能地不想在外逗留,外加感冒还没好,于是在自己的屋子里窝了一整个上午。 下午实在闲得慌,看在外面阳光正好的份上,又套了一件长衫才决定外出溜达。 闲逛到禅院的户外训练场,今天没见那些什么护卫队的人。 但还是望见了某个金灿灿头发的少年。 他正单手抓着皮球,高举过头顶。 两个才到他大腿高的女孩围着他,西瓜头女孩发出倔强的呜咽,强忍着马上就要哭出来的表情,一蹦一跳地想要够到直哉手里的皮球,另外一个短发女孩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又想上去劝阻。 那俩小家伙如果不是发型一样,几乎难以区分,应该是双胞胎吧。 “怎么了?很想要吗?”直哉单手叉腰,嘴角扬起戏谑的笑容。 “那,是真依的,还给她!”西瓜头女孩说。 “小真希不知道求人应该是什么态度吗?这样可拿不到的哦。”直哉按住了真希的脑袋,她再也蹦不动了,只能无助地伸着双臂,直哉饶有兴致地说,“至少也要跪下来好好磕头,真诚恳求我才像样啊。” 真是没眼看,这人怎么还欺负上小孩了。 随手捡了块碎石,瞄准直哉的手弹了出去。 我站得很近,应该是早就被他察觉了,虽然没能击中目标,但也把皮球打飞了。 “谁让你多管闲事的?”他不愉快地看过来。 叫真希的女孩见状收了手,缩着身体从直哉手下逃走,小跑着去捡球。 “欺负小孩实在太没品了吧。”我说。 “欺负?”他轻哼一声,耸耸肩漫不经心说,“这是我的两个堂妹,不过是在教她们怎么做人而已。秋一个外姓,就别插手我们的家事了。” “这种时候跟我谈外姓了?以前也不是谁张口闭口让我记住身份的。”我好笑道。 球捡了回来,两个女孩站定,互相牵起手,对我稍稍鞠了一躬,打算从直哉背后悄悄溜走。 “谁让你们走了?”直哉不爽地回头。 两只小可怜吓得往后缩了缩。 “直哉是不是很无聊,干脆我来给你当陪练吧。”我提议说,正好找个人揍揍打发时间。 高专那两个家伙也喜欢拉着我训练,但除非毫无保留对战,很难轻松赢过他们,我已经很久没体会到虐菜的快感了。 直哉迟疑片刻又不屑笑道:“秋还是老老实实呆房间吧,动不动就生病的家伙别在外面丢人现眼了。” 分明是想逃啊。 “只是切磋也怕吗,你不用术式,当然,我也不会找外援帮忙。”我提出条件。 他不说话,犹豫表情却暴露了动摇的心思。 半晌,他笑着开口:“可以啊,事先声明,不会因为你是女人就手下留情啊。” “我是无所谓,直哉可别到时候哭着向你老爸告状就行。”我耸耸肩。 嘲讽的话起了效果,他怒视我,脚下已经动了:“那就开始吧!” 曾经远观过几次禅院直哉的格斗训练,他出手毒辣阴险,但也仅此而已了。 不用术式根本就不可能是我的对手,就算用上了我也不会输,完全取决自己要多认真。 两轮交手,他落了下风,身上被打中好几次,因为没留手,纵使比不上黑闪的杀伤力,但应该还是很疼吧。 沾沾自喜间,几乎又一拳要击中他面门,突然一晃,人从我眼前消失了。 是术式!这不要脸的家伙! 在背后! 利用自身散布的咒力,瞬间判断出他的方位。 好在这家伙对我一点也不了解,他不知道近身格斗是我的强项。 侧身抓住他朝我身后挥来的拳头,顺势过肩,重重地将他砸在地上。 趁他起身之前,先一步坐在他身上,抽出刚顺走的匕首,抵在他喉间。 “哇,真是刷新了我对你认知的下限,”我投下鄙夷的眼神,“藏武器不说,还不守信用啊。” “你偷走我的东西就算光明磊落了吗?!”他咬牙反咬我一口。 “不过是行走江湖的必备技能罢了,干什么这么大惊小怪,要怪就怪你自己总把这种东西藏一个位置……” 不由得一顿,这番出自我自己口中的话,令我油然而生出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 是前段日子忽略掉的某个细节。 似乎见我发呆,他当即反应过来,擒住了我手腕将匕首打飞,意图翻身将我反压下去。 还好回神够快,在他得逞前,先一步后跃而起,拉开了距离。 “今天不打了。”我说。 “哈!是怕了吗?” “就当是吧,我没心情了。”忘了眼不远处,那两个小家伙已经没了踪影。 “真没意思,看在过节的份上,就这样吧。” 禅院直哉还是一如既往地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没再废话,转身就往自己屋子方向走去。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与鹰的对话框,刚准备告诉他我的发现,一时间又停手了。 这事情大概没那么简单。 我点开与山田司机的短信记录。 好像顿时明悟了。 既然是这样,就没必要点破,这次应该换我暗中观察才对。 但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完全没有意义啊…… “那个……” 刚准备进屋背后传来稚嫩的小孩声音。 回头看见那一对双胞胎正站在不远处。 两个人好像有些犹豫,叫真希那个像是鼓起了勇气牵着另一只小跑上前。 “这个,送给你。”她说。“谢谢你帮我们捡回球。” 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握着一枝粉色的花。 “我没帮你们捡球,是你们自己捡的,”我摇摇头说。“而且我也不喜欢野花。” “这不是野花,”她辩驳说,“是叫什么……”皱起眉头,竭力思考,半天没说出个名字来。 “噢,但是送给我只会被我丢掉,自己留着吧。” “扔掉也没关系。”真依开口说。 “是吗,心意被糟蹋也不会难过咯。” “不会难过,”真希坚定说,“是我们没能拿得出和你心意的谢礼。” 这两个小鬼头,看起来是读幼稚园的年纪,懂的倒是不少啊。 “别太在意,能拿出和我心意礼物的人也不多。” 两人露出古怪的表情。 勉为其难地收下了花,但还是没有离开的打算。 “还有什么事吗,我很忙的欸。” “我听说,”真希斟酌开口道,眼里逐渐放光,“你没有术式,但刚才他还是打不过你,能告诉我,怎么做到的吗?” “这还不简单吗,比他厉害就好了。” “啊……” 两人同时崇拜地张着嘴。 “没有术式也能打过那家伙?像你一样?!” “像我一样是不可能的啦,”崇拜的眼神让我有些满足,于是决定陪小鬼多说两句,“但打败直哉那个蠢货肯定是没问题的。” “哇!” “好酷啊!” 应该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敢奚落禅院直哉,小鬼们兴奋地喊了起来。 “将来……”真依说,“呃,会和他结婚吗?” “谁知道呢,可能会,也可能不会吧。” “那还是别和他结婚了!和那种人结婚要倒霉一辈子!”真希忿忿说。 真依扯了一下她的袖子。 “打扰您了,我们该回去了。”真依很有礼貌地说。 两个小鬼手拉手走掉了。 直哉的堂妹,是禅院扇的女儿吧,怎么也是家里的小姐,完全不需要对人这么恭敬啊,因为是女儿,所以地位这么低吗,但看待遇好像比我还差欸。 不过如果将来不留在禅院家,大概也不会再有交集了吧。 回到房间把花随手丢在矮桌上,躺了回去。 晚餐前一个小时被叫了起来,下人询问我是否有梳妆的需求,我嫌麻烦拒绝了。 正式家宴的时间。 与初到禅院家招待我们的宴席是在同一个地方,除了稍微眼熟的禅院扇,还有一个叫禅院甚一的家伙,记得偷听他们家“炳”组织成员八卦时,提到禅院甚一还有个弟弟,叫禅院甚尔,是个超级罕见的连咒力都没有的非术师,从谈论中轻蔑的语气能得知,他弟弟同样是个不受待见的人,不过早先年脱离了禅院,也不知现在是死是活。 除此之外,今天还非常难得地,见到了直哉的母亲,是名看起来柔弱静敛的女人,说话永远轻声细语,甚至对直哉讲话都略显卑微。 如果只有她一人如此,或许是个人性格问题,而禅院扇的妻子也是一样状态。 真希真依虽然是禅院扇的女儿,但却没有与父母并排落座的权利,两架单人小桌非常刻意地摆在了稍微靠后的位置。 这样一对比好像我才成了格格不入那个? 思绪发散间,空出的场地中央陆续开始歌舞,是令人昏昏欲睡的传统表演。 突然起了好奇心,我从桌下偷偷摸出手机,给五条悟发去信息。 【你们家有家宴吗?】 【六眼:有啊,就是现在欸。】 【是什么样的?】 【六眼:啊,你等会。】 没过一会,后面发来一张图片。 除了背景装潢不同,具体人物不同,其余简直一模一样。 ——形形色色的人在两旁矮桌落座,中间留出了表演空地。 还有一台超大的电视挪了过来,似乎晚点会放一个叫红白歌会的晚会。 五条悟这张照片是上首拍来的,比我这个视角震撼多了。 一瞬间产生了空间交叠的错觉,仿佛坐在直毘人位置的是他。 【六眼:你问这个做什么?现在也在家宴上吗?】 【看起来很威风啊。】我回道。 【六眼:嘁,无聊死了欸,被迫坐着看老掉牙的演出,简直就是精神折磨,等当上家主,第一个就把这项节目废掉!】 一次发这么多牢骚,看得出来他很气愤了。 【噢,那你什么时候当家主?】 【六眼:成人礼后吧。】 【好吧,那你加油哦。】 【六眼:???所以突然问这个是要干嘛啦?】 【好奇而已。】 【六眼:哦,你是不是也在禅院的家宴,什么样的,快拍给我看看!】 “喂,你在跟谁发消息?”旁边直哉沉沉开口,他视线撇下来,我收起手机。 未免节外生枝,很罕见地说了谎:“家人。” 他表情缓和些:“这样啊,那替我也问个好吧。” 我挑了下眉:“这种事得自己问候才显得有诚意吧。” 他顿时咋了舌,偏头挪开视线说:“还没到那个程度吧。” 哼哼,没用的家伙,还想把外公的号码给他,让他感受一下我外公的压迫感,可惜啊…… 我低下头继续发信息。 【直哉坐我旁边,不方便。】这话刚打完就觉得莫名怪异,仿佛我和五条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一样,于是又被我删掉了。 【人太多了,我可不像你能大大咧咧拍照。】 【六眼:哦,那好吧。】 宴会持续了块两个小时,对微醺的大人们而言才刚刚开始。 我以回去吃药为由偷偷溜走,实际上这些正在兴头上的大人才不会管我去哪里,主要是为了敷衍直哉。 从喧嚣的厅堂出来,顿时清净了许多,支开仆从,独自返回屋子。 空荡的房间和刚才的热闹简直对比鲜明。 连呼吸都能清晰可闻的死寂一下令人感到不适。 在这份寂静中,我吃过药,洗漱完毕,就着床褥躺下了。 这个时候,国内也差不多吧,即使不是新年,元旦依然是值得家们共聚一堂的节日。 其实我在哪都格格不入,倒是真依真希那对双胞胎和我有点像,但她们好歹还能相互作伴。 陪伴我的永远只有那些阴冷发臭的咒灵。 节日里心情总会莫名变差,这就是我讨厌过节的原因。 “滋滋,”“滋滋,” …… 枕边不断传来震动,迷糊地睁开眼。 ……什么啊,我居然睡着了吗。 说起来,硝子给的药确实很起作用,但真的很容易叫人犯困呢。 黑暗中摸索着拿到手机,眯起眼望了下屏幕,不出意外地,屏幕上看见了六眼的字样。 估计也只有这个家伙会大半夜不在乎别人是否睡着地打来电话了。 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挂掉。 “这么久没接,难道睡着了?” “嗯。”不耐烦地吭了一声。 “新年第一天耶,这么早就睡吗?” “是要对我说新年快乐吗,发短信就可以了,挂了。” “干嘛这么冷漠啊,我可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欸。”那边有几分委屈地抱怨起来。 “什么好消息?” 聊了两句好像稍微清醒了点。 “还躺着在吧,现在穿好衣服,到外面来。” “什么啊?”我迷茫地问。 “快点,照做就是了。”五条悟催促道,爽朗的嗓音带着几分亢奋。 “哦。”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很好奇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披上了外衣,拿起手机走到门前,稍微有些迟疑,千万思绪闪过时,拉开了门。 凛冽的寒冷先行而至,忍住不打了个哆嗦,下一秒身体陡然愣住了,连寒意也在瞬间被震惊驱散。 数不尽的纯白绒团在夜幕下悄然降落,淡然的月色,与微弱的石灯,照得雪花的纯白泛起了光,如同漫天繁星徐徐坠入人间,它们静谧又肆意地飞舞,看起来轻盈又自由。 外面,居然下雪了啊。 太安静了,都不知是何时开始的,因为不像细雨那么急促又嘈杂,只是静谧地下落,时间也为此放缓步调,所以没惊动任何人。 地面已铺上一抹淡白,还有无数白色结晶接连覆盖,像是要给天地完成一场洗涤。 那个一向古板又烦闷的庭院,此刻变成了难得一见的美景。 “喂,喂?人呢?” 手机里传来的声音突然让我醒神,将电话放在耳边。 “喂。”怔怔回应同时,才发觉自己心脏已经在狂跳着了。 “还在啊,恭喜你啊,愿望成真了哦!”那边是五条悟得意地声音。“而且还是大雪!是不是超级厉害!” “是啊,”我拢上鞋,从外廊走下地面,“你也在看吗?” “当然啊,别问这种弱智问题啦。” 对啊,原来我们在同一片雪夜下。 那些纯粹的雪花飘落在身上,几乎毫无重量,就是这么轻悠悠的东西,让我心脏为之怦然跳动。 “一下就化了,”凝望着掌心失去踪影的雪花喃喃说,“好神奇啊。” “差不多就行了,不会有笨蛋把自己连续冻坏两次吧?” 低头瞧了一眼逐渐发白的地面,还有自己踩出来的脚印,实在很高兴:“我明天要起来堆雪人!” “啊,根本就没听人讲话啊,”他无奈地抱怨了一句,“看到了就好,那我睡了哦。” “喔,好哦。”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下意识回道。 通话结束了,我还伫立在雪地出神,好像忘却了时间,周遭静得安详,只有心脏在天地忐忑跳动,好像有种异样的情绪萌生了,我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感觉,也不明白是从何而来,但大雪见证了这一切。 过了好久才被刺骨的寒冷唤醒,猛地打了个寒颤,身体扛不住了,纵然非常舍不得,还是老实缩回了暖和的房间。 这么大的雪,明早一定能把外面铺的厚厚的吧。 钻回残留余温的被窝,端着手机打算网上搜索天气预报,一边尽可能平复心情。 看见主界面几条新短信提醒,稍稍愣了下。 点进收件箱,有数条一模一样的消息。 分别是外公舅舅和舅母发来的,大概是坐在一起商量好了的样子,也可能是设置了定时短信,反正全部都在0点准时接收。 而上次有他们的消息还是两个月前的生日祝福,也没说送点礼物打点钱,真是假模假样。当时觉得太过敷衍了,理所当然地没有回复。 抿了抿唇,看在今天心情不错的份上,勉强回一句吧。 是的,好像过年也没这么糟糕。 点开外公的短信页面,发了条与上面完全一致的内容。 【新年快乐】 第60章 第60章 华国, 东方家。 跨年夜虽说不比新年,后者有守岁的习俗。 但今天除了家中两名晚辈,其他人还是照例熬到了跨年的时间。 日本当地时间0点时, 大人们各自给远在异国的家人发送了祝福短信,又继续在饭桌前, 就着跨年晚会的背景音拉起家常。 饭菜已经全数撤去, 被佣人换上了水果零食。 当晚会进入尾声, 几人也准备解散,老人搁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着铃声亮了起来。 “嗯?”他发出疑惑声。 “怎么了父亲?”东方清河问。 “这么晚还有人发消息啊。”老人哼哼一声,抓起手机, “别是什么麻烦事又要请我出面了。” “不会啦, 大过节的, 怕不是节日祝福吧。”东方清河的妻子笑着说。 “可熟识父亲的人都知道他不喜欢收这种消息啊。”因为知道那些表面客套既不讨喜,又很容易把重要信息掩盖下去,所以大家都很默契地不会发送这类信息。 至于不熟识的人, 也不会有他电话号码。 眯着眼扫过新收到的消息, 老人表情很快因震惊而凝固。 “怎么了?”东方清河见状正色问。 老人晃了晃神,把手机凑近又拿远了一点, 退出短信内容界面, 反复确认发送人。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一脸诧异, 喜不自禁大笑两声, “小秋回我消息了!” 年轻夫妻错愕地对视一眼,分别检查自己手机, 却发现没有想看到的新消息。 “为什么我没有?” “我也没有啊。” “回的什么, 给我看看?” “看什么看!都睡觉去!”老人把手一挥,起身背过双手, 哼起方才电视里唱过的曲儿,迈着轻盈的步伐离去。 “明早约了陆医生做检查,父亲别忘了!”东方清河对他背影喊道。 “哎,知道了。”他摆摆手,不耐地回道。 * 京都的雪势在后半夜变大,日出之前又停了。 真是不负所望。 晨起拉开门,目之所及尽是白茫茫的一片,从没见过这么纯白的天地,真是美不胜收的景色。 家仆很早就起来了,正扫着廊前和走道的积雪。 至于禅院家本家成员,说是要外出什么地方参拜,好像是男子的活动,不带女眷,所以也没问我,当然就算问了,我也肯定会找理由拒绝同行。 用过早餐,在外衣下多贴了几张发热贴。 气势十足地开启堆雪人计划,然而才堆了半截圆球一样的东西,就萌生了退意。 双手冻成了钢铁,仿佛快要失去知觉。 想要叫咒灵出来替我干活,又碍于仆人还在旁边扫雪实在不方便。 哈出一口冷气,决定稍微休息一下。 眼角余光望见角落站了两道小个子身影。 还是那对双胞胎,偷偷瞄着我这边。 我坐回廊前,向她们招了招手,两个小只很配合地跑过来。 “你们跑我这来干什么?”我问。 “只是在附近闲逛。” “真依说想来看看。” 两人各自发言,说完尴尬地对望了一眼。 “看我堆雪人?”我好笑说。 她们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好像有些害羞。 “我们也想一起。”真依说。 “为什么,你们自己的院子不能堆吗?” “有其他人使坏。” “但好像没人敢动你的院子。”真依接过话。 “可我堆不动了欸。”我摊开手。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接着继续吗?”真希眼睛放光地指了指身后那半截身子的雪人。 “可以是可以啦……” “好耶!” 话还没说完,两个小鬼满脸兴奋地转身小跑过去,真依半路还摔了一跤,瞬间撇起嘴差点要哭,结果被真希扶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又像没事人一样了。 借着恢复手温的时间,我玩起手机。 昨晚给外公回过新年祝福语后,没想到他过了十多分钟又发来一句【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还真不巧,那会我已经睡着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五条悟发来的消息。 【六眼:在干嘛,雪人堆了吗?】 望了白色的场地,两只小鬼倔强地捧起大把大把雪,又因冻手时不时对着掌心呵气,还乐在其中的场景,感觉很滑稽,于是拍了照发给他。 【已经安排上了。】 【六眼:哇,你也太残忍了吧,居然让小孩子给你打工。】 【别胡说,是她们主动要帮忙的。】 【六眼:怎么不自己来?】 【手都快报废了。】 【六眼:太弱了,等回东京我堆个给你瞧瞧。】 可恶啊,是仗着自己有术式所以不怕冻吗! 【呵!】 【六眼:???】 小鬼们干活还不赖,凭着一腔热血把剩余部分给堆好了。 虽然……有些不伦不类……连手臂的枝干都插歪了。 本来还打算给五条悟再发一张炫耀一下成果,现在想想就发过去肯定会被损伤两句,只好放弃。 真希和真依很开心,围着雪人乱蹦乱跳,还把自己的围巾给它圈在脖子上。 “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真依望着雪人喃喃道。 “没关系,反正我明天就走了,就算融化我也看不见。”我说。 取下雪人的手臂,给它重新摆正。 “啊……”两人同时回头,望向我。 “要去哪里?”真依问。 “东京。” “东京?” “听说是很遥远的地方。”真依说。 “真羡慕啊,不知道以后,我们能不能去那么远。”真依一脸憧憬道。 “一点也不远。”我说。 “真的吗?”真希眨了眨眼睛。 “是哦。” “那以后我也要去东京!”真希振奋说,“真依也一起!” “真希,你太大声啦!”真依撒娇样地抓了抓她衣袖。 没多久两个小鬼被仆人找到,然后叫回去了,说是还有功课。 依旧是手拉手走的。 关系真好啊。 * 华国。 城市周边某座私立医院。 位于顶层的重要客户接待室内,东方家现任家主东方玄一正坐在沙发上。 他头发虽然花白,却有着仿佛不受岁月磨砺的迥然的双眸,端起泡好的茶,先是闻过香气,才稍稍抿了一口。 “你这茶差点意思,回头我让清河给你送套好的……嗯,茶具倒是还可以,糟蹋了啊。”他煞有介事评价道。 茶桌侧面坐着位白袍大褂医生装扮的男人,同样也已步入老年,只不过相比东方玄一略微年轻一些,至少留有些许黑白相间的发丝。 他睨了一眼旁边,又专注在手中的核磁影像上。 “我让你来,不是叫你品茶的。” “呵,别装模作样了,这东西需要你看这么久吗,直接说结果吧,陆医生。”他放下茶,后靠同时架起二郎腿,双手交握置于腿上。 “哎,”叫陆医生的男人叹息一声,跟着放下影像,忧愁说,“还是恶化了,我的意见是尽快手术,再拖下去,成功率只会越来越低。” 噩耗没让东方玄一动摇分毫,他思索一阵,摇头沉吟道:“不行,还是得保守治疗。” 纵然早就有所预料对方的态度,此刻还是倒吸一口凉气,医生几乎要从座椅上蹦起来:“到底谁才是那个医生啊!怎么还有人想自我开方!?” “嗐,就知道你会这么大惊小怪的,所以才一直不想来啊,”老人淡漠的眼神飘过去,“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那你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不对,你到底在等什么啊?” “一个消息。”老人露出故弄玄虚的笑容。 “我总有一天要被你气死!” “嘿,放心吧,怎么也会走在你前面的。”东方玄一说着,从沙发上站起身,“再开点药吧,能拖多久是多久。” “半年,最多半年。”陆医生斩钉截铁说,“半年之后,除非有逆天改命的本事……”说到这他闭上嘴,喉结滚动,“否则只能等死了。” 老人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既是咒术师,又是医生的,怎么还会为生老病死而多愁善感呢,你这活的不通透。” 他摆了摆手,扔下对方,离开房间。 “怎么样?”大堂外,东方清河迎了上来。 “还能怎么样,反正不是好消息。”老人悠悠说道,“还有半年。” 年轻男人沉默片刻,平静道:“会让日本那边加快进度的,目前已经获取潜入立川家的机会了。” 日本咒术总监会的立川,其实只是没什么本事的掌权人,他和大多数高位者一样胆小怕死,他的长子立川宗介家中布置了一件非常棘手的咒物,用来抵御入侵者。 咒物开启时,非邀请者无法入内,以至于想在房子上动点手脚都难以实现。 当然可以强闯,但那不仅没有做排查的时间,还可能会惊动到它,才拖了上数月。 好在马上就有一个名正言顺的时机了…… “嗯,但愿顺利吧。” “要不……索性我也过去?” “没有意义,”老人摇头说,“我们已经按老祖宗给出的启示做了,只有小秋能找到它,你去只是无用功。” “好吧。” 那边也确实在尽力了,因为是非常隐秘的行动,而小秋比较特殊,不适合每个地方都亲自去排查,所以只能辛苦了暗线,从沉没的船只上留存的藏品咒具开始,结合记载中神使更换“躯体”所需具备的时间与要求等等……这些时日几乎没日没夜都在调查各项线索的真实性。 如今只剩一个立川可能性最大,它几乎寄托了全部希望。 “还有,在找到它之前,千万别走漏了风声,也别告诉她我生病的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嗯。”男人低声应道,神色不知不觉黯淡下来。 “清河,你应该很清楚,有些事情是要看天意,”老人宽慰了一句,随后轻松坦荡地笑了起来,越过对方往外走去,“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60-70 第61章 第61章 在禅院家短暂地跨了个年, 节后返回东京,所有人又都投身于忙碌的任务日常中了,听说从年后一直到夏季前, 都会是诅咒的高发时期。 至于之前五条悟说的回到东京堆雪人的提议,也因为东京并未下类似京都那么大的雪而遗憾取消。 傍晚, 涉谷街头。 十字路口人来人往, 人潮拥挤, 街上那些行人完全没有因为新年假期结束而减少。 吐出一口雾气,一下烦躁起来,已经到了约好的时间了, 那俩家伙怎么还没来。 之所以会大冬天地出现在这种位置等他们, 是因为五条悟提出了集体看电影的活动, 那两人正好结伴在外任务,硝子也在外面,就想把我从高专喊出来。 我当然是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五条悟便开始各种意义上的耍赖, 包括不限于电话短信轰炸,那家伙认为新年后大家因繁忙的任务, 很久没在一起聚过了, 而看电影游街这种事就该人多才热闹。 不过,其实我也有事打算拜托他, 于是趁这个时机提出了要求, 那边同意后,才勉为其难地答应跟他们一起看不包场的电影。 有人突然在我面前停下。 “下午好啊, 你好可爱欸, 可以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吗?” 侧头望去,是个棕发相貌一般的男人, 衣着打扮勉强说得过去,但无论如何都在我这不算合格。 “什么联系方式?”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笑着问。 那家伙愣了下,“就,就是电话之类的呢……我叫石村大辅,你叫什么呀,”他欣喜地和我交谈起来,“待会有事吗,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嗯……吃饭不必了,电话可以,”我若有所思地歪了歪头,“不过其实我有好几个电话号码,你想要哪个呢?” “啊……”应该是没见过这么回答的人,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不论他回答什么,大概率都会把鹰的电话给他。 谁叫鹰暗搓搓地监视我,我也要给他找点麻烦才行。 “呀,秋你在这里啊,还以为在店里等,外面不冷吗?”夏油杰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他拍了拍我肩膀说。 “这个家伙是谁哦,秋酱不会又背着我们偷偷在外面和别的男人牵扯不清吧?”另一只手腕搭了上来,是五条悟。 “哈?” 我一脸莫名其地望向他。 懂了,这家伙又来劲了是吧! “就是啊,”夏油杰一秒入戏,连连点头,“有我们俩陪着还不够吗?” “啊?” “再这样子,要向你京都的未婚夫发匿名短信了哦。”夏油杰眯着眼笑起来。 “啊……非,非常抱歉,”搭讪的男人脸色苍白难看地磕巴道,“我想起来还有点事,就先走了。”留下一句话,看起来很狼狈的跑掉了。 “干嘛打搅我的好事?”斜眼看了看左右两个家伙。 “这不是在助人为乐吗?”夏油杰露出不以为然的微笑。 “被你盯上的家伙应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吧。”五条悟说。 “谁叫他主动招惹我的。”我挑眉说。 “搭讪而已,罪不至此啊。”夏油杰哭笑不得,“下回拒绝掉就好啦。” “又没打算放咒灵吓他,”感觉可能夏油杰想多了,我辩驳一句。不过如果还有下回,还是把这两个家伙的电话给搭讪者好了。 嗯……就叫……悟酱,和杰酱。 “又开始了,不怀好意的笑容。”五条悟打断我思绪说。 “好了,我们先去找硝子汇合吧。” 四人看了一场非常中规中矩的电影,结束后又四下逛了逛,本来就要回去了,结果路边出现了黄油土豆的摊,五条悟看了瞬间走不动路,大概因为比较少见,像三岁小孩一样兴奋。 这家伙不仅自己要吃,还擅作主张给我们每个都发了一份。 “我没饿啊。”我端着那份土豆说。 “没关系,那就是我的了,你先帮我拿着吧。” 神经不爽地抽动了一下,“不要,又不是你的佣人!”即使刚刚在影院因为吃多了爆米花已经没有了胃口,还是强忍着塞了土豆进嘴。 “噢,这样就肯吃了吗?”五条悟笑了起来。 继续闲逛,直到大部分商铺打样,这才决定回去。 来时是让“山田”送的,所以返程也没麻烦辅助监督,几人搭乘上“山田”的车。 “山田”是外公亲自派来的暗线,倒是不会害我,不过哪怕要揭穿他,也应该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嗯,吓他一跳那种。 回到宿舍,夏油杰叫住五条悟。 “怎么样,继续游戏吗?” “晚一点吧,”五条悟说,“我还有点事找秋。” “欸……”他意味深长地端起下巴,“你们最近的小秘密是越来越多了啊。” 这对话是当着还没进房间的我的面说的。 “是很要紧的事啦。”五条悟敷衍般地解释了一句,跟在我身后,一副等我一起进房间的模样,非常坦然。 “怎么了?难道不应该仔细和我说一下情况吗?”望见我犹豫的眼神,他反问道。 “确实是呢。” 我推开门,放他进去。 看着他进我房间的背影,有种成年人跑到学生屋子视察的错觉。 超高个子的家伙大大咧咧地抓起我床头的“咪咪”,又坐上我的小滚轮椅,摆出主人般的架势:“秋随意坐啊。” “还真不客气啊。”我碎了一句。 他抱着我的玩具,就着椅子转了一圈,才停下来:“说正事吧,怎么又突然要去立川家了?” “还不是和拍卖会同一件事。” “意思是那东西出自立川?” 我点点头:“下个月立川家的那个叫什么的过生日,因为是成年,所以在家中举办生日宴会,也邀请你了吧?” 初次见面时,我还以为立川家的儿子跟我差不多的年纪,没想到已经要成年了,是因为胖子显年轻吧…… 据说御三家年轻一辈都在邀请名单上,而我这次是以东方家的名义前往,所以即便没有禅院也能出席。 “立川夏彦。”五条悟替我补充道,他顿了顿,“他们家邀请了不少人哦,但是我这个级别的出席未免太给他们长脸了吧。” “答应的事不准反悔。” “好吧,但是为什么要带上我啊,这种事一个人也能干吧?” “替你打工够久了,也该回馈下了吧?”我说,“况且立川家比起咒具,普通藏品更多一些,有悟的眼睛在,大概能事半功倍,有捷径不走是傻瓜。” “意思是我还得陪你把整栋房子检查一遍?”五条悟笑着说,笑意藏着几分不爽。 “有没有办法只站在大厅或者某一处……” “不行。” 还没讲完就被否决了。 “以为我的眼睛是什么万能雷达吗,”五条悟说,“像上次那种微弱的咒力,也是只有在非常近的距离才能观测到。” “那看来还是只能把每个房间都搜一遍了吧。”我思索道。 “人家房子会好端端给你搜吗?”五条悟双手枕在脑后,“私人房间肯定会有人盯着的。” “没关系,我们能隐身进去。” “隐身?”墨镜下疑惑的视线投来,他继续说,“我们?” “对。”我轻轻颔首,令发散的咒力产生转变。 几乎瞬间,房间只剩下五条悟一人了。 他微微张着唇,手指勾下墨镜,惊讶又有些兴奋说:“这是什么原理?变色龙吗?!” “别起那么难听的名字啊,”我不开心地说,“是结界,也可以理解为小型领域,咒力构成的结界附在身上,然后施加‘无法被观测’的效果。” “这也能算领域啊?”他质疑道。 “我说算就能算,没附加术式而已,”领域的概念好像和这边有很大的歧义,对我来说,只要是由自身构建的世界,都算作领域,至于领域展开,那就必须是附加了术式的生得领域了,我走上前,见他目光微微抬起,即便隐身了,他的六眼也能看见我的存在,我说,“把手给我。” 五条悟愣了下,老实巴交地伸出手,出现了训练有素的猫猫既视感。 手掌只够裹住他手指。 不过只要出现肢体接触,就能把他拉进我的隐身领域。 他的身体由手开始呈现透明,逐渐蔓延到手臂,又从手臂延伸至全身,就像被橡皮擦抹去那样,整个过程差不多持续半分钟,然后彻底消失了。 “还真是神奇欸,从里面看外界,场景居然不一样,难怪要称作领域,像是独立的世界。” “只是颜色稍微变了啊。” 如同曾经在香炉世界所见那般,从领域内看外面的场景,是稍微褪色的世界,没那么明显就是了,这是隐身效果产生的束缚,无伤大雅。 规则不像术式,规则可以利用束缚换取。 五条悟把手抽了出去,望着自己手掌怔怔道:“变回来了耶,脱离领域倒是一瞬间就变回原样了。” 他又好玩地反捉住我,这次没起任何反应。 “怎么回事?短时间不能反复起作用吗?”看起来像是握着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在空气里摇了摇。 “才不是啊,”我说,“得我主动传递给你才行。” 他身体再度变透明了。 “原来如此!”他兴奋起来,“以后可以拿这个捉弄杰吧!” “把我当工具人吗?”我翻了个白眼。 “难道秋不想看他出糗吗?那么注重形象的臭屁家伙耶!” “唔……”这么一说好像有些心动了,“那么勉强考虑下吧。” 话题又被这家伙带偏了,不过意见达成一致,后面其实也没什么可聊的。 五条悟还算有礼貌地把“咪咪”归还原位,才告辞离开。 第62章 第62章 立川家的生日宴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如期举行。 因为不属于休息日, 我和五条悟分别请了假。 在得知我们一起请假的时候,硝子和杰表情变得意味深长,还好没多问什么, 只不过偶尔能看见他俩经常当着我们面讲悄悄话,嗯, 还会把视线移过来, 合理怀疑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 宴会地点在东京郊外的别墅, 也正是我几年前给立川看过的那套。可惜,我对那个别墅其实没什么太大印象了,比起曾经接触到的那些有高等咒灵徘徊的屋子, 立川这种普普通通的家实在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我难以忘怀的。 别墅大堂的装束充斥着浓烈的西式风格, 巨大的水晶吊灯与相邻闪耀的壁灯照得高阔的室内格外明亮, 吊顶上是一整副神话场景的油画,一整个富丽堂皇的气派模样。 此次生日宴邀请的几乎全是社会名流,以及家中相仿年纪的儿女, 甚至有看见一些电视上里见过的明星陪伴出席。 虽然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但却不一定知晓咒术界的存在,也自然有部分不认识五条悟的了。 这样最好, 一会他不见了也没人会特意去找。 凝望着独自端着甜食餐盘的五条悟背影, 我如是思索。 又抬头瞧了瞧一楼的楼梯口,那边正伫立着两名保镖, 分别站在左右两端守候。 这种警戒程度约等于无。 更值得庆幸的是, 立川家并没有摄像头。 听鹰的意思,立川对自己家的守备相当自信, 所以松懈惯了。 “秋酱, 没想到你真的来了!”出神之际,旁边传来男性高兴的声音。 侧头望去, 立川夏彦将手中的酒杯放回随身侍者的托盘上,脸上洋溢着热情同时张开双臂朝我走了过来。 这架势似乎是想来个西式见面礼,我下意识后缩一步,表现出抗拒。 “虽说发了邀请函,但其实内心实在忐忑呢,毕竟我们也才见过一次,看来我应该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他见状放下双手,笑起的脸颊上肥厚的肉挤在一起,让人觉得不适,“啊,我这么称呼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神经抽动了下,怎么世界上会有又丑又如此自信的家伙啊。 其实也不能把这家伙归为丑一类,但男的肥胖起来就是很恶心。 随口敷衍说:“无妨,因为曾经有过合作,将来也说不定会有合作,才受家中委托前来。”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他殷勤道。 我没拿手机,思索了下直接报出了五条悟的号码。 “今后请多指教。” 保存号码,立川伸出手道。 谁要跟你握手啊。 我瞥瞥嘴,决心搞个小动作打翻旁边桌上的酒杯以此了事。 “秋也在这里啊!”白发身影突然从旁边窜了出来,五条悟双手揣着口袋,站至我们中间,“怎么不早讲,早知道就一起从学校过来了欸……唷,这不是今天的寿星吗,恭喜啊,成年了耶。” 他用漫不经心地口吻挨个打了个招呼,像是长辈关照晚辈那样。 ——有事先商量过,要装作并不知道彼此会出现在生日宴上,完全是一场偶遇,万一真有什么发现要从他家拿走什么东西,我们才不会因此惹出什么怀疑。 “只知道你请假了,也没告诉我是来这啊。”我淡淡回道。 立川见状放下手,对五条悟的出现诧异又欣慰,于是聊了起来。 “啊,五条君,你能来真是太好了,老实说,父亲他们一直想与五条家……” …… 可怜的家伙,要被缠上了。 我默默转身,做了个窃喜的表情,把五条悟留在原地,直接溜到后院花园,期间还不忘顺了杯果汁。 别墅的后花园今天对外开放着,用于给客人休息,天气还未转暖,有设置采暖设备。 这会宾客都聚在大厅,还未见人影。 坐在小圆桌前,惬意地独享这块风景。 “喂,你怎么一个人溜了,也太不讲义气了吧!” 五条悟抱怨着,大步流星地走来,往旁边的椅子上摊下,不由分说地拿走了我的饮料,就着吸管喝了起来。 “喂!那是我的果汁!”我坐不住了,而且是被我喝过的,虽然只有一小口。 “我渴死了欸。”他一下饮掉一大半。 算了,反正是他喝我的口水,又不是我……啊……怎么能这么想!总之,他大概也不知道我喝过,就当没这回事好了。 “砰”地一声,杯子放回了桌上。 “快点吧,干完活早点回去。”他起身说。 “看起来似乎很讨厌这里啊。”我调侃,“明明之前对别的宴会也没那么抗拒的样子。” 墨镜下将目光投了过来:“秋才来这边不久恐怕还不清楚,立川是总监会掌权人之一,这种咒术界的烂橘子比御三家还讨厌,是一群面对咒灵只会发抖大喊‘救救我’的胆小鬼,还总喜欢对咒术师指手画脚。” “这样啊,其实外公也这么提过欸。”我喃喃说。 “好了,快点开始吧。”他说着伸出手。 一时间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把手放了上去被握住才醒悟,应该是我牵着他才对吧。 用上半分钟等他完全“消失”。 “虽然是隐身了,但也只限于我们两个,周围环境不在其中,要注意开门关门的时机,也不能随意拿东西。”我说。 “知道了,直接从正面上去吧。” 和我想法一致。 重回大厅,人变多了,寿星的老爸立川宗介很高调地出了场,他身边还跟了个女伴,是某个冬日热播的剧里的女主角,就连我这种不看电视的人也能一眼认出来,可见有多炙手可热。 两人体型差异让我想起了猪八戒娶媳妇的典故。 然而没有人因为身边的女伴交头接耳八卦,就连他儿子都上前与她交流起来,仿佛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恶,但是我很好奇啊! 本能地向五条悟贴近些,怕分太散会撞到别人,好像又闻到了身上若有若无的青草气息,跟着他从立川一行人间穿过,五条悟甚至未目看他们一眼。 他看的电视比我多,怎么表现一副完全不关心的样子啊……对了,是来办正事的,这家伙态度都比我端正。 收回目光,同时敛起那些杂乱念头。 路过守候在楼梯口的保镖时,朝离得进的那个做了个鬼脸,对方毫无察觉,视线在宴会上茫然扫视,哈哈真的太搞笑了。 手被紧了紧,五条悟斜眼投来一个警告的眼神,我定了定神,老实紧跟着他上去二楼。 别墅二层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房间井然有序坐落在同一面。 五条悟冲我歪了歪头,还没意会他想表达什么,就被拉着往其中一边走了。 停在尽头的房门前,他快速开门,抓着我一起闪了进去。 “简直就跟做小偷一样啊,”进房后,他抱怨一句,“这种事没有下次了。” “别这么说,把自己当成侠盗不就好了吗?是助人为乐的英雄耶!”我连忙安慰。 “呵。”嘴唇泛起一声不屑的笑声。 没再理他,环顾四周,看起来是会客室一样的房间,准备往某个方向探索时,他把我拖向别处。 “不是说好了,我来看吗?”他低声道,“等发现咒具的时候再轮到秋吧。” 巡视一圈,无果。 这种地方连个像样的贵重物品都没见到。 赶紧去了下一间房。 如果只有我一人,还要考虑进出时会不会有别人,所以大概率会选择翻窗,但现在不需要了,这家伙用起来还真是方便啊。 第二个房间是非常宽敞的餐厅,餐厅后边还有一个小厨房,但今天的宴会明显没用上。 搜寻无果,又到了第三个…… 别墅一共四层。 其中在四楼尽头的房间见到了藏品室,房门有上锁,用了一些不入流的江湖小伎俩将门打开,里面见到了好些咒具,还有字画与一些古董,角落里立着个保险柜,听五条悟的意思是大概是珠宝钱财。 一番检验依旧没有结果。 索然无味地退了出来,接下来是最后一间房了。 紧挨着藏品室的主人卧室。 之所以没按照顺序检查卧室,是因为我们都觉得藏品室的概率更大一些。 卧室装潢比其他房间更加奢华,满眼的金钱气息,就是太过俗气了。 衣帽间就有两个,除此之外还有一间小封闭式的储藏间,内部宽敞,像一个小型展台,盲猜这些摆放物应该是立川个人更加偏爱的藏品,而在墙中间,供奉了一尊观音雕像,比拍卖会见到的那个似乎更加精致一些。 难怪不要原来那个了,是有了新欢。 “那尊观音有问题吗?”我小声问,手指稍稍屈伸了下,因为一直没能松手,手心不知不觉都开始出汗了。 “没有,全都没有。”五条悟摇头说。 老实说,多少抱着点期望来的,所以听见这个答案让我有些失望。 在立川家没能有新发现,下次再有消息恐怕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那走吧。”我也不想逗留了。 其实有点想换个手跟他牵着,这样也好擦擦汗,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出去再说吧。 我拉着他想尽快离开。 “等一下。”他一下把我拽了回来。 竖着手指在唇边比了个噤声,随后把储藏间的平移门轻轻合拢。 “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外面房门就被打开了。 这个时间怎么会有人来?!不是还有宴会吗?难道是跟我们一样有小心思的家伙?! 隔着一扇门,虽说看不见,但也能听见外边的动静,是一男一女,毫不掩饰地传来说笑声。 原来如此,是立川宗介和他的女伴吧。 “出不去了,他们之走前只能暂时在这里等了。”五条悟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能隐身的只有我们,门开关会被发觉,比起这个,我更担心那两个家伙会不会进到这边,带女伴参观藏品室炫耀自己的收藏什么的…… 到时候只能卡一个开门的时间差,借机溜出去了,否则很容易撞上。 念头一层层冒出时,五条悟松了手,隐身也因此而解除了,他就地坐下来。 我一脸迷惑地看向他。 “你干嘛啊?!”克制住惊讶,尽可能小声说,“他们突然闯进来怎么办?” “不会进来的啦。”他看起来有些疲倦地说。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外面忽然传来了奇怪的呢喃,一开始还以为是我幻听,又听见一阵女性发出的甜美哼鸣,有什么东西在我脑袋里瞬间炸开。 原来是这种事?!猛地醒悟过来了!宴会还在开着耶!一定要这么急不可耐吗?! 目光扫过坐在地上的五条悟,对此他好像比我明白的早,但表现得无动于衷,甚至玩起了手机。 我没管他,悄悄凑回门前。 “你做什么?”他转头问。 “居然能撞上现场版,我倒要看看。”把脸趴在门边。 缓缓拉开一条门缝,房间的光线透了进来,一同传递的还有真切的哼鸣与弥漫着欲|望的空气。 只是借着狭长的角度瞟去一眼,光亮就被隔绝了。 一只手挡在眼前,并且毫不客气地捂住了我眼睛。 而我还没从那一瞥中缓过神来,仅仅只是一个转瞬即逝的画面,简直要颠覆我的认知! 与书本中读到的文字全然不同。 那与猪无异的躯体把女性压在身下的冲击场景,对我这种追求美感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沉重的打击。 “你还没成年吧。”五条悟的声音从背后悠悠飘来,束缚着眼睛的手挪开了,同时门缝被他关了起来,听他又补充一句,“而且那种猪头有什么好看的啊?” 我怔怔抬头,对上他俯下来的视线。 “你说得不错,我现在急需一双没有看过的眼睛……这就是别人常说的吃了苍蝇一样恶心的感觉吧。”如果能看见自己的表情,那应该是非常痛苦的样子。 “居然产生了这么恶毒的想法吗,事先声明,我可不跟你换。”五条悟幸灾乐祸说,“谁叫你不安分的。” 他揪着我的后衣领把我提着坐了回去。 “怎么办,我的精神世界被污染了。”抱着脑袋无比懊恼。 “呵,原来以前懂挺多的样子实际上是一知半解啊。”他戏谑说。 “为什么你一点也不惊讶?”我奇怪问。 “呃,”他表情凝固了下,移开视线,“总之,这种事情还不是你知道的时候。” “那我们要在这里听他们弄一晚上吗?”我痛苦不堪地说,纵然看不见,外面的声音依旧传递进来,“想想别的办法?” 他神情变得古怪:“一般情况下不会有那种事的啦。” “为什么?” 他扣住面孔,想了想把自己手机递给我:“别问了,给你玩游戏。” 垂眸看去,居然是贪吃蛇的界面。 “我手机里也有。” “那就打破我的记录吧。”他不由分说地按下了开始键。 “哦。” 两人都沉静下来,而外面的叫声却因此愈发清晰,听得人神经突突地直抽。 简单的游戏并不足以让我为此转移注意力。 忍耐几乎快要到极限,一双温暖的手悄无声息地盖住了耳朵。 世界顿时静下来了,比起外面的纷扰,呼吸与心跳占据主权地萦绕在脑内。 那家伙盘着腿贴坐在旁边,脑袋也凑了过来,但似乎是在专注看观看我的操作。 全程没任何语言上交流,不过就算他说了,我大概也听不清楚吧。 大概是这种物理隔绝起了作用,焦躁的内心心绪被抚慰得安分下来。 但好像也没过多久,他突然松开了。不仅如此,外面一样没了动静。 “发生什么了?” “他们应该是要走了。” “啊?”我下意识按下暂停键,“什么意思?结束了?!” “小声点,”他敲了下我脑袋,“是结束了,但还没走掉呢,等离开了我们也马上回去,消失太久了。” 有些呆愣地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其实都不需要看时间,我那条蛇小半个屏幕都还没吃到啊…… 难道又被书上给骗了吗? “原来这种事只有三分钟吗?”我困惑地望向五条悟,本能地认为这个家伙应该知道答案。 他自说自话地抓住我:“准备出去了。” 这种回避的行为在我眼里几乎等同于默认,凝望着他若有所思点头:“是真的只有三分钟啊。” 他额角若有似无地抽动了下。 “够了,你闭嘴吧!我又没做过我怎么知道!?” “唷,好凶喔。” 看起来是生气了,拉开门,一声不吭地拽着我往外走。 “等等,还没隐身啦。” “不需要了。” 大步走到窗前,敞开窗户,外面天色渐晚,晚风灌入房间。 无下限的作用力将我提了起来,场景转瞬闪逝,眨眼便回到了地面。 仰视了眼别墅,现在应该位于后院的小角落,旁边还有个圆顶石柱亭,四下无人,完美避开那些临时在院子歇脚的宾客。 是我狭隘了,居然还有这么条路线。 “我先回宴会,十分钟后门口集合一起回高专。”他扔下这么句话,把手揣进西裤口袋里没管我就走掉了。 “好。” 是该回去了,但没想到会是空手而归。 不过说到底这种大海捞针的寻法,能找到反而有鬼了吧。 我留在原地,有些踌躇要不要现在就把结果发给鹰。 还在沉思时,莫名起了一阵风,引得花园内的枝叶簌簌作响,微弱的呼啸中,夹杂着细碎的铃铛声响。 循着声回头,视线定格在凉亭下的圆桌上。 有只白色的长毛猫正端坐在桌面中央,灰粽的尾巴在背后随意摇摆,脖间系着金色铃铛,眼部有棕色的对称面纹,深邃的蓝色眼珠本能地想起六眼,却又比五条悟的眼睛更加深沉,而那双蓝眸此时也正凝视我。 第63章 第63章 爆炸般蓬松的毛发乍一看之下有点像银白的小狮子, 但哪有这么精致的狮子。 是只前所未见的漂亮的猫,看一眼就能心情愉悦的程度。 它歪了歪脖子,踩着小步伐从桌上跳了下来, 项圈上的铃铛传出的清脆悦耳的响声。 脚步轻盈,姿态优雅, 尾巴高高竖起, 末端还会左右摆动, 差点萌生了想偷猫的冲动。 它安静地走到我脚前,端坐下来,毛茸茸的尾巴一扫, 盖住爪面。 “喵~”冲我发出细声细气的叫声。 是饿了? 跟着它一起歪了歪脖子, 弯腰伸出手去。 探着脑袋鼻尖耸动下, 在我指尖嗅了嗅。 应该是不怕生人的类型吧。 忍住不想要摸下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再去给找吃的,结果几乎触碰到的刹那,它后退一步, 果断扭头走了……走了…… 很少见到如此绝情的背影。 不远处有仆人叫唤着从花园小道间走了出来。 “梅露酱, 原来你在这里啊。”女仆装扮的佣人抱住了它,猫咪仰躺在它怀里, 尾巴享受地甩来甩去。 “啊, 没想到这里还有客人,打扰了。”她朝我微微鞠躬说。 “它叫梅露吗?”我问。 “是啊。” “这是什么品种, 很少见到欸?” “是布拉多尔猫, 从美国运来的。”佣人微笑有礼地回答。 “很漂亮。”我夸赞道,就是有点无情。 “是呢, 不过也很脆弱就是了, 刚来那会才1岁,没两天就感染猫瘟了, 差点没救回来。”佣人忧愁说,“嘛,现在也算是茁壮成长了。” 梅露挣脱了女佣,迈着急促脚步,踩着叮叮声往钻进了花丛中。 “梅露!?”佣人见状喊道,又朝我行礼,“真是抱歉了,我得赶紧找它了。” “你去吧。” 回去宴会飞快露了个脸,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 将立川家的结果告诉鹰,对方回了句“我知道了”,便没了后文。 也不知是不是过于敏感了,一般追问他大概率回会一句“等我消息”之类的话,这次什么也没,寥寥四个字看起来很失落啊。 或许是时间拉得太长,别的事情都能顺利解决,唯独这件事屡屡失败,让我也感到几分挫败,很快这种情绪又被繁忙的任务给搅散了。 冬去春来,新学期我们四人升到了高专二年级。 能在某个学校与同学们度过和平的一学期,对我来讲是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带着这份神奇的感触,迎接了两位一年级新生。 分别叫七海建人和灰原雄。 前者是个做事稳当的混血儿,后者是个典型的乐天派,两个入学均是二级咒术师,但意外地并未因为我是四级咒术师,还要称呼我为前辈,而表现出任何不满。 除此之外,我们的班主任夜蛾正道在新学期出荣升成了东京咒高的校长,对此他本人没什么太大的情绪反馈,还是一如既往喜欢板着脸,在这方面,新生七海建人与他有几分相似。 “正论?我最讨厌正论了!”趴在课桌上头顶大包的五条悟做了个呕吐表情,然后转过头来,“秋,你觉得呢?” “我也讨厌。”我点点头。 “二比一,杰你输了。” 今日的争执内容依旧是老生常谈的,强者是否有保护弱者义务种种。 “哈?这种论题参考问题儿童的意见毫无意义吧,要问应该也是问硝子。” “我是问题儿童?”我不满地说。 “勉强算是矫正过后的问题儿童,已经不会用咒灵吓唬非术师了,进步很大。”他微笑着向我竖起大拇指。 “嘁,我也只是想少点工作量而已。”我找了个理由搪塞说,真正原因好像是即使吓唬非术师,看他们屁滚尿流,也无法从中获得什么快乐了,或许已经看腻了吧,相反还要被两个家伙左右教训,得不偿失。 “哗”地一声,教室门被打开了。 “硝子呢?”夜蛾校长走了进来。 “刚才出去了。”我说。 “是吗,算了,有个任务要交给你们。”他说着扫了眼两名男生,“关于护送并抹除星浆体的任务。” 听夜蛾的意思,天元要在两日后进行同化,天元是拥有不死之术的咒术师,虽能不死却无法不老去,为了不让天元因老化而产生异变,所以每隔五百年必须与适配的人类进行同化仪式。 夜蛾说的很委婉,但事实上其实就是以稳固社会安定的名义,而举行的活人祭祀仪式吧。 而由于星浆体被诅咒师Q组织与非术师组成的盘星教盯上了,所以需要人护送,这个任务便落在了两名DK身上。 “意思是我不用跟着咯?”我指了指自己。 “秋不是明天要回京都吗?”台上男人反问,“任务要持续两天。” “对哦,差点忘了。” 禅院家那个咒物的封印,应该也是最后一次加固了,之后咒物趋于稳定,便不用再管,也就是说,非必要可以不需要回禅院家。 两名男生接到任务后直接出发前往星浆体所在地,而我也在次日抵达京都。 在禅院家的地下室加固封印后,回房躺下,这次旅程有把咪咪带着一起,它现在已经成了我的陪睡伙伴。 恰好五条悟发来了消息。 内容居然是一张海边风景照。 【???你们不是在任务吗?】 【六眼:对啊,是在任务耶!】 【六眼:你看!我发现了海参!图片.jpg】 【所以其实是名为护送,实则是度假的任务?这在哪里,为什么还有沙滩啊?】 【六眼:嘿嘿,我们在冲绳喔~羡慕了吗?】 靠!! 他们在做什么任务啊!为什么能去冲绳度假!! 此时此刻那几个人在海边享受阳光浴,玩水,而我却只能呆在冰冷的宅子里无所事事!我疯狂嫉妒!! 把手机往桌上一摔,决定不再理那个蠢货了,我也要假装很忙碌的样子! 然后开始在屋内来回踱步,顺便做起了伸展运动。 等等,我为什么要做这些? 直哉不在家,找不了他的麻烦,要不去找那对双胞胎玩耍吧! 下定决心,桌上发出一阵“滋滋”的震动。 不爽地“啧”了一声,还是按捺不住好奇想那家伙又发来什么。 【六眼:你在干嘛,怎么不吱声了?我们一会要去划船耶!】 可恶! 一咬牙,疯狂地打出一行字。 【再这么炫耀下去,你马上就要失去我这个朋友了!!!】 【六眼:哈哈哈,原来真的在羡慕吗?】 隔着屏幕,我仿佛能看见那家伙拍腿大笑的欠扁表情。 【六眼:好吧,其实也不是真的在度假啦……】 他把昨天所经历的与诅咒师集团战斗,星浆体同伴被绑架到冲绳,他们只好跑去那边营救的过程描述了一遍。 【六眼:好啦,我们决定明天再返回高专,会给你带伴手礼的哦,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吗?】 【唔……海里的大鲨鱼。】我好玩地回复道。 【六眼:好啊,我去给你钓一条,养在你宿舍吗?】那边看似认真地考虑了一下。 【那不行,我就没位置可睡了。】 【六眼:那怎么办,至少需要个大鱼缸吧?】 【算了,还是不要了,悟自己选吧,礼物如果不是惊喜就没意义了,要好点的哦,毕竟我很挑剔。】 【六眼:我的眼光怎么可能会出错?】 他回来一句傲慢的发言。 这还差不多,心情一下轻松了,把咪咪揣进怀里,就着榻榻米躺下,又思索片刻,翻了个身拿起手机继续问。 【如果明天星浆体拒绝同化怎么办?】 换做我是星浆体,是绝对不可能跟他们老实回去的。 【六眼:理子目前看起来挺乐意与天元同化欸,不过她要真不情愿的话,那就取消咯。这件事昨天和杰商量过了,他也同意。】 似乎没有半点犹豫地回答了我的问题,我怔怔出神,换了一边侧躺着。 【那放星浆体走吗?不就等同于违背天元了?这种事情总监会也不允许的吧?】 【六眼:那又怎么样?保障一个普通中学生的未来我们还是能做到的吧,而且普通人社会要靠一个女生的性命才能稳定,这种理论简直就是不把我这个最强放在眼里!】 还是一向不忘赞美自己一顿。 我放下手机,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咪咪。 五条悟作为御三家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与天元,和总监会作对,意味着要背负多么沉重的压力。但还是如此轻松地做出了选择。 原来这份宽容与无条件的庇护,好像对谁都一样啊。 而我与他关系要好,只是因为总呆在一块吧。 不断涌出来的念头又被新消息打断。 【六眼:怎么又没声音了,现在在忙吗?】 说不出缘由地有些不想回复了,随便敷衍地了两句: 【在帮禅院处理封印物,已经结束了。这种事你们决定就好啦,有需要的话,我也来帮忙吧。】 同一时间,远在冲绳沙滩上休息的五条悟收到消息愣了下。 “这家伙怎么回事,突然这么客气了?”他自语一句。 “悟!要去下一个地方咯!”不远处夏油杰挥着手臂喊道。 “来了!” 他说着低头打出最后一条消息。 【好啊,秋明天也要回高专了吧,明天见哦!】 【秋:明天见。】 结束对话。 本应该对明天返校而抱有期待感,此时却因为内心莫名的消沉而打不起精神了。 终于熬到第二天。 次日准备在禅院家用完午餐再出发,收拾行李时,动作突然一顿,咪咪脖子上的蝴蝶结毫无缘由地脱落了,包括脖子本身也有脱线,蝴蝶结是经常触碰的位置,每次都会确认它是否牢固…… 思绪滞缓了两秒,猛地站起身,这种生活里突然的小异常,换做别人可能没什么,但发生在我身上,毋庸置疑,绝对是凶兆。 第64章 第64章 伏黑甚尔最近接到一笔大订单, 订单内容是在星浆体完成同化前,将对方抹杀。 不得不说,这笔奖励颇丰的订单对于最近手头拮据的他而言, 真犹如及时雨。 作为专业的咒术师杀手,要刺杀一名普通的小姑娘听起来似乎过于大材小用了。 不过, 如果小姑娘身边还有两名一级咒术师护卫, 其中一人还是那个有名的六眼, 一切都要另当别论了啊。 利用星浆体的限时悬赏,消磨五条悟的意志,让他经历三日的警戒状态, 在其进入高专结界从而放松警惕时, 发起刺杀行动。 老实讲, 如果是满状态的六眼,自己未必有把握,好在他的计划非常顺利, 最终用那把能破除术式的天逆鉾贯穿了对方的脖子。 解决掉最大的麻烦, 杀死星浆体仅仅只需要一发子|弹。 回收好尸体,用最快速度离开高专, 搭上前往盘星教总部的私家车。 伏黑甚尔开始盘算起即将到手的赏金用在那个赌场更好了。 神经触动了下, 他抬眸望向后视镜。 “我们是不是被跟踪了?” “刚和我们擦肩而过的车掉头了。”司机座位上,前刑警孔时雨神色严肃道。 “立即刹车。” “呃?” 面对冷不丁冒出来的话, 孔时雨愣了下, 本能地听从对方的指挥,猛地踩下刹车。 一道虚影闪过, 似乎是什么生物从天而降, 挡在尚未刹住轮的车子面前。 伴随先后而至的强烈冲击,“砰——啪”地两声巨响, 汽车头尾先后遭到重创,玻璃碎裂,钢铁咯咯作响。 从安全气囊中回过神,孔时雨抬头望向车外,顾不得满脸血渍,一时顿住了,瞳孔因震惊微微放大,光天白日下,他瞧见了一只直立的高硕白狐,像人类一样正挡于车前,阳光洒在它身上,一时间竟令孔时雨产生见到神话中妖魔的错觉。 猩红的瞳孔竖成一条线,嘴角向上咧开,露出尖锐的白牙,它似乎异常兴奋,口水顺着牙尖往下滴落。而即使拦下在高速上疾驰的汽车,它也毫发无损。 就是这东西,挡在他们面前。 “是咒灵,估计是冲着我来的。”伏黑甚尔说,“你先走,再去弄辆车过来。” “你认真的?!这种情况我走的掉?” “放心吧,会让你走掉的。”伏黑甚尔满不在乎地哼笑一声,一脚踹飞变形的车门,跨步下地。 “看来,今天的工作没想象中那么快结束呢。” 他面对车身,这句话不是对咒灵在讲,而是从后方车上下来的少女。 * 事出反常必有妖,尤其是在经历过手机被偷事件后,我对一切异样都格外重视。 匆匆换了身衣裳便从禅院家动身出发了。 抵达时间比预计要早许多,鹰表示无法来接我,只好叫了辆计程车。 公路上,快要到高专的地方迎面驶来一辆私家车,那种车牌号码并不属于高专,更为重要的是……从转瞬即逝的交错间,望见了里面人身上战斗后痕迹与血渍。 这种节骨眼上,不难猜测他们是冲着什么来的。 总之,决不能放他们离开。 我胁迫司机立即掉头,追踪前面的车辆。 并且提前以自身为中心降下隔绝咒灵气息的结界,随后释放出了狐仙。 前后夹击,如愿地拦下了那辆可疑的车子。 打开门下了车。 计程车司机一脸茫然,只知道前车陡然刹车不说,还撞上了一面空气墙。 他掏出手机准备报警。 我见状敲了敲他车窗顶——窗户已经支离破碎了,主要是被咒力震的,车子本身损坏不大。 “大叔,你车子还能开吧,听我一句劝,要报警也是去到安全的位置哦。”我指了指前方,“你看,那个人其实是有名的通缉犯,已经亮出刀了,再不走恐怕你会在这里被他灭口吧。” “什,什么?!”其实他看见了,前车上下来的那个体格壮硕的男人,用粗暴的动作把车门踹飞,不仅如此,他凭空抽出了把刀……确信自己没有眼花……手机从掌间滑落,司机不做多想,重新发动汽车,“多,多谢啊。” “不客气,赶紧走吧。”我冲他挥挥手。 不过,出租车刚驶出几米,又被西装打扮的男人拦下了,那西装男就是个普通人,完全是靠□□挡在车前,似乎笃定出租车司机不敢撞自己。 不知道他们交流了什么,居然放男人上了车。 整个过程中,另外那个手持咒具,嘴角有疤的男人一直在戒备我和咒灵,我这边发出任何风吹草动,他一定会发动攻击。 ——他显然没打算逃走,看那反好像很乐意应战。这家伙很强,只是看一眼就能感受到了,不仅如此,他给人感觉很不协调。 浑身布满骇人的血迹,却一副毫发无损的模样从高专出来……不是从逃出来的而是凯旋而归吗……那种事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不远处他蓦地开口打断我思路: “我说啊,如果现在放我走,或许能救你自己一命哦,看在禅院的份上,就不计较刚才那些了。” 他认识我?是事先做过调查吗? “禅院?跟你有什么关系?” 车子走远,他换了一个相对轻松的站姿,看得出来相比我本人,他更在意咒灵。 “血缘上来讲是有些关系的啊,哪怕脱离家族,血缘总是斩不断。”他扬了扬手用满是敷衍的态度说。 ——他知道对方的存在,孔时雨交来的“可能护送”名单里有这个女人,因为联姻对象是直毘人的儿子,看得出来禅院家相当重视她,自己可不想杀掉她惹来直毘人不满,毕竟前不久还找直毘人做过交易。 “喔,你是那个禅院甚尔啊。”我正色道。 “还以为家里那些乐色不敢在提我的名字了,啊,真怀念啊。”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用问吗?从你挡下我那一刻起不是就有答案了?”他笑了笑,“星浆体已经被杀了,现在阻止我没有任何意义了啊。” “星浆体身边有人护送才对……”脱口而出同时内心深处涌出一股可怕的预感。 “对哦,是你的同窗吧,”他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咒灵操术那个,或许还活着吧,”他松弛地耸耸肩,“至于六眼,真遗憾,已经死了。” “不可能。”我下意识反驳。 就算眼前这家伙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破除五条悟的无下限,只要无下限能发动,他连碰到对方都是痴心妄想! 除非他能够展开领域……那就更不可能了……发散出去的咒力根本感知不到他身边有咒力存在,也就是说,这家伙要么0咒力,要么能将咒力像凝固的水泥封死在体内了。 “有这个时间质疑,为什么不自己亲眼去看看,现在赶回高专,还能给六眼收尸吧。”禅院甚尔用惺忪平常的口吻说,“万众瞩目的六眼最终也不过是这种下场啊,还真是唏嘘。” 简单的语言化成风,吹入我耳畔,而我却一时间无法理解他每字每句。 “哈?你在说些什么啊?” 仿佛一击重锤砸在了心脏上,差点停止跳动地滞留一拍。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编造他死亡的谎言,”喉间发出干涩的声音,“明白了,是因为不想被我拖延时间对吗,再拖下去,他就会追出来。” “欸……这反应可真有意思,”禅院甚尔饶有兴致地凝视过来,把手里武器收进攀附在上身的咒灵口中,换了一把造型古怪的刀,上面沾满了血,“或许我可以为你形容得再细致一点,你看,身上这些血可全是那家伙的啊,为了不让六眼最后做无谓的挣扎,干脆把全身肌肉切割个遍,所以血才会飞溅得到处都是,还有这把天逆鉾,就是用它捅穿了六眼的脖子,那时表情好像想说什么遗言吧,很遗憾没能听到啊,哦,对了!”他想起什么,指了指自己脑门,“最后这里也来了一下。” 有把锐利无形的刀子插入心脏,他每说一句话,小刀就在血肉中搅动一次。这种持续绝望的痛感令人窒息。 他口中所描述的杀害的对象,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人。 是啊,他在说别人吧。 我认识的五条悟,怎么会死呢? 那家伙昨天还说要给我带伴手礼,我们约好了要在今天见面。 风裹挟着那人身上残留的血腥吹来。 “差不多就是这些,完全可以自己去确认哦,不过,再晚点恐怕尸体也要被咒灵吃掉了吧。”禅院甚尔漫不经心说。 他在说些什么,我依旧听不太懂。 我不会去检查所谓的尸体,也不会接受什么死亡。 ——不论形容得有多真切,都被我否认掉了。 ——所期盼的世界将与“真相”发生不可抹除的矛盾,那我一定会将其中一个彻底摧毁,要么是我自己,要么是世界。不论毁灭哪个,我都注定消亡。 ——啊,原来是这样啊,其实悟才是我活下去的意义吧。 只要拒绝承认,我就不会失去他。 只要他还在,我就不会坠入深渊。 “真不要去见同伴最后一面吗?老实讲我也很像快点回去结算工作了欸。” 禅院甚尔的声音从前方飘来。 对了,首先要将那个撒谎的家伙抹除,他是矛盾体的根源,哪怕多一分一秒,我都无法容忍他的存在。 待命的狐仙遁入虚空。 一把撑开的油纸伞悄然降临,握住伞柄,抽出散发寒光的细剑。 禅院甚尔探究的目光投过来:“不错的眼神。” 抬眸望了他一眼。 他说什么都不重要了,信念涌入的血脉在身体炽热流淌。 那是仅存的驱动我保存最后一丝理智的念头。 “我要亲手杀了你。” 第65章 第65章 在短暂十几年的人生中, 虽说经历过无数场战斗,但真正能用殊死搏斗来形容的时刻寥寥无几。 禅院甚尔的□□力量超乎我的预想,人类的体格用出的却是巨人般的力量, 是某种束缚吧,那种无咒力的平凡到极致的人本身就意味着与众不同。 更为棘手的是他同时又具备丰富的战斗经验, 与禅院直哉那种依靠伎俩取胜的刁钻不同, 这家伙的狠毒在于绝不留余地, 如同一条巨蟒,一旦被他找钻到空子抓住任何一个空档,便会被牢牢缠住瞬间绞死。 前后压扁的汽车从空中飞了过来, 将它切成无数片废铜烂铁, 任由碎屑四处飞撞。 他借着飞屑冲杀而至, 侧躲同时刀刃挥向他面门,被那三节棍给挡下了,武器缠绕住的刀身, 迫使我凌空翻腾, 见他抬脚欲要侧踢,没有选择退让, 换手以合适的角度抽出刀刃, 又以极快速度斩了回去。 剑刃传递着切割到血肉的真切触感,同时身体被一脚凶猛的踢击撞飞了出去, 背后撞上坚实的山体, 耳畔发出轰隆震响,连同五脏六腑一齐颤痛了下, 如果没有咒力, 恐怕已经粉身碎骨了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从稀薄逐渐消散的灰土中望去, 他随意甩动着手中的三节棍,向我走来,“明明是禅院家的未婚妻,却爱上了六眼,这种狗血午间档没想到能在现实中见到。” “你在说什么……”怪异地看向他,手臂上有条切割开的骇人裂口,鲜血往外潺潺流淌。 居然是用肉|体格挡吗,真可惜,没能斩下他的脑袋。 “是连自己心意都不明白的类型吗,”他含着笑意说,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如果不是拼死厮杀的光景,慈祥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长辈对晚辈的关怀,“不过你这个年纪的小女生无法理解也很正常吧。” “闭嘴!”怒不可遏地驳回他刺耳的语句。 他为什么能把话说得那么轻飘,明明是初次见面的人,说得好像很了解我一样,这种自信,真叫人作呕。 胸腔涌上一股莫名的怒火,与杀意交缠,反手握着剑,朝他迸发。 要杀了他,太令人恼怒了,仅仅是站在我眼前,心脏仿佛都要爆裂,必须将他彻底碾碎! 光影交错,身影似雷电在公路上飞驰,武器交锋接连发出铿锵有力的声响。 方才的对话似乎使他松懈了些。 “简直是把想法全部写在了脸上啊,确实,或许对你一无所知,”战斗间隙,他用颇为傲慢的语调说,“但我很了解女人,让我来告诉你吧。” “闭嘴!”心脏已经到悬崖边缘,迫切地意图要置他于死地。 舞动剑刃,步步紧逼,银白的锋芒划破长空,留下一道道弯月般的弧线,在一个错身间,禅院甚尔露出了薄弱之处。 就是现在! “这种被愤怒冲昏头脑,甚至让人失去理智的憎恨,不就是你深爱六眼的证明吗?” 我明白了,比起战斗手段,虚无的言论才是他最毒辣之处。 我不可能承认五条悟的死亡,也不会承认爱意。 死亡与爱,不论那种都太沉重了,它们会把我压垮,葬送进坟墓。 动作出现了转瞬即逝的滞缓,使我没能击破的他的防御,而那把造型奇异的短刀悄无声息地接上锁链。 而早在之前我发动攻势时,虽说避开了投掷,却没料想那锁链能无限延长,在背后形成包围之势。 原来是打算引诱我近身,趁不注意以此奇袭。 禅院甚尔成功了,上身被锁死同时天逆鉾回到他手中,毫无停留之意,充斥死亡气息的刀刃势要收割我这颗头颅,咫尺之间的距离,能清晰望见他嘴角扬起的得意笑容。 正如他所说,被愤怒裹挟的我丧失了理智。 不仅选择了最吃力不讨好的作战方式,甚至连对方如此不加掩饰的意图都没能辨别,真是愚蠢至极。 虽说醒悟过来,但却于事无补。 无数念头景象纷纷从脑海涌现,体内有恶魔在咆哮,似乎在劝说我解放枷锁,但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那东西得逞。 或许我还不该死在这种地方,或许如此死去,好像也是另类的解脱吧。 锋芒割开皮肤,破开血肉,切开血管,纵然如何下意识抵挡,此时此刻好像也难以改变被切割的宿命。 不知何时,细长的虚影已至,像是一杆附有千钧之力的长枪,撞向禅院甚尔一同飞了出去。 胸锁传来异物扎入又骤然抽离的痛感,大量温热粘稠的液体如往外涌。 伴随一声巨响,他们撞入了公路内侧的山壁。 差点一个失衡没能站稳,本能地按住伤口,才发觉那一刀砍偏了,禅院甚尔没能取下我的首级。 伞救了我一命。 但这却不代表战局出现了转机。 伞在收束时具备高速冲击能力,却无法发动术式,并且那种状态下,对禅院甚尔而言,脆弱得如同一张纸。 ——下一刻,黑暗笼罩了我,就像是连接电视的电源蓦然断电,我失去了视觉。 ——它被祓除了。 外公过去曾反复告诫我,不要过度依赖那些与我达成契约的伴生咒灵,在高层次的战斗中,因为那些束缚的存在,它们注定会成为拖累。 伞让我短暂地活了下来,我却似乎陷入了更艰难的处境。 胸腔急促地喘息着,只觉得周身空气愈发干燥,身体因不断流逝的血液而略微发冷,胸锁处的伤口持续作痛,但好在这样的打击终于让我冷静下来。 或许是因为冲动后的自省,亦或者是因愤怒平息后的坦然,也可能是因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后的释怀。 哪怕眼前一片漆黑,也不曾为如此糟糕的处境感到惊慌。 恰恰相反,拜那生死交错间捕获的灵感所赐,头脑在这一刻感到前所未有的通彻。 真是不可思议,在一片空洞中,我仍然能感受的环境的存在,不是看到,而是感知。 恶臭气息尚未消散的位置,还存在着一道绚丽的火光,我看不见,却知道是绚烂夺目的,因为那是我自己的血,喷洒在禅院甚尔身上大量的血迹,蕴含自身微弱咒力的血液,变成明亮的标识倒映在脑海。 习惯性发散的咒力,自然融入现实环境的咒力,早已成为一座以我为根基的移动领土,失去视线后,周身一切细微动静都比亲眼所见要刻入人心。 真神奇啊,超规格的感知下,原来事物可以用这种微粒的模式观测,那家伙所见到的世界,是不是也与我相似,等回去后,大概会和他讨论一番吧。 眼下,唯一弊端那就是我能散发的范围远不如视线所至。 但在这样的空洞与虚无中,我仿佛理解领域的概念,明悟空间的根源。 而脚下咒力所覆盖之处,空间将由我制定。 我没有放下恨意,抹杀禅院甚尔依旧是目前唯一的生存意志,但似乎终于能镇定审视自己,镇定地面对他,然后宣告他死亡。 不远处,禅院甚尔掀翻压在身上的石块,从山岩残骸中站起,似乎是受了不轻的外伤,动作略有迟缓。 “真叫人惊讶,你身上还有不少秘密啊。” 刚才他太专注在我身上了,也太急于杀死我了,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平复心境后我才怔怔明白过来,在刚才步步紧逼的交手中,与充斥着悲愤的猛攻下,他似乎也感觉到吃力了,所以才会用那些荒诞的言语刺激我,才会在关键时刻,做出与我一样赌徒般的行为。 “是啊,”面转向他,平静地说,“胜负才刚开始啊。” 为了不让禅院甚尔发觉我视力的异常,故弄玄虚地闭上双眼,扔掉长剑——它在这场战斗中无法发挥效果,而我接下来也不需要使用武器了。 用自身的咒力与空间发生碰撞反应,要创造割裂现实的空间或许还无法做到,也无法将无咒力之人拉入我所在的五行世界以建立优势,但我可以基于现实世界,建立稍微复杂规则的领域空间。 “规则,所有人无法使用咒具与咒物。” “哗啦”声响,禅院手中的链条与刀掉落了。 他困惑地停下脚步,不论怎么去拾取,他都无法再触碰到那些武器。 “什么意思……?”他疑惑开口。 “规则,咒灵无法参与战斗。” 话音落下,攀附在他上身的深紫色咒灵转为透明,被我的领地拒绝在外。 前一条是限制他,后一条是限制我,除此之外,公开宣布也是为了达成平衡而产生的约束。 “原来如此,”禅院甚尔喃喃道,似是明白过来,“但是仅凭这些,就能赢过我了吗?” “就是这样,怎么了,身为大人的自尊心受创了吗?” “呵,臭小鬼。”他轻哼一声,又尝试用虚假的言论激怒我,“本来想用同样的方式送你与六眼相见,真是白费我一番苦心。” “这种话,或许等你赢过我再说也不迟。” 侧让开身,迈出一个马步,气息下沉,等待他先发动攻势。 一头凶猛的野兽迸发了,以凌厉强悍的速度向我袭来,任凭他用何种速度,他任何细微动作都在咒力的覆盖下无处遁形,空洞里我感知到的是咒力的轮廓,正因为他是无咒力者,这种格格不入的身形愈发醒目。 一一接下他排山倒海般的攻击,再借力打力,将那些超乎常规力量还给他。 随着他动作的迟疑,大概是察觉到异常了。 失去咒具加持,他再不可能胜过我。 接连反击后,他突然停下了,猛地后撤,拉开了距离,有什么细小的东西划破长空急速飞来,偏头躲开,脸颊后而传来一阵痛感。 “你看不见了。”他陈述道,“虽然不知道你用的是什么招式,也不明白为什么能清楚捕捉我的动作,但似乎总有些东西在你的范围里是迟钝的呢。” 被发现了啊。 我还未能彻底适应这种状态。 “这样的空间也是有范围的吧。”他继续说。 啊,这家伙真难缠,为什么不能乖乖束手就擒呢。 手脚渐渐发凉,肩颈处的伤口还在往外溢血,拖延下去局势只会对我不利。 “哼。”他轻笑一声,却掉头逃跑,看势头,直接越过护栏,进入陡峭的斜坡,往上下飞奔。 我能在高速移动中辨别较大的物体,但暂时无法处理那些细枝末节,进入茂密的山里削弱我,打的就是如此算盘吧。 是个聪明的家伙,但绝不会放你逃掉。 必须亲手杀死那个令我内心世界动摇的家伙。 杀不死他,迎来毁灭的将是我自己。 几乎在我提步追击的瞬间,一道光束打了下来,像天罚一般的霸道力量击破我结界的外壳,贯穿规则领域,咒力的火花绽放在禅院甚尔逃离的路线上。 领域失效了——本就是为我和禅院甚尔打造的战场,有拥有术式的第三方介入时,必须重新定制规则。 这些都不重要。 每个人的术式与咒力均蕴含着独特的气息。 虽说存在略微差异,但无疑是我熟知的气息,仿佛早已烙印在感知中,绝对不可能认错,出现刹那我就无比确信了。 目睹过千百次的轮廓骤地落地,下意识睁开眼,那片空洞中,我看见了五条悟的面孔。 如果我能哭出来的话,或许会不吝啬地为这家伙高调的降临流下眼泪,他若是因此得意或者嘲笑,就由他去吧。 “呀,”他嗓音沙哑地开口,却掩饰不住一如往常倨傲的语调,“怎么都这么狼狈啊。” 我就知道,禅院甚尔果然是个骗子,他每一句话都不可相信呢。 第66章 第66章 “开玩笑的吧?” 路边, 被咒力火花挡下来的禅院甚尔又折返回来,错愕在原地,咒灵回收了他那两把遗留的咒具, 重新攀附在他身躯上。 “当然是超认真的啊。”五条悟兴奋说完,转过头来, “你眼睛怎么回事?” “看不见了。”虽然有在极力克制翻腾的情绪, 开口时声音还是夹杂着几分颤抖。 他摸了摸我的脑袋, 语气变得温柔,“没关系,”又把手放在我肩膀的伤口处, 与我逐渐流失的体温截然相反, 是很温暖的触感, “可惜还是不能像硝子那样,这个看起来很严重啊。” “我有些累了。”垂下眼眸说。 “秋已经做的够好了,不用再战斗了, ”他又一次安抚, 然后靠近过来,腰间被揽住了, 感知一瞬间发生剧烈转变, 大概移动到离战场有些距离的地方,不过依旧是在公路上, 动作很轻地把我放到地上坐下, 蹲在我面前说,“在这边休息吧, 放心, 你还在我视野里,硝子很快会赶到。” “你还要去吗?” “是啊, ”他说着一下振奋起来,“胜负才刚开始啊,不过,大概很快就结束了。” 他说了和我之前类似的话。 从他出现的那刻起,我已经没有了战斗的理由,但五条悟还有,那是属于他的战斗,我无权干涉。 像是告别一样,又摸了摸头,消失在了原地。 * “小情侣还要在战斗中调情吗?敌人会跑的哦。” “你不会跑的,不是吗?绝对超不甘心的吧。” “是反转术式吗?” “回答正确。” …… * 听不清远方那两人说了什么,也已经无暇顾及那边了,而我说自己很累是千真万确。 那家伙,应该不会有问题了吧。 禅院甚尔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今天发生的一切就像梦境一样曲折啊,真的好困,先睡一觉吧,说不定睡一觉醒来,发觉真就是一场梦呢。 * “接下来是两节自习课,老师们要去开会,你们把卷子做完,下课收起来送我办公室,不准吵闹,更不准惹事,班长。” “到!” “你负责纪律。” “是!” 朴素简洁的教室内,一张张课桌椅整齐排放,列成数个小组。 卷子从前之后依次发放。 我的座位在最后,属于问连老师都懒得照料的问题儿童专座。 前桌的小女生递来空白卷时,偷偷瞟了我一眼,正好迎上我的目光,交汇那一刹她像受惊的兔子迅速撤回身去。 呵,真是胆小,我又不吃人。 文化课检测对咒术师而言一点也不重要,但还是有许多循规蹈矩的学生会遵守大人们的期望,完成学习任务。 这太无聊了,给空白卷签上名字,我起身从教室后门走了出去。 没有刻意掩盖逃课的行为,也没有故意制造声响引人瞩目,是我一贯作风。 当然学校的状况会如实上报给家中,没做好的部分,会让我去用任务弥补回来。 “什么啊,还真是装。” 刚出教室门,还未走几步就听见了某些闲言碎语。 真是充斥着既视感的画面。 “可不是吗,不就是仗着家世好。” “别说了,王家的人也没这么嚣张。”某个转校生讲。 “听说只不过是因为她能出特别任务,家里才这么纵容她。” “是吗?” “否则谁会容忍这种货色啊。” “不过也好啊,”有人插话说,“特别任务危险系数那么高,说不准哪天就死在里面了呢!” 参与话题的人多起来。 “说起来,学校里如果办她的葬礼,默哀时大家可要忍住别笑出声啊。” 短暂沉默后,引来大笑。 “啪!”地一声,有人猛地拍下桌子,“吵什么吵!”她厉声呵斥道,“你们不想写卷子,还有其他同学要写!喜欢笑待会把你们送去会议室门口,当着全校老师的面笑!” 吵闹瞬间停下。 “好啦,我们不吵了。” “不说了不说了,班长别生气。” 教室安静些许,但交头接耳还未停下。 “对了,你这块新手表好酷,是不是那个限量版?!” “眼光不错啊。” “杂志上看到的,我也想买,可惜太难预定了。” “嘿!下周我过生日,求老爸买的生日礼物!也不知道我妈会送什么,其实一直想要换台手机来着,但是又想要电脑。” “真羡慕啊,我每次都是开盲盒,下次也要主动向他们提生日愿望!” “有什么好羡慕的,该羡慕的是某个没爹没娘的吧。” 其实我没有走远,中途因好奇折了回来,就着教室外走廊的栏杆坐着,听他们能讲出什么新花样。 似曾相似的场景莫名又有些生疏。 我觉得自己应该有好一阵子没听见类似的话语了。 鬼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让我与人类产生隔阂的片段,它期盼我更能亲近咒灵一边。 我心知肚明那家伙的打算,但又不可否认,它传达的永远是真实。 “是啊,不过她没爹娘不也该怪她自己吗?” “哈哈,她妈估计要后悔死了吧,生下这么一个怪物。” “还不如一开始就掐死。” “照你这么说,生都不该生。” 老实说,我很少有冲动的时候,至少不会在学校众目睽睽之下对人动手。 偏今天感觉无法容忍他们了,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们让我不爽快,我也要叫它们感受痛苦。 风平浪静的午后,咒灵降临了学校。 教室的门被咒力震碎成渣。 浑身缠布的高脚鬼闪烁进教室,它高大的身影几乎顶到天花板,因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未回神的学生们忘却呼救与反抗,它抓住某名学生的脑袋把人拧起,像投球般准全无误地甩出窗户。 玻璃哗啦迸裂,随后是沉重的落地声。 恐惧氛围终于爆发,人群开始尖叫。 高脚鬼分别又抓住两人,重复之前的动作。 我从一众慌乱走入教室。 有人逃窜,有人乱叫,也有人劝阻我停下。 而所有打算发动术式者,也全被丢了出去。 顷刻间,再没人敢打扰我了。 跳至窗沿,俯视望去,教学楼背后的草地上是几个痛嚎的杂鱼。 出乎意料地,此刻竟没觉得畅快。 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照理来说,应该非常高兴才对。 而我将做的,是把那几个最惹我厌烦的家伙折断手脚,丢进臭水沟中——这是他们常常幻想的对付我的情景。 我没继续动作,迟疑地从窗沿退了下来。 这样做的话,又会有人念叨了吧,那些人是谁来着? 是哦,他应该不喜欢我做这些。 他见过其中一人,虽然那天表现得满不在乎,但不愿意归根究底追问细节的态度,让我隐约能猜到,他至少会不支持我如此使用暴力。 好像是过火了吧。这一瞬间,我似乎也能宽容地原谅那些杂鱼们,原谅过往所做的一切。 迷茫地望了眼灰蒙蒙的天空,有下雨的势头。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来着?有种想要立即逃离此地的冲动。 “东方秋?!”教室门口,老师震惊地扫视一圈,冲到我面前,“你做了什么?!” 除她之外,其他老师也纷纷到场。 “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什么好解释的,要问就问他们——这种话没能说出口。 “你跟我去训诫室。”她面色严厉地拽住我。 “不行,”挣脱她的手说,“我还有别的地方要去。” “什么?” 我突然醒悟,高声宣布道:“我不该在这里,我有想见的人了。” 如同唤醒沉睡者的咒语,猛地睁开眼,一整面素白的天花板映入眼眸。 这陈设是高专的医务室吧。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我又陷入恍惚的回忆,杂乱无章的画面纷呈于脑内。 对了,我早就不在国内,也没在那个学校了,梦里的场景都是我停学当天发生的事。 那些过去似乎离我遥不可及。 而现实是我刚经历过一场战斗,差点死掉。 不过……那个应该不会也是做梦吧。 不知道那场战斗的最终结果,呆在过于宁静的病房变成一种折磨。 于是心怀不安地从病床上撑坐起身,肩膀传来令头脑清醒猛烈的痛感,将手臂上还在吊水的针头拔掉,我拖着沉重的躯体下地。 缓慢挪动到房门前,伸手想要拉开门,木质的侧移门以更快的速度自己打开了。 差点撞在迎面而来的胸膛上,隐隐可闻的夏日青草气息掩盖了消毒水的味道。 “这么快就醒了吗?”头顶传来少年熟悉的声音,不同于最后一次相见的沙哑嗓音,这回充满了活力,并且听起来有些高兴,“硝子预言说你还要躺一天欸。” 我微微张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愣着做什么,”五条悟眨了眨眼,越过我望向房间里端,有些抱怨地说,“啊啊,怎么可以擅自拔掉输液啊,至少也得有身为病人的自觉吧。” 于是被他自说自话的拎起来,动作倒是非常谨慎,像对待易碎品一样被重新放回病床上。 呆愣地望着他把挂在腕间的塑料袋放至床头柜,检查尚未挂完的吊瓶,啧啧摇头拿出手机联系硝子,又在我面前打了个响指。 “怎么了?”我迷惑问。 “应该是我来问吧,差点以为你患上了什么语言障碍。”他抬脚勾了下旁边的座椅,拖到病床前坐下,“眼睛正常了?” “大概没问题了吧,”我回避他的视线,望着洁白的被褥说。“只是身体还很疲惫。” 悬吊的心脏平稳落地同时,蓦然察觉自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五条悟了,禅院甚尔那番话果然还是对我产生了影响,甚至变成某种畸形的诅咒。 “觉得虚弱是当然的啊,你知道自己因为失血过多,差点休克致死吗,真是的,把我也吓一跳,硝子因为这事这段时间见面就没给我好眼色。”他发出一连窜牢骚。 “啊?”我怔怔地看向他,莫名有些恼火,“你这是在责怪我吗?” 他一下咋舌,略有心虚地坐正,轻声说,“不要生气啊,我的意思是如果因为自己的疏忽让你死掉了,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吧,”当时完全沉浸在于禅院的战斗中,那种仿佛无所不能的掌控感瞬间令他有些迷失,从而忽略了秋的状况,好在战斗结束的很快,才不至于发生无可挽回的局面。 五条悟又有些挫败地说:“所以以后不要再那么乱来了啊,真的很危险欸。” 略带歉意的话说出来确实没那么生气了,但依旧心存不满。 “乱来的不是你吗?”我没好气说,“那家伙跟我说什么你……”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喔,你在担心我吗?”像是勘破我的心思,他坏笑起来。 可惜他只看到了我内心的冰山一角。 “如果是因为担心而对我生气,会很开心欸,”又开始说些轻浮的话了,会让人动摇产生没必要幻象的话语,听起来叫人烦躁,“毕竟秋不是会关心别人死活的类型啊,很荣幸欸,”他扬眉,转而继续着狂妄又中二的言论,“不过之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状况了,现在开始,我可是地表最强。” 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他同样回视过来。 “喂,好歹有点反应吧。”他不开心地说。 简直就是想要炫耀自己在比赛中赢得头筹的小朋友,看他一副极具倾诉欲的表情,勉为其难地满足他那虚荣心,我开口问:“那么请问这位最强,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那天他高调出场时,确实给人全然不同的感觉,不知道他领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摆脱禅院甚尔口中的绝境。 令我也稍微好奇起来。 仿佛受到鼓舞,他一下振奋,不过还是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硝子说让你先吃点清淡的,我去给你削个苹果吧。” 他拿来小刀和餐盘,一边削皮一边讲述起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长篇大论,大概就是濒死前领悟了反转术式才得以活下来,而击败禅院甚尔用的是全新的名为“茈”的招式,由术式顺转与反转碰撞产生,听起来像黑洞一样能粉碎万物的骇人力量。 更重要的是,领略术式反转后,他可以无时无刻地开启无下限术式,不用再担心身体的负担,因为反转术式会修补好一切。 难怪会说自己是最强,并不是毫无依据的狂妄发言。 只不过,越是侃侃而谈,越让我感受到自己与五条悟存在的差异。 啊,是那种很久违的感觉,那种一年前刚接触他时的常有的距离感。 我好像不得不重新建立认知——其实我们始终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且不论我对他是否有不可言说的感情,我还有禅院这样一个联姻对象存在,而即便之后取消了婚约,届时也会回国。 就像半路遇见的合眼缘的同路者,只是携手共同走过一段旅途,度过不错的时光,结局一定是分道扬镳。 这种既定的宿命让我一下感到难过,连他削好摆盘塞在我手中的苹果也是酸苦的味道。 “你怎么了?有不舒服的地方?”他突然停下讲述,表情严肃地问。 “没什么,就是今天的苹果不太好吃。” “是吗,”他从我手中拿走其中一个咬了一口,一脸不解,“奇怪欸,不是很甜吗?” 第67章 第67章 “然后呢?盘星教怎么样了?”我转移话题问。 “找到盘星教总部时, 高层全部撤离了,那些教徒把我们当成了抹杀星浆体归来的英雄,在那喝彩, ”五条悟情绪低落下来,好不讲究地把腿往前摊直, 倒向椅背上, 举着手指在空中乱画一通, “真的超级不爽啊,差点就把他们通通杀掉了。” 内心一颤,我继续问:“最后没有动手吗?” “杰劝阻了我。”他说。 “听起来像是有点后悔。” “说实话是有一点吧。” “怎么可以产生这样的动摇?”莫名感到几分不快, 略带鄙夷说。 “什么?”他坐直, 不解地看过来。 “不是你们一直给我灌输遵守秩序的理念吗?作为引导人居然发表屠杀言论, 那让我怎么办?”我闹起别扭,“简直就像被背叛了一样。” 就是这样,因为他们, 我都能原谅那群蠢货了。 五条悟愣了下, 干笑两声:“没有秋说的那么严重啦。” “当然有,”我较真地说, 其实没必要上纲上线指责他, 我甚至知道自己此时有些无理取闹,但是, “都有没考虑过我的感受啊, 好不容易稍微开始遵守你们的规则,结果半路掉头的是带头人, 把我扔在半路, 未免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其实这番言论还夹带着不少私货,而真正想表达的感情, 大概无法传递给他吧。 只是想借题发挥,稍微数落他才能让我内心稍微平衡。 五条悟怔怔出神,看似认真思考了片刻,恍然地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啊,好像确实忽略了我们问题儿童的感受,不过真的只是抱怨而已啦,毕竟有杰在,他不会让我那么做的。”他说着靠上椅背,“那家伙虽然总发表一些讨人厌的大道理,也经常为此打架,但在重要时刻却意外地可靠呢,至少不会让我做出不可挽回的事吧。” “真是神奇,”医务室们被拉开,硝子穿着大白褂大步流星走进来,“问题儿童在给问题儿童做心理辅导。” 五条悟仰头望向后方:“唷,硝子,要不你来?” “不要,我无法进入问题儿童的专属交流频道,”她神色平常说,“况且我也只负责治疗外伤。” 五条悟很快被夜蛾叫走,走之前很抱歉地告诉我带回来的伴手礼在战斗中弄坏了,下回会补给我其他礼物。 硝子等他离开,一本正经地给我换了绷带,嘴里开始念叨:“你们实在太乱来了。” “嗯,我也觉得。”我连连点头,“下次不会了。” 反应似乎让她有些哭笑不得,把剩下责备的话咽了回去。 没多久硝子接了一通电话,略带歉意地表示还要赶去别的地方。 不是很在意地让她去忙,顺便表示能照顾好自己,硝子却用直白的质疑眼神多看我两眼,明显是对我不放心。 当然,这种不放心是多余的。 休息了两日,随着外伤彻底愈合,身体状态也恢复如初,但这只是表象,禅院甚尔给我造成的最大创伤根本不是那几乎夺取性命的一刀,而是那番毒辣的言语在我内心深处扎了一根刺,它没能因时间被排挤出去,反倒越陷越深。 大中午,正趴在课桌上发呆,有人破门而入,视线里突然窜出某个穿着高专制服的家伙。 “秋!来陪我练习吧!” 夏油杰因为被发配去了任务,于是五条悟缠上了我。 值得一提的是,这两个家伙已经是准特级了,等剩余手续办妥,下个月他们将正式成为特级。 “不要,我好累。”视线停留在原位,我无精打采地说。 “上回也是这么说的,不会是秋的借口吧?” “没有啦,是真的喔。”动作迟缓地从桌上爬起。 “真奇怪啊,硝子不是说你已经痊愈了了吗,怎么还会累?”他端着下巴沉思说。 “是那个吧,五月病。” “哈!”他笑了起来,“没有任务压力的家伙患上五月病?简直毫无说服力啊,振作起来!” 五条悟自说自话地把我从椅子上提起来,挣扎了两下无果,朝他瞪了一眼。 “哇,这不是很有精神吗?”他把脸凑过来,露出充满朝气的笑容说,“不要总拒绝我啦,会伤心的欸。” 又来。 每次靠近,每次交谈,埋藏的刺就会扎痛我。 再怎么欺骗自己,心脏不会说谎。 不想待在阴暗的角落,但光彩耀人位置同样不适合我。 我的处境变得极为尴尬,一度产生了逃离的冲动,其实完全可以向直哉提出转学要求,现在的他大概很乐意,但没有勇气的那个依旧是我。 深夜还时常幻象当初那日外公给我的二选一中,如果我选的是五条,至少也能让自己不堪的心思有个借口。而又回想起五条悟曾说他拒绝过好多次联姻,那么就算重来一次,也不过是自取其辱吧。 正因为有如此预知,我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在他面前暴露丝毫痕迹。 “啪。” 面前打了一记响指。 “真的没关系吗?” “什么?” “我发现秋最近老在发呆欸。” “所以才说是五月病啊。” “呵,说什么今天也不会让你逃的。” “嗯?”夜蛾走了进来,“你们两个都在啊,正好,五条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身后拎着我的家伙终于松开手,嫌弃地长叹一声,忽而想起什么,不由分说地圈住我脖子:“那秋也一起!” “啊?才不要。”我不爽地看过去。 “这次必须是你自己,勉强算是特级的晋升任务吧,嘛,其实只是走个形式。” “嘁,那好吧。”他松了开来。 不需要单独待在一块,整个人轻松一节,我露出虚伪的笑容说:“真可惜啊,不能一起训练了。” “没关系,那就说好明天吧。”他表情一下认真。 可恶,是不是刚才的暗自庆幸表现地太明显被他察觉了!? “秋,一年级两个下午也有任务,你跟着一起,稍微照看一下。”夜蛾转头对我说道。 “啊……” 二级的任务怎么让我这个四级跟啊,确实是拒绝了晋升,但结果变成了拿着四级的工资,干特级的活吗? 瞥了一眼五条悟,他正捂嘴偷笑。 讨厌的家伙。 和一年级为数不多的接触大多都是因为五条悟,那家伙喜欢捉弄他们,或者诱骗他们在学校乱来,七海建人算有点判断力但偶尔还是会中招,灰原雄面对前辈的捉弄属于完全不自知的类型,合理怀疑哪天他被五条悟卖掉说不准会帮那家伙数钱。 带着他们俩完成东京周边的祓除任务,转眼到了傍晚。 监督贴心地表示可以吃过晚餐再回学校。 “前辈想吃什么,我们听前辈的!”灰原雄兴致勃勃说。 “啊,我没胃口,你们去吃吧。”我摆摆手说。 “难道是有什么烦恼吗?不嫌弃的话可以和在下讲耶!” “难道不能是因为减肥吗?”我不解地看向灰原雄,为什么连这个才认识一个月的家伙也能看出我有心事啊? 灰原与七海对视一眼,动作整齐地摆摆手:“不可能。” “东方学姐明显就不像是需要减肥的人。”七海说。 太难缠了,我叹了口气:“总之,你们去吃吧,我有个地方想单独去一趟,一会还是这边集合好了。” “哦,好吧。”灰原雄略有失望说。 有地方想去是骗人的,只是想单独呆着而已。 而我觉得自己患上了五月病是真的,就算没有五条悟的事,始终没能完成外公交代的任务同样叫人挫败。 漫无目的地到处游荡,从闹市走入小巷,从商业街晃到居住区。 我在某个路口的小公园前突然驻足。 这个地方曾经来过,是与某个牛郎分手的那天,也是被五条悟和夏油杰跟踪的那天。 再然后就是那两个家伙跑到俱乐部…… 这种容易陷入回忆的地点让我瞬间有些错乱,本能地加快脚步准备逃离。 “快!抓住它,别让它跑了!” “喵呜!” “可恶它怎么这么灵活!” “一定要捉住它!” 路边公园内,孩子乱成一团,似乎合伙想要捉一只野猫。 不会是之前救助过那只吧,依稀记得是个腿瘸了的小可怜。 抿了抿唇,咒力发散出去,将那边一群看起来还在上国小的男生笼罩,禁婆的脑袋从土里冒了出来,随后只听见一阵恐惧的尖叫,那群熊孩子哭喊着逃窜了。 以前我大概会觉得这种光景非常有趣,会为此而兴奋,如今只剩下好像背叛承诺的亏欠感。 但我没有后悔。 刚才就仿佛是摆脱五条悟而跨出去的第一步,我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了,必须摆脱他。 “喵。” 轻柔的声音将我唤回。 被熊孩子们遗留在原地的,居然是一只白色的长毛猫,毛发有些脏乱,应该是刚流浪不久。 我定了定神,确认自己没有眼花——白毛蓝眸棕尾,它太像在立川家见过的那只梅露了,唯一区别是没有脖间的铃铛。 “梅露?”我蹲下来朝它喊了一声。 它抖了抖后腿,把缠绕在脚上的领带弄掉,迈着优雅的步伐走来。 真是它? 这也太巧了吧? 它轻盈地来到我面前,和上回一样,仰着脑袋耸动鼻尖,似乎是在闻我身上的味道。 如果它这次老实给我摸的话,就做个好人把它送回上川家吧。 如此想着,我伸手探过去,它似乎没有要闪躲的意思。 在与它毛茸茸的脑袋触碰的瞬间,我仿佛在它小巧的面容上看见了狡黠的笑意。 接触刹那,一声古老的咆哮从我内心深处传来,像是来自深水下的震动,激起水面一层层波澜,随后掀起跌宕起伏的波涛! 这种共鸣并让我脑袋失去方向感地一阵眩晕,跌坐在地,胃部翻涌,如果吃过食物我一定会吐出来! 毫不犹豫地出手了,把那只狠狠猫拍飞。 它嗷叫一声,跌落到不远处,翻滚一圈灵活地端坐在地。 “你是个什么东西?!”我盯着它,万分戒备着咬牙问。 蓝色眼眸中有一缕金光闪过,它开始口吐人言:“明明是你在苦苦寻找我吧,现在居然能提出这样的疑问,真是失礼啊。” 它说着用后脚猛蹬自己耳下,像是在抓痒。 我怔愣在原地。 “真是命运的交汇呢,东方秋,”它收起腿说,“在自我介绍以前,先收下这份见面礼吧。” 音落,时间凝固了,天,地与万物剧烈收束,除去我与那只白猫,一切瞬间没入于脚下,像是融入了一张无限延展的平面——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卷中。 第68章 第68章 这是它的领域?! 无穷尽的黑暗空间里, 只有脚下的包裹着世间万物的画卷散发着光彩。 但出乎意料的是,我在那张画里看见了自己,正保持定格状态坐在地上。 那现在的我又是什么? 除此之外, 空间里还充斥着极为浓厚咒力,不知出于何种缘由, 我竟然觉得它们很亲切。 “你可以将此处理解为时间空隙, 这是它的表现形态。”白猫端坐在画卷上悠悠开口。 “你要做什么?”我从它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善恶, 它给人的感觉更像是高位者对下面的俯瞰与捉弄。 “你看,实际上你已经被留在原地了,包括身上那些咒灵, ”它抬起一只前爪, “现在与我交谈的, 可以理解为携带咒力的精神体或者意志这种东西吧,就像幽灵一样,然后, 我只需要让时间形态流动起来, ” 说着,它脚踩了下去, 咒力在画卷上激起波纹, 画卷开始在脚下自行平移,重复的场景发生细微变化, 随着它速度愈来愈快, 一帧帧定格的画面成了动态,极具移动下, 最终快到变成眼睛无法看清的瞬息万变的光景。 “把入口弄走, 你就会被一直关在里面,当然, 还有另外一种办法,那就是推进时间,应该能感受到吧,时间在侵蚀你的咒力,咒力耗尽后,就是精神体本身了,直到精神体磨灭,你将彻底消亡,而没有死去的□□,会成为那些咒灵的牢笼。” “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发起攻击,“原来是敌人吗?” 只差临门一脚,白猫的躯体骤地凌空漂浮起来,高挂在我够不着的地方。 “这里是我的领域。”它说,“我并非想拿你当敌人,要怪就怪你太危险了,像个行走的核弹。” 我心脏一沉,不可置信说:“他们让我找你,目的是为了用这种方法封印我?”陡然冒出如此念头,可怕到令人战栗。 “谁知道呢。”它未置可否道。 光影在脚底下迅猛转变,时间的画卷延长成一条望不见头尾的长河,从脚下流走的便成为了历史。 正如它所说,咒力也随着长河的流动逐渐流逝。 对方飘忽不定的态度更是令我完全没有切入点——它明显是有备而来,而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过,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外公真想封印我,不必这么大费周章。 “虽然不清楚你究竟有什么目的,”顿了顿,开始用为数不多的咒力构架结界,形成一道绝对封闭的罩子,笼罩于身,“但却不可能让你轻易得逞。” 总之,先保障安全,争取足够的时间了,再想办法。 结界完成之际,白猫的神色陡然凝固,随后朝我露出赞许的笑意:“很能干的嘛。” 啊? 身体一滞,随后是骤然失重感,像是被人从高空抛下,急速下坠着。 而那黑暗也离我远去,我望见了蓝天白云,白日的光芒照得我同样明亮,然后毫无障碍感地穿进某个建筑,继续下落。 直到突然砸在某个东西…… “啊!”一声惨叫响起。 好吧,是个人。 “痛痛痛……超痛欸……”背下的人发出吃痛的哀嚎,听声音大概是个少年,那人意识到什么,猛地翻身把我甩开,同时亮出手里的刀,神色慌张地看来,又在一瞬间停下了动作,愣愣问,“什么啊……居然是人吗……不对……你,你不是人吧!?” “你很失礼啊。”我不爽地开口,从地上狼狈爬起。 似乎被我凶狠的表情唬住,他缩了缩。 面前这家伙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年纪,有着一副不错的清秀的面孔,可惜整个唯唯诺诺的神态给他形象扣了不少分。 “那……是怎么做到从上面掉下来的?像魔术一样。”他怔愣地抬头望了一眼完好无损的天花板。 “从天而降的是神仙,所以我是神仙。”我随口胡扯着,站起身。 “啊……”少年显然没有相信我的说辞,投来莫名的眼神。 老实说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怎么回事。 感受不到体内的咒灵,身体状态也很奇怪…… 所以我不仅没有回到自身的位置,甚至没有回到原来的时空? “啊!”他蓦地惊讶大叫起来,“原来你也是高专的学生吗!真是抱歉!”对我又鞠了一躬,抓着后脑尴尬笑道,“我叫乙骨忧太,是上周入学的一年级。” 高专有白色制服吗? 困惑地看去,发现领口的纽扣确实是高专的标识。 我没有回答他的打算,戒备的盯着对方。 “哈哈,对了,任务已经结束了,我先带你去找老师吧!”他收刀抱着武器干笑道。 “老师?” “是啊,他在外边。” 就因为我穿着高专制服,心思单纯的乙骨同学完全无视了各种异样表现,领着我往外走。 这不是我原来的时空,而构建起结界的咒力仍在不断流逝,不清楚咒力全数消失时会发生什么,在此之前还是尽力维持吧。 “对了,”我在他身后问,“今年是几几年?” “不是2017年吗?” 我诧异地怔在原地,2017年?那不就是11年后?! 11年,11年发生了不少事吧!?这个时候我在哪?其他人又在哪?这中间是否有什么大事发生? …… 有许多话想问,又全部哽在喉间,乙骨说他上周才入学,大概率什么都不清楚吧。 “难道有什么问题?”他不解地回望过来。 “没,没什么。” “前辈有疑问可以问老师啊。”他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 对哦,还有老师。 但11年后执教的还会是夜蛾吗,是他的话就好了。 从阴暗的废弃楼栋出来,帐也一同收起。 废楼前停了一辆黑色商务车,白发男人依靠在车门前,他正在打电话,看神情似乎与什么人发生了不愉快的交谈。 与高专时期相似的制服,黑色眼罩取代了墨镜,远远望去,似乎身形更高大了些,除此之外,好像观察不到太多变化。 不自觉地停下脚步,虽然在得知处于十一年后的瞬间,有那么一丝不切实际的念头闪过,却没料想能如此轻易地就见到了那个人。 一时间反倒令我不知所措起来。 十一年,他还记得我吗?会不会干脆就把我忘了? 我们又是什么关系?普通朋友?陌生人? 不论哪一个,此刻都无比惧怕听见答案。 起先想要得知一切的迫切心情顿时转向,现在只想回避和逃离。 五条悟明显是看见了我们,动作猛地停顿了,他默不作声地按掉了电话,缓慢地扯下眼罩,露出湛蓝澄澈的眼眸,那双眼睛此刻看去比以往好像更加动人心神,视线却变成了颇有重量之物,压得我喘不过气。 ——其实大概能猜到答案,因此才害怕见到他,更害怕在他口中得到任何与我有关的启示。 “老师。”乙骨忧太揣着武器,小跑过去,“在里面遇上了位前辈……呃……是叫……”他实在不知道如何描述这种离奇的相遇,也对我一无所知,转投来求助的眼神。 而我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秋。”他先喊出了我的名字。 “老师认识啊。” 我着急往建筑里躲,他瞬时闪过来,抓住我胳膊。 “居然是一脸见鬼的表情,这也太叫人伤心了吧。”他大声抱怨说,但听得出心情似乎非常愉悦。 “是你出现的太突然了。”眼神回避着他打量我的视线。 “是吗,可我觉得很惊喜耶!没想到是在这么平静的一天相逢!”11年后的五条悟坦率道。 “什么?”我一愣,对我的出现完全不感到意外吗,“难道事先有预知?” “噢,那是因为……” 声音骤然消失了,我听不见他后面说了什么,亦无法从口型判断出答案。 “你刚刚说的那些,我听不见。”我迷茫地说。 他歪了歪头,立即恍然的样子,张唇说:“……” 像播放中的电影忽然被按下了静音键,世界都是无声的。 “原来如此,”面对我茫然表情,五条悟拿出手机,在超大的屏幕上打下字符,摆在我面前,“看得见吗?” 我摇了摇头,上面是一片空白。 “是附加的束缚吧。”他收起手机,总结道,“未来某些事情无法向你传达,尤其是关于你自己的,这样一想倒是很合理的安排啊,否则大概无法安然抵达了。” “这样吗……”我喃喃道。 不仅没因无法得知未来的消息而失望,反而有种莫名心安。 与此同时,车子驾驶位上下来一名身形瘦小的男性,身着正装,他困惑地看向乙骨:“五条先生怎么了?” “在和学姐交谈,监督不认识那位学姐吗?”乙骨问。 “啊?”监督诧异出声,神情惊恐道,“我没有见到其他人啊?” 五条悟侧过身,对路边两人高声道:“伊地知送忧太回去吧,我这边还有点事。” “哦,好,好的。” 车子开走后,他抓着我手臂的手上下晃动,若有所思地说:“现在状态很神奇啊,像咒灵却又格外脆弱的样子,不过连监督都察觉不到,或许得像忧太这种层次的咒术师才能看到你吧。” “那我该怎么回去呢?” “干嘛这么着急啊?就这样不待见我吗?”他语调轻浮说,“这可是跨是空的相遇欸,超级值得纪念吧?” 这种散漫的态度令我无言以对,十一年后的五条悟,好像比高专时期更加不着边际……何况十一年的间隔,我也没和十一年后的他很熟吧…… “好啦,应该很快就会回去吧,当你身上残存的咒力消耗殆尽时。”见我不回话,他安抚说。 “是这样吗……”我自语一句,如果如此,那不就和神使所描述的状况相反?即便是在时间空隙中,耗尽咒力我的意志也不会消亡,而是直接返回?! 那它为什么要说谎? “我的眼睛是这么判断的,”他说,“秋怎么完全没有那种时空穿越者的兴奋啊,应该好好珍惜宝贵的时间啊!” 五条悟激动地握住我双手,疯狂晃动,像向大人索求玩具的小朋友行为。 “话虽如此,不是什么情报都得不到吗?” 他拍了下手,擅自宣布:“决定了,我们去游乐场吧!” “啊?我不去。”怎么就莫名提起游乐场了?思维简直不在一个频道啊! “别着急拒绝啊,就当是陪我缅怀吧!” “缅怀什么?” 他摸着我的脑袋,微微俯身,猝不及防地把脸凑得很近,但又停留在不算冒犯距离的边界线,嘴唇上泛着笑说: “青春啊。” 第69章 第69章 不清楚这种时候陪五条悟去游乐场玩乐是对是错, 但确实又没其他事可做,于是干脆老实跟着他,至少在他附近不会遭遇任何危险。 令我诧异的是, 我似乎并未对十一年后的五条悟产生任何超出掌控的情感,可能十一年的空白时间成了不可逾越的沟壑, 这个时期的五条悟对我而言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但又不得不承认, 不愧是多活了十一年的人, 比起高专时期,五条悟做任何决议都非常游刃有余……应该说更加任性妄为了,全凭着一腔临时起意的兴致, 用极强的行动把我带去了附近的某个中小型游乐场。 今天应该是某个工作日, 游乐园里客人少得出奇, 也多亏如此,所有项目都不需要排队。 “小秋,”带着面罩的五条悟从冰淇淋摊位上走过来, 双手拿着两个甜筒, 伸出其中一只手,“给你。” 我能碰到五条悟的手掌, 却在打算握住甜筒的刹那穿了过去。 “哈哈, 还真是这样啊!”他像是发现新大陆那样讶异说,“是幽灵欸。” 五条悟收回递来的冰淇淋, 自己笑纳了:“那么只能由我帮忙把小秋那份吃掉啦。” “呵。”骨子里果然是同一个, “大街上和空气对话不怕被人笑话吗?” 偶尔行人路过,纷纷远离了他几步。 “反正又不会有警察叔叔把我带走。”他笑嘻嘻说。 一路向里走去, 五条悟蓦地在旋转木马前停下, 我读出他脸上的渴望。 急忙开口:“你去吧,我可以帮你拍照……假如可以的话。” “一个人玩多没意思。”他把手搭在我后背, 自说自话地走了上去。 “我不要,这是给小孩子玩的东西。”我沉着脸说。 “你本来就是小孩子啊,”又擅自从背后把我抱起,放在白色的木马上,“未成年通通都是小朋友。” “哈?”我不满地转头,见他直接跨坐到我身后。 如同触电般的麻感从脊髓直窜脑门,一下僵硬地握住面前的吊杆。 设施内置的音乐奏响起来,木马开始缓慢旋转。 是欢快的不曾停过的背景音乐,头顶传来五条悟轻松愉悦的哼吟,他似乎是有在单纯地享受此刻的氛围,稍微侧头瞥视回去,原来那家伙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竖着双手随音乐摇摆。 …… 这是什么海草吗…… “妈妈,你看!那个叔叔好奇怪!”幼稚园年纪的小孩在路边驻足,指向我这边。 “嘘!快走,不可以乱看啦!”年轻的母亲拉了拉小朋友的手,迅速撤离。 绝望地捂住面孔,把头埋了下去,救命,就算没人看得见我,也会因为跟他坐在一块而觉得丢人! 怎么会有的人心智越活越回去啊! 不过这么一闹,好像没那么不自在了。 跟随木马的旋转起伏,视野中景象回旋转动,未来的东京虽然各式建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本质还是那座喧嚣繁华的城市,这样一片天空下,还有我存在的足迹吗。 音乐停止了,身后五条悟关怀地揉了揉我脑袋:“结束了耶,去下一个地方吧。” 把我从座位上拎下来。 “我自己会走的啊!”瞪了他一眼。 “哇,真厉害啊!”他鼓掌说。 额间神经一抽,有想要揍人的冲动。 他及时打断我上升的怒意:“好啦,接下来去坐过山车吧!” “行吧。”忿忿回道。 过山车勉强还行,好歹是个刺激的项目。 不过,由于场地有限,这边游乐园的过山车是一座迷你型的,因此几乎无人问津,于是变成了五条悟独自包场的状态。 “这也太敷衍了吧!”我垂着压杆说,“这种龟速列车凭什么好意思叫过山车的啊!?简直是耻辱!” “原来想玩刺激的项目吗?”五条悟在旁边哈哈大笑,“早说呀,带你去跳东京塔如何?” “东京塔有蹦极项目吗?”眨了眨眼问向他。 “当然有啊,是只有五条悟可以主持的全地表最刺激蹦极!”他用夸张的语调说,又愣了愣,敛起浮夸的表情露出微笑,“可惜,你现在的状态大概到不了东京塔了吧。” “过山车”停稳,压杆抬起,我们一同下了车。 “还有十几二十分钟吧。”我审视了自己状态回道。 “那么,最后一个项目,就是摩天轮了!”五条悟指着面前耸立的巨大轮盘说。 这家伙……真的只把我当缅怀的工具人啊,完全不询问一下我的意见吗? 摩天轮似乎是游乐园里人气最高的项目,不知道五条悟和工作人员如何沟通的,很快让他独自一人乘坐上去。 “说起来,好像真的是第一次来游乐园欸。”跪坐在椅子上,扒着透明的窗户,随着视线缓慢上升,东京繁杂的建筑尽数没入眼底,其实不是什么美妙绝伦的风景,但一想到它属于11年后的世界,就一下肃然起敬了。 “那我岂不是很荣幸。”坐在对面的五条悟架起了二郎腿,双手交握置于腿上,安静下来的未来的五条悟,终于有点大人的模样,身上散发着令我非常陌生的成熟气息。 “是啊,”我收回视线继续眺望远方,“便宜你了。” 那边沉默了两秒,悠悠开口:“回去后,让那家伙带你来玩吧。” “谁?”我扭头下意识问。 他一下怔愣,表情古怪地指了指自己。 突然觉得这一行为有些好笑。 “不是现在已经玩过了吗?” “意义完全不一样啊,游乐园这种场所与不同的人去,会有不同的感触哦。”他抬手打了个响指,“对了,千叶县有个超大的,小朋友都喜欢。” “我才不是小朋友!” “那也是未成年啦。” “还有1年半就是大人了!” “哇,那可真了不起,这一年半要好好加油啦!”他鼓掌道。 啊啊,不就是比我多活十一年吗!?凭什么用这种长辈的口吻对我说话啊!真是太可气了! “如果我能联系上现在的自己,一定会让她过来把你揍一顿!” 话音落下,他没接话。 狭小的舱室内,沉默骤地降临。 气氛顿时压抑下来,这样的僵持氛围叫人坐立难安。 五条悟嘴角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黑色眼罩遮掩着他的眼睛,但我能感觉他正凝视着我,而这样的面孔上,并未给出任何明确启示。 “想知道吗?”他蓦地开口。 “什么?” “关于你自己的事,如果一定想要知道,做一些尝试说不准能传递给你哦。”他从容道。 “我……” 想问他我现在在哪里,做着什么事,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还是不要了。”挫败地离开窗前,坐正。 “为什么?” “未来是无法改变的,”我说,“没有意义。” 没有人能够保证,知晓未来的我回到过去所做出的举动,不会弄巧成拙促使了未来的发展,顺其自然是最好的发展。 更何况,我想要拥有的,不是凭我一人的努力就能决定的。 “很有觉悟啊。”他赞赏地点点头。 “那么你呢?”我反过来问。 “什么?” “你有什么遗憾吗?” “哈哈,不愧是秋,居然是这样反客为主啊,”他笑了笑,“但不是刚还发表了无法改变未来的言论吗?” “那是我的个人观念,如果为了别人,或许可以尝试做点什么吧。”我说。 他放下二郎腿,上身前倾,手肘撑在腿间,神情严肃道:“能被这样关照让人很开心耶,不过,我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是吗?” “是啊,现在就是最好的安排。”他说。 隔着透明的舱体,外边景象环绕一圈,回到起点。 “到站咯,我们下去吧。” 与27岁的五条悟并排漫步在通往游乐园出口的街道上,构建结界的咒力所剩无几,这应该告别前的最后一段路程。 似乎有好一段日子没有过这么安详的午后了。虽说是陪着27岁的五条悟游玩,但我同样很快乐。 以后不会再见了吧。 内心涌上这样的念头。 是人生第一次面对真正的诀别,居然会感到悲伤。 明明我并不适应这样的五条悟,也深知迟早会离开。 “就到这里吧,谢谢你能陪我游乐园半日游呢。”车辆络绎来往的马路前,他停下脚步转身对我说,“该说再见了,秋小朋友。” “喔,其实是永别吧。”我说。 “别说那么丧气的话,”他伸手摸我脑袋,但却从我面前穿过了,“……”(该陪在你身边的是那个家伙) 他说了句我没能听见的话。 面对我的茫然,五条悟定了定神,露出非常温柔的笑容:“要勇敢点喔,不过是秋的话,一定可以做到的吧。”他收起手,“大家其实一直……” 一片沉寂中,我只能呆望着他张合的嘴唇,无法得知他想传递的讯息。 不知是因为这番意义不明的分别语,还是因为短暂地安宁后需要重面现实,心理莫名涌现出些许不安。 短暂的消音间,路边一位正装打扮的男性锁定了五条悟的背影,匆匆走来,大概是特意来寻他,上前后面色焦急地开口。 “你没看见我正在忙吗,真是气氛破坏者啊。”五条悟发出不满。 “啊?”那人望了望我的方向,视线定格在远方,又立马转头,“是这样的,伏黑君因为在学校和不良斗殴将面临停学,校方表示一定要家长出面协调,他们说一直给您打电话,但联系不上……” “啊啊,快闭嘴,不要再说了。”五条悟有些崩溃的捂住脸。 我愣在原地,有些难以置信地怔怔开口:“你已经有孩子了吗……” 他有孩子了,还姓伏黑。 原来如此,是与我无关的事情。我却从另一个角度得知了想要的答案。 “等,等等……”27岁的五条悟上前一步。 这次好像急切地想要抓住我,完全扑了个空。 咒力已经彻底耗尽,不像之前进入时间的空隙那般,光景在迅猛后退,落入眼里的是极速的穿梭下的无数根复杂的线条,耳畔狂风大作,同时伴随无尽的呼啸于嘈杂的呓语,如来势汹汹的潮水将我吞没。 然而这些都不及最后从陌生的人口中听到的话语来的震撼。 无数纷乱间,一道清脆悦耳的水滴声响起。 像是唤醒沉睡者的咒语。 猛然醒神。 宁静的空气。 熟悉的小公园。 路过的行人关切地摇晃着我,询问跌坐在路边发呆的我的状态。 我回到了2006年。 * 2017年。 “万万没想到是这种情形啊。” 伫立在原地的五条悟端着下巴喃喃自语。 “家主大人?”旁边男性望着高挑的白发男人发出疑问。 “果然是命中注定的啊,嘛,算了,”他拍了拍手掌,双手朝着旁边的气氛破坏者一指,“你这个月的奖金没了。” “啊?为什么啊?!” “连自己犯了什么错都不知道啊!下个月的也没啦!”他耸耸肩说着非常任性的话。 “欸?!!!怎么可以这样!!!” 第70章 第70章 依稀记得醒过神时, 那只白猫已经不见了。 而灰原和七海好像打来了无数个电话,接听后得知我无事,反被两个后辈一顿责备。 不过, 见过面或许察觉到我精神有些异常便没在提今天的事了。 然后,浑浑噩噩回到高专宿舍。 直接倒在床上。 仿佛停止一切其他思考, 脑海里不断回放着与27岁五条悟告别时那一幕, 像车轮的滚动, 一遍遍重复又重复。 原来是这样的结局吗? 似乎很合理吧。 况且明明已经不做指望了,为什么心脏还会如此疼痛呢。 好像一把锐利的弯刀,把连同那根深陷其中的刺一同剜去, 留下血淋淋的半颗心脏, 任由它散发疼痛, 那股灼热的痛感,仿佛随时可以将我燃烧,而我除了忍受, 什么也做不了。 没有做伤害他的事, 为什么他反过来伤害我,这也太残酷了。 所以这是对我的报应吧。 当我几乎要被这种痛楚淹没时, 窗户被人敲响了。 伴随外面阵阵风声, 发出急促的摩擦与敲击。 没打算理会深夜里意义不明、甚至带着几分诡异的动静,趴在床上就连翻个身我都嫌费力。 只不过, 那声音还在吵, 越来越急促,像夺命催魂的咒言。 长吐了一口气。 费劲地爬起来。 拉开窗帘, 落地的玻璃窗外一只白色的长毛猫正站立着擦起玻璃。 见到我之后, 它又端坐回去,湛蓝的眼珠子投来渴望的眼神。 斩钉截铁地把窗帘拉上, 假装没看见。 窗户另一边瞬间急了,开始疯狂地扒拉起来。 担心异响惊动隔壁,我犹豫片刻干脆放它进来。 “真是没礼貌啊,怎么可以拒绝可爱的小猫咪呢?”它翘着尾巴,优雅地走入我的宿舍。 “所谓猫咪,是不会讲话的。”冷眼看着它说。 忽然想起还没和鹰报道这件事,我拿出手机,打下一行字。 【神使进入了上川家宠物猫的身体,它主动出现了,现在在我面前,抓住关起来吗?】 这期间,它左顾右盼,似乎在为自己找寻觅一个舒适休息区,随后目光锁定在我床铺上。 “敢上我的床,立刻把你扔出去。”我说。 “啧,真是好心没好报,亏我还特意看你回来没。”它哼了一声,跳上书桌前的小转椅。 “为什么能进高专,这里有天元的结界吧?” 天元的结界会对来路不明的咒灵发起警报,这方面式神大概也不例外。 “猜猜看?” 嘴角不由得一抽,揪出它后颈肉,还是打一顿再说吧。 “哎呀,别冲动啊——当然是因为我和天元认识啊。”它低俯着身体,急忙说。 “撒谎也得有个限度吧。”我松手鄙夷地看它一眼。 “你以为我在这块土地流浪了多久?像我们这种友善的长生者,互相认识很奇怪吗?”它说着昂起脑袋,“我们甚至还是朋友。” 手机震动了下,鹰回来了消息。 【鹰:做得好。】 【鹰:你关不住它,知道在哪就好,后续我来处理。】 鹰的回复非常奇怪,但我昏沉的头脑一时间又分辨不出关键问题在哪。 “下一个问题,”我说,“他们和我讲你应该在死物上,为什么会出现在动物身体里?” “严格意义来说,这具身体也是死物,只不过受我影响停止了它消亡的时间罢了。” “上川家明明见过我,为什么当时不做那些?”我继续问。 “因为有些事情需要确认。” “什么事?” “啊,这个不能讲。” “在那个什么时间空隙的时候,你撒谎了是吗,说什么咒力耗尽后,我的意识也会消亡。” “回答正确。” “为什么?” “因为我认为任何生物只有面临困境才能激发它的潜力,你的结界能力超乎我想象呢,居然很轻易做到了……嗯……虽说附加了非常的多限制,但也是一场不错的体验吧,快谢谢猫猫。” “我可真是谢了啊。”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嘿,不客气。”它骄傲地挺了挺胸脯。 “那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这暂时也不能说。” “你的能力是时间?” “我能洞悉未来。” 扬眉睨去一眼,淡漠说:“我没有别的问题了,你可以走了。”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这家伙的表现都太可疑了,不值得信任。 “干嘛赶我走,好了,现在该轮到我来问你了吧,”白月的光华透过窗户洒在它略有脏乱的毛发,纹丝不动的样子像一体泛着圣洁光芒的标本,“假设有个家伙大难临头而不自知,可他即便知晓也没有扭转乾坤的能力,你说,该不该告诉这个人呢?” 大难临头而不自知? 听起来简直就是某种不详的灾难预言,思绪滞缓了一秒,连那困扰我的苦楚也被短暂地忘却了。 “什么某个家伙,你想说的就是我吧,这和‘我有一个朋友’有什么分别?”怔怔回神,心头涌上莫名的怒火,“有话快说,没话就滚。” 顿时失去了与它拐弯抹角的耐心,已经够糟糕了,结果还要继续招惹我吗……而这来历不明的家伙,看似在某个领域很强,但在现实世界里,战斗力恐怕不如一群国小熊孩子。 “噢,那我可就说了啊。”它格开心地点了点脑袋,“你的外公,已经离死不远了。” “不可能,”我嗤笑一声,当即反驳,“那老头还没到寿终正寝的年龄,至于刺杀,那还不如等他归天来得简单。” “那么病入膏肓呢?”它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用平静的口吻述说一件可怕的事实,夜晚的空气瞬间沉静下来,散发着寒意,“再怎么强大的咒术师,也无法保证永不受病痛折磨,某种意义上来说,人类终究还是脆弱不堪啊。” “什么……?” 思维凝固了两秒,虽然是人类的语言,却一下变得难以理解。 外公生病了?而且到了将死的地步?这种事我怎么会不知道? “他得了什么病?” “谁知道呢,我可不是医生。” 依稀是记得有过一次,出国前的某日,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外公突然晕倒。 第一时间送去了医院,住院两天后又平安无事回来了。一家人都告诉我外公已经痊愈,所以从未往更严重的方向思考过。 它悠然开口,继续讲述着更为恐怖的事实: “你应该很清楚吧,身上压制‘魃’并令它沉睡的封印,是用古代生物尸骸融合东方玄一心血做的封印,这种封印世界上只有他本人可以驱使,一旦他死去,封印便会失效,‘魃’必然苏醒,届时你必须履行‘魃’的契约,这难道不是大难临头吗?”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见“魃”这个称呼了,这是世人对那只沉睡在黑棺中的怪物的称呼,就连外公也不会轻易喊它的名字,任何过于密切的呼唤与刺激,通过我传达给它,都有破坏封印从而唤醒它风险。 “他们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我讪笑道。 “确实不会,拥有完整体的‘魃’是苍生的灾难,没有任何一个生灵会在它手底下幸免,任何一个知晓真相的人都不可能坐视不理,可惜他们只会阻止‘魃’现世,却不会管东方秋的死活。” 不知它从哪里知晓的秘密,居然把东方家替我对外隐瞒的最大秘密,如此轻而易举地讲述出来了,并且句句属实,如此平静的言语却让人感到绝望。 “所谓大难临头的,说到底是指的外公和我吧。”脱力地做到床边,用手捂住面孔。 “至少,这是我从当下的状态看见你将死的未来。” “当下?”我抬眸问。 “是指结合从你身上得知的讯息,从别人身上得知的讯息,呈现出对应的未来,注意不是推算,也不是思考,是能看见的假象未来哦——这便是我眼中所见的世界,只要没有别的超出我认知的变数,未来便会实现。” “意思是未来能够改变?” “前提是有无法估量的力量介入,假象未来才会发生变化……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至少得是我这个层次的存在才能扭转乾坤……对你们人类而言,或许用逆天改命来形容更为贴切呢。” “那……我去到的未来……?” “那是已经铸成的真实世界,每一条生命,都有各自鲜活的命运轨迹,换而言之,是无法改变的未来……顺带一提,我没亲自去过哦,也不能去,你是第一个被送去未来的人,是不是很荣幸?” “你说的这些,也有不少假话吧?”我心存侥幸说。 它开心地哈哈笑了两声,“不可否认,用虚假信息迷惑人类确实是我个人喜好,但有一点没必要……或许,打个电话回去自己问问呢,你已经很久没联系过他们了,不是吗?” 这番话真是叫人进退两难,其实只想装鸵鸟把头埋起来,但被人告知这种事,但凡存在一丝希望也要去确认的吧。 攥握住手机的拳头下意识收紧,随时都会将它捏碎。 “为什么特意来告诉我这些?” “因为好奇,打算观察一下在这种时候你会有何反应,另一方面,觉得一直被蒙在鼓里,实在有些可怜……你想想,总比自己在某个风平浪静的午后,在莫名其妙中死去好得多吧……事实上,绝大多数人都是陡然死亡的,天灾,人祸,诅咒,意外事故……还未来得及与亲人告别便永远离去,甚至都没能说出遗言,那样的生命一点也不完整,我觉得那些家伙们都很可怜。” 如此自以为是的态度瞬间激发了我压抑的怒火,手机毫不犹豫砸了出去。 它“喵”的一声,迅速跳下地。 “不过是个人的恶趣味吧!扯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你要是大胆认可自己的卑鄙,我或许还看得起你!” “哈哈,被你发现了吗,”它扭头说,“本来想今日在你这留宿的,看不来是不欢迎我啊,没关系,有缘再见。” 跳起来扒拉窗户,又用脑袋把窗门挤开,晚风悄无声息地进了屋,那家伙眨眼窜没了影。 在叫人心慌的沉默中,我重新捡起被砸在地上的手机,装上电池,庆幸的是它还能顺利开机。 确实该打一通电话回去,只是没想到居然是这么需要勇气的事情。 27岁的悟是知道的我将面临的处境吗,他临别时与我提到的勇敢,那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些话?他想要我勇敢面对的是死亡,还是绝望? 我不能理解他的心情,临别前的温柔反而有些可恨了,更别提他……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默不作声地打开通讯录,找到舅舅的名字,号码拨通过去。 70-80 第71章 第71章 原以为深夜的电话需要好长一段时间才会被接通, 没想到很快传来舅舅温和的声音。 “这么晚还没睡觉吗?” “我有点事情要问你。”开门见山地说。 “我猜也是,问吧。” “我见到神使了。” “刚才鹰和我汇报过了。” “它说外公得了很严重的病,这是真的?” “它还跟你说什么了?”对面沉吟道。 “是我先提问的!”我极力克制涌上的怒意说。 沉默了数秒, 听见舅舅说:“外公确实生病了,但是没你想得那么严重, 好好在高专呆着, 家里事不需要你操心……至于神使, 它脱离东方家多年,不确定它是否想要在你身上谋取什么,说的话勿要轻信。” “我有什么值得它谋取的?” “就和咒灵一样。” 思绪一顿, 忽而觉得舅舅似乎更有信服力一些, 同时又为外公的身体感到心安。 下意识吞了口唾沫, 继续问道:“那我可以相信你们吗?” “小秋可以永远相信我们。” 不带半分犹豫的回答是安抚人心的良药,差点连我都上了当——如果不是忽然明悟之前忽略的细节。 “那么,所有任务都已经完成了吧, 神使找到了, 禅院家的封印也不需要再去加固,”停了半拍, 鼓起勇气向他提出我的诉求, “我也不喜欢禅院直哉,我想回国。” 只有回去亲眼见到外公的状态, 我才能真正安心。 而同样的, 我可以彻底摆脱五条悟了,即使再如何难过, 只要距离足够遥远, 他便再无法动摇我了吧。 回到以前,重新做回曾经的自己, 至少过去那时,无人可以伤害我。 “暂时还不行。”电话对面,舅舅委婉的拒绝戳破了我的幻想。 “为什么?!”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我大声质问,这种拒绝不仅摧毁了刚拾起的信心,并又一次推我入深渊,“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我都找到它了,它主动出现在我眼前,你们却表现得无动于衷……鹰也是,他甚至都不追问我细节……”话停在一半,心中涌现可怕的想法,“你们早就知道了,比我跟早见到它,是吗?所以才一点也不惊讶……你们甚至串通好来捉弄我?!”说到最后,腔调无法遏制地颤抖起来。 电话对面传来似有似无的叹息。 “我们也不至于这么无聊。” 这话等于是默认前面的说辞了吧,束手无措的绝望缓缓侵袭而来。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国呢?” “快了,等剩下的细枝末节处理完,小秋想去哪都可以。” “最后一个问题,”我顿了顿,“前面说的那些,舅舅没有骗我吧?” “是的,没有骗你,小秋可以永远相信我们。”他声音依旧平静。 简直就像个冰冷的机器人,即便我反复质问,他的回答也一定相同。 狠狠挂掉电话,连最后预想的假如欺骗我就要诅咒他们的狠话都没能说出口。 没有意义。 从得知他们比我先一步知晓神使的存在时,就没有信任可言了。 而我再怎么用恶毒的话诅咒,也只不过如同一只被拔掉利爪獠牙的野兽,孤立无援地发出无能怒吼。 到底谁真谁假,我已经分不清了,而我究竟会不会快要死去,我也不知道。 唯一可以信赖的家人背叛了我,我彻底沦为孤身一人。 ——比起死亡,这样的背叛令我更无法接受。 想要逃离的念头一晃而过,但事实上,我哪也去不了,身份早就被锁定了,一旦有出入境行为,大概率会被海关当场扣下,何况这里还有个一直暗中监视我的鹰,以他的能耐,我根本不可能逃走。 如此广阔的世界,竟然找不到我的容身之所。 无能为力,居然是这样无助的体会吗…… 第一次体验睁眼到天明,阳光从透明的窗户温柔地投进房间,细微的尘埃在空气自由游荡,当我回神,意识到自己还在呼吸,沐浴日光的时候,忽而觉得活着是这么奢侈的事情。 而我更佩服自己,这种节骨眼下,居然还能按部就班地去到教室,我想,如果继续呆在那种狭小的房间,任由自己胡思乱想,恐怕会发疯吧,哪怕死亡,也认为自己应当体面地死去。 “昨天熬夜了吗?”午间,休息室,硝子递来一罐饮料,在我旁边坐下,“看起来没睡好啊。” “突然就失眠了。”无精打采地说。 “需要给你开一点助眠药吗?” “那真是太好了。”我说。 “硝子。”夏油杰走过来,“夜蛾找你。” “这种时间?什么事啊?” “应该是了为上回村子那个一级事件吧,报告似乎有点问题,连我也被一起叫过去了。” “欸,真麻烦啊。”硝子罕见地发出抱怨。 似乎近一个月,中高级的咒灵出没的频率比往常高出许多,去年也不是这样,也不知这种忙碌的日子会持续多久,不过往后或许也与我无关了吧。 夏油杰领走了硝子,宽敞的休息室一下只剩我一人。 “秋!”明亮又活力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刻意找了个平时不常来的地方躲着,没想到还是遇上了,五条悟走近过来,脸上挂着笑容说,“怎么跑这种地方来了?” “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希望他能听懂我言外之意,识相点离开吧。 “一个人呆着也太无聊了吧,”他说,“比起这个,来陪我训练吧!” “不要,我很累欸。”我说。 “不行,昨天说好了的啊!” “昨天?” 忽然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昨天的邀请被我拒绝后,他擅自将训练日程挪到了今日。 只是被后面一众凶猛的变故打乱,昨天变成了恍若隔世的过往。 他按住我脑袋,把脸凑下来:“秋最近老躲着我啊?为什么?” “没有,是你想多了。”内心出奇地平静说。 “哦是吗,那就老实应战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吧。” 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本打算装病搪塞他,话到嘴边却骤地改了口。 “行吧。” 这种转变甚至超出掌控——既然注定要在不久之后分别,就尽可能满足他的要求吧。 几乎是瞬间就用这种敷衍的理由说服了自己。 与他来到操场上,是去年与他战斗过的地方,当时还有一场赌约来着,最后被即使赶到的夜蛾叫停,没了结果。 还真是不可思议,一年前的还固执地想与六眼争胜负,一年后我却爱上了这家伙。 但这份不可言说的情感也到此为止了。 明天和死亡不知何时到来,而面对潜藏的隐秘威胁前,我必须先与他做个了断。 做回原来的自己。这样才能够无畏前行。 “要我怎么陪你训练?” 他一下苦恼地摸索下巴:“虽然很想试验反转术式的运用,但对秋来说好像不合适吧,还跟之前那样吧!” “不用。” “什么不用?” “既然想试那就认真上吧,”我说。 “哈哈真的假的。”他笑了两声,诧异说。 “没开玩笑,”单脚后退一步,“去年还有一场赌局没完成吧,不是有问我当时用的什么招式吗,这一次要看仔细了哦。” “真稀奇啊,秋居然会在训练上认真。”他歪了歪头,“不过,我们还要继续赌约吗?” “没有了,只是想有始有终而已。” 五条悟的术式既然是打不中,那就想办法打中好了,让有附加术式的领域以自身为中心展开,只要能中和掉他的术式,就能击中对方。 他身上最为棘手的是蕴含强大能量的攻击术式,而我也为此想好了对策,现在的我有概率能成功吧。 但叫人意外的是他并未使用超规格的咒力输出,依旧保持在近身搏斗的范畴,他不是那种会顾忌高专结界警报的家伙。 这令原本打算在他得意的时候以规则领域吓他一跳的计划,因为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而滞后。 战斗变成乏味的切磋。 受我咒力干扰,以及步步紧逼的攻势,在他稚嫩好看的脸上终于看见了错愕与惊叹的神情,甚至把墨镜都摘了下来。 而几乎只差临门一脚便能胜利,却开始犹豫不决,好像始终缺乏勇气,去与他做个了结。 “欸?!”空气随着迅猛的攻势发出震荡,他冷不丁地朝我身后发出一声惊呼,“那是什么!?有只猫欸!!” “什么?”我一怔。 难道那个可疑的家伙又出现了?!这种时候现身打算做什么? 下意识回头,下一秒视线翻转,身体轻盈起来,被一击过肩摔打翻在地。 “搞,搞什么啊……”我坐在地上,思维滞缓了下,才发觉被骗了。 五条悟“哼哼”笑着,用指背揉了揉鼻尖。 明明是不光彩的行径,五条悟却很开心,因为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与我计较胜负,自然不在意手段。 还是输了,居然输在如此拙劣不堪的小伎俩上。 五条悟高大的身躯笼罩下来,一如初次较量那样,绽放着耀眼光辉的轮廓映入眼帘。 他享受着绚烂的阳光,我只能处于无光照耀的阴影中。 无比清晰认知到我们有着截然相反的未来。 他将会在一片掌声与喝彩中继续前行,他会与别人相爱结婚,他的人生光景里再不会有我半分影子。 而我,自始至终就没有未来。 此时那个可憎的家伙蹲坐下,扬起肆意的笑容,伸出一个拳头停在我面前,不清楚他打算做什么,胜利宣言还是耀武扬威,这些都可以,总之做点什么讨人厌的事情好了,让我彻底死心。 拳头像鲜花一样绽放开来,从指尖掉下一条轻盈的东西,在空中左右摇摆。 “这是,什么……”我怔怔问。 明媚的阳光在他在指尖闪烁跳动,准确来说,闪烁的是套在手指上的一窜银色猫咪形象的坠饰,放在这种搏杀未尽时刻,真是幼稚到家的东西。 他很干脆地坐在旁边。 “不是差你一份礼物吗,冲绳的海洋馆有看见猫猫章鱼的手机链,可惜后来战斗中弄丢了,昨天任务结束逛街时觉得这个也很适合秋耶,”他嘻嘻笑着,表情兴奋,“不过其实也没想用这种方式送给你啊,只是刚才秋过分认真了吧,实在忍不住想打断你欸。”幼稚的饰品在手里晃动,“怎么样,惊喜吗!?”他看我的表情却蓦地沉静,带着几分不可置信,讪笑两声,“干嘛啦,居然感动到哭了吗?” 真是太天真了,我永远不可能欺骗那个被称为本心的东西,再如何视若无睹,它都会不受控制地迫使感官做出反应。 现在还能默不作声地流泪,但我清楚,一旦开口,世界会化作雪崩向我涌来,将我埋葬,那是用一整晚煎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拒绝他的世界。 “喂,你到底怎么了?!”似乎意识到不对劲,抓住我肩膀,语气焦急,眼神上下打量,“我刚也没打伤你吧?!” 我在他的未来连遗憾都称不上,那现在给予我的温柔又算什么呢? 凭什么能这样,明明是他让我深陷痛苦,却为什么始终都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啊。 连明天是否还活着都不知道,他却能在未来与别人相爱…… 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 “一开始不要相遇就好了。”压低嗓音的悔恨与哽咽一同脱口而出。 “什么?” 最后一根不起眼的稻草能压垮骆驼。造成雪崩的,或许也只是万籁俱寂时,一句平凡的话语。 纵然第一时间捂住了面孔,却压抑不住凶猛崩溃的哭声,我在他面前,再无法自持镇定,而从今往后,我们或许连普通朋友都不再是了。 “喂——发生什么事了?”短暂地错愕后,他关切地问来,还试图抓住我遮住面孔的手,“难道出了什么状况?!” 我用力推开他,结果变成自己又跌坐回去。 昨晚的噩耗并不足以让我崩溃,因为那是一直以来早就习以为常的黑暗。偏偏在这种时候,他还要多此一举,把我拽入他夺目耀眼的世界——勉强自若的情绪瞬时瓦解崩塌。 “你走!我不想看到你!”多么可恨的家伙,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还想看我如何狼狈啊,往别处一指,期望能驱赶他。 “哈?!所以是因为我吗?我做错什么了?”他音调抬高,似乎对我突如其来的转变也心生不满。 无人回答,空气回荡着无所畏惧的哭声。 “你别哭了啊,什么都不说,我也没办法啊。”大概是面对人生头号难题——比星浆体那场战斗都要棘手的难题,他焦头烂额地说。 “你快走吧,”抹了一把眼泪,带着几分哀求说,“别管我了。” “这个状态怎么可能放任不管的啊?!”怒火似乎也被点燃了,他大声表达不满,听得出已经极为不耐烦。“简直莫名其妙,总得把话说清楚吧?!” 不想见到他是真心的,不想再接受他给予的怜悯般的关怀也是真心的。 既然他不肯,那我主动跨出那一步好了。 起先战斗中的犹豫荡然无存,此刻我好像被赋予了某种勇气。 吸了一把鼻子,又将其余泪水抹去,快速抢过尚未送达的礼物,随手往旁边丢了出去,全程屏住了呼吸不让积攒的勇气呈现颓败之势,我盯着他,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轻声说:“那你滚吧,我说了不想看见你。” 关切的神情消失了,他身体一下僵硬,望着我怔怔出神,随后从我面前站起,双手插进口袋。 “这是你自己说的。”他回以同样平静的眼神。 很难得地在五条悟眼里望见了对我的冷漠。 原来是一把双刃剑,伤害他的同时我也会感到窒息。 用尽最后的勇气,压下了翻腾而上的气息,点了点头:“是的。” “呵,简直不可理喻。”他嗤笑说。 终于转身走掉了,被我用糟蹋他心意的行为,以及狠厉的话语赶走,耗尽了所有勇气后,甚至连他的背影都不敢直视。 这样就好,断了彼此后路,也没什么可以留念的。 而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去完成。 悄无声息降下结界,顺带隔绝了声音。 我变成了无人问津的透明人。 把头埋进蜷缩的膝盖中。 在这样绝对安全的小世界,可以纵情大哭,没人会来打扰,也无人察觉我的窘迫。 这样就好,这就是我的结局。 良久的发泄,哭到连我都觉得疲倦。 该回去了吧。 如此告诉自己。 好像做了什么无可挽回的事,可我不后悔。 头从膝盖中抬起来,眼里却冒出一个完全未能预料到的家伙,我被吓到直接跌坐回去。 ——因为收束了结界的缘故,无法再感受周遭的咒力,也无从察觉五条悟是何时折返了回来。 而那家伙甚至无事发生般地,朝我做了个翻白眼吐舌头的鬼脸! “真是难以置信啊,居然还给自己弄了个结界躲起来哭,以为在躲猫猫吗?这种事只有你才想得出来吧?” 有种打出一记耳光,对方却回以微笑的荒谬感。 不论是悲伤还是怒火此时都无处可宣泄。 “为什么……”胸腔挤压着复杂的情绪,喃喃地开口。 不过,哪怕不能理解他的行径,此时我也只想逃走。 在逃离之前,五条悟探手抓住了我的胳膊,结界溃散了,我变回了真实的存在。 “你是有病吗?!”我大声地喊着,奋力挣脱他的束缚,“都那样了,你还回来做什么!” “啊,可能吧,谁知道呢,就当我有病吧,”面对辱骂,他表现得毫不在意,只是用力把我拽了回来,桎梏在离他很近的地方,断绝我逃跑的后路,“不过我很清楚,你不可能讨厌我,我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温热的气息洒在脸庞,他回想着什么,无比笃定说,“我知道的哦,秋喜欢小猫却要装作讨厌的样子赶它走——” “停下,”有些绝望地看着他,预感接下来的话语会推翻我所有努力,“你别再说了——” 他却越说越振奋,像是破了大案的侦探,眼眸里闪烁着绮丽的光芒,“做出伤害的行为,事后又偷偷躲着给予关怀,真是个别扭的家伙啊,即使有为难之处一定要用超决绝的方式把人推走吗,良心就不会痛吗?就算你不痛,但我又不是小猫,我会伤心的啊!” 不顾我的请求,固执又坦荡地表达着内心委屈与不满,而这种真诚的言语顷刻间便摧毁了我一切努力,我原来是那么不堪一击。 已经是黔驴技穷,没有再次攻击的勇气了,我知道将无法再拒绝他。 “喂,不是刚还好下来了吗,怎么又哭起来了?”五条悟困惑地问,这一次,好像没有那么不耐烦。 除了哭我只能选择沉默,只要一张口便会尽显我的狼狈,甚至可能被他察觉我的心思,绝不可能向他倾诉我的痛苦,于是干脆将这种苦恼丢给他——只要他不明白,也会永远感到苦恼吧。 泪水失控地从眼眶里疯狂滑落,一滴滴落在制服上。 “也太难懂了啊。”他发出无奈的叹息,拉了一把。 结实的臂膀把我揽入充满暖意的怀抱,不同于虚无的空气,拥抱是真切的。像是对小动物伸出的关爱那样,手掌抚摸着我的脑袋。 这样也好,他看不到我哭丧的表情了。 甚至带着坏心思地把眼泪和鼻水磨蹭在他制服上,想以此恶心下对方。 头顶却传来轻盈的笑声:“真是幼稚噢。” “你才幼稚。”没能忍住,带着哽咽反驳道。 终于听见我的声音,他好像很开心。 “那正好耶,是两个幼稚鬼。”他嬉笑说。 非常莫名地冰释前嫌了,他主动将我造成的裂痕缝补起来,似乎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或许纵然有,对五条悟来说也仅是一段不足挂念的小插曲吧。 因为无法再拒绝,所以坦然接受吧,未来的事也不想管了,至少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分毫多余的精力去想其他。 又用他的衣领擦干眼泪,平复心绪,抬起头说:“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好啊!”五条悟绚烂的眼眸流露出欣慰神采。 打算起身时,用手拽住他衣袖,非常任性地说:“可我走不动了。” “哎那能怎么办呢?”他故作为难,背身蹲了下来,“只好我背你了吧。” 心安理得地趴了上去,这次轮到我享受和煦的阳光。 “所以呢,还是不能说为什么突然这么伤心吗?”返回校舍的路上,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不告诉我的话,解决不了问题的欸。” ——因为我喜欢你。 ——且不论是否有主动表达爱慕的勇气,面对那样的未来,这般自取其辱的话永远都不可能说出口。 “我才不要告诉你,永远都不会。”乏力的趴在他肩头,忿恨回道。 “噢,那随便你啦,反正之前那一招已经不管用了。”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信誓旦旦说,“即使用别的手段也不会管用的。” “不可理喻。” 他嬉皮笑脸地耍起无赖:“之前不是都承认了吗,反正我就是有病。” 再怎么接话也会败下阵来,干脆缄默不言。 宁静的午后,通往宿舍的道路上,两道影子轻轻交互,变成了亲密无间的情景。 不可否认,我其实无比贪恋这份温暖,预想的分别并未到来,而我还能在他背上前行,是名为幸福的体会吧,——此刻自己简直像是卑劣的小偷,但已经无所谓了啊,卑劣就卑劣吧。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第72章 第72章 临近傍晚, 东京商业区,某个咖啡厅外的露天设施前。 三人就着小圆桌围坐下来,五条悟大方地请另外两位同窗享用街边下午茶。 桌上堆满了甜点与饮品。 但十分罕见地, 无人在意那些装裱美妙的餐点。 “虽说是我把你们喊来的,但你们俩满脸的表达欲是怎么回事, 怎么比我更像有话要说的样子?”五条悟古怪地发问。 这两家伙从自从坐下来后, 便用探求的眼神一直盯着他。 欲言又止的表情仿佛极力克制着某种好奇心。 “大概看到某个狂妄自大的家伙有天也会露出这么苦恼的表情, 感觉很不可思议啊,难道是世界出现了超特级咒灵,需要你去祓除吗?”夏油杰干笑两声, 用怎么听都是随口胡扯的理由回答。 “啊?如果真是那种程度的难题还不至于叫你们一起商量吧,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 拿起面前的咖啡嘬了一口,拧着眉头,“太苦了, 怎么会有人喜欢这种苦涩。” “那就不要喝好了。”硝子说。 “不, 只是想试试,简直和我现在的人生一样苦耶。”五条悟不着调地说。 “如果只是想卖弄矫情, 那我可就走了啊。” “嗯, ”夏油杰连连点头,附和说, “我也是。” “等, 等等!”白发少年当即坐正,“好啦, 是有很重要的事欸。” 此时是与秋发生争吵的当日。 带她回到宿舍时, 发觉背上的人已经睡着了,由于没有对方宿舍的钥匙, 干脆把秋放到了自己房间。 得知杰下午有被委派任务,于是主动提出跟他同行进行,还自说自话地叫上了硝子。 出乎意外地两人对此安排都没什么不满。 迅速替杰解决任务,三人得出空闲,便有了现在这一幕。 少年讪讪地抓了抓后脑,把一头醒目的白发挠得有几分凌乱,表情微妙袒露心声道: “其实啊,我发现自己好像很喜欢那家伙。” “谁?” 旁边两人不约而同发出疑惑。 “秋,”他语气一下坚定起来,“没错,我应该是很喜欢她!” 预想中两名同窗的震惊并未到来。 夏油杰清了清嗓子,好像调整了下表情,露出一如既往的微笑脸:“欸,怎么会这样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让你有这种新发现?” ——杰这家伙很可疑,但又说不上所以然来,干脆自顾自讲起中午的事情。 “今天中午和秋打了一架,结果她在我面前突然哭了……”少年陷入回忆说,“确定没有做什么坏事欸,她也不说为什么哭,还莫名其妙凶我,做了些很过分的举动,连我这么好脾气的人都生气了!本来都打算丢下她不管了,结果……” 结果,转身的时候便知道了,如果真的直接走掉,一定会演变成无可挽回的局面。 而他的本心令他无论如何也不允许自己把哭得那么惨烈的家伙丢在那。 ——像他这样的人居然能瞬间原谅践踏尊严般的冒犯,居然会因为她的伤心难过而自己难过。 这就是喜欢吧……而且是无可救药的喜欢。 “噗……”面对莫名停下讲述的五条悟,夏油杰没忍住笑了出来。 “喂,有什么值得笑的?!我可是有很认真地再讲啊!?”五条悟用略带怒意的指腹敲击下桌子。 硝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杰,我觉得还是不要勉强的好……并且我也不是很想听某人的陷入爱河心路历程。” “什么?” “其实啊,”夏油杰说,“我们看到了哦。” “啊?” “下午的任务原本就是要交给悟的啊,电话也没接,结果和硝子路过操场的时候不小心撞见了……那个时候你们刚吵起来,所以谁也没注意到我们吧。”夏油杰带着调侃的笑意说。 “偷窥有点过分了吧!?”五条悟生气地说,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而且那么束手无策的时候,你们俩居然不上来帮忙吗?!” “不不不,”夏油杰连连摆手,“笨蛋才会介入那种世纪争吵吧……不过之所以不走,也是担心你们又打起来,好能及时阻止啊。”他当即又编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况且秋自尊心那么要强,被第三个人撞见只会让形式恶化。”硝子接过话。 “好吧。”似乎被说服了,他又坐了回去,小声地说,“总之,是因为这件事明白了心意吧,那家伙哭得很惨痛的时候,我也超级难受,但她始终不肯说为什么。”气焰消散后少年脸上出现几分挫败。 顿时明了的情感,是一种很不可思议的体会。 虽然也不明白那颗种子究竟是何时埋藏下的,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这种飘忽虚无的东西从来不是他忧虑的范畴。 只要坚定自己的心意就好。 两名同窗对视一眼。 “如果是这种事,我们也没办法啦,秋不是那种会轻易袒露心声的类型啊,”硝子说,“反过来说,她能在你面前那么失态,就一点头绪也没有吗?” “啊……”少年极为苦恼说,“只知道可能与我有关?但我实在想不到哪里做错了啊?难怪都说女人很难懂欸……” “能讲出这种话,我的建议还是好好反省自己吧。”硝子义正言辞批判道。 “但我觉得不算很大的问题吧,”夏油杰思忖说,“不明白就先放一边好了,想办法追求她,制造惊喜和浪漫,等她喜欢你了,说不定哪天就松口了,”从未有过恋爱经验的杰如是发言,“恋爱不就是这回事吗?” “可我怎么觉得,秋多少有些喜欢悟的吧。”硝子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一时间,另外两人同时转头看向她。 “真的假的?”五条悟茫然问。 “否则谁会给你写作业和报告啊?” “那是她欠我的人情欸。” “难道觉得外出任务心甘情愿陪着你也是?” “是啊,而且也帮了杰不少,不是吗?”悟转头说。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夏油杰同样感到困惑地说。 “就算这样,你们私下互相联系也比较多吧?” “基本都是我主动问候的吧,所以那家伙也是出于礼貌的回复?”五条悟摇摇头。 “那好吧,就当秋一点也不喜欢你吧。”硝子一副无话可说的表情。 “也不能这么说,我觉得她还是喜欢我的吧……至少比对别人的好感多一点……” 硝子嘴角忍不住一抽:“是故意来找茬的吧……这天要聊不下去了。” “诸位,”另外一人打断对话,“比起这些,难道你们忘了眼下有道更恐怖的难题吗?” 两道目光又转投向他。 “秋可是有婚约的啊。”夏油杰神情肃穆宣布道。 “啊……” 两人同时怔愣住了。 “对哦,那你怎么办?”硝子望向呆滞的五条悟。 “秋不喜欢禅院,不对,她很讨厌禅院的!”表情复杂的少年笃定说。 “这是讨厌和喜欢的问题吗?”夏油杰叹息一声,“就算你们彼此互相喜欢了,也没法光明正大在一起吧,发展地下恋情?给禅院带绿帽子?” “怎么可能接受那种事?!女朋友绝对不会和任何人分享的!”他猛地拍桌,一副禅院才是第三者的模样忿忿。 “那能怎么办?和秋私奔吗?”夏油杰端着下巴若有所思,似乎陷入某种遐想,“作为好友,能提供的最大支持恐怕是协助你抢婚了吧?” “越说越离谱了,远没到那种程度吧?现在连秋是什么态度都没明确。”面对对方跑偏的思维,硝子倍感头痛地说。 “哈哈,话虽如此,禅院确实是不可忽视的阻碍啊。”夏油杰也意识到自己夸张了,讪笑两声正色道。 两人侃侃而谈时,五条悟一直缄默不出声,脸色越来越难看。 “大家族联姻这种事悟应该比我们都懂的吧,”硝子说,“既然是联姻里面应该有利益牵扯,弄清楚是什么利益,说不准能找到突破口?” “话说回来,听说东方家在华国也是超有名的家族啊,能与它齐名的好像只有个王姓?”夏油杰见好就收,决心端正态度,认真思考如何帮助自己这位好友,“所以换成和五条联姻,对它们来讲也不是什么亏本买卖啊,而且悟怎么也比那个禅院直哉要好得多吧。” 一番分析后,似乎情形没想象中严峻,但经这么一提醒,五条悟倒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细节。 “是这样吗?那我很不明白欸,为什么秋的家里没考虑过五条?难道你们两家关系很差?所以才选了禅院吗?” 硝子的话仿佛一盏明灯在五条悟脑中点亮,明亮了某个迷雾弥漫的角落。 “我想起来了!” “唰”地一下站起身,脸上逐渐浮现不可置信的表情,他怔怔地望着远方,视线似乎未在任何现实可见的位置交汇。 “想起什么了?” 其余两人满脸迷惑。 五条悟没去回答,默不作声地拿出手机,急忙在通讯录寻找某个号码。 “啊啊——当时居然把号码都拉黑了吗——”他发出懊恼的自语。 ——难怪那俩老头没再打来电话骚扰他了,而后续本家所有事宜都是管家来与他对接,事情过去一年多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什么情况?”夏油杰不明所以地问,硝子耸耸肩。 另一边五条悟已经与某人通起了电话。 “喂老头……有话要问你……”他断断续续说,“是关于东方家的……啊,我都还什么都没问吧……”听不清对面说了什么,五条悟脸色顿时青白交叠,在另两人看来有些滑稽,“呵,行啊。”他恢复平静,摁掉电话。 这种平静在另外两人看来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有点事要回本家一趟,”五条悟当即做出决定,“杰帮我向夜蛾请一天假吧。” “这种事你自己去啦。” 不顾夏油杰拒绝的言辞,又转头对硝子说:“硝子帮我照顾一下秋。” “别拿这种命令的口吻对我讲话。”硝子不满道。 “那就拜托你们两个了!”他挥了挥手,跑到路边拦下一辆计程车,瞬间消失在视野中。 “陷入爱情后怎么感觉更加目中无人了?”夏油杰苦笑说。 “因为爱情使人盲目?” “我为刚才还真心实意希望好友收获幸福的想法感到后悔……嗯,后悔三秒。” “没关系,不还有秋吗,哪有那么容易让他称心如意的啊。” “有道理。”如此一想,似乎舒坦多了。 第73章 第73章 出生便被赋予了他人望尘莫及的能力光环, 又在众星捧月的光辉下长大,偏爱与幸福与空气无异,是非常理所应当的事情。 17岁的五条悟在此之前也从未因如何获取别人的喜爱而苦恼, 更没想到原来追逐幸福是如此虚无缥缈感觉,不像祓除咒灵, 直观又明了。 更要命的是, 他忽地回想起, 让自己沦落到这种尴尬境地的竟然是他自己。 所有都要从一年多前一个平静的午后,一通恼人的电话开始。 “悟,你的电话响好久了哦。” 与同窗一起坐在宿舍内, 五条悟向他分享了自己新购置的游戏。 虽说夏油杰是刚认识不久的同级生, 却给自己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触。 ——和家里那些低三下四的家伙不同, 夏油杰能将他视为同等的交流对象,关键是,这家伙还不弱。 于是彼此很快成为了朋友, 也是五条悟人生中第一位挚友。 “真是麻烦啊……”五条悟不耐地抱怨着, 抓起手机接通后直接用肩膀夹住,继续游戏操作, 心不在焉说, “干嘛啦,老子很忙的耶。” “和你商量一件事, 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电话对面传来那熟悉又啰嗦的老人声音。 “啊啊, 这种事你们自己做主不就好了。” “和你也有关系,至少需要配合一下, ”对面顿了顿, “华国的一个咒术家族想与我们联姻,不过不是……” 还未听完电话就被摁掉了。 “悟, 是谁的电话这么恼火?”察觉到好友的不悦,夏油杰微笑问。 “一个脑子坏掉的家伙!”他忿忿说。 议婚的这种事从小就开始了,那时还什么都不懂差点被糊弄过去,还好所有带到他面前的女生都被捉弄走了,越是如此越没商量余地,对于他这种崇尚自由的人来说凭什么要跟家族安排的女人结婚啊!?老婆当然是要自己找! 没过多久,电话又响起来。 这一次,他干脆直接拒绝接听顺便将对方拉入黑名单。 真好,世界顿时清净。 “虽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但是对面似乎很急切啊,要不还是听一下的好?”善解人意的夏油杰劝说道。 “不用管!”他手一挥,“继续啊,快要打BOSS了耶!” 以上便是他今日与另外两人交流烦恼时,突然回想起来的往日旧事。 纵然并未明说是联姻对象东方,那个时间正好与不久后秋入学的时间对上了,联系去年领着秋来家里做客时,老头那副莫名其妙的反应…… 也就是说,一开始是他自己亲手把秋送给了禅院?! 悲痛荒凉感在他心里蔓延,但也就持续了小会。 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为什么当时说的是买卖?这场婚约背后还存在着其他协议? 家里那老头分明是还在记恨被他拉黑的事情,根本不肯告诉他细节。 那只能他亲自回去一趟了。 怀揣着不安的心绪,急忙赶回京都本家。 在偏殿茶屋,见到了正怡然自得地享受单人茶会的老头。 对方看见他时,端在手里的茶杯一抖,溢出不少啊滚烫的茶水。 “嘶——你认真的?”老人搁下茶具,一脸不可置信道。 “难道以为我脑子坏了吗?”五条悟大步走来,很不讲究地在矮桌前坐下,把玩着空杯说,“现在躲不了了吧?我已经让管家去你屋子打包那些珍藏了,它们有什么下场……”说着,咧起嘴露出非常欠扁的嬉笑。 “这么冲动做什么?!”对面义正言辞拍了下桌,“我说就是了啊!所以到底想知道什么啊?” “与东方家的联姻是怎么回事?去年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还有话没说完吧?” “啊?”老人怔愣了下,明悟同时露出不怀好意笑容,但又碍于那些新心头宝还在对方手里,不便嘲讽,只好认真解释起来。 五条悟的表情从镇定到恍然最终到气愤,变幻莫测的样子实在有趣,连作为被威胁者的讲述人好像也没那么不爽了。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老人说着双手合十,背靠向椅座,“好了,赶紧让管家把我的宝贝都放回去!叫他们动作小心点!” “也就是说,那个婚约迟早要解除的?” “前提是有一方不满意。” “噢,”五条悟完全没把这个前置条件放在眼里,“那他们……我是说东方家主,为什么要这么做?白给咒物还送外孙女?仅仅是为了读书期间给找个厉害的靠山?没有别的隐情吗?” “那个女孩子在国内风评不好,如果在日本闹出事,监护人是要负责的,至于其他,或许有别的目的吧,只要不违反规定都与我们无关。” 少年扬了扬眉,看来真正的内情是和秋寻找神使有关吧,连家中对外话事人都不知晓内情,令他这个独享秘密的知情者有些开心。 “莫非真的看上她了?”老人竖起耳朵,探起身问。 “不行吗?”五条悟昂起下巴,很骄傲地反问。 “哈!真是稀奇!”对方大笑一声,连连摇头,“但就你这种恶劣的性格,人家未必能看得上吧?” “凭什么看不上?!我对她超好的!我还那么强还超级帅耶!她凭什么看不上!?” “天呐,是恼羞成怒了吗?”老人做了个好笑的嘲弄表情。 手掌“啪”一声拍在桌面上,震得陶瓷茶具们叮当作响。少年一言不发,起身离去。 “臭小子!那些东西……” “自己找管家。”大概是相当生气,头也没回。 “哈?竟然来真的啊?” * 睡醒已经是晚上了,临空的月亮透过窗帘缝隙将洁白的光亮洒了进来。 是宿舍,却不是我的房间。 被褥,床铺,空气……全是五条悟的味道。 ——所以这里是他的宿舍……? ——发生了激烈的争执与和好,简直就像是过山车般大起大落的经历,然后在他背我回去的路上直接睡着了吗? 不过也不奇怪,毕竟昨天是熬了一整个通宵的人,只是现在太暧昧了,睡在他每夜睡觉的位置,会产生与他共眠的错觉,纵然以前也干过这类事,但当时完全没有类似的自觉……算了,躺都躺过了…… 眼下更加困扰我的是白日的争执,虽说是和好了,但还是回不去了。 只要遇上那家伙,一定会回想起今日的窘迫,最重要的是,会担忧对方是否会在某日察觉暗藏的心思。 ——他把我当做好友,我却怀揣超越友谊的感情,被发现了那可真是件值得杀人的情景。 但愿无事吧,除了那句话……也没露馅……他可能没听清,就算听清了满脑子只有训练战斗的五条同学也不会往那方面想。 安慰自己一番,从床上坐起。 赶紧回去,撞上就麻烦了。 第一次有了做贼般的心虚感,蹑手蹑脚迅速从房间出来,关好门。 转身瞬间顿时身体僵硬住了。 硝子正站在隔壁、我的房门前,一副欲要敲门的样子。 她看见我同样愣了下,发出饶有兴致的声音:“哦?居然是从悟宿舍里出来的?” 抚了下头发,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不小心睡着了,反正他也不在……找我有事吗?” “正好从外面带了份便当回来,”索性硝子没有追问,她抬了抬手里的包装袋说,“我猜你没吃晚饭吧。” “是觉醒了什么预言的术式吗,太厉害了。”我惊讶说。 “想多了,据我观察最近都没好好吃过饭吧,再这么下去可不行哦,如果不想被身为医生的我责备的话。” 老实从她手里接过便当。 “里面还放了助眠药。”她补充道。 “多谢了啊。”平时与硝子的交流并不深刻,但对于这份突如其来的关爱,还是心怀感激接下了。 “真是罕见啊。”她笑着抬了下眉毛。 “什么?” “认识这么久,好像是第一次听见你对我说谢谢。” “有吗?” “是啊。” “那可能平时都放在心里说了吧。” 硝子失笑一声,“顺便一提,我和杰都认为你最近的状态不适合出任务,干脆明天的假也帮你请了”她拍了拍我肩膀,“遇到什么难题就找大家商量,不要太勉强哦。”不等回话,她扬了扬手表示告别,留下一头雾水的我在原地。 硝子是心思敏锐的类型,是察觉我最近的不安了吧。 没做多想,我也回了自己房间。 不负所托,有认真地吃完便当,虽然是刚醒不久,但又因为不想再一次熬过漫长的夜晚,更不愿容忍自己胡思乱想,于是服用了附送来的助眠药物,安心睡下。 迷糊间,产生了一觉睡到天荒地老以此逃避现实的奢望。 事实是,只要还活着,谁都要直面明天的太阳。 早晨被一阵杂乱无章的敲门声吵醒,一时间连外面悦耳的鸟鸣都变了令人恼火的噪音。 不是都请假了吗!?! 是谁这么不懂事啊?! 带着十分的起床气匆匆去开门。 如果那个把我吵醒的家伙说不出个天大的事,我一定会发很大的火! 然而像是哑火的枪,开门的瞬间就没了脾气。 最忌惮的家伙出现在我面前。 一副风尘仆仆从外赶回的模样,胸膛因紊乱的呼吸轻微起伏着,白发杂乱异常。 眼圈下泛着连墨镜都无法完全遮掩的疲倦。 “怎,怎么了……”怔怔回神,我诧异道。 “我有话问你。”五条悟极度认真的脸上带着几分怒意对我说。 第74章 第74章 不知道五条悟想问什么, 但顶着这么张严肃的面孔,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吧。墨镜都没带,是才从战斗里回来的? ——现在的他看起来很不好惹, 除非我也被惹生气了,才能与他较量一二。还是别自找麻烦的好。 “我要睡觉!”振振有词说完, 准备关门。 他迅速伸脚抵在即将合上的门前, 直接窜了进来。 好啊, 居然偷用我的招数! 甚至在抢进房后第一时间把门关上了! 本能地后退一步,瞬间一只强有力的手拽住了我胳膊似乎防备我逃跑。 “到底要问什么啊?”如临大敌地感觉让人很不安,决定先声夺人。 “所以为什么是禅院?!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了?”满脸气愤的五条悟迈前一步, 俯下身把脸凑近过来, 几乎快要贴上。 “啊?” 稍微挣扎了下, 这家伙的手是什么焊丝的钢筋水泥吗,根本动不了。 “我可是听说了,来日本前有给你选择的吧?” “听谁说的?”我停止动作, 诧异问去。 “是我先问的吧?!” “不回答的话也休想听见我的答案了。” 空气僵硬了一秒。 “家中长老告诉我的。”伴随着妥协, 那份趾高气昂的气焰消散不少,身体也稍稍挺直了些。 ——起初东方家确实属意于五条, 但被他自己拒绝后, 就打算与禅院交易了,而长老那边认为这本质是一项无伤大雅的合作, 完全可以先斩后奏, 于是又与东方家主联系,变成了选择权在秋手中的局面。也就是说, 他们谁都没选择彼此。这实在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真相。当然, 看秋的反应大概还不知道自己曾经被拒绝过,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绝对不可能告诉她。 “是吗。”暗自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想多了,以为我这边有人又背叛了。 “答案呢?”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不明白他问这些的意义何在,敷衍道。“这种事不是全凭心情吗?” “一定是瞎了吧?”他忿忿说,“正常人怎么可能不选我!” “什么啊?”这家伙就因为和直哉争胜负所以发火吗?听得我顿时就来气了,“那时候又不认识你,凭什么一定是你啊?!” 五条悟一愣,神情古怪说:“不对欸,不是某个家伙亲口说过我在那边很有名吗?” 失策了,没想到连这种话还都记得。 “不肯讲实话,是吗?”喉结滚动了下,他用不悦的口吻说,有些危险的脸庞凑近,湛蓝神秘的瞳孔凝视着,就像是打量到手的猎物。 “有什么问题吗,”脑子转得飞快,选了个他大概可以接受的说法回答,“正是听说过,所以肯定会选好掌控的直哉啊。” “是这样吗?”他怔了怔,阴郁褪去不少。 “是啊。” “所以——最后不会跟那蠢货结婚的吧?” “但凡拥有完整脑子的人类都不会跟他结婚啊。”我皱眉说,“不过后面这些好像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吧?” “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五条悟松开手,神情恢复到往常散漫的状态,甚至隐约感觉比平时还要开心的样子,往后退了两步,自说自话地坐上与他超高的个子不匹配的小转椅,缩在里面转了一圈。 这怪异的行为家伙弄得我一头雾水。 “没什么事的话……” “既然如此,”他忽地将我打断,脚点地停止住椅子,透彻的眼眸看来,“那我们交往吧!” 瞬间怔愣在原地,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还是什么新型捉弄人的花招? “喂,好歹有点反应啊,我可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欸。” “这种玩笑不好笑。” “谁说是玩笑了?”五条悟从座椅上蹦起来,迈出两步抓着我的肩膀说,“当然是认真的啊!” 确实是认真的吧。 直觉如此判断着,反倒叫我更为迷惑了。 渴求的东西近在咫尺,心脏砰砰直跳,催促着快去答应,而我比起拥有,更害怕是不是答应下来后,马上他会嘲笑着我,然后高声宣布这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恶作剧。 “太,太可疑了吧,”我仓皇开口,“擅自跑到宿舍来,问了一大堆,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真是自说自话,而且我凭什么要和你交往啊?” “因为我喜欢你啊。”理所当然的话语从他嘴里不假思索地脱口。 居然是喜欢吗……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晦暗的世界里无声迸裂开来,绽放出甜蜜绚烂的火花,叫人好一阵炫目失神。 他眼神自始至终没出现分毫动摇,如此纯粹的语言却成了致命一击。 原来我喜欢的家伙居然也喜欢我? 这太不可思议了! 不可思议到下意识想要去否认。 “哈!”干笑两声,尽可能维持着镇静说,“难道是被什么咒灵附体了?” “又不是只有咒灵才可以喜欢你。”他皱了皱眉,有些不悦,“秋又不讨厌我,所以交往试试看吧!会对你超好的!” “作业和报告都不要你写了!或者我来写你那份吧?”不等回话,他擅自牵起我的手,畅想起来,绮丽的眼里闪烁着美妙的光彩,“还有其他什么要求都可以,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一晚上不见突然冒出来表白,真是疯了吧?现在告诉我是一时冲动,然后当做什么也发生地回去吧。” “才没有冲动,难道不相信吗?”他拽着我的手掌放到胸膛,在与身体触碰的刹那像是触电一样地想要后撤,却被牢牢锁住了,“这颗心脏现在是为你而紧张地跳动欸!我们认识这么久,怎么可能会把冲动与真情实意搞混淆?!” 真诚的跳动化作充满生机的温度从他起伏的胸腔传递过来。 他是那么勇敢的人,勇敢到似乎从不担心被拒绝,相比之下我却是个怯弱的人。 他越是坦荡,越让人悲伤。 “不一样。”我退缩了。 “什么?” “我和你不一样,”我说,“我的世界没有恋爱只有婚约,否则就是游戏。” 不想与他玩一场注定Bed End的游戏,打出结局之后他或许能顺利脱身,但我一定会沉溺。 五条悟眨了眨眼睛,很简单地说:“那更好了!等和禅院的婚约解除,我们可以直接结婚耶!反正你家本来也看好我,他们一定会同意的!” 这是什么乱来的家伙啊,轻浮的态度让我怀疑他是否真的有郑重考虑过。 “我和别人也不一样,”抽了下手,依旧没能挣脱,莫名涌上几分怒意,“明知道我身上有那么多秘密,还要轻飘地说这些——你根本就没想过和我结婚意味着什么啊,” 其实是对自己的恼怒,却没能克制地冲他发起火。 “以前在望泽村不是见过吗,当时问我棺材的事,说明六眼应该洞察到了吧,那个捆绑着我的家伙很危险,甚至有人形容我是行走的核弹,仔细想想也不过分,”情绪低落下来,有些难过地说,“——所以结婚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我就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因为对自己有很清晰的认知,所以从没怨恨家里任何决策。 而结婚等于让另一个毫无血缘联系的人背负起这份夺人性命的重量,真是一件强人所难的事。 “胡说什么啊,”他发出不满,“这些当然想过,甚至仔细思考了整个晚上欸,之前说家里看管严格也是这个原因吧,但五条家很快是我做主了,”随即露出宽怀的笑容,“所以这种担忧完全是多余的,而且正因如此才更应该和我在一起吧,万一出了什么事,别人更不可能帮得到秋啊。” 如此信誓旦旦的发言,是真有认真思量过每个细节。 彻底被他打倒了,这种义无反顾的勇敢太过灼热,连我这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都无处遁形。 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如果没有看见那样的未来…… 对了,我所看见的未来始终与五条悟勾勒的未来存在差异。 ——明天的我会在哪都不知道,我根本不可能像普通人那般恋爱,或许我的生命未能走到那个时间,所以他和别人结婚生子了吧。 “这些从来不是阻碍,”见我迟疑,他继续说,“想听的是你自己的心意。” “不行。” “为什么?”五条悟下意识松了手,一脸错愕,“在犹豫什么啊?” “还有别的原因。” “所以并不是因为讨厌而拒绝的吧?” “是,不讨厌。”我低下头小声说。 “那理由呢?” “纵然再怎么不喜欢禅院,但我也得遵守契约,”继续这么下去只会越发胡搅蛮缠,决定先拖延好了,“想要和我交往的话,就等婚约解除再说吧。” 到那个时候已经毕业了吧,如果能活到那个时候,就当给自己一个机会吧。 “你的意思是,只要没有婚约,就同意和我交往?”他扬了下眉,表情镇定下来。 “是。”我认真点头。 “真有你的啊,秋,”他后退一步,笑了一声,“是给我出了一道难题啊,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想发展什么地下恋情,更何况看禅院不爽很久了,还动不动让你往他家跑。” 啊,等等。 他在说什么?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五条悟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放入我手心。 “你干嘛?” “是我宿舍的钥匙,可以随意进出,以后我的就是你的了耶!”他超级开心说。 “还没到时候吧?” “没关系,我不介意。” “……” 五条悟着转身去到门前,临别前回头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乖乖等我好消息吧。” 说完窜没了影。 不对啊!绝对是误会了吧! 有些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 想要他等我到毕业,结果一副要搞事情的模样是怎么回事啊? 啊啊,算了,应该没关系吧。 联姻是签订了合同的协议。禅院作为受益者如若要违约大概会面临天价违约金,他们不会因为五条就妥协的。 至于让昨天才拒绝了我的请求的东方家松口,那就更不可能了。 但愿这家伙能知难而退。 第75章 第75章 从宿舍出来, 五条悟有种了却人生大事的轻松感,当然他很清楚事情其实才刚开始,但秋松口比什么都要紧, 其余努力就由他来做好了。 已经联系了管家,让对方先试探一下禅院的口风, 或者与长老们商量方案也行, 反正这件事势在必行。 “唷, 杰,这是要去哪里啊。” “什么时候回来的?”从教学楼出来的夏油杰诧异说。 “没太久吧。” “现在要外出任务,监督在校门口等我了, 等回来再聊吧。”见到好友脸上绽放的笑容, 大概是有什么好消息吧, 暗自也松了口气。 “那正好啊,我也要去市区一趟。” “不顺路啊。” “是指的一起走出去啦,已经让山田大叔来接我了。” 这一年下来, 大家都已经和秋的司机熟络了, 所以偶尔秋不需要用车的时候,他们也会联系司机接送, 比麻烦监督在休息日接送要方便得多。 而除了秋以外, 其余人都非常喜欢与山田交流,这个健谈的大叔总能讲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这样啊, ”夏油杰顿了顿, 两人一同往外走去,“那么你这出去一趟结果如何?” “有超多进展!”稚嫩的脸兴奋地笑起来, 随后把从长老那得来的信息简单复述了一遍, 又把与秋的口头协议说了下,听得夏油杰脸上表情变幻莫测。 “等等……”在听见“交往”的字眼, 夏油杰打断他,“居然是直接提出的交往??” “是啊。” “直接越过了追求的步骤?你在此之前甚至都没试探过她的心意吧?”夏油杰惊愕地说。 “没想那么多,顺气自然就提了啊,反正不论哪种对待她态度又不会有所改变,我们了解也足够多了吧,还要从追求开始听起来多麻烦。” “不愧是你,”夏油杰感叹一声,“居然敢这么冒险,就不怕被拒绝吗?” “结果是秋没拒绝啊——我想也是,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拒绝我呢——她没当场答应都很离奇了!”五条悟开心地竖起两个食指像敲鼓一样来回晃动。 夏油杰忍不住掩面:“怎么做到能面不改色说这种自恋的话的啊……” “所以现在就只剩下禅院这一个阻碍了。” “不过说起来容易,实施起来似乎很困难啊。”夏油杰端着下巴思忖说。 “为什么?” “主要不知道她家人的态度啊,而且我想秋的本意是想让你等吧。” “等?!”五条悟愕然,拔高音量囔囔起来,“才不要等啊!还要看着秋回禅院家住着吗,想想就超级不爽欸。” 夏油杰拍拍他肩膀示意对方不用那么激动:“好啦好啦,也只是猜测,不过虽然知道悟不是那种会随便糊弄感情的类型,没想到竟然这么有决心啊,总之祝你好运吧。” * “山田”作为东方家的暗线,默默呆在日本已经一年有余了,最近事情有了重大突破,大概很快就能结束这项长期任务顺利回国了。 但越是这种节骨眼,越叫人不安心,生怕任何一个细节出现纰漏。 至于秋小姐,在得知一部分真相后,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对他进行消息轰炸,原以为的气愤谩骂并未到来,如此平静的状态像是被人冷暴力对待,反而更叫人加憋得慌。 今日意外收到了六眼的消息,是发送给“司机山田”这个身份的,委托自己前往高专接他。 其实可以以忙碌为由推脱掉,但考虑到或许能从六眼那处套出秋小姐近两日的状况,还是答应了。另一方面,他并不讨厌高专的学生,与那些毫无城府又活泼的的年轻人们聊天,实在是一件轻松解压的事情。 “真是难得啊,今天居然是一个人。” 上车后,他一如往日般,露出一副热心健谈的样子主动打起招呼。 “是啊。” “看起来心情不错?” “因为有一个好消息。” “能交流的那种吗?” “这个嘛……等成功了再分享给山田大叔听吧!”五条悟眨了眨眼说。 “哈哈,那我可要好好期待一下了。” 五条悟没给他太多闲聊时间,很快接到一通电话。 “山田”耳力很好,狭小的空间想要听清话筒里的声音是很容易的事情。 “这件事和长老们商议过了,我们一致认为不适合与禅院交涉,不仅成功率低,更会恶化两家的关系。” “我们两家难道还有关系可言?”失去笑容的五条悟说。 “但还不至于到反目成仇的地步。”电话对面的人语气冷静说。 “欸——”五条悟拖长尾音,将信将疑,“要是说禅院直哉因此暴怒与我们结仇还能信一点,直毘人那种狡猾的家伙才不会在意这些,只要开出足够丰厚的价码,一定会动摇的吧,你们该不会是太小气,不肯动家里的咒具库吧?” “没有这种事。” “我不管,连这种事也办不好吗,你们的工作能力太堪忧了吧,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做不到的话就由我亲自出马好了。” “……您不是刚走吗?” “不是不放心吗,这可是五条次代家主的终身大事欸!?” “请先冷静下——总之,我们都希望能顺利等到期限结束,婚约自动解除,五条家主动介入实在乱来了,稍微顾及下外界的看法吧,况且,即使现在把婚约搅黄,您也无法立刻与秋小姐结婚——毕竟你们俩都还未到年龄。”那边似乎倍感头痛地叹息说。 “我自己谈恋爱,谁在乎别人的看法啊,秋也不会在乎的。” “山田”的手一抖,差点没扶稳方向盘。 什么情况?? 才几日没联系,秋小姐那边怎么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其实还有另外……” “算了,”五条悟不耐烦地说,“电话交流太麻烦了,等我回来再说吧。” 不顾对面尚未停歇的好言劝说,五条悟摁断了通话。 愉悦的心情一下跌到谷底,五条悟不爽地啧了一声,他看向司机,有些奇怪地问:“山田大叔你怎么都出汗了,很热吗?” “说起来是有一点呢。”山田讪笑着抹了把汗,将车窗开出一条缝隙,面色柔和说,“刚才说的好消息,难道是和秋恋爱了吗?” “啊,”五条悟叹息一声,“是也不是,挺麻烦的一件事。” “有什么可以与我这个大叔说说的吗,或许无法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但对于阅历丰富的大叔我来讲,说不定能提供点有效意见啊?”他循循善诱说,“何况秋酱我也认识这么久了,如果你们能顺利恋爱,出了份力的我也会感到自豪啊。” 经这么一说,五条悟脸上出现了动摇,思考了片刻,像是倾诉般地开口道:“秋在京都有个未婚夫,但是他们关系不好,而且是协议婚约,会在毕业后就解除。” “早就知道你们是大家族的孩子了,哈哈,果真如此啊。”山田和蔼地笑了下,“不过,听起来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啊,既然婚约迟早会解除,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这可是人生头等大事欸,”五条悟瞪大眼睛说,“秋那家伙非说要等到婚约解除才肯交往,”他摸了摸下巴,“我可不要等那么久,而且听起来像是某种考验啊,这种事都做不好,不仅显得我超无能,也会失去对我的信任吧!” “但既然是家族之间的事,想要介入没那么容易啊,五条君有做好觉悟吗?”山田思索着说,“万一中途放弃了,三方都会受伤。” “当然不可能放弃啊,只要那家伙别退缩就好。” 山田一时间没接话,似乎陷入某种沉思。 “虽说感受得出你们关系很要好,没想到已经发展成这种程度了啊。”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声感慨,“秋那么冷漠又喜欢独处的人,居然也有一天会想要和人谈恋爱。” 五条悟没做多想,好笑道:“山田大叔这话说得比我们更了解秋似的。” “哈哈,不必往心里去,”山田大笑两声,“就是突然觉得年轻真好啊——总算也有点青春的气息了。” 五条悟微微皱眉,总觉得今日的山田有些古怪。 “啊,到了,是要在这里下车对吧。” 车子在路边缓缓停下。 被打断思绪的五条悟愣了下:“对。” 什么啊,到头来好像什么建议都没说? 摸不着头脑地下了车。 “五条君。”山田在后面紧跟着下来,叫住他。 “还有什么事吗?” “这个给你。”山田走上前,递去一张纸条。 五条悟接住正反面看了下,上边仅写了一窜数字,似乎是临时写下的。 “这是什么?”他一脸困惑的问。 “是东方家主、或者说是秋的外公的私人电话号码。”山田平静说。 “哈?”五条悟怔了怔,“你在说什么啊?” “比起找禅院,我认为直接与东方家沟通或许更加有效啊,这是给你的中肯的意见,”司机微笑道,“如果真有足够觉悟,就去与家主大人聊吧。” “你——究竟是什么人?” “心里不是应该有答案了吗?”山田反问道,“出于一些缘由,许多事就连秋小姐都不知道,这些都是为了保护她——所以此番交谈希望五条君务必保密,今后见面,我依旧是普通司机山田——假设后续她问起来,可以说是从别处得来的号码,毕竟你家中长老也是有家主大人电话的。” “那怎么又特意写给我了?”五条悟皱起眉。 “时间不多了,五条君,我不想因为你多走了些弯路而错过什么重要事情。” “什么时间?什么错过?”他错愕问。 “很遗憾,我没有告知具体内容的权限,可以打电话试试,运气好,说不准会比秋小姐更早知道一切呢。” 山田很快回到车里,五条悟并没阻拦他、去向他刨根问底,好像觉得即使这么做了也无法得知什么,反倒原本还处于乐观中的自己不安了起来。 第76章 第76章 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曾经的我对自己从未有此类认知,直至今日才好像稍微有些明了。面对一切叫人左右为难的处境,不论事情好坏, 永远都选择用负面的手段应对,或者回避, 或者毁灭。 早晨五条悟汹汹而来, 在倾诉完满腔心意后又迅速离去, 他就像是热血漫画里的主人公从不受拘束,从不知畏惧为何物。 那份灼热心肠令我这种向来怯弱的人也受到了鼓舞,好像收获了一份莫名的勇气, 也能够跨出两步了, 至少, 也应该先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吧。 正准备给鹰发消息,窗户又被敲响了,这种熟悉的敲打使我心中早有预料, 那只前天消失不见的白猫又站在落地窗前挠玻璃。 又来做什么啊…… 打开一条刚好可以让声音传递进来的缝隙, 我贴着门边冷声问:“你来干嘛?” “唷,来看看你呀, 不欢迎吗?” “不欢迎。” “比想象中更有精神点啊, 居然没被打击到,真厉害欸。”它头爪并用, 尽可能的想从裂缝中挤进屋子。 “想进来吗?” “当然啊, 也不说帮下忙,就在那看着, 好恶毒。” “告诉我在与我家人在谋划什么, 就放你进来。” “那可不行。”它换了姿势,企图用脑袋把窗门顶开。 即便拥有一身古怪的咒力和术式, 却似乎无法在日常生活中发挥作用,它所展现的力量与普通的猫完全无异,真不知道该说它厉害好,还是弱小的好。 一番折腾察觉到自己在做无用功,干脆端坐回去,昂头看向我。 “不过放我进去,或许我们能聊聊别的。” “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不会这么做的,我们是算不上敌人,何况也杀不死我,而这具身体也已经死过一次了,死不了第二回 。”它平缓说。 扬了下眉,把窗户拉开。 白如雪一样的躯体敏捷地窜了进来。 这家伙,之前还是满身污泥,不知道是谁给它洗过了澡。 “不准跳床上。”我警告说。 它嘀咕一声,上了座椅,“最近这几天我要留宿你这。” 轻描淡写的态度听起来像是一种告知而不是商量。 “为什么?” “有人说过你身上很好闻吗?” “你喜欢咒灵的味道?”没忍住扯了下嘴角,不可置信问。 “说什么胡话,”它生气地摆了摆耳朵,“虽然咒灵掩盖了大部分气味,但原本也是冲着这个来的吧,那种味道就如同人类世界的罂栗,感受过之后就无法再轻易离开了,越是高等的咒灵越容易接收这种味道。” “你也是如此?” “真是失礼啊,居然拿我与咒灵相提并论,”它抬起后爪挠了挠耳朵,又坐正,“只能说对我也有少许吸引力吧。” 原来如此,是个死傲娇。 心中暗自给它下了定论。 “还有别的想说的吗?” “没有了。” “不是前两天才大放厥词,说我快要死了吗,现在还能安然呆在这里?” “因为你比大多数人类都要特别,所以想看看最后结局会不会有变数。”它露出满怀期待的眼神。 “无聊。”不感兴趣地评价一句,躺回床上休息。 拿起手机重新给鹰发去消息,面对外公的生死,魃的现世,现在的我或许做不了任何扭转局势的事情,但也想在力所能及范围内行动起来。 可鹰那家过就跟死猪一样,怎么联系都没动静。 所以只能换个办法好了。 * 送走六眼,山田将车子开走,内心残留着些许忐忑,前面是一时冲动动了恻隐之心,导致自己似乎透露太多了,这本来就是东方秘密谋划的事情,把六眼牵扯进来也不知是好是坏,索性他只是给了个号码,具体决议都是家主大人来定夺。 思绪间,手机频繁地来了消息。 见到消息的发送者后倍感头疼的扶了下额头,这样也好,也算情理之中。 他像往常那样选择沉默——这个时候被缠上绝对是超级大麻烦。 由于一直没有回复,消息一会就停歇了,大约又过了半小时,他收到了秋小姐的外出需求。 这一次,他无法再推脱了。 作为司机与监视者,他必须保证秋小姐的大部分外出在自己眼下进行。 按照对方给出的时间,于下午准时抵达约定的地点。 “下午好啊,秋酱。”他热心地打招呼说,“今天打算去哪里呢?” “不必了,就车子里聊聊吧,”对方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家乡话,开口瞬间就在告知自己的伪装已经被识破,秋露出得意的笑容继续说,“别来无恙啊,王道行。” 微愣之余,又有些释然。 被如此无情地撕掉脸上的假面,再无需装模作样,他褪去和蔼的笑容,换回属于自己的那张古板表情。 “连管家都不喊一声,看来是相当生气了啊。”他淡定摇下车窗,让风灌入车内。 * 鹰就是山田,山田就是鹰。 至于为什么能确定鹰是王管家——我们家中能被外公如此信任的,除了舅舅就只有管家了,对这件事早有猜疑,加上那看不出破绽的易容术,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不过,究竟是在我选中山田,与他正式接触后,真正的山田才被替换掉;还是说一开始他们就猜准了我的动向,凭空捏造一个不存在的身份,就不得而知了。毕竟那部手机和电话号码都是家中人提供的。我更倾向于前者,操作相对简单。 “什么时候发现的?”管家手肘搁在车窗上,思索了一阵,询问起来。 “去年弄丢手机那次。” “是吗,我还以为成功糊弄过去了啊。” “开始确实觉得是一场意外,只是在某个契机下突然想通了。” “难为你了啊,居然隐忍不发这么久。” “比起揭发,每次外出时看那个老气横秋的管家假装与人畅谈的样子不是更有意思吗?你在监视我,但我也在观察你,这很公平吧。” “原来如此,没想到被摆了一道啊。”他喃喃说,眼里闪过一抹沧桑的神色,“那么,这次来找我一定是有话要问吧。” 熟悉的语气真叫人恍若隔世,在这么遥远的地方,通过他,才真切感受到血脉里与千里之外的家人之间的联系。 “关于外公的病情,想要听实话,如果觉得难以回答,那宁可不要回答也不想听见谎言。” “呵,说得轻巧,”他叹息一声,“很多时候不回答也等同于默认了啊——不过家主大人的病情,我也不是很了解,我在这边只负责关注你有没有惹事然后处理神使的问题。” 没忍住皱了下眉,这家伙一句不知道就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至于其他,舅舅没告诉我的事,更不可能从他口中撬出来了。 如果就这么回去了,不就等于什么也没做吗。 “我见到了神使。”我说。 “这事我知道。” “它告诉我不久后将要死去的未来。” “呵,”管家发出不屑一顾的嗤笑,“那个家伙,竟说些多余的话。” “如果很快就要死掉,至少应该有知情权吧。”我转头看去,有些激动,“外公的病情真有那么严重,我必须知道你们会在那之前、什么时候处决……” “秋小姐,”他打断我,“别被那种家伙给蒙蔽了,这种拥有漫长寿命的生灵是没有人性的,也更不能理解人类的情感,它远比你想象得更加冷漠,那东西获得自由身体后开始尝试了解人类,而你大概成为它目前的观察对象了吧,总之,千万不能有刚才那种危险的想法。” “因为我的想法有可能刺激到沉睡的魃是吗?” “不,并非你想的那样——不论如何,还是希望你少提那个字眼。”他淡然道,天衣无缝的表情上,观测不到任何破绽,“大概能体会到秋小姐的不安,但也请相信我们吧。” “说什么信任,早就被你们亲手摧毁了。” “是吗,既然如此那又为什么想来找我呢?” “我也不知道,”有些迷茫地望向车窗外,如果他们真私下宣判了我的死刑,那么至少也想知道死期,是怀抱着这样最悲观的打算过来的,却依旧没能听到答案,“见到神使那天,我亲自去了趟11年后的未来世界。” “哦,”他抬了下眉,“然后呢,看见什么了?” “没能看见我自己,也得不到有关自己的任何消息。”我说。 “我想也是,否则大概不会安然回来了吧。” “但见到了其他与我有关的人,我接受到的那些的信息总传递着没能活到那个时间的错觉,所以才想着打听点什么,其实不仅如此,都已经这个时候了,我想着必须拆穿你这目中无人的家伙,已经不爽很久了,至少看到挫败的表情才甘心啊,总不能到最后还让你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有瞒天过海一整年。”我愤恨说。 话刚说完,他很没礼貌地大笑起来。 车内充斥着他畅快的笑声,听得我一阵惊讶,因为印象中好像没见过这面瘫真正笑过,一时间竟忘记发火。 “抱歉,只是一下没忍住。” “回头我要投诉你工作态度有问题。” “也不是不行啊,”他毫不在意说,“不过,前面提到的未来世界也不用太当回事吧。” 刚要辩驳,告诉他未来是明确不可逆转的,被继而脱口的话语挡了下来。 “既然没见到未来的自己,也无法明确得知相关信息,那么一切都是秋小姐的个人猜想吧,”他徐徐善诱说,“但人又怎么可以用现在心境,去揣度十一年后其他人的心思呢?哪怕是你本人,也不敢保证能在那个时候给十一年前的自己某种明了的答案吧。” 我张了张嘴,又合上,好像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内心却因这番言论激起了波澜。 纵然有些不甘心,但也得承认管家是个看得通透的家伙。 “那——”他不了解我与五条悟目前的关系,模棱两可地询问一下一件也没问题吧,“如果从别人身上反向推论出自己与某个人在未来变成了糟糕的关系呢?也值得参考一下的吧?” “是什么不得了的家伙值得这样试探着寻求我的意见啊,”管家投来意味深长的瞥视,轻笑两声,又摇了摇头,“别妄下定论了……比起担忧未来,眼前的日子才更值得重视吧,在那样的束缚下,真能认为眼见耳听一定为实吗?要是因为那些模糊的讯息而影响现在的心境,实在太愚蠢了。话又说回来,既然未来已成定数,那么,不让现在的自己后悔才是最重要的啊。” 怔愣地听完他一通说教般的言论,那种忐忑的阴霾悄无声息地消了散大半。 “知道了。”压抑住欣喜,闷闷开口说,“没什么想聊的了,我回去了。” “秋小姐。”刚打开门,他叫住我,“请不要胡思乱想,你的事情我们会处理好。” “那我该做什么呢?” “你做的已经足够多了,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好。” 我做什么了? 不太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而对方明显一副打算结束交谈的模样,也懒得细问了。 “还有,”又被叫住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斟酌了许久,才继续说,“以后还有什么烦恼实在找不到人讲,也可以找我聊聊。” “哦。” 在日本呆久了的原因吗,怎么这家伙变得奇奇怪怪的。 从车上下来,好像卸掉了某种无形的负担,顿时轻松不少。 那困扰我的糟糕未来,似乎再不足以成为越不过去的坎坷。 不过,既然已经对五条悟提出了条件,也没打算撤回——如果轻易就和五条悟交往,也太便宜那家伙了吧,怎么说也让我难受了好一段时间。 * 次日课堂,以为那家伙差不多该回来了,却没能见到他。 从夜蛾口中得知五条悟一连请假了好几天。任务担子也因此全数落在夏油杰肩上,夏油杰骂骂咧咧好几句,又乖乖执行任务去了。 是想跟着夏油杰一起外出打发时间,结果夜蛾不让我去。 第三日也没见到五条悟,他就跟销声匿迹样连消息都没有一个。 熬过一整天,直至夜晚实在感觉无聊,决定起身到外面吹吹风,那只猫不见了踪影,不过它现在彻底把我宿舍当成了自己家——只要不给它开窗,就会疯狂刨门,跑去五条悟的房间睡也会跟着,在我购买的笼子到之前,只好暂时妥协了。 路过操场时,竟生出几分怀念,对于这种充斥回忆的地方向来是敬而远之的,不过自从最后一次见过五条悟后,那种别扭再也没有了。 在通往操场的台阶坐了下来,发起呆。 “秋,怎么一个人坐在这?”身后传来夏油杰温和的声音。 “我在数星星。”随口说道。 “今天哪有星星?”他笑着在我旁边坐下,顺便递来一罐饮料。 打开尝了一口,是草莓味的汽水。 “一会说不定就有了呢。”望了眼暗云遮盖住的夜幕说。 “你的猫看起来很聪明啊,放任在外活动也不怕跑不见。” “猫?” “喏——”循着夏油杰侧目的视线,不远处斜坡上确实躺了一只猫,如果不是今晚没有月亮,翻着肚皮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在享受月光浴。 真是鬼鬼祟祟的啊。 超级不爽地收回视线:“那才不是我的猫,我的猫是不会说人话的。” “那是什么意思?”他迷惑问。 猫在不远处坐正了,朝我们轻轻“喵”了一声。 “没什么,不算什么要紧事。”我说,“杰怎么这么晚跑出来了?” “没什么事做所以就想着散散步,”夏油杰向后靠了靠,倚着高一节的台阶说,“那个吵闹的家伙不在,周围一下安静起来反叫人有些不习惯啊——我还以为秋跟我一样。” “才没有啊。”下意识反驳,“那家伙跟你说了我们的事吗?” “是指取消了婚约才能交往的事吗,临走前正好遇上就和我提了呢。” “都没讲什么时候回啊?”有些紧张地问。 “昨天还发消息询问过,只说了一句快了。” “去哪了,京都?” “谁知道呢,神秘兮兮的。”夏油杰抱怨说,“如果是秋问的话,他或许会开口欸。” “我才不要。”撇开脸说,怎么可能问啊,那样不就显得自己很在意结果吗? “哈哈,看到你现在恢复了精神也就放心了。”夏油杰笑了两声说。 “什么啊?” “因为一周前还是‘一副世界末日马上就要到了,人类要灭亡’的面孔啊。”他不以为意地耸了下肩膀,摩挲着下巴喃喃说,“现在想想——难道之前也是因为那家伙——” “当然不是啊!”音调不自觉的高昂起来。 “真的假的?”他一脸不信。 “是因为家里的事。”为了彻底打消疑虑,随口解释了一句。 “这样啊,”夏油杰正了正色,露出十分抱歉的神情,“现在已经解决了吗?” “没有……”手肘枕着膝盖,托起脸颊苦恼道,“危机感是没有了,只不过还很不理解。” “不理解?” “这个嘛——”稍微有些摇摆不定,但觉得夏油杰是值得信赖的人吧,就连悟都拿他做善恶的标杆,想想聊一下也没什么问题,“其实是遇上了超大的麻烦,会要人性命的那种,但家人却跟我说什么都不需要我做,又不肯告知实情,所以一直不能理解。” “呃,”夏油杰愣了下,“虽说不了解秋的家人——他们是那种会丢弃你不管的类型吗?” “不会吧,”我抿了抿唇说,“要丢早丢了。” 真想抛弃我,也不会让管家盯梢这么久。 “既然如此,好像也没那么难以理解?”夏油杰失笑道。 理所当然的话让人下意识坐直,投去困惑的眼神。台阶下微弱的路灯光芒洒在他面孔上,有种叫人心安的慈祥感。 “关系到家人的生死大事,不会随意对待的吧,都那么说了,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稍微体谅一下家人如何?”说着侧头看过来,“或许,大家其实一直都在默默地爱护你吧,只是不善表达,才会让你觉得捉摸不透。” 晚风毫无预兆地吹来,双唇张合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一股强烈的既视感,至于那种感觉的伊始,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我愣愣开口,“刚才的话再说一次?” 夏油杰一脸莫名地说:“不善表达才会让你觉得捉摸不透?” 摇了摇头,蹙眉说:“再上句呢?” “大家其实一直都在默默地爱护你?”他不确信说,露出讪讪微笑,“单独拿出来讲,怎么听起来有点羞耻。” 凝视着因言语而触碰的嘴唇,在明悟的那一刹被深深震惊到了,11年后的未来,五条悟埋下的某颗疑虑的种子穿梭回现今世界,钻出了泥土——是临别前他对我说的最后半截话,因为没能听完所以时常会在脑海中回放,只不过到了夏油杰口中,肯定句式变成了疑问。 原来是那么温暖的话语啊,那他想表达的,与夏油杰随口一说的,是同一个意思吗? “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有点不可思议——”瞪大眼睛超级惊讶地拍了拍他肩膀,“你们两个——不愧是挚友啊!” “哈?虽然不太明白,但这话也没错吧。”他摇晃了下手里的空罐子,“我再去买点饮料哦。” 我点点头,实际上还沉浸在发现新大陆的欣喜中。其实也不知道具体为何而开心,是破案般的喜悦,还是因为尚未明了的关怀—— 无人的广阔场地间,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了。 微弱的手机光线打在脸上,来电者是个被遗忘许久的称呼。 居然是那个死鸭子——禅院直哉。 第77章 第77章 “算我小瞧你了, 背地里还喜欢搞些小动作,禅院待你不错吧?” 刚接通就听见对面直哉熟悉的冷嘲热讽。 “大晚上的不想听废话。” “以前看是在还有一层关系的份上让着你,现在已经没有瓜葛了, 我以禅院家的名义让你把照片删掉,以后也别让我见到你这张叫人作呕的脸。” 这家伙, 还在等惦记照片的事啊, 连我自己都差不多快要忘记了。 等等, 他说什么毫无瓜葛? “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说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少在那装蒜,”电话对面, 他冷哼一声, “不是你让他们取消婚约的?” 呼吸短暂的停滞了数秒, 很快反应过来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所以是那家伙做的吧…… “喂?!你到底听见没有?!” “哦,我知道了。”喃喃回道。 “什么态度啊!?我警告你——!”对面开始囔囔起来,剩余后面的全都听不进去了。 电话外, 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 夏油杰返回了吧。 “杰,”摁掉吵闹不休的电话, 脑袋一瞬间发空了, 怔怔望着远方,“那家伙真的办到了……” “夏油杰”走到我旁边的台阶上, 蹲了下来。 “真伤脑筋啊, ”他发出抱怨声,听见那声音, 心脏瞬间仿佛漏跳一拍, 蓦地转过头去,才确信呆在身边的根本就不是夏油杰——五条悟歪着脑袋抓了抓后脑的头发, 很不甘心地说,“原本想着必须是我来告诉你这个惊喜的啊……居然被那个家伙抢占先机,啊啊,太可恶了!” 大约是从远方赶回来的,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那双未带墨镜的湛蓝瞳孔,却散发着神气十足的光彩。 滞缓一刹后,心脏开始猛然跳动。 一瞬间产生了想要抱抱他的冲动。 他看向我,又嬉笑起来:“不过确实有被震惊到嘛,看到是这幅表情,勉强算是满意吧——你现在是我女友了欸——” 没忍住伸出手,又觉得拥抱很别扭,于是改了方向摸了摸他脑袋。 “你在干嘛?”他迷惑地问。 “奖励你,”有些难以置信地说,“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啊?” “才不要这种奖励啊,又不是小猫小狗。”他不开心地按住我的手腕。 “那要什么奖励?” 五条悟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随后好看的脸庞上泛起浅浅的笑意:“比起这个,先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什么地方?” “还有点距离,边走边说啦。” 他站起身同时把我也从台阶上拉起。 炽热修长的手牵上我的手,比我更快一步地走在前方,像是坚定的路标,指引着方向。 皓白的月光洒在他白发上,像是蒙上一层轻盈的雪花。 ——不知何时月亮从云缝中探了出来。 “最近怎么大家都神秘兮兮的——”有些迷茫地说。 “马上就不神秘了,”他在前方侧着头回望过来,露出狡黠的神情,“应该做梦都猜不到我去了哪里,话说回来,这两天居然一个消息也没有啊,真叫人伤心欸。” “你不是也没发消息吗?”不以为意说。 “原来是希望我主动点啊,我明白啦!” 手指在他掌心中缩了缩,小声嘀咕道:“没说是这个意思啊——所以到底去哪里了,杰还抱怨你不告诉他。” 说起来夏油杰没有回来,那只猫也不见了踪迹。 “我去了秋的家乡,在你长大的家里见到了你的外公呢。” “什么?” 我停下脚步,既觉得是在说笑,又潜意识认为是他干得出来的事。 “这么惊讶吗?”他在前面驻足回望,用哄小孩一样的语气说,“先跟上啦。” 像是在赶时间,拉了拉我的手,继续迈起脚步。 他居然跑去那么远的地方了,还见了我的家人,是一个人去的吗,他们聊了什么…… 有太多问题想问了。 “我外公”有些紧张地开口,“他不是生病了?看起来严重吗?” “看状态挺精神的啊,”五条悟目视着前方说,“他与我讲了你的故事,以及一些很久以前的,关于父母那一辈的事情。” 晚风吹过我的脸颊,把脑袋吹得空空如也:“为什么连这种事都要跟你讲啊?” “因为实在太过真诚了所以无法拒绝吧,”他在前面轻浮地笑了笑,又收敛神色,“说起来,觉得真的很不容易啊。” “什么很不容易?” “秋一直以来都很辛苦吧,因为身上的诅咒无法像正常人那样生活——” * 【两日前,华国东方家】 “进吧。” 老人推开铭刻着繁琐复杂咒文的大门,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内室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白发少年跟在老人身后,默不作声地入内。 进门之处的壁龛间,老人于黑暗中摸索到一根蜡烛,“唰”地一下又划出一根火柴,第一抹光芒晃起一瞬间,其余烛火接二连三亮了起来,每根蜡烛之间相隔着至少一米的距离,却被无形之焰点燃。 “这是什么,简直像法术一样。”少年摘下眼镜微微睁大双眸。 “当然是术式。”老人呵呵笑道。 “但不是操作火焰的术式吧?” “因为不是那么直白的术式,所以六眼没那么好观测——这个叫做因果。” “因果?” “将我的行为认定为‘因’,蜡烛被点亮是‘果’,把一部分‘果’转移到周围同质物质上,就构成了你刚才所见的场景。” 少年愣了愣,从未见过这么蕴含哲学含义的术式,起了兴致:“只有由老爷子你起的‘因’而造成的‘果’才能转移?” “不是,不关乎我的因果,也能转变,前提是理解‘因’。” 少年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开口:“那么打个比方,马路上见到车辆撞倒了行人,可以把被撞到的人的‘果’转移给其他人?” “可以,仅仅这种程度的话,甚至能让‘果’原封不动复制给周围所有人,或者,也能让‘果’均摊给其余人——也就是说,一辆车虽然只撞了一个人,但周围人却受到了一模一样严重的伤害;也可能是,因为分摊,大家都出现不同程度的轻伤,而被撞者没有大碍。”他耐心解释完,背起手,一副吩咐的口吻说,“说正事吧,把门带上。” “哦,好的。”向来倨傲的少年一改往常,按照指令关好了门。 他转过身来,环视一圈定了定神。 “这是祠堂吗?” 上首的靠墙的位置供奉了一层层的牌位,这种场景一般在寺庙里比较常见,但东方家里这个,明显与寻常祠堂完全不同,这个位置,仿佛连空气都沾染了某种隐晦不可张扬的味道,这令少年顿时有了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上面供奉着东方家的历代先祖们。”老人走至案前取出三根香,不点自然地亮起了微光,对着正面肃穆的牌位拜了拜,将香插入香炉之中。 “我需要拜一下吗?”少年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老人没好气笑了起来:“你小子又不是我家的人,拜他们做什么?” “好吧。”少年歪了下头,有些失望地说。 “别想多了,叫你来这不过是为了方便谈话而已。”老人侧过身,面对他道,“没想到只是提了下,‘想要取消他们两个的婚约就亲自来谈’,结果真做到了,还是只身前来,胆子不小啊。” “能参观一下秋长大的地方不是正好吗,好像能更贴近那家伙了,”少年发笑道,“况且我自己的事情,带上别人只会碍手碍脚。” “那么,来这的心愿,就只是想要我们解除与禅院的婚约,同意你们交往吗?” “当然不是,”少年摇了摇头,“我想知道关于秋的事情。” 老人抬了下眉毛,好奇问:“你指的哪方面?” “全部,”简短的言语展露出他的野心,不过很快语气又沉静下来,他直截了当地说明了自己的心意,“秋表示愿意和我交往的时候,却流露出了畏缩的情绪,不明白她在害怕什么——也不止是这一件事吧,之前有大吵过一架,她表现得很崩溃还大哭了一场,应该面临了很绝望的事情,却又无法说出口——如果连自己喜欢的人、想要结婚的人的困处都无法明白,那压根就不配称为交往吧——而我认为她惧怕的事你们却很清楚,这便是我在此的理由。” “结婚?”老人挑了个字眼失笑说,“这真是个遥不可及的词汇,”见少年皱了下眉,似乎有几分不高兴,他抬手示意对方稍安勿躁,“没有要小瞧这份决心的意思,相反,你能站在我面前已经叫人刮目相看了,我也相信作为五条家的次代家主,这番举动不是一时冲动——只是对小秋来说,结婚太过沉重了,连喜欢一个人都是很沉重的事情。 ——当初把她以联姻的名义送去那边,是抱着绝对不可能与联姻对象产生瓜葛的想法去的,就她那种逆反的性格,一定会做点什么坏事出来表示抗议,更不可能喜欢联姻对象——没想到最后是这种局面,还是我们大人太自大了吧。” 他说了一番感慨的话语,眯了眯眼睛,不等对方提问,继续沉声道:“一年多的相处时间,六眼再怎么迟钝,大概也能察觉她的异常了吧——我说的不仅仅是那几只咒灵而已。” 哪里是察觉,都差点看到棺材里的真身了啊,不过这算是试探吗? 少年迟疑了下,决定模糊言辞:“啊,是有某种东西散发着危险的感觉,但那也和秋无关吧。” 老人沉默片刻,似乎陷入某种思考。 半晌才开口道:“看在如此诚心的份上,所以给你这个机会,耐心听完接下来的故事,再这之后如果打算放弃,绝不会为难你,从这扇门出去就好了,出去一瞬间,你将忘掉我们在里面所有交谈内容。当然,东方家也会拒绝你想要解除婚约的请求。” “也就是说,不放弃便能同意了吗?”烛火在他蓝色眼眸里闪烁着炽热的光芒。 “呵,哪有那么容易,”老人哼了一声,“纵然依旧不放弃,那我也要你对着这些牌位立誓,绝不以任何方式泄露接下来要讲述的所有内容,哪怕你们将来感情无疾而终,也绝对不能做出背叛秋的事情,否则你将会遭到诅咒。”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说,“不是咒灵那种诅咒,是致命的厄运与灾难。” “那太好了,老爷子只管说吧。”少年完全未因威胁的话而动摇,反倒开心地期待起来。 老人长舒一口气,面对着一整面的灵牌娓娓道来。 “故事要从很早前说起,大约距离现在数千年的某个战乱时代,这片土地上诞生了一只名为魃的生物,它的来历已经无从考证,有人推测当年持续不断的战乱不过是某种祭祀仪式,某个家伙想以数不尽的生命展开献祭,借此获得永生,却阴差阳错导致了魃的现世,它集天地怨念而生,不老不死,身体金刚不坏,无法被祓除。 ——它不入六道,不进轮回,只能被封印。它掌控前所未见的火焰,能燃尽万物,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因此人们将它称作魃,魃就如同令人绝望的天灾,成为了所有生灵的噩梦,灾难持续的年代,某些屈服的人类摈弃了人性,效仿魃对待人类的暴虐方式,以博取它的欢心,也就是那个时候出现了一个拥护它的派系。 后来,人类逐渐醒悟,团结起来,术师们跋山涉水寻求一切线索,直至找到了封印魃的方法,引魃入局,最后将它分离为两部分,一是为精神体,另一是它的肉身,不论是单一哪一面,它都再无法发挥那种毁天灭地的力量,它的肉身被镇压在北方,而精神体却在封印时被拥护魃的那批□□徒劫走了——那些家伙将魃信奉为神明,骨子里早就站在人类的对立面。 从此之后,它的精神体被隐秘起来,没了踪迹,我们知道他们的打算——想让魃重现,就必须让它拥有□□,于是北方的咒术大家肩负起了守卫封印的任务,□□徒失去魃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无法与大家族抗衡,于是选择了沉静,伺机而动。” “再后来,因为担心这段过往会给普通人类带来过于沉重的负面情绪,决议者们将它以神话的形式留存在书本中,真正的历史随着漫长的时间逐渐被非术师们淡忘。” 少年思绪发散,虽然没有聊到秋与魃的关系,但大概也能猜到,当时六眼从那具差点具现化的棺材里看到的,大概就是魃的一部分了吧。 “再说到我这个年代,那时我刚步入中年,妻子因病走的早,留下一对不足8岁的儿女,初次为人父母,没有太多教育子女的心得,只知道奉行家中一向贯彻的对儿子严苛,对女儿宽容的教育模式,加上又常年在外奔波,等回过神时,女儿已经长大了,一味地纵容养成了她刁蛮强势的性格。 后来她到了谈恋爱的年纪,众多术师家族的青年一律看不上,也没有人能忍受她的蛮横,直至某次任务,结实了一位普通商人。 ——说来也惭愧,我能自豪地称自己是一位出色的咒术师,却没法说自己是一位合格的父亲,当察觉到她与那男人的关系时,他们的感情已经一发不可收了——虽说我们家一向不干涉后辈的婚恋,但却有要求嫁娶双方必须均为术师的传统,她不顾我们反对,执意要与那男人结婚,又加上请人给她卜过一卦,是罕见大凶相,我们当然不可能同意,后来把人关在家里,她就用绝食抗议,闹到了几乎断绝关系的地步,实在拗不过她,只好妥协放她远嫁了。 ——在这之前其实也找人调查过男方的背景,只是普通的商人家庭,再上面两代,纵然有些不得体的地方,但也没有犯过大错,当时我们也不知道那一卦意味着什么。” “她得偿所愿,同时也因那段过去的时日,对我们产生了隔阂,几乎断了往来,我实在不放心,便派人暗中盯着,一去就是好几年,在监视下她一切安好,那男人对她好到挑不出毛病,不过,由于派去监视的人露了马脚,本就岌岌可危的家庭关系彻底破裂。 她完全不再与我们见面,只靠着一年一封的书信往来维持最后的联系,次年,她有了秋。 一晃又过六年,某日突然收到一封本不该在那个时间寄来的信,信里除了一些家常外,还提到他们夫妻打算带着秋去某个偏远地方旅行,在那度过秋的六岁生日,时间地点都非常明确。那时就知道大事不妙了,于是做了些准备连夜赶去,还是晚了一步。” 似乎回想起非常难过的往事,老人倒吸一口冷气,转而说起另外一个话题:“那些拥护魃的□□徒存活至今,随着时代的推移发展成了一定规模的地下组织,它们比诅咒师集团还要隐秘——并不是所有人都知晓魃的存在,他们神明的姿态和满足贪婪的馈赠成功给信徒们洗脑,不知不觉秘密发展了众多教徒。 ——在成功捣毁那些□□徒的大本营后,取得了残缺的典籍,才从中得知,原来早在百年前,教中高层诞生了一位预言神子,他准确地预言某个家族某一代族人的女儿,所生下的后代将能拥有非常纯粹的体质,那份体质觉醒后,足以成为魃新的肉身,能让魃在她身上完整降临,预言一出,□□徒便放弃解开北方封印的计划,将目光锁定在预言中的东方家、锁定在我女儿身上。” “那个与我女儿结婚的男人并非他们培养的唯一一人,也一定不是最后一人,甚至还有不少小术师家族牵扯其中,他们很聪明,知道强硬的冲动必然会输,于是采取这种日常琐碎的手段,温水煮青蛙般地麻痹我们。哪怕最终所有人都失败了,那也可以等秋诞生后再下手,但我们一旦察觉到秋的体质,便不会掉以轻心了。” “也就是说,秋的父亲一开始就——”少年勾结滚动,睁着眼睛不可置信说。 “是有目的地接触我女儿,这是一个谋划了百年的阴谋,”老人叹息一声,“现在再说回那封信,那晚赶到,魃已经与秋完成了契约,他们两捆绑成一体,只是仪式还未来得及进行,我用尽办法困住了它,强制它进入沉睡状态,并封印在秋的内心世界,用这种法子延缓仪式完成——只是,这也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我一旦死去,与我息息相关的封印便会失效,亦或者有什么强烈的外界刺激,通过秋传递给魃,让它意识到自己将受威胁,魃依旧有醒来并挣脱束缚的可能。 总之,当它再次醒来的那一刻,秋便不再是秋了。” “其实如果只是针对魃,我们也有别的法子阻止它降临,但不论哪个方法,秋都必死无疑,”老人按住桌案,沉声说,“她才六岁,什么也没做,让她替人类死去,实在有些办不到。” 第78章 第78章 明晃晃的烛光像是蝴蝶的翅膀在少年脸上扑朔, 纵然已经窥探到一二,却没想过冰川下掩埋的是这样一些往事。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合上了。 “那些教徒们是抱着独孤一掷的心态举行的仪式, 不惜暴|露大本营,也要将仪式完成, 可惜他们没能得逞, 教会被我们彻底捣毁, 成员格杀勿论,即使有散落在外的杂兵,也能顺藤摸瓜找到, 而秋的母亲幡然梦醒想要阻止时已经晚了, 她死在了魃手中, 父亲则被清河亲手处决,上一代人的恩怨似乎到此为止,历史遗留下来的难题, 却落在秋的头上。” “为了保住她, 我们擅自隐瞒了实情,对外宣称魃的精神体已被镇压, 而高层原本就打算将这一工作交由我们来做, 咒术界对我们很信任,完全没有起过疑心。” “但这对秋来说才刚刚开始, 她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 还得拥有绝对坚定的意志去对抗咒灵,不被那些从负面情绪中诞生的诅咒们蛊惑。” “那些咒灵, ”少年开口问, “也是那个时候的事?” “是的,在我与魃争斗之时, 那些东西趁虚而入像寄生虫一样依附在秋身上。” “老爷子的‘因果’,不能解除秋身上的咒灵吗?” “可以,契约这种东西甚至不需要转移给其他人,直接作废都行,但一切的前提是需要明了‘因’,这部分,只有与它们签订了契约的秋自己知道,契约内容却包含了遗忘契约内容的条件,所以只能暂且搁置了。”老人说着转面向少年,带着审视的眸光投望过去,“这些就是有关她的过往的一切了,当然,还存在着未告知的部分,在此之前,我想先听一听你的答复。” …… * 初夏的夜幕下,清冷的空气与皮肤紧贴着,是微凉的感触,与那只牵着我的手牵截然相反,始终传递着温暖的情感。 从宽敞的校园路径走到羊肠小道,脱离高专的正常活动区域,我们一路前往山林深处,再后面路变得都陡峭了,应该说走的是一段连路都无法称得上的山坡。 他以一名客人的身份,侃侃讲述了在我家的见闻,那座陪伴我十几年岁月的大房子,以及日复一日熟悉到厌烦的面孔,在他口中全然变成了新的模样。 不知道他如何说动了外公,但他似乎已经知晓了全部隐秘。 原来在我暗自窃喜自己似乎能跨出一步的时候,这家伙已经向我走来一大截。 “东方老爷子跟我说,他虽然是超厉害的咒术师,却没能当好一个父亲,后来再有一个机会,至少要做一个合格的长辈。” 他的声音从前方飘来。 “胡说,他怎么可能说这种话。”下意识反驳道。 一路踩在杂草与断枝前行,像是踏着某种未知的黑暗生物的躯体,坎坷向上。 山路似乎到了尽头,长坡放缓,密林逐渐稀少到消失,视野逐渐开阔。 “秋已经足够努力了,后面的就交给大家吧。”他说,“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还未来得及询问这番意义不明的话,思绪在登上顶的那一刻又打断了。 月色光华洒在山顶平坦白开阔岩上,白茫茫的一片,像是铺上了一层微薄的雪花。 在这样静谧的夜晚,这种偏远的位置,并非只有我与他两人。 居然是完全意想不到的组合,两人一猫同时转过头来。除去这两人。 “来了啊。”王道行率先说。 “为什么,杰也在这里?” “哈哈,不要误会哦,我也是才到不久,”夏油杰侧过头来,身旁还跟着虹龙,“——去买饮料的时候遇上了悟,拜托我过来,也是刚才那么点时间司机先生大致和我说了要做什么。” “出于某些迫不得已的缘由,这件事,秋必须在最后一刻知道才行。”五条悟拉了下我的手,指引着前方说,“去吧。” 地面上朱红色线条隐约可见,它们组成某个阵法,这大约是王家人的秘术,我看不明白。 “猫又是怎么回事?”上前两步,越发迷茫了。 “真是失礼啊,我可是这里面最重要的一环,不过看在之前也欺骗过你的份上,姑且原谅了。”它高傲地昂起头说。 它也在,这话意思是,还要再去一次未来? 混乱的大脑暂时只能想到这个答案了。 “原来这就是会说话的猫啊,真是神奇。”夏油杰端着下巴,在一旁感叹。 它对夏油杰露出了几分忌惮的神色,清了清嗓子说:“不早了,快开始吧,天元只给了一晚上的时间。” “秋小姐请到阵眼里来。”管家颇为客气地说。 五条悟紧跟在身后,几乎是把我推到里面,其余人则稍微分散了点。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现在再问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鬼也毫无意义,不过,一直困扰我的答案,大概马上便能揭晓了吧。 “等等,六眼你不出去吗?”猫蹲在我面前,迷惑开口。 循着视线回头,五条悟那家伙还呆在我身后。 “哼哼,”他发出以为意味深长的哼笑,上前站至我身旁,“我跟秋一起去。” “哈?”它露出一副无言以对的表情,“你又不是东方家的人,是进不去的。” “试试,秋的话,可以帮我做到的吧。”他抓住我的手,目光落在我身上。 “还是去那个地方吗?”我问向猫。 “是的。” “或许可以吧。”不确信回道,就像以前一齐潜入上川家的别墅那样,用结界将两人包裹成一体也许能办到。 “也太乱来了,”管家开口说,“五条君恐怕会有危险。” “没关系,”五条悟说,“这也是东方老爷子的意思。” “家主大人?” “是啊,他希望我能陪着,”五条悟摸了摸我的脑袋,脸上神色像是陷入了某个回忆,“现在想想其实被摆了一道吧,一开始就是抱着这个打算才告知我一切,真不想让我记住,那时听完回答后完全可以把记忆抹掉啊——不过,我也是自愿的。” “也没问过我的意见吧?”我不开心地说。 “噢,现在问好了,秋愿意我陪着吗?” “真敷衍啊,那就惩罚你跟着一起吧。”好像到了某种审判的时刻,偏偏不安和紧张都褪去了,释然地牵起他的手,令结界像薄膜一样覆盖过去。 因为在未来与他相遇过,所以对五条悟来说绝对不会有危险。 “随便吧,反正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对我没什么负担。”猫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那开始咯。” 话音落下,时间瞬间停止流转。 黑洞般的引力自脚下而生,迫使天地收缩,世界被卷入一张望不见头尾的画卷,那张黑暗中散发光彩的画卷又如同倒映着世界的长河,开始了缓缓流动。 看了眼旁边,五条悟真顺利跟进来了,他眼眸转动着,似乎对这一切感到很不可思议。 “还是属于自己的地方舒坦啊。”猫咪长叹着感慨一句,正了正神色,“只有在这种地方,才能使你与身上那些咒灵彻底断掉联系。” “仅仅是想达到这种效果,结界也能做到。” “但你还无法永不停歇地展开结界吧,心中所想在失去结界的那一刻总有概率传递给体内沉睡的那家伙。”猫说。 “那现在呢?” “现在是时候了告诉你了,”它说,“隐瞒了这么久,我们的真实目的是为了能让你回到过去。” “过去?”这是未想过的答案。 “我真正的掌握的能力是时间,”它解释说,“且只要亲眼见到某个人,就能看见他所对应的过去,现在,还有预示中的未来。” “所以初次见面就认出了我,还特意避免了接触是吗?” “回答正确,因为并不想暴|露自己,所以暂且选择了观望,随后通过观察你们的动向,又见到了‘山田’的真面目,于是干脆绕过你,直接与东方家的代行人进行交涉,我们之间达成了契约——第二次见面说你大难将至,那个没有骗人哦,也说过至少要我这种层次的才能扭转局势吧,嘿嘿,指的就是我自己呢——而初次见面时将你送去未来,是试验你是否具备跨时空旅行的条件,如果连门槛都过不了,做再多也是白搭,说这么多,最终目的是要让你回到过去,解除与魃的契约。” 这一次,应该全是真话了吧。 “回到过去与解除契约有什么关系?”我不解地问。 “秋还记得你外公的术式吗。”一直默不作声的五条开口了。 我怔了下,大脑一片空白:“不记得了,我竟然会连他的术式是什么都不知道?” “是因果。”他说。 “对啊,确实是因果,”有些不可置信地说,“我想起来了,初次见到外公的时候,确实把术式用在了我身上,他询问契约内容,我却忘记了,于是干脆让我也忘掉了他的术式——在那之后,即便有人提起,也会马上忘却,这一段信息总被反复抹除。” 仿佛是外公与魃的较量,而棋盘上唯一的一颗棋子是我自己。 “只有明确的‘因’才能令术式生效,所以秋必须亲自去回去看一眼,知晓契约里的一字一句。”五条悟说。 “至于剩下的疑问,那些真实的过往会告诉你全部答案。” 第79章 第79章 “听好了, 因为这次行动多了六眼,你必须时刻维持身上的结界,不能像上次那样耗尽了咒力才返回, 所以我预设了一个时间点,到了那个时间你们自然会回来。另外, 我只能感受到秋的位置, 以她为核心在时间洪流中开辟一条道路, 因此六眼绝对不能离开秋,否则会被时间冲走迷失方向,再无法回到原点。” “还有一件必须强调的事, 不要妄图改变过去, 可能会对现在的你们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 隐秘好自身别被过去的人看见了,尤其是魃——它对视线很敏感,避免与它直视。” “被那家伙发现了会怎样?它能攻击我们吗?”五条悟问。 “不知道, 你们虽无法被攻击, 但不代表它不会动别的手脚——时间紧迫,快去吧, 希望能再次见到你们。” 说完, 它的身体像是一被黑色的笔墨涂抹一般,点点消失在背景中, 与此同时, 长河波涛不再流动,又一次凝固成画, 那唯一绽放光彩的画面开始上移, 原本存在与平面的景象,逐渐立体。 与初次体验不同, 不是骤然坠入某个时间,而是时间在向我们靠拢。 “说起来,到过未来这种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啊。”五条悟捏紧了我的手,不满地说。 此时“过去”还在缓慢构建。 “没什么值得刻意提的啊,因为得不到任何讯息,呆了一会就回来了。”这时有些不敢看他了,心虚说道。 “噢,那未来是什么样的,”他起了兴致,好奇问,“见到什么认识的人了吗?” “我遇见了你,”诚实回道,不出意料地,落在身上的视线更加好奇了,巡视了眼即将完成的场景,我急忙制止他,“别说话了,小心被听见。” 其实有在原有的结界上加了一道更加隐蔽的封印,别说声音了,连呼吸都不会传达出去,但依旧不敢担保会不会被一些敏锐的家伙察觉。 他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了。 我们像是漂浮在空中的幽灵,脚没能挨着地。 晴朗的白日下,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靠在山脚,附近鲜少有人出没的样子,一只棕尾白身长毛猫坐立在车顶,管家王道行正在它面前,与人通话。 “想要我帮你家中小辈不是不行,事成之后把‘卖身契’烧毁,还我自由。”那猫说,“毕竟这事会耗尽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咒力,在那之后会失去力量,这对我来说有不小风险。后面还必须保护好我,将我好好供养起来。” “可以。”外放的扬声器传来的是外公的声音。 它扯了几个理由,没想到对面答应地如此爽快,喜不自禁站立起来,欢快地甩着尾巴:“很好,我去见一见她,你们别来插手。” 下意识和五条悟对视一眼,这说的大概就是我了吧。 回放非常简短,人物顿时定格住,似乎示意着到这就结束了。 我们像是搭上了一列长途列车,眼前的光景不过是中途到站的短暂停留,随着列车启动,风景也开始移动,然后愈来愈快,直到变成了复杂密集的线条。 “所以秋的家人让你来找它,一开始就奔着替你解除诅咒的打算去的啊。”五条悟的声音飘来,有意无意地添上了这么一句。 又不是傻子,当然也明白过来了,越是这样心情就越发复杂。 退势汹涌的时间忽地放缓,又在某一刻恢复了正常步调。 景象最终停在了非常熟悉的大房子。 ——居然是我家。 我们的视野稍稍矮了一截,但仍是游离在空中的状态,只不过叫人尴尬的是,这个场景里出现了“我”的背影还有外公。 望见桌上摆着的两张照片一瞬间,便辨认出了准确的日子。 这可恶的时间,为什么偏偏要停留在这种时候啊? 此时的“我”拿起了禅院直哉的照片说:“我选他。” 哎呀,真是糟糕。 不好意思地撇过头,回避头顶的吃人般的视线,如果不是此刻必须要牵着他,我必定撒腿就跑。 时间徐徐启程。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好生气啊,当时居然都没犹豫一下吗?” “理由之前不是也说过吗?”嘀咕地斜眼看向他。 太过分了吧,简直是在公开处刑。 “总之就是很不开心,回去想想怎么弥补我吧!”他又凶又委屈地说。 这一次,时间并未走远。 ——“怎么了?之前不是说你们家少主拒绝联姻吗?” 外公的声音吓了我们一跳,一齐顿时噤声,还好在结界稳固,没让外面的人发觉。 “既然本质上是个交易,我们认为可以不用考虑那混球的感受,大不了两个人不见面就好,您放心,在家中一定会优先照顾秋小姐的利益。”电话里面的声音清晰可闻。 “真遗憾,实际上我们与禅院取得了联系,那边已经同意了,既然如此,就把选择权交给小秋吧——不过,即使我们两家最终没能合作,先前提到的另外一件咒具仍旧可以你们交易,到时候会让清河替我过去。” 等等,这番话的意思是一开始我们家单独与五条联系过,只是被婉拒了才找了禅院,结果这时五条家又后悔了? 蓦地回过神来,仿佛弄清一切缘由,抬头望去,五条悟那家伙早就把脸侧过去了,完全不敢看我。 耐着性子等到时间启动。 我终于忍不住了:“怎么能这么厚脸皮啊,贼喊捉贼?!” 似乎是憋足了气势,回过头来骂骂咧咧道:“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他们居然都不告诉我对象是你欸,可恶,回去一定要找那两个老家伙算账!” “事到如今觉得装傻还能糊弄过去吗?”无言以对地看着他浮夸的表演。 “哈哈,说笑的啦,”稍微收敛了点不正经的脸说,“一去一来我们算是扯平了吧。” “谁跟你扯平啊?刚才还想让我哄你?要不是看到真相,差点就上套了欸?!” “哎呀,那换我哄你吧。”他丝毫没有歉意,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情。 可恶啊,这账出去再算。 ——“父亲,”相同的位置,更早一些的时间,舅舅进入房间,“陆医生说您拒绝手术。” “脑部手术风险太大了,甚至仅仅是令人失去意识的麻醉也伴随着危险,你应该知道我指的什么。” “拖着也不是办法啊。”年轻男人脸上浮现一抹焦虑。 思绪被这段突如其来的信息打乱了,原来外公病重也不是谎言,归根结底是因为拖了这么久才愈发严重吧。 半晌,听外公开口说:“原本想着等秋领悟到结界术的最终奥义,让她自己封印那东西,看样子是来不及了——我会向先祖寻求启示……” “那怎么行?”舅舅打断他,“那可是折寿的法子。” “哦?要么你想一个。” 双方陷入短暂沉默,气氛变得凝重了,就连我这个局外人也觉得沉闷,与祖先建立联系这种事,也只是听说有这么个秘法,具体关窍只有历代家主才有权知晓,它居然需要这样的代价。 “父亲现在的状态都不一定能承受那份代价吧。” “胡说八道,我可是要长命百岁的。”外公冷哼一声。 “您的病情还是未知数呢,仪式失败不是白白折损寿命?如此情况只会让你们两个同时身处险境。”他徐徐善诱,然后正色说,“所以,这件事就交由我来做吧。” 外公望着他,欲言又止。 “姐姐的事我也有错,小时候明明要好到无话不谈,长大却想着必须在咒术界有一番作为,必须超越父亲,却因此忽略了亲人的心情,一开始她与我聊起那男人总是敷衍了事,见我也冷淡,就再也没向我倾诉过——如果能早点明了她异动的情感,在一切萌芽前摧毁那颗种子,也不至于是现在的结局。 如今姐姐走了,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为自己而孩子付出点什么,是天经地义的事,父亲也没必要一味承担了。” 干燥的空气叫人喘不过气,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每一段言语都超出了我对他们的认知。 像是有把锋利的铲子不由分说地心脏坏死的部分挖去,又用崭新的血肉填补进来。 但其实早已经习惯了原来那破破烂烂的心脏了,这颗完整的心脏承载了太多东西,我不想面对,也一点也不想要它。 仿佛察觉到了退却心思,五条悟握紧了手,不让我有半分逃跑的机会。 “看,你舅舅很疼爱你啊。”他整个人靠过来,在我耳边低声说,这一刻的语气与形象,与十一年后的他产生了无比熟悉的叠影。 “这种事我根本就不知道。”我用干涩的语气狡猾辩驳起来,顺便以此理由平复某种亏缺。 “我算是明白了,”他笑了笑,“你们真不愧是一家人啊,好像没到关键时刻都不会表达自己的心意——有时候甚至对我这个外来者都能讲述一二,偏偏到了血脉最亲密的人面前做不到坦率。” 冷哼一声,没去理会。 真是好烦,他一定明白我想要回避的心情,为什么还要说出来呢。 “我知道了,你去做吧,”思量再三,外公说道,“小黎那边……” 小黎是外公对舅母的称呼。 “我会去说。” “你先去请示,七日后的答谢我来做。” “好。” 交谈结束,时间列车再次行驶起来。 这一次它似乎加快了速度,在空隙中疾驰起来,不过,纵然看不见场景,也能听见无数杂乱的声音,有交谈,有低语,有嘶吼也有诅咒,绝大多数都围绕我展开。 凌乱的线条与吵闹交织,一时间叫人头晕目眩。 有预感这次会抵达较遥远的时间了,甚至有可能一次性回到六岁的时候吧。 时隔多年,终将再次面对那个家伙。 这一回,必须做个了结了。 第80章 第80章 预想中那片充斥诅咒的场景并未到来, 时间仍然停留在我家,地点却从地上换到了地下,眼前是一条通往封印室的狭长走廊。而双脚距地面只差咫尺的距离。 走廊尽头, 封印室的门被打开了,外公从里面走了出来, 将门再度合上, 几乎不需要思索, 一瞬间便明了现下处于人生的哪个阶段——是被接回东方家的第一日,外公说完一番难以理解的话,将我独自留在地下室。 只记得比起与咒灵对抗日渐麻木的日子, 更叫人绝望的是他离开时果决的背影, 当时他是我唯一的曙光, 也不一定非要是他,任何一个人类都行,只要不让我一个人——我不想被丢下。 具体在里面呆了多少天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那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是人生第二个不愿想起的回忆。 此时“我”就在房间里面, 仅仅隔了一扇封印的大门。 不太能明白时间停留于此的意义何在。 外公背贴着门,长吁一口气, 他的外貌并没有因回流十年的岁月而看起来更加年轻, 反倒比起出国前见他更加沧桑,衰老的脸上呈现着数不尽的疲倦。 “哒, 哒, 哒——”稳健的脚步声在这地下长廊回响起来。 与五条悟不约而同回过头,来人是王管家, 对比之下, 这个时期的他身上那股独特的古板气质还未修炼成型。 稍稍靠边站了点,让出位置。 管家手握雨伞目视前方, 漠然越过我们,在距离外公大约3步的距离停下。 “家主大人,外面下雨了,我接您回去吧。” “东西带来了吗?” 管家稍微迟疑了下,从口袋拿出一盒火柴递过去。 外公接过去后就着门席地而坐,从腰间束带抽出一杆烟斗与荷包操作起来。他的动作很慢,慢到产生了时间放缓了的错觉,烟火着配合娴熟的操作燃起,同时燃烧的还有难以言说的疲惫,老人的“老”,就是从这种故事感上体现的吧,一眼望去就像是一株经历了无数风霜,到最后只剩下枯枝烂叶而衰败的老树。 “您戒烟很多年了吧。” “是啊,”深吸一口吐出云雾,他眯了眯眼睛,陷入回忆道,“上次吸烟是什么时候来着。” 管家欲言又止,最终选择沉默。 “你先回去,我留在这。”外公吩咐一声。 “里面的封印很牢固,不会出差错,实在不放心请允许我来照看吧。” “不是这么浅显的问题啊——”他自嘲的笑起来,一向锋利的眉眼染上挫败的神色,“老实说刚才是逃出来的,那孩子哭着说让我不要走,结果跑得更快了,叫她失望了吧。” “这是迫不得已的事。” “孩子又不能理解。” “秋小姐长大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算了,听起来是很了不得的奢求啊,孩子只会认为我们是对她弃之不顾,把她丢进咒灵堆的可恨大人,她不怨恨我就谢天谢地了,”他仰望着天花板说,“现在想想,我真的是个很失败的父亲啊。” “您多虑了,”管家宽慰说,“少主就很优秀。” “那不过是他自己争气,”老人吸了口烟,“唉,回去吧,至少在这呆着,我还能稍微没那么内疚。” “好吧,请您保重身体。”面色些忧虑地说完,将伞立在墙边,转身离去了。 不知是否是空间狭小的缘故,总爱在旁边调侃的五条悟这回不出声了。 神色黯然的老人静静地守在门口,一口一口抽着他的烟杆,仅是相隔着薄薄的一扇门,那里便是十年前的“我”,能深刻明白那里面的人正陷于什么样的挣扎中。 我不能为自己做什么,就和外公一样,连一句安慰的话语都不能有,这时候谁出手帮了“我”,恐怕也就没有如今的自己了。 ——这一瞬间,我好像理解,原谅了他们,也成为了他们。 “列车”启程了。 “在想什么?”五条悟蓦地开口说。 “没在特意想什么。” 只是有种莫名的释然,但现在说这种话似乎又太早了。 “知道我在什么吗?” “你在想什么?”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超级想给个温暖的抱抱呢,如果没有这个的话。” 他抬了下紧握着的手。 感到一丝窘迫,小声嘀咕道:“我同意了吗?” “自己的女朋友当然可以抱吧,你也可以随时抱我欸,别这么苛刻啦。” 这家伙简直就是气氛调节大师,三言两语把人从刚才的沉重情绪中带了出来。 然而轻松的氛围也只持续了这么几秒。 像是得到某种启示,我们同时噤了声。 如同行驶进了某座漆黑无光的山洞,光线黯淡了,这光影转换的瞬间,心跳滞缓了一下。 “来了。”五条悟定睛望向远方。 音落,裹挟着诅咒的狂风疾驰扑来,呼啸着,掠夺着,气势汹涌几乎令人无法呼吸,又过两秒,风停止了,但那股压抑的感觉始终存在,就像是坠入了诅咒的深海海底,脚已经踩踏上地面,却因为厚重的水压难以前行。 因为长期与诅咒相伴,我是能很快适应这份恶心感,五条悟似乎没那么容易了,稍有凝重的脸上微微皱起了眉。 在这片无垠的黑暗中,细密的空气忽地流动起来,某种庞然巨物带动了它,一股寒意猝不及防地袭击脊髓直奔大脑,脑袋顷刻间便宕机了,只剩心脏猛烈狂跳,神经紧绷着弦。 是它,那个困扰我十年的,真正的噩梦。 出于本能地望向那只几乎与我擦身前行的怪物,它像个小型巨人,身披染血的古代盔甲,肩上挂着长长的披风……一只忽然手盖上了眼睛,随后脑袋被五条悟扒了回来,真是好险,差点忘了,那家伙对视线很敏感。 即便避免去观察对方,也能通过那股骇人的咒力感受到它已经越过我们,在前边停下。而现在,紧挨着我们的是不计其数的咒灵。 明明是在无光的黑暗里,却能清晰分辨周围一切,某种黑色的光亮映照了它们的轮廓。 这些咒灵们紧随魃的脚步,似乎默契地按照实力强弱排好了长队,最前面全是些熟悉的面孔,这些家伙一方面是受我的吸引而来,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追随魃,那怨念中的产物与咒灵本质极度相似,唯一不同是它具备真实的□□,对咒灵来说,它简直就是终极。 记忆中,随着的魃现身,咒灵们会为它狂欢。 对了,怎么没有声音? “嗡——” 一阵嗡鸣从脑海里响起,似乎是某种前兆,终于,杂乱不堪的喧嚣顿时围绕着我们起此彼伏,如同骤然取消了静音的影片。 结界中我们两个的听觉大概是处于互通状态,他应该也是突然听到的声音,皱了下眉。 下意识向他贴近了点,见他低头看过来,用夸张的唇语表示:“还好吗?” “没事。”无声回道,然后指了指前方,示意最好能靠近一些,担心一会听不见契约内容。 旧地重游,好像没那害怕了——确实非常压抑,但远不到印象中成为砧板上鱼肉的程度。 一直以来,困扰我的童年时期对它产生的恐惧,随着漫长的岁月流逝,这份恐怖不仅没有被消磨反而越来越深刻,现在我早已不是那个时候无法反抗的小孩,也更不必惧怕它。 一步步小心谨慎地靠了过去,虽说只是背影,也尽可能避免用视线触碰它,但余光里依然瞟见了魃如枯枝的手指尖,吊着的女人尸体。 她已经没了气息,失去生命的躯体就像是一只任人摆布的玩偶,悲凉地在空中摆动。 “东方秋,”男女老少交织混杂的声音同时响起,旁边咒灵们的吵闹戛然而止。 没能忍住倒吸了口冷气,因为呼唤我名字的这些声音,全部都出自面前这个如同巨人的魃的口中,也因为这预示着决定生死的时刻即将到来。 它松了手指,让尸体“啪嗒”地落地。 又用枯槁的手指钳住“我”的头颅,轻松地提了起来,巨大的体型差异下,使得“我”在它手里就像只还不会飞翔的幼鸟。 “你因我而生,这是你的荣幸,”它把人拎到自己脸前,四种腔调,四种情绪,同时开口,“现在是展现你价值的时候了。” “与我订下契约,”男人肃穆的声音说,“可饶你不死,”小孩嬉笑道,“助你成王,”女人用妩媚的口吻说,“你可愿意?”老人沉声道。 对面没有回答。 “不说话会死,拒绝也会死,像你妈妈那样。”四道声音齐齐开口。 “愿……愿意。” “乖孩子。”魃愉悦道。 “一,”小孩声音说,“自愿交付身体。” “二,”女人说,“自愿放弃未来。” “三,”男人道,“灵魂自愿沉睡,永世不再苏醒。” “四,”老人道,“忘却以上内容,契约成立。” “东方秋,”四道声音合为一体,“你同意吗?” 心脏“咚咚”直跳,怒火难以遏制地涌上心头,不可否认这一刻确实产生了想要打断他们的想法——如果不是五条悟始终紧紧拽着我的手——不知不觉间掌心因紧张出满了汗。 “我同意。”6岁的“我”木讷地说。 话音落下,自他们脚下泛起了一道黑色的光芒,光亮开始向外急速延展,组成一根根复杂曲折的条线。 契约已经生效了,现在是它举行的夺取我的仪式。 预定中,外公很快就要到来。 而我们的任务已经结束了,现在先远离这个场景,等到时间计时结束,自然而然就能回去了。 转头看了眼五条悟,他面色凝重地望着前方,远比我更沉浸在其中,眼里满是—— “嗯?”诡异的声音发出疑惑,同时布阵光芒放缓了,它扬起披风,将即将到手的身体包裹起来,愤怒道,“是谁?!” 什么? 怔愣了一下。 难道说它发现我们了——开玩笑的吧—— 反应过来刹那,它以加速了般的姿态转身,一张发青的男人脸紧贴过来,同时我被拉到了五条悟身后,它鼻子嗅了嗅,贴着脸面,紧紧凝视着无法看见的五条悟。 “啊——”魃的面孔变幻莫测地笑了起来,发出了男性的声音,“我说怎么会有杀意,”又用女性尖锐的嗓音咯咯笑起,“原来是溜进来一只老鼠。” 80-90 第81章 第81章 这家伙, 居然靠杀意发现了我们?! 脑袋陡然宕机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在喉间,一时间发不出声来, 连呼吸因此而阻碍住了。 “真是叫人惊讶的结界啊,这么近的距离……差点把我都蒙骗了, ”它伸出长指, 用奇长的指甲想要去触碰, 却在咫尺间主动停下了,“你,不是这个时间的人吧, 噎鸣的手笔吗, 咦?”那张青白的脸上浮现疑惑的表情, 它的眼眶被满满漆黑的瞳孔覆盖,瞧不见眼白,大概率并未真正看见我们, 只是察觉到了这里有人存在, 脸上的神情随着四种不同的声音时刻变幻,说话间, 张合的嘴里露出两排嶙峋可怖的尖牙, 充斥着不详气息的黑雾从口中吐出,“为什么会有她的味道?”提出疑虑的瞬间, 它似乎明悟了什么, 直起上身,用年迈者的腔调发出厉呵, “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啊, ”五条悟蓦地开口,我愣了一下, 一脸惊异地抬眸望向他,这家伙竟然直接对起话来了吗!? 他用讥讽又不耐的语气继续说:“大块头,你失败了啊。” 对方动动作一滞,明显是隔着结界也听见了嘲讽的话语。 在它怔愣之际,头顶骤然传出一声轰然巨响,像是从天而降的巨大陨石砸在了穹顶,一道道龟裂接连响起,这势头似有天崩地裂的趋势。 “什么?!”魃望了眼上方,咬牙切齿道,“是——他!” 刚还压抑的氛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如同溺水者获救,胸腔随着大口呼吸急促起伏。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回去,脑袋里只剩下一道念头——必须逃走。 “快逃!”我后退一步,拽了下他的手,仓促大喊。 这一声仿佛与时间远方的某一点产生了共鸣,背后蓦地产生了一股吸力,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 “休想逃!”它怒吼一声。 泛着微光的漆黑影子从对方脚下窜了出来。 “才不会逃,大块头,我们未来见。”他悻悻地立在原地,不见半分慌乱。 悟这家伙,都什么时候了呈这种口舌之快做什么?! 受那股跨越时间的引力影响,我们已经被动远离的当前时间,就像是列车刚启动时需要一段时间加速那般,那些声音不像之前那般难以捕捉,有几个熟悉的声音从耳畔掠过,不由自主地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得到了另外几把非常重要的钥匙,心跳激动地加速跳了起来。 “有点麻烦了啊,”五条悟表情严肃地望着地面说,“这家伙为什么能跟上来?” 我回过了神,循声望去,在如同隧道般的空间内,一抹黑影正在后方穷追不舍,那速度比似乎比我们略胜一筹! “怎么会——”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它凭什么也能跨越时间? 黑影瞬间窜至脚下,像是在坚实的地面霍然开辟出一条通往地心的通道,身体顿时腾空了,伴随着失重感直直下坠。 好在我们很快停下了,但不是坠地,而是毫无征兆地停止了下落的行为,身体轻盈漂浮起来。 “这,这里是……哪?” 莫名停留在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崭新空间,环顾一圈,无垠广阔的空间中,有星星光亮闪起,那些光们点有近有远,时而鲜明,时而微弱,似是会呼吸,这片瑰丽奇妙的景象令人产生了置身于浩瀚的宇宙的错觉。 有些迷茫地望了望五条悟,目光专注地落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看来是被困住了呢。”他收回视线,朝我扯了个勉为其难的笑容。 “我说啊,刚刚那种时候了怎么还想着嘲讽它啊。”回想起叫人紧张的时刻,发出不满。 “实在太憋屈了,忍不住的欸。”他态度轻浮地说,“反正都被发现了,无所谓了吧,当知晓契约内容的你回归那一刻,老爷子留在你身上的‘因果’便会生效,再也没必要怕它了啊。” “唉,”无奈地叹了口气,说的也有道理,随即某个念头一晃而过,有些担忧起来,“契约是可以顺利解除了,但那个动静一定会让它惊醒挣脱封印的吧……” “那种事情不需要担心,就算它出来也没关系,已经提前做好准备了。”他胸有成竹说。 “是吗。”有些将信将疑说,“所以才要放大话?” “比起这个,如果回不去的话,一切都是白搭呢。”五条悟转而道。 交谈间,他目光始终在周围巡视,凝重的表情忽地放松了些。 “有什么发现吗?” “确实有,”他扬起自信的笑容说,“这些星星背后各有通道的样子呢。” “啊——?”有些迷惑的开口。“具体是什么意思?” “是属于不同人,不对,不同生命的时间。”他补充说。 “这也能看到吗?!”诧异地脱口道。 “应该不会有错,”他说完,不远处一粒星星自行移动在他面前,原本只有石子粒大笑的光点膨胀了起来,顷刻变为了一扇不规则的狭窄门,仅凭肉眼从外无法看清里面的光景,他那种眼眸的视线并未在门上交汇,而是望向了更远方,更加笃定了,“果然如此呢。” “那,我们要进去吗?” “别啊,着只是一只普通动物的时间,进去就完蛋了。” “啊?所以你就这么草率地打开了吗?”不可思议说。 “没问题的,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六眼在这里面,简直是作弊一样的存在啊。”他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缓解气氛,神情自始至终也未彻底放松下来,“——真奇妙,其实我们是在一个广阔的时间里啊,这片宇宙大约属于时间这个概念本身,真是宏伟的展现,每颗星星可以打开对应生命的时间的通道,可以理解为捷径。” “也就是说要找到我的星星才能回去?” “不是这样,”他有些苦闷的笑起来,“无法形容那种感受——即便不属于星星的位置,秋看不到的漆黑的地方,还存在着密密麻麻的裂缝,那可比星星要密集多了,看得我简直头晕目眩呢,我猜那些裂缝可以通过咒力打开吧,就像那大块头的影子一样,也就是说,不通过星星,找到对应时间轨道上的裂缝,依旧能回去吧,但笨蛋才会有捷径不走啊。” 他朝着面前近点一指,那颗对应的星星仿佛有所感触地游移到了我们面前。 仅仅从外形上看,它与刚才那颗并无不同,真要硬着头皮找,好像更加明亮一点。 “这才是秋的时间,也是我们的原本的轨道——我想,其实如果能记住坠落前的坐标,也有希望返回,因为那个裂缝离我们不远,但在毫无参照物的立体空间几乎不可能做到,哪怕有六眼,大概率也会迷失方向,所以只能从这走。” “这也……太厉害了吧……”实在有些震惊了,如果没有六眼,这回一定完蛋。 话又说回来,那个杀意是五条悟泄露的吧,好像与我无关欸…… 算了,绕了一大圈,有解决办法就好。 眼前的星星如出一辙地徐徐膨胀。 “啊,其实这都是推测啦,也有一定风险哦,谁知道我会不会看走眼呢。”五条悟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没关系,”我朝他笑了笑,“我相信你,反正要死一起死。” 他呆愣了一下,无奈地笑起来:“后面一句太丧气了,驳回。” 刹那,有什么东西从我们脚下一闪而过,那速度宛如雷电,实在太快! 回神瞬间,漆黑的影子化作一张长满獠牙的巨口,将那颗正在膨胀的星星吞了进去。 那张嘴扬起一抹笑容:“真了不起,你是我见过第一个能勘破此地的人类,不过就算如此又能如何,不会让你们如愿的——东方秋身上的咒力所剩无几了吧,耗尽后即便找到了裂缝,也打不开通道,你们的灵魂将注定在此迷失消亡,真可怜。” 说罢,影子与吞噬掉的星星一同碎裂,化作了粉末。 实在来的太过突兀,不仅是我,就连五条悟也没能反应过来。 “我们……”绝望地开口。 “别急,不是只有你一人有咒力。”五条悟抢先一步说。 定了定神,才想起来他也可以使用咒力,一路上因为有我的结界存在,消耗咒力的只有我一人,但谁也不能保证,失去结界的五条悟会变成什么样。 “况且还有别的路。”他坚定地接过话,“不过,有一点没错,你不能再消耗下去了。” 随之又有一颗星星移动到面前,通道展开间,光亮在空洞的空间内愈发亮眼。 “这是谁的时间?” “现在还相信我吗?”他又问了一次。 “当然啊。” “说的也是啊,我也对自己很有信心呢。”好看的面孔上彻底舒展了一个坦然的笑容。 “什么意思?”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听起来怎么这么叫人不安? “没什么,就是字面的意思啦。” “等等,你还没说现在这个究竟是什么啊,我的那颗星星不是已经没了吗?” 黑暗中那道刺目狭窄的门成型了。 “嘿嘿,你进去就知道了。”他神秘兮兮地说道,掌心一松,脱离刹那,结界也从他身上离开了。 “你在做什么啊?!”心跳停滞了一拍,无比震惊地大喊起来,反手去抓却扑了个空,“不要命了吗?!” “别怕,勇敢往前走,秋,”似乎早有预谋,五条悟的手掌已经贴上了我的背脊,用力往前一送,随着身体进入光门,眼眸里顿时只剩茫茫一片白雾,以及残留在耳畔的余音,“回去等我。” 第82章 第82章 假设时间可以流转, 所做的一切决定都再给一次机会挽回,那么在进入时间空隙前,我绝对不会同意让五条悟跟着一起。 进入了光门, 那个唯一的出入口便消失了,似乎瞬间明白了为什么他要松手——这扇门只足够一人通行。 那个笨蛋!!! 他凭什么都不商量一声擅自行动?!哪怕他有那个自信, 至少也该和我讲解一下吧!? 等回去了一定要暴揍他一顿!!! 其实很清楚这种愤怒毫无用处, 但好像只能用愤怒去掩盖心底的惶惶不安, 如果不是倚仗着去过未来,亲眼见过五条悟还好端端地活着,还有那番自信满满的发言, 恐怕自己再难以维持表面的平静。 实在太乱来了, 他就没想过我此时此刻的心情吗? 按捺住复杂的思绪, 逼迫自己先着眼面前,对了,最要紧的是先回去, 才能知道那家伙的状况。 万一有什么……不, 不会有万一,我得相信他。 定了定神, 扫视一圈。 脚下正踩着一条石板路小道, 小道一面砌着古香古色的宅邸外墙墙,一面一大片深幽的树林静静伫立着。 花绒一样的雪静谧落下, 石板, 墙顶,草地, 树梢皆数挂满了白色的结晶, 天空同样被这抹纯白照得澄澈。 这般安逸的雪景,差点让我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这里究竟是谁的时间, 心中仿佛有了答案,但在得到印证前…… 不远处两道人影映入眼帘,女人一袭淡雅整洁的和服,面容被伞缘遮掩看不太清,用纤细的手撑着和纸制成的油纸伞,旁边跟着位孩童,同样穿着古典服饰,两人面朝着这边,徐徐走来。 湛蓝的瞳孔,银白的发色,纵然身高缩小了大半,五官更加稚嫩了,也能一眼分辨出他的身份,亲眼见到幼时的五条悟,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和高专时期的他截然相反,看不到总是挂在脸上的不正经的神情,哪怕不与他产生交集,仅仅是远远观望,也能从他身上明显感受到一股倨傲且不可一世的疏离感。 不过,这些都不是我现在应该考虑的事情,也没有要与他交谈的打算,不主动干涉过去他人的行为,才不会与现实时间出现偏差,总之,必须快点回去。 思绪着,我也开始顺着道路前进起来。 回去方法大概有两种,一个是主动一次性将耗尽咒力,就如初次从未来返回一样,但我并不在自己的时间轨道上,不知可不可行,一旦失败,后果无法挽回。 至于另一个,隐约有点眉目,倒是可以多做几次尝试…… “你是——”幼年时期的五条悟悠然开口,他停下步伐,双眸笃定般地落在我身上,语气冰冷,“什么人?” “悟?”伞下女人转过头,用温和沉静的嗓音疑惑问,“怎么了?” 周围安静得只剩下雪落下的声音。 这家伙的眼睛,从小时候就这么难缠了啊。 即便无法用肉眼看见我的存在,但六眼观测到了异样的咒力和结界了吧。 空气顿时陷入短暂的沉默,我才不会因为被他发现就停下,脚下继续前行着。 这样的举动在他看来似乎变成了某种挑衅,年幼的悟扬起结好印的手。 旁边的女人也察觉不对劲,不安的追问起来:“到底是怎么了?” 随着移动,幼年悟的目光始终不曾从我身上挪开,细节尚不完善的术式在他指尖蓄势待发。 看来是认真的啊。 “你到底……”几乎是与他擦身而过之际,他怔愣了一下,指尖咒力消散了,“是什么人?” 两次质问,但看神情好像是在我身上察觉到了什么,连我自己也不太能明白。 “站住!” “悟?!”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 他探手抓来,几乎就要够到我,还好及时后退一步躲开了。 “我要回去了,”忍不住脱口道,本想等到无人的时候再做实验,理论上是不会被听见的,但五条悟总会带来一些意外,“必须回去了!” 似是水滴没入平静的水面,清脆的响声在脑内回荡起来,裹挟着意志的声音从远方而至。 “找到你了。” 是猫。伴随声音而来的还有熟悉的引力,在看不见远处,穿越时间的力量于往昔与现实架起了一座桥梁。 “慢着!”似乎察觉到我将要离去,幼年的悟喊出声。 分神刹那,一只冰凉手掌透过了结界,拽住了手腕!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差点把我吓到心脏骤停! 第一时间利用结界将他排斥出去,身后女人也及时按住他的肩膀:“悟,不要胡闹了!” 好险,如果脱离时把幼年悟带走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无形的力量将我缓缓托起,面对年幼的小朋友,单方面地做了告别:“我们未来再见。” * “所以,突然来这么一出究竟是怎么了?”见对方镇定下来,女人带着几分抱怨无奈开口。 “没什么。”他收回视线,表情依旧没能释然,垂下眼眸,用微弱的声音喃喃自语,“怎么会有我自己的气息……” * 和预想的一样,从魃的面前脱离不是因为回到过去的时间恰好结束,而是因为我那声呼喊被听到了吧。 但在时间宇宙那块空间不行,那一处显然不是任何一方可以插手的位置。 至于五条悟的时间——现实中的我正与五条悟相处与一起,所以能够联系上?亦或者,是我和他的时间线有共通之处从而更好寻觅? 光影交错,属于五条悟的过去在眼前一帧帧迅速回放,实际上根本无暇顾及那些画面,我只在乎回去后,是否能见到他。 越是如此,好像越发不安起来。 并未去计算在里边呆了有多久。 一个恍惚,回神,睁眼,属于夏日夜晚独特的青草绿叶的味道若有似无的没入鼻息。 我正站在大一片平整光洁的山岩上。 “秋!?回来了吗!?” “所以是成功了?” 微凉的空气透过将人掩埋,唯独带来温暖触感的是掌心对掌心,皮肤紧密相握的双手。 “出了点差错,只回来一个。” “什么?!” “麻烦大了啊,六眼似乎丢了。” 惊愕与交谈从耳边飘过。 意识回归完整的瞬间,埋藏了十年的术式生效了,像是捆绑着灵魂的纽带骤然断开,灵魂获得自由,又像是无声的影子突然从脚下分离,身体不再受束缚。 一切转变全在瞬息之间,又来的悄无声息。 但内心世界全然不同,那片黑暗的世界发起了剧烈动荡,在一层层瓦解崩塌,那个被不详黑棺压制之物开始苏醒…… 视线恢复之际,怔怔地望向身侧,那个紧挨着我的家伙。 我是顺利回来了,他却像一塑雕像僵硬地立于原地,身体纹丝不动,无神的双眸望着空无一物的远方,如果不是呼吸还保持着,简直如同一具尸体。 “悟——?”有些迟疑地开口。 “秋,你们发生什么了?” “还不能进去!夏油,那东西要出来了,会被牵连的!” “五条悟?”又一次小心翼翼的呼唤了遍他的名字。 得不的任何回答。 这不可能,也不该会是这样——确实,必须承认那种地方就和人类被丢在太空一样,失去了指引,和死没什么区别。但他承诺过我,我也在未来真真切切见过他。 难道未来被改变了……不是说不可能被改变的吗…… 这一刻,甚至只能用否定未来的方式来印证自己的内心。 必须得做点什么。 回过神来,视线定格在端坐地面的猫上:“再送我回去一次,我要把他带回来!” “很遗憾,这不可能。” “为什么?!” “给你们开启通道已经耗尽了我的咒力,短时间内无法在使用那种能力了。” “那要多久?” “谁知道呢,三年,五年?这都算少的。”它若无其事地说。 绝望的答案令大脑顿时失去了思考能力。 “不应该是这样……也不能是这样……” “别愣着了!秋!你现在更应该关注的是那家伙,他什么时候会挣脱封印!?”有人在旁边大喊。 “如果只是开启一条缝隙,让我进入那个时间宇宙呢,你知道我要表达的意思吧,应该不需要什么力气才对。”就连魃都能轻松办到,它不可能做不到。 内心世界深处,黑棺里一下一下重击敲响着。 “你疯了吧,到那种地方和送死有什么区别?能够回来就该谢天谢地了,是六眼做的吧,现在要枉费他所有苦心吗?” “我要找到他,”我无法控制喉咙里颤抖的音腔,但意志却无比坚定,“如果不能找回他……找不到的话……” 确实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但也只能寄希望于上百亿分之一的概率,企图进入他的时间,我会用改变过去的方式,改变他现在的命运。 这种想法和发疯没有区别,但我很清楚如果仅是因为这样让我失去那个家伙,那活着对我来说就没有意义了。 “我拒绝。”它无情地摧毁了我最后的希望。 “你……!” “这是怎么了?”怒火被旁边的声音骤然打断,是耳熟能详的,目中无人的语气,胳膊被人抓住拽了回来,“在为我吵架吗?” 不可置信地转过头,错愕中,五条悟恢复神采的脸上扬起倨傲的胜利者笑容。 “我回来了,秋。” 第83章 第83章 虚惊一场。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词汇了, 亏得某个不按常理出牌,又总不令人失望的家伙,我才有了如此深刻的体验。 而这个让人担心甚至脑补到死亡……又差点惹得我忍不住落泪的家伙, 此刻不仅毫无自知之明,脸上还挂着自满的笑意, 真叫人火大! “你是蠢货吗!”怒气冲冲地上前揪住他的衣领, “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啊?!” “啊, 当然是为了能让秋回来啊。”他轻描淡写地说。 “那也好歹商量一下吧?!你倒是会充当好人,就没考虑过我的心情吗?” “是吗,所以秋现在是什么心情?”手掌蓦地覆上了我的拳头, 宽容地包裹起来, 语气正经了点, “提前商量的话,你一定不会同意的吧。” 被这一举动吓了一跳,我后退一步, 顿时咋了舌, 半天说不出话来。 是的,我不会同意这么乱来的方案, 事到如今也没有立场去责备他。 “别打情骂俏了, ”不远处,另一边猫突兀打断谈话, “严肃点。” “哈?”扭过头, 不爽地看向那个刚才拒绝我的猫咪。 “确实如此呢,连我都要看不下去了。”夏油杰闷声说。 “秋小姐, 还没到大团圆的时候。”管家接过话。 上一秒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 一语便被拉回现实。 对了,还有一场烂摊子需要收拾。 猛然惊醒过来, 内心世界中铁链哗哗作响,那根如古老蟒蛇的束缚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碎裂声,一张张黑色咒符被外溢的咒力烧成灰烬。 显然它已经醒来了,要不了多久,便会挣脱黑棺。 黑色雾气借着棺缝不断溢出,直入现实,于空气凭空升腾着,缓缓萦绕在周围。 “契约呢?解除了吗?”五条悟问道。 “解除了。”正式因为解除了契约,才会令里面的怪物应激般地醒来,“那家伙快要出来了。” “请五条君先离开法阵,顶替噎鸣的位置,”王道行说,“秋小姐,它进入现实那一刻,你也得出来,另外一边拜托了,夏油君。” “交给我吧。” 外面的三个家伙已经自行分散站开,呈三足鼎立之势。 “噎鸣?”五条悟重复着难以拗口的陌生词汇。 “这是我的原本名字,仅仅是名字也有可能唤醒那家伙,所以一直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呢。”猫说,“但这不重要,名字对我来说只是个代称。” “欸,还真是奇怪的名字啊。”五条悟退了出去。 “待会可能会有外界力量吸收各位的咒力,请不要惊慌,这是维持法阵必要条件。”王道行说,“秋小姐,你出来后负责接替我。” 王道行和我一样,是没有术式但拥有一定咒力的类型,只不过他的咒力要稀少得多,但他依旧强大,某些方面有着超出认知范畴的奇特天赋。 话音刚落下,伴随一声轰然巨响,内心世界里那只黑棺与铁链瞬间化成焦炭,与此同时脚下黑雾浓稠得如同一滩墨水,极具压迫感的强劲力量从中涌现,不做半秒停留,跃起翻滚着脱离此地,那些黑雾被无形的墙面阻隔在其中,再不能外泄。 “何为?”如墨般漆黑的雾气下混合着四种不同声音的腔调齐齐开口,“为何就是不肯放弃——” 身披被血浸染的黑红的盔甲,超常规如小巨人般的体格于雾中徐徐显现。 寒毛不自觉地耸立,一股冷意窜上背脊,真正于现实再次面对这个家伙,骨子里本能的畏惧依然残存。 “要用这个阵法封印它?”拿不定主意地转头,看向王道行,“太勉强了吧?” “这只是一个压制阵而已,封印还远远不够。”他面色凝重地从衣兜里拿出一把枪,朝着天空开了去。 弹药升空,在高处炸裂开来,绽放出红色的光彩点亮了夜幕一角。 “悟,那家伙在说什么啊?”夏油杰缓和气氛似的问。 “谁知道呢,原本我还能听懂的欸,出来后就不行了啊。” “啊,这东西有可能调服吗?”杰转头看向我。 “那该怎么办?”无视那两个此时还能聊些无关紧要话的家伙,有些焦急地追问,“还有那信号弹又是什么意思?” “很遗憾,它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咒灵,咒灵操术恐怕没用,”王道行解释说,“十分钟,各位请坚持十分钟,封印它的咒物已经在路上了。” “路上?”诧异地重复了一句,有能封印魃的咒物存在并不稀奇,但除了我们,还有谁可以支援…… “东方秋,”四道声音从阵内响起,“你会后悔的——” 咒力化作黑色火焰,开始在三角之内燃烧,地面上隐没的法阵泛起红光,似乎在与之对抗。 “那个火焰能吞噬一切,包括咒力,吸收到的力量再度转化为自身的火焰,以此生生不灭,”王道行说,“而任凭术式如何怎么变化,它的本质仍然离不开咒力,因此理解为任何术式都对它无效。” 另外两人惊愕地望了过去。 交谈间,咒力开始从身体里缓慢流逝了。 “这么说岂不是无敌了吗?”夏油杰讶异说。 “世界上不存在没有破绽的力量,”王道行说,“你们见到的不是完整体的魃,没有□□,它便做不到转化,唯一能干的只是用微薄的力量进行毁灭而已。” “这样说的话,直接祓除眼前这个不行吗?” “无法祓除,”我接过话,“那只是魃的精神体,可以理解为携带咒力的意念产物,总之,只能将它困住。” “还有这种事……”夏油杰有些不可置信地说。 阵内已经被浓雾包裹,看不清里边的情况,但即便如此,高耸而立的无形墙壁上发出了低声的哀鸣。 “王道行,你确定这个阵困得住它?” “不论如何也要坚持十分钟结束,让它跑掉后果不堪设想。” 这场行动大概是秘密进行的吧,听先前猫的意思,那个生活在薨星宫的天元愿意帮助我们隐瞒下来,才能如此掩人耳目。 这样平静的夜晚,连咒术协会的人都无从知晓,高专正面临着怎么样的灾难。 一旦将魃放出去将再不能轻描淡写地糊弄过去了,灾难会切实地落在无关人员上,而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还会牵连在场所有人,所以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然而,现实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眨眼的功夫,地面泛红的阵法接连出现了无数裂痕,似乎在告知我们它已经快到极限了。 不怪王道行准备不充分,那家伙的力量太夸张了。 “一会见机行事,不要用术式硬碰硬!”王道行见状大声说,“尽量干扰,与它拉扯!” “你们加油,我先躲一会,我可不想被它盯上啊。”猫已经溜出一段距离,扭头道,语罢身体灵活地隐没进了山坡丛林中。 眼前早就是强弩之末的法阵彻底崩塌,随着空气墙的倒塌,那个充斥着黑雾的空间最终还是暴|露出来。 黑雾如潮水于地面流淌,顷刻间弥漫了整座小山。 本能地屏气凝神,噤声观望着对方一举一动。 那有近三米高的古代怪物突兀地伫立于大地,给静谧的夜晚强加不和谐的音调。 “喂——这个咒力有点作弊了吧。”夏油杰的额角滑下一滴汗。 黑雾所到之处,皆被不详的咒力裹挟。 “空气,果然还是新鲜的好啊——”黑色气息从魃的最终缓缓吐出,混合着四种音调的声音沉沉开口,“我说过,会让你后悔的吧——” “糟了!赶紧离开!”王道行说,“夏油君,五条君,你们到天上去!” “好!” 先后两声啸鸣划破长空,是老鹰的长啸,它们俯冲而至,与此同时脚下的黑雾泛起光芒,一股骇然的灼烧感赫然升腾。 “该不会是……”望着漫过脚下的雾气,喃喃出声,还未说完,两只利爪勾住了我的后衣领,身体随之腾空起身。 几乎是同一时刻,漫山遍野的咒力迸发了,火红的光骤亮,就像是一场华丽又无声的爆炸,明亮了浩瀚的夜晚,整座山上之物顿时化为乌有,彻底沦为一座光秃的巨型废土。 夏油杰的虹龙带上了悟,我和王道行各自被两只鹰拎着,由此躲过了一劫。 “王先生,这就是你说的‘微弱的力量’吗?”望着地面荒芜一片的废墟,夏油杰扯着嘴角开口,“如果刚才没能及时脱离的话,我们大概已经死了吧。” “除非术式爆发的咒力有信心与那团黑火抵消掉,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王道行也不太确信地说。 “比起这个,那家伙打算逃了,”五条悟目光游移,“刚才那个其实是在转移我们注意。” 原本还立在山顶的身影,迈出一步便到了半山腰,照这个势头下去,跟丢它是迟早的事。 “时间呢?” “还有五分钟。” “追上去!”扭头对王道行说,“至少要让我靠近它!” “一个人去也太危险了!”五条悟说,“我去吧。” “不行,”我当即驳回了他的提议,“我有办法,你们跟着就好了。” 王道行嘴里迸发出一声鸟鸣,背后的鹰收到指令迅猛俯冲而下。 原来的我面对这种情况确实一点办法也没有,但现在不一样了,体验过望泽村的异界空间,经历了与禅院甚尔的战斗,还有数段时间旅行。好像对空间与结界的根源有了更加深刻的明悟。 这个时候的我,或许有办法去阻止它。 ——不要逃啊,不是很嚣张的吗。 地面上,那个巨型身影越来越近,将咒力悄无声息发散,祈祷在它察觉异常前能够先发制人,那时便是我成功了。 似乎感受到明显杀意,它定住脚步,不愉快地转过身来,沉沉开口:“哼,简直是不知死活!” “为何要跑。”冷眼凝望着对方,“原来你也有害怕的东西是吗,我们之间该做个了断了。” “了断?”魃发出不可置信的嗤笑,“不过是一介凡人……” 发散的咒力已静默着靠拢,直到触及它的身体。 ——捕获成功。 魃消失了。 下落的雄鹰平稳落地。 好险,再往前就是高专内部了。 “那家伙呢?怎么不见了?”紧跟其后的夏油杰从虹龙上跳了下来。 “不,它似乎还在这里。”不愧是六眼,一下便洞悉到了细节。 “被我关在了另外一个空间。”我说。 陆续到场的三人听完不约而同愣了下。 “就像游戏里的表里世界一样,现在是表世界,它进了附加了规则束缚的里世界,”简单解释道,“但我撑不了多久,只要它摸索到里世界的边缘,打出一个洞就能出来,所以得有人和我一同进去牵制他才行。” “明白了,由我去吧。”五条悟上前,自告奋勇说。 “我也一起。”夏油杰附和道。 “我在外面做接应,”王道行主动留下来,“劳烦你们再坚持4分钟。” 划破食指指腹,鲜血一滴滴沁了出来。 “手臂给我,”走到五条悟面前说。 “非得这么做才能进去吗?” “那家伙在我内心世界呆了十年,所以才能轻而易举地拉它进入,你们不行。”指尖在小臂内侧书写起来,“里世界有无法使用术式的规则,也限制了咒力输出,它那团黑雾再不会构成威胁,我会利用规则帮助你们,但同时会背负无法移动的束缚,得保护好我,别让那家伙靠近了。” 又走到夏油杰前,他很主动地递来手臂。 “帮助?”他好奇问。 “是拥有真正的金刚不败之身,”我说,“你们只管不停地把它打倒就好了。” “这个有点作弊了吧。”五条悟愣了下,眼里透着跃跃欲试的表情。 听起来很容易,实际上心里也没底,如果魃直接越过这两人攻击我,或者勘破里世界的奥秘攻击世界边缘,那么计划会以失败告终。 * 里世界。 与表世界一模一样的场景,就连不远处的高专,被烧成焦炭的小山都一比一完美复刻下来。 一把展开的油纸借着树林遮掩,躲在角落自行转动着,每一下动作都伴随着轻微颤动,以此表达着自己的恐惧。 树林外,3米高的人形怪物暴虐挥舞拳脚,狂乱外溢的咒力击破周边一切事物,很快它发觉了什么,开始四周移动。 与悟和杰几乎是同一时间抵达。 林外的动静大到不需要特意寻找,便能锁定对方方向。 “我必须藏起来。”我说,“剩下的就拜托你们了。” “噢,包在我们身上吧。” “总觉得这件事之后,如果不敲诈一下你们两个我也太亏了吧。”夏油杰说着笑,与悟转身走掉了。 即使不在视野里,身上有我血液标记的两人,一举一动也能被探测到。 一步步走向伞的方位,很快在丛林深处找到它,轻轻握在手中。 这场战斗我无法参与,唯一能做的是给予另外两人无限的力量。 “开始吧。”像是某种暗示与宣告。 附带了五行属性的咒力往外延伸着,直到完美覆盖外面的战场。 无法使用术式,无法输出过于强悍的咒力,约等于将战斗限制在近身肉|搏之间。 除此之外,还附加了另外一个束缚,里世界的魃每30秒将被赋予一个削弱它的属性。 属木时,躯壳变得脆弱。 属土时,移动将受阻碍。 属水时,攻击无效化。 属火时,失去理智,变得莽撞。 属金时,剥夺咒力,强制它进入最为脆弱的时刻。 至于那两人,只赋予了金属性的增幅,令他们拥有不破不败的身躯。 只可惜,我还没能做到利用两种相克的属性对敌人制造伤害。 总之,如此情况下,他们不可能败下阵。 但魃不会死亡,即便将它碾成肉泥也会立即复原,眼下只要能拖住时间就好。 只凭我一人咒力不足以支撑这样的结界,所以选择了咒灵中稍微听话温和的伞的帮助。 握着伞柄的手心缓缓沁出汗,战场处三人陷入胶着的缠斗,属性已经流转到金。 第一场对峙在数息之间结束,那个巨人般的身躯倒下了,但仅仅只过去5秒,它再次恢复原样。 这一次,似乎明了了什么,不再与另外两人纠缠,它锁定了我的方向,并直奔而来。 “东方秋,是你捣的鬼吧,”四种声音依次开口,“我会让你好好体会,什么叫残酷。” 嘁,反应真快啊。 时间,再争取一点点时间就好了。 咒力发散后,现在的我脆弱得与纸张没什么两样。 但一旦行动,里世界会瞬间崩塌。 时间还有多久,10秒?5秒? 再短暂的时间,也追赶不上它堪称缩地成寸的脚步。 失去无下限的五条悟更难以赶来。 眼睁睁地望着庞然巨物闪现而至。 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 魃扬起那只枯槁似爪的手,锋利的指尖随时只需轻轻一碰便能将我这张纸撕碎。 “秋!”远方传来两人的呼喊。 要不逃走吧,不行,逃走后它迈出一步就能抵达高专了! 还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东西能限制它的行动…… 时间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似乎被无限延长,万千思绪从脑海划过,我已经尽力了,大家也尽力了。 但让我现在死去,实在有些不甘心呢。 似乎有什么预料之外的东西入侵了,里世界并未排挤那个存在。 但现在已经顾不上考虑别的事。 如利刃地指尖迅猛而至,划破皮肤,刺进血肉的未来仿佛近在眼前。 瞬息万变间,倒映于眼眸的场景骤然一转,它消失了…… 怔怔回神,才意识到不是它消失,而是我被移动了。 利掌撕碎的是一只豹型式神,同时里世界陡然瓦解,所有人霎时回到了现实。 一本超大的古籍毫无预兆地浮现出来,于魃的脚底展开,书籍自身范围形成绝对性的结界。 随后古籍自行翻动,簌簌的纸声回荡于夜空。 这是……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那古旧的封皮上书写的是生死簿…… “秋!没事吧?”五条悟迟一步赶来。 “没,没事……那个东西……”呆望着远方的变故,连将要说的话也遗忘了。 那本册子,只有外公能够使用。 古籍停在了最后一页,泛黄的纸张上具现出一只平平无奇的毛笔。 那只毛笔如同被透明的手握住了般,开始在最后一页凌乱发狂般的书写起来,似乎是想将无尽的怒意与憎恨发泄在纸张上。 “生死簿,判官笔?就凭你这个凡人,也想送我进轮回?!”被困与纸间的魃发出响彻天地的怒吼。 “怎么会呢,区区凡人当然无法判处你,”老人从林中徐徐走来,“现在书写你罪行的,是生死簿上的残魂余念,那些微弱的意念如今聚集一起,将你永生永世镇压在生死簿之中!而我,只不过将使用笔的权利暂时交给他们罢了。”他神情一凛,“败在自己做的孽手中,这就是你的果。” 第84章 第84章 与假想灵相似, 生死簿与判官笔两者都是从漫长的历史传说中演化而来,它们本属于独立的咒物,配合使用却有1+1大于2的奇效, 而只有继承“因果”咒术师,才能发挥它最大作用。 那支单薄的毛笔很快将空白页填满, 笔迹疯狂且流畅, 那个曾在历史遗留下惨痛的一页的万恶根源不论再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它蛮横的咒力似乎在书页上无法发挥作用,它的身体已开始扁平化,逐渐融入脚下摊开的书页, 直至于现实世界彻底消失, 形象再次显现, 而这一回,它以若隐若现的黑白的墨画形象出现在密密麻麻的罪行之下。 瞠目结舌地望着一切发生到结束,过程如此之快, 还没能反应过来。 地面上摊开的巨大古籍“啪”地一下合拢了, 随后迅猛缩小,像是有意识地与毛笔一同飞回老人手中, 随后渐渐隐没凭空消失了。 “干的不错, 小年轻们。”外公背过手,转身朝一行人露出和蔼的笑容, “这回真是帮大忙了。” 有预想过家中会来人支援, 但怎么也不应该是他亲自到场——不是还患着病么…… “帮忙倒不算什么啦,”五条悟对于他的出现一点也不意外, 非常自然地接过话, “只是结束的也太快了吧……” “只是看着简单而已,为了对付它, 先人们早就给出了答案,我们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走了捷径罢了。” “这位是……”夏油杰凑到五条悟身边,一脸迷惑问。 “忘了自我介绍,老朽东方玄一,是小秋的外公。” “呃?!”夏油杰转身,将诧异的视线投过来。 不仅是他,其余人也同时看向了我,这些注视的目光瞬间令人不知所措。 “啊,时间不早了,我先去休息了。”夏油杰微妙的抬了抬眉说。 “我也是。” “六眼小子,你先留一下,还有话要和你说。” “哦,好。” 夏油杰一下明白了什么,用意味深长的笑容扫了我们一眼,先行走掉了。 “一年不见,怎么还瘦了,”这场突然的重逢,还是外公先开了口,他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上下打量一眼说,“没有好好吃饭吗?” “才没有,那你的错觉啊。”下意识回避视线顺带转移了话题,“不是说生病了吗,难道好转了?” 大概是掩饰的非常到位,捕捉不到任何病态的痕迹,但相比上次见面,时间像是在他身上加了速,肉眼可见地苍老了一大截。 “这得要回去手术了才知道,”说出的是有关生死的严肃的话语,他表情却轻松地笑了起来,“比起这些,牵挂了十年的事总算解决了,恭喜一下彼此吧。” “大老远跑来处理我的事……”踌躇着开口说,“多谢了啊。” 他动作顿了顿,又畅快地笑了两声:“居然还会道谢了,真稀奇,不过一家人哪有什么谢不谢的。” “但还是很生气啊,瞒着我那么多事——知道是出于无奈,依旧很不爽,这几天感觉自己就像笨蛋一样被耍得团团转。” “别这么说,纵然没有那些桎梏,一开始便告知缘由,以你那个性子,这一年多大概都会在惶惶不安中度过吧——至少前面的日子似乎过得还不错呢。”他的笑容使得眼角的皱纹变得深刻,“总之,作为奖励,以后我们不会限制你自由了——嗯,前提是不乱来,出入公关俱乐部,与男公关来往这种事绝对不行。” 啊? 怔愣了下,随即明白外公所指的事——王道行那个没眼力见的家伙,连这种小事也要向家里汇报吗!? 凶狠地看了后方静静伫立地管家一眼,对方全回以不为所动的冷漠脸。 “放心吧老爷子,我会制止她的。”五条悟跟过来,振振有词说。 “那就好,”外公欣慰地点头,“希望到时候不会做出结伴同行的事来。” “呃。”他讪讪地挠了挠脸颊,心虚一下全写在脸上了。 “老头,”林中窜出一只猫来,蓬松的毛发随着脚步一齐抖动,小跑到外公面前坐下,昂头问,“我的东西呢?” “回去后会给你烧掉的,放心吧。” “真可惜,”它尾巴一甩,“我还想亲手撕碎那玩意。” “说的什么?”五条悟凑到旁边微微俯身问。 “在讲卖身契的事吧。”我解释说,“我猜这家伙也想解除和东方家的契约。” “如果一定有这个需求,那么让人给你带来也可以。” “不要,我可不想夜长梦多。” “家主大人,”管家的声音从后边传来,“时间不多了。” “嗯,”外公沉吟道。 “什么时间?”一听见这种话顿时便感到不安起来。 “这次可是隐瞒了行踪入境,被总监会发现少不了一顿周旋,得在他们察觉之前赶紧回去啊。” “意思是现在就要走了吗?” “是啊,”外公说,“说正事吧,等手术结束,如果我还活着的话,你也得暂时回家里来,秋。” “回,回去?”下意识和五条悟对望了一眼,显然他也不知道还有这一出。 “怎么了?不是前几天还给清河打电话喊着想回家吗?”外公凛然的眼眸里透露几分戏谑的笑容。 “完全是两码事吧?!”我抱怨说,“那时还不是因为你们什么都不说,白叫人不安。” “好了,只是开个玩笑——真正原因是要帮你解决剩下的麻烦,你也不想带着那些拖油瓶一辈子吧。” “关于这个,”猫加入对话,“出了点差错,秋并未抵达预定的时间,他们是提前回来的,恐怕没有看到其他咒灵的契约内容呢。” “是这样吗?”外公转问道。 “是,不过——”我回忆着说,“刚脱离过去那会,其实在嘈杂的环境里听见了契约内容。” “噢,那真是太好了。” “所以说秋解除其余诅咒后就能再回来吗?”五条悟问。 “是的。”外公颔首道。 原来如此,只要不是什么沉重的阻碍就好。 “不过,”他话锋一转,“手术后状态如何还不得而知,不一定能无条件发动精密的术式,那么多咒灵,或许会用上一段时间,但绝不会太久,所以你们小情侣有可能会分开一段日子呢——”他说着目光转向五条悟,“叫你留下来也是为了特意告知这件事,总不能到时候说我们家不讲信用,故意刁难你们。” 不会太久是多久,这么模棱两可的话说出来也太狡猾了吧?! 刚要出声反驳,五条悟抢在前面说了:“好吧,我明白了。” 有些不不可置信地望向他,那个一开始仿佛一刻也不能等待,想要交往的家伙居然这么快接受了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他笑望过来,耸耸肩说,“况且我也觉得那些咒灵很碍事欸。” “要说的就这么多,”外公侧过身,吩咐着管家,“我们也差不多该走了。” “王道长也回去吗?”我问。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秋小姐。” 几乎没给人思考的余地,说罢便转了身。 月光的照拂下,大人的身影倒映在地面,拖得老长。 不过,刚才讨论全基于手术成功的前提下,一旦失败那些便失去了意义。 真是一场猝不及防的相遇与别离。 “实在担心的话,要不跟着一起回去?”五条悟的声音忽地从耳畔传来。 “不要。”非常果断否决了,又一次自私地选择了逃避,生老病死的事帮不上任何忙,我的存在只会多添一份忧虑,像站在手术室外干着急,除了祈祷什么也做不到这种事一点不想经历。 今时今日,虽说能明白理解他们的苦衷与付出,但也实在做不到和午间档的电视剧那样,与名为家人的大人们其乐融融地相处,那样的场景实在不适合我。 只不过,不知道是否还有像今天这样交谈的机会,假如命运弄人,或许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如果是最后一次相见,至少也该说点什么,才能让彼此不留遗憾。 记忆中,六岁那年,外公倚靠着封印室门前与王道行的对话浮现出来,一晃而过。 凝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本能地跨出一步,张口瞬间午夜微凉的风迎面而来,灌入口中,换做以前哪怕这种微弱的力量都或许会使我退缩,不,甚至都不会有任何想要表达自己的想法。 “虽然大人们很讨厌,”宁静的树林里,声音往远处发散,两人纷纷驻足,转过身来,“从小到大一直让我做一些麻烦又艰苦的事情,要求也总是那么严格,”吞咽着停顿了一下,“但我从没怨恨过你们,”没忍住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也谈不上非常喜欢就是了。” 背对着月光,无法看清他们的面容。 “是这样吗,”对面沉沉开口,“那可真是太好了。” 两人没再逗留,这一回真的走掉了。 其实不是什么很了不起的话语,却觉得自己做了很了不起的事,这一刻心情仿佛得到了疏解,呼吸都轻盈起来。 结实的手臂忽地圈住了脖子,手掌不由分说地在脑袋上搓弄。 “干什么啦!”我斜眼睨向旁边那家伙。 “哈哈,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这么做了。”五条悟笑嘻嘻地发表着颇为独断的言论,“我们也回去吧,再过一会天都要凉了欸。” “嗯。” 他非常自然地牵起了我的手:“走吧。” 这家伙现在已经是我男朋友了啊,还是经过监护人认证的那种。 虽然没有与人恋爱的经验,但是牵手这种也是理所当然地吧。 我回握过去,他又握得更紧了些,表情似乎很开心。 “你这家伙,难道说是和我外公一起来的?”回想起之前的画面,不爽地问。 “是啊,”他大方承认道,“实际上拜访你家的时候他已经准备出发了,再犹豫半天可能就会错过呢,还好赶上了。” “是吗……” “啊,这只猫怎么还在?”五条悟视线越过我,望向侧方。 “真没礼貌啊,什么猫不猫的。” “应该叫你噎鸣?”我说。 “太老土了。” “那就‘咪咪’好了。”我说。 “‘咪咪’好耶!”五条悟附和道。 “喂!我可没同意!” “话说回来,不是可以看见人身上的未来吗,告诉我外公的未来是什么样的如何?” “开什么玩笑,为了你们,我已经耗尽了积攒多年的力量,现在光是维持这具身体已经很不容易了,怎么可能看见别人的未来。”它喋喋不休地抱怨着,“所以说,你们两个应该承担起照顾我的责任!” “明白了,其实是想要寻找饲主吗?居然还这么理直气壮啊?”五条悟戏谑道。 “我喜欢的猫是不会说话的那种。”摇摇头说。 “喵——?” “……” 这一声着实叫人措手不及。 “秋想收留它吗?”五条悟问。 “你养吗?” “我养和你养有什么区别啊?”他哭笑不得说,“不过会成为电灯泡的吧——这家伙。” “别胡说,我可没打算看你们俩谈恋爱,也对人类的亲热戏码不感兴趣。”它义正言辞辩驳道。 也不知道是哪个点取悦了他,五条悟扬了下眉说:“看在这么识趣的份上,勉强给你个考验期吧,秋觉得怎么样?” “我无所谓啦,”经历了一晚上风浪,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大脑已经转不动了,随口说,“不听话就扔掉。” “你们两个对待恩人就是这种态度吗?!真是奸恶之辈!太过分了!” 咪咪的叫嚣声淹没于夜晚,天空悄无声息地泛起了白光。 黑夜总算是过去了,太阳会照常升起,但一切似乎才刚进入伊始。 第85章 第85章 夜晚闹出的巨大动静并未被高层察觉, 但那座被烧成焦炭的山无法复原,这部分,也不知家中是如何处理的, 总之第二天,准确来说是当日下午, 被夜蛾叫到了办公室, 和五条悟共同落了一个因个人过失导致后山被烧毁的罪名, 没有询问与追究细节,只告知了这么一个结果,并要求上交一份检讨。 坐在咖啡厅的落地窗前, 呆望着熙熙攘攘的街道, 瞬间有种梦幻般的感觉, 仅仅一周,人生好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明明已经跌落低谷了却峰回路转走上了坦途大道,不止如此, 今天醒来便收到了家里解除那张冻结卡的消息。有种一朝入梦的不真实感。 但是, 事情还没结束—— “秋,有什么心事吗?” “啊, 没有啊。” 咖啡厅内, 邻桌的客人在和女仆们欢乐地游戏,至于我这桌, 因为明确表示不想被太过打扰, 于是安静得像被结界阻隔了一样,而真坐在对面的五条悟忽地打断了我的思绪。 “是吗, 可你从刚才就一直望着外面发呆呢。”他品尝着餐前甜点说。 “这家店我以前来过吧。”我转移话题道。 装潢上有做细微调整, 但店门还依稀有点印象。 “是噢。”五条悟直截了当地给出答案。 “亏你还记得啊。”用无言以对地眼神望过去,“那时你和杰两个还是跟踪狂吧。” ——虽说是休息日, 但对于连请好几天假的五条悟而言,算是补课时的日子,所以被委派去了任务,随后接到电话说是想一起在外面晚餐,到了店里才意识到原来是曾经光顾过的女仆咖啡屋,也是在那天,大意地被两个家伙跟踪了。 “别这么说嘛,一年多了还这么耿耿于怀吗。” “只是找不到更贴切的形容词了啊,”我说,“所以选这家店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谈不上意义吧,任务地点正好在附近欸,”他停顿了会,高兴地说,“何况是秋去过的店,但我没去过,所以就想着来看看——噢!这个超好吃啊,快试试看!” 他把浅尝一口的布丁推给我。 “抱歉久等了,主人!”女仆端着餐盘,将一道道新鲜的菜品端上桌,又用活泼的口吻一一介绍起超级浮夸的名字。 “啊!果然是您,主人大概有一年都没回来看过我们了吧?”女仆将空荡的托盘收叠在臂下,半是惊讶,半是难过地对我说。 “呃?”有些迷茫地对上女仆活泼的表情。 “呀,不记得我了吗?”她露出亲和的笑容,“说起来,当时正好是店庆,您临走前与我们拍了合照,照片现在还挂在墙上呢——后来有许多客人见了想寻求您的联系方式,可惜主人再也没来过了——嘛,不过这次久别重逢真叫人感动啊,看到您安好,还带着男主人一同前来,我也就放心了——” 虽然带着几分小抱怨,但又特别体贴地把话说得尽可能圆满,这类型的人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握着银匙的手抖了一下,扯出一个勉为其难的笑容说:“你费心了。” “哪里哪里。”她摆了摆手。 “欸,原来这么受欢迎吗——” “当然,不过现在看来只有您才更般配呢。”女仆对五条悟说,“所以这次离开前,请与我们再一次合照,把原来的那张换掉吧!” 说半天原来是想要合照啊,我一下恍然。 “好啊。”五条悟愉快地答应下来。 “那么,就不打扰二位了。”她鞠了躬,转身离去。 将一小勺布丁塞进嘴里,淡淡的香草味在空腔化开,忽然想起来这是他刚吃过的,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最近好像确实瘦了点啊,”他把自己那份蛋包饭分盘装着推过来,奇怪道,“怎么了,一直看着我?” “呃,”顿时收敛思绪,接过餐盘说,“话说回来,昨天还没来得及问,那个时候,把我推进你自己时间通道后,究竟是怎么回来的?” “秋觉得呢?” “是我先问的欸,要是想得到也不会来问了啊?”没好气地说。 “哈哈,”他神情兴奋地扬了扬眉,晃着手里的银匙说,“是术式啊术式。” “无下限?” “回答正确,最近一直利用术式做长距离的瞬间移动的想法,”他耐心解释起来,“给常去的位置做好标记,或者脑子里有预设的无障碍路线,大概就能做到吧,但实施起来却是困难重重,最大的阻碍还是在‘路障’上。” “你在我身上做了标记?”有些惊讶地说。 “是啊,”他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恰好那个空间完美吻合长距离瞬移的前置条件,一路畅通无阻呢。”将摇晃的勺子搁置下来,沉吟道,“不过,将秋送进去的瞬间我也回想起来小时候一件特别的经历——原来那个时候就我们相遇过啊,真是妙不可言。” “提起这个,你小时候也太乱来了吧,面对未知的存在,居然直接动手去触碰,真的吓到我了,如果把从前的你带到现在,那我们的命运全部要改写了。” “应该说恰好相反,正因为有现在的我们,所以小时候的我注定不会跟你着走吧。” “当时看到的我是什么样的?”我好奇问。 “不记得了啊,大概是一团奇特的咒力吧,但是,”他似乎想到什么,用带着轻浮的笑容看过来,扬了扬眉,“知道为什么印象深刻吗,一方面是察觉到了自己的术式痕迹,另一方面是因为触碰后发觉是女人的手欸,那么多元素混淆在一起,知道年幼的我心情有多复杂吗,反正做梦也没想过是未来的女朋友路过,秋也真是绝情啊,什么都没说就跑了。” 听这么抱怨一通,有些无可奈何地跟着笑了起来:“能不能稍微正经点。” ——其实有说过,只是无法传递给他而已,不过这种事并不想告诉这家伙,否则他大概会露出沾沾自喜的表情。 说起来,即使成为了男朋友,依旧会想使一些坏心眼啊, 比如,有时候就是不想让他太得意了。 用完餐,离开前被热心的女仆们带到了布置好的店内招牌背景下。 在那里看见了我一年前的照片,与现在的情景相似,被女孩子们簇拥在中间,面无表情地完成了合照。 “合照前,请主人选一个喜欢的发饰吧!”女仆双手合十,微笑着从身后吧台拿出一个收纳盒。 望着里边陈列的各式各样的动物耳朵的发饰,本能地后退一步。 合照是无所谓,什么时候还升级服务了?一点也不想要啊…… “不,不用……” “这只白色猫耳就很不错啊!”肩膀被人固定住了,某个家伙挡在背后断掉了退路。 当即扭头瞪了他一眼,五条悟却置若罔闻地伸手拿出发饰带在了我脑袋上,整个过程非常流畅甚至都未与我视线产生交集,兴致勃勃地对女仆们说:“我也可以选一个的吧?” “当然没问题。” “那我选黑色的好啦!”他摘下眼镜,开心地给自己也带上了,垂眸看过来,眨着眼睛说,“女朋友觉得好看吗?” “笨蛋啊你。” “懂了,那就是好看。”他自说自话道,“秋也超可爱啦!” 尽管还想着反驳什么,被一顿夸奖后已经有些迷失自我了。 “主人们!请看这边!现在是二人的合照时间喔——!二位——” 还没反应过来,对面手握拍立得的女仆已经摆好架势,拖着长长的尾音发声。 五条悟像是早就做足准备,把我转了过去,他俯低了上身,后背被揽在了怀中,肩膀感觉到一丝虚浮的力量,是双臂搭了上来,顺便摆了个很简单粗暴的“耶”手势。 “来,chee——se——!”女仆欢乐的声音传来。 “呃?” 怔怔看向前方。 “咔嚓”快门按下了。 一切来的太过突然,似乎所有人都进入状态,就我还一脸懵懂。 “下一张!大合照!”女仆高声宣布。 “大合照耶!” “耶——”五条悟发出了在场中唯一一位男性的不和谐的音调。 餐厅内空闲的女孩子们纷纷簇拥上来,娴熟地摆起了擅长的可爱姿势。 于是又在懵懵懂懂下,配合着拍下了照片。 整个过程不过一分钟,大家迅速散去回到各自岗位。 “大合照就留下啦,”女仆说着将照片墙上,去年我的张替换了下来,“另外一张可以自行保管呢——嘛,真是般配啊——”将我们送到店门口,女仆深深鞠躬,“希望今后也可以常常看见主人们,我会时时刻刻期待二位回家。” “还真是一群热心的家伙啊。”与女仆作别后,五条悟扭过头来,将手里的照片摆在我眼前,戏谑说,“这个,要吗?” “才不要,”嫌弃地皱起眉来,“扔了吧。” “那我不客气地收下了。”他露出计划通般的欠扁笑容。 “照得太呆了啊,干嘛不扔。” “扔了太可惜了啊,而且明明很可爱。” 败给他了。 “随你高兴吧。”小声嘀咕了句。 随后上了监督的车返回高专,一路都在闲聊,基本都是五条悟在讲,我也有些心不在焉,就这么一路他一言我一语地回到宿舍门口。 临别前他沉沉叹了口气。 “怎么了?”停下开门的动作,转身问。 “这个状态果然让人很不放心啊。”他说,“因为担心老爷子的病情?” “没有,”下意识反驳道,随即对上他洞察一切的眼神,又不得不改了口,“多少有点吧,毕竟是生死大事。” “就是啊,关心家人再正常不过了。”他顿了顿说,“所以,是什么时候手术?” “就这两天吧。” “这么快?” “大概是情况很不乐观所以一刻也等不了了吧。”消极地说。 “没有具体时间吗?” “没问。” 又看他叹了一口气。 “不过,之所以没选择跟着回去也是想避免现在这样的情况吧,老爷子也一定不想你担心,甚至都没问过一句要不要一起走。”五条悟宽慰地说,伸手摸起了我的脑袋。 “有道理,”听起来是非常以自我为中心的发言,但还是难得地赞同点头,“那我回去睡觉了。” “等一下。” 说完不由分说的双臂揽住了后背,整个人被他紧紧地抱住了。 隔着两层夏季单薄的衣料,能切实地感受到他身体的温暖,坚实的皮肤以及充斥着生机的心跳声。 像玩偶一样被搂在怀里,这家伙有些忘乎所以,臂膀好像更用力了一些。 “要喘不过气来了啊。”头埋在胸膛里,发出闷闷的声音。 “呀,抱歉,”他松开手,搭在我肩膀上,垂眸望着我说,“因为女朋友抱着太舒服了,差点舍不得放手呢。” “说什么胡话啊?”脸颊顿时发胀,大声驳斥道。 “欸,这样就害羞了吗?” “总,总之,我要去睡觉了!” “嗯,去吧。” “对了,”这次轮到我叫住他,荷包里拿出钥匙说,“你的钥匙还在我这。” “本来就是要给秋的啊,我自己有备用的。”他想起什么,一脸恍悟的样子,将摊开的手掌放到面前。 “那这是要干嘛?” “秋房间的钥匙呢——既然是在交往,我也可以拥有你的钥匙吧。” “不会是要夜袭吧,好可疑。”眯起眼睛盯着他说。 “我是那种人吗……”他无奈地笑起来,“况且自己的女朋友也不需要夜袭吧,主要是觉得这样很有仪式感欸。” 怎么一直在说一些轻浮的话啊。 “明天给你,我只带了一把钥匙出门。”用称得上非常勉强的理由推脱道。 说完,背后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一只白色的长毛猫从门把手上跳下地,随后把旁边的空碗推到面前。 “我说啊,谈恋爱归谈恋爱,我的晚饭呢,”它用前爪疯狂敲击起碗的边缘,“你们要饿死小猫咪吗?可恶的人类!” “哈哈,” 五条悟发出开心的笑声,“看来是不用等明天了。” 第86章 第86章 后两日, 五条悟以我一个人独处容易胡思乱想为由,出任务时吵吵闹闹着,把我也捎带着一起。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只是这份理由里边夹带了不少私心。 大概是看他最近任务效率出奇高,对此夜蛾并未置喙什么, 毕竟规定上, 我独自一人也无法完成任务。 于是变成了他火速结束任务, 我们利用剩下的空闲时间公然约会的场景,当然,约会途中被临时任务打断这种事时常发生。 索性今天下午暂时没遇上临时任务的状况。 祓除咒灵后, 从封锁好的场地出来, 与萌香监督完成交接, 随后默契地放任我们在附近自由活动。 “我在网上找了份攻略。”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听见五条悟忽地开口。 “什么攻略?” “十大约会必去场所,十件情侣必做事, 十部情侣必看电影……”他掰着手指数了起来。 “这么多啊?”微微诧异道。 “但实际上好像也不是那么靠谱啊, 比如必去场所的游乐园,水族馆, 也没具体说是哪里的。”他很较真地发出不满。 提到游乐园, 心情微妙的触动了下。 “游乐园的话,千叶县不是就有一个?”无视掉那份怪异的感觉, 就事论事说。 ——千叶县的那座乐园, 如果不是未来的悟特意提过,恐怕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 “TDL吗, 是哦, 怎么把那个忘了。”五条悟一阵恍然。 “之前去过吗?” “没呢,我也是高专才到东京的啊, ”他顿时起了兴致,“那么,下次先去TDL吧!最好能有一两天假期,这样可以在那边过夜,就不用太赶了。” “好啊。”我点点头。 其实查看游玩攻略这种事来日本前我也做过,只不过因为在禅院家自由受到限制,就打消了这些念头,后来来了东京完过一阵后就再也提不起兴致。 倒是现在经他这么一提,确实变成了值得期待的事情来。 他继续滔滔不绝的描绘起脑海里憧憬的未来,墨镜下迥然的眼神里透露着的光芒,似乎在隐隐透露着某个期盼——能将嘴里这些虚幻的场景付诸于现实,实在是了不起的成就。 望了初夏澄澈的天空,今日的空气比起前两日要热上许多,喉间不知不觉感到几分干涩。 “怎么了?”见我停下脚步,他扭头问。 “我有点渴了,想喝汽水。” “那就去前边吧,路口有自动贩卖机,附近还有小公园,正好可以休息一下。” “好。” 自动贩卖机就在大概五十米外,紧挨着停车场的地方。 “想喝什么味的?” “橙子。”我说。 “居然不是草莓了吗。” “今天想换口味了。” “那我喝草莓味的吧!” 投入钱币选好品类后,随着瓶瓶罐罐落下,贩卖机哐哐作响。 此时手机也非常应景地响了两声。 为了不第一时间错过任何消息,这两天特意没有开启震动模式,但大部分信息全是来自运营商的各项提醒。 今天终于不一样了,望着收件箱里新讯息的发件人,手微微抖动了一下。 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纵然有些紧张与不安,但我早已厌烦了等待,不做任何停留,迫切点开了短信内容。 “发生什么了吗?” 拾起两罐饮料,五条悟不解地看过来。 略带茫然地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挪开,望向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 “让我看看,”他自说自话地凑过来,皱着眉头问,“这上面写的什么?” “手术成功。”喃喃解释道。 “呃,那不是好事吗?!”他顿了顿,神情顿时明朗,“太好了耶,这下终于可以放心了!” 确实是好消息,在意的人并未因我而死去,再不必担忧会背负他人沉重的灵魂而活着,萦绕着内心的雾霾终究散去,赢来了光明磊落的未来,这是曾经的我从来不敢想象的场景。 这才是真正上的结束,一整个大圆满吧。 “话说回来,总感觉老爷子不会是那种会死在手术台上的人欸,毕竟一眼看去就是那种意志超级坚定的类型啊……” 五条悟在旁边自顾自地发表起自己的感想,能感受到他几簇尖尖的发尾蹭在耳畔。 我眨了眨眼睛,在他还未反应过来前,侧身抱住了他,顺便将头埋在颈窝里来回蹭了下。 以前不论出于何种原因,都是他抱着我,似乎是第一次主动拥抱,他的体格比想象的还要宽阔一些,身体也不是那么柔软,但出奇地令人安心。 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地微微抬起手臂,又碍于手里拿着两罐饮料放了下来。 “干什么这么突然啊。”嗓音低吟地响起。 “因为想,所以这么做了,”我松开手,搬出他曾经讲过的说辞道,“你是我男朋友欸,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五条悟脸上露出好看又狡猾的笑容,“那怎么不多抱一会?” “不要,会很热啊,”随口敷衍了一句,“我的饮料呢?” “给你。”他开心地递过来。 * “不过,虽然是个好消息,但我们也有个坏消息吧。” 回到高专,手拉手走在返回宿舍的小路上,五条悟冷不丁地开口。 “什么坏消息?”我不解地问。 “忘了吗,秋很快要回去了吧。” 脚步瞬间迟疑了下。 可恶,还真把这茬给忘记了。 “不是很想回去,要不拖延一段时间,以后再说吧。”脸一垮,不爽地说。 “哦?这么舍不得我啊。”他轻浮地笑道。 “就不能是因为家里很无聊吗,”不自觉地撅起嘴,“听起来有可能要在家里呆很久,万一又转回那边上学怎么办?” 不想离开男朋友是真的,因为我喜欢他,更重要的是,他也喜欢我,对于我这种从未体验过如此强烈的幸福的人来说,来之不易的感觉要比任何人都深刻。 但这番说辞同样也发自内心。 “看来和原来学校里的同学相处的很差啊。” “因为学校人很多,总会有那么一批又软弱又爱报团取暖的蠢货,”停顿了下,决定还是把有关咒灵的事告诉他,于是降下了结界,将体内咒灵们的听觉隔绝开来,以免事后闹腾,“有只婴儿咒灵还记得吗,就是悟曾经祓除过那个,那蠢蛋听力很好,时不时会把从别人口中听来的坏话复述给我——所以那个学校对我来说是个讨厌的地方。” 五条悟听完怔愣了一下,端着下巴,一脸严肃地陷入沉默。 “在想什么?”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确保以前没说过你什么坏话……仔细想想似乎没有欸,毕竟我这个人对谁不爽,都是当着面讲的。”他舒展眉头,嬉笑说,“不过越是这样越要尽早解决吧,虽然我也很舍不得秋啦,但你们的契约始终是个负担——如果能像杰那样无条件驱使它们就好了。” “好吧。” 冷静思考下来确实没理由拖延下去。只祈祷外公恢复得好一些,最好是一次性把它们全解决掉。 “而且它们居然喊你妈妈,很奇怪欸,我可不想给它们当爸。”这家伙猝不及防地又冒出不着调的话。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 正如五条悟所言,大约一周后接到了舅舅的电话,提到外公恢复得不错,并且让我两天后回国。 有询问这次回去会呆多久,对方却表示一时半会说不清,因为术式比较特殊,如果能找到替死鬼把契约转移给别人大概容易许多,但现在要做的是强制解除契约,以如今外公的状态来看,不确定发动一次术式会消耗多少精力,必须回去试过才能得到明确的答案。 将消息告诉五条悟时他不太惊讶,原来是舅舅同样也给他打过电话了。 * “所以明天就要出发了吗?”硝子说。 高专食堂内,四人难得坐在一起,像是在吃一顿践行饭。 “是啊。” “听夜蛾说还办了转学手续,但也有可能很快回来?”夏油杰接过话。 “谁知道呢。”闷闷不乐地说。 一想到那个转学手续就很不开心,简直是预料到会呆好多天一样。 “但总归会回来的啦。”似乎见我表情不太好,夏油杰赶忙宽慰一句。 “记得要给我们带伴手礼哦。”硝子嘱咐说。 “伴手礼?”几乎不会给人准备礼物,唯一一次还是来日本前舅舅强塞给我的那些符箓。 “对啊,秋那边应该有很多不错的特产吧。”硝子饶有兴致地说。 “好吧,会记住的。” “还有我的。”夏油杰自然地附和道。 “我的也不许忘。”五条悟非常较真地在旁边补充一句。 吃过晚饭,各自散去。 食堂打包了一份便当带回宿舍。 “明天什么时候走?”咪咪凑到碗饭前说。 “早上就出发了。” “那我的饭怎么办?” “这么怕挨饿,不如跟我一起走?” “呵,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吗,进了那个家,我就出不来了!”它气鼓鼓说,“那我去找六眼好了,总之,你们两口子必须对我负责!” 这种将我与他捆绑成一对的词汇,从外人口中讲出来,心里有种怪异地舒适。 我蹲下来,忍不住摸了摸它两耳之间绒绒的软毛说:“能不能别把吃软饭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啊。” “我不管,必须早点回来,六眼一看就是那种不会照顾我的类型,虽然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真是啰里啰嗦的。” 我站起身来,推开门。 “你又去哪里?” “隔壁打游戏。”我说。 今天是呆在日本前的最后一晚,五条悟有提议出去玩一玩,但我更想呆在安静的环境,于是干脆约好了去他宿舍玩游戏。 “晚饭给那家伙了吗?”进门后,五条悟正拆着他新买的游戏光碟。 “嗯,明天之后说不准会来找你讨饭哦。” “我是无所谓啦,”他漫不经心地说着很不负责任的发言,“会好好看着,不会让它饿死的——比起这个,快来试试我新买游戏!” 在游戏机前盘腿坐下,看着他将光碟放入机器内,电视上很快弹出新画面。 “难道是你在攻略上看到的什么‘十大情侣必玩游戏’吗?” “没有呢,攻略没有这种分类啊,只不过格斗游戏秋不擅长的吧,所以特意买的合作通关类型的啊——只是试试。”估计怕我抗拒,他强调说。 “噢。”我有些茫然地回道。 对游戏并没有什么概念,玩过的仅限于游戏厅里那些。 放好光碟,他站起转过身,感觉到他俯视而来的眸光,好像迟疑了片刻,随即绕到我背后,靠着床沿坐了下来。 仰起头侧望回去,不解道:“要这样子坐吗?” “不是挺好吗?”他扬了下眉毛,开心地摸了摸我的头发,“坐一排只是好朋友的感觉欸。” “好吧。” 没反驳什么,其实我也喜欢和他贴在一起,尤其是喜欢肢体触碰,偶尔会在他牵我手时偷偷捏捏那个大我许多的掌心。 只是除了短暂的拥抱,好像没有这样长时间贴过,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双臂从后面揽过来,背脊紧挨着他的起伏胸腔,能清晰地感受到的平缓呼吸,紧紧拥抱的姿态让我产生了莫名的依恋感,要是能一直这样呆在一块就好了。 不过注意力很快被游戏搅散。 不是因为游戏有多好玩,而是作为合作游戏,我那一份屡屡失败,让人不由得恼火。 每失败一次身后的家伙就摸一下我的头,然后他背负着我那份负重前行。 可恶,感觉被无形嘲笑了。 “不玩了!” 游戏角色又一次死亡,我破罐子破摔地耍起脾气来。 “好啊,那就不玩了!”五条悟在身后学着我气鼓鼓说。 扭头斜眼看去,正好对上他饶有兴致的视线。 “不过秋确实没什么游戏天分欸,这么简单的关卡居然过不了,”毫不客气的话语更叫人生气了,他继续若无其事地说,“干脆看电影吧。” “不要!我困了!” “是吗,那要回去睡觉了吗?”他表情一下沉闷了。 “倒也不是吧……”我小声嘀咕了句,说困其实是拒绝他的气话,实际上并不想这么快分开。 干脆转过身,扶着他肩膀跪坐着,忍不住伸出手慢慢探向他脑袋。 动作缓慢地试探过去,直到掌心传来刺刺的触感,一只手不够,要两只起,像触摸上一团带刺的云朵,有些神奇又有些滑稽地笑了起来。 “有这么好玩吗?”他也跟着被逗笑了。 “你刚刚不也一直在摸我头发吗——这个比游戏好玩。” “没想到要用这种方式才能取悦啊,总之,秋能高兴就好。”悟的神情陡然镇定了,嘴唇上泛着淡淡的笑意说。 干什么,突然就这么认真了啊。 确实,有时候很不爽他轻浮的态度,偏偏认真起来的样子总叫人心慌意乱。 没有回答他,只是在准备起身的时候双手手腕被抓住了,轻轻从他头发上挪了下来。 并未对不明所以的行为发问,安静地凝视着他。 从未想过曾经因太过在意而讨厌的家伙,如今喜欢得不得了,关键他还有一副完美贴合我审美的好面容。 要是能一刻都不分开就好了。 距离不知不觉靠得很近,几乎能鼻尖对鼻尖地触碰上,不一致的呼吸交错缠绕起来,令空气变得灼热。 那张近在咫尺的好看的面孔上流露出一丝踌躇。 半晌,沉默的气氛中听见他讪讪开口,“可以亲吗?” 其实刚才我也在想这件事,只是要主动表达实在太为难人了,还好他先提了。 “可以吧。”小声应允道。 第87章 第87章 答应的时候, 连我自己都未能察觉地缩了缩脖子,直到听见他笑出声才反应过来。 有些不爽地把他那个碍眼的墨镜摘下,好看的事物如果不能被欣赏简直是在暴殄天物, 他的眼睛就是如此,但现在我好像独享了欣赏它的权利, 不过就这一点来说, 五条悟也一样吧, 所以仅仅为此暗自窃喜了几秒,便很快清醒了——到头来我好像也没占到多少便宜。 趴坐在他面前,向他眨了眨眼, 不知何时那张好看的面孔已经收敛了笑意, 一双手忽地捧起了我的脸颊, 心情因突然陷入的寂静而紧张起来,我想,这份紧张大概是出于期待吧。 ——把好看的东西据为己有, 会很有成就感。而只有情侣才能名正言顺做的亲密触碰, 似乎也能算在“占有”这一词之中。 思绪纷飞,他却出乎意料地把唇角轻轻贴上了我的眼睛, 像是试探性的啄了一下, 尚未细细感受奇妙的触感,便迅速挪开了, 我怔了怔, 抬眸看向他时,又一个轻吻落在了鼻间, 随后那若有若无柔软下滑—— 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心情被未知占满,思维混乱成一团, 只听见内心鼓噪不安的心跳。 本能地屏住了鼻息,他动作却在鼻尖停滞,随后将唇畔移开。 “结束了吗?” 有些懵懂地说,真是不按套路出牌,不过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纵然是有些能称得上甜蜜的体验,却好像并不算特别惊喜。 “当然没有,”他吟吟笑着说,“秋看起来很紧张,所以……” “胡说,我才没有。”义正言辞地反驳道。 “见过被擒住后颈的小猫吗?”他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 “见过啊。” “身体就和那样的小猫一样僵硬,所以说全暴|露了啊。” “哈?” 有些恼火地准备推开他起身,手掌却先一步探了过来,从脸颊顺势往后,摁住了后颈,轻而易举地封锁了我的退路。 他微微俯下身,连同身上那份好闻的夏日清香将我一起裹挟。 这次倒是动作果决地在我唇畔上落下亲吻。 唇畔与唇畔的触碰瞬间,不可思议的柔软瞬间麻痹了大脑。 仿佛整个夏季在唇间融化了,鼻腔萦绕着他的气息,身体浸泡在快要融化的拥抱中。 必须承认立即被打脸了。 原来身躯总是很结实的男友,接吻时的嘴唇却是柔软到可以融化我的东西。 因为美妙的体验,紧张感一扫而空。 亲吻大概只停留了数秒,察觉他要离开,搂住他的脖子,反亲了回去,不过我只是留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挑衅般地朝他扬了扬眉。 五条悟却像是得到什么启示,微怔了一下,眼眸深邃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的手臂进一步地环住了我的身体,彻底被搂在怀里,一个又一个啄吻落在嘴唇上,时不时游移到眼角,脸颊,然后再次回到唇间。 因此我不得不闭眼感受。 他太热情了,热情到我有些发懵。 稍微主动一下这家伙这么肆无忌惮吗…… 但我又必须承认自己其实已经沉溺其中了,这样的拥吻简直是将“喜欢”这份心意展现得淋漓尽致,是一种无声的表白,我可太喜欢了,所以即使意识逐渐迷失也没打断他。 半晌,他终于松开,扶住我的肩膀,湛蓝的眸光紧紧盯着我的脸颊,用低沉的嗓音开口道:“秋这样子,我会舍不得放你走欸,偏偏又不得不让你回去啊,时间已经很晚了。” 不知道五条悟说的回去是指的宿舍还是回国,或者是两种都有。 歪了歪头,一道念头从脑海一闪而过。 “要不然,”我坐直了上身,提议说,“今天一起睡吧!” “啊?” 五条悟一脸错愕地愣住了。 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内心超舒坦。 “不要吗?” “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说这种话啊。” “既然不想分开,那就睡一起,”我说,“你以为是什么意思?” “再怎么说我也是男人欸,这么放心吗?” “嗯。”我点点头。 “怎么说呢……这种信任真是微妙啊。”他无奈地笑了笑。 “到底要不要啦。”有些不耐地锤了下他肩膀。 “当然要啊。” “喔,我去隔壁拿枕头。” 回去的时候咪咪已经把便当吃得一干二净,趴在椅子上睡觉,见我回来只是耳朵动了动,眼睛都没睁开看一眼。 那件事后,对它来说消耗确实很大,几乎整天都在睡觉。 在自己房里洗漱好,抱着枕头速速返回。 “行李收拾好了吗?” 五条悟好像也洗漱过了,已经换上棉质的居家服。 “没什么行李,”把枕头和他的一起并排放着,“衣服就留在宿舍好了,反正空房间那么多,万一有新生也用不上我这间吧,所以只带了护照和‘咪咪’。”我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不会动的那只。” 把衣物以及日常用品留下,就能给人一种不会离开太久的感觉,听起来是自欺欺人的做法,但只要能稍微心安其他都无所谓了。 “说起来,要不交换一下吧。”他站在床沿前说。 “什么?” “我不是也有一只吗,我们交换一下,秋把我那只带回去。” “好啊。” 他将自己的玩偶递过来,视线落在玩偶的脖子上,那里挂着条眼熟的饰品,是曾经与五条悟吵架时,我亲手扔掉的挂饰。 他嘴上泛着笑意凝视着我,对此什么也没说,倒是我为此生出了几分愧疚,落荒而逃般地回去把自己的玩偶抱过来,心怀歉意地与他做了交换。 时间已经临近12点,房间熄了灯,两个人并排躺下,又盖住薄薄的毯子。 黑暗里,头脑前所未有地清醒,说大话前确实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当真正意识到旁边躺着的是悟时,好像产生了某种微妙的感觉,我无法用任何词汇确切形容,只明白是一种精神上的满足。 “说起来,”他打破沉静开口说,“之前不是说在未来见到我了吗,是什么样的场景啊?那时的我有和你聊过什么吗?” 嘁,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 “没聊什么,因为有束缚在,有用的信息全部屏蔽了。”没好气地说,同样的答案上次也讲过。 “怎么是这种语气,难道我没做什么好事?” “总之就是不太喜欢……嗯,如果是未来的你站在我面前,是绝对不可能喜欢的!” 决定好好谈恋爱那一刻,就忽略了未来那件事了,我喜欢的是现在的悟,以后如何谁也不知道,说不准是我先厌倦了他,把他抛弃了呢,因此未来的他与其他人结婚生子都与我无关了。 ——是抱着这样的心思与自己和解的,没想到他突然提起,勾起了不好的回忆。 “嗯?”他从旁边的枕头上撑起上身,视线隐约凝望着我,“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听起来是很严重的事态啊?” 要告诉他吗?不,一点也不想让他知道,恋爱不应该受外界阻碍,即使是Bad End也应该顺理成章达成,而不是在他知晓答案后,受无形的暗示而改变。 “不想说!”我把被子一卷,翻身道。 “居然这么生气啊,不想说就不说吧——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随时都可以倾听哦。”他躺下了。 不过还是很不爽啊,就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就我该一个人为此生闷气吗,凭什么? 又翻身转回来,轮到我撑起身上,黑暗里摸索到他脸颊,毫不客气地捏了捏。 “话先说好,我马上要回去了,悟可不能背着我在外面偷腥!” “哈?”他发出不可置信的音调。 “狗男女在我们那是要浸猪笼的!” “所以浸猪笼又是什么意思?” “大概就是把人关进笼子里,然后丢水里淹死!”咬牙切齿说。 “喔,真是阴暗的刑罚啊。” “重点错了吧,”我戳了戳他脸颊,“是不准偷腥!” “秋的脑袋里每天都在想什么啊,”他不正经地笑了出来,伸手把我圈在臂间,身上的清香顿时侵袭了我的大脑,“那种事不可能发生的——比起些个,秋才是那个容易偷腥的家伙吧,遇上花言巧语的男人,很担心会被骗走欸。” “怎么可能?” 他这是在倒打一耙吗? “牛郎不算吗?如今带入一下禅院直哉,当时换做我,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宰了那家伙吧。” “只是无聊打发时间而已,别这么小心眼啊。” “你们接过吻吗?”他冷不丁地发出一声质问。 气氛陡然沉重了,明明是我发狠话的场面,莫名变成了被审判。 “当然没有啊!” “拥抱呢?” “没有。” “牵手?” “喂,该适可而止了吧!” “明白了,是牵过手。” 确实是有过一次,因为不喜欢那种感觉,主动松开后,对方很识趣地再也没牵过了。 “这种语气很讨厌欸。”没由得地气愤说,“弄得像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一样。” “可是我很小心眼啊,占有欲还超强的,”他非常坦率地说,“不能接受女朋友和异性来往过于亲密,何况是那种对你有明显有觊觎之心的家伙——总之,以前那些既往不咎了,现在有男朋友了总该有分寸吧,纵然舍不得把你如何,但是可以对别人动手。” 听他半是自我倾诉半是威胁地把话说完,我说要浸猪笼或许有些不切实际,但这家伙口中的威胁绝对不是开玩笑。 “知道了,那你也得一样。” “好啊。”他愉快地答应下来。 索性侧头趴在他胸口,胸腔有规律地起伏,真实的心跳地隔着一层薄衣传入耳中,是让人平静的声音。 这样的心跳,这样的气息,短期内似乎都离我远去了。 “早上就要出发了啊。”不开心地小声呢喃了一句。 忽地反应过来,原来我也在不舍,等离开后,这种不舍便会成为想念。 “回去后要每天都通话哦。”他的声音从胸膛发出震动传入耳中。 “通话?” “不空的时候发短信,两个人都闲下来就打电话如何?这样就和没分别一样!” “可是每天哪有那么多话要讲。” “怎么会?不过真觉得累了秋可以不说,听我聊就好,总之,能听见呼吸也足够了啊。” “那就照你说的做吧。”既然这么振振有词,勉强妥协了吧。 空气一下安静了。 趴在他身上聆听有节奏的呼吸与心跳。 在这种惬意的氛围下,脑袋顿时昏沉起来,不知不觉间闭上了眼睛。 第88章 第88章 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旁边多躺了一个男性, 恍惚间才意识到是来之不易的男朋友,好看的面孔不设防地呈现在眼前,温暖的手臂一直保持虚揽的姿势, 空气里全是属于他好闻的气息,这一刻不想回家的念头前所未有的强烈。 不过在对方也醒来后, 思绪就被打乱了。 回到房间梳洗完毕。 拎着行李箱出来, 白发少年正站在宿舍大门口。 “真的不要我送吗?”他单手插着口袋不开心地问道。 刚才就提过这件事, 不过被我拒绝了,此时看起来有些委屈的样子。 都到这个时候了,仅仅一小时的共同路程反而会成为煎熬的时间, 既然分别变成了近在眼前又无法扭转的局面, 干脆让它早点到来的好。 “我自己去机场就可以了。”走到他面前, 松开行李箱,稍微垫了垫脚。 这家伙倒是很自然地低俯下身,软软的嘴唇稍微碰了一会就分开了。 如果不是赶时间, 真想再亲一会啊。 “拜托, ”夏油杰的抱怨声音从悟背后传来,他扶着额头哭笑不得地走近, “一大早就要上演撒狗粮的情节吗?” “这家伙在嫉妒我, 不用理他。”男朋友头也没回,用大拇指指着身后戏谑说。 硝子估计是听见动静, 也从宿舍里走出来。 “看在秋马上要走的份上就不跟某个笨蛋计较好了。”夏油杰呵呵地瞥视过去, 又将目光转回来,眯着笑眼说, “一路顺风哦, 秋。” “要早点回来。”硝子接过话。 “好的。” 没料到道别时还有其他人,虽然二人时间被打乱了, 但心情莫名地好转,随后正式踏上了回家的旅程。 飞机在华国机场落地已经是下午,也不知道是不是王管家当司机当上瘾了,来接我的仍旧是他。 除他之外,舅母也跟在一起,一般私下的时候,她喜欢让我叫她阿黎,宣称这样能减少代沟。 “秋小姐没有行李吗,怎么是个空箱子。”他接过行李,手头颠了颠说。 “有什么好带的,”我说,“反正还要回去的吧。” “那倒也是。” 连他都这么说了,还要再回日本的事基本上都默认了吧,心底更加安然了些。 “如果是这样我们先逛逛街再回去吧,正好可以添置一批新衣服了。”舅母接过话。 “但是……”管家踌躇道。 “反正人已经接到了,他们还在外面,晚点回去完全没关系。” “是。” “小秋觉得如何?” “随便吧。”我无所谓道,低头给悟发了一条已经抵达华国的消息。 “父亲的手术很成功,又有反转术式加持,外伤愈合得很好,只是精气神还需要时间养回来,本该是在医院再呆一段日子的,”舅母目光投望过来,好似特意为我解释上一句,“但是你也知道他性格倔得很,强烈要求下已经回家住了,只不过隔三差五地还要往医院跑。” “噢,”小声嘀咕说,“既然如此,完全没必要急着把我叫回来吧。” 走在前面的舅母忽地扭头说:“话虽这么说,谁也无法保证之后是否会出现隐晦的后遗症,他不想夜长梦多,也算是想早早了却自己的一桩心事吧。” 脚步迟疑了下,又很快跟上。 车子前往了市区商圈的一座高端商场,我们俩闲逛着,管家保持一定距离跟在身后。 “真是难得啊,没想到还能和小秋一起逛街。”舅母似很开心地自语起来。 这样的场景放在以前确实很罕见,因为逛街时大人总打搅我的兴致,只会说这里不适合未成年去,那里不适合学生玩,所以哪怕是面对随从也不会给上好脸色,如果是长辈这一类的有干脆直接拒绝同行。 现在没这么抵触了,大概在东京的时候,该玩的不该玩的都玩了个遍。 她带着我进了一家似乎是自己常来商铺,看了眼店面,是非常有名的昂贵品牌,并大方表示看中任何都由她这个长辈买单。 不过再怎么贵,对她来说都是九牛一毛,对现在的我来讲也一样。 可惜手头那么多钱一时半会想不到去哪里挥霍——说起来,好像没有怎么用过五条悟的钱啊,身为五条的次代家主,这家伙绝荷包绝对鼓鼓的,不花也太便宜他了。 暗自决定回去后就把“花男朋友钱”这个选项提上日程。 店内导购见是熟客,笑盈盈地把里间的VIP室开放出来,更衣间内还配备了茶水与沙发。 换了几身夏装我都很满意,这些回头还能带去日本。 “东方小姐穿我们家的衣服实在太完美了,简直比门口的海报上的模特还适合。”店员赞不绝口地夸赞说。 “是吗,”念头从脑海闪过,笑嘻嘻说,“要不我去当你们店的模特吧,以后店面挂的就是我的照片了。” “啊?”店员愣了一下。 舅母放下手里的茶杯:“你要当模特?” “不可以吗?”我反问。 “麻烦再挑选两套衣服来吧,首饰也可以一起拿上。”她扭头对店员说。 “好的。” 等店员离开,包房门被合上,舅母看着我道:“不是说不可以,也不在乎是不是小秋这番话认真的,我比较惊讶的是你似乎没打算当咒术师?” 绝大多数咒术世家的孩子在拥有术式那一刻起,就决定好了归路。 大人们自说自话替他们选好了未来。 可我不想,至少目前没这个打算。 “当咒术师多没意思,外公那么大年纪还要外面奔波,舅舅也是,越是有能力越劳苦,图什么?况且家里也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我继承的吧?” 眸光在我身上停留了数秒,叹了声气:“确实咒术师注定是操劳命,在这方面我没资格劝说什么,只是觉得小秋一身才华,稍微有点可惜。” “我长这样,不让更多人看见夸赞我,不也可惜吗?” 她怔愣了下,失笑地摆摆手,“算了,我的想法不重要,”又换了一副长辈的姿态,“倒是你那男朋友,今后是一起过日子的人,跟他提过吗?之后结婚了做什么决定都要考虑一下对方。” “什,什么结婚?”有些磕巴地问,怎么突然就谈到结婚上面了? “难道不想和他结婚?不会是只想着玩弄人家,等腻了扭头就甩了吧?”这次轮到舅母错愕看过来。 “啊?也不是这个意思,”我撇开头说,“我们才恋爱多久,以后的事谁知道啊。” “噢,是这样吗,”她如释重负地背靠上沙发,讪笑说,“看来是我想多了。” 店员送来几套衣服,全部试过后看着都挺不错,舅母开心地结了账,又用过一顿下午茶才准备返回。 这时收到了五条悟的消息。 【六眼:回家了吗?我这边刚结束任务,一会和杰约好吃饭!猫猫探头.jpg】 【和舅母逛了会街,在回去路上了。】 【六眼:真好啊,我也想和秋一起逛街,等晚上回去我们打电话!】 【好。】 车子穿越城市,进入高速公路,高耸的大楼与鳞次栉比的房屋不再多见。 这一刻,无比怀念起东京来,至少在那边,前往繁华的都市不需要经历这么久的车程。 顺利到家后,女仆长带领女仆们热情地迎接了我。 她们拎着行李,带领着我回了卧室。 时隔一年,回到记忆中长大的房子,一切还是熟悉的气息,里面的陈设如旧,看起来无人居住的日子里,每一处都有做悉心维护,不过这也是她们分内的事情。 没过多久,女仆敲响房门,并告知我稍作休息后,让我去书房找外公。 我倒是没打算休息,直接去往了书房。 与外公的谈话时我总会习惯性降下结界隔绝咒灵们的感知,这次也一样,随后敲了敲房门。 “进。” 隔着一扇大门,传来外公沉闷的声音。 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空气里楠木家具散发的淡淡清香与药味混合掺杂,闻着略有怪异。 外公靠坐在书桌前,头上戴着一顶宽大足够遮住脑门的软帽,纵然眼里透露些许倦色,但完全看不出是大型手术后不足一月的状态。 “回来了。”他喃喃道。 “嗯。” “叫你过来只是说一声,明天下午尝试一下术式,再就是这边的停学处罚已经消掉了,下周一开始直至回日本前,都要按时上学。” 这种通知一样的事情交给下人转告不就好了吗。 “别的都会好好配合,但上学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吧。”我表达不满道。 “害怕上学?”他眼眸微微眯了下。 “才没有。” “一昧的逃避更没意义。”他仿佛将我的的心思看穿,“现在什么事都有家里给你兜着,将来或许也可以,但如果学不会与普通人相处,离开了我们,离开咒术界,你会很艰难,至少外面的社会不会对你如此纵容。” “可我不是和日本的同学相处的挺好?” “那是因为你们都属于异常。”外公义正言辞反驳回来。 “你不屑的那些,才是社会的常态,代表了大多数人。”他说着顿了顿,“不过,如果决定要当一辈子咒术师,或许可以无视正常社会相处模式——你要当咒术师吗?” 嘁,一定是舅母说了什么。 “暂时不想。” “那将来在五条家做全职太太?” “也不要。” “那就给我老实上学去。” 合理怀疑,前面那些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的话都是铺垫,让我心甘情愿上学才是主要目的。 “我们对你没什么要求,成绩不好也没关系,只是这期间别再给我闹出那些难看的停学事件来。” “知道了。”我妥协道。 “国内的任务也要继续。” “欸?” “只是祓除任务而已,前面不还说好好配合吗?” “好吧。” 可恶,中计了。 这不还跟之前一样么? “只要一天还是咒术师,就不能逃避自己的责任。”他话锋一转,“不过,假期想怎么出去玩是你的自由。” 抬眸看了看外公,见他手一挥:“回去歇着吧,我也要休息了。” “哦,好的。” 乖乖退了出去。 重回房间,随后不久五条悟发来了一张照片,是这家伙带着肆意笑容的自拍,它侧着上身把对面的端着下巴眯眼微笑的夏油杰,与餐桌的上的菜一同拍了进去。 【六眼:男朋友帅气吗?】 歪头思索了一下,干脆把备注换成了男朋友。 【还可以吧,只是想问这个的话,把杰一起照进去有什么特别意义吗?】 【男朋友:有对比会显得更帅吧!】 【好幼稚哦。】 因为与他存在时差,那边晚饭时,我这还没开动。 轮到我这边晚餐,他已经回了校舍正在和杰一起游戏,回房间简单收拾了自己的行李,把“咪咪二号”放在枕边,洗漱一番安心躺下。拿出白天逛街时顺手买下的杂志趴在床头看起来。 没一会手机响起来了。 【男朋友:在干嘛?】 【看杂志。】 【男朋友:电话吗?】 【好。】 很快电话打进来,直接按下了通话键。 第89章 第89章 昨天这个时候还腻在一块, 今天开始只能这样隔着冰冷的机器听男朋友的声音,可真是凄凉啊,不过这些不满又在听见他的声音后又顿时消散。 “今天逛街开心吗?” “勉勉强强吧。” “不过那个时间不是刚下飞机吗, 怎么一落地就去逛街了?” “舅母看我没带衣服,给我买了好多。”我说, “还买了好多首饰。” “欸…那不是挺好的吗。” “你以后也要给我买。”捧着电话在床上翻了个身。 “好啊。”他好像很开心地一口答应道。 “我穿超级贵的那种。” “女朋友当然要穿最好的啊。”说完咯咯地笑起来。 “笑什么?” “以后这种要求可以尽管提, ”并未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转而说,“对哦,秋是不是没有钱?” “胡说, 小金库已经解封了, ”我反驳道, “但我想花你的。” “这样的话,明天给你汇一些?” “算了,”我想了想说, “在这边都没有机会挥霍, 等我回日本吧。” “好啊,说起这个, 到时候先在东京买个公寓吧。” “公寓?” “对啊, 毕业后可以直接住校外,还是说, 秋想去京都或者别的地方?” “东京挺好的——不过我以为毕业后你会回京都。” 照常理是这么推算的, 高专毕业回归五条家继承家业。 实际上未来的悟似乎留在东京,甚至在高专担任起教师一职, 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总觉得这家伙当老师只会带着学生一起旷课吧。 “京都?你说本家吗?那种无聊的地方给人呆久了会精神不正常的吧。”他夸张地说, “偶尔回去看两眼就足够啦。” 这个话题让我忽地响起白天与家人聊的那些,问道:“留在东京继续当咒术师吗?” “嗯?”电话对面愣了一下, 思索着说,“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不仅是我,杰和硝子大概率也是如此吧——就是不知道杰那家伙会不会也呆在东京。” “悟是出于本心相当咒术师吗,没有别的想做的事了?”继续好奇问。 “难道其实是想问梦想这种东西?” “算是吧。” “有的啊,”似乎聊到感兴趣的话题,他语气一下兴奋,“哪天能把高层那些自以为是的烂橘子通通踢出咒术界就好了!” 我以为还是更以自我为中心的想法,没想居然是为咒术界除害这种伟大的理想。 “你要当高层吗?”有些诧异地问。 “才不要啊,事情又多又麻烦。每天光是拯救世界已经很累了欸。”他顿了顿,“就算把我算上,人也不够啊。” “不是还有杰和硝子吗?”随口接过话道。 “硝子那么怕麻烦,一定会拒绝的啦,杰倒是可以耶,他那么爱出风头。” 于是话题莫名变成了在诸位好友不知情的情况下,擅自幻象并安排对方的未来这种诡异内容。 “说这么多,秋你自己的打算呢?” “我不是很想当咒术师啊。” “那准备做什么?” “没思考过欸。”白天对舅母说的那些,只是一时兴起的奇想,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但明白自己不想做什么。 “没关系啊,有的是时间慢慢寻找答案。” “不会因为我不当咒术师遗憾吗?” “啊?完全没有啊。”他愣愣说。 话题又回归彼此。 和他说了下明天会与外公试验术式,还要下周上学的事情。 感到困乏地打了个哈欠。 “想睡觉了吗?” “嗯。” “那明天再聊吧!” “好啊。” “晚安。” “晚安。” 日次上午,醒过来时发现早早收到了男朋友的早安问候。 与我简单聊了一会便去忙碌了。 下午,与外公前往了封印室,用结界隔绝那些躁动不安的咒灵,即便它们知道将面临什么,但也于事无补。哪怕没有我的压制,封印室乃至整个东方家本身对它们而言就是一座坚不可摧的牢笼。 “先从哪只开始,由你自己决定吧。”外公对我说。 “契约解除后要立即祓除吗?” “莫非有别的打算?” “如果再签订一个契约,可以无条件驱使它们是不是更加合适?”脑袋回放着与夏油杰,以及禅院甚尔接触的画面,前者自带奴役能力,后者应该是与咒灵签订契约当做式神驱使,只不过禅院这类人在咒术界较为少见,弱小的咒灵不够看,面对强大的咒灵又没有降服能力,再则咒灵的本质是恶念,大量且长期相伴总伴随无法估量的风险,像禅院甚尔那种会将咒灵放进胃里的,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异类了,但我同样也是异类,“寄生在我体内这么多年,也该收点利息了啊,与其让它们在这里走向终结,不如替我去死才算物尽其用吧。” “听话的是可以留下……”外公眯了眯眼,“算了,这种事你自己决定吧。” “那就先从伞开始吧,”说着顿了下,“它对应的位置是视觉,原本契约内容是 ……” “我以为你会想先解决掉婴儿。” “鬼婴打算留在最后。” 外公对此并未表明任何态度,似乎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那么开始吧。” 他说着已经摆好手印。 外公的术式早就不需要手印发动了,借助媒介发动一来是让术式更加稳固,二来增强效果。 换做以前,只是这种程度的术式完全用不上这些。 咒力构成隐秘的光亮像微弱的星芒萦绕点缀着密闭的空间,术式却在形成的瞬间戛然消散。 “失败了啊。”外公先一步道出结果。 “怎么会……”有些不可置信地说。 虽然我没能拥有术式,但印象中那应该是和“本能”一样的存在,一旦领悟过了,便不会失去才对。 “这很正常。”外公比想象中要平静得多,“明天开始,晚饭后都来这边试验一次。” “那万一……”不吉利的话没能完全说出口。 万一永远都不成功呢? “三个月,三个月还没成果,便只能暂且搁置了,因果不同于其他术式,每一条不同的因果都是全新的一面,想要效率最高的话只能针对性地一对一试验。” “外公去日本那晚,是因为时间不充裕所以无法当场解除剩余契约吗?”我说出心中的疑惑,封印魃的那天,外公身上出现了奇怪的反应,但由于种种事情扎堆而来,这种细节一时间忘了问了。 “当时使用过两件咒具后,出现了短暂的类似术式熔断的反应,不过,把原因归咎于时间上也没错就是了。” “术式熔断?” “就像是使用功率过高的电器导致电路损伤一样,需要一定时间自我修复才能再次发动术式——通常只有领域展开才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本质上是瞬间消耗超大咒力造成的结果。” 懂了,原来是进入冷却CD了。 “反转术式可以不能修复熔断吗?” “理论可行,得看状态,”外公说,“回去吧,明晚再说。” “好。” 临睡前趴在床上和男朋友聊起电话,正好将下午的情况说了遍。 “啊,听起来好残酷啊…作为一个已经站在了领域的顶峰的强者,突然有天回到了山脚并失去攀登的能力,这也太可怕了吧,换位思考一下简直比死亡还恐怖欸。”不知道这家伙脑补了些什么严重的场面,听他在对面哀嚎半天。 “倒也不是完全失去啦。”回忆着下午的场景说,“过段时间或许能恢复一些吧。” “希望如此啊。” 在这方面我也是这么期望的,不论是出于私心,还是某种宏大的理念,那个强大的东方家主是维持华国咒术界安定的要素之一。 “算了,还是说点轻松的吧。”我说。 “明天就要上学了吧?” “怎么会有人把上学当成是轻松话题?”脸顿时一垮,不爽地说。 “不要生气呀,”话虽如此,声音却没听出有在好好道歉,“明早我要去北海道,会给你买好伴手礼的!” “等我回来,伴手礼都不新鲜了!” “新鲜的还能再买。” “不过为什么是北海道?背着我偷偷去玩了吗?!” “任务啊,据说有诅咒师出没。” “就你一人?” “是啊,咪咪拜托杰照顾了,虽然那家伙很不情愿的样子。” 没具体说是谁不情愿,但想想大概是那个对夏油杰表现出忌惮的咪咪吧。 “可恶,我还没去过北海道。” “那边夏天没有雪可以看的哦。”他洞悉了我的想法,补充说。 “哦,是这样吗。”心理一下平衡了。 “等秋回来我们可以冬季去,不过你会在那里冻成雪人,然后根本走不动路吧?!”说到后面他似乎脑补出了画面,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 “瞧不起谁啊,多穿一点就好了!” 于是北海道旅行也被提上了未来日程。 原先说的好多地方都没来得及去,只能以后慢慢实现了吧。 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会,互道晚安。 次日,迎来了回国的第一个上学日。 醒来时依旧收到了五条悟的早安消息,看时间他应该是刚睡醒就发过来了。 很好,美好的一天有美好的开始。 匆匆回复了一句【早安】,便被女仆叫起来洗漱。 华国的咒术高中只有两所,分别坐落在境内南北两地,它还有对应的小学初中乃至大学。 能入学的基本都是关系户,他们绝大多数不是咒术师,这些人冲着毕业后能回去合法继承家族衣钵而来,还有部分以成为类似辅助监督甚至咒术界官员的目标而努力,也有少数天赋异禀的学生被邀请入学,这类便只有咒术师才有资格受邀了。 一整个年级有8个班,其中只有2个班级的学生是咒术师。不过相比日本那边,这已经超级多了。 “东方同学分配在了特2班,和班主任一起去吧。”校长嘱咐一句,对着旁边的班主任示意说,关于去年停学的事倒是只字未提。 班级是按照文化课成绩与学生去年的任务完成度来分配,特1班自然是最好的,也是我原先的班级。现在换了一个,其实也是好事,毕竟最恨我的那些人应该都在特1班。 除了校长室,在班主任的带领下前往教学楼。 特2班的班主任是名中年男性,相比1班那位正义感强烈的女班主任,他一眼看去,给人一种怕麻烦,并且始终打不起精神的感觉。 “喂,这不是那个东方吗?” “原来不是谣言啊?她真回国了?!” “天呐,那个女魔头!” “等等,不是都去日本联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谁知道呢。” “谁来解释一下她是谁啊?” “居然还有人不知道?” “一年级的和转校生不清楚很正常吧,总之想要保平安那就离她远一点。” “她去哪个班?” “那是特2班班主任啊。” “真倒霉。” 走廊两边交头接耳声不断,虽然有刻意压低声音,但还是能落入耳中。 “人多的地方就是这样,何况是这个年纪的学生们。”班主任有意无意地说道。 “我没什么意见。”我说。 “当老师的也不是时时刻刻能盯着每个学生的一言一行,所以真有不满的时候可以适当向老师表达出来,自己的学生还是有资格教育的啊,但动手就不一样了,先动手那个绝对是错误的。” “我晓得。” “你们几个,都给我进教室,马上打铃了。”班主任撑着那无精打采的眼皮对着走廊边围观的两人说。 被莫名点到名,学生们忌讳般地打了个哆嗦,缩着脑袋小跑进教室。 跟在后边走近教室那一刻,铃声恰好响起。 班主任简单地替我介绍过后,侧头说:“空位很多,自己选一个喜欢的吧。” “哦。” 他都这么说了,那我肯定是要选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了。 无视那些复杂的目光,在中意的位置上坐下,随后班级氛围似乎回归正常,开启了早读时间。 把书本立在桌上,偷偷摸摸拿出手机,大约半小时前收到了男朋友消息,内容是他准备出发去北海道了。 【我到学校了,好困,先睡一觉!】 发完把书往脑门上一盖,趴在课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正值午休时间,不出意外地脑内响起这类茶余饭后的闲话。 “所以她和那边的联姻到底怎么回事啊?” “你这么好奇,要不自己去问她咯?” “好恶毒,是想我也被折断手脚吗?” “据说是解除婚约了。”另外一个人加入话题。 时隔一年半,总算逮到机会把那些坏话传递给我,可把它憋坏了吧。 “哪里听来的?”两人异口同声问。 “特1班的家伙说的,日本咒术界都传开了啊。” “呃。” “那岂不是可以理解为被退婚了所以才灰溜溜回来?听起来好丢人啊。” “就是啊,连禅院那种大家族都容不下,今后大概是没人要了吧。” “啊…真要如此,感觉我能娶她欸,毕竟有脸蛋又有背景。” “你小子是嫌命太长了吗?” “哈哈,也就嘴上说说啦。” “……” 声音戛然而止。 五条悟那边似乎很忙,中午电话聊过两句就不见踪影。 小卖部买了冷饮和零食,返回教室。 路过操场时正好瞧见三五成群的人扎堆玩在一块。 其中就有刚才那段话的主角们,在打篮球。 真是好巧不巧。 定下脚步,垂眸看了眼手里的薯片,一个念头从脑中一晃而过。 “刷”的一声,薯片正中那个号称要娶我的家伙的脑门。 猝不及防的攻击打断他的脚步,连连后退好几步,塑料包装被巨大冲力搅破,裂开一个口,淅淅零零地薯片洒落在他身上。 “谁!?”被砸中的人怒气冲冲大喊,“谁这么不长眼睛?!” 普通班级没人敢惹特1班和特2班那些咒术师们,但总与非术师们相处在一起,一部分咒术师总会不自觉地产生某种人上人的优越感,如今在外面丢了脸面更叫他恼怒了。 这声愤怒的叫嚣使得周围注意力都转移过来。 “抱歉啊,”我拎着饮料靠上前说,“手滑了一下。” “东方同学?”他表情从震怒到惊讶再到强作镇定,实在有趣,“我没惹你吧?” “背后嚼舌根确实称不上招惹,是能说像乡下的土鳖一样很没品,”我说着顿了顿,“但叫当事人听见就另当别论了。” 他愣了下,连同旁边的两名同学,表情一齐复杂地变化起来,颇为好笑,其中一个家伙甚至心虚地把头埋下,生怕叫人看见。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群众很快聚集上前,捂着嘴窃窃私语着。 “你,你胡言乱语什么?”他很快反应过来,“我什么时候嚼你舌根了?” “我有说是我吗?有人太心虚所以对号入座了吧?” 有种不打自招的感觉,在众人的强势围观下,只好硬着头皮说:“总之就是没有,你别血口喷人!” “是吗,最好是没有。”说着侧过身,准备离开。 “慢着!拿东西砸我的事想就这么算了?!”似乎拉不下面子,强行指责我道。 身后同伴扯了扯他袖子,被无视了。 “说了不是不小心的啊,何况一开始就道过歉了吧,”我不耐烦地扭过头。 “道歉……?”他迟疑了下瞬间反应过来,“那种态度也称得上道歉?” “哦,那你报警吧。” “什么鬼?”他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 周围响起一阵窃笑。 “或者说更想要训练场见?”我接着问。 这回没再接话了,对方一下怔住,几乎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 训练场是学校里唯一允许动武的场所,当然术式不可以使用。学生间无法调解但又不想上升更高层面的矛盾一般都会去训练场私了,私下都将这种行为称作以武服人。 “记得把操场打扫干净啊,可别给保洁阿姨增加无谓的工作。”留下一个戏弄的笑脸,掉头走掉。 不知道还会呆上多久,总不能叫这些家伙一直口无遮拦下去,今天这个勉强算是下马威吧。 一整个下午都在游手好闲,不是,冥想中度过。 临近放学才想起来看了眼手机,瞬间吓了一跳——居然收到了二十多条消息。 点开一看全是同一个人发来的。 五条悟那家伙几乎是看见什么新鲜的就会拍一张照来后面配上文字,连路边打架的野猫都没放过。 他丝毫不在意我回没回复,就像是记录自己的生活一样不求回报地分享。 即使远在两国,好像也能切身感受到他所处的环境。 真是有些奇妙。 这令我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拍了照教室的照片,干巴巴地回了一句【我在上课,不过是最后一堂,马上放学了!】 傍晚回到家,又与外公做了一次试验,还是失败告终。 外公神色还算淡然,倒是我为此莫名惆怅起来。 晚上结束了任务的五条悟打来电话。 “在学校过得好吗?”他非常直截了当地问。 “一点也不好!”靠坐在床头,将咪咪二号抱在腿上,摆弄着脖间的饰品抱怨说。 “发生什么了吗?” “有人说我坏话!”就像是学生找老师告状那般,我气冲冲地抱怨道,只不过学生一般寻求的是公证,我寻求的是安慰——尽管事实上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啊,说你什么了?” 昂起脑袋思索片刻,用简洁的语言回道:“他们听说了禅院的事,说我是被抛弃的,没人要!” “啊…?”对面发出难以置信的音调,好像有些不可思议,然后一副没忍住地笑出声的样子,“那我算什么啊?” “呃?”没料到是这样的回复,或许是被笑声感染,也或许是经历一整天后终于听见男朋友的声音,心情豁然开朗了,抱着咪咪二号侧身躺下,不知何时已经开心得合不拢嘴,捧着手机说,“所以你算是笨蛋吧!” 第90章 第90章 五条悟确实是不折不扣的笨蛋, 稍微明了自己心意就开始冲动莽撞,不仅先一步表白,还为我做了那么多事, 甚至不知道我早在之前就喜欢上他了。 真是笨蛋啊。 电话对面男朋友似乎愣了下,大概是没得到预期中的夸夸, 他发出不满:“那么秋也是笨蛋吧, 只有笨蛋才会和笨蛋交往!” “随便你怎么说啦。”没忍住咯咯笑起来。 “明天就要回东京了哦。”他说。 “好啊。” “秋才走不到一周吧, 可是超想你啊。” 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抖动了下。 干嘛这么突然,这家伙。 “三个月还没结果就能回来了,外公这么承诺我的。”有种安抚小朋友的感觉, 宽慰道。 “这种事我知道啊, 可想听的不是这个欸。”后半句忽地压低了声音, 像是某种喃喃的抱怨。 “啊?” “不,没什么,”他又莫名打起了精神。 “北海道好玩吗?” “一个人太没意思了, 下次要一起去才好玩!” 然后他自顾自地讲述起在北海道的见闻, 以及如何轻而易举地解决诅咒师的过程,中途不忘停下, 让我夸赞他帅气,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互道了晚安。 夜晚的空气是灼热的, 开启着空调的房间充斥着凉凉冷意, 把被子盖上后让体温在促狭的空间传递开来。 虽然他说想念我,但其实分别后好像没觉得有太多变化——除了无法亲手触碰到那家伙——好吧, 其实变化还是挺大的! 有些苦闷地把被子拉扯上来, 盖住整张脸,没多久又因空气稀薄掀开, 反复折腾,连我自己都说不出来在苦恼什么,直到深夜才慢慢睡去。 后面几日,生活回到了正常轨迹,学校里闲话还是没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热衷聊我的事,比电视上的娱乐版块还要八卦,不过如果有哪个倒霉蛋被我撞见了,会像第一天那样如法炮制,浅浅教训一顿再说。 再之后,关于我的话题骤降,但“东方秋练就了顺风耳”这种离谱的谣言在学生间莫名传开了,那些曾经偷偷摸摸诅咒过我的家伙们,如今撞见我几乎都是狼狈逃窜般地绕道而行,那模样简直不要太滑稽可笑。 差不多一个半月的时候,外公的术式总算是成功了。解除伞的契约后没有当场祓除,而是询问它是否愿意签订一个无条件效忠的新契约,和预料中一样,它几乎不带犹豫地同意了。 然而外公的身体状况似乎不足以立即发动下一个术式,距离下次要等待多久,以及能否一次性成功也是未知数。 总之,只能慢慢熬了。 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五条悟,先是为我感到高兴,随后又立即陷入不知何时才能与我见面的沮丧中,能想象他埋头失落的样子,好想隔着手机伸手摸摸他的脑袋。 后续的日子,我这边还算清闲,上学之余偶尔会接到棘手的任务,当然,棘手是针对一般咒术师而言,祓除咒灵对来说早就是无风险的家常便饭,现在有了无条件驱使的咒灵,我也能像夏油杰那样坐看手底下的打工仔替我卖命了。 除此之外,绝大多数时间都在遐想中度过。 ——回忆以前与男朋友相处的光景,幻象将来回高专后与男朋友约会的场景。 …… 相反东京咒高那边没那么轻松,听说天灾频发,社会人心不够安定,导致咒灵出没愈发频繁。 虽然悟那家伙白天还是会发来许多日常消息,但回复后总是要等上许久才有后文,真是肉眼可见的忙碌啊,不过,每晚的通话倒是一天都没落下。 这大概也是每天最大的念想了。 * “今天在学校有乖乖的吗?” “当然啊,我一直都有很乖,”捧着电话说,“不过那副哄小孩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 “是吗,明明是哄女朋友的语气吧?” “嘁。” “说起来,秋在国内假期都不出去玩吗,怎么每个休息日都呆在家里?” 因为每天都有在聊天,他对我的行踪可以称得上了如指掌。 “没什么好玩的,”在床上翻了个身说,“一个人确实好无聊啊。” ——尤其是在习惯两个人相处后。 “偶尔学校也可以认识认识朋友啦,一个人会憋坏的哦。” “别说朋友了,他们避着我都唯恐不及……啊,”说着想起什么,顿了顿,“不过今天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家伙。” “哪种奇怪的家伙?” *** 时间是在中午,食堂独自用过午餐,准备找个安静地方和男朋友发发消息时,突然被人拦住了。 是一个面容俊秀上佳,气质爽朗的干净少年,尽管同样穿着术师的校服,但一眼看去相当眼生,至少绝对不是我这一届的同学。 “挡我路做什么?”皱了皱眉问。 这么多天下来,有人主动找上门还是头一次。不过仔细一看,又冒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请不要误会,我没有恶意,”他忙不迭地为自己开解道,又露出讪讪的笑容,“我是一年级的王南之,想把这个送给你,希望学姐能够笑纳。” 背着的手伸出来,掌心捧着精致的印花透明包装袋,里边装着模样可爱饼干。 “饼干?”不可置信地抽了下嘴角。 “是的呢,”叫王南之的少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我把口味做得稍微淡一点,如果不喜欢的话下次还能……” 他身后不远处还有两名好友样的人士躲在柱子后暗中观察,但这种罕见场景已经引起了不少路过的注目。 “为什么要送我点心啊?” “那是因为,”他抬起头来,很认真地说,“想认识你。” “你姓王?”我问。 “是啊。” “北派那个王家的?” “是的。” “王一然是你什么人?” “是家兄,他以前和我提过你。”少年兴致勃勃道。 难怪有种熟悉感了,那个叫王一然的是王家的长孙,小时候常与长辈们一同拜访我家,总会见上面,他很与众不同,不仅不惧怕我甚至还很粘人,但因为太胖了实在入不了眼,直到12岁左右,我们两家不再那么亲密,便没了往来。 “是吗,”接过一整袋饼干,拆开看了看,“这里面有巧克力吗?” “没,学姐忌讳巧克力?” “不忌讳。”我说,“东西我收下了。” “那太好了。” 我转过头,嘴里发出“嘬嘬”两声,一只大黄狗迈着急促的脚步从人群中穿梭而来。 这是学校门卫养的狗,喜欢在食堂附近游荡,但又很聪明绝不上桌,所以工作人员通常不会驱赶,而好心的学生会在门口定点投喂。 无视一众人等疑惑的表情,蹲下将刚拿到手的饼干袋子拉开,就地铺张开来。 “喂!你太过分了吧?!不喜欢也没必要糟蹋啊!” 疑似少年好友的家伙冲出围观人群,打抱不平说。 “喂狗也算糟蹋食物吗?”我说,“就算如此,既然送给我了,该怎么处理也是我自己的事情吧?” “你——!”好友还想辩驳什么,被对方阻拦下来。 “别说了,”王家少年道,“这些话不是没有道理啊,”他说着看过来,神情镇定,露出笑脸说,“喂狗也没关系,只要东方学姐高兴就行。” “你不是吧?被鬼迷心窍了?”那名好友难以言喻地看过去。 “学学人家的器量吧。”我评价一句,开心地背过手离开了。 *** “大概就是这么一件事吧。” “真是完全想不到的发展啊,”男朋友感叹说,“不过,确实是秋的作风。” “干嘛,听起来很不高兴啊。”虽说看不到表情,但确实是感觉到了。 “那个家伙应该是喜欢你吧。” “谁知道呢,”不以为意道,“说不定抱着别的目的来的呢,而且万一食物里有毒怎么办?” “不对,作为男人,直觉告诉我他大概率喜欢你。” “因为这个不高兴?” “当然啊,会吃醋的啊。” “可我又不喜欢他。” “但他每天都能看见你欸,还能搭讪送礼物。”他不满道。 “但那也不关我事吧,”一连串下来说得我没脾气了,“我能怎么办?” “所以如果还有下次的话,就好好问清楚然后拒绝,让那家伙彻底死心吧。”对话那边语气振奋许多。 “好吧。” “这么勉强,不乐意就算了吧。”他气汹汹说。 “当然没有啊,怎么可能因为不相干的人让男朋友不开心。”我说。 只是少点打发时间的乐子罢了。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我们很快聊到了别的话题。 *** 或许是上次的事令王家那小子受到太大打击,之后没再出现过了。 八卦倒是传得沸沸扬扬,因为是公开的事情,大家也毫不避讳地谈论着。 内容无非是王家人瞎了眼,和东方实在心如蛇蝎,将来谁娶她谁倒霉诸如此类。 又过去两日。 早晨到班上时发觉课桌抽屉多了点什么。 拿出来一看居然又是一盒礼物,里面装的是巧克力。 好家伙,知道我不会拿巧克力喂狗,所以故意的是吧。 “前面的同学。”踢了踢前座女生的凳子说。 见她坐直上身,但是没别的反应,真是傻乎乎的,我又踢了踢椅腿:“苏同学?” 平时鲜少与人打交道,在学校大部分时间也是浑水摸鱼,所以只记得她的姓氏。 对方后知后觉地转过头来,表情僵硬,紧张地开口:“有,有什么事吗?” 这应该是与她第一次私下正儿八经地说话。 “怕什么,我又不吃人,”有些好笑道,“问问你,有见到是谁把东西放我抽屉里面的吗?”我亮出手里的盒子,苦恼说,“这东西来得蹊跷,万一有人投毒怎么办?” 每次早晨到教室时她都在,应该是来得最早的那一批。 “怎么会投毒呢?!”她诧异说,意识到自己音量太高,当即四下巡视一圈,发现周围同学都在赶着抄作业,没人注意这边,稍稍松了口气压低声音,“是一年级王家那位,别说是我说的啊。” “不会啦,也算猜到了,找你确认一下,”从座位上站起身,拍了拍她肩膀,“多谢了啊。” “不,不客气?”她喃喃回道,脸上挂着一副摸不着头脑的好笑表情。 既然答应了五条悟要撇清关系,那就早点解决的好。 教学楼一楼,一年级特1班。 离打铃时间还早,班上人并不多。 一眼便看到了王家那小子,正被几个人围着聊天。 见我走进来,教室祥和的氛围顿时陷入死寂,绝大多数投来机会的目光。 “学姐,你怎么来了?”少年站起来,含着笑意的神情在看见我手里的礼物盒时僵住,“有什么事吗?” “这个是你送我的吗?”走上前问。 “不是。”他淡定地回道。 我没接话,但也没任何后续动作。 大约僵持了十秒,他挫败地叹了口气:“好吧,是我送的。” “那现在还给你。” “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送我巧克力?”反问道。 “因为非常仰慕学姐啊。”他坦率地笑了笑。 换做以前大概会有兴致陪他玩玩吧,毕竟长得不赖,也没他哥那么胖。 可惜我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而且……男朋友还是那个曾经总拿来做比较,被形容有天差地别的家伙! 一想到这个,涌上莫名的自豪感! “哪种仰慕,你想和我交往啊?”我继续问。 “是的。” “那就更不能收了,”把巧克力往他怀里一塞,昂了昂头骄傲说,“因为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90-100 第91章 第91章 “然后呢?”电话中, 五条悟如是问道。 我正趴在卧室的窗前,一手拖着脸颊,一手握着手机, 与他讲述着关于早上那些事,在说完归还礼物, 并表示自己有男朋友这件事后停顿下来。 抬眸望了眼窗外的夜空, 今天星星好多, 也不知道他那边如何。 “然后啊,”白天学校的事明显令他起了兴致,可惜后续却不尽如人意, 我瞥瞥嘴, 告状般的抱怨说, “他们说我撒谎!” * 教室氛围本就压抑,在我说出“已经有男朋友”那番话后好像更沉静了。 “学姐拒绝我直说就好了,”王家少年打破气氛, 讪笑说, “也不用找这么勉强的理由啊。” “什么理由?”我不明所以地说,“我说的是事实。” “可你的婚约不是已经解除了吗?” “对啊, 那又不妨碍我交男朋友。” “学姐回国才不到3个月吧?” “那又怎么样?” “是学校里认识的吗?” “才不是啊, 他在国外。”微微皱了下眉,这人问题也太多了吧。 “我知道了。”他浅浅笑道。 所以你知道什么了啊??? 一头雾水地收回视线, 巡视一圈, 不少人捂着嘴一副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的表情。 原来如此,这群没眼力见的东西压根就不信我会有男朋友这件事。 真是狭隘。 “爱信不信, 走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反正要讲的已经说完, 礼物也还了回去,这家伙今后别缠着我就好。 * “欸…可你不是说的实话吗?”五条悟困惑道, “这有什么不信的?” “大概东方秋会与人正常交往这种事,在他们眼里本身就很不切实际吧。男朋友什么的,也是胡编乱造。” 但老实说,曾经的我也这么看待自己。 “那还不简单,明确告诉他们是谁不就好了?”五条悟在电话那边沾沾自喜说,“反正我在你们那也算有名欸。” 真是自恋啊。 “那样会被笑掉大牙的吧。”没好气说。 与普通人恋爱放在我身上别人都觉得是吹牛,何况是你这种家伙。 “为什么?” “哼,”莫名有些来气了,“说了你也不懂!” “生气了吗?”他愣愣道,“可我什么也没做啊?”说着又像是想通了什么,“我明白了,应该在回国前就把女朋友公开才对,要让全世界都知道的那种。” 这番话让我不禁联想到狗血爱情剧里,有钱人那些浮夸的表白方式,套在五条悟身上却觉得是个可爱的笨蛋才会想出来的法子。 “笑什么?”他问。 “话虽如此,”我收敛笑声说,“外公大概不会同意的吧。” “为什么?” “那时候才和禅院解除婚约多久啊,我们马上公开不等于在打禅院耳光吗,虽然我不介意啦,但外公他这种老奸巨猾的商人肯定是会想着把三方关系都处理好吧,只能我们先偷偷交往一段时间。”感觉自己分析得头头是道。 “那现在呢?” “现在应该没关系了吧,我在国内都快呆3个月了。”提起这个,顿时没了精气神。 3个月,从夏天转瞬到秋季。我呆在华国的进度还停留在三分之一。 “时间过得好快哦。” “那是因为你每天都很忙所以才有这种错觉!”说得轻巧,我倒是每天都指望着晚上这点通话时间在过。 繁忙的他大概无法感同身受吧。 ——日本的术师实在太少了,实在为我还没毕业就疯狂加班的男朋友打抱不平! “胡说,我每天都很想你欸。” “好吧,”他都这么说了,我妥协了,“我也是。” “哇哦!”五条悟突然大叫一声。 “怎么了?”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居然能听见女朋友说想我。”他得意洋洋道。 啊?只是附和一句也算吗? 况且这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吧。 “我说啊,”压制住无意识加快的心跳说,“你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吧。” …… 大概知道我暂时回不了东京也是无可奈何的事,男朋友除了表达很想念我外,很少为此抱怨什么。 既然这家伙都不急,我也不要表现得格外迫切的样子。 于是我开始给自己找事做——不断接任务。 只要变得和他差不多忙碌,或许就没那么多空闲时间胡思乱想了吧。 冬天悄然降临,作为南方的孩子,我对这种季节的转变总是有些迟钝。 直到有一天和男朋友电话,听见他说了一句“今天好冷啊”才想起来已经接近年末了。 “你们那下雪了吗?”我问。 “没有诶。” “真羡慕啊。” “羡慕什么,”他哭笑不得说,“今年有没有雪还不一定呢。” “去年说好要一起堆雪人也没堆成,”回忆起往事,心里莫名泛起一丝辛酸,小声嘀咕道,“今年肯定又泡汤了。” “别这么沮丧啊,我们还有好多个冬天。” “圣诞节也是啊,我不开心。” 甚至一想到悟那家伙在东京还能和另外两人过节,就更不爽了。 简直嫉妒。 “等秋那边结束回来,补偿给你。” “补偿什么?礼物吗?” “是哦。” “那么其他节日的的礼物也要!” “比如呢,情人节吗?” 觉得是故意把情人节拎出来提一嘴的吧。 “嗯。”讪讪地应了一声。 “好啊,会好好准备的,秋要乖乖等我。”他安抚说。 “好。” 发泄了部分小情绪之后,心情顿时舒畅许多。 但其实我很清楚,只要挂掉电话,思念便会趁着黑夜入侵,它会化作纠缠不清的诅咒扰人心神,而这种糟心的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严重,令人有种时刻侵蚀骨髓的错觉。 然后我开始无意识地关注起五条悟那边的天气,今天是否是晴空万里,是否有雨,明天会不会有雪…… 尽管心里异常明朗,就算下了雪,相隔千里的我也无法亲眼看见,但依旧总是在闲暇时用手机瞧上一眼,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让我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没过多久,某一天东京真下起了鹅毛大雪,从午间开始到夜晚,又持续了足足一整夜,那一天心情突然超级低落,甚至可以用难过来形容。 次日五条悟和另外两人堆了一个雪人,拍好照发过来给我看,胖乎乎的白色雪人头顶戴了个假发,还有鼻子有眼的,模样怪滑稽。 随后手机响起来了,是五条悟的来电。 “照片看了吗?” “嗯。” “有没有觉得像谁?” “像谁?” “笨蛋,这是你啦!” “胡说!我哪有这么丑???”额角猛地一抽,差点没忍住跳起来。 “是吗,可是杰也说像欸。” “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吗,”电话对面,夏油杰的声音隐隐传来,“难不成是悟你没拍好?” “怎么可能?” “好了,”是硝子的声音,她接过话,“我就说秋会嫌弃吧——是我赢了,晚饭你们俩请客。” “嘁。”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五条悟在电话里继续说,“输掉赌局了耶,女朋友下次要和我心有灵犀一点啊。” “这种事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吧??”我没好气道。 “天呐,硝子你听见没,那家伙打电话还要特意把‘女朋友’挂嘴边,实在太肉麻了。”杰故作恶心地说。 “我习惯了,毕竟耳朵都快生茧了,”硝子说着提高音量道,“秋,你快管管这家伙吧,至少让他别整天在我们面前……” “嘛,我们先去吃晚餐,”五条悟赶紧打断,“稍微晚点再给你打电话哦!” 说完匆忙挂断了电话。 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闹腾啊——好嫉妒,我也好想参与。 低落的心情仿佛是某种预兆,晚上通话似乎不太愉快,因为我实在无法勉强自己提起兴致。 “不开心了吗?”他问。 “嗯。” “因为学校?有人为难你?” “他们哪有那个本事。”不仅没有为难,不知何时起,流言蜚语几乎消失了——细细想来,大概是在南北两校合办的比试上把对面同级生打的落花流水后开始的吧。 这个月初又因为任务做的太勤快,被老师当众表扬,也没人再对我置喙什么,毕竟全是他们完成不了的特别任务,但他们不知道我去任务的初衷既不是为了得到表扬,更不是为了维护世界和平。 ——即便学校不再那么糟糕,但那里仍不是我想呆的地方。 “那么是因为我吗?”他继续问。 心跳滞缓了半拍,这种话听起来就像是争吵的前兆。 “不能那样说吧,只是有点羡慕杰和硝子。”委婉解释说。 事到如今,如果是为距离这种事而吵架,那也太愚蠢了,所以至少不能出现误会。 “这种心情我也是一样的啊。”电话对面,男朋友沉吟道,“超羡慕秋学校里那些家伙啊,不过很快就想通了,毕竟只有我才是你男朋友耶,相反你也一样啊!” 怔愣了下,忽而想起之前出现王家那小子的事时,他也抱怨过一次。 同样的心情,相比之下我好像后知后觉多了。 “喔。” ——不止我一个人难受,彼此都怀揣着同样的心情。 虽说听起来很阴暗,但不可否认自己好像稍稍释怀了些。 “那我也这么想好了。”我继续说。 “所以再努力坚持一段时间吧。” “嗯。” 其实已经很努力了,道理都明白,都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但情绪涌上来瞬间真的难以控制,好像有颗埋藏的炸弹在心头爆裂开,血肉飞溅着在身体里留下残忍的痕迹。 这种感觉简直是对自己的磨砺。如果不是有“让人失望”、“失去”这种恐惧之物赫然立在眼前,我一定不会多次妥协,而是任性妄为地到处宣泄。 …… * 时间默默进行到年末。 今天结束便是元旦假期了。同样也是悟那边的新年假期,昨晚聊了会,听他说今年假期和去年一样短,在京都跨完年便要回东京了。 至于我这边通常没有特殊情况时,特别班级会与普通班享受同样的假期。 遇上任务繁忙时期,会以补课名义将学生们召集到学校,再以小组形式分发任务。 索性下半年一切安定,没有需要补课的势头。 还是中午午休时间,学生们已经处在随时拎着书包坐等放假的蠢蠢欲动中。 【插播一条通知,】学校午间音乐广播被肃穆的人声打断,【请2年级特2班的东方秋同学立即到校长室。】 有些莫名地从草坪上坐起来,我做什么了校长要找我?已经很久没干坏事了吧? 难得今天太阳这么好,想稍稍晒一会就被打断了,大人真扫兴。 前往校长室的路上遇上了熟悉的面孔,是前座的苏同学。 “东方同学,广播说让你去校长室。”她上前搭话说。 “我知道。” “好像你家人来了。” “呃?真的假的?” “刚刚路过校门口时,正好撞见了东方家主,好些同学也看到了,现在都跑去围观了——难道有什么大事吗?” “我也不知道啊。”我耸耸肩,茫然说。 “这样啊……” 外公来做什么? 外公还年轻的时候,据说决策层有想让他担任校长,被他拒绝了,不过后来他自掏腰包捐钱扩张了图书馆,翻新操场室内训练场等。他和学校的渊源似乎也就这么点啊。 “我先走了。”与她说道。 校长室内,外公和校长正坐在一块喝茶,有说有笑。 外公术后的头发长出来不少,但还是带着一定宽大的帽子遮住了整个头顶。 管家不苟言笑地伫立一旁。 “来了啊。”校长起身招呼说,“坐吧。” “找我有什么事吗?”走上前,倒是没打算坐下。 “有个任务交给你。”外公说,“现在就出发,车子在校门口等着了。” “什么任务需要特意跑到学校来说啊。” “老人家想出门散散步不行吗?”他说着目光落在茶桌上被密封的文件说,“自己看看吧。” 狐疑地拿起牛皮纸的文件袋,撕开背面有“密”字样的封条。 厚厚一沓纸张落在手里格外有分量。 “饕餮??!”草草扫了一眼,有些不可置信地脱口道,“是式神还是咒灵?” “式神,但属于难以为人类所用的那类,它性格暴躁凶恶,贪得无厌,难以驯服,”校长接话说,“目前镇压在临市山区的山洞中。” “既然能镇压,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消灭的好?” “如此太可惜了。”外公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道,“我们在那座山上做了一个吸引咒灵的阵法,那家伙喜欢吃,不限于吃人,肚子饿了什么都能吞,咒灵自然也在其中……” “那这次我过去需要做什么?” “去把它收服了,就像收服你身上的咒灵一样。”外公说,“勉强算送给你的礼物吧,但要不要得起就看你自己本事了。” 因为有外人在,他似乎没把话说得透彻。 大概是通过噎鸣对我的态度,得出高等式神同样也受我体质影响的结论吧。 继续往后翻了几页,详细记载了有关它的能力与历史事件。 死在它手上的普通人与非术师不计其数,放在以前大概也是灾难般的存在。 “这家伙……”有些难以言喻地自语道,“不会哪天把我的咒灵也吞了吧。” “这种话先等你收服它再说吧。”外公一副瞧不起人的态度哼笑一声。 “万一它不受我影响呢?” 假如噎鸣只是个例,只身前往能否全身而退还是未知数。 “还安排了其他人与你同行,真出了差错,那家伙会保障你的安全,你们走之前把结界重新封印好就行。” 嘴角不禁抽了一下,居然把这种无法下定论的事说得好像和外出吃饭一样容易。 “快去吧,争取晚饭前赶回来。”他催促说。 “哦。”说着把文件放了回去,退出校长室。 不过那个同行者是谁?舅舅?还是其他外援? 有些摸不着头脑地从脑中检索可能的名单。 荷包里手机蓦地响起来了。 来电显示是男朋友。 “怎么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接通电话后困惑道。 “怎么了,秋那边现在不是午休时间吗?打扰你午睡了?”他嬉笑着说,语气听起来像是经历了什么开心事。 “没有啦,不过刚才在学校见到了外公,说让我去任务,马上准备出发了。” “什么任务?” “降服式神饕餮,饕餮你知道吗,是我们这边神话里的一种凶兽。” “这么突然啊,而且听起来很危险欸?” “或许吧,具体情况要到那边才知道,”抿了抿嘴说,“不过说是安排了保镖。”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紧张啦。”他语气轻松地说。 “悟呢,回去了吗?” “我刚到目的地。”他说。 不知何时,前方校门口聚集了好些人,正鬼鬼祟祟地扒在校门的边缘讨论着什么。 按理说这个时间不该有什么人逗留才对。 “我要出发了,那我先挂了哦。”我停下脚步说。 “秋,”他冷不丁地喊起我名字,“你想我吗?” “干嘛突然问这个?”下意识回避道。 不论多少次,只要聊起类似的话题,总会本能般地感到局促。 “到底想不想啊,快说嘛,”电话那边他死缠烂打般地耍起赖,“总之,回答我了才可以挂电话!” 难以想象超过190cm大个的男人像小孩一样赖皮的样子。 “想啊。”避开人群,捂着电话压低声音说。 “是嘛,”他平静下来,“我也超级想欸,甚至想要马上能看见你——所以,动作快点啊,到学校门口来吧。” 说完他自顾自的挂了电话。 留下发懵的我在杵原地。 他刚刚说什么了来着? 我听错了吗? 到学校门口是什么意思? “喂,查到了吗?” 回过神来,才注意到周围聚在校门口那些家伙人,低声窃语的讨论。 ——刚才注意力全在电话上,无暇顾及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马上啦,学校网络信号差你又不是不知道!” “果然只是外形相似吧,怎么想也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我也觉得。” “你见过国内咒术界哪个家伙是白毛蓝眼的?” 话语落入耳中的刹那,心脏加速跳动起来,每一下如炸雷般“砰砰”作响,几乎欲要冲出胸腔的桎梏。 “就是,真有这么显眼的家伙早就被大伙注意到了,总不能是凭空冒出来的吧?” “不是…他旁边不是东方家的车吗?真是六眼那也太魔幻了吧?” “不,倒不如说,某种意义上反而显得合理了?” 围观人中有人回头了,恰好看见我,他急忙拉了拉同伴的衣服,几人一齐侧头,不约而同地退缩两步。 这些人说什么,做什么一点都不重要了。 怔怔扫了人群一眼,绕开这些挡在校门边的家伙们。 视野豁然开阔,眼眸里映入非常熟悉的身影,和煦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就像是洒下一层耀眼夺目的金箔。 是近半年来只能听到声音无法触碰的家伙,是私下偷偷摸摸想念过无数遍的家伙。 五条悟澄澈的目光投望过来。 与他对视瞬间心头悸动般地颤动了。 他从倚靠的车门前直起身,冲我扬起坦率的笑容,开心地招起手。 我张了张唇,音节却哽在喉间,一时忘却了想要说的话,同样也忘却了思考。 身体更快地做出了反应,脚步本能地向他靠近,越来越急促,直到成为义无反顾的奔跑,让所有的风都肆意涌来,企图以此冲刷掉那些压抑了无数日夜的折磨,让身体得以轻盈。 重重地撞进怀里,连带他都微微后倾了半步,随后又被稳稳接住。 我终于又一次触碰到他了,幻象在拥抱的那一刻化作真切的现实。喉间干涩滚动着,现在的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把脸埋在他怀里,不叫人瞧见难看的表情。而我一旦张口一定又会哭,那狼狈的样子得多丢人。 这种有备而来的——可真是狡猾啊。 感觉到令人安心的手臂圈住了我,还有同样猛烈跳动的心跳传递而来,纵然无法知晓此刻他在想什么,却能莫名确信他同样不再镇定——原来这家伙也没好到哪里去。 拥抱持续了许久,直到发觉空气稀薄,才不情愿地扭了扭头,把眼睛里泛着的液体在他身上偷偷抹掉,从他手臂中挣扎地抬起头来。 “居然都不事先告诉我一声就跑来了!”我大声说。 “因为想给秋一个惊喜啊,”他笑吟吟看来,“看来是大成功啊。” “笨蛋,下回不许这样!” “为什么,难道不开心吗?”他摸了摸我的脑袋。 “开心是开心啦……” 没有人比他更会为我制造开心了,只是总给人一种被捉弄的错觉。 “那就足够了。” “能呆多少天啊?” “两个晚上,过完新年就要走了。”他神色略有惋惜道,不等我回话,继续说,“比起这个,先把任务完成了吧,我现在可是你的保镖欸!” “好啊。” 上车前,忽而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背后无数道直白的视线,转过头去,发现校门口聚集了许多人,短短2分钟,人数比之前多上了一倍。 他们动作统一地呆愣在原地,表情纷呈,古怪又滑稽。 五条悟循着视线转回来,得意地笑道:“这下子,没人会说你撒谎了吧。” 第92章 第92章 我是被他深深爱护着的, 这一瞬间好像得到了过分明了的启示。 先后上了车,随着车子启动,气氛却像是被丢入了冰块的热咖啡, 陡然冷却下去。 数月分离后的重逢,莫名叫人有些不知所措了, 别说开场白, 进入车子后甚至都没去看五条悟一眼。 “喂, ”脸颊被手指戳了下,“怎么不讲话了,生气了?” “没有啊, ”撇过去一眼, 又立即收回视线说, “来的太突然了,我都没做好心理准备。” “欸,这种事也要做准备吗?”他思索着, 忽而用拳头敲击手心, 用欠扁的口吻道,“我明白了, 其实是害羞了吧!” “怎么可能?!”我拔高音量说, “你快闭嘴啦!” “哦,还真是啊。” 其实不只是因为来得突然。 ——虽说交往了半年有余, 但实际上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是在电话里接触, 如今见面了,反而因为曾经通话里说过的甜蜜的话语, 以及幻象过的羞耻未来而自我尴尬起来。 “再说这种话就不理你了!” “哇, 这是小孩子才可能讲出来的话吧?” “我不管。” 耍赖地扭过头,正好扫到后视镜司机打探的视线, 回瞪了一眼,那家伙马上老实地挺直腰杆专心开车。 真是的,好不容易见到男朋友,怎么还有个电灯泡啊。 “好啦,不开玩笑了,”五条悟摸了摸我的后脑,“能见到秋真的超开心欸。” 算了,既然他都服软了,我也应该不计前嫌。 不过这么一闹,原先那种拘束感荡然消散。 “说起来,这两天不是日本的新年吗,不回本家没关系?”我望向他。 “有什么关系,”五条悟耸耸肩,戏谑说,“我告诉他们再不去看看,女朋友恐怕要丢了啊,那些家伙顿时没了意见欸——再说了,他们哪有女朋友重要啊。”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多呆两天啊。”有些贪心地说。 “这个嘛,”好像聊到什么沉重又疲惫的话题,他垂下眼眸,“毕竟肩负维护世界和平的任务啊。” “那边有这么严重吗?” 曾经也有过忙碌的时候,但完全抽不开身还是第一回 。 “是啊,频发的自然灾害导致社会压力在无形间放大了,人为恐怖事件随之增多,各种因素相辅相成,每天打开电视,播报的全是负面新闻……最近见到被咒灵袭击的尸体多得叫人麻木啊……明年大概率也会很忙吧。” “说到底还是咒术师太少吧,”我说,“什么时候培养点能帮忙干活的咒术师就好了。” “这个想法很不错欸!”五条悟惊讶地看向我,眨了眨眼睛,“不过具体如何实施还得再想想。” 只是无意识中说出来的话,回过神来时怔愣了下——不会因为提了一嘴导致他后面跑去高专当教师了吧? 我对男朋友将来干什么没任何意见,只是不愿意因为自己见过未来,便对他造成影响。 一切应该顺其自然地达成结局,尤其是那件事。 尽量把不好的事情刨除掉,告诫自己应该享受现在。 “怎么不说话了?” 向他靠了靠,把头放在他肩旁,像是小动物之间依偎着的状态。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喃喃说着,捉住了他的手掌,捏揉着他的手指,能感受到到白净皮肤下节骨分明的骨骼轮廓。 “秋好像总对自己很没信心啊,”突然反手扣住了我的手掌,十指交叉穿过紧紧攥握住了,他开心地说,“那也总该对我有信心吧。” “说的也是啊。” 车子平稳驶向临市,在山间小路前停下。 司机有些惶恐地说:“前面是结界的位置了,顺着这条小路到底,就能看见那个山洞。” 他很有眼力见地没再窥视我们,好在这家伙不会日语,否则他这个电灯泡当得有够明亮。 与五条悟下了车,按照指示往前走,天幕下,能看见结界的轮廓,这道结界仅用于抵挡非术师,而术师进入,单只要感受到里面涌动的充满恶意的浓厚咒力,大概也会自觉退去。 “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不给我放假不说,还让到这种地方干活,真是过分啊。”我发泄着不满。 “照理说是这样啊,可是如果是和秋一起任务好像也没那么讨厌欸。” “干嘛这么好说话啊?” “有吗?”他不以为意道。 “有啊。” “那是因为与你有关的事才好说话吧。” “既然如此,那么下次回高专后我的任务也给悟做吧”我突发奇想道,“——帮我完成一个任务奖励一个亲吻怎么样?” “那可不行。”他蓦地停下脚步。 “为什么?”我也跟着停了下来,视线与五条悟交汇。 “那种事怎么可以做奖励啊,”他垂下眼眸,不满地囔囔,又露出嬉笑,“女朋友应该是想亲就可以的吧!” 说完便低俯下身。 非常坦率地表明自己的意图。 我有些紧张地缩了缩,很快屈服于本心之下,迎上他的唇瓣,柔软的嘴唇轻点时,恰好迎合上心脏急促的节拍,只是跳动一下的时间就分开了。 直白的眼神落在我脸上,仿佛化作有温度的光线,有些局促地避开了。 “果然还是会害羞啊。” “住嘴。” “喔,”他动作自然地牵起我的手,迈出步子,随后听见他小声的念叨,“可是真的很可爱欸。” 靠近镇压饕餮的山洞时大概明白为什么外公一定要我来处理了。 本身相当复杂的阵法经过时间的洗礼,封印有所耸动,除了外公大概只有我能修补。 而阵眼处混合了我的血肉,所以才能源源不断吸引咒灵靠近。必须添入新鲜血液才行啊——当然做这些的前提是收服式神的任务失败。 “紧张吗?”五条悟关切问来。 “瞧不起谁啊。”我昂起下巴,“虽然这半年是很闲,但也没白浪费时间啊。” “看来是可以拭目以待了啊,遇到问题要大声向男朋友求救喔!” 无视他轻浮无状的态度,轻哼了一声,彻底迈进了山内部。 山洞几乎将整座山挖空,外面已成为一副徒有其表的躯壳。 内壁中燃着长久不灭的灯火,四面八方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密文。 充斥着狂虐气息的咒力在洞内扩散,而唯独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发散出去的咒力给出了明显的反馈——那怪兽就在此地。 “在那。”五条悟往前方指去。 咒力会被咒力干扰,但六眼不会,这双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用啊。 “被发现了吗,那就没办法了啊。” 空荡的山洞内,骤然响起如婴儿般稚嫩悦耳的声音。 一张与声音完全不相符的狰狞的面孔,于虚空中缓慢勾勒出轮廓,一排如锯般的利齿暴露在外,值得注意的是它没有身体,只有一张脸。 伴随着急剧压迫感的咒力,脸孔徐徐凑近,五条悟伸出一只手挡在我面前,这家伙,前面还一副让我求助才出手的样子……它在距离我们3尺之处的位置停下,这应该是它的活动极限。 “啊,多么美妙的味道,在睡梦中都能闻到,没想到本尊居然是个小毛孩。” “躲起来是打算以引诱我们靠近,然后吃掉吗?”我问。 档案中记载,饕餮贪得无厌,性格暴虐,但却不善于说谎。 “吃掉?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不过是你旁边那个。” “我?”五条悟诧异地出声。 同样倍感惊讶的还有我,这家伙什么时候能听懂我们的谈话了——默默收回视线,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我讨厌拐弯抹角,你们两个既然是有备而来,那么直接说此次前来的目的吧。”可怖的面目往后撤离了一段距离,似乎是在戒备。 “如果愿意与我缔结契约,我可以带你出去。”我说,“契约内容是无条件受我驱使,无从我所有命令。” “无条件?”它嗤笑一声,“凭什么?” “那就算了。”无所谓回道,“本来不过是例行公事,对你也不是特别感兴趣。”我转头看向五条悟,“谈判失败了,去外面把结界加固一下就可以回去了。” “我还挺想看看这家伙战斗力的啊。”他遗憾说。 “等,等一下。”转身时又被叫住了。 “干嘛?”回头说。 “这就走了?” “不然呢?” “我认为或许还可以商量一下。” “你想怎么样?” “将身上一半咒力让出,供我食用,便接受你的提议,如何?” 咒力?这家伙连咒力也吃的吗? 下意识与五条悟对视一眼,他一副我自己决定就好的神情。 “太多了,”我原本就不是那种拥有磅礴咒力的类型,“四分之一。” “太少了,会饿肚子。” “跟着我能让你有吃不完的野生咒灵,不会饿的。” “呵,吃惯了山珍海味哪里还咽的下糟糠的低等食物。”它露出不屑的神情。 “可是拒绝的话,你连山珍海味都没得吃了。”说着扯了扯五条悟的袖子,“这家伙真是贪婪,我们还是走吧。” “好吧,四分之一就四分之一吧。”它急忙妥协。 真是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 契约很快完成了。 叫人意外的是,这家伙不仅能具现出脖子以下不翼而飞的身体,还能缩小。直到小狗大小的体型,随后遁入了虚空。 “说起来,你是什么时候学的语言啊?”车上好奇问,“竟然都没和我提过。” “这种事当然是学有所成才值得提吧。” “可不是已经听得懂了吗?” “目前仅限于简单对话,完全不够看啊,华国语真的好难哦,连我这个无所不能的天才都觉得困难呢,”他抱怨说。 返回家中天色已经被黑暗湮没。 但家中几人还是等待我们回来才开饭。 其实更想和男朋友在房间里单独吃饭的啊,这些人在我眼里全是电灯泡。 尤其是舅舅的两个小孩,五条悟醒目又好看的外表明显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于是缠着他不放,偏偏他又很乐意与小孩玩耍的样子。 感觉被忽略了啊,暗地里朝两个小家伙使了眼刀,被吓到后才乖巧地坐了回去。 晚饭散去,碍事的人终于走掉了。 五条悟的客房就安排在我隔壁,对此勉强还算满意。 拉着他在我的房间里呆着,给他参观我的房间,又坐下来聊起东京那些家伙,时间流逝得飞快,整栋别墅几乎只剩我的房间还亮着,两人都有些困乏了——到了不得不放他回房间的时候。 独自洗漱结束,躺回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思来想去,不想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睡觉上,不对,即使睡觉也应该在一块才行。 于是抱着枕头起身,覆盖了一层结界,在自家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跑去隔壁,用手机发短信让五条悟赶紧开门。 “喂,”打开房门,他上下打量我一眼,愣愣的表情非常可爱,“该不会是想……” “当然是要一起睡觉啊。”我露出开心的笑容。 第93章 第93章 “认真的吗?这可是在你家欸。”五条悟站在门口, 丝毫没有让我进去的意思。 “那又如何?悟只能呆两个晚上啊,睡觉时间也要在一块才不算浪费吧。”我振振有词道。 “太出格会被说的啦,在大人面前至少要收敛点吧。” 这家伙, 明明自己家还会捉弄长老,跑我这怎么就这么安分了。 “什么太出格, 一起睡觉也算吗?再说我们交往也是大人同意过的事吧!”瞅了半天也没找到能窜进去的空隙, 有些不耐烦了, “你要把我拒之门外?” 他扣住面孔,指缝间露出几分无可奈何的神色,随即用一副自己才是家中主人的态度勉强道:“真拿你没办法啊, 快进来吧。” 不禁扬起胜利的笑容, 从侧让开的间隙溜了进去, 身后随之传来房门轻轻合上的声音。 开心地把枕头并排放好,回头发现那家伙还立在门口,凝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怎么了?” “不, 没什么。”他发出遇上麻烦事般的叹息, 关掉了灯。 奇怪的家伙。 没做多想,我缩进被子, 心头美满地躺下, 里面还残存着合适的体温。 另外半边床榻忽地凹陷下去,能明显感受到有人躺了进来。 “不过, 偶尔也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吧。”低沉的嗓音在耳侧响起, 打破房间里的沉寂。 “干嘛,你不愿意啊?”我扭头看向他, 只能借着窗帘缝隙所透进来的微弱光芒, 瞧到模糊的轮廓。 “不是这个意思啊。”他手臂绕过来,将我圈住, “秋对男人至少该有点警戒心吧。” “可你不是男朋友吗?”从闷闷的胸膛中昂起头说。 “没错,我们不是好朋友,是在交往的恋人欸。”他呢喃了一句听起来毫无意义的话。 “所以呢?” “我就知道,只是这么说,你大概不会懂的吧。” “什么?” 话音落下,嘴唇贴了上来。 亲吻与拥抱这种亲密举动刚才在我的房间时已经做过了。 即便如此,每次接吻依旧叫人沉迷。 我尽可能地配合着他,男朋友的身体却莫名凝固了一瞬,然后像是得到某种启发,试图宣誓主权般地压了下来。 辗转的唇畔沉重起来,亲吻不再是小心翼翼,随着身上不断压加深的重量,从本该柔软的嘴唇上感受到一丝掠夺的意味。 “呜喂……”艰难地挤出模糊音节。 似乎是暴露了某处弱点,有什么东西从唇齿间趁虚而入了。 一瞬间陷入了某种震惊中。 柔滑地探入口腔的,是我从未探索过得领域——超越了唇与齿的界限,入侵而来的湿润异常,正在肆无忌惮地舔舐我。 还处于发懵的状态,手腕不知何时被霸道地摁在脑侧,我好像顿时失去了挣扎的力气,竟无法推开他——像是正处于某种生死交加的狩猎时刻,却因为中了麻痹的毒药,身体失去了所有反抗能力。 被动地承受着他舌尖的一寸寸侵袭,本能地想要退缩,却被蛮横无理地勾住了,甚至莫名地纠缠在了一起。 黑暗令感官放大到极致,津液缠绕发出的声响回荡在静谧的房内,叫人头皮一阵酥麻。 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在黑夜悄然萌生,随着彼此沉重交错的呼吸缓慢生长。 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动作粗暴又蛮横,不能继续下去,放任他肆意做下去,会被吃掉的吧。 终于从迷离的中回神,开始发起抵触地挣扎。 他松开了手腕,同时也从我的领地撤离。 微茫的光亮下,他额间碎发凌乱,如同冬日雪花般冰凉的眸光一闪而过。 “吓到了吗?” 发烫的指腹从脸颊滑过。 “有点,太突然了。”我怔怔开口。 “是吗,可男人的欲|望就是如此啊,会产生冲动欸,不可能每次都询问吧,”好看的面孔贴近,鼻尖与鼻尖只有咫尺之隔,“何况是秋引诱我在先啊,应该是你负责才对。” 肢体紧密触碰着,能明显感受到他身体的异常,意图直白赤|裸地写在眼底。 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所以是我太主动了吗?可是只想睡一块啊,这种行为会让他失控? “就像是处于饥饿时,美味送到嘴边,”他循循善诱道,“叫人难以拒绝吧?” 什么意思?已经到难以拒绝的程度了?还是说他误会了什么,导致现在一发不可收? “等等,那种事……不可以啊,”心里闪过一丝慌乱,我该怎么拒绝他啊,“至少现在绝对不可以……” “呃?” “而且,”硬着头皮继而说,“家里还有其他人欸,楼上楼下都有,我接受不了,想想就很恐怖吧。” 气氛凝滞了数秒。 眼底描绘的意图顿时消散了,随之而来是他打破寂静的一声嗤笑。 笑声逐渐放大,他把头埋进了我的颈窝,扎人的发梢刺得人直发痒。 “笑什么啊!?”生气地想把他从身上推起来,“我可是有认真地在说啊。” 可恶,怎么能这么沉。 “欸~”他收敛了笑声,伏在我耳畔,唇间发出意味深长的音调,“所以秋说的‘那种事’是什么呀?” “闭嘴,你明明心知肚明的!”有些恼怒了地踢向他的小腿,这家伙吃痛地叫了一声,但实在太假了,都懒得拆穿。 “好吧,其实是因为你表现得太严肃了所以没忍住调戏嘛,”他见好就收般地在我旁边躺下,嘴里还残留着笑意,“而且我没有真想要做啊,”音量突然小了下去,发出喃喃自语,“啊不对,也不能说完全不想,”目光又投过来,“但像秋说的那样,现在不是时候。” 所以是对我的某种预警?如果下次还送上门会真的被吃掉。 “我懂了,之后不要跟你睡一块了!”忿忿不平道。 “那可不行,”结实的手臂从背后圈了过来,“已经有过和女朋友一起睡觉的体验了,再一个人睡觉很寂寞。” “五条,你真的很无赖啊,”没好气说道,“所以到底想要怎么样才行?” “哇,生气了吗,竟然只喊姓氏,”环在腰间的手臂收拢,好像害怕我会随时跑掉,“放心吧,我又不是什么控制不住人类本能的残疾人士,这种事当然可以忍耐的啊,”面孔紧贴上我的后脑,温热的鼻息喷洒而下,他用安抚的口吻继续说,“只是女朋友每次都主动跑来撩拨,然后表现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甚至还想置身事外,这样也太狡猾了吧,不欺负一下很难释怀。” 轻柔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是再冲我埋怨什么,还有几分委屈。 什么啊,这是在撒娇吗? ——即便意识到刚才那一幕完全被他玩弄了,却实在没了脾气。 太可恶了,居然用上这种手段,真正狡猾的人是这家伙才对吧! 暗自咽下愤恨的话语,就当硬吃眼前亏好了。 “我困了,要睡觉。”我发出干巴巴的宣言。 “好啊,那就这样睡吧,别乱动了哦。” 感到困倦是真的,闹腾一出,困意席卷上头,几息之间便陷入沉睡。 * 风从未关好的窗外溜了进来,吹得窗帘像海面上起伏的浪般轻轻摆动。 亮堂的光芒从间隙投射入屋,意识到光亮存在时便从睡梦中醒过来了。 环视一圈,收敛了视线。 什么嘛,怎么是在自己房间。 床上除了我,也没看见男朋友。 小孩的咯咯笑声从外面的后院传来。 “换我换我!这次我要当超人!” “好啊。”是男朋友的声音。 “我想从房顶开始飞!” “没问题!” “少爷,那太危险了。”女仆长劝阻说。 “哪里危险了?”男孩辩驳道。 “摔下来怎么办?” “那种事不会发生的啦。”悟说。 各方有一搭没一搭争论了会,滑稽的是悟虽然能听懂华语,却不怎么会说,表弟表妹是完全不会日语,也不知道这种障碍交流是如何进行下去的。 “1,2,小超人起飞咯!” 小孩的欢呼与女仆的惊慌失措交织。 我掀开被子下地,走到床沿前,正好瞧见五条悟一只手拖着表弟的腹部,身体在空中肆意闪来闪去。 尚不足十岁的表弟发出开心又刺激的嗷叫,有模有样地摆起了超人的动作。 实在太羞耻了吧。 扯了扯嘴角,没忍住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等这崽子长大心智稍微成熟些,它会成为我制约他的手段,至于另外一个——目光落在空中乱飞的超大个的男朋友身上,难以直视地瞥过脑袋——十年后玩起旋转木马比幼稚园小朋友还开心的家伙,大概永远不会有心智成熟的那一天了吧。 “还想要再高一点!” “不可以再高了!”地面女仆长慌乱地大喊。 表妹只能在呆呆地仰头,张着嘴,看着自己哥哥在空中自由翱翔,一副羡慕到快要哭了的神情。 扫了眼手机上方的时间,才早上8点。 总之,真是有精神啊,这些家伙们。 “唷,醒了吗?”超大个的男朋友注意到我,唰地一下,蹲落在了窗沿上,托举着表弟的手放下来,像拎塑料袋一样提着他。 “呃,”表弟愣了愣,洋溢的喜悦顿时荡然无存,老实巴交地冲我打起招呼,“早上好,表姐。” “嗯。” “等我一下哦,我把这小家伙放下去。” 话毕瞬间闪不见了。 “好啦,超人扮演节目到此为止!”地面上,五条悟自顾自地说着小朋友们听不懂的话。 即便如此,大概也能形势判断游戏告终。 女仆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五条悟又一次出现在窗口。 “你是什么猴子吗,上蹿下跳的。” “这样不是很方便吗?”他缓慢地落地。 “你把我送回房间的?” “是啊,被长辈看见会留下不好的印象吧。”他双手插兜嘴角泛起笑容,“我有没有很懂事?” “难道要我夸夸你啊?” “能夸一夸当然最好了!” 无视上一段对话,转而问。 “怎么和两个小鬼玩到一块去了?” “听见外面他们在捉迷藏欸。” “于是你也加入了?” “对啊,准确来说是被邀请的吧。” “不过为什么会是一大早跑出来玩游戏啊,你们这边的传统吗?” “因为其余时间都安排好了功课。” “嘶——好残忍。” “我要洗漱了。”我说。 “喔,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白天外公要去医院例行检查,让我们自便。 早餐后,一齐回到自己的房间,我看向正盘腿坐在地板上,翻阅某本小说的五条悟的背影问:“悟想要出去玩吗,可以让管家安排我们出去。” “嗯?”他侧仰着头望向我,思索了片刻,“不要了吧。” “为什么?这两天放假,街上估计很热闹,你不应该很喜欢吗?” “可是时间很宝贵欸,不想在外面。” “在家也会很无聊哦。” “不会无聊的啦,”他说着扭过头,继续专心致志地翻手里的书本,“秋平时不是也总呆在家里吗,那就像往常那样就好了。” 不对劲,这家伙背影怎么鬼鬼祟祟的。 我凑上去,发现原本手里捧的武侠小说已经被扔到了一边,现在端着的是一本相册集。 反应过来立即伸手去拿,结果扑了个空。 “干什么呀?”他双手将相册举过头顶,垂下眼眸,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东西从哪里翻出来的啊?” “伯母给我的,秋可不能乱抢啊。” “净干多余的事。”超小声嘀咕了一句。 里面的是从六岁回到东方家以来到前年为止的照片。 小时候那些多半是连哄带骗拍的,懂事理后基本属于偷拍。 想要扔掉也没用,舅母备份了许多本。 他把我抓到面前坐下:“不和我介绍一下吗——这些照片的故事?” “哪有那么多故事,小时候才没有什么好的回忆。” 他动作停顿了下。 我忽然意识到说这种话完全没有意义。 “那现在呢?”他蓦地出声问。 “现在?” “现在足够好吗?” 抿了抿唇,往他身上靠去:“现在很满意。” 他嘴里发出哼笑,动作粗鲁地搓起我的头发。 “可惜这些表情也太冷漠了吧……啊,虽然比不上笑起来的时候,不过也很可爱就是了。” “悟没资格说我吧?你以前也没好到哪里去。” “为什么这么说?秋不是也只见我过一次。” “那还不够吗?” 见一面就知道了,彼此都是属于那种目中无人,倨傲到不可一世的类型,我可太熟悉了。 只不过这种气质在如今的悟身上收敛许多,但骨子里依旧存在。 “这样不行,”想了想,依旧很不爽地说道,“我也必须看你的相册。” “好啊,”他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故作苦恼道,“可是不在手边欸,先欠着吧。” “这么一算,你欠我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我得找个小本本记下来,免得之后忘记了。” “正好啊,回去后慢慢还给你吧。” 即使在家里什么活动也没安排,就这么处于同一个空间内,时间也从眼前飞快溜走了。 下午在外公准予下带他参观了家里的咒具库。 询问到有没有想要的,可以随便拿,被他回绝了。对此外公没再说什么。 晚上是跨年夜,也是那边的新年,额外煮了一份甜口汤圆给他。 虽然是非常陌生的环境,但男朋友表现得很开心,甚至融入得比我还恰如其分,一瞬间对究竟谁才是这个家亲生的概念产生了怀疑。 晚上又瞒着大人们偷偷睡到一块。 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他就要走了啊。 怀抱着珍惜每分每秒的心情,迎来了新一年的太阳。 临别前,舅母准备了许多特产给五条悟带上。 “秋要乖乖的哦。”他摸着我的头发说。 他背后,司机将行李箱装上车。 “我哪天不乖了?”不开心地把他手扒开说,“你也要在那边乖乖等我。” “没问题。” “要亲一下吧,”踌躇着开口,又补充了一句,“你都要走了。” “认真的吗,秋的家人都在背后看着呢。” “又不是干什么坏事。” “说的也是啊。” 他轻轻俯身同时,我也踮起脚尖去拥抱他了。 “真是不舍啊。”面庞移开,蔚蓝的眼眸似乎凝视着我的嘴唇,听见他轻声说,“下次见面就不要分开了吧。” “好。” 下次见面,说什么也不要分开了。 目送车子消失与视野,一瞬间失去光彩的我现在只想回去躺着。 转过身正好对上舅舅晃成摇铃的脑袋,对刚才一幕欲言又止。 “如果现在说一句可以和他一起走,是不是会迫不及待地追上去啊?”外公说。 “呃,可以吗?”脚步陡然停顿了。 “当然是开玩笑的。” 心情在短时间大起大落一番,恼怒地看向一排长辈:“下回别开这种玩笑!讨厌死了!” “你看她生气了。”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回到了日复一日的煎熬时光。 时间推进到5月的最后一天,终于完成了最后一只咒灵的解除任务。 ——最后一只咒灵是灵婴。 “妈妈,我自愿追随您。”它趴在地上,用尖锐刺耳的声音向我表示忠诚。 前面的咒灵都是如此,才能在契约解除后得以苟延残喘,它大概也觉得自己会与另外几个同伴一样获得谅解吧。 “可我不需要你。” 把它留在最后,是想让它抱着希望然后再经历绝望。 “妈妈?” “饕餮,把它吃了吧。” 地面浮现一张深渊巨口,将它吞没。 随着咒灵的消失,封印室陡然安静。 “小秋,”外公走上前,老去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恭喜你,算是在我这彻底毕业了。” 有些迟疑地侧头:“那……” “知道你想说什么,”他眯着眼笑起来,眼角形成几道深刻的纹路,“可以办理转学手续了。” 第94章 第94章 我非常认真地回顾了一下过去, 忽然意识到在华国呆了快有一整年的时间时,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如果一开始告诉我这段时间长达一年, 说什么我也不肯回去的,不能不说能顺利熬过来男朋友实在功不可没。 不过, 晃眼如今, 重新坐回高专的食堂, 看着眼前闹腾的家伙,还有其他熟悉的面孔,好像又一次深刻体会到了幸福的概念。 “啪”“啪”两声, 礼花筒发动了, 五彩的飘带纸屑胡乱飞舞, 随后自由降落。 “让我们热烈庆祝转校生入学!”五条悟兴致高涨地张开双臂,“快鼓掌!” 热情激昂与毫无波澜的两种掌声先后响起。 看了眼被迫配合的硝子,又将目光移回五条悟身上。 “这种事完全没必要吧, ”我说, “很尴尬欸。” “没错。”硝子无比认同地点点头,“况且秋要下周一才正式入学吧。” “果然还是因为人手不够吧, 要不下周一再邀请其他年纪的一起举办一次?” “不, 绝对不要!”我立即反驳,“这完全是你的错觉吧, 人多起来反而更恶心了。”为了让他注意不再停留在庆祝上, 特意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怎么没看到杰?” “在任务呢。” “真是不容易啊。” 好像最近一个月日本咒灵闹事的频率降低了些, 但高级别的任务似乎没有减少, 两名特级咒术师依旧忙碌。 “秋要好好珍惜这两日难得的假期了啊,”硝子调侃说, “现在已经是特级咒术师了吧,上面那些家伙用起特级可是毫不留情。” 五条悟坐回我旁边,掰着手指数起来:“算上秋,现在有四名特级咒术师了啊。” “还有一个?” “长年见不到人就是了。”硝子说,“听说和高层不合,所以很少呆在国内。” “说到底,也就你们这么忙碌啊,干嘛不学学人家。”我发不出不满,比如禅院家的直毘人,身为特一级也整天喝酒不干活。还是正义感太强烈了吧。 “我也放手不管的话,那不就剩杰一个人了?”五条悟漫不经心说。 我愣了下,喃喃回道:“好吧。” 之前嘴上总说着讨厌正论的男朋友,再如何厌烦,却始终不会抛弃队友的啊。 有关“咒术师理念”这种事,对我这种生来感受不到普通生命分量的人来说,没资格评判什么。 保护弱小,惩恶扬善,既然五条悟认为他是正确的,那就是正确的道路吧。 “对了,去看过你的宿舍了吧?”硝子露出饶有兴致的笑容。 “啊,”不禁抽了抽嘴角,“看过了。” “硝子当时不在场太可惜了,这家伙进门时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诶。”五条悟指着我笑道。 “毕竟是个正常人都难以想象的场景吧。” 进门时,宿舍被满满当当的礼物塞满了,差点连行李箱都放不下。 而堆叠的礼物山形成天然猫爬架,倒是成全了咪咪。 据五条悟所说,每次外出看到有意思或者觉得适合我的东西就买下来了,虽然做的有点夸张,但看见到如此壮观场面的一瞬间内心真实地触动了下。 最后向学校申请临时征用隔壁空置的宿舍屋子,才得以把自己的宿舍腾出来。 说起礼物。 我回过神,从口袋拿出一叠护符。 “这是伴手礼。”说着将其中一枚递给硝子,“里面装的是我们家独有的符箓。” “没想到一年过去了还记得,值得感动一下吧,”她顺手接过,“御守?” “对。” “话说回来这种场面怎么有点似曾相识,不会被某个家伙触碰一下就炸掉吧?”她视线转向悟。 “居然用这种怀疑的眼神看我,太过分了吧。”五条悟囔囔起来。 “不会不会,”我连连摆手,有过上次的教训,当然不可能带上攻击性强的符箓坐等被校方没收,“这个只有保护效果,但不要拆开哦,会失效的。” “啊!前辈!”食堂门口,两个身影走了进来。 是低我一届的二年级学弟们,以前还共同做过任务,叫什么来着…… “唷,七海海,灰原,你们两个也在学校啊,早知道迎接仪式也叫上你们的。” 想起来了,确实是七海海和灰原。 “都说了是多余的事啊。”硝子无可奈何地吐槽道。 两人在对面坐下。 “这种事下次一定不要忘记我啊!”灰原露出充满朝气的笑容说,“听说东方学姐是作为特级咒术师回归的啊,实在太厉害了。” “前辈原本就是特级实力吧,只是一直不肯晋升。”七海海接过话。 “来得正好,现在是分发伴手礼时间。”我说。 护符准备了许多,算是见者有份。 外加上这些都是拜托舅舅做的,没耗费我任何心血,所以送出去也不心疼。 两位后辈看起来颇为郑重地收下了伴手礼,我将注意事项重复了一遍,又非常有礼貌地向我表示了感谢。 用完餐各自散去,回去还要整理堆积成山的礼物。 “可惜了,只有杰不在欸。”返回宿舍途中,五条悟表示遗憾说。 “莫非,”我迟疑了下,“他不会是代替你去的吧?” “哇哦,女朋友真聪明,”他笑起来,“不过也是因为知道你今天回来,所以他主动提出来的,那家伙还真是善解人意啊。” 夏油杰确实是个爱替别人着想的家伙——只有偶尔会无意识地冒出刺耳的话,正因为是无意识反而容易叫人恼火,除此之外好像挑不出什么毛病。 “不会之后也像你们那样忙碌吧。”思及至此,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要是能一起任务也就算了……”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恐怖啦,最近缓和许多欸,二年级两个也稍稍能独当一面了,再说了,秋毕业后不是不要当咒术师吗,不用太担心了。”他肆无忌惮地摸乱了我的头发。 对哦,我现在已经是三年级生了,虽说高专是四年制,但第四年不再对学生是否留校有限制,而课时全以课外实践,俗称任务为主。 “那就好。” “比起这个,趁着还未正式入学前,这两天去看看有没有心仪的公寓吧!” “公寓?” “是啊,现在的宿舍太小了啊,反正迟早会要会要住到外面去,不如早点决定。”五条悟兴致高涨地说。 “可我没这方面经验啊。” “没关系,其实已经删选掉大部分了,我让事务所的人明天联系你如何?秋选自己喜欢的就好。” 住到外面就意味着同居了吧,听起来是很遥远的事情,毕竟我们好像连正儿八经的约会都没有进行几次,手册上情侣必完成的事项也没去做。 “好吧。” 但是没有理由拒绝,我也不喜欢狭小的宿舍,而且必须顾忌到是在学校,所以去他房间要像做贼一样小心翼翼。 同居似乎将变成近在眼前的事情,不禁让我回想起出发前夕,舅母那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以及多余的一番话。 第95章 第95章 临行前夕, 刚和男朋友结束通话,他有表示明天正好空闲,要来机场接我, 于是满怀期待地继续在房间里整理起行李,每一件放进去物品都承载了我对未来的期待。 “咚咚”, 房门被敲响了。 “进。”我说。 来人是舅母。 “有什么事?” “就不能是单纯地来看望你吗?” “喔, ”随口应了一声, 和长辈寒暄不是我擅长的领域,甚至只觉得麻烦,“那你随意坐吧。” “行李怎么不让下人帮着收拾?”舅母凑到地面上摊开的箱子面前, 好奇地看了几眼。 “她们又不懂我想要什么, 到头来还是我得动手。”自顾自地站在床边挑选起明天想要穿的衣服。 “因为你不愿意和她们沟通。” “麻烦。”我说。 她将椅子摆朝着我的方向, 坐了下去,开门见山说:“到了那边后,每年至少抽空回来一次。” “这是外公的意思吗?”我停下手里的动作, 转头望向她。 “大家们只是这么希望而已, 不强求。” 稍稍松了口气。 “还有,你们小年轻之间的恋爱我们不会干涉什么, 不过——”她话锋一转, 语重心长地说,“你可千万别未婚先孕了, 小秋——尤其是在没下定决心一定会和他结婚之前。” 啊? 思绪滞缓了一拍, 一脸莫名:“胡说八道,我不可能怀孕的。” “怎么不可能了, 你们俩进展不是挺快的吗?”她顿了顿, 语气笃定,“上次都睡一块了吧?” 我张了张嘴, 直起身来:“舅母这是在指责我吗?” “你误会了,不是这个意思。”她语气平静道。 “是怎么发现的?我应该做的很隐秘才对。”我说。 “细节上还是疏忽了啊,实际上是女仆发现的,想知道吗?” “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这么久远了,当时不对我们发难,说明她已经默许了。但这种事叫人莫名厌恶。 “这件事没让下人上报。” “莫非想要我好好感激你吗,不过本来我们也没做什么事。”我没好气说,主要一点也不想和大人讨论与男朋友相关的话题。 “只是劝诫,你年龄终究还是太小了。” 又来了,大人们自以为是的说教。 “舅母完全是想多了,我讨厌小孩,所以你说的那种情况不可能会发生。” “呃,”她愣了下,旋即明白过来,面露难色,“这种事有和男朋友提过吗?” “没有,为什么要提?” 舅母沉重地叹息一声。 “虽然你们还处于交往阶段,但我们这种家庭注定和普通人不一样啊,两家人都默许的情况下,一定会希望你们尽早结婚,虽然没有明说,其实已经能算作联姻了……这种决定一定要和他商量,”她神情忽然郑重起来,“我不希望你们在彼此投入太多情感后,又因为不可解决的矛盾而闹得不欢而散。” 她什么都不知道。 投入这种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散也是必然的。 对于早就知道结果的我而言,说这些毫无意义,也根本不想考虑,我在意的只的过程——对,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认为的。 “舅母就像老妈子一样在这乱操心。”我毫不客气地表达出不爽,希望她意识到我不需要这样的关怀。 “本来就是你的老妈子啊,怎么可能不操心。”她失笑说。 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没理会她继续手头的没干完的活。 “好好休息吧,过去后没事给家里打打电话。”见我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她估计也感到无趣,告别一声便走掉了。 回到东京是非常开心的事,但经她这么一提醒,好像被我掩埋的某根刺再一次暴露出来了。 人类的贪念与饕餮永无止境的食欲如出一辙。 我已经在尽力控制自己不胡思乱想了,偏偏周围现实好像在不停驱赶着我,让我不得不认识到某种危机感。 就好比现在,房屋中介所的人正在我面前面带笑容地介绍起行程中最后一间公寓。 比起之前几所,现在这个相对远离了东京繁华的商业地段,而落地窗前,一眼便能望见一所小型游乐场。 ——我曾经去过这个地方,在未来。 “这是新开的游乐场?”蓦地打断中介问道。 “啊,是的呢,”中介凑上来,“您喜欢游乐场吗?那么这个位置再好不过了,步行就可以抵达,将来还可以带小朋友去哇。” “我不喜欢。”我说。 对方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啊,不论如何,这种位置还是比不上港区的公寓啊,热闹与繁华更加适合年轻人啊!”他干笑两声。 “第一套房就很好,不用再看了。”我也失去了继续看房的兴致。 “呃,”他愣了一下,没想到能这么快敲定下俩,喜不自禁地扬起嘴角,“好,好的!那我去联系五条先生——说起来五条先生最开始也想选定第一套,只不过最后还是预留了一些想让您亲自决定。” “是吗?” “是的哇。”他咧嘴笑道。 看样子不像说谎吧,也没必要说谎。 好像稍微宽心了些。 那家伙没有心仪这套能看见游乐园的房子实在太好了。 结束后和男朋友打了个电话。 “不愧是我女朋友,我们两个喜好一致欸,”应该是第一时间得知了看房结果,笑嘻嘻说,巨大的轰炸声从电话那边传来,随后能听见碎石淅淅沥沥坠落,“不过今天恐怕没办法一起晚饭了哦,我可能要很晚才能结束。” “哦,那我自己吃吧。” “听起来好悲惨啊,记得给我也打包一份寿司吧!还有可乐饼!” “我又没说要吃寿司。” “可是我好想吃欸。” 抿了抿唇,拒绝的话实在难以开口。 “行吧。”勉为其难答应道。 “女朋友果然还是疼爱的我啊。”他又开始满嘴跑起火车。 回到校舍,将多一分的寿司喂给咪咪。 它目光扫过地上的餐盒,面露嫌弃地说:“怎么只有这么一点?” 我回以同样的嫌弃表情:“这可是我的饭量。” “别以为我看不见,桌上还有一盒!那里面的明显多很多!”它直立起上身,像人一样站起来,气势汹汹。 “那是悟的。”我按住食物,告诫道。 “你居然苛待小猫咪!” “你现在还配得上‘小’这个词吗?我的饭量还不够你吃?减减肥吧!”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你在嫌弃我?!”它不可置信地大声说。 “这段时间他们给你喂的是猪食?你快照照镜子,几乎完成跨物种转变了!”我继续埋汰道。 “胡说!我只是毛比较长而已,长毛猫都是这样!” “呵,还开始自欺欺人了吗?” “我不管,这些根本不够!” “你再多嘴一句我就把它拿出去喂野猫。” “什么!”它炸毛了,立即护住食物,用脑袋把它们推到角落,含泪吃起来,“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女人啊……”还不忘小声骂骂咧咧。 原本还想问它点事情,这么一闹显然不是时候了。 特意给悟的晚餐加上一层结界才去洗漱,然后离开房间打算去买点饮料回来。 自动贩卖机处看见了许久不见的背影。 “夏油杰?”虽然没有认错的可能性,那个丸子头实在太有辨识度了,但还是留有余地地出声。 背影动作凝固了一瞬,转过身来,嘴唇扬起标准式的笑容:“呀,快看看,这是谁回来了。” “这话应该是我来说吧,昨天都没见上面。” 听说他替悟去的任务地点较远,所以干脆留宿了一晚才回校。 “还真是抱歉了啊。”他讪笑道。 我脚步下意识停住了。 纵然衣着打扮还是一年前的模样,但夏油杰整个状态好像发生了某种巨大变化。 因为太久不见,第一眼便非常敏锐地感受出来了,这和我印象中的夏油杰存在巨大的差异与违和。 “怎么了?” 见我一直凝望着他不出声,夏油杰感到疑惑地说。 “你难道遇上什么事了吗?”没忍住开口道。 “为什么怎么说?” “是我先问的吧。” “也是啊,”他干笑两声,也完全不在乎我咄咄逼人的态度,“如你所见,我现在很好,任务也顺利完成了。” 这家伙有问题,但具体怎么回事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关于杰的事,只有和悟通话时偶尔会聊到,绝大多数内容都是最近太过忙碌,没怎么见过面,游戏也没能在一块玩诸如此类的抱怨。 他若是真有什么麻烦,连悟都没透露,就更别说我了。 “是吗,辛苦你了啊。” “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中听啊,”他转身选了一瓶甜口汽水递给我,“不过能回来就好,是不是暂时都不会回去了。” “是啊。”揭开罐盖,“勉强能替你们分担一部分任务吧。” “欸,真是罕见啊,居然这么主动接受任务。难道在老家进行了思想大改造?” “就算我不做,那家伙也要做的吧,这样只会耽误我们约会。” “哈哈,”他终于大笑起来,“是我误会了,秋还是那个秋啊,”他垂眸往下手里的饮料,发出自语般的感慨,“话虽然此,咒灵就像蛆虫一样源源不断地冒出来,根本不会有结束的那一天。” 我咽下一口冷饮,冰冷的液体灌入喉中,刺辣的气泡激荡着口腔,叫人异常提神。 “完全不像你会说的话啊,”我说,“这是你的新体会吗?” “或许吧。” 我好像隐约捕捉到他身上违和感出自于何处了。 “我说啊……” “唷,杰,秋,你们俩都在啊。”刚开口话被打断了,转角处冒出一个人影,是今天一天未见的男朋友。 第96章 第96章 和夏油杰的谈话没能继续下去, 悟一出现便把话题带偏了。 “杰,我今天在路上看到两只猫打架,其中有一只很像你欸, 可惜忘记拍照了。” “然后呢,像我的那只打赢了吗?”夏油杰微笑道, 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线。 “被揍得嗷嗷叫, 然后叫来好多同伴又揍回去了。” “我就不该问你的。” “不是吧, 杰难道自我带入进去了吗?胜负欲在的地方也太奇怪了吧?”我忍不住吐槽道。 “其实秋也可以不必说这句话的。”他保持微笑说,但能察觉到对方假面下散发的不愉快的寒意。 终于有点熟悉的感觉了。 几人慢慢聊着回了宿舍。 “今天还早耶。”走近大门,五条悟忽然兴致勃勃道。 “晚上8点也算早吗, 对工作的容忍度也太高了吧。”我说。 “确实还算早, ”夏油杰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不过我从外面回来已经很累了啊,想要找人玩游戏就叫上女朋友吧。” “欸……”悟发出不满,又很快释然, “嘛, 既然如此那也没办法了啊。” “我去拿晚餐。”我说。 从房间里出来去到五条悟那边时,夏油杰已经不见了人影。 “杰回房间了?” “是啊。” “跑的可真快。” 虽然是回校的第二天, 但昨天一直忙着清理房间, 晚上直接累到睡着,还没来得及到悟的宿舍看看, 一年时间, 他又添置了好的东西,“有微波炉啊, 真是太好了。”先后拿出可乐饼和寿司说。 “会用吗?”五条悟自顾自地跨坐上自己的小转椅, 双手自由地挂在椅背。 “为什么不会,”没好气道, “我又不是傻子。” “我的意思是你这样的大小姐会动厨具叫人很不可思议啊。”他发出连连感慨,“那么秋会做料理吗?” “不会。”这次很果断地否定了。 这里的不会是不想。 五条悟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竖起大拇指说:“没关系,你男朋友我会做料理就足够了!” “假的吧?”把可乐饼放入微波炉,惊异地看向他。 姑且不论料理看天赋这种事,同样是大少爷出生的家伙居然会自己做饭吗? “哇,怎么可以质疑我呢,也太叫人伤心了吧。”他委屈地大叫起来。 “那什么时候证明一下自己吧。”我把寿司递给他。 他干脆盘腿坐在地上,很不讲究地在我面前吃起晚餐。 “好啊,”将一枚蘸好芥末酱油的三文鱼寿司放入嘴中,满怀期待地说,“等我们住在外面的时候。” 不知为何忽然有几分惧怕这种话题,下意识回避道:“说起来,杰最近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没听他说过啊,怎么了?” “你不觉得他有些奇怪?” “比如说?”他扭过头,投来疑惑的眼神。 “看起来很阴沉欸。” 其实用阴暗更为贴切,但这里面有大部分是我主观感受,因为我也是这种人,所以对这种同类型气场甚至有几分亲切。 “啊?是秋的错觉吧。”他表情古怪地笑起来,仿佛听到什么冷笑话,“不过硬要说的话,那家伙最近确实很疲惫吧。” “哼,就知道你不能理解。” 那种阴郁的眼神绝对不会有错的。 “叮”的一声,微波炉转好了。 “这种傲慢的态度叫人莫名不爽欸。”他露出难以言喻的神情。 把热腾腾的可乐饼拿到他面前,五条悟往后挪了挪,腾出位置。 迟疑了半秒,在他身前坐下,手臂从背后包揽过来,均匀起伏的呼吸落在脑后。 “而且女朋友总讨论其他男人会吃醋的啊。”他用像是闹起别扭的口吻说。 “就算是杰也会?” “当然。”他郑重其事地说。 “笨蛋,”不禁笑骂他一句,回想起什么,“但是你看起来每天精力都很充沛啊。” “因为脑子恢复的快啊,每天只需要休息很短的时间就足够了。” 难怪每逢睡一块的时候,都是他先醒来。 “吃吗?”可乐饼被送到嘴边。 “不要,”我别过脑袋,“我吃饱了。” “一起吃嘛。” “你是不是就是这样把咪咪喂成猪的?” “猪?”他歪了歪头,大笑起来,“虽然胖了些,但也不至于是猪吧?不过有部分时间是杰在帮忙照顾它的哦。” “果然是你们。” 破案了。 一个人那么离谱就算了,大概两个人都在喂猪食,才成就了今日的猪咪。 “我要回去了。”我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喔,是去抱你的小枕头过来吗?”他笑吟吟地看向我,又埋怨着说,“昨天在自己房间睡着了吧?害得我很等晚欸,悄悄潜入过去才看见某个家伙已经呼呼大睡了。” 其实今天没打算和他睡一起的,我不知道自己为何陷入一种莫名其妙的别扭中,原本想要一个人呆一会,但对上他真挚的眼神,拒绝的话哽在喉间,最后变成一个音节。 “嗯。” 可恶,他故意勾引我。 然而结果是躺在一起都没怎么腻歪,闻着他身上怡人的清香朦朦胧胧间便睡着了。 * 次日正式入学,因为都是老熟人,没有自我介绍环节,也没有开场白,由索然无味的自由训练课开启了仅剩下半截的高专三年级生活。 午休时间被告知下午我们三人分配到了不同的任务。 午餐解散,另外两人似乎是打算商量各自选去哪个地区的任务,我表示有事要做,任务去哪都无所谓,反正距离都差不多远,就先回去了,谁知道五条悟也马上和夏油杰道别,甚至毫不见外地赖在我宿舍不肯走了。 “你说的要紧事其实是做功课吗,居然这么用功?” 男朋友盘腿坐在地上,一边拿逗猫棒陪咪咪玩耍,一边询问道。 朝着地上一人一猫睨去一眼说,“还不是为了做点实验。”又转头专心致志地做起手头的事来。 空白的黄符铺张于桌面上,捏起外形与缝衣针相似的细针,不同的是,它虽一头尖锐,但一头有着一簇细短的绒毛。 这针是出国前特意让管家给我弄来的,是一些制符师会用到的工具,目的是方便取血画符。 这年头以血制符的术师不多了,但考虑到我的特殊体质…… “什么实验?”男朋友挥舞起逗猫棒,咪咪跟着铃铛声扭动肥胖身体摔来摔去。 没第一时间回答他。 锐利的针头刺破指尖皮肤,好像有股无形的吸力迅速将皮下的血液吸收。 房间逗猫的动静停止了。 聚精会神画完第一张符,发觉角度下多了团毛茸茸的东西,正昂着小脑袋瓜用渴望的眼神望着我。 好家伙,被血的味道吸引过来的吧——尤其是血液的气息在符箓上起到了无限放大的作用。还好提前加固了隔绝气息的结界,否则那些契约咒灵恐怕要发狂。 “这是做什么?”五条悟问。 “如你所见,画符,还记得收服饕餮那天进入的结界吗,”我抽出第二张空白黄符,继续重复刚才的工序,“那个不是我做的,外公也没告诉我具体制作方法,不过我还是从中得到了一点启发——用我的特殊去吸引咒灵,如此一来,只要进入任务区域,不需要太费周章去探索,便能让周边所有咒灵,不论等级高低,全数聚集过来,是不是可以减少大量工作时间?” “当然前提是咒术师本身足够强大,如果招惹到不得了的咒灵,一般术师大概会被吃得骨头渣都不剩了吧,但对悟和杰来说肯定不成问题。”说完正好结束第三张符箓,“这几张符的气息暂时被隐藏了,注入咒力便能激发,我的气息会在上面成倍地扩散开来,今天大家都有任务,正好试试能否事半功倍。” 不过还存在许多需要改良的地方,比如只能临时制作,储存超过12小时将会失去效果——可恶,那个阵法究竟如何做到维持那么久的? 我的确是个毫无上进心的咒术师,但为了减轻大家的负担,不耽误在一起的时光,只能由我站出来了。 “什么时候能做一个覆盖整个区域的结界,中心布置吸引咒灵的阵眼,然后放置一只超听话又超厉害的咒灵老大,专杀其他咒灵就好了……只可惜即便是签订了契约的咒灵与式神也无法完全放养,除非能将所有它们可能作恶的情况一一细化,附加在契约命令上,这不可能做到……当然,也可以让下达咒灵厮杀的命令,胜利者获得阵眼内的“奖品”……嗯,就和养蛊一样。”我继续喃喃自语。 可惜这个想法的前置条件——结界本身,对现在的我来说有些天马行空了。 “呃,真要做成的话,那也太了不起了。”他表情看起来略有呆愣。 将针从指腹取下,站起身来,顺便用指尖相互搓揉着,抹掉还在不断外沁的血液。 足足大了一号的手掌捉住了我的手。 “这个,每次都要这样的吧?”五条悟沉吟说。 “对啊,不用血可能达不到效果。” 这方面利弊衡量过了,只是几张符,用不了多少血。 “疼吗?”他走近一步,靠至呼吸交错的距离,墨镜后眸光落在我的指尖,视线像蕴含温度的光芒令冒血的位置发着烫。 “还好啦。”有几分不自在地回道,“只是这种伤就喊疼未免也太不专业了吧……喂……” 男朋友置若罔闻,拉起我的手将指尖放入嘴中,灼热的温度与滑腻的触感像触电猝不及防袭来。 本能地想要缩回,却被他抓的异常牢固。 比起接吻,舌尖与指尖的触碰好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事物碰撞,情愫的存在反而更加赤||裸。 甚至能清晰感受到柔软的裹挟正吮吸我的血液。 还好他很快就放手了。 “这样也会害羞吗?”他戏谑说。 “闭嘴,还不是因为你太突然了。” 这家伙,总是这样做出随心所欲的行为。 “有什么关系嘛,你看,我这么一处理,现在已经不流血了欸。”他说,“以防万一再贴个创可贴吧!” “不需要啦。”我把手收回背后。 “其实不必这么麻烦。”桌角下,一道声音不合时宜打断我们的交谈,咪咪抬起前爪自告奋勇说,“我认为,以后这种事我可以代劳。” 额角难以言喻地跳动了一下,气氛顿时陷入死寂。 “有什么问题吗?”它一脸茫然。 又在一阵沉默中,五条悟将它拎起来,动作利索地拉开窗帘,打开窗门,然后扔了出去。 “喂!你们怎么可以这么欺负……” “哐”的一声,窗户狠狠合上了。 “果然还是放它出去流浪更好吧。”五条悟难得神情严肃一回。 “它胖成那样,高专都走不出去。”我面露鄙夷说,随后眯起眼睛,“快把窗帘拉上,好刺眼。” 不论在哪只要是室内都习惯拉上窗帘。 五条悟动作停顿了一瞬,把墨镜摘了下来,反手架在我鼻梁上。 “做什么?”我疑惑问。 “想让你带我的眼镜感受一下。” “什么都看不见啊。”一下迷茫起来。 他的镜片完全不透光,只能从缝隙间瞟到周遭的景象。 话刚说完,柔软悄然覆盖上了我的嘴唇。 第97章 第97章 起初亲吻只是浅尝截止般地落下, 他好像捧着什么珍贵的易碎品,小心翼翼触摸着我。 这样谨慎的男朋友真的很可爱,不自觉地抬起手臂, 搂住他的脖子。 而他在察觉手心之物并未那么不堪一碰后他却得寸进尺起来。 细密的吻逐渐热情,辗转的唇瓣与他高个的身体一同施压, 令人有些应接不暇, 被迫后退了两步, 他仍然不依不舍地紧逼上前,直到我碰上身后的桌子才勉强停下。 ——家具受到碰撞,在地板上移位发出“吱呀”声响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一个不留神, 舌尖便从唇齿探进来了, 像是激发了他暗藏的欲i|望, 变得极具侵略性,身体的压迫感更加沉重,如果不是有桌子抵着, 我还会节节败退。 两幅身体紧贴一起, 心脏瞬间悸动般猛跳着,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他听见。 我本应该不喜欢这样的吻, 因为实在难以应付, 但身体本能却告诉我无法拒绝,甚至叫人沉迷。 唇舌纠缠不清, 我能察觉他在反复尝试勾引, 企图让我做出同样的回应,受漆黑的镜片遮掩, 无法看见他的神情, 于是干脆闭起双眼,默默感受身体每分每毫的细腻触碰, 呼吸交错间还是被迫迎合了上去。 忘我地用手掌轻轻抚摸上他的后脑,细密的短发填埋进每一寸指缝,这一刻好像又一次体会到“六眼”属于我的真实。 还没暗自窃喜多久,他倒是更加霸道了,越过我的迎合,掠夺般地索取口腔中全部氧气,交错气息越发急促,液体交换制造出的靡i乱声音交织在耳畔,这声音扰得我心神不安。 他似乎也意识到不妥,动作放缓,慢慢收敛。 “女朋友好甜。”退开前,不冷丁地在我耳畔轻声说。 我瞥了瞥嘴,如果立即表现得炸毛,不论说什么都会被他嘲笑。 把眼镜摘下了还给他。 “不要你的眼镜了!”我说。 “不喜欢吗?” “什么也看不见。” “是吗,也不是真的‘什么也看不见’吧,如果能完全看不见就更好了,之后干脆做个眼罩吧!”五条悟自顾自地说着弯弯绕绕的话。 我一怔,脑海里回放起与未来悟相遇的画面,那时他就是带着眼罩的。 “怎么了,表情一下呆住了欸?”他冲我眨了眨眼睛说。 我起身抱住他,把脸埋在怀里。 未来变得有迹可循了,我有些害怕。 我喜欢悟——从一开始的单恋变成彼此喜欢,再到异地恋情,以及重新在一起。 现在更喜欢他了。 就像是一场勇者闯关游戏,打败一层又一层关卡Boss,然而最后等待勇者的依旧是Bad End,不过如果是悟的话,我认为他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 似乎见我这么主动,男朋友身体诧异地僵硬了一瞬,随后反手将我抱住。 “真是太好了啊……”他抚摸着我的头发,发出喃喃自语。 “什么?”我昂起头问。 “总觉得秋回来这两天好像变得有些疏远,原本担心女朋友是不是不那么喜欢我了,看来是我的错觉啊。” “笨蛋。”我说。 原来男朋友也是会胡思乱想的人啊。 “说起来,我还没听过答案吧。” “什么答案?”我愣愣问。 “你喜欢我吗?” 温柔又直白的问题摆在面前,但是答案也早就毕露了啊。 “喜欢。”说完将侧脸贴在他胸腔,聆听着身体里那颗心脏的快速跳动。 “我也喜欢,超喜欢的。”他说。 其实我也超喜欢,说不定比你还多一些。 时间能在此刻永远停留就好了。 如果不可能,那么未来请来慢一点吧。 * 下午出发前,将另外一张符箓交给夏油杰,并说明了作用和注意事项,他欣然收下了。 “记得回来要给我反馈。”我说,“有不好的地方要做改良。” “如果真能那么方便,可是帮上大忙了。”他笑着说。 “在质疑我吗,瞧不起谁呢。” “呃,我的重点是后半句啊。”夏油杰一副毫无自知的模样,为自己开解道。 “好了,”五条悟拍了拍掌,打断我们,“快出发吧,我还想在外面吃晚餐呢。” 三人各自去了不同方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有意在照顾我这个习惯性消极怠工人的感受,把最近的位置留给了我。 任务地点位于东京市区,人口较为密集地段的墓地,除此之外,周边还有福利院以及待整改的诊所需要处理。 我的辅助监督依旧是萌香,她见到我很开心,只是小小抱怨原来我早就是特级水平了,害她以前总是替我白担心。 至于另外两人,悟身边跟了位见习监督,名叫伊地知洁高——是在未来见过的脸孔。 杰的对接监督叫正金寺美里,是个完全陌生的面孔。 这一年期间连辅助监督都多起来了,看来去年是真的忙碌啊。 我的任务非常简单,见到的最高级咒灵也才2级。 值得一提的是,符箓的效果简直超出预期。 整个任务流程仅仅是降下帐,激活咒符,等待大大小小咒灵聚集,最后放出饕餮将它们全数吃掉。 现在完全不需要我动手了。 算下来大概耗费了十来分钟。 当然里面或许也有我本人在场,所以效果获得了加持的缘故。 最大的缺陷是咒符只能一次性使用,不过最终结果还得看另外两人给的反馈。 萌香监督开车把我放在市区,先行离开了。 我在四处全无目的地溜达,等着那两个家伙结束任务后汇合。 还是得再找个司机啊。 最好是对咒术界稍微有点了解的,这样行动起来方便很多。 干脆让家里安排个人手吧。 “你……等等……请稍等一下……” 思绪被骤然打断。 人来人往的行人间,一个擦身而过的中年男人叫住了我,急匆匆地返回,冲到我面前。 他个子矮小,西装打扮,梳了个光洁的大背头,五官平平但整个人看起来还算整洁。 “有什么事?”我问。 “那个……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LME经纪公司的……” “我不拍奇怪的写真,也对奇怪的电影不感兴趣。” 这种大叔在东京街上相当常见,喜欢以丰厚的报酬与名利为诱饵,吸引年轻涉世不深的少女入坑,实际上是拉去拍摄大尺度写真与视频。 “欸?” 他立即拦住打算离开的我:“绝对是误会了!我们是正经演艺公司!” 男人忿忿不平说,从口袋拿出一张卡纸,“这是我的名片,LME很有名,你网上搜索一下就能查到。” 迟疑地接过去,瞟了眼名片,得知这个人叫直田友海。 他继续说,“其实我找你很久了……” …… 随后他邀请我在路边露天咖啡棚坐下,简洁的说明了自己的心路历程。 大概是一年多以前,抱着挖掘新人的想法,一次偶然,走入了一家较为火爆的女仆咖啡厅,在照片墙上见到我与女仆的合影,当即认定我有成为超级明星的潜质,多方打听却始终找不到我的下落,于是干脆选择在咖啡屋蹲守,长时间未果,外加工作繁忙,后续便没怎么再去了,直至去年发现照片墙更换,才知道原来我还留在东京,哪知道持续半年蹲点依旧没见我的踪迹。 然而真正的相遇实在某个平平无奇的下午。 他激动把话说完,喝了一大口咖啡,感慨万分。 “老实说,已经打听过东京绝大多数学校了,没见到过你这种制服的学生,况且外貌如此出众的情况下,在学校应该也很有名才对。”他苦恼地说,“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东方秋。”我说。 “东方?”他惊异地放下杯子,“你不是日本人吗?” “华国人。” “是留学生啊?” “算是吧。”我说。 “总之,不知道是否有兴趣毕业后加入我们公司呢?或者也可以考虑先从兼职做起……如果是你的话,哪怕只是参演一个街头采访就足够了,绝对会爆红!” 恭维的话语听得人非常舒适。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对了,东方小姐喜欢唱歌吗,只要不走调……” “不喜欢。”我说。 “呃,”他愣了下,“那么演戏感兴趣吗,比如……” “也不感兴趣,而且听起来就很麻烦。” “啊,”他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下,“拍照呢,只需要你人能站在摄影棚就足够了。” 迟疑了半秒,回想起去年和舅母的调侃,这一刻仿佛有中命运的交汇的错觉。 这份迟疑似乎给了对方信心,他高兴说,“想象一下杂志封面,大厦荧幕,广告牌……街头巷尾,你的海报随处可见的成名感觉,还有花不完的钱……” 我不缺钱,不过前面说的那些好像是有点让人心动——纵然知道他是在画大饼。 “其实不用这么着急规划未来,哪天如果有时间到我们公司试个镜感受一下,再做决定吧!”他退让一步说。 “滋滋……”手机忽地震动起来。 低头看了一眼,是男朋友的来电。“我要接个电话。” “好好,请随意。” “女朋友那边结束了吗?”五条悟活跃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 “早结束了。”我说。 “那我和杰汇合再来找你吧!” “好啊。” “晚饭想吃什么?” “你们决定就好。” “好,要乖乖等我哦,不要乱跑,也不要和居心叵测的男人搭话,会吃醋的。” 没忍住笑出来,顺带看了眼座位对面的男人,对面回以一脸莫名的表情。 “知道了。”我说。 挂断电话,重新坐正。 “我马上要去约会了,”我思索着说,“这事等我和男朋友商量一下再说吧。” 不知为何,下意识听从了舅母的建议。 “呃,不是和家人商量吗?” “不用,”我站起身,“就这样吧,有想法会联系你的。” “等等,”他当即起身,“东方小姐至少留个联系方式吧,看在我这么有诚意的份上。” “行吧。”都这么卑微了,今天心情也不错,于是交换了电话号码。 这番遭遇连我也觉得有些不可思,但仔细想想,我这样的人如果整天在街上溜达,被星探发掘也是迟早的事。 只不过,要不要接受就是另一回事了——通往未来的道路就这么多了一天分叉口。 晚餐时两人像是交作业一样讨论了符咒的功效,他们对此表示非常惊讶。 “这种东西落到其他咒术师手上简直就是灾难啊。”夏油杰发出感慨。 “懂了,下回谁要是惹了我,我就把它贴他家门口。”我突发奇想道。 “笨蛋,”男朋友敲了一下我的脑壳,“为什么不直接动手?” “那会留下残秽的吧。” “哇,好可怕,原来想到这一层了吗!制造完美杀人现场?” “分析这些不是让你们拿来干坏事的啊……”夏油杰哭笑不得说,“不过,听悟说这个是取血画成的……其实也不是每次任务都需要吧。” “没关系,制作它并不麻烦。”我说,“而且只有你们俩能用,数量需求也很小,每天两张不成问题。” 至于我自己那份,我本身就是行走的符咒了,用不上这种东西。 “在这方面,我和杰的想法一致。”五条悟义正言辞道,“虽然能大大增加工作效率,但是也只是针对地形复杂的区域而言,如果是乡下位置,符咒作用距离不够,以及其他开阔地形能很快捕捉到咒灵也用不上了。” “而且对于低级咒灵区域来讲,实在太过浪费了。”夏油杰接过话。 “懂了,其实还是觉得用血液吸引低级咒灵有些大材小用,但偏偏对于智商低下的低等咒灵,气息浓度不高便不能达到效果。” “是啊,不是一级任务,会觉得相当奢侈啊。” 说到底还是在意我的付出吧,其实我本人一点也不在意来着。 “所以只要解决时效性问题,能让符咒提前交给你们保存,让你们自行选择使用时机就好了。”我喃喃说,“也能从成本问题着手……” 老家那个阵法究竟如何做到用那么点成本,维持那么久的啊…… “好啦,现在是休息时间欸,好好吃饭吧。”五条悟忽然不由分说地圈住我脖子,用手疯狂地在脑袋上来回搓揉。 “那你先放开我啊!”我挣扎说。 没想到自信满满做出来的成品被大家委婉否决了。 回去后有些不服气地研究起阵法来。 最主要的是,它的成果曾经摆在我面前,是我勘破不明白的深度,实在有些不甘心。 这么一忙就把遇到直田友海的事忘记了。 等想起来的时候又总没和男朋友在一块。 说起来,男朋友最近也在研究术式自动发动以及领域展开的课题。在这之前,他研究的是远距离瞬间移动,因为有过在时间领域穿梭的体验,很容易突破。 日子变得平静下来,没任务的时候比我还认真,总是缠着我陪他试验。 至于夏油杰,他看起来就像得了某种慢性疾病,虽然几人在一起时能伪装的很好,但还是逃不出我的法眼,对于这种喜欢回避问题的家伙,除非挖掘出他的病根直中要害,不然稍微暴露企图,便会被推得远远的——对此我这个过来人深有体会,所以我决定好好暗中观察他。 不过,后续等到有机会开口与男朋友提及经纪人的事,却打消了这个念头。 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还在高专期间,我应该以咒术师的身份陪着他们,否则就像背叛一样。 时间眨眼到了8月,悟的“自动筛选危险并持续不间断发动术式”的课题取得大成功,如今只剩下领域展开一个难题了。 说起来,今年的夏季可真炎热啊。 第98章 第98章 8月末, 度过了寻常且忙碌一天。 由于男朋友被派往较远的地方外勤,大概率无法当天返回,于是结束属于我的那份任务后选择了独自回校。 车子停在类似山洞的高专内部通道的路边, 与萌香监督告别。 下车后一眼便见到了杵在高专大门前的人影。 “杰,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居然在发呆。 向远方眺望过去, 道路的尽头似乎能见到一名女性背影, 正驾驶着摩托消失于视野末端。 “噢, 是秋啊,回来了啊。”他毫无精气神地抬眸扫了我一眼,又敛起眸光, 好像还沉浸于某种思绪尚未脱离。 “你怎么了, 这么失魂落魄的, 难不成被女人甩了?”我凑上前,调侃着说。 “别说傻话,我哪有什么女人。”杰失笑道, 只不过这笑容在我看来挤得也太过勉强了。 “喔, 那刚才走的是谁?”好奇探着头问。 “九十九由基,日本的另外一位特级咒术师, 之前有提到过。” “呃, 就是那个不干活的家伙?”略感诧异地太高音调,收回视线望向杰, “——现在回高专是回心转意了?” “没有, 只是随便闲聊了一下。” “好吧,你们说什么了?” 他没第一时间回答我, 而是默默地侧转身, 看起来是打算回去。 气氛顿时陷入沉寂。 虽然感到莫名,但也没催促他, 安安静静地跟在后面。 不论去哪,从大门口通往高专内部的道路这么一条路。 这家伙在做什么心理活动吧,夏油杰不是那种会把同伴晾在一边的无礼人士,相反,就算厌烦也会掩饰起来强颜微笑,尤其是对朋友。 而现在氛围会如此僵硬,连表面的平和都不维护了,大概是因为真的遇上什么事情了。 “说起来,秋觉得咒术这行如何?”他的步伐始终快我一步,走在前面,看不清表情。 “不怎么样,杰应该很清楚吧,我对维护和平没什么兴趣。” “我还以为秋最近这么积极,是对咒术师有所改观了。” “那是因为我在恋爱欸,两个人中有一个人还在忙就没法约会了。” “还是那么随性啊,”他发出无奈的笑声,“不过,这点倒是和悟很像呢,那家伙之所以心甘情愿完成任务,也是仅仅出于‘我乐意’这样的理由吧。” 脚步迟疑了下,距离稍微拉远了,又不得不加快步伐跟上去。 “理由重要吗?”我问。 他好像认真思索了一番,反问道:“不重要吗?” “理由的存在或许是重要的吧,但理由的内容并不重要,就像对我而言,只有这种非常自私狭隘的理由,才能驱使我行动。” “是吗。”他喃喃道。 “但是驱使悟行动的,并不是你口中的‘我乐意’而已。” “为什么这么说?”他顿了一下,侧目过来。 我投去责备的眼神:“不是作为好友的你一直在引导他做正确的选择吗?保护弱小什么的……” “或许是吧,但那种狂妄自大的家伙愿意做这些,其实更多是出于本心——虽然嘴上总在抱怨,实际上也是个正派人士。” “真叫我惊讶,”有些讶异地望向他,“你竟然会这么认为?” “难道不是吗?” “去年星浆体的时候,杰有阻止他杀人吧。” 夏油杰怔愣了一瞬,好像回想起什么,“说的也是……”他顿了顿,神色愈发黯然,继续说,“秋不是问我,与九十九聊了些什么吗,她告诉我去年理子的死对天元并没有影响,当时其实准备了其他的星浆体……” “所以是,”有些不明所以地问,“觉得被利用了而不爽吗?” “你果然无法理解啊,”他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摇了摇头,大约沉默了数秒,转而说,“秋应该不喜欢人类吧。” “是的,对百分之90的人类都无感……这估计还是保守数字吧,毕竟人类懦弱又自私。如果长得好看倒是还能加点分……” “是啊,这样的人类,真的值得我去守护吗?”夏油杰非常自然地接过话。 我抿了抿唇,无法回答他。 但话说回来,我始终不太能理解他的信念,所谓“保护弱小”这种无私奉献的事,听起来就很不可思议,只有傻子才会背起这样沉重的包袱,关键包袱里面空空如也,毫无回报可言。 “杰不要老想着‘人类’‘人类’的了,”我不满地皱起眉,“干嘛那么在意不相干的人,世界几十亿人口,顾得过来吗,明明我们才更加重要吧。” 他没接话,我继续说:“如果最近有些累了不如请假休息几天,正好悟答应我要去TDL,脆一起吧。” “我可不想当你们两个的电灯泡。” “把硝子叫上。” “这种话等到大家都有假期再说吧。”他微笑着说。 不知不觉一同回到了宿舍门口,谈话也就此结束。 分别回了各自房间。 略有疲乏地趴在床上。 内心却仿佛后知后觉地感到某种不安。 难道困扰夏油杰这么久的,是他对咒术师本身的迷茫吗? 我以为能一眼能看穿他那种阴暗状态,便可以理解杰,事实上即使深陷沼泥,他所思考的依旧是那些缥缈的大义。 我们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 但不论如何,他可不能迷茫,他迷茫了悟怎么办。 “我的晚饭呢?” 咪咪端坐在床下,它的碗也被推到了面前。 “你除了吃饭还知道什么?” “散步,睡觉。”它说。 望着地上那只整天无所事事的猫,不禁发出感慨:“真好啊,为什么你一点烦恼都没有。” “小猫咪能有什么烦恼,每天饭不够吃算吗?”它开始给自己梳理毛发。 我投去鄙夷的眼神。 算了,杰的事不该我烦恼,应该让悟去解决。 ——没错,我连自己的事都未能想通,还哪里能顾上别人。 手机此时正好收到了悟的讯息,他表示今天得在外地留宿一晚,明天才能回校。把手机丢到一边,无精打采地叹了口气。 房间顿时安静下来。 “未来,”半晌,我没忍住开口道,“是真的不可逆转的吗?” 从沉浸式清理毛发中回神,咪咪昂起脑袋:“这个问题不是上个月就问过了吗?” “是啊,万一你没说清楚呢?” “喔,”它脸上浮起意味深长的笑意,“答案依旧没有变,未来一定会发生。”说着像人类一样站了起来,两爪环抱,作思索状,“不过你在未来究竟遇到了什么,这么急于改变吗?没道理啊……” “比如说,在未来看见一个与我不相干的人,我现在找到他,然后把他杀掉,难道不就算改变了未来?”探讨性地询问起来。 “听起来是很容易,但他既然出现在未来,那么意味着你绝对不可能杀死他。” “为什么,杀人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或许是有人阻止了你,也或许是你自己改变了心意,总之,结果就摆在那,明白我的意思吗。” 想法再度被否定了,真是扫兴。 ——这样阴暗的念头来自我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因为还记得那个人姓氏,叫做伏黑,所以只要在她出现的第一时间,早早解决她,是不是就能杜绝后续发生? 而我只要决定动手,便想象不到任何转变心意的理由,唯一可能失败的原因,就是被阻止吧……会不会适得其反呢…… “或许秋应该和我透露一些具体内容,如此才好具体分析啊。”它循循善诱说。 “呵,想都别想。” “随便你啦,”它用无所谓的态度说完又一本正经起来,“所以我们晚饭到底吃什么?” “今天悟不在,吃泡面吧。”我说。 “欸?!” 男朋友次日才回来。 他给我带了仙台特产喜久福。 难得能享受一个清闲的午后,两个人就着地板挨在一块坐一起。 “试试这个。” 他塞过来一个绿色包装。 “我不喜欢吃抹茶。” “是毛豆味的啦。” “毛豆?”有些惊异地看了眼包装,还真是毛豆。 拆开包装,看起来与大福有几分相似,咬了一口,好像和我想象中的毛豆不太一样。 “怎么样,好吃吗,好吃吗?”他期待地问道。 “还可以吧。”我说。 “我们两个口味真的很像欸。”好像得到什么赞许一样,悟开心地笑起来,又拿出新买的漫画以及电影光碟,后者没看错的话,是某部很有名的限制级恐怖片,“晚上一起看电影吧。” “都可以啊。”吃完一整个喜久福,想起昨天的事,略有郑重地开口,“悟为什么会想要当咒术师?” “是轮到心理课题作业时间了吗,”他怔愣了下,失笑说,“突然聊起这种话题?” “别打岔啊。” “以前回答过类似的问题吧。”他摸索着下巴,“但真要说的话,好像成为咒术师是顺其自然的事,而且最强的感觉也超棒欸。” “那么拯救弱小也是?”我问。 “这难道不是杰的观念吗?”他投来怪异的眼神,很又很认真地回答道,“不过时间久了,便潜移默化觉得这种事是应该去做的吧,日本只有我们几个特级欸,我们不去的话,没人可以去了啊。” 果然,杰对他的影响太大了。 “喜久福很好吃对吧,蛋糕,冰淇淋,黄油土豆也是……如果咒灵在社会上肆无忌惮杀人,哪天这些都会吃不到了,”悟越说越起劲,“这么想想,保护弱小也很重要的啊,”说罢拍了拍手掌,“好了,现在该秋回答我了吧。” 这家伙一定是误会什么了,认为我对“保护弱小”的意义产生动摇,才难得举出这么贴切的例子安慰我。 但现在被困扰的人不是我。 斟酌着,还是将昨天与夏油杰谈话简单复述了一遍,包括他遇上另一个特级,以及星浆体的事情。 悟安静聆听到星浆体的时候,表情稍微触动了下,但又很快恢复如常。 讲述完全部,悟好像苦恼地思考了片刻。 “如果不是正巧被我撞见,大概会选择独自消化那些消息,最后不会跟任何人讲吧。” “杰确实是那种人啊,这种事对心思细腻的他来说很难以接受吧,”悟向后靠在床沿边,仰头望着天花板,喃喃道,“说起来,杰去年开始到现在都没怎么停歇过,心理各方面压力太大了吧——干脆替他举办一次轻松愉快的派对如何?” 观念与我不谋而合了。 “想去TDL!”我兴奋地看向悟。 “那必须得大家都有一整日空闲才行哦,恐怕得等上一段时间。” “好吧。”瞬间又失落起来。 “总之,下周我们先办一次派对,要通知硝子,顺便把灰原和七海海也叫上。” 派对也行,我还没参加过派对,这么一想又起了兴致,抓着他的手臂摇晃起来:“我想要超大蛋糕!很多层那种!” “当然会让人准备的啊,派对没有蛋糕就失去灵魂。”男朋友眼里同样闪烁着坏心眼的光芒。 日子暂时定在了下周末傍晚。 然而未来总是以捉摸不透的方式到来,被派去解决“土地神信仰事件”的二年级出了意外——由于官方判断失误,原本定性为二级的事件实际上是一级。 灰原雄受重伤陷入昏迷,虽然得到救治,但一直未能脱离危险,高专已经通知了他的家属。 至于那个一级任务也由悟接手过去。 这样非常时期举行派对再不合时宜,计划只能暂且搁置了。 第99章 第99章 “真的要这么做吗?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哦。” “杰这是在嫌弃我吗?” “不是这个意思。” “朋友有困难的时候难道不该互帮互助?” “但是和悟吵架拿我做挡箭牌这种事, 可能会适得其反吧,”他无奈笑着,“况且任务在乡下, 大概率会留宿,即便如此, 秋也愿意吗?” 后半句简直正中下怀, 夏油杰吃准我不喜欢呆在乡下那种环境才故意这么说。 “没关系。”我硬着头皮说。 “好吧, 那上车吧。”他叹了口气,妥协道。 * 事情之所以发展成这样,还要从被搁置的派对, 啊不对, 从受伤的二年级说起。 据七海海描述, 那次任务中当地非术师对“产土神”存在极其偏激的情绪,于是愚昧的信仰诞生出了强大的咒灵,灰原雄原本是活不下来的——如果不是他老老实实把我送给他的伴手礼带在身上, 抵挡了致命一击。 但他依旧没能脱离危险, 一直处于昏迷无法苏醒。 他的家人得知消息急匆匆赶来,其中还有年纪小他几岁的妹妹, 因为太过愤怒与悲伤, 家属把情绪全宣泄给了高专,倒霉的夏油杰那天正好去看望灰原, 也成了发泄对象之一。 我在高专有一年的空白时间, 对七海海,灰原两个后辈不算熟悉。但杰与他们的关系似乎很不错, 尤其是性格开朗的灰原。 虽然杰的情绪表面看起来还算稳定, 但这件事绝对对他带来不小的打击。 一系列事故令整个高专也变得压抑起来。 悟想要与杰聊一下,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但我总觉得杰也有意无意地避开我们,并且着了魔样地投身于任务。 悟也因此时常感到苦恼。 “要不让杰强制休息?”我主动提议,“他那部分任务暂时由我来接手。” “还不至于这样做吧。”悟望向我,犹豫片刻否决了。 只把任务当做任务,如果不是出于私情,我甚至可能不会留在高专。他们大概也能感受到这一点,所以总是把相对轻松的活交给我,就像现在男朋友拒绝我的提议,也是出于同样的缘由。 “但是没别的更好的办法了吧。” 非常时期,我也勉为其难地体谅一下好了,不过是牺牲部分约会时间而已。 “真是难得啊,”男朋友忽然伸过手,不由分说地在我脑袋上来回蹂躏,“秋居然变得这么懂事了。” “给我住手,头发都被弄乱了。”不开心地把他手掌抓下去。 …… 做好决定的次日,事情忽然现了新转机。 ——硝子告诉我们灰原醒过来了,也就意味着完全脱离危险,省下只需要养好身体。 夏油杰在外地,在准备通知他这个好消息时,悟突发奇想,拍手决定重新启用派对计划。 “硝子不要提前告诉杰哦,等到派对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吧,是双重惊喜!” 于是在当事人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甚至擅自决定在派对之后让杰休息一周。 听起来有些胡来,但夜蛾却意外地配合我们,同意了这项提案。 唯一的麻烦是杰手头有个外派任务,地点在偏僻的乡下,这种任务通常耗费至少两日的时间去完成,有时会更久,当主角的行踪与时间不可控起来,便会伴随许多未知因素。 秉持一定要给他惊喜且不能让对方提前知晓的原则,和悟商讨之下,决定由我与他同行,方便随时报备任务进度,除此之外,两个人一起也能速战速决。 为了能临时蹭上杰的车,随口胡编了个理由——因为和男朋友吵架了,这两天都不想见到那个蠢货,所以决定和杰一起外出任务。 而两人同行这件事也得到了夜蛾的首肯。 如此一折腾,便有了刚才那一出。 好在心不在焉的夏油杰非常容易糊弄,我顺利搭讪了他的车。 途中辅助监督单独与我详细讲述了任务内容,可以用“当地存在‘神隐’事件,最后失踪人口被找到时均已死亡,初步断定是咒灵所为,等级为准一级”来概括。 “怎么又是‘神隐’啊。”无精打采地往座椅后背一瘫。 “这种怪诞在乡下比较常见——‘神隐’有什么问题吗?”驾驶位上,辅助监督好奇道。 “没,只是有不太好的回忆而已。”我说。 以为夏油杰会加入讨论,毕竟去年望泽村他也参与其中,没想到这家伙只是沉默地靠坐着,一副心思沉重的模样凝望窗外。 抵达那个偏远的乡下已经是下午。 因道路狭窄,车辆难以通行,辅助监督把我们提前放在路边,剩下一段路程得靠自己走进去,当地村民会来接应我们。 通过长长的小道,视野终于开阔起来,正式进入村子。 我们的到来似乎不是什么秘密,村长带头在路边守候。 “是两个人吗?”村长表现得有些惊讶,随后有些怀疑道,“通知下来的时候说是只有一个人……而且你们还是学生吧?” “别废话了,先带我们去看看那个洞吧。”省去不必要的寒暄,我开门见山说。 时间已经很晚了,如果可以真不想在这种地方过夜。 夏油杰跟在一旁,并未对我的恶劣的态度表示不满。 大概见我不好说话,那些村民转头和夏油杰攀谈起来。 一路前行,直到某个石洞口停下。 整个石洞外全是残秽,答案不言而喻了。 “洞里面是神域,外人不可以进入。”名叫阴谷的村民说。 “欸,那万一凶手就藏在里面怎么办?”我开玩笑道。 洞内确实存在咒灵,能感受到它蠢蠢欲动的不安分的状态,咒力正不断往外发散。 “不可能,”村民信誓旦旦说,“真要如此,神明也会惩罚他的。” “神明跟他说不准是一丘之貉呢,否则谁会允许凶手在自己的领地作威作福?” “你怎么可以亵渎……” “秋,”杰打断说,“适可而止。” “好吧。”我耸耸肩。 “请稍微退远一点。”杰转而向村民道。 “那……” “放心吧,我们不会进去的。”他露出极具迷惑性的微笑。 “好吧,”那村民不放心,又看向我留下一句话,“总之,别怪没提醒你们,外人进入神域会被遭遇诅咒。” 我嗤笑一声,没理会他。 “这是把和悟吵架的怒气撒在毫不相干的人上吗?”等人走远,夏油杰蓦地开口。 “哪有,我只不过是瞧不上这些愚昧的家伙们。” “非术师不知晓咒灵的存在,面对非自然事件,他们只能选择信仰‘神明’。”他开解道。 “随便吧,我们先干活。” 解除掩盖气息的结界,咒灵主动现身。 祓除任务以极快的速度解决。 那只准一级咒灵也化作了珠子给夏油杰吞掉了。 望了眼天色,这个时间不可能让监督连夜开回去,看来留宿是无可避免的事啊。 返回村落,向众人表示已经解决“神隐”的源头,村民皆露出将信将疑的神情。 不过还是热情地招待了我们。 趁着晚饭间隙,偷偷和男朋友打了通电话,表示大概明天下午就能回去,他那边可以偷偷操办起来了。 ——我也曾经被各种蒙在鼓里,现在角色转换,有种捉弄耍人的快感。 晚饭后,被领到借宿房间前,夏油杰面露难色。 “我们家只有一间空房。”村民阴谷说,“如果一定需要两个房间,或许可以帮你们问问村头千叶婆婆家。” 我朝里面探了探头,还算宽敞,大概是闲置很久,角落存放了一些封好的箱子。 “那就拜托……”杰开口道。 “不用那么麻烦了,”我打断他,单独住陌生人家里也太别扭了,而且这种日式榻榻米只需要添一套被褥就行,“就这样吧。” 杰向我投来难以言喻的眼神:“秋,这很不合适。” “难道怕我夜袭你吗?” “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要夜袭我?” “绝不可能。”他脸一板,义正言辞道。 “哇,反驳得这么果断让我不禁怀疑自己的魅力。” “其他就算了,至少别学悟用这种轻浮的口吻讲话吧。”他败下阵般地叹气说。 乡下的村民似乎习惯了早睡。 不到十点已经看不到什么灯火。 我不想在这种位置洗漱,反正明天便能回去,就这么将就一晚好了。 “不准备聊一聊吗?”没想到一直避讳交谈的夏油杰竟主动开口。 “聊什么?” “你和悟的事,为什么吵架了?”杰靠在窗边,手自然撑着窗沿,月光从外面倾洒进来,使人蒙上一层充满圣洁又神秘光辉,“虽然秋口口声声说这两天不想见到他,但表现的却是迫切地想要回去的模样啊。” 我一怔,难道露馅了? “果然还是放心不下那家伙吧?”杰继续说。 呼,好险,没发现自己被骗就好。 “我怀疑他劈腿了,最近鬼鬼祟祟的。”随口胡诌了个理由。 杰收回视线,表情怔怔,随即马上笑了出来,而且笑得很夸张。 “这有什么好笑的?” 纵然是谎话,他这态度却叫人火大。 “抱歉,抱歉,”他连连摆手,“不过这种事怎么想都不可能发生。” “那为什么他最近玩手机都遮遮掩掩的,还不给我看手机。”我坐在被褥上,抱着枕头嘀咕道。 吵架是假的,但莫名带入进去了,毕竟将来会出现一个“伏黑”。 “按照那家伙的性子,大概是想准备点什么惊喜吧,秋误会他了。” “哼,我不管。而且这话也太没说服力了。” “不可否认他是个外表轻浮又无礼的家伙,但在对待感情上,悟绝对比任何人都认真,而且他那种人一定有感情洁癖。” “是吗?” “是哦,以前外出遇到主动搭讪的女孩子,最后都有稳妥地拒绝她们。”他宽慰说,“所以,所谓的劈腿其实是秋的假想敌吧,”他脸上浮起戏谑的笑意,“等回过神来发现其实是又在为你精心准备什么,反而会感到愧疚的哦。” 呵,这话由我说才对。 夏油杰,等回去发现我们大家为你操碎了心,就好好愧疚吧。 第100章 第100章 翌日睡醒时, 房间只有我一个人。夏油杰不知所踪。不仅如此,所寄宿的地方也没见到其他人的身影。 老实说,在这种陌生环境醒来, 第一时间竟有点不知所措,我很讨厌这种感觉。 简单梳洗过后, 出门一番打听才知道他们一行人去了村长家。 任务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杰跑去那边做什么。 在村民的指引下, 去了村长的屋子。然而隔壁一座看起来类似杂物间的房前, 聚集了一批围观群众,一边在外面等候,一边头接耳低声谈论着什么。 见到我出现, 纷纷收敛神色, 嘴角扯出一点的笑容。 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同伴的下落, 屋子里边的人便出来了。 先后见到两个陌生的面孔,最后面还跟着夏油杰。 借着微小的缝隙,能望见屋内昏暗的光芒, 好像存在一个巨大坚实的铁笼, 没看错的话,里面关着两个人。 可惜未能看得仔细, 大门就被关上了。 “秋, 你怎么来了。”杰动作微愣了下,有几分意外。 从出现的那一刻起, 仿佛笼上了一层阴霾。现在的他和昨天的他似乎又不一样了。 “我以为你还在睡觉。”他嘴唇含着浅浅笑意说道。 “里面什么情况?” 不对劲, 看见人被关在笼子里,杰这种大善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笑出来。 “没什么, 只是一场误会, 不过你出现的真不是时候。”他有些惆怅地用手指敲了敲额头,“我已经做好决定了……其实不想把你也牵扯进来, 所以秋就当做一直在睡觉而错过了吧,这样对我们大家都好。” “你在说什么啊?”完全是我听不懂的话语,有些莫名其妙。 他没有回答我,但更让人在意的是,他身上骤然涌动的杀意。 下一秒咒灵被召唤出来了。 那并不是属于我的咒灵。 饱含恶念的攻击直指身旁两个村民。 “反应真快啊,该说不愧是秋吗?” 杰的咒灵没能成功,几乎是领悟到他动向的一瞬间召唤出了狐,拦下索命的攻击。 非术师在生死交加刹那,像是觉醒般看清了缠绕在他们周身的怪物,跌坐在地,先后发出恐惧的惊声怪叫。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解道。 这些人得罪他了?这得是什么程度能让好脾气的夏油杰想要杀人? “就是突然想通了。” “想通什么?杀掉这些人吗?” “没错。”他耸了耸肩膀,用惺忪平常的语气说。“秋,你是不能理解我的,但我希望你能让开。” “那不可能。”我挡在他身前,让咒力由脚下扩散,往外延伸。 “你不是也不喜欢人类吗,为什么这种时候要维护他们?” “你现在是我的搭档啊,至少要说明白理由吧?” 同样不明状况的还有那些围观人士。 能看清咒灵存在的非术师大概听懂了部分对话。 “喂?你们在说些什么啊?!!这些怪物不会是你们召唤出来的吧?!!” “什么意思??” “救,救命啊……他们要杀人了!这两个人!全是和怪物一伙的!!” …… “叽叽喳喳的吵死了。” 我现在超级烦躁,尤其是听见扰人心神的怪叫,更叫人心烦意乱了。 狐瞬间明了了我的想法,拎着那两人的衣领丢往远处。 “喂!你们都做了些什么!?”围观的村民们虽不明白具体状况,但也知道这一系列诡异事件全是我们弄出来的,面对奇异的力量,仅仅是诧异了片刻,像是司空见惯的样子,纷纷露出狰狞面目,接二连三抓起小屋旁的锄头斧子向我们靠近,却一一撞上了一堵空气墙,被完全阻隔在外面。 ——就在刚才,迅速建立了一个封闭结界,隔绝了外界声音,同样里面的谈话不会在被外面的人听到。 “现在可以好好说了吧,你究竟想干嘛?” 原本是满怀期待的一天,盼着带夏油回去,然后和大家开开心心参加派对。偏偏杰像被夺舍了一样对这些村民发动攻击,那架势分明要置人于死地。 所有计划都乱了。 真是超级不爽。 “解释清楚就会罢手吗?”杰无奈地吐出一口气。 “可能吧。” 他定了定神,用平和的语气讲述起来:“秋应该知道,咒灵是因为非术师发散的咒力而产生的吧。” “那又如何?” “屋子里关着两个小孩,她们只不过因为是咒术师便被当成了异类,像家畜一样关在里面,弱小真的值得拯救?说到底,非术师就是弱小的吗?一直以来,大家为维护社会安定而整日奔波地祓除咒灵,这种看不见尽头的事真的有意义吗?——我已经放弃了拯救弱小的理念,非术师才是这个世界的蛆虫,不,他们简直就是无用的猴子,只要把非术通通师杀光,世界便再无咒灵——这就是我刚才想通事情。” 这大概是近日我见到夏油杰最为坚定的时刻了。 多么荒唐的说法,偏偏这样的无稽之谈给了他无比坚实的信念。 怔怔呆滞了半晌,心情复杂地看向他:“杀光非术师?超人都办不到吧?” “但总得有人去做吧,不行动又怎么知道办不到呢?”他垂下眼眸,像是喃喃自语地说。 现在的杰已经完全卸下伪装,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告诉我,但我依旧无法理解。 和爱情那种不讲道理、捉摸不透的情绪截然不同。 他的说法就像是在告诉我1+1不等于2,并且试图让我接受。 “你知道杀掉这些人意味着什么吗?”心脏开始重重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在胸腔回响。 “当然,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不仅会杀死他们,我还会杀更多非术师,甚至包括我的家人……”他嘴角浮起一抹苦涩的笑意,“这意味着在这之后我就是诅咒师了,是咒术界抹杀的对象。” “不对,”驳回同时心脏颤抖了一下,“诅咒师也好,咒术界也好都无所谓,但你背叛了我们。” 我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不爽了,甚至隐约有些愤怒。 即便是咪咪,有朝一日不由分说地咬了我然后逃掉,我也会感到生气又伤心。 何况夏油杰是我为数不多、发自内心认定的朋友,同样也是悟非常在乎的家伙。 ——这么重视的人,却完全没考虑过我们的感受,真的好愤怒。 “那些善恶观念分明是你灌输给悟的吧,为了能和他好好在一起,我也做出了改变,现在你跟我说要推翻那些道义,要背道而驰,那我们怎么办?”怒意上头,连说出口的音调也抖动着。 “可是人总是在成长变化的啊,”杰的脸上闪过一丝迟疑,但又转瞬即逝,“不指望你们能够理解,但既然决定的事,我一定会去做的,”他的眼神再次坚定起来,“把结界撤掉吧,秋,我不想对你动手——况且即使把我关在里面也毫无意义,我的咒灵依旧可以从外面召唤。” “为了你的道义,所以要丢下我们不管?” “没关系的,我走之后,你们还有彼此,硝子也在。”他用冷漠的口吻说道。 我们真的被抛弃了,被那么轻而易举地抛下了。 怒火与悲伤一同占据了全部思维。 夏油杰的决意劈开一条无法跨越的沟壑,强行将我们分开。 我果然还是没办法理解他。 “再问一句,杰真的觉得杀光非术师,从而创造一个没有咒灵的世界可行?” “这个问题刚才就回答过了——老实说能否成功我不清楚,毕竟大家一定会尽全力阻止我吧”他好像认真思考一番,有说服自己,“总得有人去做不是吗?” 思绪顿时停滞了,没忍住嗤笑出声。 “夏油,你可真是……其实你知道不可能吧……因为理由的内容不重要,理由的存在才重要,不论有多么荒谬,只要能驱使你行动就足够了是吗?” “秋想这么理解也没错。” “可这种想法本身就是满足自我私|i欲的借口,其实你根本就是想杀光他们,什么道义,理念——现在的你在我看来不过是被怒火蒙蔽了眼睛。” “你在偷换概念,秋,你根本无法理解我的痛苦,这样日复一日的日子真的有意义吗?道路的尽头是什么?除了同伴堆积如山的尸体,我什么也看不到——其实你我都明白,永远不会有结束的那一天,为了迎来新世界,总得有人做出牺牲,”他怅然若失地摇了摇头,“算了,无法互相理解是人类的常态,交谈到此为止吧,如果不让开,只能对你动手了。”他语气没有半分犹豫。 平静的表情下,眸光冷如刺骨的冰锥,杀意落在我身上。 “一定要这么做?” 从没想过会和杰动手。 “是的。” 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劝他回心转意,一次又一次被推远。 那些决定背叛的话语叫我非常难过,但我难过的其实不只是他的背叛,似乎也难过他的决定会带来潜在的影响。 放任他自甘堕落,那么一直以他为善恶标杆的悟会如何? 他会同杰一样堕落吗,还是说变得萎靡不振? 我喜欢现在开朗的悟,喜欢那个义无反顾拯救我的悟,我同样珍惜现在大家偶尔坐在一起,平凡得不值一提的时光。 未来都那么令人难过了,为什么还要蹦出来搅乱我的现在呢? ——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摧毁现在的美好。 阻止他,阻止他,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 到底是因为愤怒,悲伤,还是不甘心已经不重要了。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内回响,驱使我做出行动。 ——啊,原来如此,其实我不需要理解夏油杰,也不用明白他的痛苦,我只需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便足够了。 “所以为了完成你的信念,只要杀死非术师吗?”念头闪动,撤掉困住彼此的结界。 杰愣了一下,沉声道:“是这样。” “生命只有一次,人类同样只能经历一次死亡。”我自语说。 没法阻止心意已决的他,杀人对杰来说太简单了。但我还有别的方法。 咒力从脚下涌出,像奔腾的河流,漫向远方。 “你想说明什么?” “确实,我无法阻止……但比起速度,绝对不在你之下,所以这些人就由我替你杀掉。”说罢,向在不远处待命的狐发出指令,“去吧。” 话音落下,那些吵吵囔囔冲上来的村民轮番倒地,鲜血从胸前喷洒,溅射在我们身上,脸上,红色液体晕染开来,却淹没于黑色的制服中。 “什,什么……” 一切转变完全超出他的认知,大概原地呆滞了半秒,当即召唤咒灵企图阻止,又被我其余咒灵拦下了。 “停……停下。”干涩的音节从他口腔缓缓吐出。 仅仅一瞬,周围十几号人全数倒下。 狐是专业杀手,杀人这方面从不拖泥带水,且招招致命。 得到授意,不做片刻停留,消失原地,奔向不远处赶来的其余人。 村庄顿时陷入灰暗的恐惧,惊叫,哀嚎,哭丧,求饶,痛苦的声音此起彼伏。 “你疯了?”夏油杰冲上来揪住我的衣领,沾血的面孔变得狰狞,“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没疯,而且很冷静。”终于,这家伙也慌乱了,我朝他扬起得意的笑容,“人类只能死一次不是吗,你想杀就杀好了,反正我会在你之前都杀光。” “脑子坏掉了?我有我的大义,你又是为了什么?!这种事对你来说毫无没意义!” “当然有意义啊,”我伸出手掌,覆盖住夏油杰的拳头,“这都是为了你,夏油杰。” 我堕落没有关系,因为我原本就是那样的人。 但他不行。 他怔怔僵硬住了,回过神后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真是疯了!” “已经没办法停下来了,除非你现在放出所有咒灵,然后杀掉我——但你没有杀死我的理由。”我信誓旦旦道。 这件事成败完全取决于谁先动手,当我成功杀掉第一个人那一刻起,杰的动机便失去了意义。 “就是为了这种事?”揪着衣领的拳头更加用力了,连带我整个人都被他提了起来,脚在空中自由摇晃,“你考虑过自己吗?你会被咒术界通缉!被判处死刑!悟又怎么办?!” “悟会谅解我的吧……”是的,他会原谅我,因为不是真的想要杀人,我是被迫的,“不过真该说不愧是杰吗,亏你能在这种时候,第一时间站在我的角度思考……” “赶紧给我停下!”他冲我大喊起来,好像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失态,“真要为了这种事毁掉自己的未来?!你还想不想和悟在一起了?!” “是啊,今天往后,我的未来就被毁了,变得一塌糊涂……明明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好不容易摆脱恶臭阴暗的角落,能大方站在阳光下……好不容易遇见喜欢的人……”视线紧紧凝望着他,不给对方半分闪躲的机会,然而泪水却莫名从眼眶里溢出,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难过,但无所谓了,这世界上我不明白的事多着去了,“你很清楚,我根本就不愿意杀他们,也不愿意背负那些可笑的罪孽,都是为了你,夏油杰。” 手心下,他拳头颤抖着,垂下来的面孔流露出挣扎又扭曲的神情:“我不能理解……” “不能理解没关系,你只用知道,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你,我背负了杰的罪孽,所以杰要永远站在太阳下,做一个高尚的善人,是不是真心实意不重要,只要成为悟的道标就好了。”说着宽慰地笑了起来,“这是我对你的诅咒。” 就像一场孤独一掷的豪赌,稍有差池便会满盘皆输,不过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方法了。 他没说话,似乎陷入了某个思维困境,与什么做着斗争。 不论如何,看到这样的表情,我知道是我赢了。 整个村落估算约有上百人。 全部杀光永不了多久。 温热的血侵湿黄色的泥土,鲜血的气息在空中弥漫。 体内咒力正迅速流逝,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结束了哦。”我打破沉默。 从口袋拿出手机,在杰痛苦的表情下,拨通了辅助监督的电话。 “喂,监督吗,请立即来接我吧……对了,我杀了人,而且是全村的人……没有开玩笑,超认真的哦。” 拽着我的拳头终于松开了。 干脆用最省力的方式直接瘫坐在地上。 “我的咒灵和式神会一直跟着你,想走就走吧。” 他像失败者一样倒坐在地,用手扣住面孔,嘴角拉扯出一丝苦笑:“已经,没有意义了。” 100-110 第101章 第101章 记录, 2007年9月X日。 高专三年级生,东方秋恶意袭击村民事件。 …… “什么意思?” 校长办公室,刚听完夜蛾描述的五条悟喃喃重复。 “要我再讲一遍吗, 东方袭击了任务所在村落的全部村民……然后选择了自首。” “我当然听见了,所以才觉得莫名其妙, ”五条悟呆滞的目光望向夜蛾, 冷汗从额角滑下, “那家伙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 “据她本人口述,是因为见到村民虐待儿童,将两名女童关押在牢笼里并施以暴行, 一时气愤下做出了这种过激行为。” “所以说, 这种理由就更不可能了。”少年怔怔道, 嘴吐出不屑的笑声,仿佛听到什么笑话。 原本是满怀期待的一天,场地昨晚都已经布置好了, 就等着女朋友和杰一起回来……然而上午没有收到女朋友的消息, 电话打过去也无人接听,下午依旧杳无音信, 他转而打给杰, 也是同样的结果,那个时候心里便生出不好的预感了。 噩耗是傍晚从夜蛾口中得知的。 但他实在想不通。 秋对待不熟悉的人可以称得上冷血, 她根本不在乎不相干人的性命, 要说她为不认识的家伙做出偏激无可挽回的事,简直是天大的冷笑话。 但夜蛾同样没有理由欺骗他。 “我也根本不知道他们两个在想什么……”夜蛾扶住额头, 露出懊恼的神情, “两人被一同带回高专,由总监部分开审讯, 却各执一词,杰坚持说村民是自己杀的,秋醒过来后推翻了杰的说法,但从现场来看,袭击所留下的残秽确实属于秋的咒灵。” “醒过来?” “执法部和救援队到达不久,秋昏迷过去了,但经过检查发现她没有受伤,初步判定是咒力消耗过大的原因。” “杀那些人还需要把咒力用光吗?这里面一定还有什么疑点吧?” “总监会还会对她进一步审讯,但证据和本人供词都摆在那,最好不要抱太大期望了。” “秋她……会怎么样?” “最坏的结果当然是死刑,”夜蛾用不忍的口吻道,“但事情或许还有转机,已经通知她家人了……不过,最重要的是,得看硝子那边。” “死刑”刺耳的字眼碰出来,后续那些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你要做什么?” “我去找她。” “她还在审讯室!目前禁止任何人探视!”夜蛾当即上前,意图揪住五条悟的衣领,却被无下限拒绝在外。 “那又怎么样?这种事我当然知道。”五条悟不耐烦地甩开袖子。 “悟,冷静点!”夜蛾发出严厉呵止,“你现在过去不仅什么也做不了,甚至可能会给她带来麻烦。” “都要死刑了还有什么麻烦可言?” “不是说了吗,至少等硝子那边的结果吧,”夜蛾顿了顿,“而且你也有自己能做的部分。” 悟和秋的关系虽说没有刻意保密,但也并未在咒术界大张旗鼓地宣扬。 这或许是好事。 五条悟动作停下了,迟疑地侧过身来。 夜蛾继续说:“与其跑去火山添油一把,倒不如想想别的法子,这种时候,你不能再是任性妄为的小孩子了,悟。” 五条悟怔了怔,回过神:“杰呢?” “说是已经放出来了,但没找到他,我也想知道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要不去宿舍看看。” 五条悟愣了一拍,随即道:“不必了,我知道他在哪。” * 教室被颜色绚丽的飘带气球装饰得焕然一新,讲台上砌得高高的多层蛋糕尤其显眼,看起来如同一座甜美的小山。如果不是背后那个敞开的教室门,连通着外面古板沉闷的走廊,夏油杰差点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原本是要开一个派对,”熟悉的好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和秋商量过后,决定特意为你举办的,那家伙昨晚还在电话里说一切顺利可以让我准备起来了……” 夏油杰从怔然中收敛思绪,动作僵硬地转过身来:“为什么是替我?” “现在难道不是我这边更紧急吗?”五条悟一脸不悦,似乎在尽最大努力保持平静,然而还是在看清挚友身旁存在的咒力轮廓后呆滞住了,“为什么……秋的式神会跟在你身边?”他定了定神,一脸严肃,皱起眉说,“在那边发生什么了?秋究竟为什么要袭击村民?” 夏油杰垂下眼眸,像是自语般地说起来:“应该已经从其他人那边听说了吧……事情大致经过。” “就是不相信所以才来找你确认,她根本不可能因为那种无聊的理由去袭击村民。”他表情坚定道。 “是啊,她确实不会,但我会……”夏油杰失魂落魄的脸上浮现起苦涩的笑意,“秋阻止不了我,所以抢在我之前把那些非术师杀光了。” “什么,意思?”五条悟喉结上下滚动,仿佛一时间没能理解对方的话语。 “就是字面意思……”夏油杰抬起头来,眼神顿时坚定。 静谧的派对房间中,回荡着他轻声细语的描述,事件真实过程在他讲述下一一还原。 五条悟沉着聆听的表情逐渐失控,难以遏制地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这回是因为杰的那番说辞——什么杀光上所有非术师,从而创造一个没有咒灵的美好世界。杰是认真的,否则秋也不会出手阻止他。 “回过神来,已经在高专了,不过在审讯室反复品味那些细枝末节,才发现被秋摆了一道啊……真是狡猾,那家伙一开始就……” 不仅没为此忏悔,反而责备起秋的话语再无法叫人冷静。 拳头不留情面地落在这个被自己视为挚友的家伙的脸上。 沉重的拳头揍得他不由自主后退一步,跌撞在挪到一旁的桌椅上,桌上的礼花筒与派对道具“哗啦”散落在地。 换在往常是非常轻而易举便能闪躲过的攻击。 “你是脑子有病吗?”五条悟紧逼上前,攥握住对方衣领,“杀光非术师?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办到!” “秋也和你说了同样的话,我也没指望得到你们的理解。” “但是她替你做了那些事!” “是啊,所以脑子有病的是她才对,不过现在争论这些也没有意义了,她替我动手的那一刻起,大义就不再是大义了,彻底被她诅咒了呢……”夏油杰木讷的表情忽然痛苦不堪,仿佛一瞬间变成了脆弱的易碎品,“想揍就揍吧,如果这样能让你舒坦些……老实说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五条悟松开手,墨镜下的眸子里闪过苍白的悲凉。 “杀光非术师世界就能得救?术师难道里就没有人渣存在?我们见过的诅咒师还少吗?照这么说,干脆人类全部灭亡算了……其实在做决定前根本没有好好考虑全面吧,秋说的没错,你的大义不过是被愤怒冲昏头脑,想要杀人的借口罢了……真打算想拯救世界,一定还有别的方法吧,敌人一定是全部非术师?” 夏油杰怔怔抬头:“那你说敌人是谁?” “我不知道,”五条悟转身走到门口,蓦地停下,“但我绝对不会钻牛角尖地独自思考问题,明明还有那么多关心你的朋友。” 留下最后一句话就离开了。 派对室瞬间只剩下夏油杰一人。 那座山一样的蛋糕变成了无法直视的存在。 良久后,像是克服重重困难,走到蛋糕面前,伸出手指毫不讲究地挖去部分奶油放入嘴中,任由鲜甜的味道在口腔扩散。 * 封闭的环境。 墙面,天花板,地板,均填满密密麻麻的限制咒力的符咒,烛火晃动,昏沉沉的光线叫人昏昏欲睡。 我面前还额外放了一张椅子,是给审讯人员准备的,此时已经被当做搁脚的脚垫。 望着压抑的石制天花板,发出连连叹息。 时隔十多年,又被关在了类似的地方,真稀罕啊。 不过现在的我对这种位置早就没有阴影了,甚至有些不痛不痒。 对比总监会轮番喋喋不休,堪称精神折磨的审讯,这种安宁的地方简直是人间极乐。 但其实还是非常不安。 没有人给我传递消息,外面什么进展都不知道。 如果这个时候许愿一定会实现的话,那么我的愿望一定是想要见到悟。 真的超级想念男朋友啊。 他应该不会怪我吧,不对,是必须不可以,全世界都可以责骂我,唯独我的男朋友不行。 门“吱呀”一声开了,耀眼的光线同时从缝隙里透露进来。 刺目的光芒中出现一道人影。 眯起眼睛将满怀期待的目光投望过去。看清来者,惊讶了一瞬,又发出垂头丧气的叹息声。 “既然是这种态度,走了。”王管家镇静地转身就要关门。 “别啊,我知道错了,王道长。”我讪笑说,“来都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吧。” 王道行的出现也不算意外,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好像没有在好好反省啊,”背光下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将我刚才搁脚的椅子向后拖开,擅自坐下,“你才过来多久,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怎么,真的觉得自己自由了吗?真想要自由,就不应该惹出收不了场的麻烦。” 他语气非常不友善,一连窜发问明显是在刻意向我施压。 “那些村民呢?”我问。 这才是我最关心的部分。 “想知道?” “嗯。” “全死了。” 我一怔,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脱口大喊:“那不可能!” 第102章 第102章 村名全部死亡。 这种事怎么想都不可能, 那个时候特意建立了一个附加束缚的结界,也付出了对应代价,虽然不一定能让所有人活下来, 但也绝不会全部死掉。 而之所以问这种问题,无非是想知道有没有人死, 这关系到我最终罪名。 失态的行为似乎给王道行某种启发, 或者说是顿悟——原来他本就是抱着炸我的目的说了慌。 “看来不是真心实意杀那些人, 而且以你的能耐,即便是杀了村民,也有办法消灭证据, 然后推给其他人吧, 绕那么大一个圈, 为什么呢,替人背黑锅?什么时候这么伟大了?” 基本全中啊,但不论如何, 这种无礼的态度实在让人恼火。 “如果只是跑来嘲讽一番实在没有必要, ”我松散地靠上椅背,不耐烦说, “没有后悔, 也没打算刻意解释什么,毕竟是我动的手, 事实就是如此。” “唷, 生气了?” 没去接话,既然不想告诉答案, 我也不会拉下脸去求他。 “那些村民中, 还有几名老人尚未脱离危险——秋小姐可真是让人不省心啊。”他主动交代道。 “家里什么态度?” “全权交给五条家处理了——如果由我们出面,你恐怕不能再呆在日本了。” “那又为何亲自跑一趟?” “此次前来目的不过为了当面确认你动手的理由。” 我明白了, 他们想知道真正的动机。如果我放任自己变成了无法控制的杀戮机器,恐怕会被强制带走。 “你和加茂有过过节?” “加茂?”诧异地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汇,随即想起是同为御三家的咒术家族,“完全没有。” “外界对你的处置态度各执一词,禅院和五条不必说,我们一直有往来,即使保持中立也不会跑来搅混水,但加茂却坚持严惩。” “为什么?” “如果没过节,那或许只是他们对犯罪者的态度吧。” 他话忽然停住,口袋传来手机来电的震响。 当着我的面接通电话,冷漠的眸光落在我脸上:“嗯,是的……亲自确认过了,确实不是……明白了……”大概能猜到是谁打来的了。 他将手机从耳边移开,递至我面前,下意识侧头避开,“家主大人让你接电话。” 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迫感,根本无处可逃。只好乖乖接起手机。 “外公……” “事情我大概了解了,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 “没有,都是我做的。” “理由呢?” 迟疑了下,小声嘀咕道:“想要挽救朋友。” 这种话从我嘴里说出来实在有些羞耻,但别的答案不可能糊弄过去。 “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那边开始说教了。 我没吭声。 “挽救他人而让自己身陷险境实在愚蠢,小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是觉得背后有家中替你撑腰,外加一个五条,所以你能博得一线生机,但万事没有绝对……” 一旦失手,或者总监会态度坚决,那么即便躲过了死刑,也恐怕避免不了被遣返回国的结局。 当然知道有那么一丝概率面临如此后果,所以无所事事的空白时间成为了煎熬,每分每秒都像是从刀尖上挨过。 外公喋喋不休骂完,终于挂断电话。 “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王管家正色道,“秋小姐下个月就要成年了吧,我们大家都希望你少惹点麻烦,至少得有个大人的样子,别让家中总为你操心……” 随着大门缓缓合上,王道行的背影也消失在视野中。 用脚尖把对面的椅子勾近了些,又一次撂下腿,身体重心全部压在椅背上。 昏暗狭小的房间像一个封闭的盒子。 看似密不透风,其实根本关不到我,想要出去其实有好多种方法。 但还是选择老老实实呆在里面,不是出于对罪行的忏悔,而是想要过上平静的生活。 说到底,如果不是因为我出手了,那些非术师连活下来的可能性都没有——我救了他们。 可惜这种事情不会被人理解的吧。 事已至此,真要能顺利出去,今后我肯定安分守己,就算真要干见不得光的事,也会好好善后。 ——啊,真是的,已经有好好反省自己了啊,所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男朋友呢。 * 时间缓缓流逝。 大概是我睡意朦胧的时候,门又一次被打开了。 因年代久远而发出的“吱呀”声响,听起来像是某种沉重的哼鸣。 来人动作太轻了,以至于第一时间没能发现,难道又是王道行? 我一下警觉,从浅眠中醒神。 “居然这么没有危机感吗?”封闭的室内回荡着低沉的嗓音,是我梦中也会思念的声音,不过语气听起来似乎不太高兴。 门合上后,他向我走过来,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起来很邋遢,当即坐正。 五条悟将我对面那个碍事的座椅踢掉,投来居高临下的眸光:“总监会若是看到任务期间掀起轩然大波的罪犯如今是这幅模样,大概要气得跺脚吧,然后又会囔囔个没完。” 他的脸上神情随着烛火的晃动忽明忽暗,未被遮掩的蓝色眸子有火花闪烁而逝。 我张了张嘴,又合上,似乎不太能明了他语气中所蕴含的情绪,究竟是调侃,还是真生气了? 我不知道,但我很生气。 “明明已经很惨了吧,难道要我睡这种冰冷的水泥地?”干涩的空气涌入口腔,发声的一瞬间,音调难以遏制地颤动,忽如其来的酸涩触动了心脏,“连你也要责备我?” 不论供词如何,我相信夏油杰那种人一定会把真相告诉悟。 正是如此,所以更无法容忍男朋友对我有任何埋怨。 他表情陡然凝固了一下,随即失神地笑出声来。 “不准笑!” “哎呀,不要生气呀,因为完全没想到那个气势嚣张的女朋友忽然这么脆弱,实在错估了某个笨蛋的心理承受能力啊,”仰望过去的超高身形在我面前蹲下,他企图握住我的手,被我不爽地打掉了,于是只能老实地将手放在我膝盖上,狡猾地朝我眨了眨眼睛,“刚刚是我不好,不该用那种态度讲话,这次就原谅我吧。” 太会作弊了,那语气明显不是真心实意道歉,一瞬间却没了脾气,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辛酸。 “竟然好意思说我是笨蛋,”脱口倾诉心情的瞬间,心底的平静便泛起波澜,积压许久的委屈一股劲冒出来,想要拥抱他,就在此刻此地,只有拥抱才能安心,念头不断驱使,不禁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身体自然地从座椅上挪开,重心全部扑向面前男人,将脸埋入颈窝,任由夏日的气息萦绕鼻腔,在他脖颈间轻轻抱怨说,“你都不知道这几天我经历了什么。” “他们欺负你了?” “嗯,”轻哼一声,忿忿诉起苦,“都不记得接受多久的审讯了,只知道前后来了好多人,但即使换不同的人也是同样的问题,而且态度恶劣至极,中间还时不时用难听的言辞责骂我,不过是一群遇见咒灵只会嗷嗷乱叫的废物,算什么东西啊……真的超级委屈……” 男朋友一遍一遍抚摸着我脑后的头发,用很难得的温柔的口吻竭力安抚:“是啊,他们算什么东西啊。” “但是我也好好想过了,是做的有些冒险,所以这次哪怕是全世界都来指责我也就算了,但悟绝对不行。”把脸藏在他怀里蹭来蹭去,继续发泄道。 刚才某一刻,差点真误以为他要和其他人一样怪罪我了。 悟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无奈又挫败的笑声传来:“别哭啊。” 他直起上身,扶着肩膀将我推开,似乎一定要确认我的表情。 “因为太委屈了啊。”抽泣着说。 其实是只有在悟面前时才觉得委屈,明明面对别人时都忍耐下来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呢,会忍不住把那些蠢货都杀掉的啊。”他露出苦恼的表情。 “不行,”我抓住他的胳膊说,“那岂不是我的努力都白费了。” “说的也是啊。”他凑近搂住我,干涩的嘴唇轻轻贴上了眼眸,动作很轻很慢,像是在细细品味什么,花费好长时间,一点一点,一次一次地落下,沾湿了睫毛的泪水在他唇间化开,这样温柔的行为成功抚慰了我,心里那股难过的劲头散去大半。 “感觉好些了吗?” 原来暴i露软弱也不是什么糟糕的事情,甚至被这种安抚取悦了,心情跟着好了起来。 “嗯。” “那我们说点正事?” “嗯。” 我被抱坐回了椅子,同时他也将另外一把拖了过来。 “杰把事情前因后果都告诉我了,知道真相的还有夜蛾。”他在我面前坐下,膝盖挨着膝盖。 “那些村民怎么样了?” “全救回来了。” 这下总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多亏了硝子,”悟顿了顿,“最严重的情况是避免了,但关于你的处分还没确定好。” “什么时候会有结论?” “很快。”他说着对我笑了笑,“辛苦你了啊,秋,你拯救了杰,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哦。” “他想通了?” “谁知道呢,或许吧,”悟耸了耸肩膀。“不过至少没有那种钻牛角尖的想法了,夜蛾命他强制休息,待命养伤中的灰原负责监督,那家伙现在就像是被家长成日盯着的小孩子一样安分——大家最担心的还是你吧。” “我知道做的是有些偏激,但没有后悔,至少结果不算坏吧。”我支支吾吾说。 “硝子说那些人看似被贯穿了心脏,实际上都避开了致命一击,但是,救援队赶到时距离你联系监督都过去了4小时,正常来说怎么也该失血过多死亡了。是秋的结界吧,像是某种恩赐延缓了他们失血速度,可结界和术式不同,为达到预期效果,必须有束缚存在,”他目光依然凝视着我,片刻也没挪开,“——秋,你付出了什么?” 第103章 第103章 悟总是在一些细节上特别敏锐。 果然这次也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怎么办, 要如实回答吗,虽说是我单方面的决策和牺牲,但男朋友一定会不开心。可又不想欺骗他。 大约是表现得太过明显, 反而让他从我脸上获得了某种预感。 “不要撒谎,”悟沉吟道, “不想说可以不用回答, 但永远不要对我撒谎, 那样会超级难过的。” “喔,能问出这样的话其实已经猜到了吧,”超小声地应道, 沉默与坦率中, 最终选择向他坦白, “是寿命,这种堪称奇迹的力量源于我的寿命,”有些心虚地用手摸了摸胸前心脏的位置, “不过应该也没失去多少, 当时即便有心,耗尽咒力的身体也不允许我继续下去了。” 他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轻吐一口气, 随后又用肃穆的神情紧紧注视着我, 这种凝视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这回就算了,下不为例。” “好, 我把这个技能封印起来。”没想到这么容易便揭过了, 我握住拳头做了个下定决心的手势,“你会告诉杰吗?” “秋觉得呢?” “无所谓了吧, 他应该够自责了。” “而且多少猜到了, 那家伙虽然是个十足的笨蛋但不代表他愚蠢。”悟说着靠坐上椅背,“不过怎么想都太冒险了吧, 就没考虑过杰一意孤行的情况?” “如果做的不够逼真,当下是瞒不过杰的啊,至于你说的‘一意孤行’好像真没想过……”我说,“杰总是会习惯性换位思考,体谅别人,所以一定能明白我的难处吧,承担了他的罪孽,绝对不可能再若无其事地抛下我们了。” 我掰起手指说继续说,“如果是悟决心杀光非术师,外加上我们也只是朋友关系的话,那么我的所作所为大概不会得到任何换位思考吧,你只会很开心地认为我与你站在了同一阵营。” 他愣了下,连连摇头:“我不喜欢朋友这个设定,换一个。” “重点根本就不在这里吧,”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我摸了摸干瘪的腹部,两个人同时噤声了,随后他噗呲一下笑了出来,“喂!”我大声表达不满,“——别光顾着笑,你能呆多久,要不去拿点零食过来吧,最近都没吃上一点好的。” 伙食实在不合心意,基本吃上两口就丢一边了,以至于最近就没饱过。 “真是小可怜……” 话未说完,悟忽然坐直,一脸严肃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应该是收到新讯息了,低头迅速扫了一眼。 再次抬头时,昏暗的光芒在他面孔上形成一抹轻盈的色泽。 “怎么了?” “看来不用等我给你带零食来了,一起去到外面吃吧!” 我张了张唇,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心情跟着一同激动:“有结果了?!” “是啊,”他拉着我的手站起身,“走吧,流程结束你就自由了。” 事情总是来的猝不及防,却又仿佛全在情理之中。 所谓流程,大概就是离开封印室,似乎是担心我们中途逃跑,一这路有协会成员陪同,然后到达第一个不伦不类的会议间,等待协会代表宣读罪行与处置。 会议间与想象中不太一样,是个朴素到有些破小的地方,六扇屏风环绕成圆的轮廓,每个屏风后面都坐着自称是总监会长老的家伙。 不过这些都不是我需要在意的,从封印室出来就感到不对劲了,随着时间推移咒力在疯狂消失,即使尝试控制,也有股蛮横的力量将它夺走。 旁边悟也察觉异常,无视眼前握着卷宗,正喋喋不休叙述罪犯罪行的长老,关切问道:“怎么了?” “五条,”那老人不满地皱起眉头,“现在不是你个人时间。” “是饕餮。”恍然想起来,这几日把式神留在了杰身边,因为我被关在封印的室内,它吃不到咒力,但身为主人的我又还活着,所以也无法解除契约,现在我出来了,它拿取了属于自己的部分。 “东方,身为……” 我抓住悟的胳膊,大概是完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给出了讯息:“要晕过去了。” * “原本特意准备的冗长的结案流程因当事人昏迷被迫中断。 长老团因没能挫一挫后辈的嚣张焰气而不欢离去。真可悲啊,自始至终,他们心心念念的还是那自以为是权威。” 大敞开的和室后门前,涓涓细流中惊鹿时不时发出清脆敲打,透亮的声音在池林景观回响。 “是的,”匍匐在地的下属直起身来,恭敬回道。 “但我们也失败了。”端坐于茶桌前的加茂秀信说,庄重外表下最为显眼的莫过于额间的缝合线了。 “没能充分了解对手也是在下的过错。” “常规手段无法置东方死地,这回是她自己找死,可惜那些村民还是被救回来了。” 想想确实非常遗憾,原本打算以不引人怀疑的方式让那些村民断气,这些性命自然会算在东方头上,他只需要在争执中暗暗推波助澜一把,坐观东方最后被判处死刑即可,可惜这边刚打点好人手,医院却成了密不透风的城墙,要杀死村民很容易,但过激的手段会适得其反。 显然东方家也知道村民的重要性,他们安然存活,这事才有商量的余地,在外人看来给医院增派人手真是多此一举的举动,没想到歪打正着了。 “不过,五条家会出手实属意料之外。”仆人说,“哪怕像禅院一样保持中立也好啊。” 自东方与禅院的婚约解除以来虽说有些小道传言,但东方却回国了,所谓以为只是年轻人之间的小打小闹,谁能想到这回五条是认真的。 “如果不能判处死刑,那么再重的刑罚也没有意义。”加茂秀信摇摇头,“还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好了,一直投反对票的我们也太过显眼。” “只怕今后会更加难缠了吧,东方与五条联姻,我们对手变成了两个。” 五条悟的诞生打破了咒术界平衡,他一举成为了不可逾越的存在,对站在咒灵对立面的人类来说,理因感到高兴。 但有部分人不这么认为,那些手握权柄的长老团并不乐于见到第三方的出现,打破曾经微妙的局面。 咒灵再如何猖狂也妨碍不到他们这个层次,倒霉的只有普通人罢了——何况六眼是个嚣张跋扈不受掌控的家伙,现在还与同样象征麻烦的东方秋联姻。 而消灭五条悟,使加茂成为御三家之首,重拾昔日荣耀,也是他这个世代为加茂奉献一生的下人的夙愿——可惜路还很遥远,不仅是他,今后长老们恐怕也睡不安稳了。 “无妨,”加茂秀信哼笑一声,拂起袖子,“我需要更多的帮手,好在种子已经埋下了,现在只需静观其变,反正有的是时间——你下去吧。” “是。” 加茂秀信端起盛了半盏茶的杯子,手悬到一半又放下。 “果然还是很想要那副身体啊。” 和室内发回响着他满是遗憾的叹息。 * 醒来时一眼望见了不算陌生的天花板,空气温度刚好,美中不足的是混合着消毒水的气味——我还在高专,不过总算是出来了。 饕餮那个蠢货。 暗自骂了一句。 病房空荡荡的,除我之外再无他人,大概因为是属于纯粹的脱力昏迷,所以也没找专人看护,旁边输着液,将连接手臂的针头拔掉,撑起身踩下地。 肚子好饿,不过比起干瘪的胃……仔细审视自我一番,得出一个非常重要的结论——只想立刻回宿舍洗个澡,现在的我邋遢到连自己都深深嫌弃的程度,在把自己洗干净前,谁也不想见! 想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回了房间,没见到咪咪的踪影,这个时间大概是外出散步去了吧,正合我意。 我直奔浴室,随着热腾的水流动起来,氤氲雾气在室内弥散开来,动作麻利脱掉衣服,直到身体被干净清澈的水包裹,那种温暖简直像母亲的拥抱,真是舒畅啊。 重获新生,内心感到异常满足。 结束一番洗礼,环视一圈,才发现回来得太过匆忙,忘记将干净的衣物带进来了。 擦干残余的水分,离开浴室,刚把高专制服从衣柜拿出来,外面猛然传来吵闹的动静。 “秋!你醒过来怎么也不联系我!知道见到医务室没人有多……!?” 几乎是不给人反应时间,男朋友破门而入,从那焦急的口吻中能听出来对我很不满,他的表情在入门一瞬间也凝固住了。 * “哎呀,我已经知道错了,”跪坐在地板上,装出一副乖巧模样的五条悟如是说,“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还要体罚有点过分了吧,难道是什么过家家的情趣play?” “这种讨价还价的态度哪里像是有认真反省的啊?”我坐在床边,气愤地抱住手臂,甚至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脚掌反复敲打地板,发出急促的“啪嗒啪嗒”声响。 “可是是女朋友欸,看到也没事吧……”悟把脸扭过去,小声嘀咕说,细碎的银发下,耳朵一下冒红了。 “哈?你可是未经允许闯进我的房间欸?!” “以后同居了,你的房间不也是我的房间吗?”似乎联想到什么,大喊起来,“难道还要分房?!那种事我不同意!” “知道我在里面好歹敲个门吧?而且我同意你看了吗?” 他嘻嘻一笑,讨好般地捡起地上拖鞋,给我架着二郎腿的那只脚套了上去,“所以说意外啦,又不是故意的。” “就没想过你身后跟了谁的情况吗?硝子也就算了,其他人怎么办?”很不开心地又把室内拖鞋抖掉。 “啊,”他表情一下凝重,“只能杀人灭口了吧?” “笨蛋!” 朝他胸口踹了一脚,其实根本没用力,那家伙却顺势往后一倒,吃痛地嗷嗷叫起来,翻来覆去打滚。 “快……快点……女朋友不扶我起来的话……心脏要停止了……” “哪有你这么碰瓷的?太浮夸了,叫人完全心疼不起来,”视线随即落在地上一角,是悟闯进门时一起带上的档案袋,“这是什么?” “那天在会议间没念完的内容,里面有关于你的处置,这可是我派人与协会纠缠了几天得出来的最终成果,要看看吗?”他瞬间恢复原样,若无其事地凑到我身后说。 “嗯。” “事先声明,对你来说恐怕不完全是好消息哦。” 第104章 第104章 略去了冗长无意义的陈述, 往后连连翻了两页才看见正式内容。 【东方秋并非本国公民,同时尚未成年,并不具备完全成熟的独立认知能力, 事件所有受害者均已接受私下调解,综合咒术师一职存在特殊性, 经由咒术协会共同商议考虑, 决定从轻处罚。】 【不针对东方秋处以任何刑事处罚。】 【以学生身份对东方秋下达留校察看处分, 开启“悔过学分”计划,在积攒1000点悔过学分前,校方不得解除处分, 其本人不得擅自离国, 处分期间任务行动将接受各方监督, 不得有任何违规行为,以下为“悔过学分”详细解释。】 【处理任意一起低级事件为0.5点悔过学分。】 【处理任意一起二级事件为1点悔过学分。】 【处理任意一起一级事件为3点悔过学分。】 …… 至于特级事件倒是不算吝啬,给到了20点学分。 外加了一条备注, 对咒术界或者人类做出卓越贡献可减免学分上限。 而任务报酬缩减到了原本的百分之一。 再后面又是一系列官方说辞, 大约是不服气的话可以在多久之内向协会提交“上诉”申请。 看到这里几乎是两眼一抹黑。 “这不就是妥妥的让人打白工吗?!”把厚厚一沓文件摔到桌上说。 “呀,后面还有好多呢, ”悟往后一张一张地翻起来, “你看,比如秋的校服要改制成白色的。” “为什么?” “问题儿童必须足够显眼才能让大家一眼辨别啊。”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说, 也是, 爱凑热闹的家伙见到我出糗只会觉得更加有趣吧。“不过感觉白色校服更加适合秋也说不定呢。” “都1000积分了,还要弄个小数点出来?这是得有多小气啊?”我不断用指尖敲击着桌面斥责道。 “原本是10000点, 低级任务只有1分哦, 为了这个,让家中长老和那些老家伙吵了5场架呢。” “确定不是菜市场买菜讨价还价?”我愣了愣, 被悟的描述逗笑了。 “要这么形容其实也没错啦。”他嘴角含笑,无奈地摊开手,“一开始还真是困难重重,加茂不知道为什么也冒出来搅局。” “加茂?”我喃喃道,“王道行也提过这件事,我明明跟他们几乎没有交集啊?” “谁知道呢,反正都是一丘之貉,好在本帅哥进场后他们果断退出了。”他拍拍胸脯,一副渴求表扬的样子。 “男朋友还真是了不起啊。”十分配合地恭维。 “说到底,那些老家伙设置夸张积分的初衷,大概是希望以温水煮青蛙的方式让秋一直留在高专吧……使你习惯给协会打工,或者说习惯在日本生活…… 但他们完全没想到五条家会介入啊,也完全没想过即使不这么做,你也会留在日本——虽然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啊,那些老糟老头子知道我们的关系后,吃惊的表情即使是现在回想起来,依然畅快啊。”说完发出反派一样的狂妄笑声。 提到这个,刚刚无意间瞟到的散落摊开的文件中,某张纸上一条细则出现了五条的字眼。 【“悔过学分”处罚解除前,东方秋一切违规行为均由五条家承担。】 “这个,”我捡起那张“重点”,“我们现在对外是什么关系?” 仿佛出现了某种预感,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真真切切地思及此,心脏便跳动得猛烈了。 “我们关系升级了哦,”他眨了下眼睛,伸手抚摸起我的脑袋,嘴唇上泛着明了的笑意,“现在是公认的未婚夫妻了。” “是吗……”我怔怔道,“家里,上次王管家来的时候都没和我提……” 原来如此,在王道行说出全权交给五条家处理的时候,就意味着双方默认公开了吧,居然第一时间没想到这茬。 “是我拜托他们不要提前告诉你的,这种事得亲口讲才有意思吧。”说完,将脸凑近,动作轻轻地在我额头啄吻了一下,“以后一起外出,可以大大方方向别人介绍说这是我老婆了!好耶!” “啊?”好像触碰到某个埋藏得不怎么完美的隐秘,从他手中挣脱开,“才不要,明明还没结婚,怎么可以说是老婆?” “不可以吗?可不是迟早会结婚的?”他一脸困惑说。 “老婆这种称呼会让人觉得我是二十四五的女性吧,而且总联想起来总与‘柴米油盐’‘家长里短’挂钩,听起来就很可怕啊,”竭力用传统的刻板印象开解道,“我明明二十都还没到。” 他端着下巴思索了会,似乎始终没能想通,但还是妥协了,露出笑脸,“那随你高兴好了,”又继续摸起我的头发,“叫未婚妻总可以吧。” “嗯。”作为让步的回礼,我伸手抱住他。 纵然没有所谓的“认证”我们也是亲密的情侣,但有外人的见证好像产生了“坚固”的错觉。 我知道这种见证其实并不会使感情加深,仅只意味着彼此承担的不仅仅再是独立个体,额外多了外界的目光。 此时此刻,哪怕是微不足道的砝码,只要能让我多出一分快乐,那它的存在也是有意义的吧。 “不过一想到禅院那臭小子以前也喊你未婚妻就超级不爽啊,”他声音冷不丁地从头顶冒出来,“果然我们还是提前结婚吧。” “喂,别得寸进尺。” * 这件事总算是告一段落,非常不情愿地换上了白色校服,好在照镜子时发觉似乎白色更适合我些,心情顿时没预期中那么差了。 然后投身于积攒积分的任务中,为了让我更加效率,外加彼此休息时间方便见面,悟特意从京都调了一名司机过来供我使唤,名叫竹之内孝一,是五条家总管家竹之内雅一的次子。 这个人我见过——在未来。与未来悟分别时出现,然后道出了“伏黑”的家伙。 相比未来,现在的竹之内看起来十分腼腆,各项业务生疏得紧,合理怀疑是被管家送过来练手,而外形气质上和那个伊地知有几分相似,只是多了几分刻板顽固的感觉。 不过我也很难给他好脸色——他的存在仿佛时时刻刻向我警示着未来。 算了,这些事情不能细想。 值得一提的是,被放出来后这几日并未见到整起事件的始作俑者,一方面我一直早出晚归,一方面那家伙也有意无意避开我。 据灰原描述,夏油杰在某日好像顿悟了什么,整个人一下子开朗起来,目前正逐步恢复任务。 没过多久,很快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暇顾及别人,我面临一个超严重的问题。 ——即便再如何努力,1000点积分在毕业前绝对无法完成,已经在考虑是否要另辟蹊径了。 ——自己制造特级事件然后自己解决? 果然还是不行啊,未出现伤亡的特级事件会引起怀疑,产生伤亡的话事情一旦败露便完蛋了。 为了区区20点积分,着实犯不上,只好作罢。 “这样子下去,根本没法正常毕业吧?”我合起漫画书,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今天是个难得的清闲午后,两人都在宿舍休息,头朝着床沿外侧躺着,正好和坐在地上打游戏的悟挨在一起。 “那是肯定的啊。”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说。 我用脑袋撞了一下他的头:“什么啊!居然一开始想到了吗?” “又有什么关系?”他顿了顿,恍然道,“难道是想家了,想要回国吗?我去给你申请?” 因为学分制度并未规定时限,所以对我的最大限制还是工资与出入境上。 “那倒没有。”回家也只会挨骂,暂时完全没有这个念头,“只是留级听起来很丢人啊。” “不会的。”他信誓旦旦说。 “为什么这么笃定啊?” “不是最近那个……临近毕业要做职业规划了吗,”他暂停了游戏,侧脸望向我,“这几日其实有好好思考,可能打算毕业后留在高专吧。” “当教师啊?” “你怎么知道?”他一脸诧异,“不愧是未婚妻!竟然已经到能猜到我想法的程度了吗?!所以说,就算留级,也不会有人笑话你的啦。” 无声地张了张嘴,最终决定无视那段轻浮的话:“为什么会打算当教师?以悟的性格不可能有耐心教导学生的吧?” “还真是不留情面啊。”话虽如此,却也没因此而恼怒,只是笑了笑,“嘛,说的也没错就是了,不过一想到今后可以把任务都交给培养出来的学生去做,好像也挺划算欸。” “仅仅是这种理由也不够充分吧。” “真要解释的话,是为了理想?” “理想?” 他撑起下巴,望向前方:“以前只有一个模糊的形态,最近确定了,果然还是想改变咒术界现状,把那些顽固自私的烂橘子摘出去——术师也好,非术师也好,都不该成为高层一己私欲而推出来牺牲品,但这种事我一个人做不了,几个人也难以完成,所以需要同伴,比起说服上一代人,新生代的血液更值得培养吧。” “怎么听起来这么老成啊,明明悟二十岁都没到。” 其实还有很多没说出口的话吧,被审讯的那几日深刻体会到了。 高层对我的审判并未为了伸张正义,而是为了向我展示权利。连我都是如此,何况是其他人。 忽然想起什么,继续追问道:“说起来,村子里不是有两个被村民虐待的咒术师小孩吗,听说父母死了,现在在哪?” “暂时收留了,目前安置在校外,杰经常跑去看望她们……不过,最终是以咒术师身份接受高专援助,还是以非术师身份回归正常社会,就看她们自己选择了,愿意当咒术师的话,说不准将来也会是我的学生哦,”他又将话题拉回来,“说起来,秋会支持我吗?” “会啊,”我望着天花板说,“但是别指望我也陪你当老师,我讨厌小鬼,尤其是不听话的。” “这难道不是说你自己吗?”他露出怪异的表情。 “我虽然性格很讨厌,但长得可爱呀,以后不会有我这么可爱的学生了。” “不得了,比我还自恋了呢——哎呀,怎么还乱丢漫画书,被说中所以恼羞成怒了吗?” * 生活逐渐恢复平静,当然只是于我而言的平静。 祓除咒灵这种事忙便忙吧,只要大家情绪稳定,和和美美我就超满足了。 “时间还早,需要晚点再回高专吗?” 结束任务后,萌香监督问。 她现在成了我坚定的专属对接监督,那件事并未让她对我的美好印象产生动摇,说起来,好像自始至终都认定我是靠谱的家伙,哪怕村子的事实摆在面前,也觉得我因为被凌虐的孩子出手值得原谅。 “直接回去吧。” 悟出差了,不确定今天能否回来,我也失去了在外面用晚餐的兴致。 不知是不是错觉,回程的车速不同于往常,慢了许多,外加交通拥堵,直到天色黯淡才抵达高专。 没做多想,踩着落叶往宿舍方向前进。 又到这个时候了啊。 叶子枯黄纷纷下落的时候就是秋天了。 好像只有在东京才能特别明显感受到季节变换。 晚间一向静谧的校园隐隐传来动静,是很热闹的交谈声,还有莫名的音乐。 这些出现在拥有悠久历史的古板校园,实在不合理。 但确信没听错,而且源头在前面。 难不成…… “唷,回来的刚刚好!” 刚走入开阔的操场,某个白发身影便闪现到面前。 “这是在做什么?” “如你所见,派对呀。”悟朝我笑嘻嘻说。 我当然知道,又不瞎。 被跑道环绕的草坪上搭建起露天晚宴。 厨师忙活于烧烤架前,不认识却看起来非常有专业素养的侍者正在摆盘,将精心烹饪好的菜品端上长长放桌,彩色气球像一团团培育完成而绽放的花圃,簇拥着符合幻想的多层蛋糕。 还有许多熟悉的面孔,老师,监督,低年级的后辈们,连咪咪都在…… “我知道是派对,但为什么没提前告诉我,而且还说什么出差……” “因为是为秋准备的啊,”他开心地笑起来,“今天是那个啊,你的生日。” 一下怔住了。 我没有正常童年,所以也不像大部分小孩那样,会吃上生日蛋糕,会邀请朋友到家分享。 往往是过了那个日子,某日回想起来,心生一种“啊,原来前两天是生日啊,又安全活过一年”的侥幸感。 这么一想实在有些不可思议,那样的我居然也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啪。” 悟在我面前打了个响指:“别发呆啦,快来,一定很饿了吧。” 他牵着我的手走在前面。 “真狡猾啊,”我说,“一开始是给杰办的派对,还让我帮着一起隐瞒,泡汤后算盘打我头上了。” “有什么关系,”面对不满,他好像一点也不生气,嘴含笑意扭头来看我,“偶尔也稍微大方诚实点嘛,将很抵触的话说出来,一会许愿也会不灵验的哦。” “呃,真的吗,会有许愿吗?” “当然,生日不就是要许愿吗?” “还要吹蜡烛?” “是哦。” “那好吧。”不禁扬起了嘴角。 一路被带到了人群中,灰原和七海海最先打起招呼,忽而又想到什么,我侧目问向悟:“杰应该知道我们特意为他办了派对吧,后来怎么样了,回去后有很自责吗?哎呀,这样的场景不会让他又忧郁起来吧?” “我都听到了哦。”温和的语气从旁边接过,夏油杰徐步走来,一向束起来的黑发如今换成半扎的丸子头,他无奈地挠了挠额头,“再怎么说,也没脆弱到那种程度吧?” “换新发型了啊。”快有半个月没见到这家伙了,就差给他打上缩头乌龟的标签,竟然主动冒出来,有种见到稀有动物的新鲜感,没忍住调侃道。 “有句话叫什么,新发型新气象。” “怎么想都觉得是现编的吧。” “好了,重点不在我身上啊,”他微笑道,“生日快乐哦,秋。” 祝福完毕,他身后接连探出两个小女孩,虽说是完全陌生的面孔,但能顺利联想到她们的身份。 “奈奈子,美美子,向秋姐姐问好。” 她们似乎非常惧怕我,但又被夏油推搡着,十分不情愿地鞠了躬,又缩回杰身后。 “抱歉,这两个孩子出来后还没能适应新环境。”杰说道。 “你好像那个啊,”我露出古怪的表情。 “什么?” 支吾半天,想到一个词汇,“妈妈桑?——啊?!” 脑袋猝不及防地挨了一记手刀。 “做什么打我?!”狠狠地瞪回悟。 “这个词根本就不是这么用的啊……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他仰头长叹。 “是吗?” 因为带着两名儿童的杰看起来很像妈妈的角色,又因为是男性所以情不自禁加了个桑,看来用错了啊, “没关系,”额角抽搐的杰扯出十分勉强的笑容,“其实我也不是很生气。” 第105章 第105章 以为自己已经是最晚到了, 没想到硝子还在我后面。 但她却是因为被临时叫走加了会班,回来时神情恹恹,一副厌世脸, 好在进入派很快调整了状态,鲜活起来了。 经过上次的事情后, 硝子在我心中地位又提升了一个大层次——得罪谁也不要得罪医生, 关键时候能救命也很要命。 她目光在长桌前流转, 选中一罐新上市饮料,打开后若无旁人地喝起来。 瞥了一眼悟,那家伙正和那两个双胞胎玩耍, 枷场俩姐妹明显不想搭理这货, 完全是他当方面起了兴致, 菜菜子被逗哭了,美美子手足无措地安慰着,引得他哈哈大笑, 随即被看不下去的杰斥责了一顿。 无视这场闹剧, 凑到硝子旁边。 “这是酒精饮料吧,被夜蛾看到要挨骂的哦。”我说。 这边的法律是得到20岁才算成年, 也就是说18岁的硝子现在还是未成年, 当然严格意义上我也是,但心中早就将18岁认定为成年年龄了。 “不会的, 如果他们还有这方面的认知, 就不应该把没毕业的学生当成社畜使唤。”她非常难得地用犀利的言辞表达不起满。 这句话令一旁正打算上来劝说的七海海退却一步,沉默地去往隔壁桌拿水果。 “既然如此, 干脆罢工吧!”我发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言论。 “抱怨归抱怨, 这种事情倒是没想过啊,”她递过来一个印有草莓图标的罐子, “喝吗?” “会很难喝吗?” “不会,低度数的几乎尝不出酒精味道,和寻常饮料没区别。” 将信将疑地接过。 “那我试试。” 她有兴致地看着我试探性地抿下一小口。 “如何?” 细细回味了一秒,歪着头评价道:“还不赖。” “不过,越是这种具备迷惑性的酒,或许越容易喝醉哦。”她紧接着补上一句。 “我怎么会喝醉呢?!”直起身来为自己正名。 “呀,我也没说是你啦。”她无奈笑笑。 “硝子毕业后还会留在高专的吧?”讲话题转移回来说。 “是啊。” “哪怕以后都这么累?” “也没秋说的那么糟糕吧,老实说,外面的上班族也没好到哪里去,高专好歹能开出丰厚工资,”她当着我的面一口气喝完一整罐,又开了一瓶,动作流畅得实在叫人瞠目结舌,“所以啊,这种时候要学会适当释放压力。” 我怔怔回神,不自觉地跟着喝下小半,然后朝她竖起点赞的大拇指:“原来已经是高手了。” “聊什么呢?”悟悄无声息靠过来,加入谈话。 “我们在说饮料很好喝,”很自然地把剩下半罐塞给了悟,“你尝尝。” “哇哦,你们在喝酒啊!” 小动作没能瞒过他。 “小点声啦!我和硝子都喝过了,你也要加入!” “这话说得未免也太小瞧人了吧?”顶着不屑一顾的表情喝光了我给他的饮料。 “既然如此,杰也有份哦。”硝子把开好的一满罐递给后到的杰。 他身边那两个小跟班样的双胞胎暂时交给了灰原照顾。 “你们像是在做什么不得了的仪式。”他哭笑不得地接过。 “要逃跑吗?” “我是无所谓啦。” 于是四人凑到一起,毫无自知的悟大喊了一句“干杯”,易拉罐发出“砰砰”的碰撞。 这么大的动静或许被察觉了,也或许没有,总之没有人干涉难得的热闹。 “秋,”杰收敛表情,很郑重地看向我说,“可以到旁边单独聊聊吗?” “好哦。”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但我也觉得是该好好谈谈了,至少要为上次的事情画下一个句号吧。 抱着模糊的心情侧目望了眼悟,他扬眉一笑,手掌轻轻拍拍我的背,“去吧。” 仅仅是相隔一个跑道,离开了派对,喧嚣也被留在了身后。 在向上的台阶前驻足。 夏油杰转身自然地坐在了台阶上,把新开的饮料放于身侧。 说起来,我也把酒带出来了啊。 “我还以为杰会一直回避下去呢。”我率先开口,在他旁边坐下。 大半夜两个人坐在台阶上谈心,仿佛重回一年多前,不过彼此的心境截然不同了。 “老实说,前阵子真的很害怕面对你。”他失笑道。 “因为愧疚?” “有那么一部分吧,另一部分是觉得秋很恐怖……啊,说笑的……但不论如何,感觉必须得当面道谢才行,”他停顿了半拍,郑重看过来,“谢谢你,秋。” 月色落在他脸上,明明是清冷的光芒却也柔和起来,瞬间好像与曾经的杰产生了重影,我仿佛看见那个也是在此地,同我说出有关“爱”的话题,给出启示的温柔的家伙。 脑里晃过无比确信的念头——原来那个杰回来了。 倒是轮到我无措了,小小地嘬了一口饮料。 “不客气。”用非常标准的回复回答道。 错愕在他脸上一闪而过,随后听见他笑了出来。 “嘁。”我发出不爽的声音。 “看来是之前是我太拘谨了,”他说,“但也实在抱歉啊,给你和悟添了不少麻烦。” “这倒是真的,”我连连点头,“不过道歉接受了。” “这么轻易就原谅我了吗?” “因为结果是好的,”我若有所思说,“过程确实略微坎坷,但你看,现在悟和你都在,我也在,皆大欢喜,所以没什么好计较的。” 说完这番话,连我自己都后知后觉的愣住了,我以为自己是可以不在意结果的人,没想到不经意间好像把内心真正心思述说出来。 “是啊……”耳边传来他的感慨,“不过想说的也不止是这一件事。” 夏油杰后续半句话将我胡乱的思绪拉回现实。 “什么?” “其实还是很迷茫啊……” “哈?”差点从台阶上站起。 “别误会,”他立即抬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秋脑补的那些不会发生,也不会有极端念头。” 又淡定地坐了回去,将信将疑地望着他,然后小口小口嘬起饮料。 “即使冷静下来思考,依然觉得这个世界很讨厌啊,咒灵自不必说,还有其他种种,不过,还是会想要保护弱小,但弱小的定义应该重新拟定了,”他说着将目光投向派对间和灰原相处融洽的双胞胎姐妹,“不是所有非术师都是弱小,也不是所有咒术师皆为强者,我想要改变畸形的现状,但暂时没找到合适的突破口,”他说,“所以明年或许不会留在高专了。” “认真的吗?”诧异地脱口道。 “嗯,非常郑重的思考过了。” “我以为……你会留下来和悟一起……”我喃喃道,“比起悟,你才更适合当教师吧,你看他那个样子,怎么都觉得不靠谱。” 那个高调的家伙已经早早提交了自己的毕业意向,杰不可能不知道他的想法。 “我第一想法也是这样,”他失笑说,“不过既然是那家伙下定决心做的事,一定会很认真实现吧。” “也是,”我被说服了,“但你不在那家伙会很寂寞吧。” “秋还在啊。” “不一样啊,”我摇摇头,“我是我,你是你。” “或许秋是对的吧,”他笑了笑,和我手里的罐子干了个杯,“但为了私人感情永远停滞不前也不是办法。” “哦。” “也不要担心,平时大家保持联系吧,回东京也会来见你们的——万一在外面寻找不到答案,那就和悟一起呆在高专好了。” “这件事和他说过了吗?” 悟那么看重他,真打算离开,那家伙一定会失落上好几天,肯定找我抱怨,目前看来完全没类似迹象啊。 “还没,因为对待恩人要抱有尊敬心,所以把想法第一时间告诉秋了啊,也算是一个交代吧。” “那行吧,虽说自始至终不太能理解你,但作为朋友支持才是最重要的吧。”我伸手拍拍他肩膀。 同期三个人,好像都做出了有关成长的选择,在无数条分叉路,无数个可能性中,挑选出今后的道路。 只有我好像还留在原地,迷茫又徘徊。 “秋!快过来吹蜡烛!”派对方向冒出个人影,隔着距离朝我大喊,能感受到对方亢奋的心情,手臂在空中肆意挥舞。 “我想说的就这么些了。”夏油杰笑着站起身,不忘带上空罐子,“不过,如果是你们俩的婚礼,可别忘了邀请我,否则恐怕会狠狠地记仇啊。” “说什么胡话啊。”我嘀咕一声。 他大概只当我害羞,没继续调侃下去。 重回派对,氛围好像又高涨一节,连起初唯唯诺诺只敢于躲在杰身后的伽场姐妹,也沉浸在食物和五花缭乱的派对道具;夜蛾老师对当场煎烤的牛排露出赞善的神色,顺便将食物不错的消息分享给监督们;咪咪吃撑了肚子,仰着个大肚皮,躺在桌边中场休息…… 真好,大家都很幸福。 “快来吧,许愿,然后吹蜡烛!”悟自顾自抓起我的手,似乎超级兴奋,好像过生日的是他自己。 “怎么这么迫切,难道还存在什么重要时间的说法?”我问。 暖光灯下,悟的脸颊泛若有若无的着微红。 “没有哦,可是我想吃了欸,没发现蛋糕是今天唯一的甜品吗?” 原来如此,饿肚子了,小可怜。 蛋糕上方已经点上了数字十八的蜡烛,桌前还贴心地摆上了一只矮凳。 ——由于做得实在太大,我目前的身高去吹蜡烛会显得十分滑稽。 手臂从身后揽过来,在我自行踩上去前,被他先一步提了上去。 “干什么啊,又不是小孩子。” “是哦,吹过蜡烛就是大人了,”说完又有些不放心地反复叮嘱,“——记得要先许愿!” “知道了。” 这家伙一会不见就变得这么啰嗦了啊。 收敛视线,发觉派对众人纷纷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将目光投望过来。 是非常真挚善良的眼神。 原来也有被真诚祝福的一天。 我希望这样的一天会成为我的每天。 其余灯熄灭了,只有一盏烛火点在面前,成为我眼里全部光芒。 侧头望了眼悟,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笑意,是仅对我一个人展露的笑容。 ——生日愿望不过是人类的虚幻向往,充斥着谎言,但即使是妄想也有意义吧。 默默闭上眼睛,怀揣着复杂的心情许下了心愿。 再次睁眼,铆足气息吹灭了唯一的烛火。 “嘭!”“啪!” 礼花筒震响空气,细碎的五彩碎片像漫天飞舞的花瓣。 有些恍惚地从椅子上走下,身后服务生接过手负责切分蛋糕。 灯光与音乐重现。 “生日快乐。”有人说。 紧接着是更多的“生日快乐”,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向我送上非常平凡的祝福。 “开心吗?”未婚夫歪着脑袋问。 “开心,超级开心。”我说。 “刚刚许了什么愿望?” 斟酌了一下,怪不好意思地开口:“希望……” “等等,”他立马制止了,“会失灵的!” “那你还问?!” “嘿嘿。”悟傻笑起来,不知是不是错觉,脸上的绯红更加明显了。 “你该不会是……喝醉了?” 难怪从刚才回来起就感到有些反常。 “没有啦,怎么可能?”他露出夸张的表情反驳道。 果然是喝醉了。 “这家伙自己要喝的,”硝子靠过来严厉申明,“可是好像也没多少啊。” “欸,原来某个嚣张的家伙酒量这么差。”杰凑热闹道。 “喂!说什么呢!”被杰称作嚣张的家伙将下巴搁在我脑袋上,半个身体的重量一同压了过来,生气地说。 “前面那些勉强可以装作没看到,但也差不多也该适可而止了。”夜蛾终于看不下去,上来嘱咐一句,“秋,照顾好他,我临时有事必须先走,你们不要搞事,尤其这里还有非术师。” 这位新任校长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让一般民众进入高专算是法外开恩。所以大家都较为收敛,没怎么谈论咒术界相关事宜。 “照顾人不是我的擅长啊……”将目光转向那个非常受小朋友欢迎的家伙,“杰,帮我照看一下悟,我要去吃牛排了!” “干嘛啊,我也要去。” “你不是想要吃蛋糕吗?” “是哦。” “那吃完蛋糕再来找我吧。” “好吧。” 喝晕了的悟好像摒弃了思维能力,三言两语就打发掉了。如果不是因为太饿,他又看起来很难缠,大概会很乐意去逗逗他。 很快凑到硝子旁边,她正站在铁板桌前,看着厨师正在煎一块上好的牛排。 “我也要吃。” “没问题,小寿星。”厨师很有礼貌地朝我笑了笑。 “回宿舍后找我拿一瓶醒酒饮料吧。”硝子转头说。 “呃,我没醉啊。” “我说的是那家伙,刚喝完就这样了,后劲上来会很难受的。” “原来如此,多谢家入医生。” “别用那种称呼啊。”她面露嫌弃。 牛排煎好时还贴心地切了块。 靠在桌前,望向一派热闹的景象。 “这种派对每个月都举办一次就好了。”我说。 伽场姐妹似乎对刚才的礼花筒很感兴趣,在灰原同学的指导下,遏制害怕的表情“啪啪”打开两只,像鞭炮一样的声响叫人振奋又激动,然后高兴得跳了起来。 “不是每个月都能凑到这么多人,今天勉强算是例外了吧。”硝子泼下一盆冷水。 “也是啊,人凑不齐,派对就没意义了。” 听杰那个的意思,恐怕明年春天后就不在高专了吧。 蛋糕分成块,侍者一一送到每个人手上,我手中这份,有一块写有“生日快乐”的巧克力。 还有些备份在长桌上,供人取用。 即便如此,还剩下大半个分不完,留在派对中场。 没过多久,注意力顿时被一阵吵闹与喧嚣转移过去。 大概是斜对面的方向,悟与杰似乎起了什么争执,愈演愈烈,直到双方动起手来。 这种对峙放在以前算常见了,哪怕在老师眼皮底下,也会悄悄打上一个来回。 不过这次悟用上了道具——手里蛋糕落在了杰头上。 估计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一次便得手了,表情呆滞一秒,当即指着满头奶油的杰哈哈大笑。 “悟,”保持微笑,实际在爆发边缘徘徊的夏油说,“你别忘了今天是秋的生日。” “这算什么?”他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顺带做了个欠扁的鬼脸,“故作冷静给自己保留一点面子吗,实际上是连蛋糕攻击都躲不开的家伙。” “竟然真这么想吗,”稳端盘子的手背上青筋分明凸起着,“话先声明,今天又外人在场,任何术式是不可以使用的。” “哈,我才不会给自己的失败找那么多理由!” 然后真就打起来了,派对变成了蛋糕大战。 “秋,不阻止他们,派对要泡汤了哦。” 硝子声音从一片喧嚣中传来,我有些没听清,端起两份蛋糕转头问:“什么?” “没什么,”她捂住面孔,“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派对结束了,各位可以提前下班了。”七海海有序疏散着无关人员。 “可是……” “没关系的,为了自身安危还是赶紧离开吧。” 校长不在,再无人管得住他们,监督们也十分默契地撤离现场,他们的存在反而会添麻烦。 后知后觉般的回过神,大概明白硝子的意思了。 “有什么关系,只是玩一玩而已啦。”我说,“硝子也一起?” “不要,但凡拥有正常脑回路的人都不会想要加入你们的闹剧。” 被无情的拒绝了呢。 眼见她转身,刚迈出一步,虚影一晃而至,松软的蛋糕块不留情面地砸在了硝子侧脑上。 “硝子,抱歉了,刚刚那个是扔给杰的,”闪躲间,发觉自己误伤了无关人士,脸上沾了奶油的悟用毫无歉意的语气解释,甚至发出不满,“啊啊,居然被躲过了!”说完又投入战斗。 硝子僵硬在原地,过了好一会才怔怔转身。 “不回去了吗?” “都已经这样了,干脆做个了断吧。” 不得了,三年以来,第一次在硝子脸上瞧见了强烈的参战欲i望。 从趁其不备的偷袭,到正式加入他们的战斗,场面更加混乱了。 堪称一场鸡飞狗跳的闹剧。 索性派对只剩下我们四人,虽说更加肆无忌惮,却又很守规则——只采用蛋糕攻击,不逃出派对范围,不使用任何术式。 直到屹立在桌上的半截蛋糕在混乱中倒塌。 失去武器,战斗在无声的宣告中结束。 现场一片狼藉,无人幸免。 “今天的星星可真多啊。”仰面躺倒在草坪上的杰说。 “啊?过糊涂了吗,每晚的星星都这么多。”同样四仰八叉躺在旁边的悟纠正道。 好久没进行这么高强度的战斗了,我几乎耗尽体力,扶着桌子连连喘着粗气。 我算是四个人中“伤势”最轻微的了,脑袋只中了一下,其余全在衣服上。 相比之下硝子惨烈许多,她脱力地靠坐在桌角,抹了一把脸上的奶油,无比悔恨道:“会加入你们大概是我今年做的最不明智的决定。” “别这么说嘛,硝子刚刚打中我一下哦,真是了不起啊。”悟扬起手,在空中胡乱挥舞。 而我打中了悟三次,杰是五次。心中默默说道。 没去做无用的拌嘴,硝子搀扶着桌子起身。 “你去哪?”我问。 “回去了,真是受不,身上要恶心死了。”她拖着疲惫的身体渐行渐远。 “完蛋了,家入医生要记恨你们了。”等她走远,我调侃说。 “那可真是难得啊。”杰喃喃道,随后站起来,“老实说我也受不了,以后别给这家伙喝酒了,居然这么胡来,大家都不欢而散了呢。” 其实在派对上胡闹是蓄谋已久的事啊。 “哪有不欢而散,不是玩的很开心吗?”我说。 他顿时哑然,沉沉叹了口气。 “嘿嘿,所以害怕了吗,这次是我赢了。” “是是,我承认是悟赢了,再见。”临走前,留下一句没好气的话语。 派对彻底散去,就留下我和悟两人。 “都走了,我们也回去吧。”我说。 “好困哦,脑袋也很晕,就睡在这里吧。” “什么?那可不行!” “欸,可是走不动了。” “爬也要爬回去。” “好吧,秋还真是严格啊。” 话虽如此,倒也不是真的爬。 仅仅用术式下一秒便回到了宿舍门口。 “今天难道要分房睡吗?”正准备回自己房间,悟忽然大声道。 “什么分不分房?!”我压低声音说,“这里是学校!” “那又如何?” “我要洗澡,悟也是,一会再来找你吧。” 他失落地点点头。 分别回了各自房间,咪咪已经趴在它自己的窝里熟睡了,听到动静耳朵摇摆了一下,连眼都没睁。 我迅速闪进浴室,匆匆梳洗。 虽说刚刚打得超级畅快,战后却也够狼狈,话又说回来,没有惩罚,那就不刺激了啊。 把自己收拾爽净,去了隔壁房间。 开门时最先传来的是电视机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屋内没有开灯,亮着的电视屏幕成为唯一光源。 “等你太久了好无聊,所以只好看看电影了,一起来吗?” “怎么不去洗澡啊?” 不可思议地望向沾着满身奶油的悟,这么久时间,居然只擦干净了脸!奶油蹭在了地板和床沿上! “为什么?”他一脸不解问。 我懂了,表面看起来勉强算个正常人,但他显然还没醒酒,甚至醉的更厉害了!已经陷入极度个人思维模式,自动过滤外界一切纷扰! 当即提步,上前挡住屏幕。 “暂停一下,先去洗澡,这样太脏了啊!” “秋是在嫌弃我吗?” “是的,但是洗干净就不嫌弃了,悟现在就像外面流浪了一周的猫咪,超级脏欸。” “这么说话真的很过分,会伤心的啊。” “那你自己呆着吧,我要回去睡觉了。” “不要,”手腕被紧紧抓住,听见他霸道又不讲理地说,“必须一起。” 绝望地仰面,就这么一瞬间,总结出两条人生结论,一,与喝醉的家伙讲道理真的很愚蠢;二,今后绝不能让悟碰酒精,即便参与成年人的聚会他也只配坐儿童桌。 “好吧,我不走了。” 闻言后,悟开心地松开手:“那陪我看电影吧!” “不行,”我蹲下来,义正言辞反驳道,伸手去解他外套纽扣,“赶紧把衣服换掉!” 顿时乖巧也不闹了,脱掉外套,里面还有件衬衣。 “为什么衬衣也沾上了,究竟是怎么玩的啊!?”不停抱怨着帮他把衬衫也解开,很难想象我也会有照顾别人的一天,动作却在解完最后欧一颗扣子后停下了。 皮肤敞露在空气中,随着均匀的呼吸,胸膛在昏暗的光线下起伏着,身上结实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抬眸时恰巧对上他凝视过来的眼神,微笑的表情像是十分享受的观望着我为他做的一切。 我没怎么见过他的身体,即使睡一起也是黑灯瞎火的触摸,宁静的气氛和直白的注视一下叫人促狭起来,好像我在做什么不可言说的坏事一样。 说到底,我为什么要帮他啊,这家伙只是喝晕了,又不是无法行动,晾一晚上也不会如何吧。 顿时感到恼怒地拍打他一下,准备走人。 得到的却是对方反应更胜一筹的拥抱。 双臂绕过背后,随即被紧紧按住。 “要抛下我走掉吗?”他把脸埋在我的颈窝,沉吟道。 第106章 第106章 不知道这家伙喝醉后脑袋里装的什么东西, 竟委屈起来,偏偏还被他说中了,瞬间幻视出自己是弃养猫咪的恶毒主人的既视感, 莫名产生些许愧疚。 但内疚几乎转瞬即逝,当意识到悟这个蠢货把头发上的奶油全部蹭过来一刹那顿时清醒了。 “做什么啊?!快给我放手!”我忿忿挣扎, 桎梏着的手臂却堪比钢筋混泥土, 把人牢牢锁在怀里, 纹丝不动。 “不行哦,”从颈间扬起头来,撒娇的语气陡然一转, 眼神充斥着警告的意味, “绝对不可以抛下我。” 被冰冷强势的眼神怔住了, 看起来像生气一样,说起来,好像从未对我非常严厉地生气过, 当然我也一样。 “没有说要抛弃你, ”没好气地笑道,“可是你把奶油全弄到我身上了, 很过分欸, 我可是洗过澡才来的。” “是吗?”他表情一变,愣愣道。 “是的!必须好好道歉!” “抱歉啊。”他非常坦率地说。 因为太过轻易道了歉, 以至于都没什么机会向他发难。 这么思考的时候, 悟的面孔忽然凑上来,几乎没给反应时间, 只觉得有什么温热滑腻的触感从脖间一晃而过, 太过突然了,像触电一样闪逝, 我愣在原地。 “居然僵住了,超搞笑欸。” “你在做什么?” “既然是我弄脏的,也该由我帮秋清理干净,这是道歉的诚意吧。” 说完将手掌按在了我退却的后脑,再次凑近,伴随着沉重的呼吸,真切感受到他舌尖的柔韧与湿热,舔过脸颊上每一寸沾染了蛋糕奶油的皮肤。 “才不是这样。”大脑一片混沌中,我艰难开口。 “为什么不是?”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湿润的肌肤上,叫人战栗,“你看,猫猫也是这样给同类清洁的。”他用哄骗般的语气说。 这种具备迷惑性的话语不过是借口,充斥着掠夺性的目光将他想法展现得淋漓尽致。 “我又不是猫咪。”我反驳说,在他怀里乱动,却依旧无济于事。 “秋是的哦,”他仰面凑到耳畔,“是非常阴晴不定,喜欢恶作剧,捉摸不透的坏猫……所以我们是同类啊。” 他用同样的方式掠过耳蜗,感到又麻又痒地想要往后缩,又无处可逃。 随后顺势下移,难以言喻的酥麻像潮水涌上来。 发烫的身体紧紧相贴,单薄的衣料在缠绵中皱乱。原本是由我占据上方的姿态扭转,两幅身体一同倒在地板上。 醉酒后的动作非常混乱,像动物一样在我身上探寻,掠夺,但又善存一丝理智尽可能地温柔。 什么抛弃不抛弃的,原来是在装可怜。 而慢慢适应,甚至沉迷的我,已经没法朝他发火了。 “知道吗,”他突然停下,撑起上身,将眸光投望我在脸上,指腹擒住我的下颚,“每次亲热的时候,秋的表情都超级色i情呢。” “住嘴。”令人羞耻的话陡然刺激了神经,条件发射地推了一下他。 “恼怒了吗,但是是事实哦,”他俯下身,鼻尖挨着鼻尖,“真过分啊,每次都在引诱我。” 我知道自己被调戏了,又一时半会找不出扳回一城的锋利言辞,有些无力地张了张嘴,只能欲言又止。 见到我吃瘪,像是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又若无其事地吻上来,循循善诱开启唇瓣,像是对我的安抚,动作娴熟地深入,传递着奶油的香甜味道。 我妥协了,因为接吻真的很舒服,明天等他彻底醒酒了再算账吧。 我的配合似乎唤醒了他的欲i望,借着酒意,动作变得肆无忌惮起来,甚至有些粗鲁。 直到神经传递给我明确的痛感,吃痛地哼了一声。 竭力从他的深吻中挣脱开:“笨蛋!你弄疼我了!” “什么,”悟神情模糊地说,很快在他脸上看见了一丝理智,“有吗?” “有啊!”我局促地偏了偏头,声音也小了些。“干什么那么用力?” “因为秋太柔软了所以有些忘情吧,下回会注意分寸的。” 是怎么才能做到面不改色说如此厚颜无耻的话啊。 “我困了,要去睡觉。”冷着脸说。 “说的也是,确实不能继续了,必须先去冲个冷水澡。” 悟含糊的说辞使人产生了一些微妙的联想,脸颊一下发热,很快意识到刚才对话中,他具备了无比严谨的逻辑,有些诧异地说:“醒酒了啊?” “别说傻话,我什么时候醉过了?” …… 怎么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的,真是太不要脸了。 …… * 次日不出意外被夜蛾校长训斥了。 好在这次只不过是把操场弄得一片狼藉,没出什么大差错。 当然挨骂的只有始作俑者悟一人。 “总之,悟今后绝对禁酒。”杰义正言辞道。 除悟以外,三人聚在教室,开起严肃的会议。 “我同意。”硝子说。 “我也同意。” 两人齐齐看来。 “真是惊讶,昨天最纵容那家伙的就是秋吧。”杰讶异说。 “拜托,到最后要照顾他的是我吧,谁知道醉酒的人这么不讲理啊,”靠在椅背上,尽显倦色地说,“我只想被人照顾。”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了,看见是萌香监督的来电,便知道又有任务了。 两人同时对我露出同情的神色,至于杰的脸上还掺杂了几分歉意。 索性不是很远的位置,傍晚回校,发觉宿舍没有悟的影子。 那家伙今天没有任务的啊。 “如果是要找你的小男友的话,他在教室哦。”咪咪说。 “这个时间?” “是啊。” “话说你怎么知道?” “刚刚散步回来看见的。” “知道了。” “等等,提供情报有加餐吗?” “考虑一下吧。” * 去到教室时只有悟一个人。 他瘫坐在小木椅上,脑袋无力地向后仰着,长腿毫不讲究地搁上了课桌。 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这种地方都被秋找来了啊。”他维持着姿势说。 “因为我有超能力啊。” “其实是某个鬼鬼祟祟的家伙透露给你的吧。” “拆穿就不好玩了。” 夕阳赤红的余光从窗外洒落进来,临近夜晚的教室给人一种非常冷清又孤独的感觉。 没由得地讨厌起这种空荡的地方,教室就应该始终充满活力。 我走上前把属于自己的那把凳子搬至他对面。 “所以一个人在这里闷闷不乐,是因为被夜蛾训惨了吗?”我坐下说。 “怎么会,那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啦。”悟把腿放下来,拖着凳子凑到桌前,表情复杂地变化着,斟酌了半天才开口,“你来之前杰在这里。” “然后呢?” 他丧气般地趴了下去,把侧脸枕在手臂上。 “和我谈了一些话吧,总结来说就是明年打算离开高专,要到外面多看看,寻找答案。” 高专第四年,学校再无知识教授给学生们,学生需要为未来做出选择。 譬如像悟一样在高专就职,譬如成为辅助监督,譬如被御三家招揽。总之,第四年对大多数年轻咒术师而言是为数不多的展现自己的机会,想要晋升等级也是这个时候最为容易。 由于咒术师紧缺,并未只有官方部门需要咒术师。 各方势力都会将目光落在即将毕业的人才上面。 当然可以不做咒术师脱离咒术界,也可以像传闻中的九十九由基那样,做个闲散的家伙,挂着特级的头衔,不在任何地方任职,但偶尔也会干点祓除点咒灵的事情,只要不违背咒术界守则,都可以被允许。 总之,如果毫不在意等级评定,提交申请便可以提前毕业了。 至于悟无法提前毕业,是因为成为“教师”还有许多流程要走,而我即便是再读一年也大概率要留级了。 好消息是,由于第四年以“实践”为主,学校不再约束学生的在校时间,任务传达也通过监督电话联系,总之,这意味着我可以住到外面去。 没等我接话,他开始喋喋不休抱怨起来:“别看杰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内心超级脆弱的吧,啊啊,明明很容易钻牛角尖,居然还要一个人在外面流浪,是觉得吃的苦不够多吗?你说不会哪天突然听见他干出什么荒唐的事情吧?真是的,怎么对自己一点认知都没有的啊……” “所以其实是因为好友要离开了,才一副沮丧的样子啊。”我总结说。 “秋怎么一点也不惊讶,”他表情更加难受了,“竟然不和我一起骂他!” “昨天晚上谈话的时候和我提过了。”我淡定地说,对他脸上变来变去的表情非常满意。 他当即直起身板,猛锤桌子:“可恶!你们怎么可以背着我讲悄悄话!” “当时分明是当着你面邀请我谈话的啊。” “即便如此,凭什么先和你讲啊?”他大手一挥,侧过头,“我生气了,不哄不会好的那种。” 虽然是两码事,但报了昨晚的仇,心中顿时畅快起来。 “既然如此,要不上演点苦情戏码让他留下?”我无视他的小脾气说,“那种多愁善感的家伙一看就是吃软不吃硬。” “没有必要啦,”他往后一靠,仿佛遗忘了刚才自己说的生气的事,沉默两秒说,“其实从那件事之后就有这种预感了,说起来有些好笑,那家伙仿佛一夜之间成为独立的大人了——只不过我现在有点不爽而已。” “这么快就看开了吗?”我惊讶地说。 还以为他会垂头丧气个好几天。 “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和理念,不能用情感束缚别人的选择自由吧。”他无奈说。 悟对个人选择似乎抱有格外的尊重感,相对的,也不会因为别人而改变自己的决议。 “那么刚才悟是怎么回答他的?”我好奇问。 “‘反正我都无所谓啦,只要某个蠢货别再钻牛角尖就好’……还有些其他的……”他简洁将最主要的原话重复一遍,又喃喃道,“毕竟人类始终是独立的个体,想要朋友间能永远在一起这种事,只有幼稚的小孩子才会想吧。” 莫名其妙被说成了幼稚的小孩子,实在感到冒犯,偏还不能辩驳什么,否则就等于对号入座了。 “而我也有想要做的事情,无法一起共事虽说有些遗憾,但听起来也是不错的结局呢。”与其说是接受我开解,听起来更像是他当方面倾诉。 “即使没法永远在一起,但也是好朋友啊,”我说,“又不是再也见不到面。” “是啊,”悟怔了怔,表情顿时豁然开朗,朝我坦然地笑起来,“是永远的挚友。” 这想通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看着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吧,回去吃饭吧!” 离开教学楼,夕阳的余辉散去大半,月亮悄无声息挂在天边。 他蓦地驻足,摆着一副臭脸看过来。 “秋还没哄我吧?现在是生气时间。” “干嘛这么斤斤计较啊。” “嘁。”悟把双手往口袋一插,甩了个脸色提步先走了。 话虽如此,他走得好慢。 望着那个气鼓鼓的背影,觉得超可爱。 小跑几步追上他,伸进口袋把他的手捉出来,紧紧握住。 “这样总可以了吧?”我说。 “不行,太敷衍了。” “一点也不敷衍,总之,跟昨晚的事扯平了。” “昨晚什么事?”他垂眸看过来,眨了眨眼睛。 “我照顾你啊。” “秋照顾我了吗?” “难道没有?”我反问。 “啊,”意味深长地拉长尾音,狡黠地笑起来,“那种应该算我照顾你吧?” “是吗,”我眯着眼呵呵一笑,“既然这么辛苦,今晚别睡一起了。” “哎呀,说笑的,其实我已经不生气了!” “可真大度。” “多谢夸奖,”两只相握的手被他转换成了十指紧扣的姿势,“不过,前面那些言论仅限于朋友哦,秋不一样,也不可以。” “什么?” “我们会结婚,会永远在一起,秋以后不想当咒术师也没关系,但必须一起生活,不能像杰那样跑到外面流浪。总之,我们不可以离开彼此。”他非常认真地说。 脚步迟疑了一秒,差点没跟上。 “不会的,怎么会想要离开呢。”喃喃自语着。 他好像很满意回答,开心地揉了揉我的头。 “那么要永远在一起啊。” “好啊。” 第107章 第107章 作为家中次子, 竹之内孝一并不像他大哥那样拥有什么远大志向,继承父亲衣钵,成为五条家下任管家, 便是他此生最大心愿。 虽说大哥总对“管家”这类服务行业嗤之以鼻,但他却认为“服务”并不可耻, 打理古老大家族的大大小小事物, 令一众琐碎的细节也能井井有条, 雇主们的衣食住行能得到妥善安排,这些都是非常美妙的事。 而最重要的,每个月不仅能拿到丰厚的薪资, 更不必像咒术师们朝不保夕。 大概找不到第二个比这个更完美的职业了。 不过父亲却表示这比在社会上混得出人头地难多了。 起初他还不理解这番话的含义。 直到被派往东京, 去给那位年轻的次代家主服务, 才知道什么叫做身心俱惫。 ——父亲的话没有任何含义,完全是字面意思。 次代家主是个非常任性,阴晴不定的男人, 不仅是他, 那位未婚妻也一样。 不过,更叫人在意的是那位未来的夫人, 她似乎对自己存在莫名的偏见, 初次见面时便把嫌弃写在脸上了,竹之内自认为没有做错什么, 而那位未来女主人却从不给出明示。 【既然雇主没有明确指责, 也没有炒你鱿鱼,那么可以当方面认为是雇主的问题。你仅需做好自己分内工作即可。】 当提及这方面困惑, 父亲给出了如是回答。 做好分内之事, 无需顾虑其他。 思忖着,竹之内孝一抬眼望了望后视镜, 又立即收敛视线。 “那个……”他踌躇开口,“秋小姐,前面就到了,是在路边下车吗?” 空气顿时陷入沉静,在他差点以为对方没听见,准备再重复一遍时,后座传来迟迟的冷淡回答:“嗯。” 他内心流泪。 话虽如此,真要做到内心全无波澜实在有些困难啊。 看来是时候慎重考虑自己到底是否能够胜任这个职业了。 * 忙完各自任务,和悟约好了在一家新开业的拉面店见面。 从车上下来,望了眼黯淡的天色,不禁缩着脖子打了个哆嗦。 转眼便入冬了,现在这个温度,连咪咪都不愿意出去散步。 虽说喜欢冬天具有象征性的纯白景色,却讨厌那冰冷刺骨的温度,这种喜爱掺杂着隐忍般的痛苦感觉叫人兴奋又期待。 “欢迎光临,”推开店门,上了年纪的中年女性用无精打采的声音说,“一位吗?” “两位,”目光落在某个背影上,“同伴已经先到了。” 疑似老板娘的女性随口道:“自己坐。” 已经过了饭点,店内几乎座无虚席,从顾客们的着装来看,大多数都是附近的上班族,加班刚结束的样子。 “怎么会突然想要吃拉面了?”拉开凳子,在悟旁边坐下。 “这样的天气果然还是想要吃热腾腾的食物啊,路过时有种被命运正巧抓住的感觉,所以就进来啦,中华拉面,看起来很不一样欸!”他侧着身说。 所以一通电话打来,叫快到目的地的的车子不得不掉头。 我扫了一眼菜单,望向那位端着纸笔,在桌旁等得有些不耐烦的中年女性说:“牛肉拉面,免葱,加一份煎蛋。” 对方在巴掌大小的纸上匆匆写下几笔,收掉菜单走掉了。 “悟呢?”我诧异说。 “秋来之前已经点好啦。”他嬉笑说,“这种服务风格真少见啊,超拽的。” “是啊,对我来说反而有些亲切,”我有些感慨道,“老家那边小胡同的老板永远是一副爱吃吃,不吃走人的脸色,偏偏这种店的料理往往做的还不赖,你说气不气人。” 如果不是柜台上的电视机正播放着日本的综艺节目,真有梦回华国的既视感。 “所以秋是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坐下吃饭吗?”他撑着半边侧脸,饶有兴致看过来。 “别这么说,听起来也太没骨气了吧。”我挺着身板说道。 “喔,是这样啊。”他拉着长长的尾音。 两碗面端上了桌,热气直冒。 悟还点了饺子和小菜,好多小盘一下占满整张桌,以这家伙的饭量吃完不在话下。 “明天是休息日,我们可以不用回学校。”悟说。 “我没有休息日啊。”抿抿嘴表达不满。 “没关系的啦,有任务的话让监督到公寓来接你吧。” “说的也是哦,毕竟是加班,没有义务留在学校。” 公寓已经置办妥当,家具基本都是悟选的,他总会来询问我的意见,这方面我们两个审美挺相似的——只要是贵的就算到及格线。 “秋最近这么勤劳,我和杰都变得轻松了啊。”他开玩笑说。 我发出嗤之以鼻的“哼”声,继续埋头吃面。 日本咒术界最大的问题在于人少,一级任务也就罢了,问题是低级任务也会落在我头上,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又要耗费许久,实在太不合理了。 可恶啊,迟早要给那些垃圾样的杂鱼咒灵做个一劳永逸的结界出来。 两人吃完晚餐,悟叫来老板娘结账,此时手机传来震动,以为是监督临时任务的电话,心脏陡然一沉,好在震动又停下了。 不知不觉已经养成了一看到监督的来电便会下意识头疼的毛病。 还好,不是监督,也不是电话。 是一个来自较为陌生的家伙的短信。 直田友海,那个街边搭讪自称经纪人的家伙。 那天之后有去验证过他的身份,确实无疑,但因为高专一系列接踵而至的麻烦,以及暂时无法毕业的局面,后续在电话里正式拒绝了他的邀请。 所以现在发消息是还不死心吗?点开短信内容看去: 【如果你附近有电视,请立即转到日本电视台。】 本能地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小电视机,啊,这不就是日本电视台? 目前播放的是一个杂谈类的节目,主持人和嘉宾们就热门实事和各种社会现象聚在一起讨论。 我从不关注综艺,太过家长里短了,实在没劲。 画面正逗留在街头,好像是某个随机采访环节。 主持人与嘉宾的视角采用小窗形式在角落同步播放。 “所以真像一开始讨论的那样,日本女孩子们似乎多自己的外貌不太自信呢,即使精心打扮,明明很可爱,还是会很谦逊地给自己较低的分数。”其中一位嘉宾说。 “似乎又找到下一位了。”另一位嘉宾说。 “啊!”突然想起什么,我诧异出声。 “怎么了?”悟发出疑惑。 我却无暇顾及其他,目光始终落在电视屏幕上,镜头里出现了我的侧影。 记起来了,上个月在东京街边等着和悟一起吃饭时,有遇到过一个采访。 结果那顿饭刚坐下来没吃两口,也没来得及同他分享遇到的采访趣事,官方那边突然下达了一个紧急任务。 总之当天超级生气,所以即便直至任务结束,也完全把采访的事丢到了脑后。 镜头越来越近,直到停在我面前。 “哇哦!?”嘉宾先发出惊讶的音节。 另外几个暂时没接话。 “请问现在有空吗,可以打扰一下简单做个采访吗?” “不可以。”镜头里,我面无表情说。 “呃。”采访者瞬间愣住,好一会才露出尴尬的笑容,“那实在是抱歉了呢。” “其实是开玩笑的,”见到对方无措的表情,又开心地笑起来,“问吧。” “应该是目前为止令人初印象最为深刻的女生了吧。”嘉宾委婉说。 “不不不,即使继续采访一天一夜恐怕也找不到第二个了吧?各方面来说。” 两名嘉宾同时将质疑眼神投向主持人。 “不会是特意安排的演员吧?其实是贵公司准备捧新人了吗?” “怎么如此敏感?难道是有危机感了吗?”另外一名发出针锋相对嗤笑。 “两位请不要扯远哦。”主持人说。 “不论如何都不可能是特意请来的演员啦,”一直没出声的嘉宾打起圆场,“她还穿着学校的制服欸。” * “什么时候被采访了?”悟在旁边讶异道。 “上个月,特级任务那一天。”想了想又补充道,“晚饭前等你汇合时发生的。” “什么嘛,竟然都没告诉我。” 老板娘结账的动作都停下来了,循着目光一同望向电视,很快回头带着略有震惊的表情扫视我一眼,仿佛想要确认什么,又一次望向电视。 电视里继续着采访话题。 “可以先问一下名字吗?” “神田香奈。” 电视机外,悟的表情若有若无地抽了一下。 “请问如果要给自己的外表打分,香奈酱觉得你自己是多少分呢?” “满分100吗?” “是呢。” “那就是100。” “出现了,”嘉宾说,“今日首个100。” “欸……”采访者用不算意外但又好奇的语气继续问,“为什么能毫不犹豫给自己满分呢?” “啊,那不应该是事实吗?” “哦,是否可以理解为自信?不需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去给自己分数?” “所以都说了是事实吧。” “我明白了。”采访者有些挫败,很快又振作起来,“那么作为满分的美少女,平时的追求者应该很多吧?” “没有追求者。” “呃?真的假的?” “因为我有男朋友了。” “那还真是可惜了啊,”采访者失笑道。“不过即使不是单身也不妨碍追求者的存在吧。” 我思索片刻,摇摇头说:“不太行呢。” “什么不太行?” “死缠烂打的追求者会被男朋友杀掉吧,仔细想想或许有,只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被干掉了?”发散思维,喃喃道。 “拥有一项奇特的冷笑话技能啊。”嘉宾席有人没忍住笑道。 “啊……”采访者怔愣一秒,用委婉的词汇说,“听起来男朋友是个非常计较的人呢。” “是啊,不过是个超级帅气的家伙,所以这些可以忽略掉。” “这么一说真的很好奇到底帅到什么程度啊。” “大概是日本第一的大帅哥吧。”我思忖着,异常认真道,“啊,他来电话了,采访结束,我要去约会了,我们今天要去吃烤肉。” “噢……好,好的,”他露出局促的表情,“……香奈酱约会愉快。” 直到我彻底走掉,消失在镜头中,传来采访者后知后觉的画外音:“怎么有种莫名吃上狗粮的感觉。” “从刚才开始话题就偏移了呢。”嘉宾说。 “因为实在令人好奇吧,换做我也会下意识追问。” “所以那位香奈酱的男朋友究竟长什么样啊?” “看吧,这位也被彻底带偏了呢。” 随着电视上的采访结束,晚饭也告一段落。 从餐馆出来,愣愣望着外面明亮的路灯出神。 “哇哦,竟然靠脸买单了。”悟发出感慨。 就在刚才,老板娘反复确认下终于对上号,若无其事地收起账单,向我们表示今天这顿可以免单,但是希望我们能与她合影。 我和悟对此都没什么意见,于是欣然同意了,那个面相刻板的老板娘合影时一改常态,变得超级和蔼可亲,这样的反差看起来有些滑稽的可爱。 一切发生的有够突然,从店里出来还有些恍惚。 他在我面前打了个响指。 “是有点神奇啊。”我回过神来。 “秋看起来很开心。” “刚才是生气了吗?”我转而问,“因为没和你说这件事?” “没有啊,”他耸耸肩,嘴唇上泛着得意的笑,“要认真说话,确实有一点点不爽吧,不过既然后面那样夸我,就勉为其难不计较了吧……不过男朋友是怎么回事,不应该是未婚夫吗?” 说好不计较的呢。 “听起来好拗口。”我说。 “可真任性欸。”他抱怨道。 “任性的明明是某个抠字眼的家伙吧。” 竹之内很快接到我们。 那个冷清的公寓随着最近入住频率高起来,终于变得有几分生活气息。 晚上约好了在家看电影,原本悟选了一部欧美的恐怖片,但我对司空见惯的血腥暴力实在无感,直接驳回了,随后换成了爱情片。 跨度真是很大呢。 又一次被我否决了。 最终变成了时下非常流行动画。 他圈着我,我圈着毛茸茸的玩偶。 刚开始播放,又收到了直田经纪人的信息——前面忙着感慨,忘记回复他了。 这家伙也是好脾气,之前询问我意向时总一言不合打来电话,有次正巧在任务,难免有些恼火,在被凶过后就改发短信了。 【如果没来得及看综艺也没关系,之后可以看看回放,那是一档收视率能排进前三的节目,我们组长和BOSS已经看过了,大家一致认为东方小姐实在太有潜质,如果是因为学业而困扰,可以尝试兼职呢,总之……】 反正就是一顿天花乱坠的夸奖以及惋惜,这家伙真的很适合干传销。 “是那个叫直田的经纪人吗?” “是啊。” 直田的事有和悟提过。 “看表情应该是心动了吧。” 他似乎是看见短信内容了,不过也没打算刻意隐瞒。 “是有一点啦。”我讪讪道。 不想成为咒术师,不想整天和恶臭的咒灵打交道,然后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当个默默无名的城市英雄。 而这个时候正好有个与我心意相符的选项出现在面前,难免会心动吧。 有舞台,有灯光,还有追捧者。每一项都很完美。 尝试过如果发现自己不适合,再退出也没关系。 但此刻又觉得该顾忌悟的感受,总觉得这么做了他或许会不开心。 “想做的话就去做吧。”他蓦然开口。 “啊?”我转头望向他,“认真的吗?” “超级认真哦!”他睁大眼睛,表情非常浮夸,很快又收敛起来,摸了摸我的脑袋,“其实初次被邀请时就动摇了吧,刚刚也在犹豫,不像秋的风格啊,难道是为了我?这么一想有点感动欸。” “居然这么大度吗?难道不会吃醋?” “秋变得超受欢迎,受超男孩子的追捧,那肯定会很不爽的吧。”他摸着下巴说。 “哼。” “但也不能因为我而限制秋的选择自由吧,万一今后埋怨我怎么办?”他继续说,“所以要不干脆折中一点?” “怎么折中?” “这个嘛……” * 大抵是时来运转,也或许是坚持与努力终于有了回报。 那位一直不肯松口的少女终于同意与公司签约了。 没理解错,不是面试,商议合约内容,而是同意直接与公司签约。 真是大胆又冒进的决议啊,换做任何一个黑心公司恐怕都会把她带进深坑。 总之,直田友海欣喜若狂地将进度汇报上去,并连夜准备合同,然而事情仅在第一步就卡住了。 公司表示要暂缓处理这件事。 周一如期上班,公司忙成一团,据说是上层临时召开了一场股东大会,看样子是有什么巨大变动。 直田有海其实不太关心公司股东各方面动静,他只在意自己辛辛苦苦挖掘的宝藏什么时候能签约,什么时候能培养出优秀的艺人而升职加薪。 会议结束,通知下达下来。 他拿到那份项目组调动通知与细则时,顿时呆住了。 与那位东方小姐的签约仪式是在周五,确切说原本定于周二,却由于对方时间问题,一推再推,一改再改,终于在周五见到了本尊。 他不禁捏了把汗,好像从没见过如此大牌的新人。 不过…… 关上水龙头,对着镜中整理一番仪表,目光落在胸前组长的名牌上……公司新任股东,新项目组,以及自己莫名的职位提升……这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今天应该有答案了吧。 会议室召集了小组组长、副组长,以及公司法务。就差东方小姐和那位新股东了。 东方小姐晚到了5分钟。不知为何好像完全在情理之中。 而那位素未谋面的新股东也来迟了,但两人几乎是前后脚进入。 “呀,气氛怎么这么凝重啊。” 超高个的白发男人从门口进来时,直田友海额间神经猛地跳动了一下。 好苗子!是极好的苗子!一瞬间脑海里闪过极为大胆的想法,很快又被自己熄灭。 男人身后跟着法务代表,对方的身份可以说是不言而喻了。 副组长率先站起来,准备打招呼,直田友海暗骂一声自己慢半拍的反应。 “啊,别这么客套,都好好坐着吧。”男人漫不经心地说。 他在正上方坐下。 右手是东方秋,相对应左手则是公司成员。 顿时有种以多人欺负手无寸铁的少女的感觉啊。 他有些局促地挠挠头。 “自我介绍一下,五条悟,是公司新成立的小组企划的投资人,也算是在坐各位的半个老板吧,希望能与大家合作愉快呢——对了,想必各位还是一头雾水吧,”他拍了拍手掌,大声宣布道,“先给大家看看我们小组即将签下来的新人的合约吧,这里面也包括了各位今后工作的注意事项。” 法务代表得到指令,一脸愁容地将复印件分发给再坐每一位。 “合约内容需要保密,组长和副组长是公司老人了,这方面应该不需要我再详细说明了吧。” “是。”两人异口同声说。 直田友海慎重地翻阅起来,前面内容与公司对外签约的条例几乎无差。 然而翻到后面发觉还有密密麻麻的附加细则。 这里面几乎每一条都看得他心惊肉跳。 不合理,实在太不合理了。 譬如—— “合约期限内,一切活动皆需尊崇乙方的时间安排,如遇乙方临时有事,则需取消,损失由甲方承担,”他实在忍不住提问了,“若果是提前定好档期的综艺呢,嘉宾临时缺席的话,会令整个项目组都无法拍摄吧?” “那就不要接这种活就好了。”那位股东耸耸肩,露出不以为意的表情。 “如此一来,绝大多数活都会被PASS掉吧?” “别那么悲观啊,能够独立完成的拍摄也是可以进行的哦……对了,有关平面拍摄的内容也存在注意事项,好好看仔细了。” 这位股东明显早就知晓了其中存在的弊端。 直田友海一言不发,埋头继续看下去。 【不得安排乙方穿着大尺度着装,包括但不限于比基尼,超短裙……】 【所有拍摄工作需安排女性摄影师进行。】 【对乙方的培养企划,工作内容,需以女性为定向目标而进行。】 等等…… 直田友海眉毛几乎拧到一块。 这充斥着满满的私人感情的附加条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微不可见地抬眼瞟向东方与五条,那两人根本就没一个在看合约,而是用无声的口语说着什么,彼此笑得很开心。 猜想得到证实的,一切可以的细节一一对上号,直田友海内心一瞬间发出尖锐咆哮。 这算什么?! 上层人士的过家家吗?! 我们整个小组都是你们小情侣play的一环?! 从没见过这么乱来的!公司又在想什么?!! 这会,手机无声地亮了一下,悄悄打开来看,是一条工作变动后新的薪资通知。 他含泪抬头,暗暗下定决心。 这份工作我直田友海干定了! “我们算是公司成立的首个的特别小组,不参与年度绩效考核,当然如果出了好成绩,那么奖金会照常发放,”法务代表扫了眼大家心照不宣的表情,继续说,“没有异议的话,东方小姐请签字吧,”又望向小组这边,“以及后续的工作也请两位竭力配合,记住,如果不想失去工作,务必对外保密。” “明白明白。” “好的。” 这份合约流传出去,其他部门与艺人恐怕要闹翻天了吧。 不论如何,为钱低头不是什么可耻的事,何况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工作,哪怕有亏损也与他无关——当然前提那位股东金主与东方之间感情稳固。 * 从公司大楼出来,和悟站在门口等着司机把车子开上地面。 “开心吗?”他问。 “超级开心。”我笑着说。 怀里还抱着那份刚签下的合约,就像抱着崭新的未来。 “多了一份工作今后会更加忙哦。” “所以必须想想办法了!”我振奋说。 “什么办法?” “想要做出一个自动收割低级咒灵的结界,这样才不会耽误工作和约会。” “竟然直接吧任务排除在‘工作’选项中了吗,”他无奈笑道,“不过如果能实现的话会帮上大家很大的忙吧,会好好等着这一天的哦。” “在这之前,肚子已经饿了呢,去吃饭吧。” 车子已经开了过来。 “想吃什么?” “都可以。” “那就寿喜烧吧!” “好耶!” * 虽说多了新身份,但由于近几日高专那边太过忙碌,没能怎么展开。 直田则一直在拟方案,不断排除不适合我接的通告。 年末之际,东京又来了一次大降温。 上午外出,在室外没站一会手脚就冻得冰凉了。 “怕冷就多穿一点嘛,干什么这么逞强。” “我已经穿很多了欸。”寒风肆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说。 虽说是个周末,但还是不幸地接到了任务,只好不情愿地从暖和的公寓出来。 任务地点在临县,由于数量居多,位置又相对分散,一个人在家怕寂寞的五条同学决定和我一起出发。 而监督那边遇上了交通事故,便演变成了我们俩在户外干等的情形。 “那好歹也围上围巾吧。”悟没好气笑了笑,把自己的针织围巾解下来,圈在我脖子上,顺带打了个好看的结,还是热乎乎的,真好。 “今年也会有雪的吧。” “一定会有的。” “说好的要陪我堆雪人的啊。” “是哦。” “杰和硝子在的话就把他们叫上打雪仗吧!” “硝子恐怕不会参与。” “我拿酒去贿赂她!” “学会收买人心了啊。” “还是好冷哦。”我搓搓小手,瞄了眼他衣兜的口袋,把冰块一样的手放了进去,“果然口袋永远都是别人的暖和啊。” “马上就是新年了,秋要回国吗?”他转而说起别的话题。 “不是‘悔过学分’期间不能出国吗?” “申请一下还是可以的啦。” “那岂不是又要分开了,我不要。” “那么和我一起回本家?” “好啊!”说起来这么久还没在五条家过过夜,一下起了兴致。 “别高兴得太早,恐怕会面对很无聊的大人哦,如果有人说教不必理会,甩脸色走掉就就好了。” “没关系的啦。”这种事全在意料之内,“我的耳朵会自动过滤。” 他忽而停顿了下,没去接话。 “秋。”语气顿时变得郑重,目光凝望过来。 “怎么了?” “明年就要继承五条家了。”悟说。 “那不是好事吗?正好可以把一些讨厌的规矩改掉了。是崭新的局面耶。” 他表情陡然局促,好看的面孔上闪过一丝紧张的神色。 “所以,在那之后我们就结婚吧。”他说。 第108章 第108章 大概是觉得天气不错, 所以突然想要发表这种令人心跳加快的告白的宣言。 好像很容易就猜到了悟的心路历程。 毕竟他是个非常乐于表达自己的家伙,不论厌恶或者喜欢,这种异常主观不夹杂外界干扰的纯粹情绪, 总能轻而易举地从嘴中说出来。 所以我才会怦然心动,不止一次。 但事实是面对这样真切又热忱的悟, 我只能像个自私阴暗的感情骗子, 明知不可能也要给出虚幻的承诺——就像上次提到“永远”那样。 今天却退缩了, 因为结婚是可以实现的,它能近在眼前也能放到很久以后。但一旦发生,便意味着背负上了誓言与未来, 既然将来是Bad End, 那么离场时一定很难以割舍吧。 退一万步说, 即使没有预知未来,我和他之间也存在没有言明的认知上差异。 “怎么了?”他敏锐地察觉我的迟疑,投望来疑惑的眼神。 撒谎这种事真不适合我, 几乎是瞬间的犹豫, 便被看出来了。 “悟说的那也是之后的事了吧。”我有些心虚道,“现在谈论未免有些早。” 他大概停顿了一秒才接话, “难道是比我更加迫不及待了?嘛, 虽然很想这么说,但语气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啊, ”虽说语气与平时无差, 但却能听出其中蕴含着些许不满,“所以为什么呢?” 忽然有种做了坏事被严厉的老师揪住审问的拘束感。 好在迟到许久的萌香监督终于把车开过来了, 打断了异常尴尬的氛围。 “先去任务吧。”我含糊其辞道。 车上我和他谁也没说话, 只有监督一人在前座叙述任务内容。 绝对是生气了。 他比我想象中地更在意这种细节。 不过生气也在所难免吧,毕竟当初是我提出必须以结婚为前提交往, 现在表现的畏畏缩缩的人却是我,简直就像临阵脱逃的叛徒。 萌香监督自说自话了会,见没人回应,大抵也发觉了问题,于是没再多言。 任务结束的很快,只不过今天的五条同学做的非常任性,纵容般地让术式光芒任务场地乱窜,光束肆无忌惮打在咒灵身上,它们的下场灰飞烟灭形容都不足为过。 “现在没有外人,总可以说了吧,”他像是憋了很久似的沉沉开口。“别告诉我是不想被人喊五条太太这种幼稚理由,就算不喜欢老成的称呼,让人改口很容易的吧。” 完全没料到此时此刻会向我发难,居然连忍耐到回家再说都不行吗,还是在这种废墟一样的工厂谈论感情问题。 但再怎么不满我也没法逃避了。 “因为我不喜欢小孩。”向后小退一步,鞋底踩在碎石粒上发出淅淅沥沥的摩擦声响,有些别扭地说。 “所以呢?” “但悟很喜欢吧,而且悟是要继承家主之位的人。” “你是说……” “我不会想要生孩子,因为做不到发自内心喜欢小孩,即便是面对舅舅的儿女,我能做到最大限度的宽容也不过是尽可能不流露出厌恶的神情。” 更无法接受有“人”唤我“妈妈”,我打从心眼里深深憎恶这个称呼,而且大概一辈子都无法释怀。 索性对我妈妈的记忆也十分模糊,这对我来说是件可以称得上怜悯的好事。 不过,同样也是目前为止,能想到的导致Bad End的最大可能性了,不是感情破裂,而是现实问题。 叫人讨厌的狗血伦理现实。 “是这样吗?”相隔一步距离,他喃喃道。 “嗯。”我坚定地点着头。 其实内心已经慌乱了,我开始恐惧那颗埋下的不详的种子,是否会因此发芽。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我唯一无法做出改变的事情。 “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说出来或许会发展成很严峻的事态吧。” “但迟早也要讲的吧。” “嗯。”我低下头,发出小声的认可。 “秋是觉得我会在这种事上动摇,然后抛下你吗?” 微微张唇,又合上,莫名有些艰难地开口:“那谁知道啊……” 他上前一步,把手按在我头顶。 “我是喜欢小孩没错啦,但如果秋实在不喜欢,当然也不可能勉强啊。” “啊?”我抬起头,迎上他垂下的眸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吧,不是喜欢与否的问题,不需要考虑后代吗?” “不需要。”他把手收回,插进口袋,“真是奇怪,你居然会顾虑这种传统。” 一瞬间语塞了,明明我一直站在他的角度思考问题,他却说起我来了。 “那么五条家也不需要吗?” “如果是说继承方面的问题,五条家多的是孩子。” 我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 “那么,你父母,家族长老也是这么想的吗,”我说,“现在说的轻描淡写,将来结婚后万一迫于某方压力,或者自己转变了想法,我又不肯松口,是不是会在外面找别的女人……”我越说越急促,仿佛预见的未来近在眼前。 “说什么蠢话,”他突然打断我,欲言又止,挫败地抓了抓头发,叹息一声才道,“不要搞错了,又不是因为需要结婚才结婚,是因为对象是秋才想要结婚,明白吗?” 听着他一字一句的真挚发言,能感受到心脏在胸腔猛然跳动着。 原来是这样吗。 原来被常理束缚的人是我自己。 我把悟想得太复杂了,他明明是个简单得一目了然的人,又怎么会被规矩圈住。 有些无措地杵在原地,看着他一副无奈又气笑的样子。 “后代也是同理,所以说,从一开始就完全搞反了啊,”他说,“至于家里那些人,他们不会太在意的,秋恐怕不知道吧,这世上同一时间只会存在一个六眼,换而言之,我的后代注定不会继承它——好吧,就算他们在意也没用,那个家是我说的算。” 听起来是非常霸道又任性的发言,但毫无疑问被说服了,至少此刻他比我要坚定得多。 我瞬时败下阵来,实际上又是个值得窃喜局面。 “只是这样?还有别的顾虑吗?” “没有了。”这次倒是不带犹豫地撒了谎。 “真是笨蛋,怎么会因为这种事烦恼,早点说出来商量不就好了。”他捉起我的手往外走,嘴里不停埋怨。“秋表现出动摇,会让我也怀疑自己的啊。” “还不是因为来东京前舅母特意提过。” 是的,要不是她多此一举,我大概不会思考这么多。 “别管他们,这是我们两个的事,快点回去吧,外面这么冷。” * 后代问题并没有发酵,终于稳稳当当到了年尾。 今年最大的遗憾是没能盼到雪,其实某个夜晚下过一点零星的雪粒,还没能在地面铺上一层白霜就已经停了。 好在过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圣诞节,人潮拥挤的商业街头布置了一棵超华丽的圣诞树,我和悟在那里合影留念,顺带收到了假圣诞老人的平安果。 回家后悟送我了一件漂亮的首饰,我给他做了一份手工饼干,看着他一脸怪异的表情吃完,然后非常郑重其事地表示以后还是别碰料理了,结果因为我笑得太欢乐,被他又按头指责了一顿。 咪咪已经从高专接到了公寓,准确来说是让它在公寓做了时间标记,依靠自己恢复的为数不多的力量,通过令身体回到某一时刻来完成与高专间的瞬间移动。 不过据它描述,这种行为的前提是“死物”才得以适用,而它的身体其实早就“死”了。 新年假期前一日,和高专的各位聚在一起吃过晚饭后散去。稍作收拾,踏上了去往京都的路。而咪咪自愿做留守儿童呆在了东京。 车子在偌大的宅邸前停下,这回没有那些气氛组迎接,前来的只有见过的两名长老和管家竹之内,应该算是最高礼遇了吧。 两名长老和和气气地打过招呼,似乎觉得自己的存在确实令客人拘束,寒暄了两句便很识趣地告辞离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身后一群随从。 “怎么感觉比东京还冷。”说话间吐出一口雾气。 这里其实和禅院家相差无几,但相比之下哪里都看得叫人舒心。 “因为是郊外吧,”悟若无旁人地说,“把手给我。” “不要,”超小声地否决了,“这么多人在好别扭。” “明明平时都不会在意这些。” “气氛完全不一样吧。” “秋小姐怕冷的话呆会进屋就好了,另外会马上添置一些室外取暖设备,这样即使开门也不会感到太过寒冷。”管家十分贴心地示意后面跟着地人退下。 “那真是太好了。”我欣喜道。 “哇,还有户外取暖设备,为什么以前没有?” “少爷从没提过这方面需求吧。” “嘁。” “我觉得他们对你过于好了点。”悟微微俯身,凑在我耳边说。 “错觉吧?” “不,绝对是。” 确实不是悟的错觉。 手机里还留有曾经悟拍给我的他们家新年节目的照片。 而今年的家族晚宴省去了冗长的传统节目,也减少了出席人员。 不过还是难免被拉着挨个识人。 可我原本就是个不怎么喜欢记住别人名字的人,尤其是外貌不出众的,于是看过就忘了。 随后管家又故作随意地介绍起五条家一些鲜为人知的历史,以及如今在社会面上所投资经营着的产业。 管家这架势好像要誓要把什么重大任务委托给我一样,他表现得太友善太温和了,实在没办法冷脸打断,真叫人害怕。 忙碌一整天,直到夜晚终于坐下休息。 “看出来了,他们对你这么好,大概是想让秋将来帮着处理家族业务吧,”某位盘坐在电视前的家伙发出事不关己的坏笑,“被给予了全家族的希望呢。” “哈,那种事怎么可能做得来,况且我已经有自己的主业了吧,他们难道不知道吗?”我瘫坐着,望向他背影说。 “就是知道所以才对你格外友善啊,盼着你回心转意吧。”悟自我揣度道。 我凑上前,从后面圈住他的脖子,“那还一直冷眼旁观,”说着生气地搓乱他的头发,“都不知道救救我吗!?” “这样会适得其反的啦。”悟挣扎扭着头企图从我手中逃出来,可惜尝试数次依旧无济于事,只好放弃,任由我乱来。 说完他顶着一副鸡窝头转过来,配上异常认真的表情,实在太滑稽了。 “噗。”一下子没绷住,往后挪了挪,笑出了声,“悟这个样子好蠢哦!” 那家伙沉着脸站起身,一脸不爽,“等他们知道你烂泥扶不上墙就不会抱有期望了。” 仿佛洞察到他的想法,在他扑上来前一秒,踩着地板迅速后撤一米。 “耶,扑空咯。”做了个鬼脸,幸灾乐祸道。 “喔,是要玩捉鬼游戏吗,可以奉陪到底。”某个被激起胜负欲的家伙说。 “谁是鬼啦?” “秋。” “不行!你作弊!” “是你太弱了!” 院外不远处,端着点心的竹之内管家驻足凝望,大晚上如此放肆大笑显然不符合家中规矩。 可是破坏规矩的是他们的次代家主。 “充满活力的年轻人真好啊。”叹息一声,转身离去了。 * 假期最后一日,我们准备下午返回东京。 不过起床时就没见到悟的踪影,这种情况时常有,如果没有留言,大概是临时有什么事去了,但又不会离开太久。 刚洗漱完毕,门口便出现一道来向匆匆的人影。 悟手里握着份文件,从眉眼飞舞的神情看出似乎很兴奋,大约是听到什么好消息了吧。 “发生什么了?”看着他快步跨进屋,我好奇问。 “之前委托管家帮我调查一个人,刚好有了结果,”他用手背拍了拍密封好的文件袋,“我找到一个非常有潜质的家伙,将来能成为同伴也说不定呢。” “谁啊?”能让悟说出“有潜质”这三个字,算得上是非常卓越的评价了。 “是个叫伏黑惠的家伙,目前居住在关东……” 听见那个噩梦一样的姓氏从悟的口中说出的刹那,几乎忘却呼吸,我直愣愣地僵在原地。 第109章 第109章 故事的最终结局不重要, 只需受过程就好了。 一直以来都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经过夏油杰那档子事后,才恍然醒悟,原来我完全想错了。 明知是错误, 还要前进,所谓的美好只会加深结束到来那一刻的悲痛。 所以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时常感受到那地雷的存在, 它那么刺眼又无法忽略, 要命的是我难以摘除它,因为害怕自己某个不经意的行为,反而点燃导火索, 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 真是可恨。 于是又非常自私阴暗地设想导致未来局面的罪魁祸首是我, 是我抛弃了悟,这大也概是唯一能说服自己,维持目前平静生活的办法了。 谁又料想到在这样美好的清晨, 可爱的男朋友兴高采烈地同我道出了那个姓氏。 在我不知道时候, 他已经悄悄关注对方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甚至找人提前调查。 所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居然一无所知。 ——我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了不起了, 从没因为未来的存在而迁怒现在的悟, 没有发生的事情不该提前批判。 却从未想过拨动宿命齿轮的人是他。 此时此刻他亲手摧毁了我好不容易构建的那片镜花水月。 “不可以。”我打断在一旁兴致高涨,滔滔不绝地讲述关于伏黑惠情报的悟。 “什么不可以?”他停下来, 被我冰冷的话泼了一盆冷水, 随即发觉了我难看的脸色,“怎么了?” “你说的那个伏黑, ”顿了顿, 语调生涩地开口,“我不允许你接触, 更不允许说什么培养,总之关于这个的事都不可以有。”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啊?总得有个理由吧,”他一脸茫然,神色奇怪地望向我,随即仿佛想起什么,自说自话道,“噢,我明白了,原来秋也听说过伏黑惠吗——如果是担心性格问题,从资料上来看似乎还算正常,准确来说其实是个很不容易的家伙呢,不仅被父母抛弃……” 真是难受的谈话,我为什么要认识她,又为什么要听悟用同情的语气聊起这人的过往。 “别说了,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压抑着的愤怒与难过从狭隘的思绪涌出,如同地下冒出来的泉水往全身蔓延,我竭力控制着打颤的音调沉吟道,“如果你一定打算接触伏黑,那么我会去杀了她。” 大概意识到面临的是非常严峻的事态,我也没在开玩笑,他表情终于凝重起来。 “究竟发生什么了?” “没有发生什么。” “啊?什么都没有发生,”悟哼笑一声,语气一下变得冷淡,“却气势汹汹地威胁我不说,还发表起杀人宣言,实在不合理吧,秋有什么事瞒着我的吧?” “没错,确实是这样。”我承认道。 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了,是悟的手机。他从荷包拿出来,甚至没看一眼来电,直接摁掉。 “意思是提出了非常不合理的要求,但却不愿意告诉我原因?” “是的。” “为什么,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可以相信我的吗?” “确实没法相信。”我脸色顿时黯淡下来,疲于再去做无意义的拉扯了,“答案呢?” “我拒绝,也绝对不会让你得逞。” 非常干脆地被拒绝了,有些艰涩地望向他。 这大概是交往以来,他第一次如此果断地拒绝我。 即便能猜测出拒绝的大半原因是没向他坦白理由,但一直以来我所拥有的那种无条件的袒护却不复存在了,天平向另一方那个素未谋面的人倾倒,所以未来是有迹可循的吧。 无法扭转的心意,和注定的未来。 啊,又是这种苍白的无力感。 真是不甘心啊。 “所以呢?”我难过地开口,“现在要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和我决裂吗?” “什么,决裂?为什么会想到那里去?”他没好气笑起来,又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说,“秋分明知道我想要的答案,而一直对我隐瞒的人是你吧。” “可我想要的是偏袒。”寒意透过衣衫浸透皮肤,叫人有些发冷,然而今天其实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本该是个好日子的,一想到破坏这份平静的人毫无自知,便更加难以接受了,鼻尖一酸,视线里悟的面孔逐渐朦胧,“况且我的要求很难吗?让你不去接触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很过分?咒术师那么多,一定得是那个家伙?”已经尽可能地维持镇定了,却始终控制不住颤抖的语气。 他望着我欲言又止。 铃声又一次打破沉静,来电者似乎处于某种焦急的事态。被他又一次挂断。 气氛僵持了一会。 “算了,随你高兴吧。”他打破沉静,将文件与手机一同甩向一旁,“不接触就不接触好了,真是受不了。” 手机不堪重负地在地上弹跳两下,最后像脱水的鱼死掉般,使得再度响起的铃声戛然而止。 他勉为其难的态度莫名点燃了我的怒火。 “这算什么,一副我把刀架你脖子上逼迫你妥协的样子?这么不情愿与其将来后悔还不如别做承诺。” “啊?难道不是吗,”他似乎也生气了,上前用力拽住我的胳膊,整个人被扯到他面前,大声发起脾气,“某个家伙连决裂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能叫我怎么办啊?!” “这种事也值得你来凶我?真是莫名其妙,为什么要这样,一开始好好答应不就好了吗?” “莫名其妙的人是你吧?要不听听你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空气凝滞了半拍。 在这瞬间好像有什么碎掉了。 是破罐子破摔的声音。 不想再和他无意义争吵,也不想思考关于伏黑的事,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信心,已经不想再去维护那浮于表面的和平。 “就这样吧,我收回前面的话,悟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用力吸了吸鼻子,镇定说。 如果炸弹迟早要爆发,那就让它爆发好了,至于最后是如何引爆的,已经无所谓了,但我不会放过任何背叛我的人。 他一脸迷惑,对突如其来的转变依旧心存疑虑。 “但是,”我咬牙继续说,“如果悟有一天敢背叛我,我就杀掉你。” “思维这么跳跃吗,真是搞不懂究竟在想什么,”他愣了一下,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不以为意地直起上身,“行啊,真有那一天你杀了我好了,不会反抗的。” 这种发言在他听来就像是什么冷笑话,确实很莫名吧,就连我自己都不认为会有那么一天。 可我却亲眼见过那样的未来。 而事实是我也没有杀他。 况且真到那种时候,杀死他,我也得不到解脱,甚至不会有复仇后的快意——他始终无法体会我的痛苦。 不公平,凭什么一直以来都是我默默忍受,他什么痛苦也没有——而我的痛苦全是那个未来的悟,那个看起来过得非常幸福、口口声声说“没有遗憾”的家伙带来的。 这一刻,两个悟的身影在我眼中重叠了。 “不,我不会杀掉你,”我改变主意了,“如果悟背叛我,那我也会去找别人,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他神情一滞,后知后觉打断我:“住嘴。” 简单的词汇充斥着刺骨的冷意。 果然,只有这样才能激怒他,让他感同身受。 畅快的心情好像得到某种启发,将一瞬间从脑海一闪而过的过分的情节毫无保留地说出来。 “要不就直哉好了,那家伙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后还发来不少怒骂消息,如果我回心转意他一定……” “别说了,”他用力地拽住我,压迫与上身一同倾压下来,同我一字一句地发出警告,“我叫你别说了。” “为什么?”我说,“这是威胁,只要你不做就不会发生那种事。” “你是不是有病?!”终于忍无可忍,将积压着的怒火全数爆发,“莫名其妙发什么疯?!” “啊,就当我在发疯好了。”有些木讷地回道,已经感受不到确切的心情了,我知道说这些话的时候伤害了他,而获得的却并非只有快意,我也觉得难过,但我原本就很难受了——这样正好,大家一起难过好了,这应该就是我想要的结果吧,“真有那个时候,我不仅会去找他,还要录下亲密的视频……” 话语被打断了,下颚一阵吃痛,被擒住同时他动作粗暴地吻了下来。 那不是吻,而是啃咬。 猝不及防的钝力咬合,唇间顿时传来剧痛与腥甜。 他阻止不了我便选择了这种幼稚但直白有效的方式。 毫不犹豫地回咬过去,直到不属于我的那份血腥味在唇间扩散,他发出低沉的嘶鸣。 这不是撒娇也不是调i情,是争斗开始的信号。 察觉到他有制服我的企图,先一步利用空出来的双手攻击了他,掀翻在地。 但我也并没完全挣脱他的掌控,紧跟着倒在地上,随后变成了互相扭打的局面。 这样彼此留手的较量,始终分不出胜负,然而谁也不肯停下。 裹挟着愤怒的咒力外溢,肆无忌惮地粉碎家具,摧毁屋顶与墙面,这个昨天还是栖息之地的温暖房间顷刻间就被破坏了。 那个牵我手走在前面的背影,亲吻时偷偷睁眼凝望我的双眸,拥抱时撒娇地说喜欢我的少年,一幕幕滚烫的场景突然从眼前一掠而过。 五彩斑斓的泡沫在这场争斗中破裂,荡然消失。 心中泛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悲凉,眼泪难以遏制地从眼眶滑落。 我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也没料想过自己会失控,明明早在两年前做出选择的时候,就该遇见这样的结果吧。 为什么当时没有收手,为什么要跨出那一步,为什么一定要贪恋短暂的温暖?明知是错误却无法摆脱他的致命吸引,所以是我活该吧。 ——但是即便重来一回大概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好像对无意义的缠斗感觉疲乏了,不再抵抗,被我重新按到。 他妥协地展着双臂,墨镜在扭打中脱落,充斥着失望的眼眸凝望过来,残破的嘴唇张合着,用不带感情的口吻开口:“闹够了吗?” 心头一窒,愤怒再度涌上来。 “不是好奇为什么吗?!”悲愤交加之际,抹掉脸上的泪水,怒火占据了整个大脑说,“不是之前问我在未来看见了什么吗?那我现在告诉你——” 要让他知道一直以来我背负着什么样的压力,他给我带来的痛苦不该由我一人承担。 我揪住他的衣领:“你在未来有孩子,悟依旧有后代,但那不是我的孩子!” “不可能。”他脱口道,晦暗的神色出现一丝动容。 “是吗,所以是觉得我在说谎?”我绝望地看着他。 “不,但这种事绝对不可能。”他表情无比坚定。 “是竹之内亲口说的!”我大声驳斥,眼泪一滴滴滚落,打在他衣襟,“那个时候我都不认识竹之内,可他却出现在你面前,还说出那样的话——你的后代姓伏黑,不姓东方,也不姓五条,一定超喜欢对方吧,还让孩子不跟自己姓,”攥握着的拳头紧绷着,“所以我才说要杀了伏黑,悟如果真的爱我的话,应该由你亲手去杀了她。” 他听完忽然愣住了,表情极为古怪地变化着。 而终于将一切说出来的我顿时觉得解脱,我不需要再顶着这份压力,现在要做出选择的是他。 似乎是在消化叫人非常震惊的消息,良久都没出声。 仿佛是想明白了什么,他捂住双眸,发出一声嗤笑。 “你笑什么……” “真是受不了啊,”悟没有愧疚,也没半分不安,而是用嘲讽的语气说,“原来是这样吗,居然是这样啊,明明什么都不明白的是你吧……” 眼泪止住了,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到头来,你压根就不知道伏黑惠是谁……” “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认识伏黑惠?” “他老爸你总该认识吧,伏黑甚尔,一年级的时候你还和他交过手,当时弄得那么狼狈不可能忘记吧。”他冷冷地说。 “那不是禅院甚尔吗?”我当即反驳道。 “那家伙以前是姓禅院,脱离本家后入赘了就改姓了伏黑。”悟挪开手,冲我不屑地笑着,“顺带一提,伏黑惠也不是女性,虽然起了个女孩子的名字,而且现在还是个屁大点的小孩——至于为什么会有个姓伏黑的后代,我也不清楚,但想想或许能猜到吧,那家伙父亲死亡,母亲失踪,禅院相当看好他……算了,这些现在不提——所以才说搞不清楚状况的人分明是你,然后还信誓旦旦地把错误怪在我头上。” “什么……” 一下愣住了,像是在往上陡坡上出现了一个急剧向下斜角,180度大转弯的信息量陡然灌入脑袋,思维短暂地空白了几秒。 所以确实存在一个后代,但可能是收养的,而不是亲生的? 这简直有点魔幻……但各方面细节完全吻合上了。 因为存在信息差,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其实一直在和一个假想敌做思想斗争是吗…… “我……” “就因为秋的自以为是,断定我会背叛,才把事情闹成现在的局面,真是愚蠢至极。”他继续讽刺道。 “你在生气?”愤怒嚣张的气焰顿时消散了。 真是一啼笑皆非的误会,然而悟似乎不这么想。 “难道不该生气吗?秋一个人憋屈好久了吧?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委屈?”他坐起来,脸凑到我面前,不留情面地说,“秋总是这样,说出来很困难吗?真不知道在坚持什么。” 一时间卡住了。 误会解除后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反应。 没有和好如初,反而是他更加愤怒。 但我也有自己的苦衷,他站在完整视角,根本就没考虑过我的难处。 “要我怎么说啊,什么都不知道的我怎么敢说?在未来不可逆转的情况下,去提醒你有那么一个人存在吗?”但有一点他说对了,我确实很委屈,“这是我的错吗?!” “是,不是你的错,但你不该提其他男人,更不该去说那些威胁我的话。”他抓住我的肩膀,手指狠掐着皮肤,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就像一头潜伏在黑暗里,随时迸发的野兽,“秋很清楚吧,哪些话可以令我失控,所以才中途改口故意那么讲。” “但是我也说了吧,事情不发生,我也不会做啊!” “可我发自内心不会做背叛你的事,但秋不一样,”他投来锐利如刀的目光,“秋呢?你说的那些,恐怕是真的会去做的,不是吗?” 我迟疑了半拍,终于醒悟过来,“不是……” 似乎从这份犹豫中得到了自己认定的答案,他打断我,发出质问,“所以今后是不是哪天又会因为你的自以为是,胡思乱想,断定我有罪,为了报复我去找别的男人?” “不是这样……” “我对你足够包容了吧,能做到的一切都尽可能满足了,但是你做了什么,轻而易举地说要去找别的男人报复我?”他继续打断我,嘴角泛着叫人战栗的笑意,“这样的秋,真的很可怕,让人不敢接近。” 悟说这些时语调很平静,明明找不到任何刺耳的字眼,却比任何锋利的刀子更加伤人。我在他口中仿佛成了什么可恨之人。 原来刚才的那番话比我想象中的更加锋利,大概是被刺得很痛吧,所以现在拿出了同样的武器,把我跳动的心脏搅碎。 他撇下我,自顾自地站起身来,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在这场隐形的较量中,好像谁令对方更加伤心便能赢下对局。 现在无疑是他胜利了,我甚至不敢去问他说这些的本意——所以是要分手,对吗? 空气仿佛被抽干,只剩下沉重的压迫几乎要将人碾碎。 呆呆地望着他走到残破的门前。 不远处早在驻足观望的管家见状,小心翼翼走上前来。 “有什么事赶紧说。”他顶着嘴上的伤不耐烦道。 “是协会那边,广岛有个疑似特级事件,非常紧急,因为一直联系不上少爷,所以找到我这里来了。”管家语气沉稳说。 他没回话,微微皱起了眉头。 “那么我去回绝掉,让他们委派其他咒术师过去。” “等等,”就在竹之内转身刚走两步时,他忽然叫住对方,“我去好了。” 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悟沉稳的侧脸,在感情还处于大危机,没下定论的时候,他却选择了外出任务,这样的冷漠态度是不是意味着已经给出答案了? “明白了,在下先去回复那边。”竹之内又鞠了一躬,提步离开。 气氛一阵僵硬,他默不作声地走回来,在可以称得上是废墟的找到自己的手机,捣鼓了一下发现还能开机。 整个过程始终没有看我一眼。 背过身准备离去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你听见了吧,我要去广岛。”他沉沉道,“那个位置很远,当天不一定回得来。” “所以呢?”有些生涩地开口,望着那个离我有些距离的背影,眼泪一连串地滑落。 他沉默了两秒,语气平静道:“秋先回去吧,不用等我了。” 说完便消失了,废墟之上只剩我一人。 第110章 第110章 悟走掉后, 偌大的宅邸便不再是我的栖息之地了,熟悉的环境变得陌生又可怕,几乎不做停留地离开, 拒绝了竹之内的返程安排,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木讷地在站人来人往的京都街头, 一时间产生了无处可去的错觉。 我搞砸了, 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不过是一场误会, 却因为冲动演变成了难以挽回的局面,我有忏悔也有懊恼自己,但一想到那家伙撇下我, 冷漠离去的背影, 就一阵心痛起来。 他都骂过我了为什么还要丢下我走掉?他说那些到底是要分手吗?为什么不说明白?如果真要分手我又该怎么办? 无数可能从脑海一晃而过……但比起思考现实, 悟绝情的样子始终挥之不去。 大概就这么手足无措地呆了好久,直到开始引起周围行人的注目,才发觉不能在这里站下去了。 又一次匆匆逃离。 回过神来时已经到了高专, 手里还拎着一大袋便利店买的瓶瓶罐罐。 放眼整个日本, 这大概是我唯一能去的地方吧,至少高专不只有和悟的回忆, 我还有别的朋友。 眼巴巴地找了一圈, 学校却冷清得仿佛只剩我一人。 因为今天还是休息日吧。 而我也忘记提前打个电话去问硝子在不在学校了。 【真是愚蠢至极。】 那句带着羞辱意味的话在脑海回荡起来。 真是超级过分啊。 一瞬将想要冲进他的宿舍,乱砸一通, 把房间毁掉以此泄愤。 但还是忍住了, 其实很清楚,发泄根本无济于事, 我快乐不起来, 我们更回不到从前。 鼻尖一酸,抱着塑料袋扭头去了简陋的休息室。 总之, 只要不是充斥着回忆的地方,哪里都行。 坐下来后,寒冷的空气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更难以忍受的还有寂静无声的环境,我一下害怕这种感觉。 于是从袋子里拿出酒,自己喝了起来。 这些原本是打算用来收买硝子的,想让她听听我的困境,来时却太过匆忙,也没有闲心去逛百货商场,又觉得硝子应该不会嫌弃,结果变成了我自己在喝。 “秋?”门口男人的声音打断思绪。 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只见半扎着丸子头的杰走了进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吸了吸鼻子,尽可能维持平静,但如此狼狈的状态一眼就看得出异常了。 “发生什么事了?”他投来关切的眼神,“悟呢?” “谁知道他啊。”冷淡回道。 “嘶,”杰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吧,难道是我想的那样吗?你们吵架了?” “恐怕比吵架更严重。”有些无力地说。 “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打架弄的。” 似乎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和悟?” “嗯。” “看来还真是发生了不得了的争吵。”他感慨一声,在我旁边坐下,“还喝起酒来了……学大人那样借酒消愁吗?” “没有,是买给硝子的,她不在所以干脆我替她喝掉好了。” “那么,可以听听你们之间到底发什么‘比吵架更严重的事吗?’”他一脸很有耐心的表情说。 是杰也没关系吧,只要有人能说说话。或许还能给出很中肯的意见,来挽救这段几乎半死不活的感情。 罐下两口酒精饮料,难以理解的苦涩的味道滑过喉咙。 我将前因后果复述了一遍。 他表情非常滑稽地变幻着,每当镇定下来后又有新的让他感到震惊的事情出现,可惜我现在连调侃他的心情都没有了。 直到全部讲完,空气一度陷入沉寂。 “喂,倒是说句话啊。”有些不爽地说。 “啊,”他后知后觉地出声,“实在……有点精彩……” “哈?亏我那么信任你,居然把我当乐子吗?!” “不是这样,”他立即抬手制止道,“信息量太大了,我要捋一捋……说起来,居然还有去到未来这种事,太奇幻了吧。” “过去都去过了,未来又算什么。”我不以为意,“我跟你说这些才不是要讨论穿梭时间的问题,”他一副“请继续讲下去”的眼神看向我,“所以悟是什么意思?他就那样丢下我走了,”鼻子又酸了起来,“是要分手吗?” “分手?”他诧异地重复一遍,摇摇头,失笑说,“怎么可能。” “真的吗?”绝望中仿佛看见一丝光亮。 “啊,也不好说。”他突然改口。 我脸色顿时垮下去。 “也要看秋的态度了。”杰继续说道。 “什么态度?” “首先你们之间的事扯出不相干的人确实是秋的错误吧。” “可是是他先提的伏黑啊。” “在此之前悟并不知情,秋却是明知故犯,是两个概念呢。” “确实是这样吧,”我低下头,像犯错后被老师揪住的学生,“当时太难过也太生气了,像是被困进了没有出口的迷宫,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杰叹出一口气,扶了扶额角,“吵架归吵架,但不代表可以口不择言吧,坚守彼此的底线,是情侣相处的准则吧。悟到最后都没有拿类似的话回击,如果他提及不相干的女性做武器,你们俩恐怕就真要完蛋了吧。” 我愣愣地点了点头,瞬间觉得很有道理,小心翼翼问,“所以他说那些话其实不是想分手吗?” “我又不是那家伙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可能性不大吧,”杰无奈地笑了下,“而且大概能猜到一点,因为秋没有给到他安全感,才会那么说。” “安全感?” “是啊,因为你的那番话,让他觉得自己没有被坚定的选择,一旦感情出现裂隙,外人能轻易地介入,甚至有可能是秋主动允许对方介入……嗯,站在悟的角度,或许是这种感受吧。”他想起什么,顿了顿,“秋以前和禅院有婚约的时候就不太有边界感吧。” “我又不喜欢禅院,”我辩解道,“也不一定会履行婚约,只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货色……” 而且在和悟交往后,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所以被拿着和那种人相提并论反而更生气吧。” “似乎不论如何都是我的错吧。” “是的呢。”杰微笑着说,那样子实在有些冷酷无情。 心情一度跌到低谷,没想过让事情发展成现在的局面。眼泪围着眼眶打转,有些绝望地望向他,“那我还有救吗?” “呃,”杰表情一滞,哭笑不得地递来纸巾,“也没秋想得那么严重啦,去和悟好好道歉吧。” “道歉?”我擦了擦眼泪,迷茫地抬头,“怎么道歉?” “啊,”杰皱起眉,看起来有些头痛,“就是道歉啊,郑重地说句对不起,并承诺不会再犯,再说点肉麻的情话,那家伙肯定立马心软,当场原谅你了。”他一脸别扭地说着,又扣住面孔,“我究竟是为什么要手把手教人谈恋爱啊。” “这么容易吗?” “是啊。”他理所当然道。 “可是那家伙也伤到我了,我被抛弃了,好丢人——”说着说着那股委屈劲又上来了。 “两个人都在气头上,暂时分开,彼此冷静冷静不是很好吗,”他好像平静地崩溃了,“总之,和好才是当务之急,再说你们是在恋爱欸,又不是仇深似海的敌人,一定要锱铢必报吗?” “好吧。”感觉被他说服了,“我确实应该宽容一点。” “嗯,知道宽容了,真很了不起呢。”他拍拍我的肩膀,颇为欣慰道。 “那就照你说的做吧,”我说,“虽说杰没有恋爱经验,但讲起来头头是道,我承认你是恋爱军师。” “如果坐我旁边的不是秋,换做别人恐怕已经挨揍了把,”他嘴角抽搐道,“还有,麻烦把奇怪的绰号收回。” “那我先回去了,然后给他打电话说清楚。”我站起身,把没喝完的饮料递过去,“这些送给你了。” “我不要。” “那好吧。” * 望着匆匆离去消失在视野的背影,夏油杰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忘记告诉她这种事应该当面讲了啊——算了,反正怎么都会和好的吧。” * 谈话结束,和杰告别,马上回了公寓。 那个超大的房子少了悟的存在顿时变得冷清至极,好在咪咪冒了出来,大概也瞧出我的异常,在出声询问前我打断它,并警告不要多嘴。 我需要安静的环境,然后给悟打个电话,向他好好道歉,不过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前所未有的紧张感攥紧了我。 大概在心中默默演练了许多遍,鼓足了勇气拨通号码。 在漫长压抑的等待中,电话那边传来的却是无人接听的语音播报。 又打了过去,依旧无人接听。 以前即使是在任务,也从不会不接我的电话。 都主动示好了,他居然敢不接吗?! 是太忙了,事态太紧急了吧? 那好吧。 再给他三次机会。 一连打了有上十通电话,却都是一样的结果,我已经彻底失去耐心。 真是失望透顶。 所以自己真就和小丑一样吧,刚刚甚至还做起预演,太蠢了。 什么狗屁军师,夏油杰这个骗子! 怒火在胸腔骤然升腾,一时间甚至不知道是怨恨他人还是自己,等回过神时已经把手机摔了出去,电视屏幕被砸的支离破碎。 “怎么了怎么了?”白猫闻声从小书房跑出来,嘴里念叨,见状又瞬间噤声,缩着脑袋退了回去。 真好,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 广岛。 某体育场。 帷帐之下,与咒灵缠斗多时的众咒术师几乎到达极限,在此之前,大家都只以为是一个普通的一级事件,谁也没想到咒胎突然孵化…… 望着与体育场截然不同的领域场景,以及死伤惨重的同伴们,他心中涌上些许悲凉,最终咬牙做出了决定,“直哉少爷,您先走吧,出口想必就在附近,我留下来尽可能拖住它。” 面前这只人形咒灵正一副闲散的姿态观望着他们,仿佛早就认定了自己的胜利,现在不过是对猎物的戏弄时刻。 他倍感屈辱,又不得不面对彼此间存在的巨大差异。 咒灵咧开嘴角,扬起诡异的弧度,动作却在面露欣喜地那一刻陡然停止了。抬头刹那,明亮的湛蓝光束骤然降临,身体在这道光芒中瞬时化作灰烬。 发生什么了…… 那只原本极具压倒性优势的咒灵是被祓除了吗…… “我当是谁,早知道是你在这就不来了。”身后传来男人漫不经心的声音。 “五条……悟……吗,”禅院直哉从惊愕中回神,不满地皱起眉,“你那是什么意思?” “听不懂人话吗?”他挑了下眉,“整个人都破破烂烂了啊,真像条丧家犬,拍下来回去给你那些只懂恭维的仆人看看,不知道会怎么评价呢。” “搞什么?你脑袋有病?我惹你了?!” “直哉少爷,冷静点。”有人上去劝阻道。 “啊,说起这个,还真有笔账要算一下。” 话音刚落,人影连同拳头闪烁而至。 …… 伤患救治告一段落,从官方征用的临时医护室出来,一道醒目的身影立在硝子面前,看那副样子似乎是特意等她的。 “听说你和禅院大打出手了?”她下意识做了个掏烟的动作,又停顿了下,收起手。 “注意用词,是单方面暴揍了一顿。” “欸,是吗。” “不好奇为什么?” “你和禅院能有什么值得见面就打架的过节,无非是因为秋吧。” 五条悟一下不说话了。 “被我说中了?”她诧异道,“真是幼稚啊——脸上伤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被直哉伤到了?” “秋弄的。”他沉声说。 “啊……”她仿佛参悟到了什么,“什么情况?” “找个安静的地方说吧。” * 假期最后一天,原本是计划结束旅行返回东京,却没料到临时接到一起紧急救援,于是清早出发赶到广岛。 对于这样的高强度工作,要说毫无怨言是不可能的,不过在听完五条悟一番精彩绝伦的描述后,硝子决定与这次加班和解。 天台上,凉风拂过,好在今天阳光正好,不至于那么寒冷。 “那么,跑来告诉我这些事想得到什么建议吗?” 五条悟坐在长椅上,手里捧着罐装咖啡,情绪低落:“说不上来,我好像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但又不是很确信。” “要听我的看法吗?”硝子背靠护栏,望着他说。 “可以吧。” “这不就是冷暴力吗,彻头彻尾的渣男行为,太差劲了把。”她毫不留情面道。 似乎并未料到会被严厉指责,五条悟表情凝滞了几秒。 “等等,也没有硝子说的这么过分吧……”他抬起头来,为自己辩解,“而且临走前本来是想问秋要不要一起来的。” “事实是你没问,不是吗?她真可怜,肯定哭了吧。”罕见看到对方吃瘪,暗藏起幸灾乐祸的情绪,不忘火上添油一把。 “当时都没敢回头看,”他沉痛地叹出一口气,“主要是想到还在吵架,如果提出邀请就是做出让步了把,所以临时改口了。” “你是小学生吗,这种时候还要争个胜负?”她连连摇头,“秋是为了你才来的日本欸,这边一个亲人也没有,把她单独丢下不论怎么想都超级过分吧——虽然那家伙也很幼稚,但作为男人稍微退让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好了,我知道自己有问题了。”实在是一针见血,有些被刺到了,他敛起视线,“不过即便退让一步,感觉也没那么容易释怀啊,秋说那些真的会让人产生动摇——说到底,其实她也没有特别喜欢我吧,甚至会怀疑是不是只喜欢我这张脸,哪天看腻了就会跑去找别人。” 喝到一半的咖啡差点被呛了出来,硝子干咳两声,感到好笑地走上前在他旁边坐下。 “原来倨傲的大少爷恋爱起来这么多内心戏吗?” “再说这种没意义的话我就走了。”五条悟一脸不开心地说。 “我只是有点惊讶,事到如今居然会为这种显而易见的事而困扰。” “是吗?”他不以为意道。 “秋不是你想的那样吧,别看她说了什么,只管她做了什么不就好了,你们交往后,她收敛了很多吧。即使有人搭讪也会义正言辞拒绝,然后很骄傲地告知已经有男朋友,对了,面对采访的时候不也是吗,她的眼里好像就看不到其他人一样。” “有点道理。”男人仿佛重拾信心,认同地点了点头。 “如果这些还没有足够的说服力的话,想想秋提到的有关未来的事情吧。” “那个怎么了?” “换位思考一下,悟去到未来从别人口中得知了秋有一个不姓五条的孩子,那么回到现实后,你还会大方地和她交往吗?” 空气陡然安静,在他苦恼的脸上浮现一丝挣扎。 “通常会选择退出吧,这样才是保全自己的最好方法。”硝子平静道,“这种情况下还愿意交往只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他顺口问下去。 “要么是随便玩玩,完全不在乎,要么是喜欢到无可救药难以挣脱。”硝子停顿了半拍,“一开始她是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不过现在的秋大概超级喜欢你吧,否则在听到伏黑的存在时,不至于如此失态。”她说完自顾自地发出抱怨般的感慨,“你们恋爱人士真是好麻烦,这么浅显的道理竟然还要别人来分析。” 好像确实是自己有点钻牛角尖了,五条悟晃动着手里的饮料,陷入沉思。 硝子提到有关未来的时候,他忽然没由得地回顾起了过去。 大概也是像今天一样风和日丽的下午,当时还没能明了自己的心意,跑去给那家伙送伴手礼。 结果反过来被莫名地凶了一顿,还说了一些他听不懂的话,就像今天提起伏黑时那样。 当时也是走掉了,后来她崩溃大哭的样子实在不放心,又折返回去安慰那家伙。 可今天却把秋一个人留在了本家,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那个地方…… 五条悟越想越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自责。 说起来,那天她到底是为什么事而崩溃,直到最后也没说清楚。 啊,真是的,那家伙总是这样,所以才弄得自己也时常不安。 ——总之,大概是从猫那得知自己活不久的消息的缘故吧? 现在想想又隐隐觉得并非如此简单…… 对了,她对自己说的莫名奇妙的话是什么来着……好像一切崩溃情绪都是在那之后发生的…… 还记得在那之后自己因为那句话冥思苦想了好久,后来实在找不到答案便抛到脑后了。 五条悟一脸愁容地抓乱了头发,总觉得这件事对自己很重要。 大约是苦苦搜寻的念想给到了回应。 脑海画面一瞬间闪回了两年前,那个空气微热的初夏。 他兴高采烈地交出了伴手礼,兑现承诺,秋却望着自己一阵失神,随后朝他露出痛苦的表情,张合的唇间,那句始终无法理解的话语仿佛再度回响于耳畔。 【一开始不要相遇就好了】 他一下愣在原地,线索像交织成麻团的球一点点解开,重新融汇,复杂的神情在脸上微妙变化。 “原来是这样……”良久沉默后,五条悟打破宁静。 “什么?”硝子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一切说得通了……是我完全想错了啊……原来是那么早的事情吗……”他扶着额头喃喃自语。 “我说啊,有话能不能说清楚。” 五条悟猛地站起身,“硝子,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混蛋……那家伙当时是因为我才哭的啊。” “啊?你在说什么啊,”硝子一脸困惑,“不过你也确实惹哭她不止一次了吧。” “是吧,”他嘴角扯出苦涩的笑容,“所以真的超级可恶呢。” 110-120 第111章 第111章 谈话告一段落, 两人回到楼下。 “五条先生,您在这里啊,”较为陌生的辅助监督跑上前, 扶着膝盖气喘吁吁说,“给您打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五条悟抬了下眉毛, 拿出手机, 发现不论如何按键, 也一直是黑屏状态,大概是今天早上吵架时弄的吧,明明几个小时前还能正常使用。 “坏了呢。”硝子说。 “有什么事吗?”他把手机放回去。 “是这样的, 附近还有一起一级事件, 希望您能帮忙处理一下。”辅助监督有些紧张道。 “不要。” “呃……” “这里不是还有其他一级咒术师吗, 让他们去,我还有事。” “听说其他咒术师全都负了伤……” 监督说这些的时候,硝子有意无意地看了五条悟一眼。 “只是受伤又不是残废, 一定要我指名道姓吗, 去找禅院那个蠢货吧,虽然是个废物, 但还不至于处理不了一级事件。”他不耐烦说。 辅助监督一下哽住。 “于情于理也该如此, 这一代本来就由他们负责吧。”硝子站出来打圆场。 “明,明白, 我去找禅院先生。”监督支支吾吾, 有些欲哭无泪道。 他早被禅院拒绝了,还挨了一顿骂, 说起来, 对方脾气之所以那么大,听说是因为他和五条先生打了一架, 输的极其狼狈,所以这都是迁怒啊! “现在准备回去了吗?”硝子说。 “是的。”五条悟反复捣鼓起手机,依旧无法恢复,神情凝重起来,心不在焉道,“硝子要跟我一起吗?” “我恐怕一时半会走不掉呢。” “那我先走了,帮我和秋打个电话,说我马上回去找她,”他迈出几步,又停下回头,改了主意,“算了,还是我自己联系她吧。” * 从沙发上醒过来时还有些恍惚,一时间没能分清自己身处何处。 屋子被遮掩得严严实实,仿佛置身于无尽的夜晚。 “你醒了。”咪咪的声音骤地响起,随后传来“哗哗”一阵长音,窗帘被拉开了。 清晨透彻的阳光照耀进来,瞬间把客厅照得无比明亮,有些难以适应地眯起眼睛。 等到视线恢复,才发觉身上盖着一块小毛毯,而桌上的瓶瓶罐罐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这些都是你做的?”我问道,有些头痛地揉了揉额角,依稀记得自己喝了很多酒。 “当然,厉害吗?!” “哦。” “喂,为什么是失望的表情,我要生气了!”它气愤说。 “了不起,还会干家务了。”随口敷衍道。 “看在你夸我的份上,暂且把我的便当让给你吧。”它叼着纸袋,艰难爬上茶桌。 悟有安排人手每日定时送餐上门,最近大家行踪都不明确,所以这项服务是他特意给咪咪准备的。 “没有人来过吗?” “是特指的六眼吗,他没回来哦。”它直白地回道。 没再接话,拆了包装喝起盒装果汁。 “你们真分手了?”它坐在我面前说。 “谁说的?” “你昨天喝多了自己讲的,还不停地骂他,顺带骂了一顿咒灵操使,甚至连我这个无辜者也没放过,”它委屈地说,“所以是真的?” “谁知道呢。” 一整天过去了,那家伙也没回来。 大概是真觉得我不可原谅吧。 原来感情是这么脆弱的东西,稍微刺激一下便彻底碎裂了。 “不过嘛,也不必太伤心了,这世界上男人那么多,换一个就是了,”它宽慰说,“不如我去给你物色吧,说起来,前段时间散步时遇上了一个好心的男人,长相不赖欸,连我都……” “别说了。”我打断它。 “怎么了?” “不感兴趣。” 确实提不起劲。 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但悟只有一个。 “你去哪里,不吃饭吗?” “没胃口,你自己吃吧。” 从公寓逃出来,在往来不绝的人群中穿梭,不想被任何事物打扰,所以干脆隐蔽自己,不再被人看到。 就这么漫无目的地闲逛,想起以前自己也经常这样,甚至会很享受独处,但现在根本忍耐不了寂寞——那家伙实在改变我太多。 大约走了好久,从繁华吵闹的城市大道,到幽静的小路。 突然停了下来,游乐园大像沉睡着的大型动物趴俯在路边,温顺无害。 假期已过,虽然正在营业,但一眼望去里边只有零零散散的几名游客。 不同于十年后,现在这座的游乐园还只是个半成品,看不见小型过山车,连摩天轮也正处于试营业状态。 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冲动,没忍住跟在某个工作人员身后,借着员工通道溜了进去。 标志性的摩天轮尚未启动,下方的旋转木马倒是正常运作着。 摩天轮下边设置了一处休息区,这是十年后没有的地方,成群结队的白鸽在附近逗留,看起来非常期盼得到游客们的加餐,可惜今天并不是一个收获的好日子。 我在长椅上坐下,呆望着那群样子有些滑稽的白鸽,怔怔出神,不禁回想起十年后的悟带着我坐旋转木马的情景。 那时的他必然知道我们以后会交往,也知道将来会发生争执,所以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带我来游乐园,又陪我玩一整个下午? 我猜不透那人的想法,只知道脑海里他沉浸在游乐园无忧无虑的神情不断浮现,细细想来可真是可恶至极。 但其实丢下我失联一整天的悟一样过分。 真是心碎,尽管知道我们不可能永远不见面,他迟早会回东京,会去高专,但我已经难过到无法主动向他示好了。 决定了,除非悟能在一个小时内出现在我面前,苦苦哀求着和好,我才会原谅他。 …… 动物对外界一切异常气息的敏锐度远比人类高得多,即便隐藏了自己,鸽子们依然能够察觉我的存在,它们很识趣地和我保持了距离,彼此相安无事地聚在一块。 就像鸽子等待游客们的投喂,我也在苦苦等待转机。 事实是我比鸽子还要愚蠢——明明心知肚明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却还要自欺欺人。 不管怎么样,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在等,比起无处可去,好像反倒能在这里获得短暂的安宁。 我甚至在某一个瞬间,觉得自己能呆到夜晚,一直到空无一人,城市安歇的时候,偷偷潜入控制室,启动游乐设施,把所有灯光都打开,令整个游乐园都属于我一个人,偶尔有路过的谁看见,然后惊慌失措地离开,将它传颂下去,最后变成一个都市传说也不一定呢。 随着时间流逝,日暮渐晚,游乐园突然转播起一段舒缓的音乐,随后工作人员开始组织为数不多的游客们离场。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散落满地的鸽子似乎收到回笼的信号,“咕咕”叫唤声起此彼伏,挨个扑腾起翅膀,声势逐渐浩大,直到某个临界点,喧嚣四起,白茫茫的花团顿时填满视野,急促地飞向高空,真是好一副壮观的景象。 不过也就几秒钟的时间,便散的无影无踪了。 它们离去时我便知道自己不会再停留了,游乐园启动的计划同时跟着落空。 敛回目光,准备离开时,却发先原本被鸽子占领的场地此时多了一个玩偶。 准确来说,是一个穿着熊熊玩偶服的人,手里牵着一大把彩色气球,迎着斜阳,非常明确地向我走来。 或许是被鸽子吸引了注意力,以至于对方降临得实在悄然无声。 熊熊玩偶在我面前停下,从手里那一把气球中随意牵出一只,俯身递过来。 实在有些被震惊到了,微张着唇望向他,给不出任何反应。 熊熊玩偶毫不在意地松了手,气球乘着略带寒意的微风缓缓升上空中。 他又递来第二只。 我依旧无动于衷。 实际上是我不知所措了。我在默默许下那个小祈愿时,就从没想过会实现。 气球又一次从熊熊手中溜掉。 好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互动小游戏,气球被孜孜不倦地递过来,只要我没任何反应,便任由它们飞走。 直到手里只剩最后一只,熊熊终于忍不住了,在我面前乖巧地蹲下,牵着气球的手小心翼翼地挪过来,顶着熊脑袋抬头,在那张笑容始终如一的脸上,仿佛看见了十分迫切的神情 ——这是最后一个了哦,再不收下就真没有了。 大概是想向我如此表达吧。 所以奇迹是存在的吧,纵然再怎么刻意回避疏远这个世界,总有那么一个人能把我找到。 悟本身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奇迹。 感到鼻子一酸,在失态之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气球绳,又反手用力地一巴掌拍在那颗熊头上。 “你是笨蛋吗!早就露馅了还装什么路人?” 熊脑袋被拍歪了,悟连忙扶正:“哇哦,很有精神嘛,明明刚才还一蹶不振的。” “什么意思?你还躲起来偷窥?” “别把我说的像变态一样啊。” “那现在算什么,想拿气球收买我然后和好吗?!” “是啊。”悟非常坦率地承认了,摘下头套,朝我笑了起来,“收下气球,我们就和好吧。” 我望着他有些出神,那张帅气的脸上,嘴角醒目的伤痕依然存在着。 他蹲在我腿前继续说,“冷静下来才反应过来,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不过当时太恼火只顾着考虑自己了——真是的,某个把秋留在那的家伙真是超级大白痴,对秋说那么多过分的话更加是罪无可恕的蠢货,不过那家伙已经有很认真反省过了。 ——分别那天,结束任务就急着联系秋了,可是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呢……对了,如果你有给我打电话,绝对不是故意不接的,我那不争气的手机坏掉了,”他解释道,“原本计划当天晚上赶回东京,结果发生了起连环交通事故,最后没能赶上最晚班的新干线,等到早上回来,才从猫那里听说你生气地离家出走了……” “谁离家出走了!?”我忍不住大声反驳。 “不是吗?”他眨了眨眼睛,笑意更加明显了,又牵走那根气球,试图把绳子绑在我的手腕上,“那么,可以和好吗?” 哪有什么“和好”一说。 当他像奇迹那样出现的那一刻,死去的心便仿佛重获了新生,我知道永远逃不掉了,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其他都不再重要。 或许是因为玩偶外套太过厚实,还在洋洋得意这么说的时候,那根细线像是打了滑,突然从他手里窜了出去。 他“啊”了一声,眼巴巴地望着气球自由飞远。 “糟糕,等等哦,这个不算!”他一副准备起身的样子,“我再去借两只来。” “悟果然是个笨蛋吧!”我打断他,没忍住倾身拥抱上去,把头埋在怀里,低声说,“我都在这了,还拿什么气球啊?” 他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反手揽回我。 换回的是个非常强硬的拥抱,差点被勒得踹不过气。 他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说的也是啊。” * 大约十分钟后,悟归还了临时“借用”的玩偶服饰。 我以肚子饿了走不动为由,任性地让他背着我。一起踏上那条离开游乐园的大道。 “其实下午的时候和自己做了个约定。”我趴在他肩头说。 “什么约定?” “如果悟一个小时之内出现在我面前,那就原谅你。” “我……”他刚开口,又陷入思索。 “可你迟到了。”我无情地说。 “说的也是啊,但秋实在也太难找了吧,几乎翻遍了整个东京呢,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迟到这件事就不计较了吧。” “以后不可以对我迟到。” “遵命!” “也不能把我一个人丢下,即使在吵架也不行。” “好。”他郑重承诺。 “我以后也不会说一些任性的话了。”我说。 “真厉害,”他步子顿了顿,欣慰开口,“长大了呢。” 有什么办法,现在总算明白过来,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不论是难过还是快乐,都会在彼此间放大两倍。伤害他的同时我也会痛,所以不会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你底是怎么找到我的?”忽而想起叫人在意的细节,好奇道。 “这个嘛,因为发动了超能力啊……”他含糊其辞道。 “别胡扯了,”我在背后使劲扯着他衣领,“赶紧说啦!” “喂,快停手……你要谋杀我吗……”他忙不迭说。 听见他求饶,我得意地松开手,又趴回去。 “咳咳,”他干咳两声,“出来的时候把猫也带上了。” “咪咪?” “是啊,不论是咒灵还是式神,对秋的味道特别敏感呢,嘛,话虽如此,它也只能闻到一个大概方位,剩下的就该我的六眼出场了。”他好自豪地说。 “原来如此。”我喃喃道,“咪咪呢?” “给它买了爆米花,不知道抱到哪里吃去了。”他转而问,“说起来,为什么是游乐园?” “正巧路过,”我停顿了下,觉得没什么不可以开口的,于是继续道,“还因为,去到十年后时,悟也是带我来的这里。” “啊?”他侧目望过来,“那个家伙?” 听起来有点好笑,明明都是自己,放在悟的口中却变成了两个人——好像十年后的他也是如此。 “成年男人带未成年少女去游乐园过于暧昧了吧,可恶。”他莫名吃起自己醋说。 “确实很可恶,我一点也不喜欢他。”我认同道。 “什么?”他表情滑稽地变幻着,歪着头说,“其实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 “可是我们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不就是因为他吗,不对,所以还是悟的错啊,明知道有误会却依然放任误会发生!”忍不住踹了他一脚,虽说对他而言是不痛不痒的攻击,至少能发泄我不爽的情绪。 “哎呀,明明我也是受害者啊,”他非常配合地故作吃痛地叫唤两声,又笑着安抚道,“既然这么恨他,那就等十年后找他算账吧。” “一定会的,”我咬牙说,“十年不晚。” “一会吃完饭,我们再回来这边吧。”他似乎突发奇想,提议道。 “为什么?” “就是有点不爽,”他一脸别扭地说,“怎么样,夜场游乐园绝对更有意思。” 还真吃醋了吗。 “可是这里没有夜场。” “我说有就会有的。”他超自信说。 “懂了,原来是钞能力啊。” “这也听起来太庸俗了,明明是那么浪漫的事情,”他不满道,“所以到底要不要啦!” “好啊。”开心地回道。 悟出来时也没联系司机,就这么徒步走了好久,其实只需要打一通电话便能解决问题,但好像心甘情愿地想要一直背着我走下去。 我也想要一直和他走下去。 这一瞬间,念想好像化作强烈的心脏跳动,真切地在胸腔回响。 经历艰难险阻,似乎终于可以拥有期盼的未来了。 “等悟成为五条家主的时候,我们就结婚吧。”我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什么?”他仿佛没听清。 “没听见就算了。” “不可以!说过的话怎么可以收回呢,”他急忙更正,“只是好惊讶,刚刚那个算什么,表白吗,还是求婚?” “悟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居然是主动表白和求婚吗,”他厚颜无耻地把两个都算上了,“好苦恼啊,是不是还差点玫瑰和戒指?” “少得寸进尺了吧。”我捏住他的脸颊说,“明明上次对我说这种话的时候也没准备鲜花。” “所以下次就由我来补上吧。” “答案呢。” “好啊,”他又重复了一遍,“等到我成为家主时,我们就结婚。” 心头顿时泛起一阵酸涩,是经历过苦难后收获幸福的感觉。 我贴上他的侧脸,紧挨着一起,蹭着他的额发。 “悟。” “怎么了?” “其实我超喜欢你的。” “我知道哦。” “你不知道。”我驳回他自以为是的话语。 就算是亲密无间的恋人,我依旧有小秘密——早在他喜欢我以前,我便偷偷喜欢他了。 是甜蜜的小秘密,永远也不想让他知道。 “我知道的。”他笃定道。 “好吧,就当你知道好了,那你呢?” 他沉默两秒,非常认真回答道:“我爱你,秋。” 第112章 第 112 章 东京的公寓里, 难得的一个清闲午后。 “真的不跟我一起吗?” “不去。” “你们以后迟早会见面的呢。” “我还有工作要做。” “躺在沙发上看漫画也是工作吗?啊,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一只熊猫布偶飞了过去,“啪”地砸在白毛脑袋上。 “好吧, 那我走了哦。”某白毛摸了摸鼻子,表情略有不甘心。 “快走啦。” “真是无情啊, 说好的分别吻也没有了吗?” “什么时候说好的?” “就在刚刚, 突然定下的。”某白毛面色不改, 气势强硬说,“以后也得是这个规矩。” “那好吧,哎呀, 可是我的腿怎么突然没知觉了, 动不了了, 怎么办?”不就是比谁更无耻吗。 沉默了一秒,头顶的光线忽然被挡住了,还没来得及挪开漫画, 一只手已经伸过来不由分说地把漫画夺走。 “真是没办法啊, ”悟垂着眼眸,一脸嬉笑, “表现的这么可怜叫人都不想走了呢, ”说完俯下身来,迅速在我唇上亲了一下, 又“刷”地闪到玄关处, 抬了抬手,“走了。” “喔。”我把丢在身上的漫画重新拿起, 遮住下半脸, 有些干巴巴地附和道。 大门开启又合上。 丢出的熊猫布偶已经被安放回来,至于悟说的要去见的人, 则是那个叫伏黑惠的小朋友,今天算是友好的初次见面,主要目的是打算询问一下对方的意愿——关于将来是否要加入禅院。 叫我说实在有点多此一举,毕竟伏黑甚尔把他卖给禅院的时候也没问过吧,小孩子就老实听从命运安排就好了。 总之,悟简直就是个老好人。 而我也绝对不是故意避开那个一年级的小朋友,是真有正事要做。 “六眼出去了?”听闻动静,咪咪从里间的小书房里走出来。 “是的。” 大概因为有过被丢出家门的经验,现在只要大家都在家,它便不会常在客厅逗留,偶尔见势头不对,还会非常识趣地第一时间溜走。 “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昨晚有强调让它今天白天先别出门。 定了定神,朝它露出狡黠的笑容:“我说,在家里白吃白喝这么久,有没有觉得良心不安?” “啊?”它顿时炸了毛,“我哪里有白吃白喝了,明明一开始帮过那么大的忙!” “可解除和东方家的契约才是交易内容吧。” 它一下语塞,气势荡然无存,支支吾吾半天,眼角含泪,“可,可安置好我也是你们该做的义务吧?” “哪有这种义务,我这种人更没有什么道德,何况我看你每天在外面也过得不错啊。”我冷漠地说。 “什么?”又一次被哽住,似乎越想越气,急的直接躺倒,在地上来回打滚,“这算什么,现在是要过河拆桥吗?!我什么能力也没有了欸!难道要流浪大街吗?!” 稍微说两句就这么激动吗,原来是个玻璃心啊。 “所以至少交点房租吧。” “啊?房租?你们缺钱了?”它收了声,一脸不可置信地坐正,“不可能啊。” “真到了缺钱的时候,把你买了也就够吃一顿好的吧。”没忍住吐槽道。 “那是什么意思……” “能力不是恢复了一些吗,所以来帮忙吧,证明一下你的价值。” …… * 随着春暖花开,到了新学期,夏油杰提前申请毕业离校,离开东京,临走前还以领养的名义带走了枷场双胞胎,准确来说,是她们两个央求着希望与夏油杰同行,那个菩萨心肠又软,只好同意了,早说啊,我当初要是知道你们这边的咒术师都喜欢收养小孩,说不准也不会钻牛角尖,一下顿悟了呢。 而悟与伏黑见面的谈话也非常顺利,事情进入到下个阶段,那就是与禅院的交易了。 因为伏黑惠继承了禅院家的祖传术式,直毘人相当看重他,但他们也并非一定要“十种影法术”不可,就看五条家开出的价码了。 “不过,不论怎么想也觉得很魔幻啊,严格来说,悟是他的杀父仇人吧,哪天对方知道真相会不会打起来?”我抱着玩偶,对着电视机前悟打游戏的背影说。 话又说回来,会选择拉拢仇家的儿子,悟的脑回路也非常清奇啊,果然大家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倒是打算告诉他,可那小子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不过,我想也不会发展成那种局面的吧。” “这言论听起来毫无依据,凭直觉?” 悟偶尔会在休息日以咒术教学的名义去带着伏黑做低级任务,不过总体也没接触多少回,说这种话实在不负责。 “回答正确,”他自信满满说,“万一真有那个时候,那家伙也打不过我……啊,时间到了。” 说完结束游戏,站起身来,去卧室换了身常服,准备动身前往京都,和禅院谈判。 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猛地从沙发上站起,看着那家伙走出来,气愤道:“这次为什么不喊我一起?” 明明是个粘人精,居然这回都不过问一声。 “京都吗?” “谈判这么有趣的事为什么不带我?!” “不行,”他大手一挥,“说不准会见到直哉呢?” “跟他有什么关系?” “多看你两眼没忍住揍他怎么办,哎呀,当着人家老爹的面揍人果然不太好吧。” 虽然是非常轻浮的语气,但以悟的性格来说完全不是在开玩笑。 “好吧。”我被说服了,反正我也不是没有自己的事要做。 听说吵架那回已经他就暴揍过一次直哉了,因为我的缘故,激化两家矛盾实在有点不好意思呢。 “那我走咯。”他凑过来在我嘴角亲了一下。 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刺刺的手感实在叫人满心欢喜。 “要早点回来。”我说。 “最晚也是明天啦。” * 确实也没能在家闲着。 次日一大早就被监督拉着去了隔壁的琦玉县。 “两个二级事件,一起一级事件,这次也拜托了,秋酱。”萌香说。 接过递来的任务详情,草草扫了一眼,随手丢到一旁。 任务结束得很顺利,准备返程时接到了悟的电话。 “听说你在琦玉?” “是啊。” “啊,那真是太好了,有个忙秋一定要帮我!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那家伙会用这种求人的语气讲话,只能说明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他单面描述完请求内容,拒绝的话已经窜到嘴边,结果电话那头瞬间断线了。 脸色顿时一垮。 实在有些又气又好笑,叫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无奈地给监督临时报了个地址,让她送我过去。 路上还是忍不住发消息骂了他一句。 【混蛋,分明是故意的吧??】 【别生气嘛,京都开了一家新甜品店耶,已经买好了,等我晚上回来一起吃~】 【切。】随后附赠了一条翻白眼的表情。 目的地就在不远处一个远离市区的天然公园,到那边时,另外一名叫伊地知的监督已经在等待了。 两个监督碰面表情都很惊讶。 “五条先生没来吗?”伊地知谨慎问。 “没有,”我说,“他拜托我来了。” 不同于往常任务,悟将一个私人委托交给了伊地知。 “了,了解,”伊地知略有局促地摊开地图指着路说,“地点就在公园背后,顺着一条路走到尽头,在那处树林里,有劳了。” 这是一个四级、低到不能再低的任务了,连辅助监督努把力都能搞定的程度。 不论由我还是悟去完成,都非常浪费人力,官方也不会将这种层次的交给我们。 当然,实际上需要完成它的另有其人就是了。 进入公园,在悟提到的立式钟表下见到了一名顶着海胆头的男孩。 他正左右张望,又反复抬头对照时间,满脸不开心。 这就是伏黑惠,继承了禅院祖传术式的家伙。 而我也没有第一时间上去和他搭话,只是心情颇为复杂地观察了他一分钟——闹出那么大矛盾,差点搅坏我和悟感情的家伙竟然是这种小孩子,实在有点不爽啊。 算了,我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这笔账还是得算在未来悟的头上。 “伏黑小朋友,”收敛思绪,从角落出来,走上前打起招呼,“你要等的人不会来了。” “你是谁?”他神情戒备。 这种成熟的表情出现在年仅7岁的孩子上,给我种欺负一下大概会看见有趣的反应的感觉。 “我叫东方秋,代替五条来的。” “是那家伙的老婆吗?”他顿时恍悟的样子,又立即带着歉意改口,“抱歉,我是说五条老师。” “老师……?” “啊,他让我那么称呼的……也经常会把你挂在嘴边,所以下意识说出来了。”他讪讪说。 老师也可以吧,只要别喊他父亲就好。 “叫我东方就行了,”想了想,继续说,“嗯,秋也可以,随意吧——走吧,先去任务地点。” 悟提到的“帮忙”,指的是带着一年级……啊不对,现在已经是二年级的小学生祓除四级咒灵。 没有彻底拒绝是因为迟早也会见面,索性工作内容非常简单,等结束后让伊地知送他回家就好了。 “现在已经会使用术式了吗?”我问。 “嗯,但是只能召唤出两种。”他看起来很乖巧地回道。 “所以一共是十种?” 他有些怪异地看我一眼,“嗯。” 难怪叫十种影法术啊,这名字起得也太草率了吧。 “召出来看看吧。”我提议道。 “就在这?”他左右看了一眼周围,虽然几乎无人,但还是踌躇道,“五条老师说不能在一般人士面前使用术式,被看见就麻烦了。” “没关系,在我身边的话,没人看得到。” 他投来半信半疑的眼神,在我坚定的表情下,还是做出了召唤式神的手印。 脚下影子化作一滩浑浊的黑水,一只白色毛茸茸的大狗从影子里浮现出来,是只大型犬,坐在地上和伏黑惠差不多高,额间长着非常特别的印记。 可,可爱…… 我有些怔住了,原来禅院家的祖传术式这么别具一格吗。 “小白……”下意识脱口道。 “不是,”他面色沉沉说,“这个是玉犬。” 没忍住蹲下去,伸出手,“小白会握手吗?” 它吐着舌头,把爪子搭了上来。 “很好,现在换另一只。” 非常配合地照做了。 “小白真聪明啊。”我揉了揉它脑袋,不吝啬地夸奖道。 它冲我开心地“嗷”了一声。 “我是不是有点多余了。”伏黑惠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观望着我们。 “不要难过,人与人是不是一样的,我这种天生就比较受欢迎点,哪怕面对的是别人的式神。”我宽慰道,犹豫半晌还是忍住了去摸他海胆头的冲动。 应该超级扎手吧。 “这话听起来更叫人火大了。” 没理会他,自顾自道,“再往前一点,很快就到了——小白,你去前面探探路!” 它甩着尾巴脚步轻盈地走在前方。 真可爱,虽然我更喜欢猫咪,但这么大的狗子抱起来应该非常暖呼呼吧,要是我也能拥有这样的式神就好了。 身旁隐隐传来不符合伏黑惠这个年纪的叹息声。 大约五分钟后,到达了伊地知监督所说的位置。 是一片无路可走的小树林,那些低等咒灵就藏在里面一点,暗自降下帐,以便咒灵显形。 随后转身坐回路边的长椅上。 “可以进去了,伏黑小朋友。” “请不要用那么奇怪的称呼。” “那么阿惠,小惠,惠惠?” “随便吧。” “喔,还是阿惠顺口点。” 他没接话,只是在站原地沉重地注视我。 对峙几秒,我困惑道,“怎么了?” “好歹把玉犬还给我吧。”他目光落在被我圈住脖子的白犬上,面色尽可能保持镇定,但实际上好像快到崩溃边缘。 “不是还可以召唤另外一种吗?” “我还不太会使用脱兔战斗。”他说。 口袋一阵震动,“等一下哦。” 是悟的信息。 【对了,忘了说了,那家伙战斗能力几乎为0,秋别放任他一个人去对付咒灵哦,对小孩子来讲太危险了。】 可恶,还真是及时啊。 我收起手机。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可以一个人干活了。”我说。 虽然也有监护人同行,目的却是为了看住我。 “什么?”他神色困惑看过来。 “但伏黑不是我,所以勉强给你安排个保镖吧。” 第113章 第 113 章 好几个月前, 伏黑惠在放学的路上见到一个可疑的男子,那人不仅道出自己身上匪夷所思的异常,还提了有关父亲的事, 虽然他一点也不关心那个抛弃家庭,并卷款消失的家伙。 男人在询问他是否愿意回归一个叫禅院的名门望族时, 他果断拒绝了——生活已经足够艰难, 所以至少希望津美纪能够幸福。 至于那个可疑的男子, 名叫五条悟,据说是和禅院旗鼓相当的五条家的次代家主,即便是在普通人所触及不到的咒术界中, 也是很了不起的人物。 他们在某一处观念上达成一致后男人便离开了。 因为五条悟的缘故, 他和相依为命的津美纪都得到了资助, 家里的债务也顺利还清。 不过他的生活也因此出现了些许变化。 自那以后,五条悟时不时出现在他生活中,向他灌输一些咒术常识, 带着自己见识所谓的诅咒——这些是必须也是自愿的, 因为他所受的恩惠,将来以进入咒术界的方式偿还。 起初伏黑惠还以为会受五条先生欺负, 没想到接触下来, 那家伙除了性格糟糕,说话难听, 狂妄自大, 总爱迟到之外,关键时候还算靠谱, 至少从没在咒灵面前对他撒手不管。 对了, 还是个老婆奴,不论谈论什么, 最后总会莫名其妙聊到即将结婚的未婚妻上去,能隐约感受到是在炫耀,但伏黑惠总是为此感到头痛,他一点也不想听大人的情情爱爱! 不过,关于对五条先生的抱怨也到此为止了,因为今天见到了五条先生口中总挂念着的“老婆”,那位东方秋小姐,年幼的伏黑惠一下明白了一个人生大道理,人与人的好坏果然还是比出来的。 喜欢自说自话的东方小姐圈走了他的玉犬,并单方面宣称给他安排一位保镖。 说完这些,两人之间的某处空气仿佛被撕裂了,一条醒目的裂痕赫然显形,随后向两端拉扯开,像一扇展开的通往异世界的虚空之门。 ——伏黑惠对此有点熟悉,自己召唤式神时似乎存在微妙的相似感受,但这远超出他的想象,门内极具压迫感的气息溢出,瞬间吞没了周围全数氧气,身体止不住地战栗着,涔涔外冒的冷汗顿时浸透衣裳,他双腿一软径直倒了下去。 在半天发不出声之际,从门里走出来的却是一只外形酷似犬型的物种,个头只有小半个玉犬的大小,脑袋却占据了大半个身体,而那股叫人窒息的压迫便是从这只怪异的式神身上散发出来的。 “这个是饕餮,”不远处传来女性沉稳的声音,“比不听话的咒灵稍微靠谱点,借给你用吧。” 她在说什么?这种式神能给自己用?简直太荒谬了! “不,不可能,”脱口的音调颤颤道,“会被吃掉的。” 是的,即便对方只有非常小的体型,但当对视上那一刻,内心猛地生了一种会被吞吃的预感,充斥着邪性的力量像噩梦一样笼罩下来。 这已经超出他承受能力了。 “别害怕啊,”那女人依旧事不关己的模样,甚至隐约能在她的脸上看到一丝愉悦。 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真的是好人吗? “能感受到它的强大不应该更加有安全感吗,这可是你的同伴……”她继续说道,端起下巴思考着,“说不准你的术式里也隐藏着这类的式神呢……” 那只脸盘子巨大的犬型式神正四下张望,似乎对面前的伏黑惠并不感兴趣。 “不……我做不到……”顶着压抑的胸腔,吞吞吐吐说。 会死的吧,一个不留神便会死掉。 原来死亡是这么近的存在吗…… 他瞬间后悔了。 早知道是这样,在五条迟到的时候就应该果断走掉的……原来性格恶劣的五条老师并不可怕,真正危险的是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东方小姐。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吗?” 凝重的空气中蓦然打出一声清脆的响指。 一个恍惚,被称为饕餮的式神骤地消失了,连同那股叫人无法喘息的气氛一同荡然无存。 伏黑惠坐在地上,怔怔出神,只觉得自己刚做了一场过于真切的噩梦。 劫后余生,他大口呼吸着,仿佛溺水者得到了救赎。 那位东方小姐走上前,神情轻松地投下目光,“算了,还是我带你去吧,毕竟初次见面也应该留个好印象。” “……” 伏黑惠眼角含泪地抬头——到底是谁给她错觉,认为自己还能留有正面形象的啊。 祓除任务进行得很顺利,几乎不需要伏黑惠参加战斗,全部由玉犬完成了——所以一开始把玉犬还给他就好了啊,根本不需要绕那么一大圈! 越这么想似乎越来气,最后板着脸返回公园入口处。 两名身着正装的咒术界工作人员安静地在路边等待着。 伏黑惠沉着脸与那位东方秋告别,上了伊地知先生的车。 “对了,旁边袋子一会一起提回去吧。”驾驶位上伊地知先生说。 伏黑惠侧目瞧了一眼塑料袋,似乎装满了各式食物,有许多平时觉得昂贵买不起的高档零食。 “给我的?” “是啊,你们在任务的时候,东方小姐拜托萌香监督买回来的。” “我不需要这些。”很罕见地说了违心的话。 家中里虽然没有债务,但并不代表富裕,这些他其实很喜欢,津美纪大概也会喜欢。 “东方小姐的意思是这是伏黑同学完成任务的报酬,如果不需要的话可以随意处置。” “是这样吗……”他诧异说。 “一个人拎得回去吗?”伊地知问。 伏黑惠虽是自愿成为咒术师,但和五条先生约定过不可以将非术师的家人牵扯在内,如非必要,他们不会轻易出现在津美纪面前。 “可以。”下意识就同意了,转念一想似乎这样完全没问题,毕竟是应有所得的报酬,不是恩惠。 * 忙碌一天,返回东京又去了趟公司试妆,因为我这边时间一直飘忽不定,本职工作始终进展不起来,必须尽快展开计划,把那可恶的悔过学分消掉了。 回到公寓时一个人也没有,准确来说是连动物都不在。 洗漱过后窝在沙发上看杂志,困意顿时席卷上来,不知不觉倒下合上了眼睛。 不知过去多久,大门方向传来一阵动静,意识猛地从梦境抽离,不过没起身。 ——那家伙回来了,先装会睡吧嘿嘿。 抿下不自觉扬起的嘴角,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悟在玄关处换了鞋,随后来到客厅,默不作声地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茶桌上。 也不说叫醒我,或者早就猜到我是假睡了,总之是故意的吧。 他去了卧室,大概是换回居家服,过了半晌折返回来。 又在我旁边走来走去的样子,也不知道捣鼓什么,良久后忽而靠得很近,从咒力轮廓来看,是在我面前蹲了下来,微弱的鼻息轻轻洒在脸上。 这家伙绝对知道我在装,却还是配合地加入游戏,倒要看看他想干什么。 悟就像耐心观察动物生活习性的研究者,安静地蹲在我面前,大约僵持了有一两分钟,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就在表情快收不即将崩盘时,他先动了,把一团软乎乎的东西抹在了我嘴上。 “咦——”我发出嫌弃的声音,睁开眼,“是什么啊?”下意识舔了舔嘴唇,绵密和甜甜的味道扩撒开来。 “怎么不装了吗?”他被逗得笑了起来。 “幼不幼稚,还拿奶油恶作剧。”我从沙发上坐起,批评道。 “比某个装睡的家伙好得多吧。”他也站起身,投下目光。 桌上排列了格式精美的小蛋糕,大概是他从京都带回来的。 晚饭几乎没怎么吃,顿时看得食欲上来了。 “京都顺利吗?” “超级顺利哦——秋呢,和伏黑相处的怎么样?” “还好吧,”我抿了抿唇,“不吵不闹,至少不是我最讨厌的那种熊孩子。” “那真是太好了,看见你们相处得很愉快我就放心了,”他一副长辈的模样开口,忽而又转而道,“蛋糕甜吗?” “嗯?”话题转变的也太快了吧,差点没跟上,“挺甜的。” “是吗,”他挑了下眉,膝盖搁上了沙发,戏弄似的指了指我嘴角,“都还没舔干净呢。” “啊?” 正要伸手抹掉,突然被他钳住了手腕。 “别吃独食啊,给我也尝尝。”说完便低头吻了下来。 湿润的舌尖滑过嘴角,随后嘴唇紧密相贴捻转。 ——这家伙,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气息瞬间包裹住了我的身体,几乎是一秒沉迷继而妥协。 算了,作为餐前甜点,确实好像很不错。 在我配合地回吻时,他娴熟地撬开齿关,入侵似的探进口腔。 缠绵持续了数分钟,他移开脸庞,虚趴在我身上,将下巴抵在肩头,沉闷的嗓音直白传入耳中,“这么久不见,有没有很想我。” “明明才一个晚上。”我不以为意,昨天睡前还通过电话。 “可我很想秋欸,昨天都没睡好。” “后悔没带我一起去了吗?”我推搡了一下,发觉失败了。 “是啊,”他笑了起来,“所以今天稍微补偿一下吧。” 说完,沉重的呼吸洒在脖间,并一路向下。 早就不是那种青涩少年了,所以也不会满足于简单的亲吻。 * 蛋糕外圈的保护纸被揭开来。 失去那层塑料,蛋糕本身的却更加鲜艳欲滴了,叫人难以割舍。 * 之前是在宿舍不方便,后来搬到公寓却被艰难的现实问题阻挡,因为实在过分夸张,尝试好多次都被迫叫停。 现在的悟仿佛游走在失控的边缘,能真切地感受到他身体里的躁动,似乎是打算在变得更难收场前停手。 我伸手圈住他的脖子,“再试试吧。” 我依旧非常好奇,也总觉得意犹未尽,或许今天能够成功呢? 好看的蛋糕最后要被吃掉才是它存在的意义吧。 想要尝尝,并且是彻底吃光那种。 第114章 第 114 章 其实根本不用我提, 悟似乎就没打算收手。 既然说好要将蛋糕吃完,那这次一定不能半途而废。 我们默契地达成一致。 总之,好看的蛋糕不吃, 实在有点暴殄天物了。 客厅的空气原本干燥又略带凉意。 由舒缓的开场音乐是悟一贯作风。 每当这种时候他的神色比往常要温和得多。 而每一次奏响的音节都小心翼翼,似乎害怕一不留神毁坏了曲调意境。 他太温柔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竟无法适应。 不过因为刚才的吻, 还有他身上的气息, 我像是喝醉了般,意识有些迷离了,继而变得莫名燥热又黏糊。 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冰淇淋泡芙, 这个时候开始有融化迹象。 悟用餐具滑过略有融化几乎滴在桌面的冰淇淋, 送进嘴中尝试了下味道。 “你做什么?”我惊异地脱口, 抬眸望向他。 这家伙干嘛吃脏掉的。 “没事啊,”他搂住我,轻吻落在脸上, 语气轻松, “很甜哦。” 以前他只会直入正题地想要吃掉蛋糕,这次却好像打算慢慢享受, 所以用起餐具。 比起自己吃, 选择先喂我。 1是尝试,2是贪婪。 3…… “停下来……”有些生涩地开口叫停他。 怎么可能一次吃这么多。 “不要了?”他一手拖着我的脖子, 脸凑近唇边问。 “够了。”我推了推他的肩膀说。 他意味深长地凝视我, 随即笑了笑,“啊, 太弱了吧, ”戏谑的表情在悟脸上浮现,褪去那层温柔的伪装, 终于展现了自己的真面目,“秋知道自己才吃多少吗?” 音乐跟随他真实面目展开,不再舒缓,逐渐激进。 “我……”不知道如何开口。 说得倒是轻巧,他根本体会不到。 已经觉得发胀了,身体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缓慢侵袭着。 它并不是一味的那种叫人舒适的甜腻,而是激发某种蠢蠢欲动的前调。 悟的手掌从脖后滑到脸颊,拇指碾在我唇畔上反复碾磨,难受的表情似乎给他得寸进尺的信号,毫不客气地刺激着我,“就这样之前还敢大言不惭地说那些话啊,秋哪来的自信跑到外面偷吃?” 思绪迟疑了半拍,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这家伙居然主动提及这件事?!凭什么?他还有理了?! 恼怒与羞愤同时涌上心头,地张嘴咬住惹人烦的拇指。 悟吃痛地“嘶”了一声,却没有收回,反而更肆无忌惮地往里探,似乎笃定我不会像之前那样伤害他。 确实没办法…… 现在是我在祈求退让。 冰淇淋放太久了,在逐渐燥热的空气下,最终还是融化了,顺着餐具滴落下去。 几乎是咬牙忍受着悟的喂食,其实很美味,但对我这种小胃口而言太多了。 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有呼吸起伏交缠。 “秋。”悟悠然开口。 我艰涩地望向他。 “别这么矜持啊,这么下去是结束不了的。”他单手擒住下巴继续吻我。 被迫仰着头,承受着热情的缠绵。 播放着的音乐进入下个阶段,实在扰的人心神不安。 间隙之间,他收神贴着我的唇畔,呼吸格外沉重:“要有始有终才行吧,所以在那之前是不会停下的喔。” “怎么才算‘终’啊。”不自觉地攥紧了他的衣服,艰难开口。 “秋明白的吧,这得取决于你。” 是我想的太美好了,蛋糕果然不可能一口气吃完。 眼眸不知不觉蒙上一层雾气。 音乐临时尾声,是最激昂的部分。它的存在概括了一切,连我的声音也能掩埋。 在这份热情下,他贪婪地看上了冰淇淋泡芙旁边的蓝莓蛋糕,沾着冰淇淋的餐具瞄准那颗蓝莓。 也太狡猾了啊,说什么矜持,明明从一开始就是他在操控全局,从如何去吃那块蛋糕开始…… 极致的感受骤然席卷,仿佛灵魂抽离的战栗,脑袋一片空白。 过了好久才从徐徐结束的音乐中回神。 这回倒是听完了一整曲,却从没想过是就着甜品的下午茶一样的情景。 悟好像很开心,不断地吻着,嘴里呢喃着我的名字。 我却涌上一股不爽的情绪。 只有我失态了,这不公平。 不留情地反咬住他的嘴唇,想要去踹他一脚。 结果身体一阵轻盈,被托着抱了起来。 光线忽而暗了许多。 原来回到了卧室。 背后一阵柔软,他把我放了下来。 手掌撑在头两侧。 “什么……”有些困惑地说。 “是误会什么了吗?”悟语气轻快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我没说结束吧,不是说过吗,该如何结束取决于秋……” 脑袋发懵地愣了愣。 昏暗的光线和他的身形像潮水将人吞没。 今天是真的逃不掉了。 音乐又一次奏响。 不再温和,而是难以承受的激进曲调。 事实是一旦接受下去,却发觉它并不难听,甚至莫名地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大脑随着感官逐渐沉溺,在这片黯淡的光景下,最终还是完全丧失了自我。 * 东京高专。 校长办公室内,夜蛾望着桌上搁置了足足两日的文件发,又转眼看了看高挂的钟表,连连发出不满的叹息声。 计划是五条那家伙提出来,详细方案制定者是伊地知,和高层周旋的人事他自己。 现在好不容易审批下来,结果那蠢货直接请了病假不来了。 这算什么事啊,周围人为他那个荒谬的计划忙碌一大圈,本尊倒是事不关己的样子。 ——至于他是否真的生病,用脚趾想都知道是不可能的事。 好在今天总算是预约了见面。 结果又迟到了。 哎……东方秋也只会跟着他乱来……所以到底谁来管管那俩家伙……略感头疼地扶了扶额。 正巧这时门开了。 连敲门都没有,只能说明是那家伙。 “你迟到了。”夜蛾沉着脸说。 “哎呀,才十分钟而已不至于这么计较吧。”五条悟一脸愉快的走进来,和旁边的熊猫打起招呼,“唷,熊猫。” “五条先生。”个头小小的熊猫放下拳套,有礼貌地鞠躬道。 熊猫,是夜蛾的术式所开发出来的咒骸,具备能自主思考与学习的人格,甚至在一具身体里同时存在三种。 给玩偶赋予生命与咒力,这项称得上奇迹的能力一时间震动了高层,虽然是夜蛾的偶然之作,但背后却暗藏着某种跨时代的隐喻。 也正是如此,高层对于五条那项更加离谱的提议松了口——没人会觉得成功,干脆做个人情由着他们胡闹好了。 “完全不是大病初愈的状态吧,以后还拿这种理由请假我是不会不准的。”夜蛾神情肃穆道。 “真是严格啊,偶尔偷偷懒也不行吗,”五条悟耸耸肩,“看来得想点其他借口了。” “行了,别浪费时间了,现在来说正事。”他将话题拉回来。 第115章 第115章 东京郊外。 山脚下一处废弃老宅前, 这种往日里人迹罕至的位置此时却停靠着两辆商务车。 “就是这里了。”队伍最前方的萌香监督指了指废宅对身后人说。 “那么,请东方布置结界,实行‘祓魔计划’吧。”陌生的男人开口道。 这人是咒术协会成员之一, 渡部久雄,也是“祓魔计划”的监察者。 “这破地方, 就算放两个月也未必有好的‘收成’吧。”手里抱着一只泰迪熊, 环顾一圈, 有些嫌弃说。 “是协会商议后一致投选出来的位置,万一出了差错不会牵连到非术师,况且据统计, 近五年, 附近方圆3公里内, 诞生的咒灵总数也不少了。”渡部久雄说。 或许真如他所说数量不少,但首先必须排除几乎无害的4级咒灵,以及小部分毫无智慧的3级咒灵, 剩下的真就屈指可数了啊。 “嘛, 反正是初次试验,顺利的话, 下次应该会选到咒灵诞生得更密集的所长。”萌香监督站出来打圆场说。 “只能先这样了吧。”妥协地叹气道。 关于所谓的祓魔计划, 是从先前想到的“一劳永逸”念头中诞生而来。 ——制作一个大型结界,布置一道多种复杂效果的阵法, 并在阵眼处放置吸纳了我血液的咒符, 以此吸引咒灵聚集,一段时间后再将咒灵一网打尽, 一方面咒灵被吸引入阵无法离开, 因此不会有机会攻击非术师,另一方面也省去咒术师短期内反复奔波的时间。 起初是存在重重困难。 咒符的时效性便是最大难题, 好在后续从咪咪那借来了力量轻松解决——将时间术式施放咒符上,令咒符失效时间得以延缓,并且经过试验,这一附加条件也不会影响符咒本身的吸引效果。 后续为了能让总监会松口,结界又附加了迷惑非术师的效果,这与天元隐蔽高专的结界同理,只不过强度没有那么高。 “那么,请开始吧。”男人再次催促道。 话音落下,两人都下意识退开了些,神色似乎略有紧张。 萌香也就算了,她毕竟是监督,那男人是货真价实的咒术师,只不过隶属于协会高层,只处理“高端”事务,现在看他这紧张样子,倒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怂包。 真没眼看啊。 收回视线,垂眸望了眼手里的布偶——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早点结束吧。 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随着咒力运转与注入,泰迪熊隐隐抖动起来,幅度愈来愈明显,几乎抵达某个临界值,手里的重量忽地一沉,随后猛然脱手,直直坠地。 一声沉闷的爆响,像是鞭炮在封闭的泥地爆炸,泥烟四溅,之后便再无动静了。 那只布偶已经被埋入土中,藏在体内的符咒顺利激活,随着咒力不断蔓延,蕴含着术式的阵法于地面之下悄然成型。 “做好了,走吧,”我恹恹道,“我要回去休息了。” “啊,”男人微愣,“就这样吗?” “不然呢,后续观察以及数据统计是窗口的工作吧,当然你要留下来做这些也没关系。” “这样啊。”渡部久雄略带失望说。 总觉得他的表情有些可疑。 想了想,又补充道,“另外,那个熊本身就是一个结界,很安全,即使是一级咒灵也无法将它从土里挖出来,”我转头看向监督,“萌香酱,上车了。” “啊,好的。” 不给那男人反应的机会,已经提步转身,萌香很快跟了上来。 “太好了呢。”返程路上,萌香驾驶着车子说。 “什么?” “如果秋酱的方法能够顺利实行,能减轻整个咒术界不小压力。” “谁知道呢,”我不置可否地叹息一声,“这是一场持久战吧。” 至于敌人到底是谁,还不好说。 或许比咒灵更难缠的是人类也不一定啊。 “不过,有希望总归是好的。”她振奋道,看起来比我还期待。 这个方法东方家早就开发得很成熟了,我猜测里面涉及到“因果术式”所以外公才迟迟不肯教我。 至于他们为什么没有广范围运用在华国,大概是因为其中涉及到效率这种根本问题。 华国咒术师并不像这边如此紧缺。 一级及以上人才或许仍然存在缺口,但中低级咒术师遍地都是,每个地方有各自的独立派系,对抗咒灵的方式花样百出。 另一方面就是面积问题了,纵使把结界扩大到极致,对华国广阔的土地而言实在微不足道,但放在这边却恰恰合适。 所以,当时特意让我收服饕餮是一种提示? 现在思考这些也没用,还是先想想如何进一步改良吧。 回到公寓,打开电视让它随意播放点什么充当背景音,捧起桌上没看完的漫画书。 ——今天悟不在家,说是要出差,或许要明天才能回,可真是太好了! 如此暗自庆幸的时候,大门那边传来了动静。 身体一僵,望着超高个子的某家伙从玄关处进屋。 “不是说去外地吗,怎么现在回来了?”把书掩盖住下半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戒备着盯向他说。 这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这家伙一出现在我面前,几乎难以遏制地想起昏天地暗的那两日,不论怎么喊停他都置若罔闻。 不可否认我也曾沉溺其中,但也该有个限度吧,显然适可而止这种道理悟是不会明白的。 “原本是这样没错,我们都已经出发了,结果那边突然说被人解决了,一问才知道是杰在附近,那家伙也真是的,”他换上居家鞋走进来,“等等,你这又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我有些发虚地说。 “哦?”他扬了扬眉,非常直白挑明,“我怎么觉得秋在防备我啊?” “别胡说了。”我不爽道。 “就当是我想多了吧,”他耸耸肩,在我旁边坐下,顺便摘掉墨镜,轻轻摸起我脑袋来,“结界那边怎么样,总监会没为难你吧?” “除了地方选的不大好,别的也没什么,一个月之后再进去看看,”窗口借助天元结界的帮助,能够大致统计进入结界诅咒的数量以及浓度,但这些都不如亲自去查验来得直观,“——话虽如此,每个月跑一趟也挺麻烦的,一旦结界分布地点多起来,也是不小的工程,还不如最初版那个。” 最初版计划其实是在原有基础上,加一个混乱效果,令收吸引进入结界咒灵发狂,因为没有人类存在,咒灵只能互相攻击,如此下去直至最后结界内的咒灵或许仅剩下一两只,届时咒术师前去也只需要解决个别咒灵即可。这种方式俗称养蛊。 但初稿经提交便被无情驳回。 高层给出的理由是认为这么做有概率让咒灵进化,一旦有那么一两只咒灵成功破坏符咒,然后逃离回到人类社会,会造成巨大损失。 通常来讲是没有这种可能的,哪怕真有极个别进化了也存在上限。 “没办法呢,能让那些贪生怕死的老头松口就很不容易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对未知切不能由他们掌控的力量而感到不安吧。”我不屑笑道,“畏畏缩缩的只会什么也做不了。” “什么都不做,也不要去改变,对那些傲慢的蠢货而言就是最好的现状。”悟接过话道。 “所以绝对不能让他们称心如意。” 似乎内心得到某种共鸣,他开心地摁住我的脑袋,摇晃起来,“正是如此啊——不过,”他改口道,揽着腰把我从沙发上抱起来,侧坐在他腿上,“先不要讨论这些讨厌的工作了。” “明明是悟先提的吧。”我发出不满,略有慌乱地把漫画抵在两人之间。 “说的也是呢,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谁也不聊工作了,”指缝滑过我的黑发,捧着脖后将我整个人摁进他怀里,“要不还是先想想晚饭吃什么吧。”说完后颈被强硬的力气依托着,压上他的唇。 一个不留神,连手里的漫画都被他抽走了,似乎非常嫌弃地甩到地上。 “等,等一等,”我艰难地推开他,“不是说讨论晚饭吗?” “是啊,顺便去看个电影吧。”霸道的吻又落了下来。 炙热的掌心穿过层层阻碍贴上来的那瞬间,背脊有些僵硬地绷住了。 看似是我占据主导位的上方姿态,实际上身体始终被他手掌掌控着。 “慢着,”又一次试图阻止道,“确定不会耽误时间吗?” “啊,”他微微仰面,“离正常吃饭时间还有三个小时欸,”又不怀好意笑起来,“还是说秋想我就在家里喂饱你?” “闭嘴啦,”我感到恼怒又羞耻地打断,咬着牙说,“我现在没那个兴致。” 哪有人下午就开始做的啊…… “嗯……是这样吗,”他喃喃道,看似勉为其难地退让一步,“如果5分钟后还是这种想法,就再说吧。” 视线猛地一轮旋转,下一秒被按倒在沙发上,悟整个人气息笼罩下来,裹挟着叫人意乱i情i迷的味道。 他抽丝剥茧,用非常熟稔且温柔的手段迷惑着我,随后一路下行。 悟的洞察能力太强了,仅仅两日好像就找到了能触动的敏ii感之处。 脑带懵懵然,哽塞的喉间本能地发出低沉的哼鸣。 已经忘却要细数时间,我知道自己再也无法道出拒绝的话语。 第116章 第116章 祓魔计划执行后, 工作也跟着忙碌起来,时间过得飞快,短短数月眨眼又到年底。 在悟正式成年的日子, 五条家举办了非常隆重的家主继位仪式。 印象中是第一次见他穿传统服饰,与平日那幅狗接近都要上手薅一下的状态截然相反, 稚气的面孔上隐隐透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 没想到变成了冷峻的大帅哥, 瞬间又一次坚定了自己的眼光,当然这所有前提是他别开口说话。 也是次日,伏黑惠以及他异父异母的姐姐伏黑津美纪两人以养子身份过继到了悟的名下, 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们俩的监护人, 今后禅院再无立场插手伏黑的事情。 这在之后便是筹备婚礼有关的事宜了。 起初还是存在些许期待的, 随着罗列出来的婚礼流程与参礼人员的名单,我彻底放弃了对所谓婚礼抱有的幻想。 “大家族的婚礼一点也不浪漫。”趴在悟身上抱怨道。 呼吸平缓下来,凌乱的只剩下床单和衣服。 “听起来对他们的安排很不满意啊。”侧耳紧贴在他胸腔上, 略带震动的声音传递过来。 “这也没办法吧。”有些无奈说。 即便换做我们家操办, 情况也不会比现在好到哪里去——而悟那家伙还真提过这类想法,被我当场驳回了。 总之, 家族之间的婚礼更像是一种昭示——我们两家强强联手了哦, 你们这些有非分之想的杂碎自己注意点。 “之后我们可以自己单独举行一场。”他反复抚摸着我的头发,像是玩具那样摆弄得颇有兴致, “要去国外吗, 那种有城堡的地方?” “不要啦,别的位置举办这种事听起来就像Cosplay一样, 完全没新鲜感了啊。” 其实没有太在意这方面, 只是觉得麻烦,至于在场人员是不是我认识的, 他们有没有真心祝福我们这种问题也无关紧要,我唯一要求是排场必须足够气派。 比起有着冗长流程的婚礼,之前两个人趴在桌前一起填写婚姻届的时候,对我来说仿佛已经经历过一场结婚仪式了。 “啊,说到这个,Cosplay也不是不可以啊……比如说……” 在话题变得不妙以前,我匆匆起身。 “去哪里啊,我还没说完欸。” 下地时腿脚差点没能站稳,微颤了一下。 “要帮忙吗?”他戏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要你管!”我有些恼怒地说。 “可是我觉得需要欸……” * 婚礼如期举行,高专那批熟悉的家伙自然都在邀请名单上,差点以为最近时常联系不到夏油杰会缺席,没想到来得还挺准时。 不过悟在询问他最近忙什么的时候,那家伙神秘兮兮地表示暂时需要保密。 除此之外,我的家人也罕见地全数到场了。 这在咒术界是一件非常轰动的大事,东方家的所有家族成员在咒术界地下势力皆有悬赏,如果有人能把东方家的飞机击落,别说享用不尽的金钱了,他的名字恐怕都会在历史上留下浓厚的笔墨,可惜至今无人成功过。 纵使只有我外公一人外出,也要经过严格的审批才能放行,他的每个动向都有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意味,因此数年前那次前往日本,他也是匿名出境,至于这种掩人耳目的手段对这个层次的咒术师而言很容易办到。 不过,当我看见舅舅手里提着的封印箱,我就知道这群家伙不止是参加婚礼,顺便借着这次出境机会,跑到外面做生意宰肥羊来了。 当然我也没少挨上长辈的两句骂。 大概是从协会那边得知了我现在做的事情,外公拉我私下聊了两句,我将心目中祓魔计划的最终蓝图告诉了他,对此他的态度倒是有些模棱两可。 “现在开始每一步都务必留下后手。”他说。 “当然不会对协会和盘托出,”我说,“不过,外公这么说是觉得会有人动手脚?” “结界一旦出问题,首当其冲当然是你。” “我的结界哪那么容易被人勘破。” “是啊,只是我有点惊讶,这种明摆着的风险和收益不成正比的事,你居然会上赶着去做。” 他说破我内心的小九九,顿时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结界能做到的事情太多了,远不止外人眼里看到的这些。 可惜咒术师大多只会钻研术式,所以无法明白这其中道理。 “小心点,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知道的。” 婚礼结束没两日,受官方制约,他们必须离开了,临走前外公反复叮嘱我赶紧把悔过学分清算干净,今后每年春节必须回家聚一聚。 外公和舅舅提前半日出发,谈最后一笔生意。 其余人和他们在机场汇合。 表弟表妹倒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对他们来说这可是难得逃课旅游机会。 整顿完行李,表弟缠着悟,死死抱着他的腿不肯走。 大概是打着自己单独留下来多玩几日的算盘,反正五条家也会照顾好他。 但不论如何,都十多岁了还这么死皮赖脸真是没眼看,他也是看舅舅和外公不在,才敢这么做,真是会看人下菜。 “这么不舍的话,干脆留下来做悟的儿子吧。”我站出来提议说。 “啊?”表弟顿时停下哭喊。 “喔,也不是不行啊,”悟仿佛打开了新思路,连连赞同,“我不介意多个养子诶。” “这种事别开玩笑啦。”舅母哭笑不得说。 “没有开玩笑,超认真的啊——就算不是当养子,退让一步也可以留下来读书的吧。”他说。 “是啊,直接申请转到东京咒高去吧。” “年龄还差三岁?” “破格录取也不是不行?” 众人面面相觑。 “诸位,时间不早了。” “停止立即这场闹剧!” 王道行和竹之内两位管家分别开口阻止。 这两人后知后觉地对视一眼,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意味。 经这么一打岔,表弟似乎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想留下来,于是灰溜溜地老实上了车。 家人走后,生活再次保持平稳的节奏,按部就班进行着。 只不过今年实在发生太多事情了,以至于给人一种时间行走得略微缓慢的错觉。 * 次年,夏。 充斥着蝉鸣的喧嚣午后,我被夜蛾一通电话叫回了高专。 通常所有任务都由监督代为转达,能让夜蛾亲自联系我的,应该是非常棘手的事情。 进入办公室时,看见悟也在里面——他有教职工作在身所以一早就在高专了。 “唷,东方同学。”悟对我打起招呼,一副好久不见的样子。 这家伙现在是见习教师,而我还没毕业,在高专碰见总喜欢哪这种称呼调侃我。 我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来都来了,干脆一会一起吃晚饭吧。”他继续说。 “不是还有任务吗?” “感觉事情不是那么紧急啊。”悟说。 夜蛾清了清嗓子,停下手里捣鼓着的咒骸。 我们同时看过去。 “叫你们过来是有个长期委托,平时外出也好,任务也好,帮忙留意一下。” “所以是什么啊,”悟不以为意,“让两人个特级同时出场,未免也太给面子了吧。” “最近外面流传的盘星教的事情,你们听说了吗?”校长神秘兮兮说。 我和悟对望一眼,迷茫地摇了摇头。 “盘星教不是早就覆灭了吗?”悟开口道。 “是如此,但莫名又兴起了,最有意思的是,它从都市异闻里先流传出来的,而非咒术界,所以你们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那就和我们没关系了吧?”我说,“非术式的事,应该报警让警察叔叔来处理啊。” “既然涉及到‘盘星教’的名字,便不能完全当做巧合坐视不理,不过,这次出现的盘星教和我们印象中的完全不同,据去过大本营的人士描述,它隐秘在山林之间,教主是一名和尚,有高超的除秽治病的能力,专给人看病,但治好的病人离开当地后,便再也找不到那个入口了……因为是民间流传,所以还未引起咒术界广泛关注,但据统计,所有去过盘星教的人存在一个共通点,那便是非术师。” “原来如此,曾经令人头疼的教派死灰复燃,那些烂橘子又慌了吗?”悟说。 “还不至于,原先的盘星教也不是什么大势力,现今最主要的是不清楚对方的目的。” “所以叫我们过来是希望去调查那个教会?”我问。 “没错。” “要顺便铲除吗?”悟起了兴致。 夜蛾看了他一眼,“先判断是不是诅咒师的手笔吧,至少目前除了治病救人,也没发现其他怪异行为——总之,只要没有违反咒术师守则,便不归我们管。” 第117章 第117章 “知道吗, 听说木村老师和杉山两人出入酒店被狗仔拍到了。” “欸?!怎么这么不小心,虽然他们俩的关系在圈内也不是什么秘密了……等等,老板应该很生气吧?” “当然啊, 上午开会的时候大发雷霆了。” “杉山小姐可是idol欸,大概率会被迫退圈吧。” “也不一定呢, 就看公关怎么处理了, ”说话者顿了顿, “对了,还有件事,前阵子销声匿迹的柳原小姐最近又回来了。” “真的假的?她不是说患上了很严重的怪病, 迟迟治不好吗?” “真的哦, 刚还来公司拍摄了。” “那岂不是摄影棚又要热闹起来了?” “别的无所谓, 别连累大家陪她一起加班就好了。” 更衣间外面,听见两名工作人员正凑在一块闲聊。 演艺圈最喜闻乐见的就是八卦了。因为都是一些耳熟能详的名字,听起来超级带感。 当然我也有八卦。 虽说我那份独特的合约对外严格保密, 但我受到的那些不合理的优待很快被敏锐的家伙察觉, 随之而来的便是奇奇怪怪的谣言了——说来说去,无非是被来路不明的男人包养诸如此类。 不过他们说的也没错, 我确实是被包养着的, 一直以来从没动过自己的小金库,都是花悟的钱, 而那家伙的钱花起来比用自己的钱快乐多了。 等等哦, 刚才他们说的柳原是怎么一回事? 我迟迟回神。 柳原理沙,公司的现阶段着重培养的艺人, 超级有天赋的类型, 不过她本人事多脾气大,并且热衷于嚼人舌根, 我那些散布在外面的谣言至少一半是她的功劳。 让我在意的是那两个工作人员提到的怪病,难免叫人与前阵子听到的盘星教传闻产生联想。 老实说,盘星教的事我和悟完全没放在眼里,总不能因为基层无能,所以什么事都由我们来处理吧。 但现在线索就摆在眼前…… 那两个工作人员聊了会,离开忙去了。 我从更衣间出来,给直田友海发去消息。 * “那么,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艺人?” 通往山野小路上,姗姗来迟的悟望着不远处的背影说。 “是的。”攀着他的胳膊,令两人一同进入隐身状态。 ——那日之后,我让直田友海帮忙调查了一下柳原理沙的近况。 她确实患上一种怪病,大约是1个多月前,最开始感到四肢疼痛,乏力,夜晚睡觉被什么东西压着,去做过检查,也看过心理医生,以为不过是工作压力大而过于敏.感导致的。 直到她身上出现手印般的淤青,时常呼吸喘不上来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才发觉事情的严重性。 她暂停了所有工作,四处求医,而那段时间我没怎么去过公司,所以并不了解这件事。 虽然都是新世纪青年,但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事,总令人往邪祟方面联想,大家私下都说她是被什么鬼怪缠上了。 直到近两日,她的经纪人突然宣布恢复工作,一切照常。 柳原整个人也和没事一样出现在公司,甚至比之前看起来更加精神了。 虽然众人对她如何治好的病感到好奇,但柳原却非常谨慎,不论是谁去问,都只字不提,包括她的经纪人也不大清楚内情。 “这家伙身上没有残秽,看不出来呢。”悟说。 “都过去有些日子了,普通的残秽消失也很正常吧。” “所以秋又是怎么知道她现在去找的就是那位‘医生’呢?”他转过头来,略有兴致地看向我。 真是的,怎么就聊到我头上了。 不过会好奇也很正常吧——我和柳原关系非常差,这点悟是知道的。 而我更不可能做通过讨好别人获取情报这种事。 “既然有人治好了她的病,那么只要再让她‘患病’一次,跟着她的行踪,大概率便能见到那位‘医生’了吧。”我有些心虚地顿了顿,“我给她写了封恐吓信……” “这也可以吗?”他投来惊异的眼神。 “其实还有骚扰电话,我让咪.咪找个位置隐蔽电话亭,等到午夜打过去,发出奇怪的声音就好了,”在他注视下,感到几分局促,“——她刚大病初愈,不过是只惊弓之鸟,肯定会坐不住了。” 如此一来,柳原即便去报警,也查不出什么。 其实有更直截了当的方法,但那么做了肯定免不了一顿说教。 “真行啊秋。”他揉了揉我的头发说。 “快跟上吧。”我扒开那只弄乱了头的手。 在肉眼所见到的小路尽头一道结界赫然拦在面前。 柳原仿佛毫无障碍地顺利进入里边,而我们被挡下了——那是专用于限制术师出入的屏障。 “你觉得怎么样?”悟征求意见般地询问道。 “就是非常普通的嘱托式帐,要强行突破吗?” “这个嘛……”他摩挲着下巴,随后打了起一声清脆的响指,“果然还是偷偷潜入更有意思吧!” “好。”和我想法不谋而合了。 打草惊蛇让人跑掉多没意思。 “办得到吗?”他冲我眨了眨眼睛。 “瞧不起谁啊。” 还好只是个普通的结界,一旦复杂起来,在不破坏结界的前提下,让不符合要求的外来者悄无声息进出这种事连我也办不到。 * 装潢成寺庙的房间内,女人立在原地,回味了半晌才迟迟出声:“教主大人是什么意思?” “刚刚已经说过了,柳原小姐并没有被恶灵缠身。” “可是……”她话说到一半,上位处斜靠的教主忽地直起身,神情凝重,吓得柳原哆嗦,“怎,怎么了?果然……还是有的吧……染血的诅咒信……和查不到源头的午夜来电……”她说着有些崩溃地掩住面孔,几乎快要哭出来。 身披袈裟的男人表情微动,沉思片刻后仿佛明了了什么。 敞开的大门外,微风四起。 不一会儿,男人略感头疼地扶了扶额角,随后抬手制止道:“抱歉,是我疏忽了,收回之前的话,柳原小姐这次还是带个御守吧。” “御守?” “是呢。” “这样就可以了吗?” “柳原小姐不相信我的能力吗?”袈裟男子嘴角含笑,眯起眼反问道。 印象中非常和蔼的教主大人,此刻却传递着一股叫人胆颤的压迫感,柳原连连摆手:“当然不是。” “很好,去正殿吧,会有人接待你的,告诉她需要御守就好。” 柳原将信将疑地退了出去。 良久,男人长叹一口气,沉沉出声:“来都来了,还躲什么?” 原本还打算在门外观望一会。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啊。 我瞪了悟一眼。 ——要不是瞧见所谓的盘星教教主就是夏油杰的时候,这家伙惊讶得“啊”了一下,又紧接着被夏油杰放出来的咒灵试探到了,也不至于暴露得这么早。 悟早就按捺不住了,大步流星闪进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们能找到这里,也说明高专收到风声了吧?” “是我先提问的吧,好端端的怎么成了盘星教教主?别告诉我是在玩角色扮演。” “这是和尚的装扮?”我跟了上去,非常新奇地打量着夏油杰,“和尚不用剃头吗?” “如你所见,现在的盘星教和以前那个天元粉丝团是两码事。”我的问题被无视了,他起身从拐角处搬出个矮桌来,又端了一套茶具,和点心盘,这些东西显然是匆匆收拾起来的,“嘛,别站着啊,坐下喝杯茶吧,目前教会还没招揽到什么人手,招待不周请见谅哦。” “看来是真迷恋上角色扮演了吧。”我无比肯定道。 三人围着小桌坐下。 “其实早就想过你们会找上门来了,不过没想到这么快,那个柳原是你们放出的诱饵吧,想想也是呢,居然忽略了对方是演艺圈人士这么重要的细节。” “要怪只能怪演艺圈太小了,本身也是个乐忠传播八卦的圈子。” “是这样啊,后面会多加注意的。” “所以,当和尚是你的新癖好吗?”大概是觉得不该把这么重要的事对朋友隐瞒,悟表情不爽地说。 “别生气,听我解释解释。” “你最好能给出个合理的理由。”悟恹恹道。 “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其实源于一次巧合……”夏油杰分别给我们两个倒上茶,像是要讲一段很长的故事。 ——去年带着枷场姐妹脱离高专在外漫无目的地流浪时,夏油杰卷入了一起悬赏事件,倒霉的诅咒师在逃亡中被他撞到,双方不可避免地起了冲突,杰干掉诅咒师后意外获得了一件非常贵重的藏品。 此时一名自称是刑警的名叫孔时雨的男人找到他,让他交换富豪所丢失的藏品,并发生一段牵扯,后来夏油杰发现那名孔时雨的身份有猫腻时,对方已经消失匿迹了。 孔时雨曾经确实是刑警,但早就辞职不干了。转而从事一些见不得光的活——他作为中间人,给富商权贵和拥有超凡力量的术师牵桥搭线,从中牟利。 夏油杰想把这家伙揪出来,却没料到对方主动出现面前投诚,并提出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方案。 “重启盘星教?”悟接过他的话。 “与其说重启,倒不如说是顶着盘星教的名义做自己想做的事。” “盘星教本身有价值吗?”我问。 “当然,他们的高层同样掌握着人脉,资源,”夏油杰停顿半拍,“关键还有大量资金。” “无聊。”悟往后一躺,兴致缺缺。 “即便我不接手,那些余党也从没放弃过复兴盘星教,”夏油杰笑着说,“与其眼看着这么麻烦的势力兴起,倒不如直接打入内部,不是挺有意思吗?” 这个理由似乎稍微有点说服力了,悟撑起上半身,“星浆体那件事不是早就结束了吗,他们还打算复兴什么?” “他们不知从哪得来的情报,知晓了天元同化成功的事,所以打算阻止下一次同化——初衷是这样的,实际上盘星教内部早就变质了,他们认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总监会那批人,于是又把矛头指向了总监会——” “至于孔时雨,他目的是打算从教会那些金主手里捞一笔,比起面对不稳定的诅咒师,自然是更愿意同我做交易。” “但盘星教的那些老人不可能乖乖听你的话吧。”我说。 “所以这里就用上了一点小手段,”夏油杰从宽阔的衣袖里拿出十分具有年感的一个卷轴,轴心从手落下同时纸张一齐摊开来,“这是曾经的盘星教的核心成员名单。” 悟又重新坐正。 “除此之外,还有核心成员与诅咒师的交易证据,以及一些盘根错节的势力牵扯,这里面太复杂了,至今还没整理清晰……” “所以是拿来这个威胁他们吗?”我问。 “没错。” “孔时雨怎么不自己拿着证据去胁迫金主,还要过你的手?”刚问出口便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有点多余。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可能有办法与那么多势力周旋,说不定还没走出谈判室就被杀掉了吧——而我也不完全只靠手里的证据当做筹码,力量同样也是必须的,”说着,一只极为眼熟的蠕虫样的咒灵悄然显形,它盘踞在杰肩头,顶着丑陋的脑袋吞下了名单后消失,杰朝我们露出神色坚定的微笑,“总之,现在盘星教内部没人敢不听从我的命令。” “那为什么不干脆交给高专处理?”悟嘀咕道,“孔时雨是一个人,杰难道就不是了吗,听起来也太麻烦了吧。” 夏油杰脸上轻松的表情顿时收敛了,面色沉重地凝望着我们。 “因为孔时雨告诉我,”他狭长双眸里透出锐利的锋芒,“高专存在叛徒。” 能感受到悟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不仅是他,连我也有些诧异愣住了。 “谁?”我追问道。 “他也不知道,因为信息太少了——其实也只是孔时雨的个人推测,未必是真的,而清楚内情的人已经死了,就那个伏黑甚尔。” 我和悟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但也是他的一面之词吧。”悟说。 “是的呢,”夏油杰摊了摊手,“所以我也没完全信任他。” “那你自己是怎么打算的呢?顶着教主的名号在外招摇撞骗?” “别说得那么难听嘛,”他恢复笑脸,“我也有认真在收集咒灵欸,只是最近觉得以这种方式给人‘治病’比当咒术师完成干巴巴地完成任务要令人愉快多了,他们会发自内心地感激你,将你视作救命恩人,甚至是信仰——大概不久之后就会收获一批信徒了吧。” “还说不是招摇撞骗?”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事先声明,我可没违反咒术师守则。”夏油杰正色道,“甚至就连盘星教本身,在社会层面也没留下任何犯罪记录,”又耸了耸肩,一脸轻松,“只要总监会不过问,我这边完全合理合法。” “何况现在的盘星教也不是之前那个了,总监会没有理由干涉。”悟无奈地顺着他的话说。 悟会这么说,大概算是接受了夏油杰和盘星教这一层关系了吧。 或许在他心里,更不能接受高专出现叛徒这种事情。 谈话差不多告一段落。 临走前,夏油杰将枷场姐妹叫出来,与我们打了个招呼。 “如果可以的话,拜托暂时不要向总监会上报呢。” “我是无所谓啦,不过继续这么下去,杰被发现高层也是迟早的事情。”悟说。 “没关系,只不过是想着在做足准备前,尽可能避免直接面对高层的压力。”他把手拢进袖子,看起来颇有那种行走江湖的神棍调调,“对了,这里不是我的大本营,准确来说基地地址还未选好,之后可能还会换好几个地方,等安顿下来再邀请你们喝茶。” “你自己小心点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和我说。”悟嘱咐道。 “好啊,不过说不准也有你们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呢。” * “好像很不开心?”返程路上,悟始终一副藏着心事的样子。 “听到别人说高专存在叛徒这种事,实在没办法保持平静啊。”他沉吟说,“秋怎么想?” “我不知道。”我说,“首先未必是真的吧,其次,就算真有叛徒,也同样未必就是我们认识的那些人吧。” “什么意思?” “在外人眼里,高专就等于咒术界官方不是吗,”高专不只是一所学校,同样也是术师的盘踞点,“叛徒可能是负责侦查的窗口,可能是运送日常物资的业者,甚至有可能是总监会的成员……” 但对悟来说,高专仅仅意味着学校本身。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顿时恍然,脸色稍微缓和了些。 “不过杰这边呢?由着他发展盘星教没关系吗?” 我不太了解当地宗教运营的规则,看他们不大紧张的样子,似乎不是什么很麻烦的事情。 “没关系,协会确实没有正当理由对付他,就怕那些烂橘子动手脚,杰那家伙也真是的,叫人不省心啊……所以只能由我们先帮忙打掩护了。” “那就好,杰总算是找到自己想做的事了吧,变化很大啊。” “这一说好像确实是。” “对吧,看起来像内心得到解放的样子。” “只不过那家伙当上教主后好像更爱耍风头了——还说什么培养信徒,真叫人不爽啊。”他发出不满。 “怕什么,悟将来也有一群学生当小弟啊。” “有道理哦,”悟非常开心地伸来胳膊,一把圈住我的脖子,“以后是就是GTO五条了哦,快叫五条老师!” “能不能好好说话,快给我放手啦!” * 2017年,夏。 某室内拍摄现场。 现在是中场休息时间。 经纪人直田友海一脸喜色向我走来,“香奈酱,有个好消息。” “是吗,我已经很久没听见好消息了。”低头玩着手机,不以为意道。 “千真万确的好消息啦!刚刚接到通知,我们拿C彩妆的广告代言!” “欸?真的吗?”我抬起头,罕见地动摇了一下。 “真的!”直田开心地抱着文件原地转了个圈,“这一路走来真是困难重重啊,总算是有所突破了!” 手机忽然传来震动,是小管家竹之内的电话。 这家伙通常不会主动联系我,除非遇上要紧事。 抬手制止了还在激动状态的直田,示意他安静。 “什么事?”接通电话道。 “打扰您了,是伏黑那边出了点问题,他和当地的不.良发生冲突,校方……” 这话听着怎么熟悉又陌生啊。随着他继续描述,当我意识到对方具体所指时,一下愣在了原地。 有种恍若隔世的疏离感侵袭而来。 挪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原来是这个时候吗——话说竹之内怎么找到我这里来了? “我还在工作,”我打断竹之内,下意识就这么说了,“联系悟去解决吧。” “好,好的……但是我现在不知道家主大人在哪,他的电话打不通。” “加油,相信你自己,可以找到他的。” “啊,好吧——那我先去高专看看。” 电话挂断了。 靠坐回椅子上,内心却始终不安分地躁动着。 ——十年前的我此时此刻就在这个时间。 要去见一见吗?那个青涩的自己? 好像没有必要。 悟会照顾好“我”。 再然后,“我”与“十年后悟”分别之际,竹之内会跑出来,道出那句有关“伏黑”的迷惑性信息。 那句只言片语令“我”备受打击,也同时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意……这是“我”和悟的开始。 等等,竹之内刚刚是不是说了要去高专,那个愣头青真的能找到悟吗? 不,不论怎么想,现在的竹之内都不可能猜悟在游乐场那种地方,除非他从别人那里得到提示…… 念头一闪而过,寒意猝不及防地从背脊窜上脑门。 嘈杂的拍摄现场莫名地与我隔绝开来,仿佛一瞬间被置于了封闭的独立时空。 ——只有悟和我知道那座游乐园的意义。也只有我和悟知道彼此的位置。 显然悟不会主动联系竹之内,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 ——所以,整个环节的最后一笔,必须由我自己添上才能闭合吗? 我埋怨了“十年后悟”这么久,到头来,他或许只是个背锅的? “香奈酱?” “神田老师……?” “东方小姐?”直田在我眼前不停地挥手,换着称呼呼唤我。 “什么?”我猛地回神。 他投来关切的眼神,“发生什么了吗?” “没,没事。”我讪笑说。 “哎,吓死我了!”他动作夸张地抚平心绪,“刚开始一直发呆怎么叫都没反应——不过东方小姐这么多年还是对自己的艺名不敏感啊。” “直田觉得现在生活怎么样?”没由得地好奇问。 “啊我吗?”似乎对奇怪的问题感到诧异,不过还是认真思考起来,“一句话评价的话,应该是超级满意吧!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中场休息似乎结束了,摄影棚又开始人来人往,有人挥手喊我们过去。 “我对现在也超级满意呢。”我喃喃说。 从椅子上站起,朝着人少的地方走了两步。 “欸?香奈酱去哪?拍摄要开始了!”直田在身后大喊。 “马上回来。” 冥冥之中好像有一股力量驱使着我。 在通话记录里找到竹之内的号码,回拨过去…… 第118章 第118章 虎杖悠仁, 运动神经发达却热衷于重口电影的普通高校一年级新生。 因被卷入一起有关两面宿傩的特级咒物事件,意外吞下了两面宿傩的手指,从而被咒术协会秘密判处了死刑, 虽说那位五条先生最终给他争取到了缓刑,但听对方的意思, 也是等自己收集并吞下剩余的两面宿傩手指之后再度处刑。 于是“顺其自然”地转学到了东京, 目前就读于一所专门培养咒术师的学校。 而那位举止怪异的五条先生成了他的老师。 虽说这种过山车般的展开方式过于离奇了, 甚至充斥着不公允,但虎杖悠仁却十分意外地坦然接受了现实。 毕竟他好像也别无选择。 与往常一样,结束某个日常般的祓除任务, 同另外两位一年级同窗等待伊地知先生与其他工作人员交接, 忽地突发奇想, 他向旁边两人提出疑问。 “话说回来啊,五条老师真的结婚了吗?” 已经在高专呆了有一段时间,他和仅有的两位一年级生相处得非常融洽, 不过, 关于收集手指这方面始终没什么进展。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怀疑?”钉崎野蔷薇钉崎侧头看向蹲在路边的少年。 “还不是因为一直以来只听老师单方面提及,但是好像始终没见过呢?难不成对方是非术师, 所以需要避讳?” “这么一想好像有点道理啊, ”钉崎连连点头。“而且那种性格和三岁小孩一样的家伙能否结婚这种事本该存疑吧?” “身为老师带头撒谎超级过分啊。” “不,我反倒觉得如果是五条老师的话一点也不意外啊。” 两人八卦的心情顿时到达顶峰, 不约而同转看向倚靠在围栏低头玩手机的伏黑。 “看我干什么?”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两人一言不发地紧紧盯着他—— “没记错的话, 惠惠是最早入学的吧……”钉崎野蔷薇意味深长地说。 “大家都在八卦的时候伏黑选择把自己摘干净,直觉告诉我你一定知道点什么。”虎杖笃定道。 “别学那个蠢货用这种奇怪的称呼, 怪恶心的。”伏黑略微皱眉。 “好啊, 只要告诉我们答案。”钉崎野蔷薇兴奋道。 这种凝视令伏黑惠感到极度不适,他无奈开口:“那个笨蛋还不至于在这方面胡编乱造, 之所以总挂在嘴上不过是单纯想要对你们炫耀而已——至于东方小姐,她是咒术师,但基本已经脱离咒术界了,现在有自己的本职工作。” “东方小姐?” “不是五条太太吗?” “她不喜欢别人称呼她太太。” “听起来超有个性啊。”钉崎瞪大眼睛。“伏黑见过对方吧,是个什么样的人?” 虎杖也瞬间对这位能和五条老师结婚的女性肃然起敬,期待看向在场唯一知情.人。 伏黑惠表情一滞,面露难色:“奉劝你们还是别对她感兴趣的好……” “为什么?” “各位,”伊地知从不远处返回,打断他们,神色艰难,“实在抱歉了,我们暂时还不能解散,临时接到一个非常紧急的任务,需要大家前去支援……” 大概从伊地知凝重的神情体会到事情的严重性,几人收其茶余饭后的闲情,陆续上车。 “这次任务主要目的是营救被困在废弃山庄的普通学生。”伊地知一边驾驶着车前往目的地一边简单介绍道。 任务简要已经传输到平板上,上车前他递交给了三位一年级新生。 “营救?等等,这不应该是绑架事件吗?”虎杖大致浏览了一通,诧异道,“还有诅咒师是什么?” “诅咒师就是利用术式为非作歹的咒术师,绝大部分背负着人命。”伏黑惠解释道,望着平板上的内容不禁皱起了眉。 ——起因是一群国中生对最近流传的都市异闻起了兴趣,结伴跑到偏僻的废旧山庄探险,却没想到那座看似废弃的洋楼实际上是诅咒师盘踞的老巢。 如果只是一群身份普通的学生,大概进去第一时间就被杀害了,但诅咒师认出他们身上穿着的有名的贵族学院制服,于是起了绑架勒索的心思,暂时将一行人关了起来。 其中一位学生当时携带了两部手机,诅咒师搜身过程被同伴打断,等返回后便先入为主认为已经搜身完毕,才得以留下一部手机向外界求救。 一开始警方只当做是普通的绑架事件处理,等意识到绑匪掌控着普通人无法触及的超能力时,将任务移交给了高专。 只是已经打草惊蛇了。 据说那边预计会在三小时之内撤离,推测最差情况是在逃离前将所有人质杀光。 “既然已经暴露了为什么不直接走掉?”伏黑困惑道。 “听学生说,那群诅咒师正准备举行一场仪式,必须仪式结束才能离开” “什么仪式?” “我们也不知道,人质与我们的联系已经中断了。” “难倒被发现了?”虎杖担忧道。 “呃,那倒不是,是手机没电了。” 几人松了一口气。 “敌人有多少?” “目前出现过的有三人,”伊地知顿了顿,犹豫再三继续开口,“另外,别墅似乎不止那批学生,还有其他非术师被作为试验品养在里边。” “试验品?” “推测是拿普通人做术式方面的试验……”伊地知不忍回答,“你们这次要面对的是穷凶极恶的罪犯,首要目的是营救困于地下的非术师,所以……” “等等……不论怎么想,对付诅咒师这种事交给一年级未免也太夸张了吧?”伏黑惠终于没忍住打断,用拇指指向身旁两位同窗,“这两人根本就没有与诅咒师战斗的经验。” 这和咒灵战斗完全不同,拥有智慧的人类远比咒灵狡猾。 “喂伏黑,这话什么意思,凭什么把我也算在里面?太瞧不起人了吧!必须好好道歉!”坐在中间的野蔷薇挺直身板,发出不满。 “增员已经在路上了,但是附近最近的咒术师只有你们几个,考虑到诅咒师的注意力全在仪式上,人质关押的位置甚至没有安排人看守,因此请尽可能避免战斗,偷偷潜入,救走人质即可。” “说的轻巧……”伏黑惠眉头拧得更紧了,将视线转向窗外,不知何时大好的天色已被一大片乌云笼罩。 * “就是那个别墅吗?” “真的是超大一个啊。” 车辆停靠在山路一侧,三人下车后绕过别墅正面,从斜后视野盲区悄声靠近。 半山坡上,外形不规则的洋楼稳稳伫立,外墙色泽早已斑驳模糊,肆意生长的藤蔓与杂草将其包围,远远看去仿佛一只颇有年代的困兽之笼。 “这种地方也能住人吗?”钉崎咋舌,“看起来荒废很久了吧。” “看来是几个混得不怎么样的诅咒师啊。”虎杖说。 即便是再怎么不入流的诅咒师,警察也对对付不了,这便是术师与非术师的差距。 “我说啊,你们好歹稍微有点危机感吧。”伏黑惠借着丛林遮掩,俯望下去。 别墅绝大多数窗户收藤蔓影响遮蔽了视野。 没有放置结界。 在这种已经暴i露自身的情况下,对方没做任何防御措施。 是对自己的能力非常自信?还是说有什么隐藏的陷阱? ——但至少别墅外侧并未观测到任何咒力痕迹。 “一会我们从东面潜入,顺利的话……喂,虎杖,你做什么?!” “感受不到任何危险气息啊,时间紧迫赶紧进去吧。”已经先行一步的新人虎杖如是说。 伏黑惠挫败地掩起面容。 不过以他对虎杖的了解,这家伙平时并不会这么神经大条,大概是非常担心里边人质的安慰吧。 “别发呆了,一会掉队可没人管你哦。”前方钉崎也催促道。 伏黑惠定了定神,召唤出玉犬跟了上去。 三人非常有默契地选择最为隐蔽的一面潜行到墙角下,割开簇成一团的枝叶,翻窗进入了内部。 这一路意外地顺利。 “你们闻到了吗?”一进入别墅,伏黑惠便感到一股异样的不适。 “什么?” 紧依靠狭窄的光束照明的昏暗环境下,两人齐齐看过去。 钉崎后知后觉,微微蹙眉:“是诅咒的味道,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咒灵?” 虎杖悠仁回过神来——这是一起诅咒师造成的绑架案,理因不该有咒灵的存在,却在进入别墅后第一时间感受到了诅咒,实在有些古怪。 “味道并不明显,先放一放——等会大家一起走,万一不小心撞见诅咒师,不论对方有几个人都分头跑,以寻找人质为首要目的,救到人第一时间撤退。”伏黑惠带头说。 两人听得非常认真。 “如果我们中有人解救出人质,该怎么通知其余人撤离?”钉崎举手提问。 “玉犬被我留在别墅外面了。”伏黑说,“看见自己人出来它会通知大家的。” “等等,诅咒师追出来怎么办?” “不会,既然他们的重心是‘仪式’,那么追捕我们没有任何意义。”伏黑笃定道。 那个诅咒师横行的时代早就过去了,自【六眼】诞生后,他们便老老实实躲在暗处苟且求生。 更别说这几年祓魔结界搭建完毕,官方也开始慢慢借用空出的人手抓捕诅咒师,他们不敢那么嚣张,恐怕所谓的“仪式”也是硬着头皮在完成。 不过,这次突如其来的行动依旧存在着某些令伏黑惠感到不协调的地方,一时间他也想不清是怎么回事。 “上吧。”野蔷薇下意识攥紧手里的武器,与其他人使了个眼色。 三人警惕地向房间内唯一一扇门的方向走去。 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在这宁静的氛围下异常刺耳,几人几乎是倒吸一口凉气。 很快声音沉静下去。 眼前是一条宽敞的长走廊,深色的地板上沾满了灰——看样子诅咒师没到这附近来过。 只不过再往深处望去,就是漆黑一片了。 伏黑惠走在最前面,先一步踏出房间。 “你们跟紧我,”伏黑惠拿出手机照明,身后传来门合上的声响,“动作小声点。” 然而回答他的是一阵死寂。 一股不详的寒意油然而生,伏黑惠猛地回头,身体顿时僵住了——此时他的背后空无一人。 第119章 第119章 回神刹那, 伏黑惠转身冲回去,重新打开那扇老木门,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漆黑——这个房间也并非他们潜入时的那个了。 看来是触发了某种术式, 被转移了位置。 果然有陷阱,但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那俩家伙恐怕也是同样遭遇。 情况不妙啊, 钉崎还好说, 她来高专前就有足够的作战经验了, 虎杖反倒而叫人放心不下。 伏黑惠定了定神,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找到人质,这样才好让那两个家伙及时撤离。 借着手机的光线环顾四周, 墙面地板没太大变化, 他能确认自己大概率依旧身处于别墅中, 只是与之前不是同一个楼层。 同一栋楼,将人分开有意义吗…… 一边想着一边往前探索起来。 大约前进了两扇门的距离,地板上灰尘明显出现了大大小小的脚印, 这是新鲜遗留的痕迹, 最近有人来过这里。 他保持警备,随时准备召唤式神。 随着前进痕迹愈发明显了, 不再是给人路过的感觉, 而是有什么东西大量地摩擦过地板。 是人质? 伏黑惠首先想到。 所有的残痕全部汇集于一扇门前。 他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反身贴上墙面, 仔细聆听周身动静。 没听见任何声音, 但即便有埋伏的可能性,还是必须查看一下, 就算人质不在里面说不准也能留下什么线索。 下定决心, 他迈出一步,拧动门把手。 “嘭”地一声巨响, 侧后方像是有什么东西猛地撞碎了门,向他径直冲来。 原来是藏在了对面吗?! 伏黑惠当即转身,扔掉手机,比划手印。 “脱兔!” 黑水般地影子在地面迅速蔓延,无数白色兔子从“水面”钻出,涌向敌人。 趁着这个间隙,伏黑也看清了来者的模样。 竟然也是式神? 面对脱兔它不带半分迟疑,横冲直撞,应该是只认定了自己一个敌人。 似乎不太聪明的样子。 脱兔限制敌人行动之际,伏黑惠冲刺上前,裹挟着咒力的拳头迸发,狠狠砸在那只外形酷似烈犬的式神上。 蓝色光芒如同花火在室内炸开,对方经受不住打击瞬间消散。 这一击得手已经在伏黑意料之外,而直接击溃对方也更加诧异了。 类比成咒灵恐怕只有三.级的程度。 难道真被虎杖那家伙说中,对方是几个不入流的诅咒师? 他警惕地观望了数秒,确认敌人没有后手,重新捡起地上的手机,拧起门把手,发觉上了锁。 与此同时,屋内传出细细碎碎的哽咽。 他动作停滞半拍,立即击碎门锁。 几声慌乱的惊叫响起。 手机光束打进屋内,角落里5名身着学生制服的年轻人颤抖着缩在一团。 “你们是……兰川的学生吗……”伏黑惠怔愣说。 其中一人最先反应过来,迟迟抬头,眼里泛着眼泪,“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是的,有人受伤没?能自己站起来吗?” “藤原君的手臂断了……”一名少女带着哭腔道。 “没关系,我能走。” “所有人都在这里?” “嗯。” 伏黑惠缓缓吐了一口气,正色道,“时间紧迫,大家保持安静,跟紧我,先出去再说。” 逃离别墅的过程无比顺利,但越是这样伏黑惠越发不安。 囚禁学生的房间在4楼,一路下行时,他并未看见同伴的影子。 另外两个家伙去了哪里? 不论如何,先把非术师送出去。 从别墅出来奔走了一段距离,直到看见公路才停下,几人脱离地瘫软倒下,其中终于有人按捺不住情绪,放声大哭。 伏黑惠一边联系监督一边指使玉犬发出信号。 等待回应过程中,少年少女向他哭诉着自己可怕的遭遇,有些语无伦次,他无暇去安抚他们,内心不安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放大。 伊地知先生接到人质后那俩家伙还没出来的话,他就返回别墅。 思绪刚刚落下,别墅方向的空气宛如水波一般荡漾开来。 那一瞬间,他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嘶声的嗡鸣接踵而至,无形的声音仿佛成了锐利的刀子搅入大脑。 几名学生们纷纷吃痛地捂住了耳朵,随后一个一个接连昏厥倒下。 伏黑惠心脏一沉,冷汗从额头一点点沁出。 果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蜿蜒的山坡上,黑色商务进入他的视野,司机似乎也受到波及,车子一阵打滑。 伏黑惠准备上前接应时,表情却忽地一滞。 ——这不是伊地知先生的车。 * 钉崎野蔷薇明明记得伏黑惠就在她前方,只不过迈出那扇门的功夫,眨了下眼睛便消失了。 应该说,她凭空出现在了另外一个地方更为贴切。 灯光镶在高处,能够轻松地分辨出自己已经置身于全然不同的位置。 哪里还有什么别墅啊,视野之内全是山岩石壁,脚下泥地深浅不一的鞋印往来交错,显然是常有人出没的样子。 没有人守在这边找茬,说明是一不小心触发的什么术式机关吧。 内心有了大致判断,远处隐隐飘来的交谈声顿时吸引了钉崎注意力。 ——里面有人。 听起来是很肆意声音,有说有笑,借着山洞回响着。 她握紧钉与锤,保持戒备的姿态,循声往里走去。 来都来了,就这么掉头回去未免也太逊了吧。 前行不久便是一个岔路口。 一边传来人声,一边则被密密麻麻的符咒挡住了去路。 不做多想,她向着人存在的方向继续前行。 里面的光线似乎更亮了,她提前放缓脚步,尽可能贴着山壁,直到在拱形的石岩门前停下,借着部分凸起来的石壁遮掩,探头望向里面。 乍一看是个非常空旷的大空间,中间立着一株巨型古树,格外突兀,它并没有茂盛的枝叶,整个秃秃的,枯枝末端倒是结出了果实,正迎风摆动…… 等等,这种位置怎么可能有风。 她猛地一顿,一股寒意窜上背脊,寒毛直立。 那些分枝上结出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果实,而是一颗颗人类脑袋。 枯槁的头颅末梢接连着苍白的人类脊骨,几乎与树的枝叶连为一体。 而刚才她听见的交谈全是由这些尚未死去的头颅发出来的。 它们仿佛保留着部分自我意识,或痴狂大笑,或呆滞自语,或哽咽痛哭。 钉崎胃部一阵凶猛翻腾,捂住了嘴才没让自己吐出来。 在那棵树前,有三人面朝古树静立。 从背后望去应该是两女一男,其中一位女性是个身板矮小头发花白的婆婆,她用苍老的声音开口:“离结果只差一步了——咒胎还没孵化吗?” “那种程度的咒胎孵化出来肯定会有动静的。”中年男人说。 “不该是这样,宿傩的手指不是已经放过去了吗?” “早就照您吩咐去做了,难不成是在怀疑我们,岛村前辈?”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但我们已经暴i露了,协会那边很快就会派人过来,时间不多了,”叫岛村的老人佝偻着背说,“咒胎是最后的杀手锏,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想用上宿傩的手指。” “没关系,再等等看。”一直保持沉默的年轻少女开口,“只要那六眼不来,其余人都是送死。” 话音刚落,时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死寂般地沉默了半拍后,浓厚的咒力激荡起的空气与刺耳鸣音一同扩散,那像是能穿透大脑,直击灵魂的音波,叫人痛苦不堪。 几人不约而同捂住耳朵,表情扭曲,好在很快停下了。 最先回神的是岛村。 脸上狰狞的痛苦退散,喜色取而代之,大笑起来,“是咒胎,它孵化了!” “岛村前辈培养的咒胎还真是可怕啊……”年轻少女敛神开口,望向老树,“吸收这种程度的咒灵,这东西也会变得更加可怕吧。” “是时候了!”岛村婆婆兴奋说,“只不过在此之前,混进来的老鼠还是趁早解决了好!”她侧让一步,身形微动。 不妙! 钉崎刚恢复思考,便听见自这么一句话。 她呼吸一滞,猛地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但已经晚了,有什么东西自脚下破土而出,卷住了她脚踝。 土壤轰然松动,像是蛰伏许久的猎手终于出动,一根粗长的枝条挣扎着突破地面的桎梏,拖拽着钉崎身体往树身本体靠近。 对方速度极快,力气奇大无穷。 她转换姿态,奋力将咒钉砸入脚上的束缚,甚至不顾敲进了自己血肉之中。 枝条仅仅是吃痛般地短暂停止片刻,又全然不受影响似的继续捕猎。 “便暂且用术师塞塞牙缝吧,这是前菜。”老人轻哼一声。 钉崎野蔷薇又一次补上几击,甚至好几钉顺利没入在了那株树的主杆上也无济于事。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术式完全不起作用吗?! 她惊愕地咋了舌,那棵巨型古树倒映在她眼眸,愈来愈近。 不,其实是她太弱了,这种程度的攻势对对方而言实在不痛不痒。 即使再怎么不明了敌人的目的,也能猜到自己下场恐怕和树上那些失了智的头颅一样。 必须做点什么——钉子已经用完了,实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她不可能逃脱。更别提一直旁边还有一只观战的三人。 拽住脚踝的枝条将她倒吊着提起,其余枝干仿佛被唤醒的毒蛇,朝她颅顶亮出锋利的獠牙,发起突击—— 钉崎本能地丢弃武器,徒手拦下头顶夺命的攻势。 但这也是强弩之末了,丢掉武器意味着放弃最后一丝反抗的希望。 “是高专的人啊,真弱。”地面上短发少女望向她笑了笑。 “我记住你们了。”她扫向地面上三人,“即使是变成咒灵,也不会放过你们。” “成为神树的养分,你连变成诅咒的资格都没有。”老人神色愉悦道,抬起手来挥了一下。 似乎得到指令,又两枝尖锐的枝条插入她的肩膀,鲜血瞬时顺着枯黄的细枝一滴滴落下。 她能感受到身体残存的咒力正被入侵之物肆无忌惮蚕食,突如其来的抽离感令她大脑晕眩了一瞬。 没有多余的力气去争辩了,哪怕一息间的松懈也会令对方有机可乘。 可是事到如今还在坚持什么? 已经不可能有转机了吧。 但实在不甘心啊,如果一开始没有选择深入,当个胆小鬼浑水摸鱼就不会这样了。 明明还有许多事没完成吧……对了,那两个家伙也不知道逃出去没……可千万别闯到这个地方来了…… 思绪间,清澈的瞳孔染上一抹绝望的灰色。 筋脉暴起的手臂几乎无法再与枯枝抗衡。 难道她终究难逃一死吗…… 银白的光芒在晦暗的山洞内一晃而逝。 伴随着凌厉的呼啸,利刃划破长空,轻而易举地切断了钉崎头上悬着的尖枝。 像是被活剥了一层皮,古树受痛般地缩回了所有悬在外边的枝条。 细长的剑身在仿佛被远程操控着,在某个临界点放缓速度,腾空旋转地掉了个头,又一次提速回到洞口。 “什么?!”岛村一愣,立即转身,随后眯起褶皱相叠的眼皮,“是你谁……” 失去支力,钉崎直直坠倒在地,咒力仅在片刻便被抽干了,前所未有的虚脱笼罩下来,只能呆滞地望着这场变故发生。 被救了吗,是高专的增援? 不论是谁,这种程度的敌人,除非五条老师赶来…… 声音离她逐渐遥远,无法听清那些人说了什么,视野中光影产生重重叠影。 真难受啊。 难道快要死掉了吗? 模糊的人影朝着里面徐徐走来。 当她竭力看清对方摸样时差点被自己笑到了。 果然是快要死掉了吧。 不然这种时候怎么会看见时尚杂志上才会出现的神田小姐啊。 第120章 第120章 2018年。祓魔计划实施的第十一个年头。 日本各个重要的地界均已按照我最初设想的那般, 布置下了自动吸纳野生咒灵的结界。 官方依据先后时间,将结界细分为12块区域,用数字1-12代替。其中1号结界便是东京。 虽然无法将结界核心设立于人口密集的各个市中心, 但也通过数据分析与统计,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稍稍偏离点的郊区, 只要吸纳效果范围能将咒灵突发频率最高的部分覆盖便可以称得上是大成功。 试验进行了两年, 等到结界稍微稳固, 又向总监会提出了将与我有契约关系的咒灵放置于不同结界之内,用于攻击被吸纳仅核心区域的咒灵的方案。 ——咒灵不是人类,它们不知疲惫, 不会操劳致死, 所以用起来也不需要心疼。 这个提案一开始遭到几乎一边倒的反对。 好在随着时间推移, 与协会那些高层来回拉扯下,还是允许实施了——毕竟这能使咒术界腾出大量人手,减轻术师的负担同时还能整顿令社会不安定的诅咒师。 不过除去饕餮, 我手上的咒灵仅有5只, 最终决议只投放置了4棋子上场,这4个全部集中于关东。 从最初雏形至今已经是第十一个年头, 祓魔结界现下是相当稳固的存在。 只是以防万一依旧决定每隔半年去往各个结界确认其状态。 不论如何, 能得到现在这个结果已经完全超出最初预期了。 也正是如此,年中与年末是最忙碌的时候, 而其他时间我几乎不再插手咒术界的事宜, 可以将我默认为一个隐形人。 近几日因考察结界的事情四处奔波,从关西到关东, 每个区域都要亲自走一趟。 今日正巧完成最后一个区域的复查, 准备动身返程时,临时收到了一条附近的紧急求援。 有些意料之外地, 来电居然是伊地知。 前去支援的路上大致了解了事情原委,叫人有些惊讶。 大概能猜测到协会那边不满虎杖悠仁的存在,认为他作为宿傩的容器太过危险,所以想借着悟出差的机会除掉他,才把危险系数这么高的任务交给了一年级那批新生,意图借刀杀人。 悟估计还不知情,否则应该已经打电话过来骂骂咧咧地冲我抱怨了。 一小时后,车子盘桓上山。 剧烈的咒力震荡毫无征兆从山内传开,监督萌香差点没能打稳方向盘。 随后见到了刚赶到路边的惠惠,以及被营救出来的人质。 非术师受波及,全部昏厥倒地。 从他口中得知还有两名同伴在里边,但事态显然已经升级了,没时间细问,骑上召唤出的饕餮奔往咒力源头。 * “这东西可真不得了啊。”望着山洞内充斥着邪性的光景我不由得感叹一声。 扔出去的剑成功斩断枝干,命悬一线的高专新生算是救下来了。 但事情还没结束。 隐藏在山洞里以咒力为食的树,诅咒师,咒胎…… 这些元素堆积在一起,怎么想都不简单啊。 “这算什么?咒灵?不对……好像用咒物形容更为贴切啊,我也算是见多识广了的,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咒物,”接回剑,对那棵老树起了兴致,喃喃分析道,“所以,诅咒师躲在阴暗角落里整天就捣鼓这种古怪玩意吗?” “什么人?”三人戒备地看着我。 一把展开着的纸伞在倒下的少女上方无声显形,它翻转了个面,倒挂下来,将人卷入伞顶之下,悠悠离去。 岛村望着凭空冒出来的咒灵,身体一僵,旁边少女似是看懂了她的意图,脸色难看地出声阻止:“别对它出手,务必集中攻击那女人。” 我望着几人如临大敌的模样,起了兴致,“已经很久没参与战斗了,今天陪你们玩一下吧。” “你究竟是什么人?!”老人咬牙切齿道。 “连我都不认识,真是土爆了。”冲他们笑了笑。“想知道的话下地狱问阎王吧。” “呵,算了,不论是谁一样也得死!”老人发出狰狞的低吼。 瞬息之间,双方一同有了动作。 埋伏与脚下的树干分枝发动奇袭,男性诅咒师紧接后至。 “这家伙不好对付,你去隔壁把孵化好的咒灵引过来。”老人对年轻的少女说。 少女点点头。 ——古树不具备自我意识,也无法依靠自身区分敌我,否则在一开始靠近时就应该被攻击了,所以应该是那个迟迟不动的老人通过某种手段下的指令。 它在捕猎时又将那些有头颅的枝干缩在了后面,似乎是被保护着的,纵使不是弱点也是别的什么重要部分。 男人的术式恐怕和伤害转移有关,我的攻击全部他硬生生抗下了,不过可以先放一放,对方明显在拖延时间。 必须在事情变得更麻烦前,先杀死那老家伙。 大概是动了真格。 枯枝齐齐移动了,枝叶像密集箭雨簌簌而下。 利刃在空中划出几道弧形的光,密集的枝干被连连斩断。 男人借机闪烁到了我的身后,以发起偷袭。 侧让一步躲开,刀刃转向,横斩过去。 黑色闪光在山洞内迸发,男人如同子弹飞了出去,狠狠砸入山壁中,烟尘四起。 这家伙的术式存在一定机制,他化解了我的攻击,死是肯定没死,但无妨,只要把他暂时踢出局就好了。 大片被斩断的树枝似乎让老树吃了痛,怯生生地缩了回去,一副蓄势待发的摸样。 我定睛看向一直没有行动的另外两人。 “不是说让你去隔壁的吗?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老人厉声呵斥道。 “我这就去,不过……”少女说。 短刀出鞘,虚影之下,光芒一晃而过。 手臂脱离了本体,飞向空中。 或许从没料想过会在关键时候被同伙背叛,老人表情呆滞了数秒——她手臂被砍断了! 少女身形迅捷闪过,再度向后拉开一段距离,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神采。 “为,为什么……” 这一背刺实在精彩,连我都惊讶到了。 “岛村前辈,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什么所谓血脉相连,其实控制神树的是你手里这枚戒指吧。”她抬起断臂,取下戒指套在了自己指间。 “你这个畜生!!”叫岛村的老人迟钝地反应过来,声嘶力竭朝她怒呵。 与此同时,一根枯枝悄然降临,亮出了它的锋利武器,朝着岛村的天灵盖直直刺下。 声嘶力竭地痛苦尖叫响彻洞窟。 “其实离‘结果’只差一步了,不是一定需要特别强力的咒灵,岛村前辈一把老骨头纵然是延续寿命也没多大用处啊,还是由在下替您效劳吧。”少女在站远处对那副尸体说。 老人的身体里隐隐约约传来一阵令人不适的闷声,像是一根竹竿在肉沫里搅动。 随后她的背脊与头颅被连根拔起,血腥四溢。 “结果?延续寿命?原来是想要在人类社会获得长生吗?”感到好笑地看向那名少女。 “追求长生不是很正常吗,没猜错的话,您是那位东方前辈吧,数年前隐退的最强结界师……” 没等她站在那说完,已经闪身至被提着的岛村的头前,抬剑挥斩,却被却接踵而来密集的分枝拦下。 这些东西真是麻烦啊……每到这种时候总会不由得羡慕起悟,如果我也能有那种直观的毁灭性打击的术式就好了。 “不要心急啊,东方前辈,试试我这个吧。”少女说。 短刀借着树枝的遮掩破空飞来,上面还沾着血迹,是刚才那把偷袭用的武器。 又是一道黑闪。 短兵相接,互相摩擦着发出刺耳的嗡鸣——那把匕首即便被挡下也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施加在我这边的力量反而越来越强烈了。 原来也是一把咒具,连黑闪都没能让它露出破绽,真是相当厉害了。 另外,那个会偷袭的少女竟然没有趁这个机会靠近我出手,有点过分警惕了,但与我而言实在有些可惜。 僵持间,古树在外的分枝悄无声息地收敛回去了,末梢那些挂着的脑袋出现了融化的迹象,像是融入了高温的岩浆,化作浓稠恶心的黑水,顺着枝叶被一点点吸收。 仿佛枯木逢春,一根根枯槁欲裂的枝条上居然肉眼可见的恢复了生机。 但暂时没时间管那边了。 那把与手中长剑抗衡的匕首骤地转了向,以雷电般的速度绕到了身后…… 好快! “没用的哦,”少女说,“在贯穿目标之前它是不会停下的,而我瞄准的,是前辈的心脏。” 侧让同时它已追击而至,距离太近了,只能徒手挡在了面前,然而刀锋却像是刺破纸一样轻易地刺穿了我的掌心。 一滴滴鲜血顺着手掌滑落,埋入土里。 但它未能再向前靠近一寸,止步于此了。 ——痛觉袭来第一时间一下子明悟了其中奥义。 “真不愧是东方前辈,这么快就瞧出端倪了吗——对草薙刀来说,任何具备咒力的生物都是一张纸,但它仍然存在缺陷,依靠蛮力还是能与它抗衡的,可您又能与它僵持多久呢?” 草薙?这就是那把传说中的剑吗,现实里竟然是一把短刀。 与曾经那个天逆鉾不同,草薙无法破除术式,它仅针对咒力防御,并且目标限定于生物体。 这对没有防御术式的术师而言简直是天敌。 “不仅如此,这东西的力量取决于操控它的人,我说的没错吧,说什么蛮力,其实还是你太弱了啊,咒具居然输给了普通的肉身,真叫人笑掉大牙。”我接过话说。 少女神色微变,“死到临头还如此大言不惭吗?”话是这么说,可她始终与我保持距离,不肯上前一步。 旁边那棵树冠顶端不知不觉结出了一颗樱桃大小的果子。 不能再留手了。 咒力悄然发散,形成一张无形巨网。 结界完成那一刻,少女似乎意识到什么,神情一滞,旋即闪过一丝惊慌,“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剥夺了你的咒力而已——虽然只有不到一秒的时间。” 结界织成,给它附加上了一条规则——结界之内所有人不得使用咒力。 然而这项规则与结界本身需要咒力产生悖论,因此生效的刹那也失效了。 但只要中断了敌人对咒具的咒力供给,那么这种需要操控的远程武器便成了一把废铁,当咒力再度恢复时,已经成为我囊中之物了。 抬起手来,将自己的咒力传递给新收获的短刀,“去吧。” 银刃裹挟着破风的尖啸一晃而至,少女脸色苍白,眼睁睁地看着利刃贯穿腹部。 望着捂住腹部,跪倒在地的少女,朝她笑道:“高兴吧,我还有些话想问,姑且留你一命。” * 入学高专的那日,校长夜蛾正道曾问过自己成为咒术师的本意。 虎杖自认为给出回答的同时也做好了随时面对死亡的准备。 但真到死亡降临的时刻,他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弱小,不论哪个方面,自己都无比弱小。 ——他从那个房间瞬间,莫名被传送到了类似山洞的地方。 周围空无一人,只有一颗卵一样的不祥之物悬挂于高空,浓厚的诅咒气息不断向往蔓延。 出口已经被封死了,靠着一身过人的力气依旧没能击穿。 不安分的两面宿傩冒出来,喃喃自语般地说了一句好巧,顺带嘲笑自己死期已到。 没过多久,那颗卵当着自己的面破开了。 便成了这场噩梦伊始。 120-130 第121章 第121章 伴随着一声尖锐嘶鸣, 咒灵在虎杖悠仁面前诞生了。 那是一只外形酷似飞蛾的咒灵,本体远超过成年男性的大小,背后收合起的巨型翅膀悠地展开同时, 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扑面袭来,他闻到了属于死亡的气息。 这种东西也是咒灵吗……虎杖悠仁好不容易从那声音波攻击中恢复神志, 身体却不听使唤地战栗着。 自他加入高专以来, 所见过的咒灵模样如同幻灯片般, 在脑海一幕幕翻转着,眼前这只始终难以与自己的认知对上号。 要他和这种东西战斗?根本不可能办到! 果然只有逃跑吧……但是唯一的出口他已经尝试过了,即使用尽全力也没能击破。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 对了, 实在不行还可以放出两面宿傩。 但之前与宿傩交换身体是因为有五条老师与他的“约定”存在, 所以才能在限定时间内换回来,但独自一人的情况下交换身体,他无法观察外界情况, 便不能掌控换回的时机。 如今另外两个同伴和人质在哪都还不知道, 也没有听见玉犬的信号。 交换宿傩上场是迫不得已的办法。 虎杖悠仁目光紧盯着对方,冷汗一滴滴从额间接连滑落。 那只大蛾子刚成型不久, 似乎还处于懵懂状态, 在它恢复神志前,自己还有时间。 他一咬牙, 还是决心凭自己试一试。 他俯低身体, 绕开咒灵,脚步迅速向着对方背后的入口奔走而去。 然而刚迈出两步, 虎杖的大脑神经猛地一抽, 刹那间,他仿佛见到那只愣神中的蛾子的翅膀微不可见地挥动了。 封闭山洞莫名激起狂乱的疾风直冲他来! 那不是普通风, 是蕴含着咒力的致命袭击! 虎杖心中一惊,本能用咒力做起防御,风间构成着细微的刀刃不断地与自身咒力对抗着。 某些锐利的部分已经割破了防御,切开表层皮肤,疼痛不断刺激着他的大脑神经,告示着自己的危险处境。 身体终于不堪重负,在这厚重的气流下像弹珠一样飞了出去,给山壁上砸出个大坑。 他从碎石渣中艰难站起,途中难以遏制地喷出一口血。 这力量太夸张了,不,其实是自己太弱小了——虎杖的内心发出绝望的感慨。 棕红的瞳孔中倒映着对方心不在焉的神情。 那家伙摇头晃脑地审视着自身,似乎对力量还未有确切的认知——但当它轻而易举杀死自己时,便能体会到了。 不能想这些,不能退缩。 他从碎石残骸中一步步走出来。 再坚持久一点,哪怕再多一分钟也好,至少要让那些家伙救走人质成功撤离…… 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声,对方抬起了脑袋,畸形的脸上扯出诡异的笑容。 虎杖心头一滞。 下一瞬,那只大蛾子闪烁而至。 他本能地后退一步,提臂挥拳…… 耳畔响起沉闷的声响。 有什么东西从他眼前飞了出去。 殷红的液体泼洒在空中。 他怔愣地低下头,看着手臂处平整的切面,绝望与恐惧在再度蔓延开来。 放弃吧——接受自己的软弱,接受自己只能借助那份无比罪恶的力量才能活下去的事实…… 咒灵煽动起硕大的翅膀,向后腾空而起。 像是对自己的力量颇为满意地,它神情舒展,脸上洋溢着享受与愉悦。 与此同时,骇人咒力在它鳞翅间缓缓蓄积……下一次攻击,他必死无疑。 ——但想要活下去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吧,活下去是为了拯救更多人…… 眼泪从眼角落下,少年用这种叫人倍感耻辱的理由说服了自己,向灵魂深处栖息的诅咒之王发起邀请…… “轰”地一声。 出入口的方向传来哗然的震响,猛地打断了他的思绪。 有什么巨物闯破了封印,震碎狭小的洞门,从弥漫着的尘土中一晃而过。 翅间的蓄力终止了。 咒灵惊愕地转头同时,那道身影已骤然降临。它开阔的视野中只剩上下两排锋利嶙峋的尖刃,以及中间部分空洞无垠的黑暗……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整副身体已然被黑暗吞噬。 转变来得太快了。 那只怪物一样的咒灵就这么被吞掉了——如此轻而易举地—— 虎杖悠仁目瞪口呆地望向高空。 突然闯入的是只脑袋奇大无比的类虎型动物,头顶长着一对显眼的尖角。 它一口吃下咒灵后轻盈落地。 这……又是什么东西…… 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压倒性咒力压制着,虎杖身体动弹不得。 “老虎”倨傲地昂起下巴,眼神从左至右一扫而过,视线落在他身上时,能感受到冷汗涔涔冒出,瞬间浸湿后背。 然而对方却完全没将他放在眼里,瞥过脑袋,五官古怪地扭在一起,后退一步,犯恶心般地吐出一样物品。 虎杖神经一抽,如果没看错的话,是一只干化了的手指。 随后那家伙又将目光定格在自己身上,吓得心脏几乎漏跳一拍。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对方朝自己走来。 这家伙很强大,但好像没有杀意……油然生出莫名直觉,一时间竟忘记要与宿傩交换身体。 如同小山丘一样的硕大躯体笼罩下来,体型差异将自己渺小拉扯到极致。 蓦地,“老虎”低俯下来,奇大的狰狞的脸庞向自己凑近,虎杖下意识将气息屏在胸腔之间,神经紧绷。 对方却在自己身上来回嗅了嗅,陡然后退,扭头朝旁边干呕了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是被嫌弃了吗…… “老虎”鼻尖发出不屑的轻哼,露出一副目中无人的表情,冷漠转身,背对他就地坐下了。 绝对是被嫌弃了! 这表现得也太直白了吧! 上一秒还是生死存亡的危机时刻,下一刻演变成叫人哭笑不得的局面。 实在不知道该从何吐槽。 “那个……”他讪讪开口,顿时觉得自己像个笨蛋,竟然会和一只“老虎”对话,但自己因为它得救也是事实吧。“刚才多谢了……” 对方全无无视了他,没任何动作。 沉默并未维持太久。 当虎杖悠仁还在为能否离开,离开该不该征求这位“老虎”的同意而苦恼时,一阵窸窸窣窣的龟裂声从身后细密响起。 他一下警觉,转过身连连后撤,回过神来时发觉自己已经躲到了那只“老虎”身边。 而对方眼里仿佛就没有自己的存在,定定扭身,与他一同望向传出动静的山壁。 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虎杖只觉得旁边这个身形巨大的块头神情忽然庄重起来。 伴随一声轰然骤响,那坚实的石壁破碎开了,石屑飞溅的尘烟之处走出一位外貌出众的年轻女性。 视线短暂停留后,虎杖立即注意到对方身旁有一把诡异伞,正拖着失去意识的钉崎腾空前行。 “钉崎……!”他不禁脱口惊呼。 “她没事。”那名女性淡然回道。 虎杖动作一顿,惊骇哽于喉间,瞪大眼睛凝望着钉崎身下的伞,后知后觉才地分辨出来——是咒灵,又是一只超级强大的咒灵,唯一值得的庆幸的是大概率不像是敌人。 这算什么,捅了咒灵老巢? 这次任务几乎是在不断刷新他对咒术、咒灵的认知。 而更深处,那位女性来的方向,似乎存在什么更加庞大的东西,正肆无忌惮地制造破坏,震感隐约传递过来。 虎杖咽了口唾沫,压抑着出声:“您是……高专的增员吗……” “啊,”对方神情微怔,似乎对这样的开场白很不满意,抿了抿嘴,“那种成日东躲西藏的诅咒师也就算了,为什么连学生也不认识我啊……果然还是咒术师这个群体有问题吧……” “什,什么?”虎杖一脸迷茫。 “没什么,”她弯腰捡起地上半截断臂,向自己扔了过来,“是你的手吧,自己拿好,回去让硝子给你补起来。” 虎杖抱住飞来的断臂,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还有,地上那根手指也别忘了。”她用命令的口吻道。 “呃,”意识到对方指的是那个被“老虎”吐掉的宿傩的手指,虎杖迟疑道,“这么贵重的东西让我拿没关系吗?” “没关系。” 乖顺地拾起手指时,掌心赫然冒出一张嘴,直接将手指吞了下去。 宿傩不忘讥笑他两声。 虎杖表情顿时凝固了,僵硬地扭头:“怎,怎么办……被吃掉了。” “无所谓,这地方随时会塌,赶紧出去了。”对方丝毫不在意手指的事情,只是催促道。 * “那个位置被诅咒师占据起码5年了,说到底,别墅只是个障眼法,并且别墅内部和山洞之间存在多个传送点,非术师无法触发,但因为现场毁坏得太严重了,已经没法去考察传送机制的问题——究竟是术式还是咒具触发依旧不得而知,不过三个人被送到完全不同的位置,实在有些令人费解。”高专医务室外,与悟通着电话。 大致情况伊地知已经向悟汇报过了,现在讨论的是一些细节。 “细枝末节就让调查人员管吧,不过秋会让诅咒师跑掉,实在有些意外啊。” 这家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们早就想好了逃跑方案,我也没办法。”不得不承认确实被摆了一道,到现在还有些不爽。 ——山洞内,正当准备带走那名少女时,一开始被击飞的男人冲了出来,他连丢两发烟雾炮弹,同一时间,那棵树又一次行动了,它将果实抛给少女,向我发动密集的攻势。 那两人则趁乱躲至角落,发动了传送阵。 似乎是特意做成了一次性的,使用之后,地面只留下痕迹浑浊的残秽。 逃走前,应该是下达了类似“攻击一切”的指令,总之,那棵树暴走了。 “不过他们也留下了战利品。”收敛思绪,我继续说。“两根手指,一把咒具,这把刀还不错。” “呃,手指不是一只吗?” “诅咒师在隔壁培育的咒灵体内还有一根,不过让虎杖去拿的时候被宿傩当场吞掉了——我想应该是受到手指的感应,那家伙一直在潜伏等待时机——嘛,所以带出来的只有一根。” 而另外一根手指,是在与诅咒师对战展开结界那个刹那感应到的,它位于树根,因为那东西的存在实在难以忽略,几乎是瞬间便察觉到了。 于是在去与饕餮汇合前,从那棵颠树树干里挖了出来。 至于那棵奇怪的树的来历,悟也没听说过。 一行人出来后没多久,许是因失去养分与手指,那东西自行消停了。 等到官方紧急组成的调查团赶去时,它已彻底枯萎,失去活性。 “我知道了,你没有让伊地知向上面汇报有关手指的事吧?”对面有些不放心道。 “已经警告过他了,应该没那个胆子吧。”我说。 手指的事一旦汇报上去,恐怕会被勒令上交吧,但悟肯定希望能被虎杖这个容器收集起来。 而协会那些胆小鬼在做足心理准备前,绝对不乐于见到虎杖悠仁吞噬过多手指。 “那我就放心了。”他松了一口气,开心说。 “你什么时候回来?” “哎呀,想我了吗?” “我救了你的学生,好歹报告不该由我写了吧?” “别这么见外啊,不过报告那种东西就交给伊地知吧。” 医务室的门开了,穿着一身白褂的硝子走了出来。 “家入小姐,”一直等待的惠惠见状匆匆赶上前,脸色焦急地向硝子询问起情况,“那两个家伙怎么样了?” “没事。”硝子说,“虎杖君手已经接上了,其余都是皮i肉伤,反倒是钉崎同学伤得有点重,不过躺几天就好了,你去看看吧。” “喂喂,人呢?”电话那头悟囔囔道。 “那好吧,我挂咯。”收回视线说。 “等等,还没回答我……” 在那家伙把话题越扯越远前,果断结束了通话。 站起身,我也跟了上去。 医务室里边传出来嘻嘻哈哈的交谈。 “钉崎,你包的像个木乃伊欸。” “闭嘴!你这家伙没资格说别人吧?——好饿啊,伏黑,有没有吃的,我想吃披萨。” “病人就老老实实地吃病号餐吧。” …… “不进去吗?”硝子说。 “啊?” 她低头看向我的手:“该不会觉得的自己应急处理做的棒吧?” “那就拜托家入医生了。”我讪笑两声,跟在她身后继续说,“简单包扎下就行,千万不要给我直接治好了。” 她侧头睨了一眼,仿佛没听过这么古怪的要求。 “我要给悟看看,让他知道是替他完成工作才负伤的。”继续解释说。 “确定不会被嘲笑吗?” “那岂不是更好,我就有正当理由生气了。” “不太懂你们夫妻间的奇怪情趣。” “这有什么无法理解的?” “别的不说,再这么聊下去我要生气了。”硝子拉开椅子示意我坐下。 “啊啊啊啊啊——” 医务室内突然爆发出一声土拨鼠般的尖叫。 循声望去,发现对面病床上少女正用惊愕地表情看过来。 “钉崎,你做什么啊?”虎杖放下捂着耳朵的手,皱眉说。 “那个……那个不是……”她抬手,一脸不可置信,“神田香奈小姐吗!?” 原本还因为放跑那两个诅咒师有些郁闷,结果心情一下舒缓不少。 终于有人认出我了,原来咒术师这个群体并非全是土包子啊,有种莫名的感动是怎么回事。 第122章 第122章 “神田香奈?听起来有些耳熟啊, 那是谁?”隔壁病床的虎杖同学一脸困惑。 “哈?这都不知道吗?是超有名的平面模特啊!模特!” “原来如此,那也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吧。” “你们这些土鳖是不会懂的!” “喂,别把我也带上。”伏黑惠感到有被冒犯地说。 “哇, 只有我一个人被算进去了吗,好像更过分了。”粉发少年抱怨起来。 “等等, 为什么神田小姐会在这里啊?”她转过头, 定神看向我, 似乎想到什么,大吃一惊地捧起脸颊,“难道说神田小姐是咒术师!?原来当时不是我的幻觉!!!?” 惠惠淡定地捂住耳朵, 待她消停后才放下。 “可以签名吗?!”她投来满是期待的眼神, “我超喜欢你的!!” 如果不是家入硝子这位气场十足的主治医生在场, 恐怕就要掀被下地了。 “可以啊。”我笑了笑,“合照也行。” “好耶!!!” “唉……”惠惠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 钉崎兴奋地拜托伏□□她去房间拿笔和海报,虽然一脸不情愿, 但还是去了。 “神田小姐竟然也是咒术师!这种事实在太难以置信了!!”钉崎嘴里发出喃喃自语, “我就说来东京是正确的选择!” “这次只是被临时叫过来帮忙而已。”我说。 “那以后不会见面了?” “不一定哦。” 悟抽不开身,让我帮忙带一下学生这种事偶尔也会有, 现在的二年级就是如此。 惠惠很快折返回, 顶着苦瓜脸把东西递了过来。 签完名后又拍了张合影,只不过因为钉崎对自己的状态十分不满, 满是遗憾。 “以后有机会碰面的话再照两张吧。”我说。 “这么说的话, 一定会有机会的。”她振奋道。 “那我先走了。”和硝子打了个招呼,“有空找你喝酒。” “请把监护人也带上, 否则我一个人看不住某个酒品不好的家伙。”她笑着说。 * “喂, 伏黑,你这家伙是不是知道些我们不了解的事?” 等到家入医生也离去后, 钉崎终于按捺不住开口询问起来。 “为什么这么说?”虎杖疑惑道。 “不管怎么看,这家伙也太淡定了吧。”钉崎拇指指向海胆头说。 “实际上神田香奈并不是她的本名。”伏黑惠神色平静地冒出一句。 “艺人有艺名也很正常吧?”钉崎说,“难道有别的隐情?” 虎杖也跟着投去好奇的视线。 伏黑惠原本是想拿这个一定会令两人震惊的秘密交换点什么,转念一想这种“东方秋”行为实在太过市侩了,当即打消。 他干咳两声,一向沉闷的脸上浮现一抹戏弄的笑容:“神田香奈本名叫东方秋。” “东方秋?” 另两人下意识对望一眼,相继摇头。 “有什么问题吗?” “好奇怪的名字。” …… “等等。”虎杖率先反应过来,神情古怪,“我记得惠说过五条老师的老婆也姓东方……难道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伏黑回以一个坚定的眼神。 “啊?”钉崎仿佛明白什么,海报从手中滑落。 两名男生不约而同望向钉崎野蔷薇。 只见她呆若木鸡地愣在原地。 良久后,空置许久无人问津的高专医务室,再度发出震耳欲聋的惊呼。 “啊啊啊啊!!我不接受!!!所以为什么会是五条悟那家伙啊??!!” * 离开校医务室,又和伊地知做了后续对接,才算结束。 回到公寓时,出乎意料地那家伙居然已经在家了,正悠闲地躺在沙发上看电影。 “呀,”他笑嘻嘻打起招呼,“怎么回来这么晚?” 明明是我在替他上班,结果竟然比我还先休息下了? 可恶啊,晾一会好了。 回以一个简单不失礼貌的微笑,放下行李,径直去了卧室。 已经在外面奔波有两周了,返程路上最大的愿望便是快点回家,然后泡澡休息。 现在总算是得偿所愿,从浴室出来,换上居家穿的吊带裙。 又觉得有些口渴,决定先去泡杯咖啡。 从卧室出来,沙发上那个醒目的大家伙已经换了个倚靠的姿势。 手臂悬挂在坐背上,故作沉着,笑吟吟地望过来,脚掌却疯狂点着地板,浑身散发着“理理我”“快来跟我聊天吧”诸类信号。 又朝他笑了笑,转向去了开放式厨房。 给自己做了杯咖啡,随后在吊柜里寻找方糖时,某个家伙悄无声息地凑了过来。 他的气息紧贴着我的背后,好不容易找到的糖盒被他捷足先登了,手掌越过拿起盒子。 “说起来,怎么没看见咪.咪。”他的声音从头顶悠悠发散。 这家伙,绝对看见我手上的绷带了,但竟然选择了无视。 “它现在是网络上的‘红猫’,超受欢迎,哪里舍得回家。” “什么?” “搜一下浅草寺就知道了。” 简单来说就是在外面鬼混时,莫名溜达进了浅草寺,那天正值一场对外公开的大型法事,它乘人不备霸占了主持的团蒲,被游客拍下视频发在了网上,一.夜之间变成了浅草寺的宠儿。如今与猫合照成了游客前来浅草寺参拜的环节之一。 现在还在兴头上,等玩腻了就知道要回来了。 不过悟显然对这件事并不上心,甚至都没去搜索一下——原来只是没话找话啊。 回头望了他一眼,正好对上直白的审视目光。 伸手想要去拿他手里的方糖,结果悟抬了下手臂,挪到我够不到的高度去了。 “你干嘛啊?” “应该是我问吧,为什么一开始不理我?” “可我有对你笑啊。” “那不算,分明是故意不跟我讲话的吧!” 为这么点小事闹起脾气,莫名有些可爱。 “哦,那是因为很累,又看到某家伙躺着很舒服的样子,所以当时不想说话了。” “是这样吗?”他摸了摸下巴。 “快把糖给我啦!” 转身垫脚去拿的时候,他又抬高了些。 “别惦记你的咖啡了,我们有一个月没见面了吧!”他沉沉说。 “胡说,明明是两周。” “两周还不够久吗,两周也很夸张了!”他超大声抱怨道,“所以必须先亲我一下!” 原来如此,铺垫这么多就是等着这一茬。 真是没办法。 按住他的肩膀,又一次垫了垫脚,仰头在他柔软的唇间轻轻触碰了一下。 收回的一瞬间,能瞟见他舒展的眉眼,悟像是很开心地上前了一步,放下糖盒,动作自然地拖住我的后颈,又热切地回吻下来。 那些无理取闹和撒娇都是最浅层的假象,蛮横霸道才是他的本质。 沉重的身体微微倾压,被逼迫地后退一步撞上了岛台,另一只手揽上了腰,身体被很干脆的抱坐上去,膝盖蹭进腿间,身后又被手按住了,无路可退之下,彻底沦为被捕获的猎物,动弹不得。 灼热的呼吸不分彼此地交缠着,干涉的嘴唇被吻得湿润。 其实并没做好准备,更多的只是在被动迎合,但他却讨好般地,用熟稔的动作调动了我身体情绪,头脑不自觉地跟随着身体逐渐发热。 直到他扣上来的手指压痛了掌心。 我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从他怀中挣扎出来,大声申诉,“你弄疼我了!” “受伤了?”他一脸迷惑,怔怔回神,“原来不是装的啊?” “你是笨蛋吧!谁拿这种事开玩笑啊?” “我倒觉得完全像是秋做的出来的事呢,刚才真是抱歉了啊,”他捧起我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又隔着薄薄的绷带亲吻着,“现在还痛吗?” “还好吧。”掌心被这么弄得直发痒,讪讪地迅速抽回了手,这一下直接碰倒了身侧的杯子,咖啡洒了出来,温热的饮料很快在浅蓝的裙摆上晕染开来,“啊——都怪你非要在这种地方——”一下语塞,没能继续说完。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一会我来清理就是了,”悟似笑非笑注视着我,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不过裙子得先换了吧。” 说完又继续吻了下来,环抱着的手已经绕到身后。 “我——自己来——”竭力寻找着机会说道。 “别害羞嘛。” 又被抢先了,可恶,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这样。 “你也不准穿!”我忿忿说。 “好啊,那秋帮帮我吧。”薄唇靠近耳畔,呼吸撒在耳廓,滚烫又撩人。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一开始便不会那么轻易收场。 在他几近掠夺般的进犯下,有些艰难地找回一丝理智,“别,别在……这里……” 他抬起脸庞,嘴角勾勒起笑容:“好啊。” 身体顿时一轻,被他手掌拖着抱了起来,向房间走去。 * 不知过了过久,只记得最后是自己撇下矜持疯狂喊着要结束,才算是勉强收场。 又跑去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怕那家伙觉得意犹未尽,干脆提出外面吃饭,悟倒是同意的很爽快。 戴好帽子和墨镜,一同出了门。 “总是遮遮掩掩的,都没办法向路人炫耀了啊。”他说。 “说的像我是什么宠物一样。”没好气说。 虽说并没有对外界隐瞒自己非单身的事,但为了保证私生活安定,也未曾公开过自己已婚的状态。 至于五条悟这个人,就更不适合暴露在公众之下了。 另一方面,为了避免被路人发现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平日即使一个人出门也会稍微遮掩遮掩。 地址选在了有包间的西餐厅。 等待上菜过程中,他一连接了好几个电话,一边听着电话对面的讲述,一边拿指尖夹住餐刀,用底端来回敲击着桌面。 “那边什么情况?”结束通话后,好奇问道,“别告诉我是临时加班。” “那倒不是。”他放下餐具,身体回正。“汇报了一下关于你们找到的那个树的情况。” “有眉目了?” “是呢,”他顿了顿,“你们走后那东西像是被抽干了一样,一点点脱皮,然后枯萎,表面上是什么也没剩,但实际上最后还留下了一颗种子,协会那边在古籍上找到了有关它的记载,是距今大概千年多前的东西,它需要大量蕴含咒力的生命供养,生长,最终结出果实。它本质与特级咒物类似,没办法摧毁,只能封印起来。” “诅咒师把果实带走了,那家伙说它可以使人永生,真假就不得而知了。” “永生有什么好的,”悟没忍住笑了出来,“古籍上没有关于果实作用的记载,嘛,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那棵树严格意义上来说是赝品。” “赝品?” “听说至少需要上百年的培育与上数万咒术师的养分才能让它长成,而山洞里面那个,只不过是依靠宿傩手指催化而成的半成品,所以结出来的果实大概率也是个假货。”他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 服务生在外面敲响了门,于是暂时停下了交谈,安静地等对方上好餐离去。 “不过既然是古籍上都能有记载的内容,那么诅咒师肯定也知道的吧,为了夺取一颗假冒伪劣的果实,不惜自相残杀,还用上了两只宿傩手指和一把特级咒具……怎么想都不符合常理……尤其是隔壁咒灵体内那根手指,简直就像是上赶着送给我们一样。” “他们也没想到会遇上你啊,况且那玩意对诅咒师来说也没用吧,”说到这,似乎想到什么,他顿了顿,“呀,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啊,那些家伙知道我们在收集手指……” “然后呢?” “可能希望诅咒之王重新现世吧。”悟打着哈哈笑道,“这两年一直被打压,狗急跳墙了所以希望有人能拯救他们。所以说,手指不论在谁那对他们来说都不差。自己手中可以饲养咒灵,交给高专等于强化宿傩。” “总之,咒术界乱了套,他们才有机会为非作歹。” “说起这个,倒是有件事需要秋帮忙。”他一下严肃起来。 “什么事?” “协会里有人看不惯虎杖悠仁的存在,大概是想借着这次任务除掉他吧,那家伙现在处境非常危险,所以暂时帮我把他藏起来吧!” “可是可以啊,但是你也不可能藏他一辈子吧。” “当然是要关起来特训啊!毕竟是半路出家,等那家伙自己稍微强大起来,我也不用那么操心了。” “哇,感觉有一年多没听过这么正义的教师发言了。” 上次还是去年乙骨忧太入学的时候。 如果当年没有家人替我隐瞒魃的存在,大概率也和现在的虎杖一样被外界赶尽杀绝吧,有着身体住着一个怪物的相似经历,就算悟不提,我也十分乐意拉他一把。 不过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 兰川学院,国内颇有名气的贵族学校,它坐落在远离城市喧嚣的风景区。 最近校内传出一起骇人听闻的绑架案,虽然案件本身与学校无关,但涉及人员全是二年级1班的学生。 好在一周后,几名学生照常上学,经历一场小风波,学院恢复往常的平静氛围。 “明明是火田那家伙怂恿我们去探险,当天又放鸽子,结果倒好!他自己躲过一劫!” 午后,绑架案相关的几名学生聚在一起,整理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事情。 “真是不爽啊,干脆把那个病秧子拎出来揍一顿吧!”胳膊打着石膏的男生提议道。 “算了吧,”一位女生摇头,“要是被他家里人知道了,我们都没好下场。” “那怂包怎么可能敢和家里告状?!” “我同意美智的说法。”其中一人打断他们。 “哈?怎么连你也!?” “你们不觉得火田久司自从车祸后就变了一个人吗?”那人继续道。 “这一么说,好像是有点变化……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孤僻,但他的眼神有时候怪可怕的。” “而且他出院那么久了,头上还缠着绷带,这算什么,找存在感吗?” “其实……我看见了……”另一位女生开口,其余人齐刷刷看过去,她战战兢兢道,“有次逃课去了体育楼的天台,本来打算睡觉的,没想到被交谈声吵醒了,走到围栏那边一看,见到了火田对着林子在讲话。” “讲话?” “是的,和树林讲话,提到了好些听不懂的词汇……”少女表情逐渐难看,“我以为是车祸后他脑子不正常了,就没太在意……直到见到那些绑匪……你们真觉得他们只不过是一些邪i教徒吗,不过是官方的说辞罢了……还记得那个女人把我们关起来时,也对着空气说话的场景吗?还有……被营救时外面明明有打斗声,出来后却什么也没看到……如果这世界真的有我们所不知道的一面,那么火田久司就是那个位面的人吧……” “照你这么说,火田那家伙是故意的?”手臂打着石膏的少年瞬间恼火起来,“我去找他算账!!” “喂,你冷静点!” “我的意思是不论真假,都不要再去招惹他了,他就是个不祥之人,。”少女神色苍白,“难道你们还想经历一次那种噩梦?” 几人顿时收了声,面面相觑,不再说话。 第123章 第123章 悟将虎杖悠仁安置在了高专附近的某个地下室内。 有种灯下黑的调调。 再加上有结界遮掩, 协会那些蠢货不太可能找到这种地方。 不过对失去自由的虎杖悠仁来说,可能就有些委屈了,好在他本人丝毫不介意, 甚至认为五条老师给他单独开小灶是一件非常荣幸的事。 真是个耿直的傻少年。 另一方面,惠惠和钉崎因高专交流会的事宜, 受到二年级的邀请, 加入了魔鬼特训, 之所以说是“魔鬼”,因为他们的训练对象是与悟同为特级咒术师的乙骨忧太。 提到乙骨忧太,我和他只见过寥寥数次。 倒是去年下半年, 悟正为乙骨忧太的事一筹莫展, 一方面是寄生在乙骨身上的特级咒灵祈本里香难以驯服,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高层不待见乙骨这个不稳定因素从而不断施压,这时,杰突然出现在我们“视野”, 说是要去海外一趟, 收服当地极为难缠的咒灵。 于是悟突发奇想,提出让杰带着乙骨一起出国历练——他认为想要解除祈本里香的诅咒, 必须由乙骨自己明悟与里香之间的联系, 因为契约的存在模式千奇百怪,这方面他无法教导, 但是在一次次生死战斗中或许能找到契机。 目前国内相较稳定的情形很难找到突破口, 于是将目光放在海外。 夏油杰对祈本里香有想法这事我们都知道,不过, 想要降服里香收为己用, 最直截了当的方式便是让乙骨去死。 而悟竟然还是提出这种无理取闹般的要求,这行为简直等于把一块香饽饽放在了杰身边, 又叫人必须忍耐着不让碰。 以至于杰为这件事对他骂骂咧咧了好些天,最后还是妥协了。 听说他们国外旅程相当精彩,除去咒灵还遇上了非常厉害的诅咒师,好在乙骨忧太不负所托,成功解咒了里香。 当然这些做的非常隐秘,协会那边只以为是悟给乙骨安排了海外任务,并不知晓同行人夏油杰的存在。 而夏油杰,如今身为体量庞大的盘星教教主,一样不受协会待见。 他仿佛天生适合发展传教业,这一路走得太顺利了,收获了一大堆忠实信徒,但始终不肯归顺于总监会,以至于那些烂橘子们开会时只要一提到盘星教,便气得直跺脚。 偏偏总监会还无法将他那些“欺骗”手段公之于众——因为公开就相当于向社会面承认咒灵的存在。于是杰现在在协会眼中,“荣升”为比悟还难缠的家伙。 * 今日一如既往地结束拍摄工作,回家路上突然接到了悟的电话,说是有非常紧急的事情,让我去高专一趟。 听他那沉重的语气似乎不是什么玩笑,于是让竹之内将车子掉头开去高专。 抵达高专校长办公室时,空气弥漫着异常压抑的气息,简单扫视一圈,发现常驻东京的咒术师基本在现场了,其中还有些熟悉的面孔——譬如七海海,灰原雄等人。 悟旁边特意留了个空位,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那么,人都到齐了,我就长话短说吧。”夜蛾坐于办公桌前,双手合十,神色肃穆道,“叫你们过来,是通知一件前日京都那边突发的的一起严重事件——特级咒术师,兼盘星教教主夏油杰,因杀害非术师,依据咒术师法则现将他判处死刑。” 啊?校长在说什么? 这不可能。 听校长说完一长串,第一反应便是不可能。 “这不可能……” 我还没开口,灰原雄率先出声。 坐满人的房间顿时掀起一阵骚动。 侧头望了眼悟,他应该比在场人员更早一些知晓内容,带着眼罩的面孔看起来倒是挺平静的——但这种时候,表现得越是沉稳反而越叫人不放心啊。 “我也觉得不可能,有什么依据吗?”我说。 前几日在关西巡视结界时还顺带见过他一面。 ——盘星教的大本营选在了京都以西的小城市,为了方便他收服咒灵,杰知晓我每个结界的核心地点,这也是为什么从不考虑将自己的咒灵放置在关西那一代。 总之,那家伙精神状态非常不错,聊天时还讨论了附近某家新上的甜品铺不错,一点也不像是一言不合动手杀害弱小的杀人犯。 “受害人越沢一家是当地有名的富豪,”夜蛾接着说,“当日半夜夏油杰亲自上门杀害了他们一家人,包括一干仆从等未能幸免,而越沢的小女儿正巧从学校逃学溜回家拿私房钱,撞见离开的夏油,不知出于何种意愿,夏油没有将她杀害,她也是此次事件唯一目击证人——除此之外,经比对,现场残秽与夏油杰术式一致,不论如何,他都无法开脱。” 空气一时间陷入沉默,面面相觑无人吭声。 良久,悟打破沉静:“所以他本人是怎么说的呢?” “他否认罪证。”夜蛾沉沉道,“而且已经从协会的人手中逃脱了,现今是叛逃状态。” “他杀了协会那些人吗?”我询问道。 “没有。”夜蛾说。 “啊,那么说来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吧?”我说。 话虽然此,这般极为偏袒的言论,在人证物证具备的前提下,根本站不住脚。 “夏油的事已经由京都接手了,不归我们管,但是你们中如果有人遇上了……”夜蛾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我和悟身上,“应该知道要怎么做的吧。” 板凳在木质地面上“哐啦”一下,拖出长长的音节。 “真是麻烦啊,”悟已经站了起来,“没别的事就走了。”说完拽起我的手腕,不由分说地被拖着带了出去。 临走前稍微回头看了眼夜蛾,一副欲言又止,满是无奈地望向我们。 “干嘛也拉着我早退,印象会变差的啦。”我抱怨说,“还想装个好人呢。” “都跟我在一起了,难道觉得别人会对你有好印象?”他语气极度不耐烦地说,明显是在发脾气了。 这算什么,把火气撒在我身上? 我停顿了下,没去跟他的脚步,“你凶什么啊?” 他也跟着停了下来,转头望向我,叹了叹气,“好吧,收回刚才的话。” 轻哼了一声,不计前嫌地挽住他的胳膊,继续向外走去。 “以杰的性格,真要杀了那些人也会大方承认的。”我说。 “我知道,但很明显外面的人不这么认为。” “原来是在为好友鸣不平吗。” “谁叫残秽和人证都指向了他,”悟苦恼地按住了额头,“真不知道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是证据造假?”我喃喃道。 他没接话。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悟的身上好像多了名为“责任”的负担,我以为这份责任只是针对那些学生,他要保护那些自己发掘的人才,所以不论乙骨忧太还是虎杖悠仁的事情,都单枪匹马地跑去和总监会周旋,这种责任仿佛变成了下意识的行为,以至于轮到夏油杰出事时,本能地把别人的麻烦全数揽到自己身上。 老实说,听到杰出事一开始还有些惊讶,但冷静下来想想,似乎并不是非常严重的事情——除非能说服悟,否则并不可能真对夏油杰如何。 “杰又不是什么小孩子,他一个盘星教教主,肯定有后手的吧——反正我们这个时候大概率也联系不上他,等他主动来找我们吧——好歹稍微信任信任他的能力吧。”我说。 他沉默了片刻,附和着开口,“说的也是啊,等他来找我们好了。” “况且只要悟不出手,整个咒术界也没人可以对他处刑啊。”我宽慰道。 纵然我们近几年与杰明面上没有往来,但彼此曾经是极为要好的朋友这种事,大家都还是心知肚明的,尤其是早期加入高专的那批人全在看眼里。 也不明白总监会是怎么想的,难不成真指望悟去动手? 悟紧绷的神情终于舒展了些,抽手摸了摸我的脑袋,“刚刚是我冲动了。” 暂且告一段落,见他心情好转,这回轮到我板起脸,振振有词开口,“不行!哪有这么容易道歉的!现在罚你背我回去!” “怎么这么记仇啊——”他无奈地笑笑,在我面前蹲下,“上来吧,公主殿下。” 开心地扑到了背上,圈住脖子,用侧脸蹭着他的微凉的耳廓。 “再这样眼罩要被你弄掉咯。”他说。 “没关系,掉了就再给你戴上——我们现在回家吗?” “是啊,学校已经没事了。” “去吃饭吧,我已经饿了。”我拍拍他的肩膀催促说。 “那么烧肉如何?” “好啊,小悟快冲!” “秋比我的学生还幼稚。” “哈?你最没资格说这种话吧?” “好啦好啦,能不能乖乖呆着别乱动了。”他败下阵地说。 …… * 那日之后,特级术师夏油杰叛逃的消息在咒术界扩散开来,搞的不知情的咒术师们人心惶惶。 相比之下,演艺圈倒是一片祥和。 “香奈酱,”拍摄结束后,直田友海捧着一束鲜花上前来,“楼下有个你的小粉丝送给你的。” “这种东西不是都放办公室了吗?” “抱歉擅作主张了,”他讪笑一声,随后凑近捂着嘴,神秘兮兮道,“那女生似乎认识您,也不走前台,看到我路过特意拦下来说要送给东方小姐。” 有些诧异地接过花束。 还沾着新鲜露珠的百合上插着一张小卡片。 【致亲爱的神田小姐:还记得那年的club吗,最近新装修过了,带上您的朋友一起到店体验吧,今晚十点不见不散——您的粉丝。】 简直就像是某位失宠的牛郎邀约,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也就高专时期刚到日本那会去过club,本来就是很隐秘的行动了,同时还能知晓我双重身份的,放眼整个日本大概只有夏油杰了,这家伙来的还真是悄无声息啊。 好奇心满满的直田友海本能地扫到了卡片上的内容,在我身旁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神色复杂地望过来。 “花我带走了,这件事不许外传。”我警告道。 他绝对是误会什么了,就让他误会好了,夏油杰写成这样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好,好的。”他支支吾吾说。 * 当日,晚十点。 曾经的club如今已改装成了一家酒吧。 昏黄的光芒伴随着爵士乐在场内游动。 一进门便在角落里锁定了夏油杰的身影,他正坐在小圆桌前,旁边一位装扮精致的女性与他交谈着,杰脸上挂着招牌式笑容,没说两句,对方便沉着脸离开了。 “还是一如竟往地受女孩子欢迎啊,”和悟一起凑上前调侃道,“但再这么挨个拒绝下去要孤寡一辈子的吧。” “都什么时候了,就别调侃我了吧。”他挤出疲倦的笑容。 围着小圆桌坐下,服务生递来酒水单。 不等我去翻看,悟直接了当说:“两杯‘辛德瑞拉’。” “好的。” “等等,”夏油杰叫住服务生,“三杯。” “为什么是‘辛德瑞拉’?那是小孩子喝的饮料吧!”我分别望向擅作主张的两人。 “不,是无酒精鸡尾酒。”悟说。 “那不就是饮料?来酒吧喝无酒精很傻欸。” “想喝酒的话下回吧,”杰笑了笑,“一会秋喝醉了恐怕要把要紧事都给忘了。” “好吧。”话到这个份上,只好妥协了。 “不过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用这种方法通知见面啊。”悟不由得感慨道。 “我也是没办法,悟那边协会盯得紧。” “说起来,刚出门那会我们也被跟踪了,”我顿了顿,“不过很快就甩掉啦。” “我想也是。”夏油杰微笑道。 三杯辛德瑞拉很快上桌。 借着优雅的音乐,悟面色平静,直入主题,“那么,杰你有杀那些人吗?” “当然没有。”他回答地很果断。 “那又为什么……”我脱口道。 “我也不知道,老实说,现在全世界恐怕也就你们愿意相信我了。”他惆怅地摇摇头。 “案发那天你在干嘛?” “我在睡觉。” 思绪一顿,差点被这句话逗笑。 能感觉到身旁悟同样愣了愣。他嘴角微不可见一抽,随后又镇定下来,“果然还是证据上作假了?” “不是那样,”杰喝了口饮料,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说,“从协会的人手里逃脱后,去了趟案发现场,残秽确实是我的……” 谈话一时间终止了。 这番说辞配合着轻扬的背景音乐,莫名有几分诡异。 “难不成杰那天喝大酒了?还是说你在梦游?梦中杀人?!”绞尽脑汁,我也只想到这两种可能。 “怎么可能?” 杰申辩同时,悟一记不轻不重的手刀劈了下来,“越说越离谱了吧?” “我这说法已经很科学了吧?!”摸了摸脑袋说。 “咒术界讲什么科学啊?” 悟说完,在场三人一同停顿了半拍。 “如果是什么咒具,或者术式的话,或许有这个可能?”我迟疑道。 “秋是想说,有人变身成杰的样子,在外面作案是吗?” “并且那个人不仅能变成我的模样,还能使用我的术式,操作了咒灵,然后留下一模一样的残秽。” “哈哈这比梦中杀人更离谱了吧?”我不由得笑了起来。 “我倒觉得比秋说的那个靠谱。”悟唱着反调。 “真有这样的人,咒术界恐怕要大乱了吧。”杰也失笑说。 “也不一定哦,我想,如果有类似的咒物或术式存在,也绝对伴随着严苛的使用方法吧,比如直接接触,亲眼见证术式诸如此类的……否者持有者一开始直接站出来大开杀戒不就好了吗,干嘛还藏着掖着,搞这种陷害的下三滥手段?” 悟这段言论挺有道理的,杰也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 “所以,真是那样的话,为什么会是杰呢?”我提出疑问,随后与悟不约而同望向他。 “看我做什么?我可不知道啊?” “杰除了盘星教和咒灵操术,也没什么值得别人觊觎的吧?”悟说。 “喂,别把我说的这么一文不值的样子啊。” “术式已经得到了,但依旧冒出头来……也就是说目标是盘星教吗?”悟拖着下巴喃喃道。 “总监会?”我下意识说,“论私下培养咒术师或者搜罗咒具这种事,除了御三家也只剩总监会能轻易办到了吧。” “就目前的线索来说,确实如此……”夏油杰思索道。 “哎,真麻烦啊,我不想思考了。”悟往后一靠,长腿打直,囔囔地抱怨起来。 “才聊多久就已经打退堂鼓了吗?”我拍了拍他大.腿,对他那副散漫的态度有些哭笑不得,干脆把这个半吊子排除在外好了,于是扭头对杰道,“不论怎么想,扳倒你,最大的受益人都是总监会啊,有没有处死不重要,只要给教主冠以杀人的罪名,他们便可以名正言顺安排自己人接手盘星教了——哇,这么一想真的超可恨啊!” “难道秋到现在才感受我到内心的气愤吗……”他手撑在桌上,拖着下巴笑盈盈看过来。这种表情是略微生气的讯号。 悟后仰着,双手拖着后脑,“反正把那个幕后黑手揪出来,给杰洗刷罪名就行了吧?” “话虽如此,我们这边一点线索都没有呢。”杰叹息着说。 “那么换个思路,干脆把那批烂橘子杀光算了吧。”悟打着哈哈笑道,“既然对方打破规则,我们也没必要遵守了吧。” “你认真的吗?”我没好气说。 “有一点点啦。”他坐直回来,嘴角含着笑意,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小段手势。 “都是当教师的人了,就别说这种任性话了。”杰说。 “你看,被冤枉的当事人都不急。”我没忍住调侃道。 “嘛,也不用太替我担心了,”夏油杰转而说,“已经拜托孔时雨帮忙调查线索了,那人的脑子挺好使的。” “孔时雨?那个前刑警?” “回答正确——其实今天见面主要是想把事情说清楚,其余部分先不用急着帮我,毕竟你们身份也不便于行动,真有需要的话我会主动联系的,对了,原来的电话已经不能用了,最近如果有陌生来电可能会是我,记得不要挂断。”他态度颇为诚恳道。 这话意思是让我们暂时不要插手了。 “确定不需要帮忙?”没忍住又问了一次。 “是的——我想,敌人不可能就冒一下头然后彻底消失吧,他们一定还会再次出现,一开始没做准备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后面就不一定了啊。”他自信满满说,“至于盘星教——就算我不在又如何,外面想要吞掉它,可没那么容易。” 显然是做足了思想准备才来见我们,一番话下来几乎不留半分商量的余地。 而这一切仿佛只是一个开端,后续还有不少阴谋诡计等着到来。 悟半晌没说话,良久后才沉沉地叹了口气,“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就先听你的吧,不过——”他话锋一转,“杰你别忘了,我们谁都不是一个人。” 夏油杰脸上的倦色散去,开怀地笑了起来,举着杯子与我们的挨个碰了下,“当然,我不会忘记的。” * 经历漫长的谈话,聚会最终散去,各自朝着不同的路返行。 和悟一同站在路边,等待竹之内把车开过来。 望了眼漆黑的天空,今晚是望不见星辰与明月的夜色。 想了想,还是下定决心开口道:“这两天工作那边打算停一停。” “怎么了?”悟疑惑地投来视线。 “我想回国一趟。” 第124章 第124章 和悟简单说下我的打算。 回国主要是为了虎杖悠仁和两面宿傩的事, 外公那边或许有我想要的答案。其实之前就有这方面想法,但当时没觉得非常迫切,所以打算放到明年新年回国时一起处理, 没想到如今出了夏油杰这档子事,实在有种不好的预感, 假如日本咒术界发生什么大事, 恐怕短期内再抽不出身回去了。但愿这份担忧是多余的吧。 于是决定次日动身出发。 华国, 东方家。 坐在外公书桌对面,管家送来泡好的茶,我喝不惯这种, 稍微抿了一口就放下了。 回来之前已经在电话提前沟通过了, 现在当面又把来意详细讲述了一遍, 外公手摊握着报纸,隔着透明的老花镜片,不以为意地扫了我一眼:“居然为了这件事就特地跑回来一趟吗?” 近些年, 外公将家中一干事务托付给了舅舅, 彻底成了甩手掌柜,虽说岁月不饶人, 但精神倒是越养越好。 “两面宿傩太受那边忌惮了, 而且虎杖悠仁作为容器也很不稳定,他没办法完全压制宿傩的灵魂, 以至于对方时不时还会冒出来, 我担心之后会出现其他变故。”没和外公提及着急赶回来真正原因是新年有概率无法回国,以免被又被他一通责备。 “关于这方面, 我倒是有个简单的解决办法。”他神色轻松地笑了一下, 收起报纸。 “什么?” “换你去吸收两面宿傩不就好了?” “外公就别开玩笑了。”我脸一垮,“我脑子又没坏掉。” “我认真的啊, ”他云淡风轻道,“既然不想让那个叫虎杖的少年去死,又要对付诅咒之王……那么换一个现成的,对诅咒之王有压倒性力量的容器不就好了……哦,或许我该换个措辞,小秋这种程度不是容器,是封印……假如是小秋不小心吞掉了两面宿傩手指,天生的血脉优势加上你那结界术,完全可以将他的灵魂彻底封印在体内吧。” “但两面宿傩不是咒灵,他是人类。”我强调说,“我对他没有那种血脉压制。” “曾经确实是人类,但别忘了,他早就死了,事到如今,难道还认为残存在手指里那份力量属于人类范畴吗?即使不能像咒灵那样拥有百分百制约,也绝对存在部分影响——没记错的话,你还在读高专时就接触过手指吧?”他停顿半拍,语气逐渐郑重,“当时和你体内魃的力量产生了碰撞,差点出事……” 我当然没忘记望泽村那次不愉快的经历,正是如此,所以当日营救虎杖悠仁时刻意没去主动碰手指,一直让饕餮保存着,后续也是让它交给的悟。 ——不过叫人在意的是,虽说手指残存的意念与灵魂会对我产生感应,但虎杖作为融合了手指的受肉.体,并不受我影响。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受肉.体都是如此。 “真像外公说的那样,到了那个时候,被判死刑的估计就是我了,协会才不会在意我有没有压制住宿傩,只会认为是个行走的祸害,”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开玩笑道,“除非外公把‘生死簿’‘判官笔’给我,当着他们面封印,然后再带回这边,他们才会放心吧。” “嘿,华国的生死簿写不上外国‘鬼’的名字。”外公呵呵一笑。 这只是说笑,即使那两件咒具给了我,没有“因果”术式加持,也无法发挥其全部作用。 “言归正传,我这次回来是想问问有没有能将受肉.体与咒物分离的方法。” “是针对那位虎杖少年的情况吗?” “嗯。” 外公略作思索,片刻后沉吟道:“理论上是有的……或许当年我们前辈曾经用于剥离‘魃’的肉.体与精神体的那个方法可行——毕竟虎杖少年也不是什么一般受肉.体。” 果然。 “那个方法现在也不是什么秘密,”他继续说,“不过,”见我神色动容,他话锋一转,泼下一盆冷水,“也没那么容易实现就是了……比起当年的‘魃’,你们面对的是两个灵魂与一具肉.体,分割灵魂与肉.体,易;而施术期间还要区分宿傩与虎杖二者的灵魂,难。” “没关系,先把那套方法交给我吧,不合适就放弃好了!”我说。 大老远来一趟,总不可能空手而归吧。 满怀期待地看向外公,只见他欲言又止,最终沉沉叹了口气,“唉,也行啊……你随我去趟储藏室。” …… 从储藏室出来夜色已晚,看了眼手机,发现连续收到好几条未读消息。 【近期没犯错的傻瓜:那边进展如何呀?】 【:别忘了和长辈们多夸夸我。】 【:伴手礼送到了吗?记得也要说是我挑的喔~啊,万一他们不喜欢的话就说是你买的。】 【:老婆已经两小时没理我了。】 【:人呢?喵喵喵?】 没忍住笑出声,这家伙绝对是自己一个人在家无聊,就开始没事找事了。 【:我要睡觉了。】 半小时后。 【:我睡不着——】 【:不管了,这次真的睡了!今天要听不见我的声音了喔!】 沿着走廊回房间的路上,回拨了他的电话,几乎未超过一秒的时间,便被对面接起了。 * 此次回国是临时决议,得到想要的答案后没作太久停留,停留了一晚便准备返程了。 家中成员各有各的工作,这次只有外公得空大门口送行。 “回去后自己注意安全。”上车前,他神情肃穆地嘱咐道。 “什么安全?”本能地感觉到外公所说的安全并非客套话。 “能容纳诅咒之王并与之抗衡的容器过于罕见了,用万里挑一形容都不过分,偏偏这两者还遇上了,”他不由得哼笑一声,“小秋觉得这种概率和中彩票比,哪个大些?” “外公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把他们凑到一块?”我迟疑道。 “或许是经历过你母亲的事情后,凡事不由得多想一些,但谨慎总归是没错的。”他语重心长道。 “我知道了。”我点点头。 * 回到东京的公寓时天已经黑了,昨天和悟通话得知他今日有冗长的会议,听说是京都校区的人因交流会的事到访,看样子大概率还没结束? 没管那家伙,发去留言,有些疲惫地先睡下了。 浅眠中依稀听见客厅方向传来了动静,那声音非常微弱,像是鬼鬼祟祟的小偷来偷东西似的,但携带确实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于是意识又沉.沦了下去。 大约过了好一会,床铺的另一边塌陷了,就像是黑暗中的一只庞大的动物悄然上了床,对方撩起薄被钻了进来,清新好闻的味道顿时将人包裹着,能感受到那只大动物凑了过来,似乎在仔细端详,均匀的呼吸喷洒在我颈间,挠得人皮肤不禁发痒。 随后温湿的呼吸上移,直到耳畔,听见某人用气声悠悠开口:“睡——着——了——吗?” “啪”地一声,我不耐烦反手打在了他大脑袋上。 悟倒是一点也不生气,“咯咯”地笑起来,也不遮掩了,“天才的我就知道秋醒着。” “怎么可能还睡得着啊?”保持着侧躺的姿势,背对他没好气说。 “哎呀,这种事也要生气吗,别这么小气嘛。”他一副耍无赖的口吻,“其实是有事情想要分享啦。” “不能明天说吗?” “明天就不新鲜了。”说着把下巴搁在我肩头,“今天去开会路上,遇上到了一只特级咒灵喔,主动找上门可以用人言沟通的那种高级货。” “呃?”我换了个仰躺的姿势,黑暗隐隐约约看见他俯望下来的棱角分明的轮廓,“然后呢?祓除了?” “当然没有啊,这种上赶着送人头的家伙很稀有耶,想着留活口抓回来带给你的。” “所以关去高专了?” “也不是,”他嬉笑道,“被另外一只特级咒灵救走了。” “哇,两个送上门的免费劳动力就这么被你放跑了?” 最近正愁要不要扩充一下我的咒灵库存来着,只是一直没遇上合适的打手。 “没有办法啦,”他把侧脸枕在我胸.前,像是在仔细聆听着心脏的跳动,“对方是善于隐藏踪迹的类型,何况悠仁当时也在场,不太方便继续追啦。” “好吧,勉强原谅你吧,”习惯性地抚摸起略有扎手的白发,这感觉像抚顺一只发毛大猫咪那样有趣,“不过,这种强度的咒灵怎么如此大张旗鼓地冒出来了,而且一次还是两个?甚至存在共同协作?” “嘛,我想一开始应该是打算挑衅,故意冲着我来的,后来见到悠仁,似乎早就知道他的存在了,果然最终目的还是冲着悠仁去的吧。” “为什么这么认为?” “和之前的诅咒师一样,为了复活两面宿傩?”他不确信道,“哎呀,其实我也不知道啦,都还没来得及带回来审讯。” 悟语气略有不耐,大概咒灵跑掉这件事令他非常不爽吧。 他的手臂忽地揽过来,搂住了我的腰:“我们去吃宵夜好不好,肚子饿了耶!” “不要!我又不饿!” “没关系,秋可以在旁边看着我吃。” 不愧是你,太不要脸了,但早已经对这种自私发言习以为常了。 “那也不要,你一个人去吧,我睡衣都换了,不想动了!”换了个理由道。 “那也太寂寞了吧,陪我一起去啦,反正不都已经醒着了吗?”又突发奇想地打了个响指,“我来帮秋换衣服,然后抱着去好了。” 非常轻易地被抓了起来,我脑子猛地一清醒。 让他动手动脚了还得了?那就不是一顿宵夜的问题了! “走!去吃宵夜吧!”当即改口,矮着身子躲过他,下了床。 * 宵夜选在一家附近的深夜居酒屋,我是真一点也不想吃,于是点了份凉菜,坐在小角落陪他。 至于特级咒灵,悟已经将那俩家伙的画像交给了官方。 听说其中一只在他面前展开了领域。 即便是特级,也不是生来便能掌握领域展开的能力,也就是说,他们大概率蛰伏了一段时间,现在冒出来,更像是某种行动宣言。 但除此之外,目前我们这边再没更多信息了——他们似乎有意无意地避开了我的十二个结界,否则只要进入结界,绝对会被吸引前往核心位置,对核心出手。 他们真是冲着诅咒之王来的?恐怕不是单单露个脸而已,应该还有其他筹谋吧。 这种被暗中盯上的感觉,真讨厌啊,要是有机会一网打尽就好了。 * 回家路上,和悟提了下关于分离咒物与受肉.体的具体方法,这个方案会令虎杖也承担不小的风险,要不要实施还得看悟怎么想了。 “这种事还是问问当事人的意见吧。”他漫不经心说。 “告诉当事人也就等于告诉宿傩哦,会让我们这边难度加大。” “这不是还有秋嘛。”他一把圈住我的脖子,整个人被揽进了怀里,“有我们两个在,不会有问题的。” “喂!好重!我要走不动路了!” “那要背你吗?” “好啊!” * 睁开眼时,身体正漂浮于高空,夜幕之下,有些微凉的空气包裹着身体。 我在做梦。 第一时间清晰感受到自己正身处梦境中。 俯望下去,视野之内尽是一片模糊的雾气,纵然如此,大脑下意识告诉我这应该是属于我的某个结界的核心位置。 而下方还有我放置在外的伴生咒灵。 片刻宁静后,咒力的光芒在雾气之中骤然乍现,浓厚的诅咒气息顷刻倾荡着整个结界! 像是静默的战争电影中,一枚核弹被投放在脚下,视野被一片无穷的灰茫瞬时吞没…… 猛地一惊,惊坐而起同时从梦中瞬间脱离。 “怎么了?”黑暗中,悟懒洋洋地睁眼,趴睡中的他翻了个身,缓缓回神,戏弄道,“难道做噩梦了?真稀奇。” 打破宁静的话语将我顺利拉回现实,反复审视着自身的状态,确认无误后,有些不可置信地开口:“我的咒灵……禁婆……被祓除了。” 第125章 第125章 关东, 第6区。 第6区结界核心位于偏离市中心的某栋废弃旧楼。 现如今已成一地废墟残骸,周遭数十米被警戒条以及工作人员严密封锁起来。 我围绕着结界核心来回巡视,有些惊讶地发现核心载体完好无损——结界压根未遭到破坏。 是对方能力不足没能破坏掉, 还是结界核心本不是目标?如果不是核心,那么目的是什么?单纯地为了和禁婆打一架?就像悟遇见的挑衅的特级咒灵一样? 真要如此未免也太幼稚了吧。 正作思索时, 总监会的渡部久雄踩着堆成山的废墟, 身体歪歪扭扭地走了过来。 我超讨厌这家伙。 “五条女士。”他手里捧着文件率先开口。 这份讨厌从他固执地认为女性结婚后需要改性, 因此喜欢擅自称呼我“五条女士”开始。 “初步结果出来了。”他说。 “如何?” “一共存在三种残秽。” “三种?”我有些诧异地抬了下眉。 “没错。”他一板一眼继续汇报,“其中一个属于已登记的五条女士的咒灵,另外两种均未记录在册, 现正在与五条先生遇见的咒灵残秽进行比对, 具体结果还需要一定时间确认。” “也就是说这次找上门的同样不止一个啊……” 之前其中一只咒灵已经被悟打残了, 短期内它不可能再次战斗,所以有可能是新的一批? 此时悟正站在腾空立于高处,居高临下地俯望地面, 正午刺目的阳光照耀在他身上如同洒下一层珍贵的金箔。 对他而言, 开阔的位置更有立于观测细枝末节。 这时另一名面生的工作人员靠了过来,向渡部递上了另一份文件。 他匆匆扫完, 面色凝重道:“另外, 伤亡方面,场外30米方向初步断定有三名无关人士死亡。” “无关人士, 路人?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来?” “不知道, 尸体损坏太严重,暂时无法辨认身份了, 或许是流浪汉, 醉汉,也可能是一时兴起的试胆人员……因为有五条女士的咒灵坐镇, 所以附近并未做限制非术师靠近的结界……这也是您当初的保证,但此次却都是受波及而死。” 不禁皱起眉望向渡部,“哦?怎么话里话外都像是需要我负责一样?” “作为监察者,在下确实有义务将这么一个失误汇报上去。”渡部面不改色说,“至于敌人——您这边有什么线索?” “我能有什么线索?调查又不是我的工作。”我嗤笑一声,扭头不再看这个晦气的家伙。 “结界核心没有遭到破坏,只有五条女士的咒灵被祓除了,这件事恐怕是冲着您来的吧。”他意味深长说。 这家伙今天是不是脑子犯病了? 以前也会说一些讨人厌的话,但碍于身份,至少还是会保持些许敬畏,今天听起来倒是毫无顾忌了。 “我们这边当然会着手调查,但也希望……”他继续喋喋不休地开口。 “渡边,”冷声打断他,“我现在心情非常糟,你再多说一个字,我不敢保证你会不会遇到什么倒霉事。” 确实已经足够烦恼了,虽说我对那些契约咒灵没有感情,但它是我的所有物,是耗费了很长时间才驯服得服帖的打手,而这么珍贵的家伙拢共才5只,现在莫名少了一个当然会不爽,另一方面,对于敌人这种三番两次的挑衅行为实在感到恼火。 这声音不大不小,也足够被周围的现场勘察人员听见,本就压抑的气氛陡然凝固了,他们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后又埋头继续工作,只是看起来比之前更加小心谨慎。 “这不是威胁是忠告哦。”悟的轻快的声音从身后突兀响起,悄无声息间,他已经闪到了渡部旁边,“我老婆可不像我有那么好的脾气,去吧,语气纠缠我老婆还是老老实实回去写你的报告吧。” 他语气就像是对着路边的流浪猫那样随意。 渡边脸色一滞,表情难看地开口:“那么,我先告辞了。” 望着那不晦气的家伙走远,侧头望向靠上来的悟问,“有什么发现吗?” “硬要说的话,这一代应该是发生了不小的冲突,那种规模的残秽大概率双方都展开了领域吧。”他将手搭上我的肩膀,语气变得正常,“第三种一种残秽非常不显眼,似乎只是在一旁施展了辅助用的术式……当然也存在别的可能。” “这样吗……” “真是不得了啊,这种程度的家伙加二连三冒出来,这算什么,开战宣言?不过依旧很弱就是了……”他无奈地耸耸肩,“所以,秋现在有什么打算?” “原本是没有的,但刚刚渡部倒是提醒了我……” “什么?” “悟先先回高专那边吧,我去回收另外四只咒灵。” “欸……听起来像是退缩了嘛……”悟勾起嘴角,隔着眼罩能感受到他有意无意投下来的视线。 “悟不觉得我的咒灵就像是闯关游戏里的关卡boss吗?对方既然都有备而来了,我可不想让它们白白当经验宝宝,而这么多个结界点,我们又不可能时时刻刻守着。” “这么一说是有点像欸,那我们算什么,大魔王?” “哈?那公主又是谁啊?”不禁接着他的话问道。 “这个嘛……”他沉吟片刻,嬉笑起来,“两面宿傩?!” “就不该跟你展开这个话题,”没忍住做了个反胃的表情,“言归正传,这么做也为了防止下次再有无关人士靠近,受牵连而死亡的情况发生,否则协会恐怕就有理由对我发难了。”无视他调侃话继续道,“总之,既然高层一副不在乎的态度,那就撤掉吧。” “啊,看来是真生气了呢。”他扶住额头,唇边泛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我算是看出来了,那些烂橘子根本不在乎这里边是否藏着阴谋,他们只想借着这个理由给我们施压,最好挑出错处,再拿这个谈判。”咬牙没好气道。 悟打了个响指,“答案正确。” “萌香,”对不远处安静等候指令的监督道,“走吧,我们去5区,然后4区,3区……把咒灵都回收了。” 说完,不忘给直田经纪人发了去消息,表示最近遇上了麻烦,嘱咐他近期不要再接新工作了。 矮身上了车后排,没想到某个超高个的白毛也钻了进来。 愣愣地看着他,眨了眨眼,他毫不避讳地回望过来,一副不为所动的摸样。 “不是说让你先回东京吗?” “有什么关系,一年级那批有乙骨帮忙看着,再说从5区一路下行到2区也绕不了多少路,一起嘛。” 这家伙绝对是觉得一个人回去太寂寞,所以打算硬蹭车。 萌香估计见怪不怪了,默不作声地启动了车子,“渡部先生那边要知会一声吧?”她从后视镜望来,征求意见。 “所以这件事就麻烦萌香啦。”我回以一个标准式微笑。 “哈哈,没问题!”有种被授予重用的使命感,萌香开心地点了点头。 “对了,最近空的时候帮我调查一下虎杖悠仁的背景,他家庭成员的各种资料,国中时期的好友诸如此类……越详细越好。” “啊,好的。”萌香应道。 “怎么突然想起调查虎杖了?”悟不明所以地瞟过来。 “只是有些奇怪,”也是刚刚忽然想起外公的话,所以向萌香提起,“虎杖这样的体质与宿傩遇上,未免也太‘巧’了点。” “是吗,随你高兴好了,”悟把双手枕在脑后,漫不经心道,“可是我记得他家只剩他一个了喔,现在可以说是孑然一身吧。” “那就当做对你的学生做进一步了解吧。”我说。 “哇,这么愿意帮忙照料的话,干脆这几天陪我一起去高专吧。” “才不要,我可没有教书育人的潜质,也超不适合。”义正言辞拒绝了。 “是吗,那可真是遗憾了啊……”被拒绝后他故作惋惜地说。 从5区到2区,将剩下4只咒灵依次回收,那些流放在外的家伙们得知自己终于熬到了回归时刻,兴奋得不可开交,至于禁婆被祓除这件事,未流露出半分悲伤,只是不屑地认为它太弱了才会有如此下场。 它们同样表示最近结界没出现任何异常,更未出现可疑的咒灵或者人类。 当晚深夜从公寓再次出发,这次行动没让悟跟着,因为有他在一定会节外生枝,譬如去某个深夜食堂宵夜什么的…… 夜幕之下,凌晨的浅草寺像一尊沉睡中的神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白日与黑夜像是一条不可逾越的分割线,将这座古老的寺庙分成两部分,一个是香火旺盛充斥着商业气息的存在,一个是神圣不容侵犯的存在。 利用结界隐藏了身形,缓步进入。 几乎不需要耗费精力摸索,在主殿最显眼的位置找到了那只日渐发胖的猫咪。 它对我的到来不太意外,似乎早就闻到微弱的气息,缓慢地撑起圆滚滚的身体,打了个哈欠:“怎么了,找我有事吗?” “在外面风光够了吗,差不多该回去了。” “怎么?终于意识到家里少了我的身影,很空旷很冷清了吗!?”它神情兴奋起来。 “不,是有活要干了。” “嘁——” “不回去的话,那个书房也没你的位置了哦。”将该说的话讲完,转身离开。 “等,等等啊——喂——那么远的路,至少抱着我一起回去吧!” * 原以为敌人的骚扰会接踵而来,没想到后续一段时间居然消停了。 但隐疾不发作不代表它不存在,甚至会在无人知晓的时候默默溃烂。 而官方那边将袭击结界的残秽与袭击悟的咒灵的残秽比对后,发现两者并不吻合。 也就是说敌人至少有四个,这更叫人头大了。 杰那边也迟迟未有新消息传来,一直处于叛逃状态。 直至9月中,东京京都两校的咒术交流会如期进行。 未料想袭击悟的咒灵又一次出现了,这次目标看似是学生,但后续调查才发现,他们真正目的是高专内部存放的,两面宿傩的手指。 它们盗走了6根手指与咒胎九相图的1-3号。 这两日悟因需要善后而忙的不可开交。 当然学校的事与我无关,只不过,今天也是近期有工作安排的最后一日,后续在解决虎杖的问题前,都不准备接活了。 拍摄现场,工作结束,更衣室换好了常服准备出发回公寓。 正打算联系竹之内时,一窜陌生号码映入眼眸。 虽然最近接到的全是无关电话,但还是下意识按下了通话键。 “唷。”对面传来夏油杰熟悉的招呼声,“秋能接上电话真是太好了。” “什么?” 这个时候打来电话,也不知道带来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神经不禁拉紧了。 “因为悟那边一直无人接听啊。”他略有抱怨地说。 “他在交流会吧,前两天高专被咒灵袭击了,今天又重启了交流会。” “啊,我听说了——包括你那边咒灵的事也听说了。” “杰那边有什么进展吗?” “确实有部分进展,”我干脆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下,“时间有限,我就长话短说了……”他顿了顿,继续道,“上次和你们谈话稍微启发了我,我想那种‘模仿犯’应该需要达成某种‘束缚’才能启动术式,不可能凭空模仿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于是我挨个调查了在那之前接触过的所有人。” “有结果吗?” “他们很‘干净’……所以我又将时间和范围扩大,这叫我想起一件事情来……去年带着忧太在海外的时候,我被诅咒师袭击了。” “我记得你提过。” 我随着杰的描述一同回忆起来,当时对方趁夏油杰落单,对他发动奇袭,听杰说对方至少有特级的实力,是罕见的强敌,不给还是被他打败了,那人最后博得一线生机才从他手下逃脱,最终下落不明。 “那男人莫名其妙找到我,毫无理由地发动袭击,并且目标非常明确……” “杰认为那个人是‘模仿犯’?” “一开始确实有所怀疑,但后续调查发现不是这样,” 他否定道,又意味深长继续说—— “情况比我们想象得复杂多了……不过先听我慢慢讲完——后来我就想我这么和蔼不与人结怨的人怎么就被盯上了呢——这是为什么啊?真的超级蹊跷啊,而更叫人在意的是,那家伙是个亚洲人,加上他面部特征非常特别,额头有道醒目的缝合线,于是抱着尝试的心态让孔时雨帮忙调查一下,秋知道我最后查到了谁吗?” “等等?缝合线?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你说的这个家伙?”头一歪,竭力思考着。 “不用想了,答案是加茂家的长老,加茂秀信。” “啊——”我一阵恍然。 记忆中模糊的面孔浮现于脑海,高专时期,还是以禅院家未婚妻的身份出席的某次活动时遇上过他,已经忘记那人长相了,但那道狰狞的缝合线叫人记忆犹新。 “那不是可以直接把他从加茂家绑出来审问?” “可惜的是,加茂秀信已经死了——调查显示去年同一时间确实去了海外,但却在我之后晚好几个月才回国,我猜那个时候是在疗伤吧——随后回国不足两周便因任务死亡,尸体被火化了。” “岂不是死无对证了?” “是呢,不过还没完,更有意思的是——加茂秀信和我战斗时所用的术式,与他登记的术式并非同一种。” “啊?”我一下有点懵,大脑混乱了。“等等,你确定他们是同一个人吗?” “出入境时间都对上了,90%不会不错。”他说,“所以说,加茂秀信拥有两种术式,而加茂家对此似乎并不知情——我这边还有一份他的详细资料,一会发你手机上。” “杰是认为加茂秀信和‘模仿犯’有什么联系吗?”我又将话题拉回来。 “我没觉得有什么啦,倒是孔时雨那家伙说凭他多年刑警直觉,这里面大概率存在千丝万缕的干系——而且最近局势很不明朗,高等咒灵大摇大摆地在外界陆续亮相,以及模仿犯存在——他们有没有可能是一伙的?” “诅咒师和咒灵勾结?” “就算不是团伙,或许中间也存在一个引导者,令他们能在这个时间段‘集体’行动。对了,刚才那句也是孔时雨说的。” “等等——我们一开始不是认为‘模仿犯’和总监会有关吗?” “谁知道呢,或许总监会是他们的烟雾弹吧……啊,说起来,高专存在叛徒,你们也察觉到了吧……否则谁能盗走手指啊,偏偏还是交流会时期。” “这件事悟跟我提了,上次他被袭击明显是有人透露了位置信息,他那边也在着手调查了,”略感头疼地扶住了额头,“我们现在只知道咒灵那边对两面宿傩和虎杖悠仁感兴趣——但肯定不单是如此。” “敌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也是目前我最想搞清楚的地方,但看这阵仗——加茂,总监会,特级咒灵,诅咒师……啧啧,感觉他们只不过才露出冰山一角啊,你和悟最近多注意点周围小细节,别中圈套了。” 已经中过一次圈套了,就是前两日咒灵调虎离山偷走手指那件事…… “好,我知道了。” “那么今天就这样,对了,这是孔时雨的号码,有重要事情可以拿这个联系,但切记平时没事别打过来做无关的问候哦~”他不放心地叮嘱道,这话应该是对悟说的吧。 “好。” 结束通话,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消化刚才那些繁杂的信息。 没过多久,杰将加茂秀信的资料发过来了,直接把文件转发给了悟,等他空下来的时候应该就会看到。 一边下楼一边给竹之内发消息让他来接我。 不过,停在我面前的是另外一辆商务车,那牌照一眼便看得出是协会专用车。 车子前座分别下来两名正装男性。 “请问是东方秋女士吗?”他们一本正经道,虽说是个疑问句,但明显已经锁定了我。 “什么事?” “长老会议请您过去一趟。” 第126章 第126章 总监会?长老? 那些人见我做什么?总不能是请我喝下午茶吧? 总之, 大概不会是什么好事。 秉着瞅瞅这些烂橘子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的心态,跟着上车了。 目的地依旧是高专,但我被带去的是与教学楼遥遥相对的另一处, 那同样也是高层喜欢聚集的地方——因为周边布满了各种类限制型的结界,他们自认为足够安全。 走进贴满封印符咒的室内, 能瞬间感受到一股压制体内咒力流动的力量裹挟而来。 六扇屏风呈圆形摆放, 后面坐着掌管咒术界最高权利的六位老人, 早在十年前就见过他们了,让人感到稀奇的是这些十年前就是一把老骨头的家伙,十年后依然活着。 其中一名工作人员留了下来, 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份文件, 随着大门缓慢合上, 狭小的空间顿时陷入一片昏暗。 稍稍适应内部仅靠烛火照明的光线,便听见苍老的声音打破沉静:“东方秋,好久不见。” 什么好久不见, 我们也没有多熟吧? 有些好笑地开口:“啊, 是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面对长辈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尊重吗?”另一侧, 有人不悦开口。 “和六眼呆久了就是这般没素养吧, 也能理解。” “各位长辈大老远把我喊过来,不会只是想看看昔日的东方秋现在长成什么样了吧?” “你有那个闲工夫去混演艺圈丢人, 我们也没那个空陪你聊天。” “自己做了什么, 难道心里没数吗?” 他们依次开口。 “这次案件较为特殊,因此由我们亲自审问——关于东方秋杀害协会成员, 渡部久雄一案……” “啊?”我打断对方, “等等,什么我杀害渡部久雄?” “你没杀他吗?” “我为什么要杀他?”这应该是我近期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据说前段时间你和他闹得很不愉快, 甚至当众出言威胁他。” “什么?”我愣了下,当即反应过来,失笑道,“那也算数吗?啊,如果说是因为那番威胁,导致他回去后压力太大最终上吊自杀的话,那或许确实有我部分责任吧。” 气氛顿时宁静下来。 数秒后,有人长舒一口气,说道:“长濑——” “是!”留守于门前的工作人员正色应道。 他上前几步,打开手中文件,郑重开口:“请问,东方女士,昨晚9点你在哪?” “家里吧。” “有人可以作证吗?” “我跟悟在一起。” “他是您的丈夫,不可以作为证人,请问有其他人或者证据可以为您作证吗,最好是录像监控一类的。” “家里还有一只猫可以为我证明呢。”我笑了笑。 原来如此,大概明白他们要搞什么花样了。 现在的遭遇大概和夏油杰差不多。 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对我也用上了同样的方式,他们在想什么呢?难道觉得嫁祸到我头上,便真会被处死吗? “很可惜,猫当然无法成为证人。”叫长濑的男人面色不改回道。 “既然说我杀了渡部那家伙,证据呢?” “以下是案发现场的照片,截取的监控图像,以及人证口供,如有必要,我们也可以弄抬机器过来,播放监控录下的整个作案过程。” 他递来厚厚一沓资料。 大致浏览一遍,里面截取的监控的照片出现了我的正脸,还真是一模一样。 而整个案情也非常简单——大概是说渡部在昨晚晚上9点,照惯例下班回公寓的途中,顺便去了趟便利店补给日常用品,刚出便利店,店员听到一声惨叫,跑出来便看见渡部被捅了喉咙,而“我”被监控录下的同时还被店员看见了脸,那名店员当场尖叫着跑回店里的工作室躲了起来,随后报了警。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半晌,一名长老开口。 “确实是证据确凿啊。”我感叹一声,手背敲了敲资料,“但很明显是栽赃嫁祸吧。”说着甩给了一旁的长濑。 “呵呵,证据摆在眼前还要嘴硬吗?” “拜托,如果是我出手,根本不可能留下任何证据,大摇大摆地站在监控底下作案,不就是明摆着告诉大家,东方秋杀人了,快来抓她吗?未免也太愚蠢了,简直是在侮辱人类的智商。” “那么人证和监控又作何解释?” “既然各位都是咒术界的人,那么想必对于一些超出认知的情况早就习以为常了吧?为了一个渡部久雄,我有必要吗?” “你说有人栽赃,犯人又是谁呢?” “谁知道啊,”竭力克制翻白眼的冲动,无奈道,“不过我想犯人一定不希望我好过、顺便打算引发我们内部矛盾吧。” 提及内部矛盾,狭小的会议室顿时陷入沉默。 我与夏油杰不同,总监会早就将那个势力日渐膨胀的盘星教教主视为眼中钉,而我却始终是个咒术界的边缘人物,甚至帮咒术界减轻不小负担,更何况背后还有个五条悟……除非有凌驾于整个社会稳定之上的巨大利益出现,否则他们不会轻易与我们撕破脸。 良久,有人道,“话虽如此,就凭这番说辞也无法洗清你身上的嫌疑。” “那么诸位想要如何?”干脆将问题抛给他们。 又过了半晌,最先说话的那位老人开口了,“你得暂时留在这边,具体如何处置等我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也就是拘留咯?”我说。 “可以这么认为,有结果前,必须在我们的监视下,这也是为你着想。” “好吧。”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当然不会天真地认为这些老头子能轻易放我回去,但也确实对此不太在意就是了,反正会有人找他们麻烦。 很快,长老吩咐那名叫长濑的男人带我去了地下封印室,并嘱咐说如果想要洗脱嫌疑最好是配合他们不要乱跑,然后给门上了道形同虚设的锁便走掉了。 倒是没有过多为难啊,甚至都没收我的手机。 不过——看了眼屏幕上方无信号的标识,长长叹了口气,要是能装个无线网就好了。 无奈地靠回椅背,仰面望着石壁顶,思绪不断发散。 一直以来,我始终都认为“模仿犯”是总监会派出的人,直到矛头转调转,原本坚定的想法开始动摇了。 烂橘子那些犹豫斟酌的态度不像是演的。 所以到底是谁啊? 算计我这个边缘人物有什么意义? 啊啊,真是不爽。不管有什么理由,他们确实惹到我头上了。 “五条先生你不能进去!” “让开。” “请不要为难我们……啊——!” 门口传来一阵争执,随后有人发出逐渐远去的尖叫,感觉像是被丢远了。 紧接着,大门被咒力震碎成渣。 悟垮着大步走进来,虽说双眸被眼罩遮掩着,但能够确信他目光落在了我脸上,有些局促地当即坐直上身。 “啊——”他叹息一声,仰头扣住面孔,语气有几分生气,“要我说什么好呢——怎么有人这么听话的啊,平时让陪着出去逛街都要哄好久,现在说关起来就真老老实实呆在里面了。” 我知道悟肯定回来,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略有惊喜地望过去,愉快地鼓起掌,“刚刚扔人的样子超帅的耶!” “别胡说了,明明就没看见。”他将手插进口袋,走过来,但看起来心情好像舒缓不少。 “啊,那再来一次吧!” “不行哦,已经被丢到外面去了。”悟在我面前站定,投来居高临下的视线,像是严厉的师长在教育学生,“我说啊,该不会是故意等着我来捞你的吧?” “英雄救美的戏码平日很少有机会上演吧。”我冲他眨了眨眼睛。 他嘴角勾起笑意,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好了,作秀到此为止,我们回去吧。” 我反手抓住他欲要收回去的手。 悟动作停滞了下,投来疑惑的表情,“怎么了?” “暂时不要回去。” “哈?别告诉我要在这里挖宝。” 干脆也站起来,微微抬头望向他,“发给你的信息看到了吗?” “大致看了一遍,有什么问题吗?” “那是杰发给我的,”我压低声音道,随后又将中午与夏油杰的通话内容复述了一遍。 一些细微的身体动作传递着悟的迟疑和困惑。 等我叙述完毕,他思考了片刻,沉吟道:“那我们现在先回家有什么关系呢?” 在他的注视下,语气平缓开口,“回去没有意义,敌人已经盯上我了,他完全可以故技重施——既然烂橘子们说要商量方案,那就等等看吧——如果总监会存在叛徒,亦或者整个总监会背叛了咒术界,那么他们的决议里绝对包含对他们有力的因素。” 他脸上浮现明显的动摇,不过依旧没有妥协,“但是有必要吗?隐忍不是我的作风耶。” “华国有句老话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现今已经牵扯了那么多势力,不付出点什么,恐怕很难让对方露馅吧。” 他没接话,似乎陷入挣扎。让随心所欲惯的他做出这种决定时间非常不容易的事。 良久,他打破宁静道,“既然秋都这么说了,我暂且也不反对吧。” 又讲了些没用的废话,不忘让悟存下孔时雨的号码,方便他联系杰。 不多时,总监会的人陆陆续续赶到了。 悟笑着同那些家伙们打完招呼,并用充满威胁的语言叮嘱他们照顾好我,留下一个个呆立在原地青白交错的面孔潇洒离开。 * 更早一些时间。 有关该如何处置东方秋的会议进行到一半,被怒气冲冲赶来的五条悟搅乱,尽管后续他主动离去,但长老团依旧没能得出结果,只好决定明日再议。 次日,原本应该到场的火田长老却没能亲自前来,替代他的是火田的小孙子,火田久司,以及火田长老的贴身助理。 “十分抱歉,”他向众人深鞠一躬,“祖父昨日在返程的路上出了场车祸,现今行动不便,晚辈带着祖父的口信前来参加会议。” 早就听闻火田长老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只知在外边吃喝享乐,于是将希望寄托在他的孙子辈上,但让火田久司这种连高中生都不是的小毛孩出面,未免也太不将他们长老放在眼里了。 “咒术界的事,什么时候由得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插手了?”昏黄的光线下,其中一位老者开口,“火田既无法出席,那就暂且算他弃权好了。” 面对5位长者,火田久司很轻易地读出了他们脸上的轻视与不耐,他面不改色继续道:“说来惭愧,家中兄父不成器,叫祖父无法给予重任,真是遗憾,其实原本晚辈也并非一定要参与会议,只是,他老人家托我带来了一件咒物,祖父认为,这件咒物能帮助大家解决眼前的难题。” 说完,那位火田家的助理上前一步,打开手中捧着的黑匣子。 少年稚嫩的面孔上有着超出他年纪的沉稳,他语气平静地解说着咒物的来历与作用,以及自己祖父的打算。 语毕,会议短暂的沉寂了。 “这是火田的意思?”有人蓦地打破沉默。 “当然。” “诸位,你们觉得呢?”老人望向四周,每个人脸上出现了明显动摇。 毕竟这听起来打压了五条一派,又没有做得很绝。 至于渡部的死,其实都心知肚明大概率不是东方秋所为,但调查真凶这件事可以暂且放一放,他们只不过不想错过这个送到面前的打压五条一派的机会。 “听起来是个方法,就怕五条不会同意。”有人踌躇道。 “祖父还说,如果是因为忌惮五条悟,那么就先给出对方明显不能接受的条件,由着他讨价还价,最后再提出折中方案,而所谓的折中方案其实不过是我们一开始的打算——这是很常见的谈判技巧,我想大家应该明白吧。” “嗯……或许可以试试。”原先对火田久司不屑一顾的老人们瞬间转变了态度,连语气也缓和下来。 * “吱呀”一声,封印室的门被打开了。 男人长腿迈着大步走入室内。 手里提着与他超高个体型不一致的精致纸盒,盒子上面印有某个甜品店的招牌,是我非常喜欢的一家店。 他依旧戴着眼罩,虽说无法看清他的脸,但能明确感受到这家伙此时不大开心。 “这两天有人为难你吗?”他用散漫的语调说。 “没。”把腿从另外一把椅子上放下,坐正上半身。 “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啊——喏,给你带的甜点。” “难道悟有危机感了?”我开心地接过,但没第一时间打开,而是放到一旁。 “没有,只是不爽的感觉在成倍累积,呀,大概再过不久就要爆炸了吧,然后说不定东京咻的一下就没了呢。” “说什么傻话,东京没了我们去哪吃点心啊?” “啊,那倒也是。”他稍稍笑了一下,毫不在意地坐在了我刚才放脚的凳子上。 “外面有什么消息吗?” “有,不过是坏消息,要听吗?” “好啊。” “总监会打算借用某个特级咒物,以‘束缚’的方式约束秋的咒力,然后将秋送往京都接受看管,直至真凶找到,洗清嫌疑恢复自由——这是这两天谈判的结果。” “哈?”我扯了扯嘴角,“就他们这种办事效率,要是一直找不到凶手呢?” “倒不一定会一直软禁下去,大概能猜到他们想我在别的事情上做出让步,”他双手插兜,往后一靠,长腿伸得笔直,脚尖与我的脚尖相对,“不过以那些老家伙的古板思维,恐怕一定要把表面功夫做足了才肯进入下一步。” 而所谓让步应该还是虎杖悠仁吧。 “嘁——不过为什么是京都?” “他们认为我会成为不确定因素,或许一个不高兴就把秋带走了,老实说现在确实是这么想的。” “这理由未免有些牵强。” “说白了就是想让我不愉快啊,”他嗤笑着耸耸肩,“毕竟虎杖悠仁那一轮,他们没能得逞。” “是这样吗?”我喃喃道。 “至少他们是这么表露的。” 听起来真是非常“温和”的处理方法啊,将一切都留有余地——如果不是和夏油杰保持联系,知道背后有人捣鬼的话,恐怕还真会以为是因虎杖的事借机给悟施压了。 “秋打算如何?”悟轻悠悠地询问道。 “京都啊——听起来好远哦。”仰面长叹一声。 “不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带你回去。”他似乎很热切地望过来。 没有下意识避开他期待的眼神,而这次也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不,我要去京都。” * 一日前,深夜。 “分开五条悟和东方秋是这项计划里最艰难的部分,但是我们可以充分利用他们的弱点。” 某个秘密的房间,一盘棋局已悄然展开。 执黑子的人继续说,“尽管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两个人却都是甘愿遵守社会秩序的类型,不过,这种守序也仅限于某个阈值内,所以我们要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一步一步让他们跳入陷阱——而必要的时候故意暴露一部分,让他们发觉背后操控一切的另有其人,也是制胜关键。” 白子落下,另一人开口了,“可是,以五条悟那种张扬的性格,提出那种条件,他势必会反对到底吧?” “所以这个时候就得靠东方秋了。” “什么?” “因为六眼非常听他老婆的话,最后一定会妥协。” “那么又如何确定东方秋心甘情愿接受呢?” “因为她傲慢——不同于五条那种肆无忌惮外露的高傲,东方秋的傲慢在于,只要发起挑衅与邀请,那么明知有陷阱她也愿意入局——”说着,目光从一旁桌上的资料一扫而过,那上面有多年以来调查到的关于东方秋的情报,事无巨细地罗列在上边,“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个脑子不正常的家伙啊。” * “什么?”悟愣了一下,没想到我拒绝的这么果断。 “这两天实在太无聊了,所以顺便好好整理了头绪,想着想着,便发现有件非常明显的事情被我们忽略了——他们是如何‘模仿’我的?” 悟默不作声地看着我。 稍作停顿,继续道,“‘模仿’必定需要前置条件,而我作为一个偏离咒术界,有着非常简单的生活轨迹的普通人士,我不认为他们仅靠日常生活里不经意的接触便能达成前置条件,任何咒术界有关的事物出现在日常会变得格外显眼,不可能忽略。 而近期我和咒术界产生过交集的,也就只有前段时间巡查结界那个时候了,但整个过程也只有我和萌香两个人,至于与每个地区的结界监控人员对接时,都是萌香在负责。将这两种都排除掉,便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了。” “你是说——”悟好像想起什么。 “是战斗,”我接过话,“收到紧急救援,赶去营救学生那一次,是这两年我唯一一次战斗。” 脱离咒术界后的我,生活轨迹实在太干净了,所以战斗反而变成了显眼的存在。 “不过条件具体是什么还没弄明白,我没有术式,所以必不可能是亲眼见过施术,也不是承受术式这类。 二杰调查到的异常,也是从海外那次战斗开始的,要说我们的共同之处,大概是都受了伤吧,虽然只是小伤——细细想来,和我战斗的那个诅咒师,直至被击倒也没使用术式,是不方便展示,还是说有别的原因——啊,这些也不重要了。” “这么说的话,我们一开始被两面宿傩的手指迷惑了,他们真正目的是想要达成模仿秋的条件。”悟不喜欢思考那些弯弯绕绕,但是让他真动起脑子,很快便明白其中缘由了,“不,也不算是迷惑,因为这不是一道单选题,而是多选题。” “是,他们想要复活两面宿傩,故意给出手指,与达成模仿条件两者并不冲突,而复活两面宿傩的意愿又与最近冒出的特级咒灵的目的重叠了——所以说,找上杰,与杰战斗的加茂秀信;绑架案中逃脱的诅咒师;模仿犯;总监会存在的叛徒;袭击我结界与袭击悟的咒灵,这些全是一伙人。” “那么他们的目的呢?”悟感慨地笑了下,“也是多选题吧。” “两面宿傩,虎杖悠仁,杰,你还有我。都是他们的目标。” * 棋局还在继续。 “不过,夏油杰始终是个不稳定因素。”持白棋者落下一子,纤细的手臂从棋盘上收回,“他比我们想象中更难对付。” “确实如此。”黑子的持有者声音稚嫩,听起来还是个少年,“——夏油的血还保存了不少吧?” “是的,东方秋的血已经没了。” “她的主要能力来自于身体的特性,就像六眼的眼睛,你无法‘模仿’,不过等到目的达成,她也用不上了。”少年语气轻松道,“至于夏油杰,届时,我会与你一起对付他。” 纤细的手臂一顿,极其开心地开口,“合作愉快,羂索先生。” 第127章 第127章 “这么一来, 我就更不可能放任秋去京都了。” 封印室内,分析一通后,悟却话锋一转。 “为什么?” “太危险了。”他说, “绝对有陷阱。” “哇,有陷阱就不去了吗?” “知道有陷阱还跳不是笨蛋吗?” “所以会提前做好准备啊, ”我说, “如果这次不去, 下次不知道又会中哪种暗算,按照幕后之人的手法,我想他们会先从我们身边的人动手吧, 尤其是较为重要又没有什么自保能力的——比如辅助监督。” 悟还好说, 周围一圈除了辅助监督, 剩下就是学生了,既是学生又是咒术师,好歹还有一战的能力。 我不一样, 身边全是普通人。 渡部久雄的死亡其实是一封邀请函, 对方大概还不想将矛盾彻底激化,所以没有做的很过分, 但不代表他们无法这么做, 后者应该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 提到辅助监督,悟愣了下, 他绝对想到了伊地知, 那个曾经也想成为咒术师却没有这方面才能的家伙,当时悟第一个站出来极力反对, 一向散漫轻浮惯的他很认真地对伊地知威胁上了。 然后这两人就成了搭档, 而伊地知也是业内为数不多的,能对悟糟糕脾气习以为常的监督。 见他神色游移不定, 我继续说:“与其等到他们下次出击,还不如主动应对,反正也是迟早的事。” “别的就算了,但把咒力也封印上实在有点危险。” “还会稍微再谈下条件,这部分就由我自己去吧。”说着,板起脸,“再说了,没有咒力又不代表是废物,怎么连悟也变得有刻板印象了。” 在他做出让步的意愿时,就知道会向我妥协了。 片刻后,果不其然地叹了口气,失落地说,“好吧,我先去和协会说吧。” “干嘛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看起来好可怜哦。”我笑了笑。 “真的超委屈欸!”似乎戳中他某个情绪点,像个小孩子大声抱怨起来。 悟不是那种喜欢阴谋诡计的家伙,面对敌人直接展开战斗就好了。现在的局面简直是正中地方下怀,让他一身武力没地方发挥,应该很难受吧。 “没关系啦,等那些家伙冒出头,就是我们行动的时候了。”我说。 “最好是能快点呢。”他克制着情绪,勉强地笑道。 * 特级咒物【诅咒草人】,使用者自愿与它达成束缚,其束缚具备超强约束能力,假如使用者“违约”,将被草人诅咒,违约者受到非常严重的反噬——据记载,历史上使用【诅咒草人】违反束缚的9人中,8人当场暴毙,唯一一位幸存者则成了植物人。 昏暗的会议室内,火田家的助理语气平稳地向我描述咒物的使用规则。 他没有当场讲述如何解除与草人的束缚,不过这世界上不存在无解的咒物,既然他们暂时不打算说,那也不急于一时。 但叫人在意的是,火田长老对应的屏风后面,映照的是一副比往常看起来更加瘦小一点的影子。 有关咒物的描述完毕后,是冗长的传统流程,何时何地何人,因为何种罪名接受处罚,与十年前如出一辙,而这个过程会被一旁的记录员写入卷宗。 不过这次我只是作为嫌疑犯接受限制,因此过程缩减了不少。 今天悟也在场,他作为旁观与记录人员待在一旁,极具压迫感的无形视线注视着在场每一个人,所有人的一言一行,都在这份沉重的压力下进行。 “东方女士,接下来请你完成封锁咒力的仪式吧。” 那位叫长濑的男人说。 “等等。”我说。 “还有什么问题?” “封锁咒力没问题,但我需要在这个束缚上附加一个条件。” 室内短暂地沉默了下。 “你说。”长老中有人开口。 “我的式神需要靠每日供给的咒力为食,一两天也就罢了,超过3天,违背契约同样会遭到反噬,这一系列连锁反应不该由我承担,因此要附加一个允许东方秋以咒力喂食式神的条件。” “各位觉得呢?”有人迟疑道。 “听起来没问题——咒力只允许喂食式神,但在束缚期间不得驱使咒灵与式神,后面这段请补充上去。”另一位老人说。 “大家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啊。”我笑了笑。 “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就开始吧。” 火田家的助理从刻满印文的黑盒中拿出咒物,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袖珍草人,胸.前印有一个红色的“契”字。 将咒力注入,并当众述说着束缚内容,那个“契”黯淡下去又逐渐鲜红。 能感受到体内的咒力瞬间沉寂了,像凝固的水泥难以驱动,不过硬要使用也不是办不到,但绝对会承担相应惩罚。 “等到东方女士的嫌疑解除,届时我们也会解除诅咒草人上的契约。”火田家的助理将草人收回了黑盒,不知不觉他额间布满冷汗,“实在是形式所迫,希望您能谅解。” “奉劝你们最好是快点,”我笑着说,“即便我有那个耐心,但我丈夫不是个习惯忍耐的人。” 男人扫了眼角落始终一言不发的悟,面色难看地回道,“当然。” “请到外面来,现在送您前往京都。”长濑上前,态度比起初次见尊重许多。 室外阳光正好,是个一如往常的好天气。 台阶之下,开阔草坪上停放了一架直升飞机,许久未见的冥冥穿着高专教师制服,依靠在一旁等待,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充当协会保镖的咒术师。 “她怎么在这?”我有些讶异地开口。 “是我委托她来的,秋无法使用咒力的情况下,飞机是最不安全的交通工具了啊。”悟回道。 “难得想这么周到啊。”忍不住夸了一下。 他没接话,厌烦的表情全写在了脸上。 这期间,几名长老也从室内陆续出来,他们表情舒展,仿佛了却什么心头大事。 目光瞬间被一名少年吸引过去,他看起来年纪不超过16岁,外形孱弱单薄,额间的绷带异常显眼,像是近期受过伤,旁边跟着的是火田长老的助理,正对他毕恭毕敬说话。 原来透过屏风看到的火田是这个少年,他又是谁? “东方女士?”见我没跟上长濑回首疑惑道。 “火田长老去哪了?”有些奇怪地问,“你们最高权利的会议居然允许这个年纪的小孩出席吗?” “火田长老前几天出了场车祸,伤势不严重但暂时行动不便,那位是火田久司,长老的孙子——他不过是代替长老前来旁听而已,毕竟如果是没有血缘的助理更没资格参与会议了。”长濑简要解释道。 “不止是旁听吧,明明咒物也是火田家提供的。”我哼笑一声。 长濑忌惮地扫了眼悟,又当即收回视线,尴尬地笑了两声,“确实如此。” “好久不见。”另一边,冥冥主动打起招呼,她看起来心情不错,应该这一单能赚不少外快。 “好久不见。”我说。 “演艺圈薪资如何,丰厚吗?”没想到连寒暄都免了,见面便是这种和金钱有关话题。 “和当咒术师比肯定差多了。” “是吗,那真是可惜。” “东方女士,出发前,请在这边上交通讯设备。”长濑说,“您也可以给其他人代为保管。”这话分明是暗示我交给悟,省的他们麻烦。 而不允许私自与外界通讯也是总监会的要求。 “还真是严格呢。”我拿出手机,发现上边有一条未读消息,是昨晚发来的,因为封印室一直没有信号,现在到室外才收到,“看一下消息总没关系吧。” “可以。” 长濑是此次护送我去往京都的官方负责人,在这方面有一定话语权。 而悟作为亲属需要避嫌,只能到这了。 点开发现是萌香监督的信息,她发来一份文件,【关虎杖悠仁的调查报告】,里边是类似详尽的人物信息表格。 原来如此,之前让萌香帮忙调查虎杖的人际关系,最近局势过于混乱差点把他给忘了。 资料虎杖本人开始,详细记载了出生年月。 随后是他生活中关系最为亲近但已经去世的爷爷。 下面依次是他的父亲——去世。附上照片与生平。 虎杖香织,悠仁的母亲——失踪。附上照片与生平。 手指在屏幕上划过时赫然顿住了。 尽管是一张陌生的脸孔,但在看见她的照片那一刹那,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 ——为什么,虎杖的母亲额间也有一道缝合线伤疤?甚至与加茂秀信那道一模一样?巧合? 身体瞬间僵在原地,怔怔出神。 这世界哪有那么多巧合? 所以——到底是什么情况? 竭力叫自己镇定下来,仔细阅读起关于虎杖香织的资料,上面显示她在生下虎杖后不久失踪,警方寻找未果,其丈夫在香织失踪次年因卷入咒灵事件死亡,尸体未被保留。 为什么? 虎杖和加茂两家不论怎么看都不可能存在交集,为什么两个人面部上会出现同一个特征? 他们是同伙?缝合线是合作伙伴的证明? 不,那样也太刻意,太显眼了。 思绪纷呈间,心脏不由得狂跳起来,犹如擂鼓,咚咚作响。 脑海不断检索着有关加茂的情报。 没记错的话,他是2004在任务中脑部受伤,并接受普通治疗留下了疤痕——这个时间和虎杖香织失踪是同一年…… “缝合线疤痕”并未在同一年同时存在,相反像接力赛那样挨个因意外出现了。 一股冰凉的寒意油然窜上背脊。 难道说,他们不是一伙人?而是同一个人? 夏油杰调查到加茂秀信已经死了——死的真的是加茂秀信? 背后到底是谁? 是加茂秀信还是虎杖香织,还是说——另有其人? “东方女士,时间不早了。”旁边好像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东方女士?”那人又催促了一遍。 “秋,你怎么了?”耳畔传来悟的声音。 这些不是我现在需要在意的。 还有什么关键的信息来着——需要将手头的情报窜连起来的重要事情…… 抬眸望了眼悟,转看向长濑。 以及周围一圈投来的不明所以的视线。 “东方,别告诉我事到如今你突然反悔了。”身后,老人用嘶哑的声音开口。 对了—— 心脏仿佛停滞了一拍。 现场不就还有一个人脑部受伤了? 是他吧?!出现的那么莫名其妙?偏偏赶上了这种时候? 绝对是他! 那个暗中捣鬼的家伙就在我面前! 刹那间,身体某根紧绷的弦“砰”地一下断掉了。 那根弦就像是被引燃的导火索,零星的火花向着体内压抑的情绪一寸寸飞速蔓延。 思绪顿时呈现一片空白,耳畔的一切嘈杂都被自动忽略,世界仿佛与我隔绝开来,天地万物只剩内心本能的低语。 杀了他!现在就杀了他! 身体比思维更快做出了反应。 猛地转身将目光锁定在那个少年身上,咒力像是凝固般无法顺利激发。 几乎同一时间,一道身影挡在了我面前,是冥冥,不仅如此,在场所有人都动了,或者逃跑,或者戒备,或者用恐惧颤抖的音腔高声质问…… 有人从身后揽住了我的肩膀,用不容置疑的力量阻止我再进一步。 “喂,”悟的声音紧贴着脑后传来。“到底怎么了,秋?” 他的声音成功将我从孤立的思维中抽离,侧头对上他俯身探来的凝重面孔。 又扫了周围一圈,全是充斥着敌意的眼神,隶属于总监会的咒术师们纷纷摆起战斗架势。 看起来像是被悟阻止了,其实此刻是被他保护着。 而那个火田少年,已经腿脚失力地跌坐在地上,身体难以遏制地打着战栗,是普通人面临死亡的正常反应,表情也很自然——是我想多了吗…… “秋!”悟的手刀对着我脑袋批了来下。 我吃痛地哼了一声,“做什么啊?” “这话该我来问吧,好端端的,怎么一副要杀人的样子?”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微愠,“把大家都吓到了喔!” “东方,如果你出现过激行为,我们将随时以犯人名义逮捕你。”长濑沉声道。 “啊,抱歉,是我失态了。”太久没有产生过杀人的冲动了,一时间居然连杀意都忘了收敛,我冲其他人笑了笑,敷衍道,“我不喜欢小孩子,看到了难免有点应激。” “什么意思?”守在少年面前的男人站了出来,“刚才分明是想要杀了少爷吧?!” “不,你想多了,我这个人对讨厌的家伙都是这个态度。”我说。 对方还想说什么,悟越过我,站在我身前,对在场众人拍了拍掌,“好了,各位,既然是一场误会就散了吧!” “凭什么?!这事别想……” “啊。”悟继续打断他,“事先声明,我现在心情很差。”话到最后,他收起一如往常轻浮的语气,用极其严肃的口吻道,“何况你家小朋友也没受伤,不是吗?” 没人再说多话了。 借这个时间把因情绪失控丢掉的手机捡了回来,迅速在备忘录打上几行字。 长老们对刚刚的场面心有余悸,甚至都顾不上观望我是怎么被送走的,匆匆散去。 那位火田家的小子则是被大人背回去的。 “刚才是怎么回事?”悟转过来看我,“真要杀了他吗?” 经他这么一发火,已经没人敢催了。 长濑默不作声地先一步上了直升机座位。 “抱歉,有些冲动了,我把火田久司当成了敌人。” “敌人?那个少年?” “悟有看出他身上存在什么异常吗?” “没有。”他一脸困惑,“为什么会觉得他有问题?” “说来有些好笑,几乎是凭直觉得出的答案,”连悟的六眼都未观测到,或许真是我想多了吧,稍稍松了一口气,“真是好险,万一真杀错人就麻烦了——对了,我的手机,”说着递给他,“回去记得翻一下备忘录,还有和萌香的聊天记录。” 没有时间在这同他细细解释,何况周围还有一圈人盯着,而且有些猜想还需要进一步证实。 “欸——其他内容也可以随便看吗,会翻出什么脸红心跳的东西吗?或者是什么小众癖好的内容?”严肃不过三秒,又变成原来那副模样。 “正经点吧。” “好吧。”他讪笑着摸了摸鼻子。 “我要走了哦。”我说。 “嗯。”他点点头。 越过他时脚步不经意地停了下来,“分别前需要什么仪式感吗?” 老实说,我有点不舍得。 “仪式感?才不要什么仪式感,”他好像很倔强地抱怨道,“但如果说别的愿望的话当然还是有的啊,比如‘秋留下来别走就好了’,不过现在不能再说这种任性话了吧。” “可是我想抱一下你欸。”我说。 他略有意外地愣了下,“这样吗?” “是啊。” “真是没办法啊,那就轻轻抱一会好了,谁叫我无法拒绝秋的请求呢。” 故作免为其难得样子说完,已经被他搂进了怀抱。 可说什么轻轻抱一会啊,都快喘不过气了。 被悟身上好闻的气息包裹着,那种不想离开的情绪达到顶峰。 垫了垫脚,顺势将头埋在他颈窝,“查案这种繁琐的事就找警察叔叔吧,还有别忘了虎杖悠仁。” “道别的时候怎么还总提其他人——要不开心了。”他小声嘀咕道。 “悟也要小心点。”我认真说。 “好啊,”他手掌抚摸着我的背脊,温柔的声音紧贴着耳畔传来,“要平安无事啊,秋。” “我会的。” 他动作缓慢地松了手。 而我也知道不得不走了。 转身登上了直升飞机。 随着机器启动,螺旋桨高速运转,这座装载着四人的飞机逐渐升空。 悟还伫立在原地,只是他的身形愈来愈小,愈发遥远,直至已经无法用肉眼观测。 定了定神,收回视线,坐正上身。 目光越过座位透着挡风玻璃望向更远处,分别是暂时的,苦难也是阶段性的。这些日子受的委屈,日后必定加倍奉还。 * 日本,某处人迹罕至的山间,几泓天然温泉在此处形成。 “果然还得是这种地方啊,像城市那种汇聚了人类的位置,真是充斥着一股恶臭。”顶着火山头的咒灵泡在温泉水中,一脸享受。 一串晦涩难懂的语言窜入脑海,很像某种精神污染,但火山头今天心情似乎不错,没因此发脾气,“你也这么觉得吗,难得我们意见一致啊,花御。” “呀嚯,漏壶,伤势恢复的不错啊~”不远处某只外形与人类如出一辙的咒灵走了过来,它身旁还跟着一只红色章鱼头咒灵,这只章鱼头还属于咒胎一类,尚未成型。 “早就恢复好了。”聊起不怎么光彩的事情,叫漏壶的火山头脸一沉。 【陀艮看起来又长大不少】花御那番晦涩的音节闯入在场咒灵的脑海。 除了漏壶,其他咒灵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陀艮手臂在空中来回比划着,像是在说自己的成长速度与真人有关。 “陀艮,不用这么客气——也多亏最近实验体的质量不错,关于咒灵与人类,灵魂构造的课题进展地异常顺利呢。”真人嬉笑道,“说起来,最近还看了一部不错的电影,叫什么蜈蚣的,推荐给你们哦~” “真人,”漏壶吸了口手里的烟斗,不同于人类社会的物品,斗钵装载的是一团脑花,它眯起眼睛,“你越来越像人类了,好歹有点身为诅咒的自知之明吧?” 真人不以为意,一跃而起跳入漏壶所在的温泉,溅起的水花浇了对方一身,真人从水下探出脑袋,发出哲学家般的言语,“漏壶觉得,何为人类,何为咒灵呢?” 漏壶鼻尖傲慢的轻哼一声,“现在的人类不过是一群虚伪的冒牌货,我们才是真正的人类,是纯粹的真实。” 从恶念中诞生的咒灵,比世界任何生物都能明白人类的虚伪,他们标榜着爱,正义,善良,高喊着真善美的口号,私下却又比谁都恶毒阴暗。 真叫人作呕。 世界应当由咒灵统治,而不是一群虚假的弱者。 “是啊,”真人附和道,又伸手指了指后方,小型石山脚下的一团黑色污泥,“那么,漏壶认为那个,现在算是人类还是咒灵呢?” 漏壶愣了一下。 似乎听见有人讨论它,污泥动了动,凝固的液体欲要向上形成某个形态,却在中途失败了,重新滩回地上。 “真是抱歉啊,我也想把你恢复原状,但初次试验时手段好像太粗暴了点,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真人毫无歉疚地笑了笑,对着那滩黑泥说,“放心吧,我的研究还在继续,要不了多久应该至少能让你开口说话,”它表情一下狰狞,“到时候应该能得到不少东方秋的秘密情报吧。”几乎一瞬间,像变脸般对漏壶露出真切的笑容,“总之,当人类能成为咒灵,而我们的灵魂中存在‘人类’的成分时,漏壶心中的这种界限便不存在了吧。” 漏壶顿时沉默了,真人提起他最讨厌的话题。 “不论如何,我不认同羂索的方案——我们只需要集齐手指,让两面宿傩苏醒就可以了,宿傩自然会去对付五条悟,剩下的由我们动手,诅咒时代必定来临。”漏壶说。 “那东方秋呢?选择性忽略吗?漏壶没忘吧,如果不是身边有一个清醒的‘人类’跟着,只是走进她的结界恐怕都难以出来了——偏偏我们这边为数不多能动手的‘人类’不愿意杀死她。既然解决不了她,那我们自己做出改变不是很好吗?别执着于到底是‘人类’还是‘咒灵’这种概念上问题啦,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陀艮和花御对此没有发表意见。一个还不善于思考,一个是只想要安宁的自然。 漏壶接不上话了,它觉得真人做的是正确的选择,但却无法说服自己,有些迷茫地望向天空,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黑暗的房间,少年望着前几日的棋局出神。 脑海不断回放着有关东方秋的画面——那个时候,如果不是对方咒力被封锁了,自己还真有可能被成功偷袭——那个女人,还真是敏锐得可怕啊。 不过没关系,即使她已经察觉到异常也无所谓,一切按照计划进行着,他已经赢了大半。 棋盘上,白子被层层绞杀,黑子已大获全胜。 接下来就等十月末—— 思绪被忽来铃声打乱。 本想直接挂断,但在看到来电者是那位火田家的助理时又犹豫了,数秒他接通了电话。 “少爷,你在哪?!”对方那边似乎正在奔跑,语气十分焦急。 “我在外面下棋,有什么事吗?” “请立刻回来一趟——或者我去接您也行,”他喘着气说,“老爷被绑架了!” “什么?”少年动作一僵,下意识问,“谁做的?” “夏油杰,是夏油杰!”对方咬牙切齿道。 “我知道了,我马上回去。”他挂断电话,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明面上的人好对付,而同样藏在暗处的家伙才是最麻烦的。 夏油杰动作竟然比他料想的还快要上一步。 看来计划必须提前了啊。 第128章 第128章 乙骨忧太, 就读于东京高专,二年级生,特级咒术师。 他于昨日被派往处理2-6号祓魔结界核心处聚集的咒灵。 自从那位东方小姐将部署于2-6号结界处的咒灵回收后, 这些区域的咒灵每相隔一个月必须清理一次,而前往清理的咒术师等级必须是一级或以上。 如若监测到强烈的能量存在, 则是由空闲的特级咒术师前去, 当然这种情况非常罕见。 只不过为节约人手, 协会决定将5道结界的任务全交给一个人处理,于是任务便落在了乙骨头上。 至于五条悟,他被派去了秋田地区, 解决一起严重的特级事件。 听说某个偏僻的乡下出现了特级咒灵, 一.夜之间, 将整个村子毁于一旦,而对方并未就此罢休,它就像是天灾, 正带着灾难向着更远处无限蔓延。 此时此刻乙骨忧太已经完成了祓除任务, 他坐在城市道路街边,西餐厅的户外桌前, 点上一份三明治与甜茶, 等待监督与他完成最后的对接,便可以返程回高专了。 可乙骨并没有心思享受午餐, 有些心不在焉地吃着三明治, 目光漫无目的地落在来往行人上。 思绪不经意发散回到大约半个月前,某天五条老师突然找上自己。 那是个一如往常的平静午后, 大家在操场进行特训。 五条老师忽然出现, 把他单独叫了过去。 “如果咒术界出了什么大事,而我又不在大家身旁, 那么虎杖悠仁就拜托乙骨同学了。”对方语重心长地说。 “啊?老师的意思是?”乙骨一怔,这种如同临终托付的发言实在叫人不禁多想。 “因为协会出现了叛徒,与上次袭击高专的特级咒灵勾结,总之,大概率不止一人,”五条老师用一副惺忪平常的口吻说道,“在那些家伙全部露面前我们不准备有任何行动,悠仁是他们的目标之一,虽说让还只是学生的你出面不太合适,但眼下我们明面上的特级战斗力也就剩你我了。” 协会出现叛徒?还是与咒灵勾结?!居然是叫人如此震惊的消息吗?! 乙骨瞬时呆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接话。 五条老师脸上所流露的凝重神情,很明显不是在同他开玩笑。 所以夏油先生和东方小姐的事情果然另有隐情……乙骨内心的猜想得到了证实,但他一直以为这是高层之间的势力斗争,没想到居然是出现了叛徒。 “难道是为了两面宿傩?”乙骨发出不可置信的疑惑,“人类和咒灵勾结又能得到什么?” “谁知道呢。”五条老师嘴角泛着讥讽的笑意,耸耸肩说。“不过要不了多久,应该就会知道答案了。” 于是怀揣着不安的心情,一直等到了现在,这期间发生了一起八十八桥事件,虎杖君又收集到一枚手指。 随后好几名学生得到晋升。 他所看见的,是和今天风景一样平和阳光的局面。 如果不是有五条老师提醒,根本无法想象暗流正在阴暗之处涌动。 还是想办法尽早回到高专才能安心啊。 目光与思绪不断发散之际,一群结伴的飞鸟毫无征兆地映入他眼眸,紧接着,飞鸟群的背后,他看见了悄然扩张的结界。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东方小姐的结界,但它怎么出现在了这个地方? 理论上不应该覆盖这个区域才对。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个世界在无形中产生了巨大变化。 【播报:死灭回游正式开启,我是您的对接窗口小金,下面为泳者宣布死灭回游相关规则……】 乙骨肩头赫然出现一直小金虫,像机器一样说着意义不明的话。 不是咒灵,也不像是式神…… “妈妈,那是什么……”路边,小女孩指着乙骨的肩头好奇道。 “怎么可以指着别人说话,太不礼貌了。”母亲目光落在乙骨脸上,露出歉疚的表情。 “喂,你们看,天空怎么好像被东西罩住了?” “哪里啊?” “这明显看不见吗?” “没有啊。” “哇!等等!肩上这个又是什么?!” 仅仅一瞬,世界变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 1小时前。 东京。 “1号结界什么情况?!”一名男性破门而入,“夜蛾!” “这种事我还想问你们,祓魔结界的监察事宜不是你们在负责吗?”渡部死后,监察部负责人便更换为仓桥。 办公室内咒术师们齐齐投去质问的目光,常驻于高专的咒术师已经全汇集于此了——他们比普通人更快感受到结界变化,发现异常他们第一时间便赶来此地。 “结界核心已经进不去了!”仓桥说,“它还在往外扩张,再这么下去要覆盖整个东京!” “这种事我们当然知道,”夜蛾不耐烦地说,“其他区域呢?2号到12号结界那边如何了?” 仓桥一怔,当即拿出手机,大约过了半分钟面色难看道:“电话打不通。” “果然如此啊。” “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东方呢?这是东方的结界,让她出来解决!” “东方被长老送去了京都,莫非仓桥先生给忘了吗?”二年级班主任日下部哼笑道,“与其在这里和我们做无谓的争辩,倒不如想办法联系上长老,赶紧把东方叫回来。” 没人知道结界扩张意味着什么,但没人觉得这是个好局面。 【播报!】 【播报!】 ……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一只只小金虫不约而同地冒了出来。 【死灭回游正式开启……】 【我是您的对接窗口小金,下面宣布死灭回游相关规则……】 室内顿时被机械的播报声笼罩。 在一片压抑的氛围下,随着小金虫对游戏规则一条条的阐述,众人面色逐渐苍白。 直到最后一条—— 【规则九:五条悟不得进入结界,五条悟不得进入结界,五条悟不得进入结界——啊重要的事说三遍。】 饶是夜蛾也坐不住了,“我去薨星宫确认天元大人的状态。” * 同一时间,1号结界核心。 “如果说将1号结界视为母结界,那么其余则是子结界,改变1号结界的构架会另剩下结界一同转变,真是方便啊……”少年喃喃道,“结界的奥义在于给结界附加各式规则,大多数‘嘱托式帐’都是如此,但为了保持结界的稳定,规则必须相对公平,而东方的结界早就超出了‘公平’的范畴,无制约的咒力增幅,术式增幅……居然做出这种东西,该说不说,身为结界师,东方秋恐怕已经在我们之上了,但她最大的败因,是不该把权限交出来,才让我们有机可乘。” 少年说着愉悦地笑出声:“他们恐怕怎么都想不到,支开东方的最大意义,是为了让我们顺利接手1号结界呢——” “如果是这样,那为何不直接设定更加苛刻的规则,例如,要求所有人类原地自杀?”名为真人的咒灵蹲在地面,目光紧紧锁定了某处泥土。 “超出一定范畴的规则会令施术者遭到反噬——与其他结界相比,它不是做不到,而是取决于施术者的能耐。所以像真人说的那种要求,或许发动后还没能完全实施,施术者便提前暴毙了吧——真人,你这是在做什么?”他望向不断刨着泥土的咒灵问。 “既然结界性质已经改变了,那么把埋在地底的东西挖出来也没关系吧?” “当然不可以!”少年挡在真人面前,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还是赶紧撤吧,这地方不适合咒灵久呆。” 真人恋恋不舍地站起身,跟随者少年一同核心外走去。 “无为转变的效果如何?” “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少年吟吟笑道,“总之,曾经那些订下契约的咒灵与术师都顺利释放了,接下来,我们只需要静静等待‘它们’苏醒,让日本彻底混乱就好了。” “那我们呢?” “你们三个去支援里梅,收集剩余手指,务必将整个东京掌控在我们自己手中。” “听起来是要赶尽杀绝呢。” “就是赶尽杀绝,尤其是高专那些碍事的家伙,我们只需要虎杖悠仁活着,其余人都无所谓——记得,远离结界核心,但别在结界外逗留,以免碰上五条悟。” 真人像是想起什么重要事地“啊”了一声。随后在身上点了四下,是基督教徒的手势。 “这是在做什么?”羂索露出古怪的表情。 “最近从书上学会的,我刚刚在祈祷,希望漏壶能撑久一点,这动作羂索你不知道吗?” “总之,”羂索无视了对方毫无营养的话题,“等死灭回游进入下个阶段,就可以开启仪式了——” “欸……”真人双臂抱住后脑,见对方一副要离开的样子,好奇道,“你现在要去哪?” “京都——为我们的仪式做准备。” * 【记录,2018年10月15日。】 【祓魔结界1-12号被名为羂索的千年前术师占领,死灭回游开启。】 【同日,羂索作为结界管理者,利用特级咒灵“真人”,发动“无为转变”,结界内成百上千人在一瞬间获得术式,并被迫成为“泳者”,即死灭回游参与者。 “泳者”必须参与游戏,通过击杀其他“泳者”获取点数,拒绝参与,以及长时间未获取点数的“泳者”将通过“剥夺术式”方式令其直接死亡。】 【同日,羂索利用结界,将数千年来签订契约的灵魂,投放于被诅咒的“容器”中,不计其数的历史中存在的咒灵与术师重新现世。这些受肉.体同属于“泳者”。】 【同日,夜蛾正道前往薨星宫,并未见到天元,天元目前下落不明。 【次日,特级咒灵花御,特级咒灵陀艮联合袭击东京高专。高专沦陷。死伤未知。】 * 说来有些意外,这次京都方的看守者联合了京都高专、禅院家两方人士。大概是为了提防五条家救人,所以让禅院掺了一脚。 至于关押地点既不在高专内部,也不在禅院家,而是更为偏远的某个地下室内,颇有几分当初悟藏悠仁那个地下室的既视感。 原本是只有基础住宿的条件,随后向他们提出了零食、饮料、电视、游戏机和影碟的要求,除了电视不连信号外,竟然都满足了。 不过—— 电视正播放着反复观看无数次,已经沦为背景音的“生化危机”,在笔记本上日渐增多的“正”字下又添上一笔,随后将笔扔到一旁。 ——我的耐心消磨得快到尽头了。 而大约从3日前起,日常“补给”毫无缘由地断掉了。 算算时间现在已经是10月18号。 外面出现什么变化了吧,而且是非常严重的那种,再过两日没人来的话,就该我自己想办法出去了。 正如此思考时,贴满封印符咒的沉重石门出现了动静,稀稀拉拉的锁链声从另外一边隐隐传来。 这个时候来的未必是好人啊。 下意识握住了藏在腰间的匕首,背贴向与门同侧的墙边。 匕首是当初还在东京咒高封印室那会,悟偷偷交给我的。 或许是因为我平时未曾有携带武器的习惯,加上封印咒力后不具备使用咒具的能力,所以他们未对我搜身——当然,也或许他们本身不关心我是否保留普通武器。 沉重的石门缓缓挪开了,被光线拉的细长的影子投影在地上,对方似乎穿着厚重的外套。 当熟悉的袈裟映入眼帘时,稍稍愣了一下。 真是个许久未见的面孔。 “唷,看起来挺有精神啊,秋。”夏油杰眯起细长的眼睛,冲我笑道。 “怎么是你?” “啊?这种话未免太让人心寒了吧?”他瞟了眼正在播放的丧尸电影,“外面都闹得天翻地覆了,秋居然这么悠闲,反倒有些羡慕啊。” 说完提步向着我走来。 “慢着。”将匕首指向他,示意不许再靠近一步。 “怎么了?”他停下动作。 “提问,悟最喜欢的食物是什么?” * 死灭回游开启第三日。 被羂索解封的灵魂逐一苏醒。 东京,乃至整个日本已陷入一片混战。 它发觉异常第一时间便赶去了1号结界,没想到结界核心已经被封锁了——只有游戏管理者有资格进入。 不仅如此,核心周围还存在高等咒灵 看守。 对方显然发现了它的存在,它铆足了全身力气,术式与四肢并用才在追击下存活。 但还没有结束,因为身上长年累月积攒的东方秋的气息,引来了更多的咒灵,它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小猫咪,除了逃跑什么也不能做。 真是狼狈啊。 “喵呜!”它一边哭喊着一边拖着沉重的躯体四处逃窜,悲愤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真被猜中了!东方秋你这个乌鸦嘴!!它真背叛了我们!它背叛了全人类!!” 第129章 第129章 地下室内, 与对方还处于对峙状态。 “就这么不信任我吗?”他哭笑不得说。 “当然,‘夏油杰’可是有前科的,给你三秒时间……” “喂……等等……悟喜欢的食物那么多, 这个问题未免太强人所难了吧?” “我不管——还有2秒——” 当然不会愚蠢到等到1秒的时候。 提前发起攻击,冲向对方。 “黄油土豆!”他大喊。 脚步猛地定住, 收回匕首同时缓缓松了口气, “算你过关。” 五条悟喜欢的甜品很多, 但黄油土豆并非人尽皆知的那一类,因为东京很难吃到正宗的黄油土豆,所以黄油土豆在悟的手中出场率非常低。 “哈!这种态度真是莫名叫人来气啊。”杰投来难以言喻的表情, “亏我大老远跑来救人。” “理解一下吧, 我现在看谁都不像好人——悟除外。” “为什么不算上那家伙?” “悟才不会给‘模仿犯’有机可乘。”我说。 “呀, 怎么说呢,现在有种想把秋重新关回去的冲动,干脆当我没来过吧。” “怎么变得这么小气了?” “算了,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叹, “叙旧的话暂时告一段落吧,我们先离开。” “等一下, 我拿罐可乐。” “……” 在阳光的指引下, 和杰踩着台阶一路上行。 “外面现在什么情况,那个模仿犯还在逍遥法外吗?” 通道一个人影也没有, 也不存在打斗痕迹, 也就是说原本的看守大约是自愿离开的。 “现在不太能顾得上寻找犯人了。”杰语气带着几分疲惫,“比起这些, 秋自己亲眼看看或许更为直观吧。” 回到令人久违的地面, 心情因重获自由顿时无比舒畅,“还是外面的空气新鲜啊。” 然而这种愉悦的感觉只维持了一秒, 远处透明的、混杂着各种咒力的结界占据了我全部视野。 相隔遥望,它就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墙耸立在那。 “这原来是我的结界吧?”喃喃开口。 “没错。”夏油杰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但现在已经不是我的结界了,”凝望着面目全非的结界体系,心情复杂道,“虽然不太愿意承认,没想到咒术界中藏得最深的背叛者是天元。” “天元?”杰投来惊讶的眼神,“可我们得到消息,开启死灭回游的是一名叫羂索的诅咒师。” “羂索,死灭回游?”有些迷茫地重复着这两个陌生的词汇。 杰将最近日结界异变般地膨胀,小金虫的出现,游戏,泳者,大量受肉.体与古代咒灵解封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而羂索的存在,是他通过那些古代泳者口中得知的,同时,几乎能确定所有额间有缝合线模样的,都是羂索,其百分百确定的身份可以追溯到一百多年前,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加茂宪伦,至于现在所使用的身体,正是我当时起过疑心的火田久司。 “真是失策,”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如果当初在高专把他杀掉,或许什么事都没有了。” “别说傻话,依靠疑心和直觉杀人反而让人觉得恐怖欸。”杰宽慰道,“话说回来,为什么说天元也是背叛者?” “说说我的看法吧——天元和羂索是同伙。” “理由呢?” “因为祓魔计划还是雏形,尚未通过时,长老们提出了一个附加条件——我的结界必须在天元结界的掌控之下。” 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继续解释;“这听起来没什么问题,所以当12个结界全部完成那天,在长老团的监督下,给结界附加上了这么一条束缚,也就是说,我只是结界的构建者,天元才是实际拥有者,它随时有回收祓魔结界的权利。” “原来如此,天元本身在结界方面颇有造诣,所以将秋的结界改造成了死灭回游。”杰下意识用上了他身为教主时那副文绉绉的腔调。 “既然死灭回游的发起人是羂索,现在还是游戏管理者,那么必定有他的参与,我想,羂索也是一名结界专家吧,对结界一无所知的家伙可没法当管理员,所以是他们两个联手改造了我的结界——这种情况下,天元不可能毫不知情,它或许是真的、出自个人意愿地背叛了人类。”我喃喃道。 可是为什么呢? 实在想象不到它背叛的理由。 前段时间咒术界出现端倪时,还和咪.咪提过一嘴天元的事—— 【其他人如何折腾在当今的局势下都激不起水花,除了掌控整个国家结界的天元。】 居然一语成谶了。 “所以其实是三名结界师合作做成的结界,难怪可以限制悟了。”杰在旁边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是这样吧——等一下,悟怎么了?” “他受到了最高级别的待遇呢。”杰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目光落在山脚下的一辆黑色轿车上,“先上车,我们回去还有好长的路程,边走边说。” “要去哪里?” “我们的临时据点。” “盘星教?” “算是吧。” 司机是一位中年男性,韩裔,留着胡渣。 经夏油杰介绍得知他便是孔时雨。 据说快有50岁了,但外表看起来不过40出头的样子。 “小金。”结束题外话,杰重回正题,呼唤一声后,他的肩头凭空冒出一只带着翅膀的小金虫。 “有什么吩咐?”虫子开口道。 “复述游戏规则。” “收到,死灭回游游戏规则如下……” 静静聆听着规则,一时间仿佛自己进入了某个现实中的大逃杀游戏,没想到活了千年的家伙思想这么新潮。 直到出现了五条悟的名字,嘴角不受控地抽搐了一下。 【五条悟不得进入结界……】 听起来为了某一个人特意加入规则这种事有些离谱,但又在情理之中。 如果任由悟在结界内大开杀戒,那么他们前面的谋划也就功亏一篑了。 “所以说,他真被拒绝进入了是吗?没有尝试过破坏结界本身?” “当然试过,但不论是‘苍’、“赫”还是‘茈’都轻松穿越了结界,力量分毫不减地对内部的建筑直接造成了毁灭打击。”杰耸耸肩道。 “原来如此,仅限制本人出入,却不限制其咒力输出,以这种束缚达成了相对平衡啊。” “还有一个坏消息,结界仍然在日渐扩大,虽然没有第一日那么夸张,但照这个速度下去,不出两个月,它将覆盖整个日本领土。” “也就是说,对方用这个方法变相将五条悟驱逐出境?” “或许吧,但我不认为他们没留有后手。” “真可怜,岂不是到时候悟只能和我回华国了?”没忍住调侃一句。 “届时我也只能去华国看望你们了。”杰饶有兴致地附和着。 “等等,悟现在和你在一起?他怎么没来?”说着在车内东张西望起来。 “没有,我们是在两天前取得的联系,现在国内通讯网络基本已经是半瘫痪状态,他那时正在秋田一代,说是会想办法赶往这边,然后与我们在五条家汇合,后续又断了信号——但要绕过各大结界,在没有通用航线以及新干线情况下,要到这里来不是什么易事啊。” “噢,好吧——还有,杰已经是泳者了吧,难道可以自由出入结界?”又转而问道。 “泳者无法自由进出结界,不过只要用100点数兑换规则便可以做到——但羂索是管理员,‘规则’往往更偏向于他那一方,例如,我想要附加一条‘所有泳者可以自由进出结界’的规则时,被管理员更改成了‘只有兑换本人可以自由出入结界,并依旧需要在规定期限内获取点数,否则剥夺术式’。” “看来是希望大家不留余力地厮杀啊。”有些感慨道。 死灭回游就是他们的真正目的?那么死灭回游的尽头又是什么?和两面宿傩又有什么关系? “秋有什么想法吗?老实说要遵守这种莫名其妙的规则叫人很不爽啊。”他投来期许的目光,仿佛希望从我身上得到好消息,“难道要所有人永无止境地在结界里玩游戏?” 氛围一下宁静了,甚至有几分压抑。 我望向穿外,那张如同斗兽场一样的结界。 好端端的结界被弄成这幅模样,简直没眼看。 这种游戏绝不能让它继续下去。 “或许有对付游戏的方法,但要达成两个前提。”我说。 大概是没想到转机来的这么突然,杰微愣了一下,同时前座孔时雨也投来诧异的视线。 “解封我的咒力束缚,”我分别竖起了两只手指,“以及让我回到1号结界。” 简单描述后,等待我的是一阵沉默。 “就这些?”半晌,杰打破沉静。 “并非如此,但你们能帮我做的也就这些了。” “居然不是击杀羂索这种要求。” “管理员权限大概率可以转移,所以杀了羂索恐怕也无法停止游戏——不过也不可能就此放过那家伙,活了上千年,该入土了吧。” “听起来怨气很大啊。” “杰难道不是吗?” “我自然也一样。”他笑了笑,手肘搁在车窗边沿,指背撑着太阳穴,眺望远处。 说了这么多,有些口渴了,打开从地下室顺出来的可乐,喝下两口。 感受到莫名的注视,回望过去,“怎么了?” “只不过有点惊讶,我以为被关这么久,秋出来后会彻底爆发。”杰感叹道。 “还没到时候,正在蓄力呢——” “话虽如此,未免也太没危机感了吧。我到的时候居然还在看电影,就没想过局势太乱顾及不上你而被人遗忘吗?” “那不可能,”我瞥了他一眼,“哪怕天塌下来,我在你们心里也排在最优那一级,不可能不优先拯救我的。” “真是傲慢又自以为是的发言啊。”杰虽说表达着不满,但也没否认。 “如果今天被关着的是杰我也回来救你的,放心吧。”我安抚道。 “被救的家伙就别说这种话了。” * 目前为止,京都附近同样在结界之外的还有御三家。 这也是悟将汇合点选在五条家的原因。 至于另外两家,杰打听到加茂目前没有明显动作,一副只求自保的态度——事实上他们家除了尚未毕业的次代家主外,也拿不出什么能看的人。 禅院直毘人受协会号召,前去东京支援,据说东京结界内,当初袭击高专的咒灵以及古代术师正大肆活跃。 而东京高专,在死灭回游开启的次日就沦陷了。 目前联系不上高专成员。 但我不认为硝子他们会坐以待毙,大概率是转移阵地了吧。 当然这些也是两天前的消息了,网络信号半瘫痪后,即便是昔日情报网全国覆盖的盘星教教主也难以拿到第一手消息,想要调查什么人的信息还不如用积分兑换情报来得快。 由于要绕开结界,花费了非常久的时间才到夏油杰的据点。 “这地方比我那小地下室舒服多了啊。”从落地窗望出去,不禁赞叹道,“后院还有泳池,用来度假都不过分。” 没想到所谓的据点竟然是一栋别墅。 “那要不先放你下去游一会?” “才不要,我不喜欢游泳。” “那真是遗憾啊。” “没有其他人了?” “大部分都在结界里,暂时出不来——毕竟不是谁都能在三天内拿到100积分。”杰有些得意地说。 “所以能在结界外活动的只有你和孔时雨两个人?真荒凉啊。” “可以这么理解吧——其余还有些不在结界内的非术师,他们有自己的任务,主要是收集情报。” “闲聊先到此为止吧,我们说说今后的打算?”孔时雨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烟草味。 “孔时雨先生有什么想法吗?”我问。 他自顾自地在沙发上坐下,将一张日本地图摊开,上面画着十二道圈,分别标注了1-12。比起我当初的祓魔结界,地图那些全扩大了一倍。 “非常时期,我们就免除那些没必要的寒暄,开门见山吧——既然东方小姐有方法结束这场游戏,那我们自然应当竭尽全力护送你回东京结界,不过这件事看似简单,却还存在许多值得商榷的部分。” “其实最麻烦的问题在于那个诅咒草人吧,我猜多半在羂索手中。”我说。 “在这之前,我想问一下,羂索有可能知道你的破局方法吗?” “几乎没可能,通过击杀管理者来结束游戏是大家都能想到的常规方案,所以对方一定会留有后手,我不想浪费那个时间去周旋。”我说,“敌人并不清楚我手上有几张底牌,所以才打算另辟蹊径。” 孔时雨无声地松了口气。 “所以还是必须找到羂索。”杰思索道。 “不如我先出发去东京?” “不,你得留下。” “为什么?”感到困惑地望向杰。 “秋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单独行动,而我需要留在这边等着与悟汇合,所以也没办法护送你。”他说。 “嘁,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我赞同杰的观点,”孔时雨连连点头。“虽然东京那边局势胶着,但我们这边好不容易聚集起来,不宜再分散战力。” “说起来你们为什么一定要等悟?” “他当时说很有重要的事情,必须见面才能讲明。” “好吧。”那家伙不会在这种时候任性,估计真的有什么要紧事。 “当然也不会一直等下去,会有个期限,再等3天,3天后悟还没来,我们就出发。”孔时雨说。 “秋要回五条家看一下吗?”杰转而道。 夏油杰的提议让我顿时心动了一秒,转念一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个时候我还是尽可能别露面的好。” 况且悟不在,回去也没多大意义。 * 次日,夏油杰并未呆在临时据点,而是独自前往结界内部获取积分。 他虽然有自由出入权,却仍然得履行“泳者”职责,否则将被剥夺术式。 而孔时雨则需要外出采购日常补给——他们也是前日刚到这边,别墅并未留存食物。 闲着无事,我提出一同前往的要求。 已经被关好多天了,急需透透风,正好可以看看外面真实状况。 “早知是这样,当初应该把我那些零食带上的。”靠在车窗边缘,望向窗外,无比悔恨道。 “我以为模特都应该会注重身材管理。”孔时雨冷不丁冒出一句。 “哈,”我笑了下,“真难得还有人记得我的本职工作。” “毕竟我对东方小姐的认识,更多还是从杂志和广告上来的啊。” “噢,需要给你签名吗?” “啊,那不用,我的意思是经常见到而已,我并不是粉丝。” “哇,你这人也太无趣了。” “杰也经常这么说,但我自认为自己还蛮特别的。” “不仅没趣还自我感觉良好。”我吐槽道。 或许因为别墅周边全是一些人口稀少的乡村,死灭回游对附近人士的影响最严重的反而是通讯这一方面。 实际上网络瘫痪也没想象中那么绝对。 结界外小范围区域还能保持通话,但跨越区域到更远的位置便不行了。 附近生活的普通人似乎还处于茫然的状态,他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并坚定认为ZF会修好瘫痪的信号网络——尽管有些不安和焦虑,但生活还得照常进行。 采购的事宜全权由孔时雨操办,我给了他一个小清单,里边有想喝的饮料和想吃的零食,然后在路边吹风等待就好。 大约十分钟后,孔时雨提着几个大袋子从便利店出来。 有条不紊地将它们一一放入后备箱。 就在旁边观望他一系列动作时,一股强烈的危险预感从背脊窜上后脑,不做多想,猛地上前一步,揪住孔时雨后衣领将他整个人朝旁边甩了出去。 与此同时,一道殷红的长箭已破空而至,从侧后方无比顺畅地穿越汽车后盖。 “喂,做什么这么突然!?”不远处,不明所以的孔时雨吃痛地爬起来。 “别过来!”我大喊,“你去远处!” 孔时雨非常有眼力见地闭上嘴,默默照做。 巷间的阴影里,徐徐走出一位衣着奇特的男性,面孔鼻梁处一道黑色横纹格外显眼。 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类。 “听说这十年几乎没参与战斗,而咒力和式神却被封印了,没想到还能这么敏锐。”他一脸倦色道。 “你是什么人?”我微微抬眉。 能袭击我的绝不肯能是咒灵,而对方身上散发的诅咒味道又不像是人类。 他神色恹恹,似乎一副不想回答的样子。 “受肉.体?莫非是古代术师?可那些家伙不是都在结界里吗?”一边通过分析试图转移对方注意力,一边从后座拿出一把三节棍,索性对方还算讲武德,没打断我的动作,“不仅能大摇大摆走在外面,还将目标锁定在我们身上,并对我有所了解,你应该是羂索的狗腿子吧?” “闭嘴。”这话似乎惹怒了他,一团红色液体赫然出现,凝结于他手掌之上,随后双掌将其合十。 很明显蓄力的动作,于是不再逗留,朝着孔时雨的反方向奔跑起来。 刚才射来的箭速度极快,以我现在的状态,远距离战斗绝不是对手,先拉近看看吧。 “穿血。”伴随着一声低吟。 凝化成箭的锐器又一次迸发,激荡起空气,形成一圈圈波纹。 身体向左成偏开一步,顺利躲掉。 “咻!”“咻!” 两道凌厉的破空声紧接而至。 矮声避开第一箭,在第二箭到来前,我扭转身体扑进了右侧巷子。 还好杰把游云留给了我,否则今天就麻烦了。 不过那家伙的术式怎么那么熟悉? 我确信没有亲眼见过,但好像在哪里听说过——操作血液的术式,是什么来着? “我不是羂索的狗腿,”他身影下一秒出现在巷口,好像非常在意‘狗腿’这一词,还要一本正经解释,“只不过是因为我其他弟弟都在羂索手上,不得不配合他行动而已。” 说完又是一次穿血。 踩上侧面墙壁,顺势后翻。 攻击落空了。可这回攻击太过随意,好像甚至没特意瞄准我的位置,血箭在空气中爆裂开来,化成一滴滴血珠。 “羂索那种喜欢搞小动作的下等货色,你帮他办事,最后真会兑现承诺吗?”我嘲弄道。 “这些就不劳你操心了,我们已经达成了束缚。”他面色不改道,“其实以你那灵活的速度,远距离作战或许还能逃掉,但你不该拉近距离,胜负已定——超新星!” 一粒粒文蕴含着咒力的血珠如同烟花般炸裂开来,就像是一场壮观的小型烟火。 然而在察觉到上一发攻击的异常时,我就没再停留了,几乎是在招式爆发的半秒前,借着惯性上墙窜上屋顶。 居高临下地俯视下去,不禁有些好笑,这傻货也太自信了吧,巷子虽然狭小,但不代表只有一条路,上方空着呢。 不给他反应时间,已经握着游云一跃而下。 “我想起来了。”我说。 “什么?”他望着空荡的巷子猛然一怔。 “是叫赤血操术对吗,加茂家的祖传术式。”语罢,三节棍不留余力地朝他正抬起的面门挥了上去。 游云是当年从伏黑甚尔手中缴获的战利品,使用者的肉i体力量决定其威力,是为数不多的不依靠咒力驱使也能派上用场的咒具。 当初悟打算留给我,但我实在不喜欢三节棍的样式,于是送给了杰。 脑袋硬生生承受了这全力一击,饶是有咒力护身也还是径直飞了出去,他身体不受控地在地上拖了好几米才停下。 半晌,对方艰难起身,鲜血狂呕,随后一脸不可置信地看过来,似乎难以相信自己竟然一击倒下了。 “我问你,羂索在哪?”将三节棍合一,从巷内走出来。 “无可奉告。”他沉着脸说。 “别这么严肃嘛,那我们聊点别的,”保持着大约3米距离,谨防他偷袭同时也不让对方有机会逃跑,“你有几个兄弟?” 他回以一个冷漠的眼神。 掰起指头细数起手头的线索,“加茂,弟弟,受肉.体,羂索——哇,你不会是前阵子高专被盗的‘咒胎’吧?” 他表情顿时一凝。 果然被我猜中了? 咒胎九相图。是咒术界历史上一起非常恶劣的丑闻。 当年名为加茂宪伦的家伙,也就是羂索,强迫拥有特殊体质的人类女子与咒灵结合,九次怀胎九次堕胎,咒胎九相图由此诞生。 “但你弟弟不是已经死了吗?”我疑惑道。 当初被盗出来三个咒胎,有两个已经死在了悟的学生手上。 提及此事,那家伙眼神瞬间凌厉起来,充斥着血丝的眼眸瞪着我,“还有六个在羂索手上,至于我那两个可怜的弟弟,我会亲自去找虎杖悠仁为他们报仇。” “报仇,就你现在这幅模样?”我嘲讽道,“等等,那羂索对你们而言又算什么?他迫害你们的‘母亲’,难道不应该也是仇人?” 似是明白自己现今的处境,他垂下眼眸,“在我们理解中,他其实是父亲,但实际上自诞生以来,我们对‘母亲’‘父亲’没有什么强烈的情感,所拥有的仅只有兄弟之间的情谊,羂索如何都无所谓。” “啊?”我扯了扯嘴角,瞬间觉得羂索的关系网好凌乱。 稍稍整理了思绪,不禁感慨道:“真要如此定义的话,虎杖也是你弟弟啊,你找他报仇又算什么,大义灭亲?” “什么?” “准确来说是异父异母的弟弟。”我用好笑的口吻道,“因为虎杖的母亲也是羂索。” 但其实并不觉得很有趣,只觉得羂索做的事情叫人一阵反胃,那家伙果然还是早点去死的好。 “请不要拿血脉的事情开玩笑。”他异常认真说,“即使败给你也不代表可以随意践踏。” “骗你于我又没收益,”我耸耸肩,“我们一直在调查羂索,虎杖的母亲在生下他之前头上就已经有缝合线了——这应该是羂索的标志吧,出于某种缘由,他无法抹去那道伤口——” 他好像终于相信了两分,表情颇为复杂地变幻着。 “这件事我会自己去调查。”他怔愣说。 “哦,哪来的错觉?觉得我会就此放过你?”我嗤笑道。 他定了定神,终于意识到这是一笔交易,“你想知道什么?” “羂索在哪?”我问。 第130章 第 130 章 ——死灭回游绝对是此生见过的最离谱的游戏。 降服某只从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咒灵, 将诞生于手中的咒灵珠吞下后,夏油杰不由得生出如此感慨。 与他而言,这游戏唯一的好处是结界内野生咒灵遍地走, 并且整体质量有了质的飞跃,所见之处几乎全是2级或以上咒灵, 对标游戏简直就像是满地图的高级经验怪。 放眼偌大的日本, 泳者阵营恐怕也就自己能因游戏而受益了吧。 不过, 也因为头两天他做的太过火了,8号结界内的泳者都本能地避开了他,以至现在想找个行走的“积分”都难以实现。 他望着开阔的街道略有出神, 是难得一见的空荡无人场景, 而每个角落都留下了或多或少的血迹。 没能在羂索的结界下觉醒的人类其实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们听不见小金虫的播报,也不了解游戏的存在,只知道一.夜之间世界变了样, 有人获得了超能力, 有人在莫名死去,还有人在不断厮杀。 而在通讯瘫痪的情况下, 昔日繁荣有序的城镇, 已经沦为法外之地,仅仅几日, 便变得如同世界末日般荒芜。 ——还活着的非术师, 大约躲了起来吧。真凄惨啊,他心中感叹一声。 目光扫了眼街头游荡的低级咒力, 兴致缺缺。 莫非要去别的结界看看?那也太远了啊, 恐怕没有时间了——当初与管理员兑换游戏点数时,虽说取得了自由进出结界的特权, 但同时也被迫同意“削减个人点数停滞期限”的霸王条款。 啊啊,真是麻烦,不论怎么想,这破烂游戏还是赶紧结束吧。 就在夏油杰漫无目的寻找目标的时候,一股熟悉又怪异的感觉从背后侵袭而来。 数只蜈蚣模样的咒灵朝着夏油杰迅猛接近,下意识闪躲同时也看清了对方真面目——微微瞪大的眼眸中倒映的是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 时隔多时,几乎消失在众人视野中的模仿犯再度现身,诧异之余一种名为惊喜的情绪悠然升腾。 “真让人惊讶,做了那么多事后竟然敢大摇大摆出现在我面前?”夏油杰后跃一步,说完,沙丘蠕虫从他面前破土而出,张开布满一圈圈密集尖牙的巨型大口,将数个蜈蚣咒灵瞬时吞吃碾碎。 “这就不劳操心了,我们自然是有备而来。”模仿犯用与自己相同的声线开口,听起来格外自信。 夏油杰脸上浮现一抹古怪的表情,但又转瞬即逝,他的思绪被悄然靠近的少年打断了。 “好久不见,夏油杰,别来无恙啊。”那少年带着笑意说完,当即发动术式。 ——那家伙是用来转移自己注意力的诱饵! 至于面前这个……夏油杰敛神:“羂索——” 音落,势如千钧的沉重之力自头顶猛烈降下。 伴随一声轰然爆响,水泥地面被蛮横的术式力量硬生生压出一个硕大凹坑。 大地龟裂,碎石飞溅。 “成功了吗?!”假夏油眯起眼睛,语气带着几分难以遏制的喜悦。 “不……还没。”少年一脸凝重,望着空荡的裂坑,地面上残留着咒灵被祓除后尚未消散的痕迹,“果然没这么容易啊。” ——拥有多少咒灵便意味着拥有多少术式,咒灵操使有多难缠早就感受过了。 “去年落荒而逃,那如同丧家犬一般的姿态莫非忘了?要我帮忙回忆一下吗,羂索?”夏油杰出现在侧面,看起来毫发无损,“术式早就被勘破的你,已经没有胜算了啊。” 话虽如此,他却并不敢大意,这种活了千年的老狐狸必不可能干自投罗网的事情——而从刚才起就察觉到的那种异样……是错觉吗? “不得不承认,你确实很强,而我也不止一次动了想要咒灵操术的心思——啊,这种心情现在也一样——”少年露出渴望的神情。 “哈,我可不喜欢被男人惦记。噢差点忘了,你是曾经也占据过女性身体的奇怪生物,那更恶心了,”他瞥了瞥嘴,“所以,这次带个‘赝品’就能赢我了吗?” “当然……可以。”少年无视了对方的侮辱言辞,胸有成竹注视着对方,“村野,你应该已经适应了吧?” “是的,羂索先生。” “实现你真正价值的时候到了。” 模仿犯闻言,一边拉开与夏油的距离,一边靠向羂索,直至在他身后站定。 僵持状态下,空气凝滞了一秒。 随后双方同时动了。 羂索朝着夏油杰急速冲刺,在他行径路上的脚下赫然出现一个黝黑大洞,然而还未完全展开,那漆黑之洞开始莫名收缩,并未能对自己造成分毫影响。 夏油杰微微瞪大眼睛,凝望着畅通无阻到来的羂索,感到有些不可置信——他的术式被干扰了。 不远处地面的黑洞又一次展开,但却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 如山般的重力再度降下,好在他反应及时,当即撤出了羂索术式范围。 上次交手已经能完全确认羂索的能力了,是与重力的有关术式,范围大约是周身三米空间,持续时间在6秒左右。 也就是6秒之后,是最佳的攻击时间。 即使是为了试验,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夏油杰再次召唤咒灵, 依旧是那只沙地蠕虫,它破地而出瞬间,动作同样停滞了,甚至有些迷茫地左顾右盼,有那么一刹那,似乎将攻击目标对准了自己。 果然是这样吗?! 怔愣之际,羂索再次靠近,用包裹着咒力的拳头狠狠挥向夏油。 “怎么?咒灵不听话了吗?” 少年的拳头与之孱弱身躯截然相反,虽说夏油杰顺利接了下来,但还是被对方身上醇厚的咒力惊讶到了。 “让我来告诉你吧,”羂索吟吟笑道,“村野复制的不仅是目标的样貌,还有对应术式,这种复制连咒力构成也一模一样,因此在你驱使咒灵时,咒灵会收到两种不一样的指令,自然会感到迷茫——这就是我用来对付你的,王牌。” 即便夏油杰最终能够夺回对咒灵的操控权,但在瞬息万变的战局中,哪怕是半秒的迟疑也足够要命。 事情顿时变得棘手了。 拳脚交加的缠斗中,他尽可能拉开与羂索的距离,避免进入术式范围。 要战胜羂索必须先解决那个叫村野的家伙,而这一点对方也能想到,所以始终只敢躲在羂索身后,见机行事。 饶是如此,这期间也没停下召唤咒灵的动作,所有攻击皆以失败告终。 夏油杰似乎并没放弃这种看似无意义的行为,攻势反而更加猛烈了。 章鱼模样的咒灵用撩动的触须牢牢锁住身手灵活的羂索,不过两秒,它又自行松开,行动摇摆不定,重力降临,咒灵被碾成粉末。 另一边,超越成人高度的不倒翁朝着村野所在地径直下落,却在即将砸中对方的最后一刻偏移了位置。 …… “不愧是特级咒术师,很敏锐啊,是打算耗尽我们这边的咒力吗?” “哎呀,被看出来了吗?”夏油杰心头一泯,这么快就被察觉到自己的想法,果然很难缠啊。 外貌相同,术式一样,即便如此,他也不认为对方拥有和自己一样的咒力总量,所以打算用这种方式在短时间大量消耗对方,逼迫那个赝品出局。 “真巧,其实我们也没打算持久战。不如现在就分出胜负吧。” 羂索说着主动拉开一段距离,神色轻松,同时摆出手印。 不妙,他打算展开领域——夏油杰心脏一沉,当即反应过来。 不是害怕羂索的领域,而是受干扰情况下,自己这边根本没法展开领域对抗! “领域——” 使用简易领域大概率也会被干扰,虽说有些不甘,但不得不承认已经没法强行作战了。 只能在他领域完成前,利用咒灵先行撤退啊。 也不知道能否赶上…… 但多年战斗的经验几乎瞬间地告诉了自己答案。 不……恐怕是来不及了…… “展开——” 最后一个音节从喉间吐出那一刹,空中有什么东西从一闪而逝。 像一时兴起又停下的微风,来的实在太过安静。 又因为来者体内毫无波澜的咒力隐蔽了她的气息,以至于在场三人竟没一个第一时间发觉。 一刹那,羂索只感觉到身后风起的丝丝凉意,随后裹挟着坚韧力量的三节棍已近在咫尺,察觉异样的瞬间,突如其来的剧烈的打击硬生生甩在了他身上,身体弹飞了出去,“轰隆”一声,砸进路边无人的矮房。 “什……什么情况……” 假夏油僵在原地,表情在扬起的尘风中凌乱。 领域不仅没能展开,羂索还被打飞了?! 太快了,刚才他什么都还没看清…… “果然热身过后,感觉更得心应手了啊。” 村野呆愣眼眸中倒映着女性的身影,心脏因紧张而鼓动起来。 为什么……那个被封锁了咒力的东方秋会出现在这……不是特意安排了一位受肉.体去对付她了吗?!那边发生了什么?! “唷,杰,我来的还算及时吧?”她望向另一面,用张扬又轻松的口吻笑道。 * “你怎么出现在这里?”夏油杰从怔愣中缓过神来。 “如果是想怎么会跑进结界,那当然是参加游戏啊,”说着我给自己竖起一只大拇指,“我现在是泳者了哦。” 非术师只要进入结界一样会成为泳者,这是规定。 “太胡来了!”杰扯着面部表情说。 “被救的人就别说这种话了。”将他对我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况且,得知羂索在这边,更不可能不来吧。” “算了,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他一顿,转看向羂索摔进的房子,“先对付他们吧。” “好啊,我现在超有手感耶!”饶有兴致地转动起游云。 “不,秋你的目标是那家伙。”杰的视线越过我,投向身后那个与他容貌如出一辙,神态却大相径庭的模仿犯。 “这么弱的家伙还需要对付吗?”微微侧头扫了眼那家伙,正手足无措地呆立于原地,愚蠢的模样实在有些好笑。 “至少要防止他逃跑吧,这可是真凶啊——我去找羂索,秋带着他离远一点。”他说完,已经朝着絹索坠落的方向走去。 “行吧。” 其实先前在屋顶观察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以自己的状况难以加入他们的战斗,尤其是涉及到领域之战的情况下,只不过有些不甘心罢了。 “开……开什么玩笑!?”那冒牌货不知哪来的火气,突然拔高音量,“我好歹也是咒灵操使啊!凭什么!凭什么瞧不起我!!?” 冒牌货身后,数道黑色虚空展开,密集的千足虫像喷涌的泉水涌现。 “正因为是咒灵操使,就更不值一提了啊。” 甚至不需要闪躲,那些恶心的虫子在不足一米的距离下,凭借自己的意愿转变了方向,闷头向地面撞去,有点自毁的意味。 “什么……情况?” “你的同伴难道没告诉你,咒灵对我不起作用吗?” 对方脸色陡然一白,配上杰那张脸分外滑稽,手机不在身边真是太可惜了! 也不知道那些迷恋杰的那群教众看见“他”这幅表情,教主的伟岸形象会不会就此崩塌。 “我想起来了……咒灵无法攻击东方,这种事居然是真的……” “能问出这种话,就说明当初变成我的样子时,没能继承身上那份特性吧。” 原来如此,他不是被同伙背刺,而是压根连关键信息都记不住的蠢货。 连这种货色都能摆我们一道,实在很不爽。 我拎起三节棍向他缓缓靠近。 明知不可能,他却还是不间歇地召唤出咒灵来,随着一次次失败,终于开始惊慌失措了。 “不,你已经没有咒力了,再如何也没法与身为术师的我战斗……”几乎是硬着头皮说这些话,崩溃在他逐渐扭曲的面孔上隐隐浮现。 起初的新鲜感过去后,对这张假脸实在有些厌烦,夏油杰可不会露出这么不堪入目的表情。 “是吗?”俯下身来,当即提速奔走至他面前,对方迟钝的视线甚至没能跟上我脚步,当目光终于捕捉到我那一刻,游云已经从下方挥出去了。 “啊——!!” 伴随一身惨叫,盾击造成的扎实手感从游云传递过来。 望着击飞到十多米开外的身影,下意识抿了抿唇——好像用力过猛了点,不会死掉吧? 几乎同一时间,骇人的咒力像苏醒的火山般从身后猛然爆发。 “真吓人哦。”有些咋舌地感叹了一声,随后拎起昏迷在地上的冒牌货,迅速远离爆发点。 两股不同的咒力开始冲撞交锋,连空气都仿佛附上了令人压抑的重量。 千钧一发的危机关头,稍稍替杰紧张了下,不过这种念头有立马打消——方才暗中观察时已经十分确信了,羂索完全是依赖冒牌货的存在,才有与杰交手的自信。 紧接着街边一栋5层高的楼房在震耳欲聋的爆裂中,轰然倾倒。 咒力在对抗中或瓦解,或碎裂,最终消散。 刹那间,其中一个领域的气息在远处陡然消失。 胜负已定。 130-138 第131章 第131章 “医生走了?人醒没?” “还没, 不过快了。” “要这么久吗?果然还是医术不太行吧?”从窗前俯望下去,拎着手提箱的医生在孔时雨指引下上了车。 “忘了是谁把他打成那样的?”杰的背影在开放式厨房前来回忙碌,他的抱怨和高汤包料煮下入锅后的香味一同传递过来, “你这家伙为什么还能若无其事地问出口啊?” 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有些无力地回到沙发上躺倒, “还有多久可以吃饭啊?杰, 我快要饿死了——” “……” * 杰与羂索的战斗还是在昨天。 领域对战无疑是杰胜出了, 只不过,羂索那家伙眼见情况不对,关键时候利用管理员身份的便利, 直接一个脚底抹油, 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然, 他绝对不是毫发无伤地离开的,大约也付出了一定代价。 值得庆幸的是我们这边还有收获——名为村野的模仿犯在我们手中。 坏消息是他始终处于昏厥状态,仅有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而小金虫并未认可他泳者的身份——这冒牌货不仅可以自由进出结界, 还不用遵守游戏规则, 简直如同游戏BUG。 相比之下,已经成为泳者的我, 在获得100积分换取自由出入结界的权利前, 无法离开结界。 也就是说,我们需要带着一个拖油瓶在结界内狩猎。 非术师击杀术师, 有额外10分加成。 这个时候也不知是谁积攒了100分, 给游戏附加了一条新规则。 【允许泳者间自行交易游戏点数。】 大概是某位正义人士吧,如此一来避免了泳者间无意义的厮杀。 而羂索身为管理员能让这一规则通过更叫人惊讶。盲目猜测他自身状态不佳, 所以无暇顾及结界的状况。 不过, 夏油杰听完我在结界外面的遭遇后,有些担忧孔时雨的处境, 于是果断将自己剩余点数全部转让给我,随后片刻不带停歇地踏上了搜寻泳者的路程。 看得出这家伙因为放跑了羂索心情非常糟糕。我全程甚至没动一个指头,只在一旁静静看着杰,面带微笑地击败泳者,逼迫他们将点数转给我。 熬了一整个通宵才收齐100点。 我这么懒散的人竟然有朝一日因为忙碌而看见日出,实在难以置信。 出了结界回到据点才勉强补了觉。 睡醒便听闻孔时雨找来一名私人医生看望那冒牌货的状况,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别睡了,来吃饭吧。” 迷迷糊糊间,听见杰说。 “好耶,开饭了!”精神顿时振奋起来。 “我说啊,不指望秋会料理,但好歹结婚十年了,连个速食拉面都不会煮吗?”他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面上桌,抱怨说。 “什么,哪里有十年了?”脑子转的飞快,算了一下时间,暗自松了口气,以为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纪念日,“杰不要乱说!” “算了,我们就没在一个频道。” 顺利抱走自己那份拉面,决定不再装傻,“啊,下厨这种事在我们家都是悟去做的。” “我可不是悟。”他在我对面坐下,一板一眼。 “可我是秋耶,怎么能让我下厨——而且男人会做饭才是魅力所在啊。” “这个话题还是打住吧。”他故作头痛地说。 “嘿——认输了是吗——”有些沾沾自喜道。 “再说话一会就把你送回五条家。” “嘁——” 杰是年纪越大越开不起玩笑了啊。 勉强吃上热食,随后回房继续躺下。 大约是黄昏的时候,被房门外有条不紊的敲击声吵醒。 “那家伙醒了。”隔着一扇门,听见夏油杰在外边说。 * 模仿犯村野被关在别墅的地下室内,杰在我指导下做了个简易的限制术式的结界。 至于他本人正被反手绑在椅子上,顶着肿了一大半的“夏油杰”面孔,滑稽至极。 “杰,你手机借我用一下。”又萌生了想要拍照的想法,朝他伸手。 “想都别想。” “欸——被看穿了吗?”讪讪收手,“真可惜。” “我都说,”那人垂着脑袋,眼神无光,“我知道的全都说。” 还没开始就认输了,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软骨头。 下意识和杰对视了一眼,随后他率先开口,“羂索弄这场游戏的目的是什么?” “呃……”村野好像一下哽住,“我不知道。” “你们的同伴还有哪些?具体到术式能力也都细说细说。” “有4只咒灵……听说他们象征着天灾,但具体术式我并未见过……还有几个受肉.体,也就见过两次……羂索他……从不和我说他的想法,只交代我需要做什么,然后照做就是了。” “这些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好歹提供点有价值的信息吧?否则还不如死了算了。” “那……那我重头开始讲?” 杰使了个眼色过来,示意我别吓着对方。 “你说吧。” 村野夕子,喝下术师的血液,便能获取对方相同的样貌与术式——没错,这家伙原身是个女人。 她出生于乡下,父母早逝,术式觉醒后因被视为异类,不得已远离人群,在外面浑浑噩噩混日子,直到被诅咒师发现,成为诅咒师一员。 虽说拥有看似强力的术式,但像是某种天与咒缚,她身体各项机能远在常人之下,别说通过夺取咒术师的血液增强自己,她甚至难以亲身参与战斗,最后被同伴嫌弃,干脆单干做一些普通且报酬低廉的活。 直到遇上了羂索,询问她是否愿意成为自己的棋子…… 她追随絹索的原因异常简单——想证明自己的价值,哪怕是被人利用。 对方给她提供远超想象的特级咒术师的血,变成夏油杰后,她成了被搅浑咒术界的漩涡中心,这种成就感令她几度忘我。 但羂索却从未就自己真实目的,对她透露过只言片语。 值得一提的是,数月前,那起将高专一年级牵扯进去的古树事件里,村野也参与了,和我交手的那位少女就是她自己,难怪她自始至终没在我面前展现过术式,还那么弱——而收集我的血液也是那个时候的事情。 “被利用的很彻底啊。”不禁感叹一句。 “而且还是心甘情愿的。”杰补充道。 从地下室出来,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忿忿开口,“真是没用——” “这么轻易就相信对方的说辞了吗?” “杰和她交过手也能感受到吧,真的很单细胞欸,和她所描述的自我形象完全吻合。” 战斗也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越是生死交加时刻越是展现得彻底。 “这人打算如何处理?”我继续问。 “先关着吧,好歹也是洗清我们嫌疑的首要人物。”说着习惯性将手拢进袖口,话锋一转,“不过,经历这么大的风波,届时高层的状态也未可知啊。” “悟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杰遗憾地摇了摇头,“五条家那边有我们的人盯着,如果回来了会报信的——秋真不回去看看吗?” “家里有人操持,不会有事的。”心知肚明这些不过是借口,真实原因源于无法言喻的抗拒与怯弱,除非悟也回到了本家,这种心才能得到治愈。 “好冷血哦。” “杰也没回过自己家几次吧?”瞟了他一眼。 他语塞了半拍,才道,“我们两个完全不一样吧,就算你不喜欢本家,但那好歹也是悟长大的地方。” “不是杰想的那样——因为我不喜欢等人,如果这个时候回本家,那么我呆在那边的意义好像只剩等待了。时间会变得很难熬。” 他欲言又止,最终没再接话。 别墅外,车声由远至近越来越明显,直到在门口。 恐怕是孔时雨回来了。 但隔着一个厅堂的距离,我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诅咒的味道。 杰也同样感受到了,他动作一顿,随后召唤出咒灵,戒备地向着厅堂靠近。 大门被推开,看清来者的面孔,我稍微愣了一下——居然是结界外交过手的胀相。而孔时雨走在他身后,虽说一脸凝重却不大紧张——没有胁迫的痕迹。 “咒胎九相图的受肉.体。”走廊拐角处,压低声音对杰说, “他来做什么?” 我耸耸肩,“谁知道呢。” 昨日,胀相告知我羂索的信息后,便与他分道扬镳了,没想到不过一天时间又见上了面。 “冒然造访实在抱歉,在下并无恶意——听说你们已经抓住了村野,但那家伙其实对羂索一无所知,或许我这有各位想要的情报——” 什么? 和杰对视一眼,决定先出去看看,肩膀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按住了。 “我去吧,秋在里边呆着看情况行动。”他甚至不等我回话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如此小心谨慎实在有点多此一举,我才没理会,默默地跟在他背后。 战斗可以看出一个人性格。 胀相属于那种耿直的类型,其软肋是他的弟弟们,而从他实诚地将羂索动向告诉我那一刻起,已经意味着和羂索决裂了。 这也怪羂索自己,不仅隐瞒了虎杖悠仁的身世,还企图引导兄弟间的厮杀,真是无聊的恶趣味,这种调调恐怕也只有年轻的我喜欢。 “这家伙一直在结界外守着,说是想要与我们合作,我看他没什么攻击性,所以干脆带回来了。”孔时雨见到杰,当即开口。 他指的是据点的结界,为避免非术师误入才做的。 “你怎么知道我们据点位置?”杰问。 “因为我一直在跟踪你们——从你在地下室将东方秋带走那一刻起。”身穿奇异服装的胀相说,“我接到的指令是看紧东方,如果发现夏油杰以及他的基地,及时进入结界汇报。” “听起来似乎是在利用我钓出杰的行踪啊。”我说。 听到我的发言,杰愣了一下,随即转身投来一个略有责备的眼神。 “是这样,因为羂索只知晓夏油大致方位,却无法锁定具体位置,”胀相诚恳道,“而带走东方是我接到的第二个指令,结果也显而易见。” “只交代这些还不足以赢得我们的信任,不如先说说你的目的吧。” “我想要能与你们一起回东京,然后想见一见虎杖悠仁,如果真是我的弟弟,那么我会尽全力保护他。”他神情坚定道。 “那你又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杰用拇指指了指外边,“解释一下这鬼游戏到底怎么回事?” “这种事恐怕只有那些咒灵和天元清楚。”他眼眸微黯。 “等等——”孔时雨打断对话,“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要去东京?” “其实我并不知道你们的打算,”他说,“但诅咒草人在东京1号结界内。而解封东方对你们而言势在必行吧?” 他回答的非常平静,却叫在场人不由一怔。 “那东西不在羂索手中?”杰诧异道。 “不在,”胀相非常果断地给出否定回答,“如果合作成立,我会将诅咒草人的位置告诉你们。” “欸——”杰应了一声,拉长尾音,像是征询意见般地扫视我们。 孔时雨微不可见地轻轻点头。 “竟然是这样吗……”念头从我脑海一闪而过,不禁脱口道,“莫非交给了天元?” 胀相无精打采的面部表情陡然一凝。 “哇,真是这样啊——”顿时感到开心地笑了起来,打了个响指,冲着杰道,“我们已经获取到重要情报了,这家伙没有利用价值了,快赶他出去吧。” “你们怎么可以——”他一下咋舌,瞪视着我们,半天说不出话来。 “哎呀,不要这么认真,秋只是开个玩笑。”杰拍了拍我肩膀,嘴含笑意说。 如此一来,连他也打消了对胀相的疑虑。 “我都还没完整发挥呢。”小声抱怨道。 “我们同意合作,但在这边还有点事,不会立刻回东京。”杰望向他。 “没关系,羂索也不会那么快行动,”胀相略作思索说,“虽然我也不清楚游戏的目的,但他之前明确表示死灭回游需要时间发酵,才能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那么,请把你知道的其余信息告诉我们吧,哪怕是某些不起眼的细节。”孔时雨颇为专业地从衣兜里掏出纸和笔,“我们可以坐下慢慢聊。” * 我没有参与他们后续谈话。 因为孔时雨那副干练又专业的态度,没由得叫人十分安心。 ——事实证明他确实没叫人失望,很快将重点总汇在一起,私下又与我们讨论了一遍。 总算明白杰为什么能那么信任他了,某种意义上确实很可靠。 次日一早,杰又进了结界,说是要与被困在结界内的盘星教核心成员开会,打算将结界内的非术师尽可能地集结起来,带那些人离开。 杰推测,按照死灭回游规则描述,一开始便留存在结界内且未能觉醒术式的非术师,理因有一次无条件离开结界的机会。 而后续再度进入游戏结界,才会像我一样被登记为“非术师泳者”。 今天同样也是约定的日子,如果悟还未能回到本家,就不打算再等下去了,我们先行出发去往东京——必须在死灭回游覆盖整个日本前,结束这场荒诞的闹剧。 叫人意外的是,杰直到晚上还没回来。 客厅内,孔时雨正摆弄手机,胀相则是一副愁容眺望窗外。 还真是沉闷的氛围啊,打了个响指,吸引另外两人注意,“要不我去找他吧。” “我认为没有必要,”孔时雨当即拒绝我的提议。 “为什么?担心我走后胀相会对你出手吗?” “请别胡说,我不屑于做这种事。”装扮古怪的胀相义正言辞反驳回来。 “并非如此,如果东方小姐执意要去,我也一定会让您带上他一起行动,”孔时雨面不改色开口,顺便无视对方复杂的表情,“但里边几个盘星教据点分布散乱,不知道夏油目前在哪,找起来可没那么容易。总之,这种情况时常发生,最好是再等一晚。” 这两人还真是一板一眼。 “既然如此,那就再等等看吧。”丧失和他们对话兴致,遗憾回房。 又是一个清晨,杰正如孔时雨所预言的那般安然归来。 同时别墅迎来一个陌生的造访者,像是杰下属,这人带来一条令人振奋的消息——悟回本家了。 第132章 第132章 “所以你们的对接暗号居然是放烟花?!” 从车窗望去, 烟火长啸升起又绽放,本应该绚丽夺目的瞬间全数湮没于白日的光亮。 “没错,之前他在电话里说一回来就会放烟花, 每小时准点开始,每次持续10分钟。”杰回答道, “所以我在五条家附近安排了人留守, 发现动静便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我没忍住, 扯了扯嘴角说,“用得着这么麻烦吗,还以为杰会直接将人塞进本家。” “说什么呢?”他露出一个怪异的眼神, “我和你们家那些人并不熟悉啊, 况且那个时也是嫌疑人, 更不适合与五条家有接触了,”杰探着头望向车窗外,发出啧啧感慨, “哎呀, 看现在这势头,都快持续半小时了——难道悟之前有吵着想去夏日祭, 但秋没陪着一起, 所以那家伙对烟火有种莫名的执念?” “怎么可能,”确实有这么件事, 只不过原因猜错了, “没能去成是因为他自己没空。” “那就奇怪了——” 驾驶位上孔时雨与副驾驶座的胀相始终没出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这两家伙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 这种凝重的氛围仿佛会传染,连我也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又觉得有些好笑,这可是回我自己家啊。 一路绕行至本家背后,从户外车库入宅。 老管家竹之内已经在一旁等候接待。 和往常声势浩大的接待队伍截然相反,这次只有他一人前来。 场地有被刻意清空过,通往后院这一路未见到任何人影。 “上月便听说东京那边出了事,能看到各位平安归来实在太好了。”管家日渐年迈的脸上流露出发自内心的欣慰。 “说到这,怎么一直没看见悟,他不是已经回来了吗?”身旁杰接过话,直入正题。 “家主他……” “真是太慢了——”竹之内被打断了。 屋檐下,超高个头的白发男人从阴影中走出来,浑身散发着不耐的气息,“你们几个。” 悟换上了自己的常服,眼罩并未摘下。 视线有那么一瞬间恍恍然,莫名生出一种今天是与这个男人初见的错觉。 细细一想,虽然分离只有一个月,但这期间因为完全断了联系,又发生了太多的突变,这些变故就像是愈来愈远的长镜头,让原本只有两个人的故事掺杂进许多无关紧要的人物,以至于分别的疏离感,比高专时期那次一年的分离还要浓烈。 都还未来得及接话,悟“唰”地一下闪了过来,微微俯下上身,手抵着下巴端详着我,一脸凝重,“秋,你是不是最近吃胖了?” “闭嘴——” 很好,这家伙一开口就把我给他加上的美好滤镜冲刷得一干二净。 “开玩笑啦,只是觉得气色比想象中的好诶。”他用毫无起伏地口吻说,这不像他一贯的作风。“竹之内,你可以先下去了。” “是。”管家微微行礼,转身退去。 “那么,这个是孔时雨对吗?另外一个受肉.体,是谁?”他语气不善地转望过去,霎时间,散发出凌厉的杀意。 胀相身体陡然一凝,一副如临大敌的摸样。 “咒胎九项图,”杰解释道,“目前是我们的盟友。” “欸——可靠吗?”他全然无视还在场间的当事人,质疑道。 “目前来说还可以吧。”杰点点头,“至少提供了有用的情报。” “行吧,”悟拍了下额头,恢复以往轻松的语调,“既然你们都认可,那我也不计较了。” 被谈论的当事人默默待在一旁,不仅没有生气,甚至悄咪.咪的吐了口气,似乎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显然他也知道自己在此没有发言权——应该说,能在这样的场景下没被视为敌人实在太好了。 我收敛起暗中观察的视线,转向另一边——悟大概是生气了吧,虽然暂时没想到原因,但既然连我也能感受到这家伙发散的压迫感,就说明大概与我有关啊。 “先说说你这边吧,一定约见面的到底是什么要紧事?老实讲,‘必须当面说明’这种行为,就像电视剧播放到主角团与大魔王决战时莫名插播广告一样恶劣。”杰开门见山道。 他果然会和悟直接讨论正事,省去我去拉扯话题的麻烦。 “难道不应该是男女主准备互表心意之际进入广告更加恶劣吗?”悟不以为意笑道,“嘛,你们先在这边等着,我可是大老远带了伴手礼回来的啊。” 说完人就消失了,三秒左右又回到了大家面前。 不过,这次他一左一右的手里,分别多了一大一小两个物件——准确来说,是只咒灵——只因为头和身体被拆解了,所以两个部分。 它皮肤青白,单眼,令人最为印象深刻的还是悟右手中,那个奇异的火山脑袋造型。 “这是当初挑战你的那家伙?” 一眼便认出对方来历,悟曾画过它肖像,为了得到画功方面的夸奖特意拿出给我看过一眼。 “是啊。”悟随性地说着,解开缠在对方身上限制行动的符咒,又将另一手手中的火山头给它贴心地按了回去,“严格来说,其实是挑战了两次的蠢货。” “真是勇气可嘉啊。”杰发出感慨,又转头对另外两人说,“你们两个若是害怕的话,可以先回车上等着——” “无妨,它要是有动作,我会第一时间拔掉这颗脑袋,”悟一副惺忪的样子拍了拍咒灵的火山山顶。 “突然让人有些同情是怎么回事。”杰喃喃添了一句。 “总之,这家伙应该知道羂索不少事情,直接祓除实在太可惜了,但我这个人又不喜欢拷问,想想还是带来京都的好,你们两个的话,应该有办法让它开口吧——” 而对方在它脑袋归位那一刻,脸上表情如同凝固般,木讷又呆滞,视线焦点聚于某处始终没变过。 ——它的目光紧紧凝望着我,我也非常漠然地回应这种熟悉的视线。 从有记忆起,我就开始接触这种注视了,来自咒灵一方对我的某种不可抗力的渴望之情,它仿佛时刻在时刻提醒我,我不该属于人类,应该进入咒灵的世界,去领导它们。 什么狗屁咒灵的世界,那种丑陋扭曲的东西,比成日只会跟踪偷拍的狗仔还要恶心。 感受到其他人视线循着咒灵看了过来。 “哎呀,秋现在身上没有结界了吧,所以才是这种反应啊。”悟漫不经心说,听语气其实早就预料到了。 “近距离情况下,即使有结界也阻挡不了吧?”杰一副深有心得的样子,“秋打算怎么办?” 这是在征询我的意见。 无非两种方法,一个是由他收服咒灵后再询问情报,一个是让我来。 “没关系,”我选择了后者,“说不定这种状态更方便沟通呢——” “嗯?”悟发出一声疑惑。 将注意力再次转回咒灵身上。 只见火山头脑袋上那颗硕大的眼珠微微颤动,不可置信的表情下似乎诞生某种难以遏制的情绪,居然当着众人的面,流下了一行清澈的眼泪。 “妈妈——”咒灵轻声开口,似乎存在某种本能,驱使着它说出这个词语。 几人不约而同愣住了。 与此同时,它指间已经比划出术式的手印。 杰最先反应过来,脸色一变脱口道,“悟——!” 话音未落,灼热的火焰已腾空而起,超高的温度瞬时吞没周围空气,出乎意料的是,这团充斥着毁灭气息的火焰并未攻击任何人,它的目标竟然是施术者自己。 实际上,悟在杰出声前也做出了反应。 在意识到攻击目标是咒灵自己那一刻,通过按住对方脑袋的手掌,将无下限发散传递然后包裹,从而保护那家伙未受大面积伤害。 “什么情况——”孔时雨嘴里叼着的未点燃的烟掉了下去。“自杀?” 空气安静了数秒。 “难道触发了什么约束吗?例如落在敌人手里必须自毁的情况?”杰说。 并非如此——下意识否认了杰的观点。 刚刚喊出“妈妈”的刹那,它眼里闪过的非常悲痛的情绪,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似乎看明白了——是绝望吧,它在面对、并认可我的存在那一刻,感受到了绝望。 所以这一出完全是出于它个人意愿,可惜没能成功就是了。 它为什么会从我身上感到绝望? 真是奇怪的咒灵。 “不可能不可能,”悟连连摆手,“那样的话,一开始我也不必大费周章地带它来京都了啊。”又顿时恍悟般地“啊”了一声,拍拍它脑袋,“是不是我们聚在这里把这家伙吓到了?” “听起来更不可能吧。” “也是啊,和我待一起这么久,早就对这种实力差距习以为常才对。” “能不能收回那自恋发言。” “难道不是事实吗?” …… 无视旁边那些全无根据的讨论,望向处于茫然无措状态的咒灵,它似乎对自己没能成功自毁而倍感茫然,连眼神都空洞无光。 我对这种怪异的家伙稍稍起了点兴致,上前一步,“你叫什么名字?” 在悟的个头衬托下,显得格外矮小的咒灵身体一僵,很快回神。 “漏……漏壶……”它眸光恢复神色,略显局促地回答。 “我问你几个问题。”说完,以示友好地在它面前蹲下。 “好,好的。” “你们和羂索在谋划什么?” 火山头表情一凝,在这颗完全不属于人类物种的脑袋上,我看见了与人类无异的痛苦与挣扎。 “不愿意说吗——那只能将你交给杰了啊。” 说完,对方脸上的苦恼消失了,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要建造一个崭新的世界,属于新人类的世界。” “新人类?” 周遭吵闹的交谈不知不觉消停下来。 “新人类就是新人类——”他支支吾吾半天,就说出这么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来。 “什么意思?” “我记得不了,在出发前,和羂索达成了约定。” “原来束缚在这里啊,”悟接过话,“猜到有被活捉的概率所以提前做了准备,嘁,还真是叫人不爽啊。” “那么,如何让人类进化?通过这场游戏?”我继续问。 “忘记了——我只知道,我一直在反对与羂索合作,那家伙一看就不值得信任,也不认可他所谓的新人类方案,但同伴们却非常执着。” “那你们的目的呢?” “消灭全人类,”它眼神一下坚定,音调不自觉拔高,像是发表着什么值得炫耀的豪言壮志,然而这种自信只持续了半句,又泄了气般地无精打采道,“——就算没法完全消灭干净,至少也要让诅咒替代人类立于世间。” 音落,寂静的场地响起几下干巴巴的掌声。 也只有悟这家伙会在这种时候鼓掌了。 “了不起,这么有抱负和理想为什么还跑到我面前来送死?”他不解道,“也太愚蠢了啊。” “不,”它反驳道,“因为死灭回游的性质,它开启时,五条悟决不能位于结界内,否则最后一条规则会作废,从而无法限制五条悟的行动。” “所以你们中得有人吸引我过去,于是你成了那个替死鬼。” “我是自愿过去的。” “是吗?哪怕是面对必死无疑的局面?” “没错。” “那么抱负和理想呢?” “即使无法亲眼见证也没关系,只要同伴能替我完成——大概是这种感觉吧。”漏壶迷迷糊糊地说。 “怎么办,”杰端起下巴,低声自语,“连我都想鼓掌了。” “虽然细节上或许存在差别,但实际上羂索和咒灵的目的是一致的吧——消灭现在的人类,创造新人类,只不过羂索与咒灵对‘新人类’的定义存在争执,这是他们内部矛盾。”孔时雨说道。 “总结的不错。” “可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细节上与漏壶达成束缚呢?他想隐瞒什么?”孔时雨疑惑地望向胀相,“你知道什么吗?” “很遗憾,我也不清楚。” 几人面面相觑,谁也给不出答案。 “总之把游戏停下来是首要目标吧。”我说。 “然后把他们杀光就好了。”悟补充道。 “游戏能被停下?”漏壶惊讶地望向我们。 “你猜。”我回以一个微笑。 “不可能,羂索说结界构架已经十分稳固了,任何人都无法改变它的性质。”它摇头说,“核心同样无法被破坏。” “羂索懂什么结界?”我不屑一顾地哼笑起来。 虽然我这边也需要达成一定的条件,但绝非不可能。 “还是尽快回东京吧。”杰说。 “东京?”悟困惑看向他。 “据说诅咒草人在天元手上,那家伙躲在一号结界里。”我接过话,“没有咒力可结束不了游戏。” “东京……”漏壶陡然一僵,惊骇大喊,“不可以去东京!” “为什么?”几道视线同时落在它身上。 那颗大大的单目眯起来,望向我,仿佛是只对我一个人阐述不详的预言,“会死的——” “有陷阱?”我歪了歪头询问道。 它神情复杂地捂住脸孔,表现得十分懊恼,“我不记得了。” “无所谓,”我不以为意道,虽然没有过正面交锋,但要说羂索没在一号结界设防备,反倒难以信服,“还有一个问题,两面宿傩在这里面充当什么角色?” “他想要两面宿傩帮着对付五条悟——只要五条悟还活着,他始终无法安心。” “欸——这么重视我吗——”被点名某个家伙嘴角泛着笑意,“嘛,比起某些贸然前来挑战的家伙,至少还算有点自知之明吧。” 想问的基本都问完了,站起身来。 “你们想怎么处置这家伙?”悟见差不多了,指着漏壶说。 我将视线投向杰,“我们商量一下。” “真巧,我也有此想法。” 单独到一旁,我率先开口:“你先说吧。” “这个时候就不来‘女士优先’那一套了吗?” “我喜欢谦让。”我说。 万一与他想法一致,那么谁先开口等于谁欠对方一个人情啊。 “胡说八道的功夫见涨啊,”他吐槽了一句,“算了——我是想说秋把那家伙留下来,既然有领域展开的本事,多少能派上用场吧,祓除实在有些可惜——你前段日子不是本来就丢了一只咒灵吗,正好可以补上空缺。” “你没兴趣?”我讶异道。 虽然杰的提议正合我意,但还是有些惊讶他的让步。 他露出略有古怪的表情,“老实说,那家伙有点过于像人了——总觉得吞下去会有心理阴影。” “从哪感受到的?” “硬要说的话,是从他说决定牺牲自己给同伴铺路开始?”他思索道,“‘牺牲’这种觉悟,不属于负面情感吧,这真是咒灵会拥有的吗?” 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但远不止他说的那些——外表不仅丑陋,与“人类”更是毫无干系,但它的感情似乎过于丰富了。 总之,稍微产生了点兴趣,我还想对它再做观察。 而杰说的那些也没错,我这边确实需要添补点战力了。 意见达成一致,重新回到场地中央。 悟好像等得不耐烦了,脚掌疯狂敲击起地面。 “我们讨论好了。”我说。 悟点点头,没接话。 隔着眼罩能感受到他冷淡的视线。 这家伙的问题先放一边吧。 走到漏壶面前,对方下意识缩了缩,抬头用怯懦的眼神望过来。 “鉴于你刚才表现良好,所以特意给你一次自主选择的机会。” “机会?”它喃喃道,脸色动容。 “是愿意无条件跟随、并受我驱使,还是——” “我愿意——”它打断第二种可能性,“咚”地一声跪了下去,虔诚地匍匐于地。 沉默的数秒间,仿佛听见有谁发出偷笑。 定了定神,我扯着嘴角说,“暂且老老实实呆在这里,等咒力解封后,契约就会生效。”说着,忽而想起什么很在意的事情,“对了——” 它闻声抬起头来。 “一开始见到我的时候,为什么会哭?” * 【一开始见到我的时候,为什么会哭?】 【那个是哭吗……我不明白……】 【那么换个问题,为什么会想要自杀?】 【因为有那么一瞬间,好像只有自我毁灭,才能容许自己的存在。】 【毁灭自己,才能允许自己的存在?】 【是的,听起来非常矛盾吧——现在想想最根本的原因是我无法杀掉您——您的存在违背了我的认知,所以只能自我毁灭。】漏壶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看起来非常迷茫。 【最初的认知是什么样的?】 【我——好像已经忘记了。】 【那你现在还想自杀吗?】 【不,一点也不想,我感到非常满足。】 【依旧想要消灭人类吗?】 【其实……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只是一时兴起的询问,没指望得到有什么价值的回答,但没想到,就连那个咒灵自己也无法理解自己情绪变化。 不过,我的总结是,因为我独一无二的、能影响咒灵的特性,使得漏壶抑郁了,然后我又给它治疗好了。 原来如此。咒灵也会抑郁啊。 也不知道以后如果多骂它两句,会不会再度发病—— * 后续大家在屋内坐下,将最近在京都获取的情报与悟所知的进行了交换。 关于安置从结界中撤离的非术师事项,碍于盘星教人手不足,有部分工作委托给了五条家,悟欣然同意了,当即将任务安排给竹之内。 结界在日益扩大,东京之行迫在眉睫,最终决定明日出发。 行程敲定,杰带着其余人先行离开。 至于漏壶非常安分地去了五条家的封印室,等到出发时再放出来。 所有安排皆已妥当,人也走完了。 看了眼盘坐在榻榻米上,一言不发的悟,暗自叹了口气。 ——我还有一个小麻烦没有解决啊。 第133章 第133章 因为是用于秘密会谈的茶室, 提前知会过管家,甚至包括管家自己也不允许靠近,因此会议散去后, 屋子显得格外空荡寂静。 悟垮着个脸坐在榻榻米上玩手机,完全忽视我的存在。 然而疯狂点地的脚掌暴露了内心的烦躁, 就差把“赶紧来哄我, 现在超级不爽”写在脸上了。 绝对是生气了, 而且原因大约与我有关。 这个麻烦可大可小,但自认为没做什么很过分的事,所以应该很容易解决吧, 就好比吵闹着想要玩具结果没买成的小孩, 哄上两句转移注意力就好了。 还在思索间, 他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头也不扭,径直朝着里间的休息室走去, 最后往他一向喜爱的单人长椅上一躺, 架着二郎腿,一副“我很忙, 别来烦我”的模样。 我静悄悄地跟了上去, 在椅子前站定。 “生气了?” “难道我看起来像很开心吗?” 这种时候问为什么一定会变本加厉的吧,可还是没忍住说出口, “我好像也没做什么值得生气的事吧?” “哈?”他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 食指撩开眼罩,露出其中一只眸子, 湛蓝如宝石的目珠下, 冷冽的眸光望了我一眼,随后坐起身, “是故意说这种话的吧?” “才没有。”我当即反驳。 “呵,怎么会有这么迟钝的家伙啊,”他鼻尖发出傲慢又嘲弄的轻哼,略有刻薄说,“我可是千辛万苦才回到本家的诶,结果没看到自己的老婆不说,最后竟然还跟别的男人像客人一样前来拜访——你完蛋了,秋,我已经哄不好了。” 原来如此,居然是这档子事。 什么鬼,这也值得生气吗? “哇,怎么可以说的我私生活不检点一样!”真要做了不检点的事也就算了,问题是没有还要受指责未免也太亏了吧,一边腹诽着一边振振有词,“而且你的挚友已经变成‘别的男人’了吗,杰分明是我们的共同朋友吧?” “别想转移视线,重点明明是已经出来了为什么不回家才对吧?秋又不是没有家!” 说那么一堆,其实主要原因还是这家伙到家时没见到我,才闹脾气。 真要计较起来,可能我也有做的不妥的地方吧。 但为什么一定要计较呢? 真是一如既往小心眼啊。 “啊,其实我也是有苦衷的啊。”我换了个柔和的语气。 “什么苦衷?” “抓到村野前我始终还是嫌疑犯吧?擅自从那边跑出来,然后大摇大摆回到本家,被外界知道了,会说是五条家救的人,忍辱负重这么多天,总不能功亏一篑啊。”脑子转的飞快,一本正经地扯理由道。 “噢?”他抬了下眉毛,视线隔着黑色眼罩望向我,“原来秋这么顾全大局啊——” “那当然啊。”说着不自觉地扬起下巴。 “你过来。”他忽然冒出这么一句,用的还是略带命令的口吻。 “什么啊——”有些迟疑地靠了过去。 手臂忽然被擒住,在拉拽的力量下,身体失去平衡,直接坐到了他腿上。 这家伙也是如此密谋的吧,不仅没有感到意外,还顺其自然地将手臂揽住了腰间,强势的力气仿佛是防止逃跑的桎梏。 悟轮廓深邃面孔贴了上来,“秋的谎话真是一点也不高明,或许一个月前用这番说辞勉强能糊弄过去吧。”同时,手臂从腰间顺着背脊轻抚向上,明明是很暧.昧的动作,却传递的着叫人背脊发寒的凉意,“才多久没见,就开始对我说谎了吗?” 这么容易就看出来了?!亏我还以为自己编的天衣无缝! 被当着面拆穿,我感到有些窘迫,在他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别扭地开口,“好嘛,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其中缘由实在难以准确表达,真要说的话,其实就是单纯不想回家,当时他的归期还是未知数,而那种整日在家里等待丈夫归来的样子,未免也太傻了,反倒只有在外面才感觉自在,不过,这种话说出来会更叫他恼火吧。 他又凑近了些,泛着笑意唇畔的几乎贴在我嘴角,“欸——秋真这么想吗?” “是啊。” “小骗子,”他侧过头,用低沉的嗓音在我耳边开口,语调变得超级强势,“‘反正这种事也不会有第二次了,所以就敷衍敷衍吧’,秋一定是这么想的吧,所以根本没有好好反省吧?”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心头好一阵酥痒。 竟然又被手中了!? “胡,胡说!”顿时略有自乱阵脚的趋势。 等等——就算是敷衍我也有口头认错啊,怎么还刁难起人了!? 我投去质疑的视线,但靠太近了,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我们在亲密拥抱。 偏偏还一直带着的眼罩,都无法从他的眼眸中读取真实情绪。 ——真是碍事。 伸手想要把那东西摘下来,刚触碰到柔和的布料,就被不由分说地钳制住了,悟节骨分明的手指缓慢合拢,将我的手包裹于掌心。 “不是说就两个人的时候不戴眼罩的吗?”这次轮到我指责了。 “欸——” 他拖长尾音,面孔回正,鼻尖若有若无地摩挲着我的皮肤,令略有危险意味的呼吸落在面颊上,皮肤不由自主地徐徐发烫。 随后听他似是漫不经心地开口,“啊——是有这么回事呢。” 说完便吻了下去。 是非常具有试探性的亲吻,就像是面对美味的食物,第一口总是需要细细品味。 那瞬间,我感到心脏一缩,一方面是太久没有过亲密接触,对这种触感有些陌生,一方面是想起这种看似温柔的亲吻方式,对悟而言,是他发泄不满情绪的伊始。 等我意识到不妙时,宽厚的手掌已经扣住我的后颈,上身微倾着压下来,像是落入人类掌心的幼鸟,翅膀被紧紧攥握着,已经飞不掉了。 他熟稔的引诱我拨开齿关,然后探了进来,空气被他肆无忌惮掠夺,周身的温度在津液交换的靡靡声响中上升。 我被他粗暴的接吻方式弄得有些迷糊,意识逐渐失控间,一条柔软的带子挡在了眼前——是他的眼罩,上边还残留着悟的气息。 趁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在后边打了个小结,眼前彻底沦为一片黑暗。 “喂,这样就看不见了,”我不大开心地开口,“快拿掉啊——” “那可不行。”他贴着我的面颊,轻声说,“我还在生气欸,至少要好好取悦我才能和解吧——” 我一僵,大约明白这家伙大胆的想法。 身体被抱了起来,被动地调整成跨坐的姿势,因为视觉受限,每一分感触格外清晰。 而身下坚硬的触感实在难以忽略。 想要挣扎出来,腰际却被按得严严实实。 “手不安分的话也会被绑起来的喔。”他用轻松愉快的语调说,又继续亲吻下来,唇间来回辗转摩挲。 “我才不要——”我奋力找到机会出声,“在这种地方——” “放心吧,不会有人来的,”他用指尖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又划过我的喉间,一路向下,所触碰的每一处肌肤都变得滚烫难耐,他继续在我耳边轻轻开口,“况且,说谎的人要接受惩罚,秋难道忘了吗?” 心脏“咯噔”一沉。 好像是有那么回事,是好久以前的约定。 而我本来就不是喜欢撒谎的类型,所以双方都没用上过所谓的惩罚。 暴风雨降临了,浸泡在这场酣畅淋漓的雨势中,无论如何也难以挣扎出来,既然如此,那就必须拉着悟一起,我们要共同沉沦才对。 * “秋,你很冷吗?” 次日,夏油杰准时前来拜访,刚打上照面,便听见来自这家伙的好奇询问。 “没有啊。” “那你怎么穿这么多?” 很多吗? 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无非是穿得比较严实,长袖长裤,以及贴身的高领套头衫——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热。 虽说已经进入秋季,但最近的天气远没到需要如此穿着的程度。 但我也没办法,今早起床站在浴室的镜前,才发觉身上全是难以忽视的惹眼痕迹,脸色当场就垮下来,我就说那家伙怎么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速度飞快地从我身后溜掉。 在对方身上留下吻痕这种行径,恐怕连当今校园里的小年轻都嫌过时了吧——真是幼稚至极。 悄无声息地瞪视了悟一眼,收回视线,若无其事说,“哪里多了,完全是杰的错觉。” “是,是。”他一副不想与我争论的样子。 “啪啪”两声,众人注意力被悟的掌声纷纷吸引过去,“好啦,路上有的是时间闲聊,我们准备出发吧。” 从京都去往东京,正常行驶也就几小时路程,但考虑到如今日本一半以上的区域被死灭回游的结界覆盖,能行驶的路少之又少,要耽误多久就不好说了。 “等一下,”杰攸地打断我们,“在此之前,有个人想让你们俩见一下,哦准确来说,是他想要见你们。” “谁?”悟扬了下眉毛问道。 “火田长老。” “啊——那老家伙啊——”他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尾音,“病好了?” “火田?”视线惊讶地在两人身上来回移动,“火田怎么跟杰在一起了?” “修正一下,实际上是这家伙把火田给绑架了。”悟竖着拇指指过去。 “秋走后,悟把手里所有的线索全发给了我,”杰解释说,“我们也认为火田有些可疑,外加上他那时出了车祸,为了方便询问,干脆就把人从医院劫了出来。” 我一怔,“这种事为什么一开始没说啊?” “因为他一直昏迷中,所以说了也没意义。” “不是说车祸并不严重吗?” “并非因为车祸才昏迷的,”悟侧身看向我,“老火田起初并不相信自己孙子的身体被别人占用了,甚至怀疑杰脑子有病,才会想出那么离奇的借口,不过杰那时本就是逃犯身份,所以没打算放老火田离开——后续那边又调查到许多蛛丝马迹,老火田坚定的态度稍微有所动摇,不过最后改变他固执想法的还是死灭回游开启的那天,羂索的存在公之于众,那老顽固彻底崩溃了。” “老人家年纪大了经受不起打击,旧疾复发,当场昏迷,直至昨晚才醒来。” “明白了,”我连连点头,不禁有些感慨,“不过,还真是时候啊,再晚半天我们就走了。” 话虽如此,其实我也不是很在意火田这人,毕竟现在这种局面早就不是区区一个长老能左右的了。 “倒霉这么久,也该我们转运了吧。”杰不以为意。 说完,不远处孔时雨正推着一辆轮椅往这边靠近,上边坐着一位年迈的老人,火田比我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苍老许多,给人一种轻轻打上一拳就能入土的感觉——当然事实大约就是如此。 他眼神黯淡,仿佛早已死去,等靠近看见我们,浑浊的目光里才恢复一丝神采。 “好久不见,五条……东方……”他用沧桑且嘶哑的嗓音缓慢开口,“现在这个样子……让你们见笑了。” “多虑了,”悟欠扁地摆摆手,“我们根本不会在意你什么样。” “说的也是啊,”他低垂着头,喃喃道,“你们应该很恨我们吧。” “恨?怎么可能?”悟笑了笑,“最多不过是对碍眼又阴魂不散的烂橘子的厌烦罢了。” 我用手肘戳了戳悟的腰,低声说,“这家伙就一口气吊着,再说下去恐怕会当场死你面前哦。” “欸,是吗……”悟摸了摸下巴。 “是啊。”我确信道。 老火田此时就如同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一样,因为某种执念才得以醒来。 看着是怪可怜的,但一点也同情他,如果不是高层总乐于搞内部矛盾,也不至于让羂索有机可乘。 “哈……”火田似笑非笑地吐出一口气,光是这样,仿佛都用上了全身力气,“事到如今,这些都无所谓了……听说你们要回东京……” “是哦,有什么遗言要带回去吗?”听起来是非常无礼的话语,但因为悟突然转变的正经语气,反倒令气氛严肃起来。 “呵——遗言吗——”他叹息一声,迟缓着说,“家里那些人……怕是巴不得我早点去死吧……罢了……我没有什么遗言,只有一个委托……”说着晦暗地眼眸一下子坚定,音腔因悲愤而颤抖,“请你们,务必杀死羂索……” 场间短暂地沉默了几秒。 这不是什么无礼的要求。 杀羂索虽不是首要目标,但也势在必行,老火田的请求无非是多增添了一份行动意义,他甚至都没提让带回孙子尸体这种话,但…… “现在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向我们提要求呢?”我歪了歪头问道,“虽说你也是被利用的,但我变成现在这样,平白无故吃了那么多苦头,也和你们总监会脱不了干系啊。” 老火田神色一滞,喃喃自语般地开口,“我承认,过去是做了许多刻薄的事,私下也没少使一些卑劣的手段,如果只是以个人情谊请求,恐怕是痴心妄想吧……”他语气缓慢,手搀扶住轮椅,颤颤巍巍地起身,上前一步,在冰凉的地面上跪伏下去,“从前的恩怨不奢望一笔勾销,但我想我还有一点利用价值,你们想要什么都可以……家产应该是看不上吧,我想……可以立下遗嘱,将长老的位置让出来……” 连一贯沉重的孔时雨脸上表情也浮现一丝动容。 秩序终将会恢复,权利始终是个好东西。 不过比起让出长老之位,能使傲慢一生的上位者,丢弃尊严向大家低头反而更令人讶异吧。 杰默默地后退一步,示意我们拿主意就好了。 悄悄瞥了一眼悟,发现这家伙不知道正思考什么而出神。 “好啊,”既然都不说话,那只好由我上了,几道视线望了过来,“但我不需要遗嘱这种形式。” 孔时雨上前将老火田从地上搀扶起来。 “那你想要如何?”老火田重新坐回轮椅。 “好好活下去,”我说,“只有你活着,等一切结束回到东京,亲自为我们向整个总监会正名,才更有说服力啊。” 老火田视线瞬时飘忽不定,似乎有些恍惚,半晌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好,我等你们好消息,”他吐出一口气,继续呢喃低语,“愿诸位此行一路顺风。” 考虑到京都这边还有诸多事宜需要料理,而另一方面东京之行又太过凶险,孔时雨决定留下。为减轻盘星教那边的负担,模仿犯村野移交给了五条家,老火田也暂住于五条家中修养。 将漏壶从封印室放出来,算上胀相一共是4人一咒灵。 去往东京的路线由悟全权安排,谁叫他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不受“死灭回游”待见的家伙。 不过,管家带我们走的这条路似乎不对。 “不是出发吗?怎么往湖边走了?”我疑惑道。 “因为交通工具停在那边啊。”悟说。 “呃,不是车库?” “秋以为我是怎么从那么远的位置回来的?”他神秘兮兮地抬了下眉。 “什么?” 我脑袋一下没转过来。 “因为开车很不方便啊……绝大多数路都被结界拦下了……” 顺着石子小路走出竹林,视线开阔之际也望见了停在前的直升飞机。 “居然是这玩意……”我一下明白过来,“等等,你会开飞机?” “原本不会,”他耸耸肩,愉快地说,“所以是现学的,不过开回来的不是你们看到的这一架就是了。” “别告诉我这次行程的驾驶员是你。”杰嘴角抽搐着说。 “这话听起来未免也太不信任我了吧,超伤心的诶。” “五条悟回来路上总共弄坏了3架飞机。”漏壶果断揭短,比了个3的手势,“换做一般人根本没法与他同行。”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莫非想念脑袋搬家的滋味了?”悟不开心道。 漏壶讪讪闭上嘴。 我投去质疑的眼神,“如果是悟做驾驶员还不如我上。” “秋会开飞机?” “不会,但总比半吊子好吧。”这道理就好比我从不坐悟开的车一样,因为他只会死踩油门疯狂飙车。 “恕我直言,你们恐怕是八斤八两吧。”杰吐槽道。 事实上驾驶员并不是悟。 看见两名似乎训练有素的陌生面孔坐在驾驶位上,才稍稍安心了些。 “这次是因为赶时间,所以找了专门的驾驶员。”好像十分在意我们对他驾驶技术的质疑,“秋,我发现飞机还是方便很多欸,不如以后……” “不要。”我当即驳回他的想法。 “我们即将启程,请各位系好安全带。” 他还想说什么,驾驶员用漠然又机械的话语打断他。 发动机随即启动,耳畔只剩机械制造的嗡鸣。 行程大约是2小时,2小时后,我们将抵达东京1号结界。 第134章 第134章 山原已经好多天没睡过一场安稳的觉了, 准确来说,自打这个鬼游戏开启以来,他便无时无刻地处于恐慌之中。 作为一个典型的上班族, 他也曾在某些时刻由衷希望这个狗屁世界早点毁灭,不过每逢回家后, 看见同样为家庭付出的妻子, 以及可爱的女儿, 又觉得这个世界可以稍微原谅一下。 谁料想到有朝一日,他的诅咒以另外一种方式实现了,世界虽然没有被毁灭, 但是末日降临了。 老实说, 莫名觉醒名为“术式”的超能力那一刻, 他暗自窃喜过,以为自己受到上天眷顾,像少年漫画那样成为拯救世界的主角, 刚怀抱着如此念想, 幻想便破灭了——真相是上天雨露均沾般地眷顾了许多人。而这些人也并非同伴,除他以外, 几乎全是敌人。 除了觉醒能力外, 他还能看见一些超出人类理解范畴的生物,很显然, 那些面目可憎, 散发恶臭气息的家伙可不是的同伙——听一些似乎对它们很了解的人称,这种怪物叫做咒灵, 诞生于人类的负面情绪, 是必须祓除的人类公敌。 这些天来他见过无数次死亡,有时是单个的人, 在自己数米开外被斩掉了头颅,有时是聚集在一块的人群,被浩然的术式波及,他们像是被吸干身体里的水分样,化成了枯枝。 楼房里的爆炸,大厦的坍塌随处可见,灾难仿佛变成了日常。 从一开始惶恐惧怕,到后面麻木面对,为了活下去,他也不得已拿起武器,杀死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类。 同时他也认清一个叫人绝望的事实,即使成为拥有术式的泳者,泳者之间也存在巨大差距。不论是身处何种环境,人与人就是不尽相同。 也是通过这些日子,山原意外地发现,越靠近游戏“边缘”的地方,所聚集的泳者和咒灵就越少,于是最近都在游戏的边界活动,而某些中心地带,稍一不注意便会被神仙打架卷入其中。 他一边吃着从便利店搜刮来的过期三明治,一边开始怀念起末日前的生活,那时即使忙碌劳累,也能因为妻子做的一顿美味晚餐而感到幸福。 既然都有超能力与鬼怪的存在了,那么世界上也该会有救世主的吧,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出现,究竟熬到什么时候才结束这场可笑的游戏。 眼泪一下从眼眶溢了下来。 啊,不知道妻子和孩子怎么样了,大家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就在他还沉浸在自我神伤之际,掩藏在高楼之上的虚影以悄然而至,伴随来自身后的轰然骤响,一只庞然大物几乎紧贴山原后背落下,山一般的阴影将他的笼罩。 山原心头一滞,当即想要逃走,但还是晚了一步。 肥硕的手掌死死地攥住了他的身体。 山原转头,发现袭击自己的是一只躯体与人类相似的咒灵,但它没有脖子,肩膀上取而代之的是3个叠在一起的脑袋。 它身宽体胖,是现实中见过的相扑选手两倍大小。 恐惧与惊叫哽在喉间,不是因为对方奇异的造型,而是它身上携带的叫人难以呼吸的压迫感。 ——为什么,游戏的边缘地界也会出现这种程度的家伙? 山原冷汗直冒,他甚至不需要出手,已经凭借生物的本能判断出自己的弱小。 要死了吗—— 实力巨大差异下,山原大脑一片空白,他忘记了挣扎,任由对方像把玩玩.偶一样,拎起自己的脑袋,随后右肩传来几乎让人晕厥的刺痛。 一根被扭成了弧形的钢条正硬生生朝着自己的肩膀扎去。 强烈难耐的疼痛唤醒了他的求生欲,他开始大喊大叫,开始猛地挣扎。 他像案板上还未被宰杀的鱼那般用力蹦跶,而这种反抗越是激烈,那三颗脑袋上的笑意就越发明显,仿佛看见什么有趣的发展。 “啊啊啊啊——!” 要死了吧要死了吧要死了吧——哪怕是瞬息之间的死亡在这种鬼地方也能撑得上奢侈,而他接下来要面对的恐怕不是死那么单纯的事情。 “有谁……有谁来……救救……我……” 他的哀嚎与痛苦回荡于楼宇废墟之间,瞳孔的光芒被侵染绝望徐徐覆灭。 ——对不起,野美子,我…… 尚未在心里述说完自己的遗愿,又一阵剧痛袭来,钢条抽离了身体,“哐啷”一声,那根钝头的弯钩与自己身体一同摔在地面,就像是被丢弃那样,再无人问津。 他思绪凝滞两秒,才反应过来咒灵已经不在他面前了,那庞大肥硕的身躯一步步重踏地面,朝着结界边缘闷头奔跑。 ——什么,什么情况? 山原咬牙忍着痛,从地上竭力爬起,只见道路尽头的结界处不知何时多了几个人。 是两个装扮怪异的男性以及一位看起来正常的女性。 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有人跑进来啊,是嫌命太长吗……而且那只咒灵明显是冲着他们去的……一群傻货,呆在那等死么…… 就在他踌躇着该不该大喊提醒一声,还是假装没见到他们直接逃跑的时候,结界外面又走入一个人——不,那不是人,是咒灵,一只顶着火山头的矮小咒灵。 它进来先是左顾右盼,在瞧见向他们靠近的咒灵后表情一沉,有些不开心地抬起了手。 明明是极为不起眼的抬手动作,饶是隔着数十米的距离,山原也感受到一股令人背脊发凉的骇人力量,地面凭空冒出一团凸起的泥土,随后超高温的浓烈气焰从中喷发了,像是压缩到极致的气体一股脑地迸进,被高温炙烤的空气“滋滋”作响,上一秒还在奔跑的咒灵现在已定格在路边,随着似有似无的风,化为浑浊的粉末。 ——山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么强大的咒灵,自己面对它时哪怕是一丝勇气也寻觅不到的咒灵,竟如此轻易地被消灭了。 “漏壶,谁让你直接动手的?”结界下,和尚打扮的长发男人开口。 “哼……”咒灵不屑地甩了下手,“那家伙都冲到妈妈面前了,无礼之徒,实在看不下去。” “谁让你这么称呼我的?”那名女性不悦地开口,说起来,她看着有些眼熟。 “可是……”火山头表情顿时变得委屈,就像是受伤了的动物。 “再让我听见一次就把你头拧下来当球踢。”女性面不改色地威胁道。 “我错了,主人。”咒灵唯唯诺诺说。 “算了,只是有些浪费,可惜啊。”和尚连连摇头,听起来是非常惋惜的话语,但和尚脸上并未流露半分遗憾。 山原旋即怔住,大脑顿时陷入认知上的混乱——等等,为什么咒灵会和人类在一起?为什么它会说话,与人类沟通的那么自然?而且看起来像是那群人的下属? 他背脊一寒,觉得自己遇上了更可怕的一批人。 “先了解一下结界内的情况吧。”鼻梁上有黑色印记的男人说,“如果能打听到虎杖的行踪就更好了。” “只要是认识的人,随便谁都行吧,他们大概率不会单独行动。”女人说。 “那边不就有个现成的人吗?先打听打听?”和尚说着抬手指向某处。 “嘿,既然如此,就由我去好了!”火山头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山原只觉得有些恍惚,没看错的话,他是在说自己吧。 开,开什么玩笑啊?! 被烧成灰烬的咒灵模样重现于脑海,仿佛是自己即将面对的未来。 山原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起身,拖着还在往外淌血的身体,仿佛忘却身上的疼痛,速度迅捷地窜进了楼宇间的小巷。 * 望着街边一眨眼溜不见的人影,没好气地甩了一巴掌在漏壶的后脑勺上。 “好歹对自己的身份有点自知之明吧!?” “抱歉。”它捂着头低声下气说,甚至不敢看我一眼。 “算了,泳者的话,结界内应该多的是,我们里边走走看。”杰宽慰道。 只能这样了,叹了口气,下意识回望结界,被隔绝的视线已无法看见外边的情形。 ——悟像留守儿童那样被安置在了结界外最近一处的盘星教据点,因为不能出场,分开前还闹了好一会的别扭。 不过在我们的计划里,还远没到他登场的时候。 “出发吧。”我说。 沿途大约行走了半小时。 血迹,垃圾,残骸随处可见,简直就跟世界末日一样。 死灭回游开启短短两周,饶是东京这种人口密度最大的城市,此时也只剩下一股死气。 黑鸦发出犹如哀歌般的鸣叫,从头顶飞过。 “大家都藏起来了吧。”杰冷不丁开口,“也只有我们会大摇大摆走在路上了。” “如此一来找人的难度加大了啊。”胀相开口。 “没关系,”我说,“就算我们不找人,应该也会有人找上门来。” 计划是先进入结界了解情况,如果打听不到天元的行踪,那么就直接去往结界核心看看。 “欸,听起来很自信啊。”杰说。 “别忘了,你原本就是羂索的目标吧。” 至于我,似乎也是,但他只派胀相来对付我,想想应该也不是首要目标。 “对哦,”杰不屑地耸了耸肩,笑道,“不过再来一次也是自寻死路吧。” “羂索一个人不足挂齿,麻烦的是他的同伴。”漏壶说。 “某种意义上也是你的同伴啊。”胀相吐槽似的接过话。 它一下沉默,郑重思考一番才开口,“理念不一致的话,就没法成为同伴了。” 音落,它表情一滞。 几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 “秋,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杰说。 “会有人找上门来。”同样察觉到异常的我开口。 “其实你也觉醒术式了吧,言灵术那种。” 说完,拐角处陆陆续续窜出几个咒灵身影,是非常低等的类型。 ——不对,好像不是咒灵。 “是真人,那是它用人类捏出来的玩具。”漏壶道出正确答案。 真人,特级咒灵,拥有改变目标形态的术式,包括不限于外貌,结构,以及灵魂。 早在几月前关东这边就出现了改造人的事件,现在想来,大约是真人的实验吧。 而据说它之后短短一个月,便学会了领域展开。 就像当初我把咪.咪的术式混合在自己结界中那样,羂索也将真人的术式放入了结界,并以千百倍的效果释放,这场游戏能如此顺利开展,也有真人不小功劳。 “派这种玩意上场,未免也太小瞧人了吧。”杰不屑一顾说。 “东方——”那几只改造人悠悠临近之时,听见它躯体某一部分的脸哀嚎地开口,“夏油——” 我不由得一僵,杰也同样如此。 “救救我——” “救救我们——” “我命令你,救救……” 不同的嗓音先后开口,他们听起来非常苍老,也明显认识我和杰。 ——是总监会的长老吧。 猜到答案的瞬间,一股恶寒油然而生,胃部因恶心略有翻滚,有时候真的很懊恼自己的敏锐。 “秋……这些家伙是……” 杰一向稳重的脸上也出现了动摇。 他的咒灵挡在改造人面前,但却没下死手。 出现的改造人虽然只有三只,但每只上缝合了不止一个人类的灵魂,哭嚎与哀求此起彼伏。 “杀了。”我说,“他们已经不是人类了,死亡对才是救赎。” 杰似乎还在残忍的真相中徘徊。 胀相和漏壶已经出手。 一道穿血,两团火焰。 眨眼间,改造人失去生命特征,倒在地面。 由于并非咒灵,死亡后依旧会留下尸体。 “啪啪”几下掌声,蓝发咒灵从改造人冒出的位置走了出来,开心地打起招呼。 “真是精彩啊,大家喜欢我特意准备的见面礼吗?” 对方外形与人类无异,唯一有些与众不同的是脸部横竖交织的缝合线,像是在彰显个人的恶趣味。 “真人——”漏壶喃喃唤着它的名字。 “呀,漏壶,好久不见,你还能活着真是太好了——可惜,你似乎已经背叛我们了呢——” “背叛的人分明是你。”漏壶脑袋上那颗单目微微眯了起来。 “哦?是吗?为什么这么说呢?” 漏壶愣了一下,似乎答不上来。 “漏壶还是一如既往地有趣啊。”真人由衷地笑了起来。 “寒暄的话留在以后再说吧。”杰打断他们,“之后,你们应该有的是机会。” 达摩一样的不倒翁人偶从空而降,狠狠向着真人脑袋砸去。 真人向后灵活跃起,躲过一击,它的腿部已化作袋鼠腿的外形。 “别这么冷漠啊,看来是不喜欢那份礼物吗,亏我特意留下来为你们而做的,老人的肉.体太脆弱了,无法单独改造,所以只好将他们的灵魂放进了年轻人的躯体内——”真人嘴角扬着笑意说,“听说你们之间的矛盾持续多年,他们变成那样不该高兴?” “关你屁事。”我冷漠道。 老实说,它讲的没错,高层的烂橘子死光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开心不起来,甚至有些生气,尤其是对方那种自以为是的态度更叫人恼火了。 “呃,是这样吗,真是奇怪了,我明明做的应该是能让你们高兴的事才对啊……”它开始摸着下巴自言自语。 “主人,”漏壶在旁边低声开口,“我好像遗忘了非常重要的事情,但无论如何,这个时候还是请您先行离开的好。” “啊?”我愣了一下。 旋即头顶上方赫然传来凌厉的气息。 “秋!”杰出声大喊。 侧翻躲避同时,漏壶和杰的咒灵挡在了我面前。 “咻!咻!咻!”寒光破空而至。 龟裂的水泥地面,三朵色泽鲜丽的花相继没入其中。 抬头望向袭击的源头,只见街边5层楼高的商场屋顶站着一只白色咒灵。 头顶顶着两节枯枝,我记得这家伙,名叫花御,曾经从悟的手中救走过漏壶,据漏壶描述,它诞生于人类对森林的恐惧,因此和精灵有些相像,不过,本质依然是咒灵。 但是为什么—— 它淡定的从楼顶一跃而下。 ——这家伙为什么可以攻击我? “虽然事先有考虑到咒灵操使与东方秋在一起的情况,但漏壶完全在我们意料之外啊,情况似乎不太利于我们。”真人看向侧边的花御。话虽这么说,但脸上看不出任何担忧的神色,“漏壶,让你倒戈或许有些为难,要不就在旁边观战吧!” “原来是这样吗……”漏壶喃喃自语,表情古怪地来回变化,像是想明白什么,又依然不解,“莫非你们已经……” “秋,你先走。”杰见事情不对劲,靠过来低语道,“虽然不知道其中缘由,但如果咒灵能攻击你的话,这边便不适合你呆下去了,会被波及的。” “走?”被形容地一无是处实在有些郁闷,“去哪哦?” “呃,”他顿了一下,“哪都行,‘丑宝’给你用,结束后我会想办法跟上。” 丑宝是杰用于收纳武器的咒灵,当年击败伏黑甚尔的战利品,特级咒具游云平时就存放其中。 “你要一挑二吗?”我抬了下眉。 “我留下。”胀相自告奋上前一步。 有点不爽,但我确实不宜参战,何况旁边还有个摇摆不定的漏壶,和它的契约没有生效,便无法对它下强制性的命令。 外加上花御的攻击实在太可疑了,内心总有些不安,一会真要有什么意外让漏壶倒戈,局势便对我们不利了。 “我知道了。”有些挫败地说。 像毛毛虫一样的咒灵攀附上了了我的肩膀。 “欸,这就要逃走了?”真人见状嘲讽道,“东方也会有惧怕咒灵的一天吗?” “一群小偷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大话啊,”我不屑地睨了一眼,“如果你那么想模仿人类,希望你你至少能明白什么叫羞耻。” 漏壶有些迷茫地回首望了他们一眼,随后跟上我的脚步从后街离开。 * “东方秋跑掉了,”杰和胀相的脑海里传入晦涩陌生的语言,偏偏他们两个都听懂了,“我去追吧。” “无妨,那边我已经留了后手,”真人抬手拦住它,“咒灵操使也在‘必须除掉的人’名单上啊,何况不解决他们,恐怕你也难以去追东方吧?” 说话间,汇聚着的真菌般的咒灵团显现,将花御层层包裹。 “什么意思?”夏油杰说着召唤出化身玉藻前,神色一凝,“你们的目标是,秋?” “嘿嘿,”真人对他露出阴鸷的笑意,“无可奉告。” * 带着漏壶快速离开了战斗区域,但除了结界核心,我并没有一个准确的方向。 漫无目的地穿越过街道,原本的商业街已面目全非,像是被蝗虫洗劫一番的田地那样荒芜。 “漏壶,”我思索着开口,“你知道花御为什么可以攻击我?” “知道,但我忘了。” “这才是羂索让你遗忘的部分啊……咒灵可以摆脱我的影响。”我喃喃自语,“确实叫人有些惊讶,也不知道如何做到的,但听起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为什么要刻意隐瞒呢……” 就在思绪发散之际,神经陡然一紧,同时脑内警铃大作。 我猛地停下脚步,发觉地面已被一片浑浊漆黑的水淹没。 ——是领域,几乎在瞬间得出结论。 这份感觉太过熟悉,熟悉到叫人不由得有些恍惚。 身体顿时僵住了,念头如同杂乱的丝线纠缠在一起。 “妈妈——好久不见——”嘶哑的女性嗓音从黑水中传来,粘稠湿润的黑色长发于水中缓慢浮现,随后飘起一颗头颅,紧接着,散发着恶臭的女性躯体于荡漾开来的波纹中徐徐上升。 “禁婆——”我定了定神,不得不承认一件难以接受的事实,“原来如此,你没被祓除——” 第135章 第135章 “妈妈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诧异。”那嘶哑的声音幽幽开口, 听起来略有失落。 “胡说,我可是惊讶了好一会,”我笑了笑, “是真人吗,不仅帮你摆脱了我的影响, 甚至解除了契约……因为契约解除, 所以我下意识认为你已经被祓除了, 谁又能想到是这么个局面。” “真要说的话,和祓除也没什么区别,当时我输给了它们, 真人用无为转变在我的灵魂中混入了许多‘杂质’, 多亏这份‘杂质’我的灵魂已经不属于咒灵的范畴了, 所以和妈妈的契约也自动失效。” “‘杂质’?”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汇。 “可以理解为人类的灵魂。”它语气平静,很有耐心地解释。 说到此处,漏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仿佛想起什么。 我不禁皱起眉, 质疑道,“将那种东西强行融入咒灵体中, 难道不会被排斥吗?” 听起来就像是将两个不同的物种强行缝合, 但理论上来说,即使行为上成功了, 被缝合之物也难以活下去。 这让我想起来当年“加茂宪伦”的反人类实验, 简直是如出一辙。 “当然会,起初甚至连维持原本的模样都做不到, 完全是依靠着反复使用反转术式治愈自己存活, 不过经过多次试验,真人最终找到了一个平衡点, ”它顿了顿,“咒灵诞生于人类的负面情绪,所以真人找来了某些极恶之人的灵魂,因相性极度相似而兼容了。” “真是污秽啊,你们这样还配称为咒灵?”漏壶哼笑着开口,对此嗤之以鼻,“——甚至连人类都算不上。” “对我们而言,东方秋是最大的敌人,现在的你不该深有体会?所以何必执着于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要知道,在新时代来临后,我们将成为新人类立于大地之上——对哦,如今你应该已经失去了这方面的信仰了吧。” “那又如何,连自己的灵魂都可以背叛,实在虚伪!和那群人类又有什么分别?!”漏壶眯起眼睛,“说到底,当初就不该和羂索合作,他是一切矛盾的开端。” “我知道,以你的状态,眼下怎么说也不会听进去的,不过无妨——其实真人也不并非完全信任羂索,所以我们这次来,是打算除掉东方秋。”它随即发出歇斯底里般地笑声,晦暗的目光望过来,“真叫人感慨啊,妈妈,自从脱离束缚后,我期待这一天很久了。” 我对咒灵的内心想法没什么兴趣,不过禁婆必须得除掉,哪怕不是现在。 “说的也是啊,我这个人最讨厌背叛了,既然不能老实为我所用,那么还是早点把门户清理干净得好。” 接过丑宝吐出的游云。 “妈妈……不,主人,”漏壶上前一步,伸出手拦在我面前,“请将这里交给我吧……那家伙实在太傲慢了,真是看不下去。” “你行吗?”持着怀疑态度投下目光。 话虽如此,我自己一人恐怕也不太行。 这样的状态下,肯定无法轻易应战。不过既然有人自告奋勇站出来,那就另当别论了。 ——还好当初留了一手。 ——在京都时其实可以与漏壶当场达成契约,只不过那个情形下,契约生效后它会立即被动地进入虚空空间待命。 所以将契约约定在咒力解封后生效,这期间,自己身边等同于多一个打手。 “我会赌上性命战斗。”漏壶并未回头,只是用异常果决的口吻回答。 “不要呆在禁婆的水里,它能清晰感受水内一切动向,并通过黑水瞬间移动,避开它的头发,有腐蚀与麻醉的效果,会无差别向生物发动攻击,一旦被缠上,拖入水下,会进入另一片深不见底的水域,届时只有死路一条了。” 我悄声叮嘱道,同时提前锁定了呆会方便离开黑水区域的楼房,禁婆领域还未彻底展开,但它属于开放式领域,事先逃离领域范围不太行得通,并且它的领域存在一个缺陷,那便是不会大范围改变地形。 定了定神,继续开口,“一会你去吸引它注意,我佯装逃走然后找机会靠近,给它致命一击——当然,前提是领域对拼你没有输的很难看。” 既然禁婆不再受我影响,那么应该察觉不到我的动向,纵使是在领域中,必中效果也得是捕捉得到对方才行。 当然,如果漏壶能赢下领域,自然也轮不到我出场了。 “不需要主人上场,”漏壶说,“不会输的,何况再输下去,我也没有颜面面对自己了。” “你自己看着行动吧。” 我对这货其实没多大信心,如果它被瞬间秒杀,我也会果断抛下。 “商量再多也是无用,别再挣扎了。”禁婆敛起笑意,留着奇长且锋利指甲的手指已比划出手印,“领域——” “去吧,漏壶!”撤离水面同时,拍了拍它的后脑勺。 “领域展开,盖棺——” 因急速奔跑而激荡起的风声从耳边呼呼吹过。 两道异口同声的“领域展开”指令中,我仿佛听见了不同寻常的声音,像是来自一个少年。 由于太过细微,恍惚间怀疑是自己的幻听。 话音落下,空气凝滞了一拍。 随后,浩然的咒力如同行星在宇宙中爆炸那般迸发了。 趁他们交手间隙,已经冲至楼栋下,借着惯性攀上了二楼,扶着窗台正打算进入建筑内部时,却发觉地形出现了变化,身体陡然僵住。 原来刚才不是错觉,有第三方悄然进场了。 而展开的领域实际上有三个。 “——真赝相爱。” 在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低语下,三股凶残的咒力猛烈相撞,如同三头角斗场中以死相拼的猛兽。 不过数秒,黑水褪.去,岩浆覆灭,楼房消失。 眼前的视野瞬间被具现化的领域世界所覆盖,目之所及,是一片插满做旧刀剑的废墟残骸。 “难道说——” 还未来得及确认,一只巨大的白色咒灵“唰”地闪至我面前。 与它一同到来的,还有一名穿着高专白色制服的少年。 特级咒术师,乙骨忧太。 “呼,还好赶上了,”他露出地礼貌又稍显青涩的微笑。“好久不见,东方前辈。” “好,好久不见。”有诅咒女王之称的里香拘束地挠了挠后脑说。 “来的真是时候啊。”我喃喃感慨一声。 “多亏了里香,很远就感受到东方小姐的气息了,”乙骨侧过身,望向脚下对峙的两只咒灵,面色凝重,“我记得那应该是东方小姐的咒灵吧,听说被祓除了?” “并非如此,我也是刚才见到它,现在是敌人了,具体稍后解释,”又顿了顿,“火山头是自己人。” “我明白了,”乙骨随性地抽走手边插入地里的一把旧刀,“那么就由我们来结束这场战斗吧——里香——我们上。” 乙骨的出现令战况变成了一边倒的局面。 算上诅咒女王,这是4打1,妥妥的群殴。 不过漏壶我和最终都没有出手。 “不准动!”乙骨用咒言发出命令。 禁婆的动作滞缓两秒,乙骨迅捷的身影已闪至禁婆身后。 “就这种程度也想了结我吗?!”禁婆歇斯底里地喊着。 领域对拼输掉后,它明显已是强弩之末。 它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着,一块块皮肉从脸颊上脱落,露出森森白骨,与此同时黑色潮水将它身体包裹,形成一道水龙卷并急速往外扩散,黑发藏匿其中。 “当然不是。”乙骨沉着道,“所以还有这个——”嘴角的咒印赫然消失,“术式,铁处.女。” 音落,一副古老又巨大的钢铁之物赫然出现,顶部铸成了少女的面容,身体则是一副敞开的钢铁之匣,内部锁链“哗哗”挪动,钉刺密集陈列,顶部闪烁着尖锐的寒光。 像是捕猎的毒蛇,锁链猛然迸发,强行锁住禁婆并硬生生拖入钢铁躯体之中,伴随一声轰隆闷响,蕴含千钧重量的躯体之门合上了。 微弱的术式光芒在它内部挣扎涌动,隔着沉重的铁躯体,声嘶力竭的惨叫闷闷传出,不论内部是何种情景,它依旧纹丝不动。 时间缓缓行进,大约1分钟后,铁处.女自行打开了。 禁婆佝偻着上身定格于原地,暴露在空气中的白骨一块块脱落,在意识彻底消亡前,它晦暗的眼神忽地颤动。 “妈……妈……” 我瞥了瞥嘴,态度漠然,“最后还有什么遗言吗?” “后天,晚……10点……羂索……联合……向高专发动总攻……夺取,虎杖……”随着一阵微风,它苍白无力的骨架彻底散去,化成了灰烬。 与此同时,插满刀剑的领域也消失了。 “刚刚……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乙骨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喃喃道。 * “高专的人都在那边吗?” “是啊,连京都校区那些都在,另外我们还收留了一批死灭回游中觉醒的术师。” “欸,照这么说,你们应该很强力才对啊。” “看似如此,其实目前只能勉强保证大家的安危吧——术师实在是太多了,绝大多数借着游戏在外面肆意妄为,尤其是古代术师,他们似乎更喜欢混乱的时代,所以对游戏的存在很满意。”乙骨略有愁容道,“校长坚信你们会回来,所以让我就在结界附近来回巡视,没想到居然真的能遇上。” 战局告一段落,乙骨向我介绍起目前东京结界的状态。 死灭回游开启当天,高专一行人在发觉天元销声匿迹后,夜蛾当机立断,命令在驻人员紧急撤离,并分组行动。 当初有劝说长老一齐离开,但他们执意认为薨星宫更加安全,至于后续如何,乙骨并不清楚,只知道特级咒灵真人袭击了高专,大约凶多吉少。 随后在夜蛾的带领下,找到一处安全建筑作为据点,其余人依旧分组清理结界内的咒灵,顺便获取积分,收刮物资。 这些内容也是乙骨从一年级的后辈那边听来的,他当时不在1号结界,花费了一段时间积攒了点数才得以回来,而点数可以互换的规则则是夜蛾加上的。 索性大部分人没事,悟要是知道应该安心不少,可惜这份情报暂时没法传递出去。 “详细的等回了基地再说吧,”我转而想起还有没解决完的事情,“先去支援杰,他那边有两只特级咒灵。” “呃,夏油先生也来了吗?”似乎听到了叫人开心的消息,乙骨欣喜道。 “是啊——” “不必回那边了。” 突然有人打断我们的谈话。 只见不远处的巷子里走出一道人影。 “胀相——”我定睛望去,“你们已经结束了?” 应该是经历了一场不太容易的战斗,它脸上的倦色更加浓厚了,身上好几处都挂了彩。 然而他身后并未看见杰的存在。 “真人逃掉了,夏油先生执意要追,说是有件令他非常在意的事情。” “那么花御呢?”沉默许久的漏壶忽地开口。 “已经祓除了。”胀相转看向它,平静道。 “是吗……” “那我们怎么办?”乙骨像是征询意见地投来目光。 “先回据点吧。”我说。 杰那边就由他去好了,那家伙执意要自己行动自然有他的想法,而我也有必须尽快确认的事情。 * 高专的据点设立在某个剧院内,据说局势稍微稳定下来后,便对外公开接纳新觉醒又不愿意参与战斗的术师,起初因此纷争不断,挑战者被挨个打跑后,便暂时无人敢随意上门找麻烦了。 据点周围一圈设立了结界,用于确认是否有人出入,虽然做功十分粗糙,倒也能用。 一行人进入结界第一时间,4层楼高的天台上冒出一只熊猫脑袋。 一双漆黑的眸子定睛望来时,它面容骤然凝固住了,随后神情复杂又古怪的来回变化,似乎不知道到底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我们这批队伍。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从楼顶翻了个墙,径直落地。 “熊猫君,”乙骨露出一如既往地和善笑容,“我把东方前辈找回来了。” “东,东方前辈——果然是东方前辈!”熊猫几乎条件反射般地僵硬地站定,对我们这边鞠了个躬,用激动的口吻说,“您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熊猫义正言辞说,“所以您见到了五条老师吗?” “他就在结界外边,”我说,“进去等大家都到了一起说吧。” “遵命!”它动作夸张地敬礼,又踌躇地望向我身旁两个异常可疑的面孔,“这些家伙……” “暂时是盟友。”我想了想好奇问,“虎杖在里面吗?” 悄悄睨了眼胀相,那家伙一听见虎杖的名字脸瞬时沉了下去,仿佛如临大敌,有点好笑。 “在的,不过正好一会就轮到他们巡逻了。” “巡逻?” “是啊,每天会临时制定巡逻路线,顺便捡些日常用品。”熊猫推开剧院大门,“你们回来的也正好,大家都在开会。” “开会?” “其实是聚在一起商讨计划。”乙骨接过话,“但我们始终没有实质上的进展。” “羂索没找你们麻烦?”我疑惑道。 既然虎杖也是羂索的目标,按理说应该会找上门才对。 “游戏开启后我们便没见过羂索了,只有诅咒师——对了,头两日倒是有只特级章鱼咒灵袭击过据点,已经被祓除了。”说这话时,熊猫有意无意地注意着漏壶。 “是陀艮啊——”漏壶喃喃开口,语气有几分落寞。 穿越走廊,在其中一扇紧闭的双开门前停下。 “就是这里了。”熊猫一副按捺不住地样子推开门,“我们人不多,所以夜蛾特意选了这个小厅。” 随着剧场内部门的开启,里边起伏的谈话声交织传来。 “总之,还是先维持现状吧。”洪亮且沉稳的男声说。 剧场内的光线迎面洒来,留着胡子的中年男性坐在高出一截的舞台边缘,双臂搁在膝盖上,双手合十,似乎察觉到门口的动静,隔着一副墨镜将视线投来。 他神色一泯,不自禁地扬起笑容,“各位,看来我们要推翻前面的内容,重新制定计划了。” “呃?校长,这又是什么意思?”有位少女提出疑问。 可能是漏壶的诅咒味道太过浓烈,也可能因为发觉夜蛾的异样,一道道视线回望过来,或震惊,或警惕,或欣喜,或疑惑。 我简单扫视一圈,大多数都是相识多年的面孔。 硝子,灰原,七海海……还有悟的学生们。 真是叫人怀念啊。 * 比起我,漏壶的出现令不明所以的术师瞬间炸开了锅,好在夜蛾和京都校长很快稳住了众人。 虽然是非常值得叙旧的场景,但显然还不是时候。 随后是常规的情报互换环节。 结界内的情形先前乙骨已经与我大致说过了,相反我手中的情报远比他们多许多。 “原来如此,天元果真背叛了我们。”夜蛾有些遗憾,但对此似乎不大意外。 “校长反应超敏锐啊,再慢半天,高专有一半人或许就要遭殃了。”我有些感慨。 “游戏开启当日,天元失踪,用于守护高专的结界失效,我只能想到两种可能,如果不是被祓除,那么就只能是它主动撤回了结界,而薨星宫内部连残秽都没见到,虽说很不甘心,但我也必须考虑第二种可能性了。” “可是为什么呢——那家伙已经守护了人类上千年——”京都高专乐岩寺校长沉声开口,他显然是前一种说法的拥护者。 “我也不知道,羂索和它大概千年前就认识了,或许那时就有密谋了呢?”我耸耸肩,“总之,要停止游戏需要达成两个条件,一是找到诅咒草人,解除咒力限制,二是前往1号结界核心。” “实不相瞒,诅咒草人的下落我一直有让他们留意,但始终未能找到线索。”夜蛾说。 “在天元手里——”我道出答案。 “也就是说现在要找到天元的下落。”一位叫做日车宽见新晋咒术师加入谈话。 “关于天元的行踪,”入口处,一道清脆稚嫩的声音打断席间交流,“我大概知道它在哪。” 循声回望,却没见人影。 随后一阵“吧嗒吧嗒”零碎的脚步由远至近,一只养的极好的白色长毛猫窜了出来,猛地跳进我怀里。 “实在是太慢了!秋!”它像是抱怨般地撒娇道,脑袋在臂窝里蹭来蹭去。 “哇,你是不是瘦了?”我颠了颠手里的分量,有些惊讶,如果不是脸上的花纹没有变化,甚至以为它换了个皮。 “我已经好多天没吃饱饭了!”它委屈说,然后压低声音凑过来,“我和他们讲我是秋留守在东京的式神,不要拆穿哦。” “你知道天元在哪?”夜蛾诧异问,“怎么之前没提?” “因为只是猜测啦。”它跳坐上我旁边的椅位,“而且找到天元对你们而言也没多大用处。” “所以位置呢?”我拉回话题。 “如果它还没走的话,现在应该是在1号结界的核心处。” “原来如此,”乙骨一阵恍然,“上次让我带你去1号结界的核心点也是为了确认天元的状态?” “啊,那倒不是,当时不过是想看看结界核心的状态,”咪.咪说着神情陡然凝重,正襟危坐起来,“不过,由于那边聚集了太多咒灵,顺带布置了繁琐的结界,倒是能强行突破,但没有意义,因此只在外面观望了片刻——之所以认为天元在里边,是因为那张结节的是新补上去的,有很明显的天元的味道。” “欸——居然想到一块去了吗——”我意味深长道,这话大概只有咪.咪能领会了。 不过,天元为什么要固执地留在结界核心? 理论上,游戏自成体系后,那个核心几乎可以作废了,难道它看出端倪了? ——不,这不可能。 排除掉这个选项,我能想到的可能性只剩一个了——游戏后期还存在巨大的转折点,所以他们必须留着核心以做改变…… 边说边思索着望向被排挤到角落的漏壶。 感受到我的视线,它有些迷茫地回望过来。 ——看来漏壶并不知情。 ——是因为它离开东京太早而不了解天元的动向,还是因为束缚的原因让它忘记了? “另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乙骨忧虑地开口,“羂索极有可能会在后天晚上十点袭击我们的据点。” 众人一惊。 “果然还是按捺不住了吗……”乐岩寺校长轻哼一声。 “他们的目标是虎杖悠仁。”我补充道。 “情报准确吗?”夜蛾投来视线。 “80%吧,毕竟是从敌人那边听来的,”我说,“假设情报有误,那么作假的地方可能时间,有可能会提前。”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就必须做好打算了。” “安排将虎杖转移吧。”名为猪野的咒术师说。 “但是又能逃到哪里去呢,结界外面?”灰原雄接过话。 “我赞成,反正我们的点数够用。”七海海表态,“外边的话,五条先生也能接应虎杖。” “欸,大家这么富有啊,那么要不现在先追加虎杖自由进出结界的规则试试?”我提议道。 “不应该让虎杖呆在结界边缘时再添加规则吗?这样才能令对方措手不及。”猪野说。 “大概率会被驳回吧。”律师日车宽见说。 “为什么?”一年级新生钉崎惊愕出声。 “乙骨前辈和东方小姐不都正常添加规则了吗?”伏黑沉声开口。 “那是因为羂索不在意我们的动向。”我说,“但虎杖不同——总之先试试看吧。” 夜蛾无声地点了点头,召唤出对接窗口小金虫。 “小金,添加一条规则,允许虎杖悠仁自由进出结界。” 【收到。】 随后又过两秒,毫无感情的腔调带来一个坏消息。 【规则无法生效,虎杖悠仁不被允许自由进出结界。】 “果然如此啊……” 气氛陡然凝重起来。 “如果羂索的目标是虎杖,那么逃跑也没用,他可是管理员,知晓结界内所有人一切动向,提前行动也许会让对方也提前发起攻势。”我宽慰说。 实际上,事情皆有两面性,甚至虎杖悠仁留在结界内更利于我和悟的计划。 当然这个计划只有我们两个知道。 毕竟一旦说出去,必定遭到一边倒的反对。 不过,虎杖如果脑子好使或许也能猜到吧。 “你们有什么想法吗?”夜蛾目光扫向众人。 “我想应战,”作为被讨论的中心人物,虎杖忽地开口,“这些天的特训和努力不就是为这一天的到来而准备的吗?”他眼神格外坚定。 “现在可不是任性的时候,”乐岩寺不愉快道,“一旦落入羂索手中,危害的可是全人类。” 席间一下沉默了。 虎杖无声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在人类大义前,他的个人意愿显得如此自私又渺小。而明明自己什么过错也没犯下,却莫名被绑上了审讯台,成为千夫所指的对象。 几个年轻人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真是身世凄惨的少年。 从出生到人生吞下宿傩手指经历人生转折,再到几乎成为人类公敌,每一步都在人精心策划下而进行。 半晌,我打破沉静,“但是各位也拿不出更好的方案吧?” “东方小姐的意思是……” “如果人类存亡真能全凭一人心意决定,那这个世界还是趁早毁灭的好吧,”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的想法是尊重虎杖个人意愿,坦率地正面应战好了——而我正好也借此机会前往一号结界核心,会一会天元。” 第136章 第136章 关于虎杖悠仁是否应当应战这项决议, 采用了匿名投票的方式决定,最终,以3票之差为虎杖争取了他主动出战的机会。 虽然京都方有诸多不满, 但只能摆着一副丑脸继续为此制定应战策略。 会议持续到月亮升起才告一段落,大家聚在一起吃过晚饭自行解散。 学生们似乎还有进行特训的打算, 不愧是年轻人, 就是有用不完的精力啊——听说这段时间新晋咒术师以及学生, 但凡没有外出任务的,除去睡觉吃饭外,全都被安排去了地下停车场接受后辈的关爱, 哦不对, 特训。 胀相似乎终于找到几乎和虎杖说上话, 把他单独叫到了一边。 他们的事我懒得插手。 原本倒是还想看看认亲场面的热闹,但实在累到已经没这个闲情了。 我被分配到了一个由包厢改造的小房间,除了咪.咪, 漏壶也跟着我一块。 “喂, 秋,这家伙看起来很碍眼欸, 你怎么不把它收起来?” 刚进房间, 咪.咪瞬间换了副状态,大大咧咧望沙发上一躺, 顺便开始嫌弃漏壶的存在。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漏壶不满地望去, 语气轻蔑却又带着几分忌惮,“不过一只猫, 也配与我说三道四?” “嘿!我之前可没见过你, 区区咒灵,岁数还没我大吧!?” 漏壶眯起眼眸, 还想说什么,我不愉快地打断,“吵死了。” 双方不约而同噤声。 咪.咪打了个滚翻身坐起,凑到我跟前,“我是真的有正事要说哦,这家伙……” “没关系。”我说。 漏壶只要不落入真人手里,就没有风险。 至于真人——我估摸着眼下还在被杰追杀吧。 大概能猜到杰为什么对真人那么执着,就像羂索对杰的执着一样。 可惜我现在帮不到他什么,只能祈祷杰那家伙成功。 “那我说咯——”它不放心地又朝漏壶瞥去。 “嗯。” “其实刚刚说的那些有部分是谎话——我确认天元在1号核心处并非因为气味,而是窥见了历史投影。” “我猜也是,你的鼻子哪有那么灵敏。” 外面的人不知道它的能力,所以它随便胡诌也无人揭穿。 “我亲眼看见羂索将诅咒草人交给天元,天元进入1号结界核心,又补上一道新结界,”这与它先前在外面的说法并无出入,紧接着,它话锋一转,“问题在于天元的结界——秋,你不能进去,因为那是——” * 夜幕下,虎杖悠仁正坐在建筑外的台阶上发呆。 准确来说,是任由各种画面在他脑海像幻灯片那样来回翻转,比如突然冒出来,固执地自称兄长的家伙,也有脑补后日他将面临的场景…… “虎杖,你今天实在有点乱来。”身后的人声打断他漫无边际的思绪。 “呀,伏黑,你怎么来了!”他侧抬起头,用一同往常开朗的语气说。 “只是路过。”伏黑随口敷衍道。 “是吗,不过还真是抱歉啊。” “为什么忽然道歉?”黑发少年在他旁边坐下。 “伏黑不是说我乱来吗?”虎杖笑着反问。 伏黑惠注视着同窗脸上虚假的笑容,半晌叹了口气,“算了。” “什么什么?”虎杖瞪大眼睛,抱怨道,“伏黑也真是的,有话就直说啊?” “我只是有点意外,如果是以前的你,应该会避免战斗吧,因为知晓自己是矛盾的中心,害怕宿傩会跑出来,用自己的身体伤害同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应该这么做,永远逃避也不是办法吧,而且看见大家都在我身边,内心莫名其妙就有了名为勇气的东西,”虎杖接过话,振振有词。 “说谎,其实是向东方小姐妥协吧。”伏黑惠毫不留情地拆穿对方的谎言,“你想的是,如果出现意外,顺便就当完成那两人的计划了。” “呃?被发现了吗?!”他惊恐地望向伏黑。 “傻子都能猜到。” “这件事千万别告诉其他人啊。”虎杖叮嘱道。 当初五条老师拉着他单独提及分割与宿傩灵魂的方法时,其实并未提醒他不能外传,但哪怕是未经历过社会毒打的虎杖,也隐约能感受到件事的严重性,所以只在伏黑面前提过一句,想到伏黑毕竟是他们的养子,没料到居然连伏黑也不知情。 但话都说出口了,在伏黑咄咄逼人的态度下,只好将具体细节和盘托出。 “要说早就说了。”伏黑一脸平静说,“只是听起来也太冒险了,你真要出现意外,万一东方小姐也没成功……” “不会的,”虎杖打断他,“我相信东方小姐,也相信大家,”眼眸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何况我也没有撒谎啦,因为大家而收获勇气是真的,想要主动应战也是真的,今天投票时就感受到了,原来我有那么多同伴愿意与我并肩作战——总之,只是想顺从心意而已——而我会做到自己尽可能做到的事,所以既然是东方小姐提出来的,哪怕是做吸引羂索注意的诱饵,也应当权利配合她。” 曾经他也迷茫过,既然有那么多人想要他死,是不是自己确实不该自私地活着,要不接受死刑一了百了。 但他真切地发现,还有一群人希望他活下去。 最重要的是,他自己也想活下去。 “算了,我没资格说什么,毕竟当初也向悟提过任性的请求,”伏黑垂下眼眸,他指的是虎杖吞下手指当晚,他自私的请愿,那份私心放到现在也一样,“所以,别死了啊。” “当”“当”两声。 铝制的罐子分别砸向两颗后脑勺。 “你们两个,大晚上坐在外面谈心吗?”钉崎野蔷薇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真恶心。” “哇,钉崎,你怎么找到我们的?”虎杖又是惊讶又是欣喜说。 “路过。”少女哼声道。 “真好啊,还给我们带饮料了。” “都说是路过了啊。” “既然如此,坐下来一起聊天吧。” “不要,我马上就是成年人了,才不要像小孩一样说心里话,恶心死了。” “别这么说嘛——我们也好久没好好聊天了吧!”虎杖站起身,不由分说地扯着钉崎坐过去。 “谁,谁要跟你聊天啊!喂!快放手!” 伏黑默默捡起滚落在地的饮料罐,微弱的月色下,凝望着上面平平无奇的字出神,耳边是两位同学唧唧咋咋的拌嘴,他嘴角不自觉地泛起温和的笑意。 * 房间内一阵沉默。 如果真如咪.咪所说,那么我们似乎陷入了死局。 “漏壶,这也是束缚让你遗忘的事吗?”我忽地开口,再做一次确认。 “是的,难怪我的内心一直想要劝说您不要回去,如此说来,一切都对上了。”它斟酌着说,“但这似乎不是全部。” “这是天元的打算吧,”我笑了笑,“这只是他们针对我的行动,羂索的目的还未可知,同样也是你剩下的尚未记起的部分。” 靠坐上沙发,又一次思索起来。 结束游戏的锁和钥匙都在结界中,但那里边偏偏又存在必杀的陷阱。 该怎么做呢—— 念头如千丝万缕从脑海里闪过。 一瞬间似乎捕捉到某个契机。 “噎鸣,我有一个想法。”这次呼唤了它原本的名字。 它从沙发边缘跳到我身上,用意味深长的口吻说,“其实我也有一个想法。” * 从包厢内出来,踩着楼梯上行,登上天台。 外边月色正好。 秋日的夜晚略有冷意。 不过我很喜欢这种晚风微凉的感觉。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想要透风啊,我们真有缘,想到一块去了。”望向围栏边的纤瘦背影说。 “真不愧是夫妻,说话都和那家伙一样轻浮了。”硝子并未回头,始终眺望着大地上那些支离破碎的建筑,阴影下就像一只只野兽的残躯。 “哇,这话说得也太见外了吧。”我在她身边站定,瞥见硝子指尖的烟草,燃起的火光像黑暗中独特的红色萤火虫,“不是戒烟好些年了吗?” “我也不想啊,”她长长叹息一声,“这种非常时期,用酒精缓解压力可不行。” “这么一说,我好像也很久没喝酒了。”我回忆说。 “呵,秋喝酒的频率取决于和悟吵架的频率吧,”她吐槽道,“和悟一有什么鸡毛蒜皮的矛盾,就跑到我家里翻箱倒柜,喝醉后冲我一顿抱怨,最后还得由我打电话让那家伙来领人。” 我冲她讪讪笑了笑,“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现在哪那么容易吵架。” 刚结婚那段时间,确实经常吵架来着。 硝子被我骚扰得烦不胜烦,最后把家里的锁都换了。 “想在想想,其实那段时间也挺有趣的。”她说着拿出手机,翻起相册,“时不时还会怀念一下。” “如果是要给我看录像的话,我们的友谊就走到尽头了。”我脸顿时一垮。 她愣愣地看着我,随即“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笑声越来越大,清脆的声音在天台上回响。 我面无表情地望着她,指尖的烟蒂落悄无声息落下同时,她也收敛声音了。 “抱歉抱歉,”她晃着手里的烟说,“我只是有些感慨。” “谁的感慨笑那么大声啊。”我无力吐槽道,“看在你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上,就不计较了。” “那还真是荣幸啊。”她就着栏杆摁灭剩下半截烟,正色说,“后天的行动,秋有把握吗?” “或许吧。” 但即使没十足的把握也必须去,除了我没人可以结束这场游戏了。 她沉默了几秒,又说,“听说杰也来了。” “是啊。” “那结束后,大家一起聚餐吧。” 硝子在我们之中通常扮演的是被动的角色。 不论是何种的活动还是任务,她都是被动地参与。 能听见她主动邀请,真是好难得。 “好啊!”我默默比起手势,“我们三个还能喝酒,悟就只配做小孩那一桌了。” “他也能喝无酒精饮料的吧。” “无酒精饮料不算酒!” “听起来很苛刻哦。” “没关系,他已经习惯了。” * 东京,1号结界核心附近。 “领域展开,盖棺铁围山。” 大片的青葱绿草被黄土覆盖,浓稠的岩浆铺满大地。 聚集在核心附近的咒灵顷刻间被超高温的术式烧成灰碳。 “哼,一群乌合之众。”漏壶扫视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甩了甩手。 败在五条悟手中两次,领域对拼输给了乙骨忧太,这次,它绝不容许自己失手了,于是干脆上来就展开了领域。 草草结束任务,它就地盘坐,等待约定的时间到来。 * 晚上9点40分。 顺利抵达1号结界核心边缘。 漏壶则是提前半小时过去清场。 将车子停在杂草丛生的路边,漏壶凑了过来。 “主人,”它搓着双手,“您放心,一只咒灵也没留下。” “嗯,清理的很干净。”我微微点头。 漏壶得意地嘿嘿笑起来。 我并不担心会有其他的埋伏在附近,既然天元是那样的打算,那么用上外边那些咒灵做足表面功夫也就够了。 “你在外面等我,不要乱跑。”我命令道。 “呃……我和您一起进去吧!” “不需要,何况这个结界,你也进不去。” 扔下一句话,径直前往结界方向。 果然和猜想的一样,结界并未做任何阻拦,而是像触碰泡泡那样,轻松地穿越过去了。 在这结界之后,便是属于我自己的战场了。 结界内部与外面的夜色截然相反,目之所及是茫茫一片纯白,一片硕大空间里什么也没有,凝视某处太久反而叫人有些目眩。 “你来了啊。”苍老的声音响起同时,眼前具现出一个白袍老人,光秃秃的脑部有些像拇指的形状,枯槁的面孔上拥有两双上下相叠的眼睛——它的模样完全不像人类了。 “天元。”我道出它的名字。 “一眼便能认出来吗,真厉害啊,”它虚伪地恭维道,“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 “我一点也不想见你——如果不是为了拿回诅咒草人。” “啊,”它微微愣了一下,“原来如此,看来你都知道了。” “干嘛惊讶?据说天元是不老不死的全知术师,所谓全知,是通过结界观察每个人的动向吧?” “以前确实如此,但游戏开始后,我的结界也与死灭回游融为了一体,已经不能再用于守护和观测了,何况如今游戏的管理员是羂索。” “喔?也不关心我到底知道了你们多少秘密吗?” “不需要,”它用颇为自信的口吻说,“只要东方秋出现在此,赢家就是我。” “不是‘我们’?” “如果是特意指羂索的话,老实讲,我并不信任他,只是互相利用罢了。” “那么,暂且不抱希望地问一句吧,能否把诅咒草人交给我呢?” “很遗憾,不可以。” 第137章 第137章 不出所料地, 天元非常果断地拒绝了我。 不过,面对这个家伙,实在有些令人提不起劲, 它不敢进行正面较量,甚至在我进入结界后, 都不曾用本体现身。 ——没错, 眼前的天元, 不过是一个虚影,纵使朝它攻击只会扑个空。 至于它究竟在哪……大概是藏起来了吧,藏在了人类肉眼无法捕捉到的位置。 与此同时, 这也几乎印证了我另外一个猜想, 天元本身没有作战能力。 “想必应该已经发现了吧, 你面前的‘我’不过是一个分身而已。”见我不为所动它沉吟开口,“不仅如此,结界内有自成一体的运作体系, 有独立的时间与空间, 啊,这些同身为结界师的你应该也有所察觉, ”说着, 以天元为中心,场地间具现出一座极具年代气息的庭院, 和煦的阳光洒入其中, 开阔的草坪上伫立着一株枝干蜿蜒盘旋的古树,泛着微粉的纯白樱花肆意绽放, 无形的风轻轻佛过面颊, 裹挟着花瓣在空气中飞舞,仿佛冬日里洁白的雪, 又一眨眼,面前的草地上赫然出现一架露天榻榻米,上边静静摆放着一只矮桌,桌上陈列着一副色泽斑驳的棋盘。 “好一个结界。”定睛望向天元所在,这回倒是真心实意地赞叹了一句, “与其干站着说话,不如坐下来聊吧——我想,你应该也有许多想知道的答案” 天元似乎笃定我已经判断自己无法出去,于是向我发出邀请。 而想要从内部破解结界这样一张结界,最简单的办法是找到天元的本体。 它一副怡然自得的姿态,在矮桌前坐下。 “但我对谎言可没兴趣。”我说。 “在这结界之内,没有谎言。”这是制约。 “是吗——”稍微起了兴致,如它所愿地凑了过去,坐于它对面。 它自顾自地打开装有棋子的木盒。 “我对下棋没有兴趣。”我说。 “陪我下完这一局,你便能知道诅咒草人所在。”它淡定道。 勉强有了干劲,我耸耸肩,有模有样地也打开面前的棋盒。 “你所见的这些场景,都是曾经我还活跃于外界时所见,当然也存在不属于现实的内容。”它落下一子。 “呆在薨星宫里面就制作这种东西吗?”我不以为意,随意地跟下第二枚棋子。 “不过是用来打发漫长岁月的一种方式,”它说,“而当我专注于与结界内的景色互动时,时间流速会与外界产生偏差,虽说偏差不大,但至少也有3、5倍的速度。” 握着棋子的手一顿,“原来如此,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拖延时间吗——我猜的没错的话,当有第三人参与互动时,必须告知第三人才能生效是吗?” “回答正确。” 将白子放下,随口问道,“我比较好奇,你默默守护了人类这么多年,为什么突然背叛,是与羂索早有预谋,还是一时兴起?” 天元稍作停顿,“居然用宝贵的时间问这么无关紧要的问题吗?” “太好奇了。” “我和羂索早在千年前便认识了,但我们并没有什么往来。”它沉吟开口,“至于叛变的理由——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人类会觉得某件事趋于永恒,那是因为他们寿命太过短暂。” “所以是一时兴起咯。”我说。 伴着若有似无的花香,棋子清脆的声响在网格上交错。 “真要刨根问底的话,事情源于十二年前吧。”它若有所思地回忆起来。 “十二年前?”我稍作停顿,扫了天元一眼。 十二年前,围绕咒术界发生的重大事件只有那么一件。 “没错,那年星浆体死亡,同化未进行。” 我微愣了一下,有些诧异开口,“九十九说当时准备了另外的星浆体——” “确实有那么一个,但事实是我们没有进行同化——‘既然最合适的人选已经死亡,那么干脆顺其自然吧’,就这么一个突发奇想,便成为了改变一切的契机。” “原来如此,你们没有同化,那你现在算什么?” “虽说拥有无尽的生命,却没被赋予不会消亡的肉.体,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能称作永生吧——如你所见,随着肉.体彻底消亡,我已经无法称作人类了,甚至正偏向咒灵而转变,现在的我,应该介于人类与咒灵之间——但这种变化其实对我并未造成太大的困扰,一切都是顺从心意而决议的,相反,从薨星宫走出来,我才发觉自己收获了名为‘自由’的东西。” “但你下定决心背叛人类是更早的事情吧。”我摇了摇头,这家伙在避重就轻,所描述的这些也并非我想知道的答案。“仅仅因为同化失败就让你选择与羂索合作?他难道没提出什么令你心动的条件?” 它的说法更像是因为同化失败,心境潜移默化地转变,从而决议放弃守护人类,为自己寻找新的生活方式。 但是,放弃守护和背叛是两档事。 棋盘上,落子的速度减缓。 “真是敏锐啊。”它发出感慨,“羂索确实对我说了一个非常有趣的提议,他想要制造一个能覆盖整个国家的结界,以游戏的模式,通过层层筛选,最终创造全新的世界。” 它的言辞非常模糊,但我记得漏壶描述的重点是“新人类”上。 “但这不是你的目的吧?” 毕竟天元一开始说了“互相利用”的话。羂索的目的与它并不一致。 “我自然也有其它图谋……”它沉吟道,“不知是否有人对你说过,作为受肉.体,你是世间最完美的容器……” 棋局上白子已出现颓败趋势。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随口应道。 “失去肉身,逐步枯败,向着咒灵转变我,以及生来便是绝佳的受肉.体的东方秋——”它放下一颗黑子,面不改色,用平稳的语气继续说,“我的目的仍旧是同化。” 我顿了一下,随即放下白子,笑看它一眼,“进结界前就设想过最坏的情况了,但是听见亲口说出来的答案依然叫人惊讶,没想到你胃口这么大。” “是吗……你的反应却比我想象中平静。”棋局还在继续,“想必已经察觉到了吧,你的意识正在流失——这并非一个单纯的结界,而是一场同化仪式。” 所以不是错觉,从刚才起,思绪就变得滞缓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喃喃道。“同化只是出于你个人私心吧,其实你最担心的是在彻底转变为咒灵后,被我支配,为了避免被‘东方秋’支配的结局,所以在转化成咒灵之前,选择先一步动手……不对,如果只是这个原因,真人也可以帮你免除我的影响……没必要大张旗鼓绕这么大个圈子……你的目的,莫非还有其他咒灵?” 在天元道出真实目的后,结界似乎开始加速运转了,大脑如同灌醉了酒般迟钝。 与此同时,空气骤地冰冷,充斥着一股陌生气息,那种寒意将我重重包围,刹那间思绪出现了莫名的抽离感,视线于恍惚中猛地升腾而起,脱离了躯体本身,眼前闪现一道从高空俯视自己与天元的景象。 ——如果意志稍有不坚定,就会被彻底占领。 但这么下去也是迟早的事。 还没到时候,必须再等等。 “你答对了一部分,我确实存有私心,但更多是为了大义,羂索所描画的新世界也有可取之处,我们互相利用,等到彼此没有了价值时,便是我们之间的较量了,”它轻轻颔首,“至于那些细节,碍于和羂索的约定,现在必须保密,不过同化完成后你会知晓一切——同化并不代表死亡,所有意念依旧存在,通过我,你将看见外面的世界,正如其他星浆体那样。” “也就是说,你的躯体里住着好多个灵魂吗?” “没错。” “真叫人作呕。”已经难以再做太多思考,本能地回道。 “话虽如此,现实是,整个国家都倚仗着这样的我,才得以维持社会最基本的安定。”它放下最后一枚棋子,虚幻缥缈的轮廓在它不伦不类的外表上刻画,紧接着,周围的环境迅速瓦解崩塌,就像是敲碎的玻璃,一点点溃散,玻璃之外仍旧是一片虚无的白色,而唯一还保持着现状的,只有面前的棋局,“胜负已定,你输了,东方秋。” 这才是天元,真正的天元。 果然要等到收网,确认我无法行动时,它才肯现身。 思绪几近凝固同时,无法动弹的还有身体。 “啊,”几乎竭力了全力,磕磕绊绊吐出一口气,“我是输了,但你也有没有赢。” * 1小时前。 “真叫人惊讶啊,连这种地方都被你找到了。” 少年虚幻的声音回荡于静谧的夜晚。 “高专可不是什么秘密场地。”夏油杰拢了拢袖口,表情有些不愉快。 印象中的高专已面目全非,视野所见,尽是数不清的不规则镜面,它们形成高阔的墙壁,形成长长的走道,俨然成为一副偌大的迷宫。 他已经被困在里面许久了,而迷宫似乎有限制术式使用的效果。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你的同伴们,还有高专的后辈们现在大概正被术师们围剿。” “我对他们有信心。”夏油杰在迷宫穿梭,时不时一个转身就与倒映着自己面孔的镜子迎面而撞,他烦不胜烦地挥拳击碎。 “哗啦”声响中,那些碎片急速散去,而下一秒,又一面完好无损的镜子赫然立于他面前。 不仅如此,整个迷宫的格局似乎因为其中一面镜子的变化而产生改变。 “是吗,”少年不置可否,声音时远时近,“那批人聚在一起是个大麻烦,不过我们的目标只有虎杖悠仁一个——只要宿傩复苏,高专大概会迎来全军覆没的结局吧。” “事到如今还要故弄玄虚吗?”夏油杰站定,环顾四周。“比起宿傩复苏,你才是人类最大的麻烦。” ——对方应该藏在某一面镜子中。 “看来你知道了不少事情——这两日我忙着筹谋,竟然忽略了那些不安分的咒灵,难怪真人和花御没有现身,所以,他们擅自行动结果都失败了啊。”少年语气里带有几分可恨与惋惜,“不过,有件事恐怕你还不知道吧,东方早在你来之前便已经进入了天元的结界了。” “什么——”夏油杰愣了一下,脸色顿时一沉,“这不可能。” 从真人那得知天元的企图后,他便第一时间安排咒灵送口信过去! 正是因为认定天元无法再成为突破口,所以才打算借着羂索一伙人袭击据点的时机,去解决留守羂索。 “顺便一提,今天袭击高专的队伍,做足了万全准备,除去那些古代术师,还有昔日两面宿傩衷心的部下,他们对虎杖悠仁势在必得。”羂索用相当自信的口吻说,“而你,和东方秋一样愚蠢,竟然主动进入我的主场,简直就是自投罗网,甚至省去了安排人手与你们周旋的麻烦……虽说这座迷宫不能真拿你如何,但你的对手并不是我,而是即将复苏的诅咒之王,”少年发出愉悦的笑声,“总之,好好在迷宫里等待吧,等着天元完成同化,等着宿傩复苏……” * 高专,临时据点。 敌人果然按照预言时间发动突袭。 夜蛾提前安排了分组,并且给各个小组划分了各自需要坚守的区域,距离不近不远,以方便某一个小组结束战斗后及时支援周边。 突袭者鱼龙混杂,新觉醒的咒术师到还好,麻烦的是那些受肉.体——古代术师拥有超熟稔的战斗经验,极为棘手。 其中一个叫做鹿紫云一的术师最为难缠,据他所说,他并非两面宿傩的拥护者,也和羂索没多深的交情,他之所以会醒来,不过是为了与复活后的宿傩战斗而已。 ——这个目前为止看到的敌方最强战力正由忧太牵制着。 而其他术师战斗的理由千奇百怪,但有一点,他们绝大多数并不是为了虎杖悠仁而来。 因此虎杖这边的对手并未预想中那般强大。 解决掉面前的诅咒师,夺取对方的游戏点数,夜蛾安排虎杖一行人去隔壁支援二年级组,那边的对手是于游戏中觉醒的现代术师,层次较低,目前还不会领域展开。 至于他自己,不得不立即赶去接应刚收到的紧急求援。 敌人的战力不知为何全集中于背面,是与虎杖组截然相反的位置——这一切进展都让夜蛾分外诧异,这场袭击仿佛只是为了战斗,只是为了制造混乱。 虽然看似是占据优势的局面,但他心底却始终隐隐不安。 难道他们的目的也不是虎杖悠仁? 还是说……都是假象? 等等,莫非是调虎离山? “轰”地一声。 后方几十米外的建筑传来巨响,似乎是某一层楼发生了爆炸。 那个方向——正是虎杖一行人的位置! * 钉崎野蔷薇在一阵爆炸中迷失了方向,她思绪猛地一顿,发觉身边的同伴只剩下伏黑惠一人。 “虎杖呢?!”她大喊。 “不见了。”伏黑惠目光仅仅锁定在前方,表情凝重。 不仅仅因为虎杖的消失,更因为面前那个顶着飞机头的男人——这令人战栗的咒力,如果不是反应够快,那一下被击中的话,大概现在已经成灰了吧。 一阵风呼呼涌入走廊,冰冷的气息瞬间吹散因爆炸激荡起的尘埃。 “干得不错,石流龙,”淡漠的声音从窗边豁大的缺口传来。 两人定睛望去,望见一名白色短发的少年立于窗外,踩在不知接连何处的冰雕之上。 钉崎目光移向另一边,身体陡然一僵——虎杖被冰封在了少年身旁的冰雕中。 对方面无表情地扫向他们两人,不疾不徐道,“除掉这两人,你的任务便算完成了。” 随后脚下的冰块瞬时碎裂,与被冰封的虎杖悠仁一起轻盈落地。 “慢着!”野蔷薇大喊。 “钉崎!”伏黑惠制止她。 “不要乱动哦——”飞机头男人用轻快的口吻说。 野蔷薇顿时怔住,冷汗从额角滑落。 “你们的对手是我。”男人补充道。 野蔷薇定定回神,咬牙望向对方,“是吗,那就只能解决你之后再去找悠仁了。” * 当虎杖悠仁意识到自己遭遇了什么时,他的思绪却随着急速骤降的体温一同凝滞了。 这么下去要不了多久就会死掉吧。 明明经历过特训,也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却没想到自己还是这么不堪一击。 绝望的神色缓缓浸染他瞪大的眼眸。 数秒后,耳畔传来哗哗的碎裂声。 在身体还未恢复行动力前,强劲的力道扼制住他的下颌。 随后有什么东西被放进了他口中。 对方动作非常粗暴,他只能依靠本能地去吞咽。 一个又一个。 是那个吧……宿傩的手指。 恍惚间,他得出答案。 五条老师和硝子小姐曾设想过,如果超出身体承受范围的手指数量被他一口气吞下,大概率会被宿傩夺取身体使用权。 但理论上来说,这种局面也只是暂时的。 作为“最合适”的受肉.体,等到身体适应宿傩的“毒性”,他的灵魂将重新占据主动。 问题在于这期间他们会用自己的身体做什么…… “20根手指全部集齐。” 他听见陌生的少年的声音。 “以及最后这个——” 最后被塞进喉咙的是不太一样的圆滑之物,像是一个球。 “——古树的果实。”那少年语气一转,发出漫不经心的嗤笑,“羂索也真是的,用所谓长生不老的故事吸引那些蠢货为他卖命,实际上,这种人类极度痛苦与怨念中结下的果实是剧毒之物,效果更甚于‘浴’。” 他终于看清少年的模样,是一张清秀的脸庞,此时却展露着与之五官不协调的狰狞笑容。 “好好沉睡吧,虎杖悠仁,能成为宿傩大人的容器,是你无上的荣幸。” 伴随着如同诅咒般的话语,虎杖视野一黑,彻底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他的灵魂陷入一片无垠的空洞世界,并直直下坠,漫无尽头地下坠。 * ——虎杖被捉走了。 夜蛾急忙赶来,与钉崎一起,配合着展开领域的伏黑,击退了名为石流龙的古代术师。 随后他从两位一年级生口中得知了坏消息。 “所以一开始迟迟不肯能出现是为了让我们放松警惕么……”夜蛾微微皱起眉头。 实在太快了,打得他措手不及。 他面色凝重地望了眼天边,东的方向染上一抹光亮。 不知不觉他们竟然与地方缠斗了整整一个通宵。 连他都有些体力不支的感觉了,更别说学生们。 “你们先回去休息,我会组织一批队伍追踪虎杖的踪迹。” “我还可以继续战斗。”面带倦色的伏黑惠沉沉开口。 “我也是。”钉崎同样没有让步。 夜蛾微微张嘴,欲言又止。 【重要播报!】 【重要播报!】 【……】 一道又一道机械声音忽地于每个人的肩头冒出。 不仅是夜蛾这边,结界内所有泳者都收到了小金虫的播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胶着的战斗被骤然打断,不得不暂时停下。 【重要播报,插播一条重要播报,死灭回游于此时此刻起,正式进入第二阶段。接下来由管理员羂索为所有泳者解说第二阶段规则,另外,第一时间错过消息的泳者后续可以通过小金再次回顾规则。】 随后是一阵“滋啦”声响,像是老式电视因接收不到信号而进入雪花屏的场景。 【各位,早上好。首先,恭喜大家在第一阶段幸运存活。】 不同于之前的机械音调,小金虫发出了属于人类的声音,对方轻快的口吻毫不掩饰地彰显他喜悦的情绪。 【正如大家所见,游戏顺利进入下个阶段,呀,老实说,这个速度超出了我的预料,那么,现在由我想诸位介绍本阶段的游戏规则,以及死灭回游的终极目标……】 少年话语顿了顿。 【死灭回游第二阶段,泳者所持有点数保持不变,取消点数可转让规则,取消点数长时间未发生变动剥夺对应泳者术式规则,取消泳者不可自由进出结界规则……】 少年用不疾不徐的语速娓娓道来,听起来是非常温和的调整,他似乎不再拘泥于必须促成术师间互相厮杀的局面,甚至宽宏大量地给予了玩家自由。 “没想到数百年后的今天也能遇到与我不相上下的术师。” 正在细细聆听规则的乙骨思绪被蓦地打断。 鹿紫云一收起手里的武器,一副准备撤退的样子,“虽然你燃起了我的兴致,不过我最终的目标并不是你,就当事先热身吧。” “什么意思?”乙骨斜眼望去。 “你们已经输了,而且输的很彻底……羂索这条播报蕴含着的隐藏信息……” 听清对方简短的描述后,乙骨脸色瞬时苍白。 【上述为二阶段所有规则,并且游戏将与45天后0点准时结束,届时,游戏结界将彻底覆盖整个国家领土,而点数最高的前30名泳者将成为游戏胜利者。另外,作为二阶段开幕彩蛋,好心告知诸位,诅咒之王两面宿傩已经复苏,并以泳者的身份加入游戏。】 “两面宿傩复苏?!” “什么意思,也就是说虎杖夜被夺走了?!” “你们谁联系一下夜蛾!” 【45日后,除游戏胜利者外所有人,包括受肉.体,将与天元完成同化。】 温和的语调逐渐激昂,充斥着难以遏制的喜悦,羂索规划已久的未来蓝图,终于在诸多条件达成之际,彻底展开。 【在此为大家解释一下,天元曾经是守护日本领土拥有不老不死之术的术师,但如今失去肉身的它已趋近咒灵,与它同化意味着将成为它的部分,你们的肉身将枯萎消亡,留存下的意志将向着咒灵转变,最终变成咒灵——另外,它已经完成了与东方秋的同化,啊,你们不需要知道东方秋是谁,只需要知道,天元已经获取了东方秋那特殊。】 所有知晓东方秋相关内情的人员错愕地僵在原地。 “什么?!” “东方小姐她——?” “喂喂喂,开玩笑的吧?” 虎杖悠仁被夺走也就算了,当初信誓旦旦要独自行动的东方秋也失败了吗?! 他们所有的筹谋在这一瞬间竟全部溃散! 每个人面孔染上难以言喻的阴霾。 如果真像羂索所描述那般,那么第二阶段的死灭回游,将使整个国家沦为人间地狱! 远在高专,被困于迷宫中的夏油杰嘴唇紧抿,沉重地抬头望了眼微亮的天幕。 【因为那份特殊,所有淘汰者与天元同化后,将拥有统一的意志,一致的行动力,而我们,将以此迎来崭新的世界!】 让所有被淘汰的人类转变为咒灵!让所有咒灵拥有统一的意志! 这是他所向往的新世界! 【总……如果不想……被淘汰……那么就请尽情……厮……杀……】 最后收尾阶段,羂索饱含振奋的语句开始机械化般磕磕绊绊,就仿佛是古早老旧的收音机卡住,直至句尾,甚至已听不见他的声音。 所有安静聆听规则的人怪异地愣了一下。 而肩头的小金虫维持古怪又僵硬的神态,并未有主动消失的迹象。 大约过去半分钟。 小金虫重新开口,恢复那一如既往的机械化的顺畅语速。 【播报,重要播报!】 【驳回以上所述所有规则,永久剥夺羂索死灭回游管理者的权利,新任管理者为天元——】 无数小金虫的声音在静谧的日出时分交织起伏。 此时小金虫又出现了卡壳,大约3秒后,继续道。 【再次播报:永久剥夺天元死灭回游管理者权利,新任管理者更替为,东方秋!】 第138章 第138章 更早几分钟。 1号结界核心处。 “我没有赢么……”天元喃喃自语, 非人的面庞上扬起轻笑,“如果是指的后续我与羂索的较量,目前为止我确实不能称作赢家——在拥有咒灵操术后, 他大概率会将目标转向我吧——” 它信誓旦旦的口吻,似乎笃定自己胜券在握。 一只小金虫凭空冒出, 漂浮于天元的肩头。 “告诉羂索, 我这边已经成功捕获东方秋。” 【收到。】 下一秒, 透明的缝隙悄无声息裂开了,就像是一把无形的小刀划破空气。 随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 “什——”天元还未来得及出声,便被一道狠厉的撞击翻倒在地。 与此同时, 大脑里那股被灌醉酒的沉重感骤然消退。 同化被迫中断。 “找到了!”伴随一声清脆的鸣叫, 拖着长长尾羽的鸟在天元头顶盘旋一圈后返折返回来, 嘴里叼着一件巴掌大的物品。 是诅咒草人。 “你们——!”它终于明悟,大喊起来。 “交给你了,噎鸣。” 诅咒草人并不是什么保密级别的咒物, 它的资料在咒术界流传下来的古籍上就有记载, 当下一个人与它缔结契约,那么上一个契约便会自动解除。 噎鸣只需要与它达成某个不痛不痒的束缚即可。 天元瞬时反应过来, 身形忽地一虚, 透明的轮廓从具现出来的身体内消散,留下一个空洞的躯壳。 “原来如此, 通过新缔结的契约, 让噎鸣成为你的式神同时,并利用束缚赋予了它自由行动的权利, 以此确保即使在主人咒力封锁的情况下, 它也能随时现身,随后它脱离那只猫的躯体, 进入属于式神的独立空间,以此迷惑我,让我以为进入结界的只有你只身一人,等到同化即将完成的瞬间,发动攻击打断仪式——你们,早就知道了吗?”天元紧绷的声音在结界内回响。 它几乎完整地推理出我们计划的细节——这也是前天与噎鸣商议的部分。 身体顿时一阵轻盈,那种压抑在精神层面的束缚消失不见。 ——噎鸣那边已经完成解咒。 熟悉且亲切咒力再度于体内流动起来,与自然界构建联系。 真是久违的感觉。 “没错,”噎鸣清脆的声音响起,“确实,我早已不处于巅峰时期,甚至无法再看见人类身上的过去与短暂未来,但这十年我也积攒了部分咒力,想要主动使用术式,观测一下过去还是能够办到的,你太轻敌了,天元——或者说,一开始根本就没想过我会参与进来吧?” “我不理解,你不是号称对人类没有感情甚至厌恶吗?居然会主动成为别人的式神。” “我不喜欢人类,自始至终都不喜欢……但他们的食物很好吃,咒灵制作不出那种东西,这世界不能没有人类。” “呵……仅仅因为这种理由……” “这种理由就足够了。” 交谈间,维系着另一个空间,任由式神穿梭现实的大门被迫关上了,并无法再度开启。 看来天元借着这个间隙,给存在漏洞的结界打了个补丁。 “确实,我是疏忽了,但那又如何?”结界内回荡着它的声音,仿佛无处不在,“这里始终是属于我的地盘,仪式被打断那就重新开始好了,无非是多耗费一些时间,如今介于人类与咒灵之间的我,不论是谁都可以同化。” 我有些诧异,“两个不同的物种也能同时同化?” 那应该是截然不同的仪式。 同化——必须满足最后阶段亲自现身,且不受外界干扰的条件。 或许还存在接触诸类我不知道的约束。 供咒灵式神穿梭的门被关上了,结界之内无法再召唤其他咒灵。 假设它能对不同的物种同时进行同化,也就是同时限制我们俩个的行动。 那它或许还真有胜算。 ——但这一切也仅限于它个人角度。 “又不是只允许你们有所保留。”天元游刃有余地说。 那种艰涩的滞缓感再次从空气蔓延过来。 “你大约是误会什么了吧?”我说,“别忘了我也是结界师。” “啊——是有这么回事,但你早已不是结界的持有人,又能做什么呢?那可是连五条悟都无法强行摧毁的结界体系!” “你说的没错,外力无法阻挠游戏的运作,能停下游戏的恐怕只有它真正的持有者吧,是你,还是羂索?哈!”我吐出一口气,“无论谁都好,这些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又顿了顿,“反正,时间,可以挽回一切。” “你什么意思?” 提及时间,它语气顿时略有紧张。 简单扫视一圈,依然无法捕捉任何有形之物。 即使重获咒力也无法在这片空间捕捉到天元的真身。 或许它真融入了空气,变得无处不在。 “我们动手吧,噎鸣。” “收到!” * 数年前,东京某高档公寓内。 悟一大早就因为任务不见了踪影。 而我正头疼于祓魔计划的收尾阶段。 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自语道,“那些老家伙果然没安好心啊,压根就没信任过我。” “天元好歹守护了人类千年,相比之下,秋确实没有信誉可言。”咪.咪一边趴在茶桌上梳理着毛发,一边不以为意道。 “话虽如此,要把辛辛苦苦构建的结界转送给他人,实在有些不甘心啊。”思绪随着目光定格在茶桌上心不在焉的小猫咪,脑海灵光一闪,陡然从沙发上坐正。 “喂,不会又打起我的主意了吧?我只是一只只会吃喝玩乐的小猫咪!”对方投来戒备的眼神。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似乎可以给某件物品标记,使它在后续某日回到标记时的状态?” 简单来说就是时光回溯。 但目前它只能作用在死物上。 这家伙正是用这项能力,来完成高专和公寓之间的瞬移——因为它的身体早就死亡,也属于物品范畴。 “哈?是有这么回事,但你不会是想……” “就是你想的那样。”我郑重点头,“给我的结界标记,等到将来某日,让它回归最初的雏形。” 就像程序初始化那样。 “不太行。”咪.咪摇头。 “为什么?” “那可是覆盖半个国家的运作体系!”它端起前爪,像人类那样在空气里比划着,“整整十二个结界欸!我哪有那么多咒力使它回归如初!除非秋能保证它不再附加其他束缚与规则,十年、百年如一日,没有任何改变,或许还可以一试。” “我懂了,不是不可以,而是咒力拮据。”我轻轻颔首。 “哼,算是这个意思吧。” 它的难处在于无法用捉襟见肘的咒力带动整个结界。 不过,我的初衷也并非想让结界回归如初,而是不甘心把这个大玩具随随便便拱手送人。 “那么,换个思路,不必要求整个结界恢复如初,只将术式作用在结界的归属权上,也就是说必要时,发动能力使结界回归于我。这样总可行了吧?” 由于1号结界的特殊,1号结界的转变会连带2-12号结界一同变化。 所以将来与天元达成约定时,交出的也只是1号结界的所有权。 咪.咪注视着我,在白日的阳光下,它黑色的瞳孔缩成一条线,“理论上可行,但有什么必要呢?” 发动能力意味着天元察觉我动过的手脚,同时也会让高层知道。 完全是多此一举。 “你不懂,这会让我更加有安全感。” “呵,不过是满足你那占有欲和虚荣心吧。” “胡说什么呢,设想一下如果天元哪天突然叛变,同时手持那么一个结界,日本恐怕就要完蛋了吧。”我一本正经胡诌起来,“这不过是加个一保险。” “随便你怎么说吧。”它又用后爪挠了挠耳朵。“反正对咒术界而言,相比天元,东方秋更像是那个会毁灭全日本的家伙。” “哈?别人也就算了,连你不信任我?” “呃……”它愣了一下,“要这么说的话,秋未免也太可怜了……” “你找死吗?” “好吧,”它缩了缩脖子,“或许他人无法信赖你,我勉强当你为数不多的信任者吧。” “叽叽喳喳一大段,结论呢?到底帮不帮忙?” “这个嘛……”它发出若有所思的沉吟,“每周额外再加三次冰淇淋套餐,无限畅吃那种。” “成交。” * 曾经一时兴起,并出于个人私心埋下的保险,没想到真有一天派上了用场。 时间的术式发动了。 那道术式烙印埋藏在1号结界核心处的符咒上。 一切始于此处,一切将结束于此处。 而发动它只需要一个裹挟着咒力的意念。 天边泛起的鱼肚白逐渐驱散了漫长的黑夜。 几乎覆盖整个日本的结界依然存在,游戏仍在继续。 然而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间转变了。 随着术式倒退,向着最初归属靠拢。 肩头忽地冒出一只小金虫。 【……永久剥夺羂索死灭回游管理者的权利,新任管理者为天元……】 像是系统遭遇病毒袭击,它一下卡壳,处理了数秒,继续改口。 【再次播报:永久剥夺天元死灭回游管理者权利,新任管理者更替为,东方秋!】 “秋!你做到了!你做到了!!” 羽翼染着金色日光的噎鸣不断扇动翅膀,激动大喊。 它像是非常高兴地在同化结界内急速盘旋了一圈,随后落在我肩上,从左跳到右,从右绕到身前。 接手结界的瞬间,庞大信息量涌入脑海,视线陡然一黑。 半晌才恢复过来。 “是我们做到了。”我定了定神。 “说的也是啊,不愧是我!”它挺了挺胸.脯。 “天元跑掉了。”扫视一圈,敛起思绪。 它似乎在意识到自己和羂索彻底丢失对结界的掌控权后,第一时间选择了撤退。仅仅留下这么一个同化仪式的外壳。 ——如果不撤退恐怕会在我掌权后,第一时间利用游戏便利将它困在结界核心。 “要去追击吗?” “不急——我们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我用沉重的语气说。 “怎么了?”似乎察觉我异常,它落地垂下翅膀,投来疑惑的目光。 “游戏无法停止……” “为什么?!” “被摆了一道。”我抿了抿唇,“游戏已经有自己的运转体系了,即使是管理员也无法强行中断它……或者说,它有自己的判断意识。” “那怎么办?!” “必须完成游戏才能结束一切,而死灭回游的终点——是新世界。” * 东方秋成为新任管理员的消息已经过去了半小时。 小金虫迟迟未再做后续播报,可它也未消失,只是浮在每个人肩头,闭眼沉眠。 袭击高专那批术师早早四窜而逃。 不论羂索曾承诺他们何等好处,今时今日,他已经彻底失败了。 至于东方秋又是怎么回事,无人知晓。 就在有人幻想是不是游戏提前结束时,小金虫再次睁眼。 【重要播报!死灭回游即将进入二阶段!以下为游戏第二阶段新规则,请所有泳者仔细阅读!】 机械般的播报声迎着冉冉升起的朝阳响起。 同时一幅幅咒力构建的文字影像通过小金虫呈现于每位泳者面前。 【保留一阶段所有泳者点数,通缉羂索,击杀羂索者额外奖励100点数。】 【解除死灭回游规则九,即允许五条悟参与死灭回游。】 【解除各地区结界限制,允许泳者自由进出结界。 并对所有一阶段未参与游戏的所有具备独立思考能力者(包括但不限于人类、受肉.体、咒灵等)开放1小时的‘是否参与游戏’的选择权。注:一阶段已经参与游戏泳者无法退出。】 【游戏将划分为黑,白两方阵营,黑阵营以两面宿傩为首领,白阵营以五条悟为首领,所有游戏玩家(包括不限于,受肉.体,术师,非术师,咒灵等具有独立思考能力者)必须于3小时内选择自身阵营,未选择阵营者将自动视为加入白方阵营。注:泳者自由进出结界规则不对首领生效,首领不得离开第一结界。且双方首领可以通过小金虫获取对方实时位置。】 【泳者通过击杀其他阵营泳者获取点数。泳者点数价值参考一阶段规则。】 【相同阵营泳者之间不允许互相攻击。 泳者不允许主动攻击非泳者。 阵营首领不允许主动攻击非首领。 强制攻击者将受到术式熔断处罚,处罚时间由系统自行断定。 注:当同阵营间有泳者率先发起攻击;当非泳者率先攻击泳者;当非首领主动攻击首领。 惩罚生效同时,针对涉事泳者,此规定失效。】 【游戏将于168小时后结算,届时,所有泳者拥有点数将计入所在阵营,总点数更高一方为胜利方。】 【另,若一方首领中途阵亡,游戏提前进入结算,无视阵营点数,首领存活一方视为胜利方。】 【针对失败阵营,死灭回游将以剥夺咒力、术式、寿命、等各种方式,对该阵营内所有泳者无差别抹除,抹除所得将转换为能量作为胜利方的奖励。奖励结算后,游戏结束。】 【另,东方秋主动放弃对游戏的管理权,并作为泳者参与游戏。届时,游戏不再拥有管理员,不再允许用点数增加规则,针对游戏过程中或许会出现的漏洞,死灭回游将公平地进行修补。】 【二阶段正式开始,为了新世界。】 话音落下,小金虫挨个隐匿。 天空浮现几窜数字,正随着时间推移而减少。 它们由咒力汇聚。 是倒计时。 一个是给一阶段未参与游戏人选择是否加入死灭回游的时间。 一个是阵营投票时间。 最后那个,是为期7日的游戏时间。 * “等,等等……这些都是什么意思……第二阶段是什么鬼?!!”空旷的同化结界内,回荡着噎鸣尖锐哀嚎,“那么长一窜规则又是怎么回事!不,其实我也不关心这些,我就想知道,作为你的式神,是不是也算参与游戏了?!” “没错。”我给予肯定答复。 “天呐!”它崩溃地掩住自己面孔,“为什么,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我在原有基础上能做的最大改变,”我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游戏无法停下。” 真是小瞧了那两家伙。 我曾以为死灭回游是通过我的结界才得以展开的游戏。 但事实上,即使没有祓魔结界,羂索仍有开启游戏的实力。 只是约束效力没有这么强大罢了。 “别的也就算了,为什么要用那么强硬的奖惩机制!!”它发出尖叫。 “还不明白吗,这场游戏的终极是‘新世界’,在达成这一目的前,游戏不会停下,而它在构建时被加入的首要基调便是‘毁灭’,只有通过毁灭诞生的‘新世界’才能被认可,这场战斗,没有人能独善其身,”我说,“假设我不插手,游戏依旧会向着‘新世界’这一目标运作,羂索给游戏预设的新世界是三十人存活,其余人通过同化转变为咒灵,然而失去天元后,我不确定游戏会如何实现这一目标,但极有可能直接抹除除去三十位胜利者外所有泳者——这已经不是某一个人的战斗了,所有术师都必须参与进来,我能给予的,不过是给每个人一个选择机会——比起最终仅有三十人存活的局面,这已经很不错了。” 新世界,是遵从秩序,还是踏入混乱。每个人都有一次选择权。 “那……如果我们失败了呢?”它垂着脑袋说。 “害怕失败的话,赢下来就是了。” 话音刚落,我和噎鸣不约而同愣了一下。 那个没有战斗经验的鸟第一时间有所察觉,身体却迟钝地呆杵在原地。 一把拽住它的脖子,朝着侧面就地翻滚一圈。 因为粗暴的动作,噎鸣难以遏制地惨叫一声。 霸道的术式从外界将同化结界击了个粉碎。 对方似乎特意避开了我们原本所在,即使不主动闪躲,也不会被击中。 我一下愣住,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因为那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术式。 “真是的,还要在里面呆多久啊,”男人低沉,充斥着抱怨的嗓音幽幽传来,“我在外面的耐心可是已经耗尽了。” * “什么情况……东方不是应该成功了吗……” “第二阶段又是怎么回事?” “我没听错吧,那个规则的意思是失败阵营里所有人都会死?” “你没听错。” “东方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她也——!?” “应该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 “哈?!能有什么理由,她都是管理员了,直接终止游戏不就好了?!” “别这么想,如果东方真有什么私心,那她又为什么要放弃管理员身份?” “这,这我怎么知道?!” “不管怎么样,我相信东方小姐。”有人小声说。 高专临时据点附近,距离小金虫颁布新规则已经过去了半小时。 质疑声却此起彼伏。 一整个通宵的战斗暂且告一段落,但他们并未得到解脱。 他们不仅失去了虎杖悠仁,还面临二阶段的考验。 唯一值得稍稍庆幸的是,夜晚的袭击并未造成太大伤亡。 “既然这么想知道答案,那么就由我亲自为各位解释一二吧。” 女性清脆地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一男一女正迎着朝阳向他们走来。 那些起初发出质疑的新晋术师们顿时心虚地闭上了嘴。 * 临时据点的会议室内,咒术师们被再次召集。 将与噎鸣讨论过的话题又一次当着众人解释一二。 场地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此时,距离阵营投票截止,还剩2小时。 “不必这么忧虑,”我的目光轻轻落在他们苦大仇深的面容上,“按照各位意愿投选阵营就好了,我们其实占据着非常大的优势,就算出了岔子,最差不过死路一条,反正还有数以万计的冤魂与大家作伴,也不算寂寞,当然我也在其中。” 说完,无数道凌厉的斥责眼刀刺了过来。 “东方!”夜蛾沉声说。 “嘁,不过是想缓解一下气氛啦。” 这些人真是,一点也不懂幽默。 “东方小姐说的没错。” 难得有人认同,还没开心一秒,便发现发言人是那个正义感满满的刻板律师,日车宽见,他用淡漠的语气说,“我们优势非常大。” 众人目光齐齐转移过去。 他继续开口,“小金虫能看到双方阵营的实时名单,我们已经具备压倒性优势了——虽然不清楚那位诅咒之王的实力,但我想,‘阵营首领不允许主动攻击非首领’这条规则是针对宿傩定制的吧?” 许多人不约而同地召出小金虫,让它具现名单列表。 黑方阵营翻看几页便到了底。 “没错,这意味着,宿傩能攻击的只有悟一人,悟这边也一样。这是为了防止他用超规格的术式,大范围抹杀泳者获取积分。”没想到最先发觉华点的是这家伙。“当然,他可以无视规则强行伤害他人,但同时会受到‘术式熔断’的处罚——还有种情况,便是别人先攻击他,彼时他就可以还手了。” 术式熔断期间,无法使用术式。 “啊,这世界上应该没有人会想着主动挑战那家伙吧?”熊猫小声嘀咕道。 “不,还真有人这么做了——”灰原雄望着由小金虫具现出来的游戏最新进展,喃喃开口,“那个叫鹿紫云一的输给了羂索——” “鹿紫云一手上点数至少在三百以上!”乐岩寺沉重道。 席间一下安静了。 “那只是个例,照目前局势,7日的时间确实很难追回游戏点数。”夜蛾点头。 “除非那边朝东京丢下核弹。”悟用夸张的比喻缓解气氛,“所以嘛,完全想不通大家为什么这么沉重。”他靠坐在椅子上,架着二郎腿,不以为意地摊了摊手。 “未必如此乐观吧,”京都校长泼下一盆冷水,“那边除去两面宿傩仍存在不少战力,而人数既是我们的优势也是我们的劣势——他们会非常轻易地捕捉我方泳者,并且拥有高点数的泳者被击杀后,相应点数会归对方所有。” “这还不是关键,”日车宽见接过话,“问题在于这个,”他顿了顿,审读着规则,神色异常凝重,“——首领死亡将导致游戏提前结束。” “也就是说,当对方发觉依靠点数赢得胜利无望时,会将目标放在击杀首领上。”七海海用一贯冷漠语气出声。 “是的,这是游戏系统针对我的规则而生成的规则,否则也太过偏袒我们了,”我面不改色说,“而以诅咒之王那个傲慢的性格,大概率不屑于依靠下属收集点数的这种获胜方式。” “等等——那岂不是——” “哎呀,”悟拍了拍手掌,“闲聊这么久,总算是进入正题了。” 我扫视一圈,“所以,接下来请诸位立即撤离据点,尽可能分组行动,投票已经证明过各位的心意了,真要还想做点什么,那就尽可能去收集点数。” “至于两面宿傩,”悟站起身来,“就由我们迎战。” “你们——”夜蛾像是要制止什么。 “慢着。”观众席末端的台阶上,一道声音打断席间对话。 夏油杰从门后的阴影缓缓走进灯光之下,身穿沾染血迹与泥污的袈裟,风.尘仆仆的面容下,眼眸异常明亮,他眯起眼睛,投来笑意。 “这所谓的‘我们’应该没有漏算我吧?” 第139章(全文完) 第139章 第139章(全文完) “我说, 其实迎战两面宿傩才是你们最终打算吧……” 众人散去后,空荡的剧院只剩下我,悟, 杰,寥寥三人。 针对两面宿傩, 最后一战的法阵早在疏散人群后第一时间于天台布置完毕。 一边布置同时, 三人一边讨论起关于最终一战的细节。 与此同时, 将所有咒灵召唤出来,命令它们留守于结界外边,但不允许主动暴露, 主要是为了在最终一战中, 不被其他人打扰。 忙碌后终于能稍微歇息片刻, 于是仅剩的三人再次回到室内。 舞台上方投影着一副东京地图,地图上边有一抹闪亮的光点,时不时做着微小的移动。 ——那是两面宿傩的方位。 “什么?”我转头望向杰。 “别装蒜了。”他投来锐利的眸光。 “不愧是杰,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啊。”悟轻快地回答道。 “为什么?”他有些不解。 “别误会, 游戏发展成这样不在我的计划中,但我们确实是有打算让宿傩替换虎杖。”我义正言辞辩解道。 悟顺势接过话, “因为我们想要将两面宿傩彻底从虎杖身体里剥离出来。为达成这一目标, 就不可避免地需要两面宿傩占据身体主权——而我们当时设想的,不过是让虎杖一口气吞下较多手指后短暂互换, 如今的宿傩似乎已经彻底压制了虎杖呢。” “总之, 这种方式必然存在风险,公开一定会遭到反对, 所以我们谁都没说。” “啊, 连我也隐瞒吗?因为认为我也会反对?” “你会反对吗?” “没什么兴趣,但一定要做的话, 应该会帮忙吧。”杰不开心地垮起脸。 “我就说吧,秋,这家伙一定是这样的说辞。”悟高兴地向我炫耀他被证实的猜想。 “就算杰不反对,一旦参与进来后续一定会被上层审判。”我无视悟夸张的表情,“我们是无所谓,但杰的身份不一样——话又说回来,事到如今,所谓高层那些烦恼也不复存在了——所以在我意识到必须进行二阶段游戏、必须通过牺牲建立的新世界才能被游戏认可时,干脆顺手推舟做制定了这么个规则——反正这个国家早就乱套了。” 而首领之间的存亡能被游戏认可,大概也因为他们各自本身就代表着巨大牺牲吧。 “嘛,两面宿傩迟早要消灭,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将那些追随宿傩的杂兵一网打尽。省得后面还要一个一个把他们揪出来。”悟漫不经心说。 “就没考虑过失败的可能?”杰哭笑不得。 “哎呀,那也不过是一条死路嘛,何况全日本的术师陪着一起,好像也不是什么很遗憾的事情。”我不以为意地调侃着,“到时候,两面宿傩统治的现实国度,和死后世界,到底哪个才算真正的地狱还不一定呢。” 刚说完,悟的手刀迎头劈了下来。 “好吧,总之这件事十拿九稳,”我揉了揉脑袋,稍稍收敛,既然华国的先人用那个方法封印了魃,两面宿傩自然不在话下,“——问题只在于消灭两面宿傩同时能否拯救虎杖。” “几率大吗?”提到这个,悟好奇问。 “不知道——那就得看虎杖悠仁自己了。” 这战役斗中,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战场。 作为一个刚加入咒术界不到一年,没有什么特殊术式,也没什么强大的血脉的“普通人”,让他单独面对两面宿傩,迎战诅咒之王未免也太不公平了,所有人都需要成长的机会。 所以,他真正的战场,在内心世界。 只有那个地方才能与宿傩一较高下。 * 太阳正当空。 空中身影一晃而逝,“虎杖悠仁”定定立于剧院天台之上。 “竟然没有选择躲起来,勉强夸赞一下你的勇气吧,”他望向伫立对面的白发男人,“这样也好,否则这场游戏也太无聊了——虽然结局都一样。” “哈,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迫不及待,就像是一条用尽手段从栓绳解放的狗,急着咬点人来证明自己。” “我说过吧,”他不悦地拧了拧眉,“等我出来后,第一个就杀了你。” “哇,现在还惦记着呢。” 宿傩还想说什么,半张的嘴忽地合上,一脸凝重地抬起头,视线越过悟所在,望向他身后。 那是一根直径约为半米的柱子,几近透明,柱子足足有十米高,顶端透亮像呼吸般发着火红的光芒,时明时暗。 是一柱香。 一柱堪比建筑高大的香。 它似乎由咒力构成,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诅咒之王静静注视着若隐若现,甚至不知是否真存在于现实的轮廓,始终无法勘破其中玄机。 “怎么了?害怕了吗?”悟嘲讽地笑道,“现在夹起尾巴逃跑,或许还来得及。” “大概知道你们想做什么,”他收敛视线,“事到如今,还想把那个只会叽叽喳喳叫唤的小鬼救出来吗,真无聊。” “是啊,有什么问题?” “我讨厌凡夫,尤其是毫无自知之明的凡夫,”他说着缓慢抬手,摆起架势,“现实是,你连自己都拯救不了。” * “封印结界一共分为三个阶段。 将诅咒之王的灵魂从虎杖□□中剥离,则在第三阶段。 而我们总共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所以前两个阶段要尽可能快。在最后阶段为虎杖争取更多的时间。” 一边布置着阵法,一边向另外两人解释道。 “具体怎么做呢?”悟问。 “还记得之前我们一起对付‘魃’的情形吗?”虽然那只是一个类似咒灵的精神体。 “那么奇特的经历当然不会忘记啊。”杰笑着点头。 “首先,要将两面宿傩拉入里世界。”我说。 * 天台上,战斗已经开始了。 那边的较量与以往那些全然不在一个层面。 拥有完整体的两面宿傩甚至超出了十多年前,于高专后山昙花一现的魃。 当然,我们所有人都不是十年前青涩的学生了。 退至阵法边缘,挑了一座较高的地形俯瞰下去。 呆在我旁边的还有杰,那家伙有些蠢蠢欲动。 “还不到你出场的时候。”我说。 术式造成的爆炸与轰鸣不绝于耳。 “我知道,最好是别轮到我,悟一个人解决算了。”他明摆着口是心非。 真那样就好了——内心暗自说道。 但大概率不大可能。 完整体的两面宿傩是咒术界的噩梦。 他真正实力我们谁都没亲眼见过。 但我不要赌。 更犯不着以1对1的方式博取希望。 我要他们全员存活。所以杰一定会出场。 单纯的术式打击仿佛只是一场小打小闹的游戏。 尽管周围几座建筑已经被他们术式摧毁得面目全非。 几个回合下来,诅咒之王似乎已经有些厌烦了。 这过程中他有尝试去攻击耸立空气中的香,却没得到任何反馈。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也太没意思了。”两面宿舍轻蔑笑道。 “好巧,我也这么觉得。” “希望一分钟后,你还能笑着对我说这些话,”宿傩忽地舒展双臂,又轻轻合拢,比划出手印,“领域展开——” 悟同样微微抬手。“领域展开——” “伏魔御厨子!” “无量空处!” 刹那间,空气骤地涌动起来,凶猛骇人的咒力像狂乱的龙卷风,呼啸着降临。 作为旁观者,因紧张本能的咬住牙关。 * “要想将两面宿傩顺利拉入里世界,必须确保里世界形成过程中他不会破坏……嗯,这个过程至少1分钟。” “等等,这要怎么办到,难道要彻底打晕他?这未免有点强人所难啊——有这个能力直接杀死他更快吧?” “别急,具体是指在里世界封闭前,使他无法输出超规格的术式——也就是领域展开,因为一旦展开领域,我尚未完成的里世界会被他摧毁。” “所以我们需要尽量消耗他?” “是的,让他展开领域,时间越长越好,甚至可以逼迫他反复展开,”我点点头。“但这个任务交给悟一个人做恐怕有点难办。” “秋,我怀疑你在小瞧我。” “不是这个意思——我需要你们在进入里世界前尽可能保存咒力,那里边可没有咒力给你们恢复。” “可是我有六眼欸。”悟发表着非常任性的言论。 “六眼会失效。” “可恶……” “总之,揍到他术式熔断?” “是的。” “一分钟的熔断啊……有点麻烦。” * 据典籍上记载。 两面宿傩的领域并不是一个封闭空间。 而无量空处则是一个封闭式领域。 两者对抗下,后者有一个致命缺陷,那便是封闭领域的外侧因防御性差,更容易被击垮。 无量空处毫无疑问落入下风。 但这无伤大雅。 如果悟的领域失败,那么就展开简易领域对抗伏魔御厨子。 不仅是他,包括一旁观战的我们也需要以此方式自保。 悟需要尽可能拉长两面宿傩维持领域的时间。 这过程中,他将无法避免地受伤。 但—— 望着天台上局势,思绪顿时一僵。 那家伙真是太乱来了! 简易领域破碎了,那就再补一个,不仅如此,他没有依靠反转术式治愈过程中的伤害,甚至强行凑到两面宿傩面前。 “赫!” 他抬手轻巧地发出一声。 近距离的赫使得两面宿傩受到重创,领域被迫中断。 “杰,到你了。” “好。” 扛着巨斧的咒灵从天而降。 在杰对宿傩发动攻击同时,【首领不允许攻击非首领】这一规则对杰失效。 杰没像悟那样乱来。 直接展开领域。 “我不知道你们车轮战有什么意义,哪怕再多来几个,结果也一样。”两面宿傩讥讽道,又一次展开领域。 杰的领域瞬间溃散。 而连续两次的领域展开明显令宿傩有些吃力。 发现杰也能使用简易领域,便放弃了长时间施展。 伏魔御厨子悄然瓦解。 “无量空处——”悟紧紧抓住杰肩膀同时,二度展开领域。 “什么?”宿傩一怔,显然他没有连续三次展开领域的能力。 悟的封闭的结界瞬间成型,又很快自行瓦解。 再次回到日光下,两面宿傩的五官喷涌出大量鲜血。 然而他本人意识却异常清醒,宿傩轻轻抬手抹了抹鼻尖的血渍。“就这么点伎俩吗?” 无量空处没对他造成太大影响? 不,那不大可能。 【警告!】 小金虫的声音接连响起。 【警告!】 【由于两面宿傩违反游戏规则,接下来将受到术式熔断处罚,时间,5分钟。】 果然是这样啊…… * “既然提到术式熔断,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了。”杰疑惑道,“游戏规则里面,那个术式熔断的处罚是怎么回事?秋添加的吗?” “是的,那个规则也是字面意思。” 当时尝试过添加各种处罚,考虑到熔断是进入仪式的必要条件,所以就这么顺其自然地加上去了。 “有没有可能我们事先抓一个黑方阵营的活口,把他扔进两面宿傩的领域中,如此一来,两面宿傩会因为攻击同伴而被迫进入熔断?” “这属于漏洞了,游戏会自动修补,”我耸耸肩,召唤小金,“——解释解释?” 小金虫微愣了两秒,机械开口。 【上述情况中,夏油杰恶意投放人质,黑方泳者的死亡原因归咎于泳者夏油杰,将不对两面宿傩进行处罚,泳者夏油杰利用漏洞,将遭受5分钟术式熔断处罚。】 【游戏过程中,小金会自行判断所有泳者的行为动机,请泳者公正游戏,投机取巧行为可耻。】 我瞬间想起什么关键信息,命令小金虫开启成员名单。 是黑白阵营的实时名单。 视线一下定格。 虎杖悠仁的名字正以白方成员纳入其中。 “你们看这个。” “什么意思……”悟怔愣了一下,“为什么悠仁的名字会出现在这里?” “超过三小时没有选择阵营则自动视为加入白方,能上名单,恰好证明他的灵魂没被完全抹消,”我说。 “原来如此,一具身体中两个灵魂共存情况下,被游戏断定为两个参与者。”杰喃喃道。 “这个情况下,我攻击虎杖算什么?”悟一脸困惑。 【虎杖悠仁身体由两面宿傩操控,则视为攻击两面宿傩,即便肉.体因此毁灭,同样视为两面宿傩。】 我好奇道,“两面宿傩如果在关键时候与虎杖悠仁进行交换呢?” 【上述情况中,虎杖悠仁所承受的伤害归咎于两面宿傩,两面宿傩主动且恶意攻击非首领,将处以术式熔断处罚。】 【游戏过程中,小金会自行判断所有泳者的行为动机,请泳者公正游戏,投机取巧行为可耻。】 它又义正言辞地重复了一遍。 * “什么——” 事情发展有些出乎意料,两面宿傩停顿了一下。 但即便没有游戏惩罚,他大概率也进入熔断状态了。 只不过现在有一个明确的处罚时间。 “秋!”悟大喊。 “我知道。”虽然那家伙肯定听不见,但还是回应了一句。 咒力随着思绪发散。 原本已制定好雏形的结界上,逐步被咒力填满。 日头正好的蔚蓝天空中,风起云涌。 那根接近于透明的长香徐徐勾勒出轮廓,繁复密集的咒文于香身显现,像是活过来的文字,正自行于香身流转,悠远缥缈的神圣气息至上散发开来。 忽地,顶端亮着红光的火焰一凛,陡然一转,变为蓝色。 这转变像是某种古老的预兆。 一层隔绝现实的透明薄墙于地面缓缓升起。 “这才是你们真正目的吗……”宿傩抬眸望向渐渐灰暗,缓慢封闭的天幕。 他一向倨傲的面孔上浮现凝重出神情。 紧接着他猛然转向,无视在场的另外两人,径直朝那柱如灯塔高大的香奔去。 咒力与拳头几乎无偏差地抵达,黑色光芒在拳间迸发。 然而那光芒仅仅闪烁一瞬,便全数被柱体吸收。 顶部的火光颜色鲜明了几分。 里世界降临了。 这是一个没有高楼,没有现代化建筑,被无尽的茂盛的森立所覆盖的世界。 * “进入里世界,所有术式失效。仪式正式运转,”用指尖血液分别在两人腹部画下咒文,确保阵法不会误伤他们两人,“而我本身作为阵眼无法移动,只能躲在某个角落,但大概率还是会被找到——这段时间就靠你们牵制他了。咒力依旧会消耗,但不会再恢复,你们需要保留一部分咒力——” * 进入里世界,一瞬间,那种恍如隔世的久违感像冰冷的潮水在心头蔓延。 但这种感觉很快驱散了。 高高耸立的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香体一层层下降。 身体携带着由我亲手书写的咒文,那两家伙很快找到我。 而两面宿傩位于更远处。 大约察觉结界内的异样,他开始不安分地,无差别地对周围发起攻击。 强悍霸道的咒力打击压垮一排排苍天大树。 彼此间的距离也随之逐渐缩短。 无视那些扰人的动静,用发散的咒力开始书写下一道咒文,是打开三阶段的大门的咒文,也是用来彻底摧毁两面宿傩的咒文。 这需要很长时间,而且绝对不能被打断。 没告诉他们现在是我最脆弱的时刻,哪怕是挨上一拳,也可能因仪式骤然停止而受到反噬。 因为不论说与否,他们也一定会尽全力保护我。 “不能让他靠太近,”悟低声开口,“至少维持一定距离。” “嗯。”杰认同地点头。 “我们必须走远一点。”悟回头望过来,露出轻浮的笑容,“真遗憾,不能当贴身保镖了啊。” “好。” “只有你一个人呆着了哦,害怕吗?” “何止害怕,”分出心神,分别看了他们两眼,“我现在又饿又渴,想吃大餐了,等这边结束,我们去吃饭吧,还有硝子一起。” 两人微愣一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只能全力以赴了啊。”杰嘴角扬起笑意。 悟揉了揉我脑袋,“放心吧。”说完,两人同时转身离去,身形很快淹没于影影绰绰的森林之中。 收敛心绪,闭目凝视。 空气中,无形的咒文继续默声铭刻。 随着时间推移,外界窸窸窣窣的声音愈来愈清晰,因涌动的咒力而激荡起的风时不时佛过脸颊。 有什么锐利的东西刺入某段血肉。发出沉闷声响。 似乎为了不让我分心,他们甚至没有交流。 随之有什么重物扬长而来,几乎贴着身体擦过。 狂乱的风吹开了我的头发,不安分地打在脸上。 我说害怕是真的,阅历增长后反而开始害怕失去了。 但我同样也信赖他们,正如他们信任我一样。 正是这份信赖,才有勇气去尝试从没做过的事情。 不要紧张,不要自乱阵脚,被关在地下室那段时间,我已经默默预演过很多次了。 这段咒文,只要按部就班地完成即可。 原本高.耸的香已经燃烧了一半。 烟雾不知不觉间填满整个里世界,如同高空的细密的白云。 咒文中,最后一字静谧成型。 我微微张唇,无声诵念。 “开。” 笼罩里世界的烟雾骤然涌动,连同燃起的香火瞬间转为无垠的漆黑。 那漆黑的雾气陡然间仿佛有了重量,迅猛下沉,落入地面,陷入大地。 随后它们像是有规律地流转,深浅不一的黑色开始绘制古老的语言。 那些语言散发着神圣的暗金光芒。 两面宿傩忽地停下动作。 神色几近扭曲。 他不是不想动,是没法动。 里世界的大地开始瓦解了,化作碎片一点点坠.落。 坠.落于地下更深处的黑暗。 大地之后,是花草,是树木。 门被打开了。 无数的哀嚎,痛苦,嘶吼从门内蔓延出来。 这些声音裹挟着黑色雾气正将里世界拖入其中。 除去那柱香,与被标记过的两人,还有我。 其余无一幸免。 两面宿傩似乎还在与脚下那片黑暗中的力量对抗,但也无济于事。 浓稠的黑雾缠绕上来,将他一点点往地底深处拖拽。 就像是掉入深不见底的沼泽,沉溺是它最终的归宿。 “成功了吗……”悟回到我身边。 他的眼眸倒映着无穷尽的黑暗。 我同样凝望着脚下的深渊,有种稍不留神就会被拽入其中的恐惧将人包裹。 “成功了。”压抑着因战栗跳动的心脏,喃喃开口。 * “第三阶段,我们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用咒力包裹自身,确保不被牵连。” “虎杖呢?” “得看他自己的意志是否坚韧了。” 两人同时投来不解的眼神。 “嗯……怎么解释呢……可以理解为虎杖一开始就在白名单上,我有事先给他做保护,封印仪式的目标只有两面宿傩一个——确切说,是虎杖悠仁身体里,二十只两面宿傩的手指。 所以在最后阶段,虎杖是可以挣脱出来的……但宿傩一定不乐意这样的发展……虎杖必须靠自己,在内心世界摆脱宿傩的束缚……那柱香燃尽之时,虎杖还没能出现的话,那么就会被一起封印——那种程度的封印,不论对宿傩还是虎杖而言,自然意味着永恒的死亡。” * 侧眸瞧了眼所剩无几的黑色火光。 “没时间了。”心情沉重地开口。 此时三人正围着香静静站立。 触碰尚未燃尽的火光便可以回到表世界。 当香彻底熄灭,通道会被关上。届时,脚下的门将彻底吞噬整个里世界,包含结界本身。 “走吧。” 悟湛蓝的眼眸紧紧凝望着那片黑暗,自始至终,未曾看见别的影子。 应该很遗憾吧。 所有人都尽力了。 可惜还是没能拯救那个少年。 连我也有些不是滋味地瞥瞥嘴。 三只手掌依次触碰上即将熄灭的火光。 视线瞬时天旋地转,叫人眩晕。 迎着刺目的午间太阳,微微睁眼。第一时间转看向四周。 索性那两个家伙正东张西望,也是类似反应。 暗自舒了口气。 “咚”地一下,悟仰面倒地。 我差点被吓到,以为又有什么袭击,结果发现是这家伙主动躺倒。 “真累啊。”他长长感叹一声。 “是啊。”一向讲究的夏油杰也就地而坐。 我有些感慨,微微张嘴,准备说点什么,便被肩上的小金虫机械般的声音打断。 【播报,重要播报!】 【两面宿傩已经死亡,游戏将于十分钟后结算,届时,所有黑方阵营泳者将被无条件抹除。】 【恭喜所有存活玩家,你们是新世界的创始者,奖励将于72小时内兑换,请阵营首领于72小时内,于1号结界,结界核心处兑换奖品。】 【死灭回游将于72小时后结束。】 【播报,重要播报!】 【两面宿傩已经死亡……】 重要消息一连播报了三次才停下。 在小金虫播报期间,静静观察着旁边两个家伙,看起来一个比一个狼狈。 悟甚至在出来后,没第一时间用反转术式治愈身上的伤势。 “结束了。”我说。 “是啊,总算是结束了。”他附和道。 “等等,奖励又是什么?”杰念头一闪。 “这个时候竟然还有脑子去思考奖励吗?真了不起啊。”悟保持四仰八叉的姿势,纹丝不动。 但凡他还有力气,大概一定会为杰鼓掌。 “好歹也是胜利者,别一副丧家犬的模样啊。”杰奋力挤出笑容嘲讽道。 “也是啊……我们赢了……” 除了一小点遗憾——在心里替悟说完他后半句话。 随后是一阵安宁的沉默。 “咳……咳咳……” 极度寂静的空气被蓦然响起的咳嗽声打断,随后是叫人听着胃部翻滚的干呕。 “呕……呕……老……老师……” 三人猛地一惊。 悟直接弹坐而起。 彼此对视一眼,朝着声响处望去。 * 事后,据虎杖悠仁描述,他其实在最后关头挣脱了两面宿傩的束缚,然而从黑暗中爬出来的时候我们刚好离开,那一刹那有些茫然甚至想哭,还好他灵机一动有模有样地学着我们,触碰向那团火光。 只不过回到表世界,他耗费了很长时间恢复意识。 才迟迟没发出动静。 * 在游戏支配下,两面宿傩一派人员被彻底抹除。 关于奖励。 那是游戏自开展以来,游戏自行收集的巨大能量。 这份咒力能量若是化作单纯的咒力打击,可以轻易摧毁地球上任意一个国家。 而它也能通过游戏转为其他术式,一个可以覆盖全国的术式。 就在大家为奖励该如何处置一筹莫展时,夏油杰提出一个有趣的方案。 “天元无法再保护日本,那么让这部分能量替代天元守护日本如何?” 这一提议得到绝大多数认同。 至于天元,没人有能捉住它,不过趋近于咒灵的它,落入我手中也是迟早的事。 它已经激不起波澜了。 “我认为这件事需要问问总监会的意见。”乐岩寺说。 众人纷纷投去鄙夷的眼神。 “我知道你们有怨言,国家陷入危机时,那些人统统隐身,但这是传统。”乐岩寺正色说。 “没那个必要了。”杰耸耸肩。 “为什么?” “总监会的长老们早就死了。”我说,“死在了薨星宫。” “不妙啊。” “不妙?” “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些游戏中觉醒的术师,令咒术界的存在公之于众,这不符合国家之间的签署的保密文件——以往,国家之间的交涉都是长老负责的。” “说起这个,其实还有一个活着的呢……”悟忽地想起什么,拍了拍手掌。 火田很快被接到了东京。 再次会面,由火田,夜蛾,乐岩寺,夏油,悟以及我组成了临时会议。 日车宽见作为律师进行旁听。 夏油杰的提案在会议上顺利通过,但麻烦并不在于此,而是恢复秩序。 “其实,我还有一个想法。”杰斟酌开口,“用束缚的方式保证那些新晋术师不泄露咒术界的秘密。” “体量太庞大了吧。” “不是有那个吗,奖励还没完全结算呢。” “啊,那也是一个办法。” “另外,给予所有被迫成为术师的人一个选择的机会。”杰继续说。 “什么机会?” “放弃术式,做回普通人的机会,当然相对应的记忆也必须抹除。” “这不能办到吧?虽然可以将某个术式覆盖整个国家,但前提是也得有这种术式存在,而不是无中生有。” “当然有。”夏油杰怡然自得地说,“‘无为转变’可以办到。” “啊,真人在你手里?”我诧异道。 “是啊。”他笑眯眯看过来。 嘁,被这家伙装到了。 第二条方案也被通过了。 会议进入收尾阶段。 “最后,关于总监会——”火田用苍老的声音沉沉开口,“我年事已高,恐怕要不了多久便会入土。其他老家伙也死于死灭回游,但总监会不能没有人领导——我的看法是,希望在座的各位加入总监会,接替长老之位,至于公证,我想这边的第三方,日车宽见可以作为见证人。” 无人反对。 会议顺利散去。 “火田先生。”杰留在最后,忽地叫住了老人。 我狐疑转过头,不知道那家伙打算做什么。 不是说好散会后去聚餐的吗? “我们先走吧。”悟拍了拍我的肩膀。 “悟不好奇?” “是那个啊——总之没什么好看的,”悟语重心长地开口,“今天可是值得庆祝的日子——” 我好像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了。 转身间,仿佛看见丑宝现身,吐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具少年的尸体。 悟揽住我肩膀往前走着。 背后依稀传来沉痛的哭声。 有些遗憾无法挽回,但人总得继续前进。 这么说或许非常自私,但我本来就是一个自私的人。 只要我和我在乎的人幸福就足够了。 今天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