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后几日, 从禅院的管家口中得知所谓的餐宴确实是一个国际性的咒术界的晚宴。
当我向舅舅询问我们家是否会派人参加时,他却给出了“不是有你在吗?”的答复。
得了,原来这也是任务的一环吗。
很快到了对应的日子, 地点是在京都郊外的某座宅邸,依旧是日式建筑, 因为聚满了来自各国的咒术家族代表, 变成了颇具国际化的场面。
所谓餐宴其实用晚宴形容更为贴切, 虽然包括了用餐环节,但宾客几乎没有认真在吃饭的,户外开阔的草坪上一只训练有素的管弦乐队演奏着悠扬的古典乐, 西装打扮的服务生端着托盘来回穿梭, 红酒瓶和高脚杯稳妥地立于托盘之上, 眼疾手快地给有需求的客人及时添置酒水。
与普通的上流晚宴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绝大多数都是咒术师。
“真无聊。”我评价道。
“不需要你做什么,搭话不想理都行, 只要别给我惹事。”禅院直哉在旁边开口说。
那晚与他发生口角后, 这家伙对我态度发生了些许转变,好像想通了似的, 推翻那些让我远离六眼或者其他男人的言论, 甚至主动提出带我出去逛逛,摆出一副宽容且大度的姿态, 或者说用怜悯和恩赐形容更为准确。
我当然没理会这蠢货, 结果又因为被我拒绝,大声斥责我不识好歹, 气的跳脚。
总之, 相处模式一朝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我拦下一位路过的侍者。
“小姐,请有什么需要吗?”
用下巴示意他给我倒一杯红酒, 他愣了愣,尴尬赔笑说:“抱歉,我们没办法给未成年提供酒精饮料。”
“我成年了。”眨了眨眼对他说,“因为长了一张稚嫩的脸就要被区别对待吗?服务态度也太差了吧?!”
“呃……”侍者眼里出现明显动摇。
“她没成年。”直哉在旁差插话,“不准给她倒酒。”
“嘁,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事?”我不满地瞥向他。
“有点自知之明吧,万一喝醉了丢的可是禅院的脸。”他说。
轻哼一声,没去理他。
——张口闭口禅院的,万一你们家出现了继承家传术式的后辈,你禅院直哉的地位也就完蛋了。
最近从下人那听到了有关同为御三家的加茂的八卦,说是侧室的孩子继承了家传术式,于是被接回来当嫡子在养,听起来是不光彩的秘辛,实际上也已经在御三家之间传遍了,而只要那家伙将来不是太废物,家主之位十有八九非他莫属。
——不得不说,御三家对他们的家传术式有着莫名其妙的执着。
思绪间,直哉的叔父禅院扇与一位正装打扮的肥胖中年男性走了过来,两人身后还跟着位年纪看似与我相仿胖男生。
“认识一下,立川先生和他的长子立川夏彦。”禅院扇介绍说,“直哉是见过的,这位是东方秋,直哉的未婚妻。”
“唷,直哉,”中年男人看笑我,面带笑意,“没想到秋也在啊,真是好久不见。”他脸上的肉挤出一个敦厚的笑容。
啊?我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一脸迷惑,自认为见过的人不多,理论上多少都会有些印象,但我实在想不起来和这家伙什么时候有过交集了。
“不记得了吗?也难怪啊,那时你才十来岁吧,”似乎看穿我的为难,他主动解释道,“我东京的那栋别墅是秋给看的呢,时间过得真快啊,没想到一眨眼长这么大了。”
“噢,”我突然明悟,“你是那个大叔……吗?”
怎么看都不像,印象中十岁确实有同舅舅一起去过东京,给一个人傻钱多的家伙看过房子,是非常短暂的只有2日的旅程。
不过我记得屋子的主人应该是个身材消瘦,勉强算得上英俊的男人才对……面前这个……好像五官与记忆里的重合了……岁月还真是把杀猪刀啊……
“哈哈,这些年顾着享受去了,一不小心身材就走了样。”瞧我质疑的眼神,他坦率道,“听说东方家和禅院联姻了,可真好啊……最近置办了几套新宅子,有空去我那玩玩顺便再看看格局吧……老实说,这么多年来,除了你看过的那套别墅,其他房子怎么都住不习惯。”
“可以啊,不过现在稍微涨价了。”我眨了眨眼睛,不客气说。
“钱是小事。”他大笑道。
说起这个立川,其实好像有点来头——光是作为非术师能出席这种全是咒术界人士的场所就能看出来了。
而实际上,立川他父辈,听说是咒术总监会的长老之一。
日本的咒术界构成很有意思,御三家虽说有名望,但掌控咒术界话语权的是一群非术师组成的总监会,这个总监会与御三家存在着难以言明的抗衡感,可惜御三家本身就不团结,因此权利的天平开始向总监会倾斜。
而多年来长老团的势力早就根深蒂固了,以至于外人想要加入总监会几乎不可能,一代代传下来,这些手捧权利的家伙又真把自己当成了古代的封建制度的王公贵族,不把除他们以外,甚至包括咒术师的人放在眼里,一边通过打压咒术师巩固高不可攀的地位,一边遇到来自咒灵或者诅咒师的威胁时又只能指望咒术师伸出援手。总的来说,总监会是棵表面屹立不倒,暗地早就腐朽不堪摇摇欲坠的大树。
曾经外公偶尔与他们有过来往,每次回来都会不屑一顾地念叨,说他们自私又自大,把咒术师从人类群体分割出来,不考虑咒术师的立场,总有一天会自取灭亡。
思绪间,两名成年人展开了成年人之间的话题——谈生意。
立川的儿子,立川夏彦也和直哉打起招呼,那胖子少年有意无意地将视线落在我身上,丑陋的脸上投来的目光令我生出说不上的恶心感,直哉似乎也注意到了,也不经意地看向我。
“你去哪?”
准备脚底抹油时,被直哉叫住了。
“厕所。”如果他还碎碎念,我就问他是不是要一起。
“哦,别乱跑。”
这家伙很罕见地没有嘴碎上两句。
离席前望了眼人群集聚最多的方向,准确来说是长辈领着自家年轻女儿所簇拥的位置,五条悟应该在那里吧,之前还说什么找机会一起溜,结果他自己根本出不来。
哎,对男人就不能抱有期待啊。
正看着出神,走到外廊的拐角处,迎面与一个陌生人撞上了。
对方体格很结实,碰撞之下我退了一步。
“啊,抱歉抱歉,是我没注意。”对方先一步表示起歉意来。
循声抬头,是个穿着日式传统服饰的中年男性,五官给人一种极具威严的感觉,偏偏脸上挂的是和蔼的笑容,显得有几分不协调。
“哦呀,这不是东方家的小姐吗?”他继续笑着说。“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相遇啊。”
“你认识我?”一开始并没把他放在眼里,不过是某个家族的长辈罢了,但当目光注意到他额间的缝合线后,一下就被吸引了,有种怪异的感觉——事实上让我协调的,应该是这道缝合线吧。
“御三家里怎么会有人不认识东方秋呢?”他说着自我介绍起来,“加茂秀信,加茂家的长老。”
“请多指教。”用惯用的打招呼方式和他说道。
“幸会。”没想到他说出一句中文,又叹了叹气,“可惜我们家嫡系没有适龄的男子啊,否则加茂或许也能有机会。”
“额头上的疤痕是做过脑部手术吗?”我问。
他表情一滞,可能没想到我会直截了当地询问别人的脸上缺陷,略有尴尬说:“是啊。”
“会这么明显吗?反转术式也不能让它愈合?”
“特地去治疗麻烦了,日本能治愈他人的反转术师本就不多,而身为男子也并不是很在意脸上的伤疤。”他解释说,“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就是看起来很奇怪。”我说。
“可能比较少见吧。”他干笑两声。
“没别的事就先走了哦。”
他点点头:“后会有期。”
告别那个奇怪的男人,重新在屋内转悠。
事实上也没什么地方可去。
——这座宅邸明显是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不会存放一些值得我去探索的东西。
于是去洗漱间冲了把脸后,从正殿的后门出去,打算个偏僻又安静庭院角落,打发无趣的应酬时间。
隔着一方正殿,后边是人造山水景的庭院,浅水池塘内养了不少颜色绮丽的锦鲤,皎洁的月色下鱼鳞时而闪耀着光彩,像一条条随时会化身成人的妖物。
“东方秋?”身后忽然传来不确信的呼唤。
这一声听起来非比寻常,因为那人用的是华国语。
疑惑地转过头,望见一名身段单薄且修长的少年走了过来。
“我说怎么那么眼熟,真的是你!”他一脸欣喜,然而这份欣喜中却散发着不那么友好的笑意。
我记得这个家伙,曾经是同班同学,叫什么倒是给忘了,只知道他在我手上吃过不少苦头。
我没说话,只见他自顾自开口。
“原来传言是真的,停学后你被当做交易筹码送到国外联姻!是禅院家对吗……哈哈,听说他们家是那种女人地位低下,男人可以肆无忌惮娶侧室的传统封建家族,真不可思议……原来你也有今天!?”他说着畅快地大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在这里日子不好过吧?”
听完他一阵叨叨,我面无表情地开口:“你是谁来着?”
他一下怔住,反应过来瞬间恼怒了:“你!”
面红耳赤地咋舌,抬手指着我,眼看就要暴怒,不知道是想到什么又冷静下来,“是谁让你停学的,不记得了吗?”
“噢,原来是被丢到臭水沟里的杂鱼啊,那里水好喝吗?”我微笑说,“断了的手脚似乎恢复的也不错,现在好了伤疤忘了疼?”
意识到我在戏耍他,神情一下阴鸷,但又因畏惧而不敢爆发:“有本事你在这里动手啊?外边还有那么多宾客,呵,你也不敢吧!”
“当然不会动手,我是很有原则的人,毕竟你现在没做什么让我恼火的事情……嗯,也可以理解为我最近心情不错,懒得计较。”
话虽如此,那原则的标准线其实也是随心情波动的。
“哈!这是什么笑话!你的原则就是无缘无故的霸凌吗!”
“霸凌?”我若有所思地回想着,觉得自己并没有毫无缘由地欺负他们。
“呵,现在想起来手脚还会隐隐作痛。”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说,“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平白无故受这种痛苦。”
“别一副责任全在我的表情啊,”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是你们先伤害我的吗?”
“你胡言乱语什么?”他极其荒谬地望向我。
“没错啊,明明是你们言语重伤在先的啊,真要说霸凌的也是你们,我只不过是防卫过当而已。”我辩解道。“因为防卫过当,我停学了。”
“在这里呆久了,脑子不正常了吗!?还是说你折断我们手脚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吗!?”他被我倒打一耙的态度惹怒了,差点吼起来,“不过看你现在是这样一副凄凉的下场,我也释怀了。”
这家伙显然忘记了自己说过什么,不过能记得才是见鬼了,他们并不知道我能听见那些暗地的诟骂,而这么多年已经养成了茶余饭后必说我坏话的习惯,就像习惯空气一样,把一切当做理所应当。
“秋,在这里啊,让人好找啊。”背后响起熟悉的声音,是五条悟。
回首望去,隔着锦鲤池,他先闪了过来,应该是嫌麻烦直接用了术式。
“喔?还有其他人在啊,认识的?”他望着站在不远处、我曾经的同校生问。
“是吧。”我随口说道,“一只说错话遭到惩罚后,哭丧着质问为什么要那样对他的小可怜。”
“这样啊。”五条悟若有所思地附和一句。
从五条悟出现开始那家伙表情就变了,极度难看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我拍了拍五条悟肩膀:“我们关系不错的吧,悟?”
“啊,是没错吧,突然讲这个做什么?”
“溜出来太早了,离席前还想吃点水果,帮我拿一盘过来?”
“才不要啊,这种事让服务生去做不就好了,老子好不容易才溜出来的。”他一脸不满,“回去说不准又要被堵住。”
知道会被拒绝,我搭上他肩膀,垫着脚尖凑过去。
看起来是要对自己说悄悄话的模样,五条悟稍稍俯低了身。
“帮我拿盘水果,给你承包下半年份的作业。”
五条悟直起身,扬了扬眉,墨镜下能瞧见蓝色的眼眸正注视着我,嘴角泛着笑,痛快答应下来:“居然来这一套……好吧,在这等着吧,别再乱跑了哦。”
说完又一下闪没了影。
我望向前面伫立发愣的家伙,笑着说:“如你所见,确实过得很凄惨啊,连贴身下人都没有,只能使唤六眼了。”
“为,为什么?”他喃喃道,一下子豁然,“我明白了!他们都被你骗了!就跟你一开始和我们相处一样!”
“随便你怎么想,我要是你,就不会留在这继续找羞辱,赶紧回去吧,和那些杂鱼们抱团取暖或许内心还会得到一丝慰藉。”
只能哑口无言地怒视我,或许这种长时间无言的对峙唤醒了他内心的畏惧,最终还是选择遵从本能,一言不发地走掉了。
*
五条悟回来时,我正蹲坐在池塘边的石块上。
“那家伙已经走了吗?”
“是啊。”我捧着脸,望着月亮说。
“看样子是被气走的吧。”他在我旁边坐下。
“你怎么知道?”
“猜的,”他把手里的盘子递给我,“还吃吗,是不是又不要吃了?”
“谁说的,这可是我用下半年的苦力换来的欸!”我夺了过来,把削成片的西瓜放入嘴里。
“噢?所以只是为了使唤一下我,就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听起来是亏本买卖啊,因为很有成就感?”
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锐了?也可能是我太明显了?
诧异地看过去,他眼里满满自信地回望着我的目光。
“确实是很有成就感的事。”都被点破了,干脆大方承认吧。
“欸?为什么?”他忽然来了兴致。“别人也就算了,但那家伙应该是秋老家的认识的人吧?”
“因为是六眼啊。”
“喔,懂了,意思是我在那边也很有名咯?”
“你怎么这么自恋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侧了侧身体,摆出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
“是不是嘛?”像是撒娇一样地胡搅蛮缠起来,“不回答的话下次开出再好的价码也不会配合了哦。”
“是的是的,这下满意了吧?”无可奈何地敷衍道,随即想起什么,我转身,“所以下次也会配合是吗?”
“把老子当成炫耀的资本,真能干啊,看在是朋友的份上勉强纵容一下吧,但可别得意忘形啊。”
“会注意分寸的。”
他满意点头,自顾自地从我盘子里拿走一片西瓜,我惊异道:“你干什么拿我的瓜?”
“是我端过来的啊。”他在尖角上咬了一口说。
“那也是给我的。”
“喔,那还给你吧。”
“不要了!”我嫌弃说。
他露出计划通般的笑脸。
“说起来,秋的家也和这边一样吗?”
不知道他指的哪方面,我随口说:
“我们家人口不多,下人也很少,所以没有用那么大的宅邸,几口人全部住在一栋别墅里,但太偏远了,比高专与银座的距离还要遥远。”
“外出一趟岂不是很不容易?”
“何止不容易,一周只能出去玩一次欸,而且每次外出都有管家和下属跟着,总之,几乎就差装个定位系统在我身上了。”我抱怨起来。
“那和我一样啊。”他说。
“哪里一样了?”
“限制外出时间,以及被管束着啊。”
“一点也不一样。”我摇摇头。
他们担心你出事才这么做,是被宠爱着的啊,我家却是因为怕我乱来。
时至今日,不得不承认,我对六眼的偏见就是嫉妒吧,不论是生来的光环,还是被家族里的人宠着,都令人眼红。
尤其是在他家呆过后,这种感觉越发强烈了。
“哦?”他尾音拖得很长,眼神变得耐人寻味,但没就此执着地询问下去。“不一样就不一样吧,和我有差距太正常啦,不用太沮丧了。”
又是这么欠扁的发言啊。
“不会安慰可以不用安慰,一会连西瓜也不会分你了。”
他嘻嘻笑了两声。
在晚风中沉默了会,忽而说道:“说起来。华国那么大,应该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吧?”
“当然啊,但我只有在任务时才会去别的城市,结束了也给过我时间玩,”我说着瞥向他,“难道想去吗?”
“想去的啊,正好可以一起欸,反正秋也都没玩过……然后把杰和硝子也叫上,到时候会招待我们吗?”
“我们家应该会很欢迎的吧。”从没想象过把朋友带回家这种事情,我不确信说。
但以外公那种商人的眼光来看,六眼就是个香饽饽,送上门来宰,他知道了会开心死吧。
“既然如此那就要做一份旅行计划了啊!”他兴奋地宣布道。
“旅行还需要计划?”
“先从学华国语开始?”
“完全没必要啊。”
“对了,麻将也可以学,漫画里看着挺有趣的啊。”
“这跟旅行又有什么关系?”
“还有中华料理,要把想吃的提前记好。”
“到底有在听我讲话吗?”
……
一起坐在小池边,沐浴在皎洁的月色下,聊着非常不着边际的话,中间那段惹人不快的小插曲被遗忘在脑后。
直到宴会尾声,五条的家仆在这里寻到他,我也跟着返回席间,找到禅院的人。
各自散场。
短暂的假期就此进入尾声。
第52章 第52章
作为一名普通的上班族, 佐藤敦与其他同事一样,过着日复一日望不见头的社畜生活。
真要说他与普通上班族、或者说大多数普通人有什么不一同,那就是他有一点特殊癖好——偷拍少女的裙底。
只有在这种时刻, 偷拍的刺激与收获女孩子裙底的成就能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今日他照例搭乘电车前往工作地点,如同铁盒子的车厢内挤满了人, 今天运气很差, 扫视了一圈, 没遇上可以作为目标的对象,把半拿出来的录像设备又放回了包里,他的录像机是特意买的迷你机型, 用于偷拍再适合不过。
工作的位置是东京有名的游戏中心, 独栋的大楼坐落在新宿, 非常受年轻人的喜爱,而那些结伴前来,徘徊在娱乐设施前的少女们的身影随处可见, 啊, 这样的场景简直是天堂!
在员工休息室换好工作服,将惯用的摄像设备放入员工专用的斜跨包, 开启了一天的捕猎生活。
随着客人逐渐增多, 他也跟着忙碌起来,纵然如此, 已经能很熟练地在工作间隙, 找准机会对目标下手。
佐藤敦推着供货车,进入电梯前往游戏中心顶层, 那里主要是用于给顾客们休息的位置, 还特地为此设置了咖啡厅与快餐店,但生意相对楼下那些娱乐项目而言, 只能用惨淡来形容。
就在电梯门即将关上之际,一道纤细的轮廓轻盈地迈了进来,在他旁边站定,对方来的太快了,连电梯的感应门都迟疑了一秒才后知后觉地停止合拢,又机械地向两侧打开。
佐藤敦下意识侧目,目光顿住同时思绪也停止了,怔怔盯着进入电梯间的少女,视线迟迟无法挪开。
少女穿着的是非常普通甚至不怎么好看的学生制服,不过即使穿的是能走红毯的礼服,也会因为那张脸而被忽略吧……百褶裙下露出来的双腿细长且白皙,很少见到这么美妙的腿了,不自觉咽了口唾沫,腿都如此了,那么裙底下……
猛然回神,发觉对方正注视着自己。
他干笑两声,以此掩饰自己的欲念,开口道:“请问去几楼?”
少女对自己微笑道:“7。”
太好了,她没有戒备心,而且还是同一个楼层。
电梯门刚要自动合上时,又先后进来几人,分别按下了3,与4楼。
狭小的封闭空间一下拥挤起来,真是天赐良机。
供货车占据了大半位置,利用电梯短暂停留的时机,悄然将手伸入挎包握住摄像机,盲操起迷你摄像机的按钮,随着停靠在四层的电梯门缓缓关上,他无声地将设备靠近对方裙下,并若无其事地看向显示屏幕,表现地格外自然。
当屏幕上的数字跳转为“5”时,顶灯失灵般闪烁两下,不过又很快恢复了,但不知是不是他错觉,好像灯光比先前黯淡不少。
注意力重回手中的摄像上,目光下移同时,他身体突然凝固了,心脏骤然一滞,随后在胸腔重重跳动。
为什么……他的脚跟前会有一双布鞋?
那双破旧的老布鞋正挨着他的脚尖,与他的脚对摆放在地面上。
鞋面冒出一团影子,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出现在天花板遮挡了光线。
与此同时,脑袋顶端有物体碰撞到他的头发。
本能地抬头。
一双赤白的脚在头顶悬空,那是属于女人的脚踝,随后见到了老旧破烂的长裙,这个角度理论上是能看到裙内他最喜爱的风光,此时却无暇顾及了,最后佐藤敦望见了的悬浮在空中的女人的头颅,她本是梗着脖子以奇异的、看起来要断掉的角度面朝顶端,却好像感应到自己的视线,低下了头。
佐藤敦刹那间崩溃了,恐惧的炸弹在脑袋里爆裂开来。
——这个女人的五官是倒着长的!
“鬼,”喉间艰难挤出象征恐怖的字眼,情绪一同迸发,“……鬼啊……!!!!!”
腿软掉地贴着电梯墙面滑下,身体歪倒在地……
不……还有一个人,那个少女还在……还有其他人的话,是不是会稍微……
仅存的意识令他望向那名少女。
而对方那张迷人的脸上却露出自定自若的微笑,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她为什么在笑?
彻底崩溃了。
“叮……”
电梯门敞开的瞬间,仿佛看见活下去的曙光,几乎是用竭尽力气,连滚带爬地冲向门外。
“鬼!!有鬼!!!谁来救救我!!!”
像是魔怔地发出怪叫,无头苍蝇样的撞翻了桌椅,打碎了餐具,依旧不肯停下,仿佛随时会被身后的鬼怪给追上。
*
真是狼狈啊。
一边欣赏着那人发疯的背影,一边徐徐从电梯里走出。
“喂。”
两名熟悉的身影从旁边走来,其中一人出声同时给我脑袋来了一击手刀。
“刚刚是秋做的吧,你把咒灵放出来了?”袭击者五条悟说。
我捂着脑袋上刚挨了的位置,抬眸瞥向他:“别老打我啊,只不过是稍微吓唬吓唬,又没做什么。”
夏油杰无奈地用手掌扣住面孔,叹了口气,指责说:“姑且不问你是怎么做到的,这属于违规行为了吧,而且平白无故吓人也不对啊。”
我望向五条悟,他没说话,但看样子是赞同夏油杰的说法。
瞥了瞥唇,我不高兴地小声说:“才没有平白无故,那家伙偷拍我裙底,才想惩罚一下啊,我觉得不过分欸。”
换做以前绝对是不屑于解释的,但却突然鬼使神差地想为自己辩解起来。
两人面色瞬间一变,相视一眼。
“我去抓那个家伙。”夏油杰一脸严肃,然后迅速向乱成一团的现场冲了过去。
五条悟目光从夏油杰背影上收回,有些激动地对我高声抱怨:“这种事怎么不早讲啊?!”
这是在对我发脾气吗?
“哈?你凶我做什么啊?”态度转变得实在不明所以,我不爽地看向他。
“我,”他话卡在嘴边,不耐烦地抓揉着后脑的头发说,“不是这个意思啊!”
“那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在责怪我放跑犯人吗?”
这两人正义感也太强了吧,还要一个不相干的家伙而斥责我?
“是不该放他走,但重点错了啊,”他余光瞟到什么,“秋在原地等着,不要乱跑。”
扔下一句话就走了,匆匆赶去了电梯的方向。
手推车被发疯的家伙落荒而逃时带着撞到了电梯门间,以至于电梯至今没能关上门去往其他楼层。
他从里边地上捡起了一块小型机器,又走了回来。
另一边夏油杰单手拖着犯人也返回了,那人还没完全从混乱中醒神。
“检查过了,没找到。”他对五条悟说。
“在电梯里面,已经拿到了,应该是惊吓过度失手丢在了原地。”按亮熄掉的屏幕,动作顿了一下,扬起手把录像设备递给我。
“干嘛?”
“看看有没有被录到,有就把自己那份删掉。”他沉声说。
“无所谓,”漫不经心地说,“反正也穿了安全裤。”
“稍微有点自觉啊,这种事怎么可以无所谓?快点删掉!”他态度强硬地把东西塞进我手里。
这家伙真麻烦啊。
被他不容置疑的眼神盯着,勉强照做了,我顺手往前面翻了几页,稍微感到惊讶:“真厉害啊,这家伙,是个熟手,可惜遇上了我。”
说着略带自豪的话语,又把设备还给了五条悟。
7楼的动静惊动了店长,他急忙赶到,正与抓住自家员工的夏油杰交涉。
而五条悟拨通了报警电话。
恍惚间恢复神志的员工察觉到周围人的指点,与不妙的对话,被拖拽在地的身体突然挣扎起来。
“放开我!你们在做什么!?凭什么偷我的东西!!”
围观群众很快明白过来事情始末,均露出嫌恶的表情。
一向沉稳的夏油杰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不想挨揍的话就给我安静点!”
应该是用上力气了,那人捂着腹部吃痛的大叫,除了吃痛的哀嚎没再说出别的话。
五条悟挂断手机,到我面前低声说:“一会警务来了,别说自己删过那段录像,随便编一下,比如察觉到异常时那家伙突然发疯了,然后跟我们讲了他可能在偷拍的事就好。”
虽说让我自己编,结果他自己说了一段有头有尾的谎言出来,看来只需要照搬就行了啊。
“哦。”我悻悻说。
心里还在对他刚才凶我的态度耿耿于怀,同时又为失去的休息时间感到可惜。
——我的暑假在从京都返回后不久,就已经结束了。
今天上午外出一连执行了数项任务,两名DK一组,我意外地和二年级的学姐们一组,而任务结束时,正好接到了夏油杰的电话,让我去新宿与他们汇合,到时候再一起回去,没问他们为什么要特意叫我过去,相比与接触不过寥寥几次的二年级待在一块,我更想去找他们,因为彼此知己知彼,可以坦然地卸下伪装,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于是就同意了。
可惜,短暂的自由时间被这段插曲给耽误了。
为了不影响游戏中心正常营业,我们三个被邀请到了安静的VIP接待室,等待警务人员到达。
偷拍者不知道被店长弄到了哪里,因为是证据确凿的事情,并且作案工具在夏油杰手中,所以不担心那家伙会被放跑,真那么做了,店长也会承担包庇的罪责。
“前面不是在责怪秋啊,”待亲自端来饮品的店长离去,五条悟主动开口说,“既然意识到被录像了,就这样放跑他没想过后果吗?”
单人沙发对面,夏油杰投来诧异的目光,很快猜到在他抓捕犯人期间我和五条悟之间发生了什么。补充道:“这是很严重的事情啊,那样的东西可能会到处传播,我们在担心你欸。”
担心?原来是担心吗?
“就是啊,”五条悟接过话,一副告状的样子对夏油杰说,“杰,你看她居然还不领情,真叫人难过。”
一开始并未想那么多,因为穿了安全裤,也私自认为那种录法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比起留下录像机,我更想用以往喜欢的方式惩罚那人,现在仔细思考,好像确实是很恶心的事情。
“好吧,”我妥协说,“既然如此就不计较悟之前的态度了。”
“什么叫不计较啊,”邻座五条悟握着的拳头轻轻敲在我头上,“应该说谢谢才对。”
“不过,纵然是这样,也不应该用咒灵恐吓非术师啊,被总监会知道了秋可能要遭到处罚哦。”五条悟说。
“你们又不会告密。”我若无其事道。
“那只是一方面,”夏油杰说,“真有错也不应该用咒术师的特权对非术师进行惩罚,如此不就和咒术师保护非术师的准则背道而驰了吗?以秋的能力,动手制伏他很容易的吧。”
“而且普通人心绪无法安定,会因此而产生咒灵啊,这不是平白无故增加工作量吗?”一向因咒术师立场总跟夏油杰唱反调的五条悟,这次也附和起来。
“那不是正好吗,”我说,“这算是自产自销吧,世界上没有咒灵的话,咒术师不就要失业了?”
两人愣了下。
“这种话有本事在夜蛾面前再说一遍。”五条悟胳膊撑在沙发扶手上,手背枕着额角,戏谑看来。
“当我们傻吗,”夏油杰眯着眼睛笑道,“即使没有秋做这种事,咒灵也是祓除不完的,只要有人类,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咒灵诞生。”
“总之,”五条悟忽然坐直,用非常认真地表情对我说,“以后不准用咒灵对付非术师哦,都已经这么忙了欸,如果再增加我们的工作量,那只好今后所有任务都拉上秋陪着一起了。”
“嘁。”不爽地撇过头,居然没把这两家伙绕进去,可惜了。
店长敲响了接待室门,进来后告知我们警务人员已经到了,请我们过去。
好在萌香监督接到消息后也赶了过来,亮出证件,几名警察神情顿时肃然起敬,对我们态度也谦和下来,只是口述了过程,拿走证据,便带着犯人离开了。
“居然会遇上这种变态,秋在外要注意安全啊。”监督担忧说。
“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啊,萌香小姐,应该担心那些找秋麻烦的人。”五条悟把手按在我头顶,调侃道。
不耐烦地反手拽了下来,顺便瞪了那家伙一眼。
“我意思是社会经历不足,身为女生会在别的方面吃亏啊。”她依旧忧心忡忡。
“我阅历很丰富的。”我说。
“不,那是你的错觉。”五条悟声音从头顶传来。
“嗯,悟说的一点也没错。”夏油杰端着下巴连连点头。
“你们要多照顾一下她哦……现在回高专吗?”
“我们还有想要去的地方,稍微晚一点吧。”夏油杰说。
“好,有什么问题及时联系我。”萌香监督欣然道。
“要去哪?”等监督走后,我转头问。
“就是这里啊。”夏油杰微笑道,“不是还没玩吗……而且店长刚才还赔偿了免费的招待券欸。”他扬了扬手里的票券,好像说是可以整日无限畅玩。
“哦,好吧。”我瞬间失去兴趣。
虽说是首次关顾的店,不过凭借这几个月对东京的了解,除去某些主题ip,所有游戏厅都大同小异,不少项目也有重复,对我来说早就失去新鲜感了。
也不知道这两人为什么总能玩得这么起劲。
勉为其难地陪他们从顶层一路玩到一楼。
当我以为要离开时,他们两人在一台娃娃机前站定。
跟在他们身后的脚步一下迟疑了。
娃娃机里摆放的是很眼熟的猫咪玩偶,曾经刚到京都和直哉外出时见过一次,再就是东京也见过一回,依稀记得是与牛郎分手的那天。
后来再也没见过了,以为已经下架没想到又一次能遇上。
不过让我不解又惊讶的是,这么多娃娃机排成两列,为什么他们要选择面前这个。
一只手搭上我脑袋,五条悟不知不觉间站到了我旁边。
“虽然秋游戏不太行,吊娃娃技术也很差,不过没关系,杰那家伙很厉害的哦。”他垂下眼眸,投来带着笑意的目光。
疑惑地歪了下头,从回忆中捡取某些信息。
“我明白了,所以说你们两个以前跟踪我的时候,见过我吊娃娃吧。”
来日本拢共也就玩过两次娃娃机,很快能推测到正确答案,如此就说得通了,他们会选择我曾经屡战屡败的玩偶,原来是和直哉一样,想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啊。
背对着我们的夏油杰已经开始了游戏项目,机器播放着欢快的音乐。
“何止见过,甚至看到过秋因为技术不行,恼羞成怒对机器发脾气,还踹了一脚,所以印象深刻啊。”他笑嘻嘻说。
“嘁。”
技不如人没什么可说的,不爽的是这种利用可爱玩偶达成他们炫耀目的的行径,太可耻了!
想起被直哉遗弃在垃圾桶里那只,孤零零样子真可怜,还好玩偶没有心。
而眼下更叫人恼火的是夏油杰和禅院直哉一样,确实有这方面天赋,已经接连吊起了两只,居然是百分百的成功率!
不过为什么要吊两只?
困惑地望着夏油杰返回,怀里还抱着两只毛绒绒的猫咪玩偶。
他抓住其中一只的脑袋,递到我面前。
“拿去吧。”夏油杰温和开口。
“干嘛?”我一脸困惑道。
“笨蛋,是送给你的啊。”五条悟说。
“不然秋以为我们会喜欢这种玩具吗?”夏油杰哭笑不得说。
“别这么说,杰,其实我也很喜欢欸。”五条悟像幼稚小孩一样为自己申辩,还非常不要脸的把胳膊肘搭在我肩膀上,像是找了个倚靠物。
原本下要后退一步,却因为他这个举动,只能老实站在原地,同时准备好的“我不需要这种东西”拒绝说辞也卡在喉咙里。
“啊?”夏油杰愣了下,无奈地叹口气,“那另外一只就给你吧,原本想着留给还在加班的可怜的硝子,嘛,我再去给她抓一个。”
见我在发呆,他又扬了扬手:“有什么问题吗,秋?”
“啊,没,没有。”我回过神时已经抱住玩偶了。
由棉花做填充物的玩具,在双臂中的分量异常沉重。
“收到礼物高兴得说不出话了吗?”五条悟附身凑过来,用欠扁的口吻说。
莫名被这番言语刺激到了,下意识把手里的往他脸上按去,那家伙用自己那只挡了下来。
“看来是说中了,”他得寸进尺道,我没忍住往他小腿上踹了一脚,“哎!怎么还气急败坏了啊!”
夏油杰又联系上了监督,喊她过来接我们,结束简短的通话,他看过来。
“总之,以后有喜欢的可以和我说哦,不要再拿机器发泄了,”又摊了摊手一脸幸灾乐祸,“不过,拿这个家伙出气我是没意见的啦。”
“凭什么不是拿你出气啊。”五条悟不满说。
“因为揍某人似乎更加解气啊。”夏油杰说。
两人就地起了争执,如果是在高专,应该已经打起来了。
我有些发懵,还在刚才的场景里游离,可能是自我意识过剩的想法,原来是好好留心过,所以特意把我叫过来的啊。
第53章 第53章
我, 东方秋,来自华国,肩负着外公委托的几项任务, 以联姻之名只身前往日本,虽然有按照外公的嘱咐, 好好念书, 从不惹是生非, 但我的目标是想要完成带回家族神使这项隐藏任务,从而获得自由生活。
虽说一向号称没有我完成不了的任务,如今却陷入的大难题。
事情发生于一周前。
那个神出鬼没, 平时怎么拼命发短信都不回复的“鹰”传来消息了, 如果不是这条消息, 我甚至都默认这家伙可能死在了某个犄角旮旯。
【鹰:应该知道下下周有个国际咒具拍卖会吧?】
鹰还是一如既往地开门见山呢,尽管很不爽他不回我那些骚扰的讯息,但注意力还是放在了他传来的内容本身。
我心头一沉, 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不会是想像上次那样……】
【鹰:没错, 这次日本上报的属于当地的拍卖品占据总量的一半,很少能有咒具大量在外流通的机会, 而且除了咒具, 还有许多罕见的古董珍品拍卖,去试试。】
【太为难人了吧, 我没那么多钱全部买下来啊!】
【鹰:……】
【鹰:谁让你买了?想办法进入存放室, 挨个摸一遍就好了。】
【你这是在带头教我干坏事吗?我要告状哦。】
【鹰:……也没说让你偷摸溜进去,日本总监会很看重这次拍卖会, 戒备森严你很难闯入, 这种与高层对着干的事少做。禅院应该有这个能力,拜托禅院直哉吧, 事后记得封口。】
【我最近很烦他,直毘人呢?】
【鹰:就是为了不让直毘人发觉你奇怪的举动,才叫你问禅院直哉,对付同辈也好封口……直毘人太精明了,你也不想日后一举一动被他家的人监视吧?话说回来,和禅院直哉相处的不好吗?】
呵,前面不理我,现在居然还想八卦别人的私人感情,未免想得太美了吧!
【不喜欢和死鸭子玩。】
【鹰:???】
【鹰:总之,自己想办法。】
倍感头疼地放下手机,长舒一口气去,又拿起来继续发送消息。
【既然是咒具,那为什么不从御三家下手,先去禅院家的咒具库看看?】
【鹰:它不会呆在御三家,准确来说,它是个耐不住性子的家伙,混进御三家这种森严的咒术家族很快便会暴露自己,因此大家族反而是概率最低的地方。另外除去咒具,古董,金银珠宝,一切贵重值钱的物件都是它喜爱之物,不过排序稍微次一些。】
嘴角不禁一抽。
【简直是大海捞针啊……】
【鹰:确实希望渺茫,但他们相信你能做到。】
【他们?】
感到有些莫名,除了鹰和外公,还有谁,舅舅?
那边没再回话了。
我往后一倒,四仰八叉地躺在寝室床上,瞟了眼安详趴在床头的猫咪玩偶,又收回视线。
看来只能尝试问问直哉了,又是一件求人的事,放着我这样一个强大的战斗力不用,总让我做一些不擅长的事情,真是浪费哦。
情绪酝酿了许久,忽然想起其实有能与直哉谈判的筹码,我当即发去消息。
【东京的咒术拍卖会你会去吗?】
发完之后,放下手机等了一会,收到了回复。
【死鸭子:不去。】
【为什么?】
【死鸭子:你想做什么?】
【我提前看一下拍卖品,是你的话,应该可以带我藏品室的吧?】
【死鸭子:这可是最高规格的拍卖会,怎么可能放你进去?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奉劝一句别做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只想看一下,如果你能答应我,我就把你的照片删掉。】
这一次他没第一时间回我了。
大约等了半小时。
【死鸭子:那也不行,只有家主有这个权限,你真想去,就去求我父亲吧,不过别怪我没提前告诉你,这次父亲没打算出席,是叔父代行,至少要先说动他参加拍卖会才有可能——我已经帮你问过了,快把照片删掉。】
呵,这蠢货。
【别偷换概念,要么带我进去,要么做梦。】
【想去那种地方,还是你先做梦吧。】
没再继续毫无意义的拌嘴,我合上手机。
禅院直哉,你为什么不是家主,你真是不行啊。
以上。
便是我如今的困境,并且随着拍卖会的临近,我越来越焦虑。
“最近是怎么了,又愁眉苦脸的?”
课间,我主动提出陪硝子一起抽烟,其实是想找点事做,缓解下情绪。
当然,我吸的是二手烟,不过并不是很在意。
“被看出来了吗?”
“你就差把忧郁写在脸上了。”硝子说。
沉沉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稍微倾诉下苦恼吧。
“我遇上了一件需要走后门才能办成的事,偏偏我问的那家伙等级不够,办不到,真是没用。”
其实也想过别的办法,比如自告奋勇当拍卖师,但听起来更不切实际,我一定会搞砸。
倒是应聘能近距离接触拍卖品的模特还有希望,不过直哉一定会因为我这个丢他家脸的想法而阻拦我。
“欸,”她看过来,拖长尾音,一脸不可置信,“我以为以秋的社交圈,不至于为此烦恼啊,连你周围人都做不到,那得是什么层级了?”
“至少得是御三家家主这个层次啊,但那件事又不能拜托直毘人……而我刚刚说的问过的家伙就是他儿子,哼,那个废物。”不满地发泄一句。
硝子夹烟的手一顿,转头说:“就这样吗?”
“是啊。”她不以为意的态度让我有些不解,“难道还不难办吗?”
她把剩余的烟按灭,抬头说:“怎么不去问悟?那家伙不也是御三家的。”
“他又不是家主,和直哉一样啦。”我摇头。
“秋是不清楚六眼在日本真正的地位吧,别的不说,悟继承了六眼和无下限,出生那一刻起注定就是五条的下任家主了啊,论身份不会输给任何人欸,禅院直哉那种不过是半吊子,去问问吧,或许有转机呢。”硝子说。
“还有这种说法吗?”我缓缓瞪大眼睛,恍然道,“原来如此,果然是当局者迷啊,硝子帮我大忙了!”
“只不过是提供了一点建议啦。”她摆摆手。
两名男生外出任务,并不在学校。
而我又陷入了另一个难题。
好像没有可以拿来与五条悟做交易的筹码。
也不是哦,这是在给家里办事,照理说,我筹码反而很多。
总之,依旧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等到了那两人组回到宿舍。
从我暗中观察中得知,夏油杰也在五条悟宿舍里,话说回来这两人关系真要好啊,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程度了。
应该比我和五条悟的关系还要密切?
我在想什么啊,这有什么可比的?
对自己毫无缘由冒出来的想法感到荒谬,我摇晃了下脑袋,收敛思绪,决定不再等了。
我讨厌等待,尤其是抱有期望的等待。
来到五条悟宿舍门前,轻轻敲响房门。
隐约传来的喧哗声停止,然后门被打开了。
“唷,是秋啊,有什么事吗?”他嬉笑着问道,不知道刚在玩什么,看表情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有事情想找你商量。”我欲言又止,循着他与门间的缝隙,我望向宿舍房间里,坐在游戏机前的夏油杰。
“欸,会聊很久吗?”他问。
“可能吧。”这完全取决于你啊。
夏油杰应该是听见了,站起身凑过来,眯着细长的眼笑道:“是发展到要讲悄悄话的关系了吗,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先回宿舍了。”
“噢。”五条悟侧身让开。
望着夏油杰进入隔壁间的自己的宿舍。
“别愣着啊,不是有话说吗,进来吧。”
“啊,好的。”
我默不作声地把房门带上。
其实是想把五条悟约到外面来着,没想到夏油杰的直接把房间空出来了,所以很顺其自然地进到了他的宿舍。
和五条家参观到的那个宽敞又讲究的房间截然不同,他的卧室狭小但充斥着浓厚的生活气息,令人意外的是,即便没有下人定期打扫,房间也非常干净,只有电视机前地上随意摆放的游戏卡碟稍显混乱。
他用脚勾出书桌前的滚轮椅,面朝椅背跨坐下去,脚蹬在地面把身体转了过来。
“突然这么郑重其事,是很要紧的事情吗?”
“有件事想要拜托你……”说着在床边坐了下来。
趴在椅背上五条悟神情陡然怔了下。
“怎么了?”我问。
“啊,”他抓了下头发,“没什么,你继续。”
“过几天有个拍卖会你记得吧?”
“嗯。”
“你会去吗?”
“有邀请过,但拒绝了欸,听起来很无聊。”
“我想去,可以带着我一起吗?”
他投来奇怪的眼神:“这种事不是很容易吗,即便不是禅院,和主办方说一下也能以东方家的身份进入拍卖会吧?”
“事实上,想去的不仅是拍卖会,”下意识放缓语调,踌躇地把自己目的告诉他,“我想在拍卖开始前,提前看一下所有拍卖品,说是至少得是御三家家主才有权限进入藏品室。”
“哦?”五条悟从靠背上直起身,颇为感兴趣地说,“看拍卖品干嘛?”
“这就不能说了。”我说。
“欸……”拖长尾音,饶有兴致地看过来,“不说实话为什么要帮你啊?”
“不会让你白帮忙,要求尽管提。”
“我没什么需求啊。”他耸耸肩,幸灾乐祸笑道,“毕竟现在连作业都有人替我写了哇。”
“再加一年。”
“不要,太幼稚了。”他抱怨起来,“而且我承担的风险和报酬不对等啊。”
这个时候就觉得幼稚了吗?当初答应的时候怎么不嫌弃?
我忍住了没发作。
“不是说是朋友吗?谈报酬伤感情!”于是尝试起道德绑架他。
结果他根本不领情:“正因为是朋友,秋却不告诉我实情,是不信任的缘故吧,所以伤心的是我欸。”
我顿时哑口无言。
可恶啊!一贯善用的话术什么时候被他学去了!?真是可恶至极!!
见我不做声,好像更加在意了,五条悟脚点在地面,带着椅子一起划了过来。
“其实秋在日本有别的事情要做吧?”他自顾自开口,“没记错的话,上回你突然出现在横滨的港口仓库,还把仓库里的藏品全部翻了一遍……感觉和这次行动所为的是同一件事?难道说你在找什么?”单手摊开,扬了扬手掌,饶有兴致说,“已经尝试忍住不过问了,没想到你今天主动找上门来,奇心又开始泛滥了欸,如果能满足我的好奇心,就考虑帮你,怎么样?”
嘁,这家伙压根就不在意报酬,做事还是那么全凭心情。
紧咬牙关,踌躇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
“可以告诉你,但是得保密。”我说。
那个的存在都被五条悟察觉了,相比之下,神使这种事根本不值一提,最重要的,其实我对我们家那个神使一无所知——甚至不清楚它的名字。
不论是外公还是鹰,好像都是一副不太想让我知晓太多的态度。
“噢,又是要用束缚做约定吗?”
“嗯。”
“好嘛,绝不会对外泄露秋接下来要对我说的秘密。”他认真宣誓道,非常配合地达成了契约。
这下安心了,我抿了抿唇,随后将前后缘由叙述了一遍。
讲述完毕,他望着我怔怔出神。
“完了?”
“完了。”
“就这?!”
“就这样啊。”
“那式神……我说神使,有什么特别的能力吗?”
“我也不知道,”我耸耸肩,“可能是防备着我乱来所以不告诉我吧。”
“不会是防备啦,那样还不如一开始派别人。”五条悟说。
“因为只有我有东方的血脉啊,舅舅和外公又不可能在日本长期逗留,我表妹表弟也才不到十岁,更不可能来做这项任务了。”我说。
他迟疑了会,又泄了气样的趴回椅背上,“好吧,原来不是什么有趣的秘密。”
望着他耷拉下来的后脑勺,让我突然产生一种想要抚摸一下的冲动。
“总之,全部都讲了哦,不许反悔。”
“知道啦。”他恹恹说。
摸出手机,开始发消息。
“话说回来,你都没确认自己能否带我进去,就答应下来,未免也太草率了吧?万一被拒绝怎么办?那我不是亏了?”
其实想想草率的是我啊,因为太迫切想要得到答复,居然忘记让他事先确认自己是否有权限。
“哈?这话也太小瞧人了吧,把我当禅院直哉了吗,”他直起身板,气鼓鼓说,“会安排妥当的,等我好消息。”语气自信满满。
“别让我失望哦,”我补充道,“那我先走了。”
“等一下,还回去干嘛,一起吃晚饭吧。”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去叫杰,你去喊硝子。”
完全没有征求我的同意,就擅自决定了晚饭去处。
毕竟是有求于人,只能妥协地按他说的去找硝子了。
*
次日训练课。
由于班主任不在,于是变成了名为训练实则是休息的自由活动时间。
五条悟把我叫到教学楼下某个角落。
不知为何,纵然是带着墨镜,我也从他脸上看出了几分心虚。
不会吧,这家伙搞砸了?
心情跟着脚下步伐一起沉重起来。
“和老头子打过招呼了,结果被摆了一道。”
“啊?什么意思?没戏了吗?”我急切地问。
“情况上报给总监会,他们同意我带人进去。”
悬吊的心脏平稳放下。
“那怎么还一副苦恼的表情啊?”我困惑道。
“我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啊。”
“什么?”
“问题在于同行人的身份啊,以为有我在所以不需要向总监会备案的,于是家里老头问的时候以为是他们在八卦,就很不耐烦地敷衍了一下,也没说是你,只知道性别,于是擅自和总监会备案的是五条家关系很远很远的远亲,是名非术师,”说着侧过了脸,讪讪地挠了挠脸颊,“而且还是女朋友。”
“啊???”我一下没反应过来,直到明白他的意思,又发出震惊的声音,“啊??!!!”
第54章 第54章
关于我以“与禅院联姻的名义前往日本完成任务, 却又在任务途中遇上难题,为了解决难题于是莫名成了禅院对头的、五条家的、五条悟名义上的女朋友”这件事,不论怎么想, 都是极为离奇的发展啊!
但是仔细想想,也能理解吧, 甚至可以说是最好的设定了。
身为御三家的下任家主, 在重要的拍卖会上执意带人提前参观拍卖品, 听起来是非常任性的行为,但家主如果是肆意妄为惯了的六眼,为了哄女朋友开心, 好像又能说得通了。
至于自报身份……
——让五条家直接报备同行人是东方秋, 那简直是作死, 即便五条家同意,禅院也会因此暴怒吧……无异于我在打大庭广众下禅院家的脸。
“现在就是这个情况,还去吗?”
“当然要去!就算再想其他的办法, 也没时间了啊。”我疯狂揉着额角, 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么执着吗?之前都在宴会上露脸了,有不少人记住你了吧, 而且禅院家也有人会出席的啊。”五条悟说。
是这么个道理, 但一切都基于会被人认出来的前提吧……只要能瞒天过海……
“那么,乔装打扮一下, 让他们认不出来。”我把想法告诉他。
“你当大家是傻子吗?”五条悟投来无可救药的眼神, “这是公开场所,会遇上很多人欸, 而且你跟着我一定也会成为焦点, 别人就算了,确定能瞒过总监会和禅院的眼睛?”
“我, 我能易容!”我挺身,硬着头皮道。
“啊?你真的假的啊?”可能是察觉到我在逞强,被逗笑了地说。
“真的哦!以前学过,就是学艺不精而已!”
易容术是我们家的私教课。
当时我还太年轻,不屑于学习这种遮掩我好看脸庞的技能,另一方面,我也确实没有这方面天赋,尤其是在控制面部表情上,于是学习成果可以用潦草来形容。
“我是无所谓啊,”五条悟耸耸肩,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只不过被发现的话,会有麻烦的是你哦。”
“我知道。”我认真点头,“反正一定得去。”
“好吧,”他妥协说,“以防万一,先提前让我看看你那所谓的易容术吧。”
以前听家中管家讲,易容最高的境界是易体,更改自身体格,只有部分术师可以利用术式达到这种效果。
其次是声线,普通人经过训练也能做到,但也有深浅之分,男变女,女转男,最为困难,最后才是面容与体态模仿,例如如今电影行业,做特效化妆的也能做出像模像样的脸皮了,但真要近距离观测下完全叫人无法察觉,也得行家才行。
五条悟的意思是,他会替我把关,假如效果达不到他预期,那么就会请专业的化妆师来给我化妆。
在“考核”那日,他甚至还喊来了硝子和夏油杰来做裁判。
当然只与他们说了我需要易容参加拍卖会,并未告知是以某个家伙女朋友的身份,也更未提及拍卖物相关事宜。
合理怀疑,把另外两人叫上纯粹是五条悟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恶趣味。
“真是难以置信啊,听悟描述,还以为是拙劣一眼假的脸皮,没想到完全看不出来欸。”硝子手指在我脸上来回滑动,“触感也和真实皮肤一样。”
“因为做的很薄。”我说着瞪了那个偷偷贬低我的五条悟一眼,“再厚一点,可能会在做面部表情时让人产生违和感。”
硝子退后,和另外两人站成一排。
“硝子觉得如何?”五条悟问。
“很真实啊……不过,”她端着下巴说,踌躇道,“或许是提前预知了的原因?第一眼看上去是与秋很相似的人,仔细观察又能发觉就是秋本人。”
“我也有这种感觉,”夏油杰说,“鼻子不一样,脸圆了一点,还有一些微妙的变化……但盯久了就似乎和印象中的秋重合了啊!”
“啊,我明白了,”五条悟锤了下手掌,恍然说,“是神态和眼睛吧,完全没有变化欸!”
确实如他所说。
眼睛部分若是做改动,需要高超的技巧,可惜我没能掌握的这部分。
“尽力了,再做任何一处变化都不行。”我调整了一下声音说。
三人都愣住了。
同时摆出吃惊的表情。
“这倒是可以耶。”五条悟瞪大眼睛。
“再说两句也可能会露馅。”我说。
“好像确实是呢。”硝子轻轻点点头,“不过声音再搭配面容,只要不是特别熟悉秋的人,应该认不出来吧。”
“没错,”夏油杰跟着点头,“丢大街上,就算是我,也没办法一眼认定真实身份。”
“结果怎么样?”我看向几名“裁判”。
“禅院家有谁去?”五条悟问。
“禅院扇,”猜到他这么问的意图,我补充道,“我在禅院家时几乎没怎么见过这人。”
“禅院直哉呢?”
“他不去。”
“最熟悉你的家伙不在,看来是没问题。”五条悟说,竖起大拇指,振奋说,“那就算通过啦!”
硝子和夏油杰纷纷一副“不是说也要征求我们意见?”的表情看向他,面出鄙夷。
总算放心下了,和“鹰”发了条【搞定了】的消息,想要显摆一下自己办事能力,可惜那个沉闷的家伙依旧不回我,扫兴。
拍卖会是在周末举行,周六的时候五条悟主动在宿舍找到我,送过来一个盒子。
“这是什么?”我问。
“明天要用的。”他说。
在他面前打开,里面居然是一顶假发,而且是淡金的颜色。
“欸,”我发出意味深长的声音,“这是你对‘女朋友’的癖好吗?”
“别说傻话,”他皱眉道,“还是有点不放心才叫人准备的,虽说脸和声音问题解决了,但其实秋的感觉还是很好辨认,换个发色说不定能稍微改变整体气场。”
“是这样吗,”不知道他人眼中自己是什么模样,我歪了歪脑袋,喃喃说,“好像是有点道理,直哉染过头发后也和感觉中的不一样啊。”
“衣服有吗?至少要稍微正式点的。”他问。
“噢,那是当然!”眼睛陡然一亮,比着大拇指说。
其实和他有相似的想法,只不过我关注点在着装上。
他扯了一下嘴角:“什么样的,拿出来看一下?”
“好哦。”
这家伙来得也算巧,礼服刚送过来。
转身衣柜里把刚挂进去的礼服拿出来,在五条悟面前比划着。
“怎么样!性感吗?这个类型的早就想尝试一下了耶!”
五条悟表情滞缓地愣在原地,回过神来连连摇头。
“不行,绝对不行。”非常无情地驳回了。
“啊?为什么?”我不理解地问,“不好看?”
“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啊。”他用手掌扣住面孔,叹了口气,又摊开手说,“应该以低调为主啊,穿这种会成为显眼包吧,我本身已经够显眼了欸。”
“啊,”我张了张唇,又合上,“那好吧。”
“衣服我来准备吧。”五条悟无奈地说。
“好吧,”又一次妥协道,“知道我的尺码吗?”
他怔了怔:“不知道。”
“手机上发你吧。”以防这家伙没记住。
“嗯。”
当天晚上,五条悟就把衣服送过来了,是一件白色小礼服,虽说是名牌但确是很普通的款式,尺码大概是成衣改过的,还在为被否定了的性感礼服而感到惋惜,但最终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次日,山田司机非常准时地到高专附近来接我们。
——经过数月相处,终于记住了这个一开始从网络上联系得知的司机的全名,他叫山田和。
山田见到我时愣了好久,又诧异地对五条悟说:“秋小姐今天不来吗?她没和我说啊……”
“是的,今天外出的只有我们两个。”五条悟说。
“哦,”山田若有所思地点头,一边系安全带,一边从后视镜里观察我,“这位看起来和秋小姐很像啊,家中姐妹?”
我朝他笑了笑,用改变过的声音说:“是的呢,大叔好。”
“你好。”他讪讪笑了两句,专注在路况上了。
拍卖会是在一个剧场样的地方举行,因为是官方场所,网络上并未能搜索到这个地方。
入场人士需持有邀请函,不得携带武器以及咒具,咒物,并经过严格的身份登记审查与安检才能通过——当然,这全部仅限于那些身份普通的商人、咒术师。
听五条悟的意思,应该有办法带假身份的我蒙混过关。
我们要在拍卖会开始前进入藏品室参观,因此必须比其他人早到很多。
车上,还在与五条悟沟通拍卖会细节时,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了。
看了一眼来电,居然是“死鸭子”。
我那个从来不主动联系的未婚夫,这个时间打来?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怎么了?”五条悟察觉到异样,在旁边问。
不论如何,接总比不接好。
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降下结界隔绝马路上那些嘈杂,按下通话键。
“怎么这么久才接?”对面发出不满。
“什么事?”
“行程出了点变化,我现在在东京了,不是说要去拍卖会吗?你在哪,我派人来接你。”
宁静的车内,禅院直哉的声音从手机溢出。
我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看向五条悟,他同样表情震惊地与我对视。
“噢?你父亲也在?之前说过的事又可行了?”
“他不在,”禅院直哉说,“虽然没办法带你观看藏品室,但如果有看中的能买下来。”
这家伙是脑子哪根筋撘错了吗?我皱了下眉。
“不去了。”我说,“你自己玩吧。”
“喂,你别不知好歹,必须给我到场!”电话那头传来微愠的声音。
我“啧”了一声,不耐烦说:“不去,我肚子疼,大少爷真要这么执着,就拿担架抬着我过去吧!”
要面子的直哉肯定干不出这种蠢事。
对面顿时没了声音,沉默两秒才说:“怎么回事?生病了?”
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说:“你今天废话怎么那么多,挂了。”
话越多,露馅的风险也就越大。
不给他追问的机会,当即结束了通话。
转头和五条悟面面相觑,对视了几秒。
“害怕了吗?”
“没有,就是麻烦。”我烦躁地说,想起什么和他确认道,“我们是有包厢的吧?”
“没错,御三家在拍卖现场都有属于自己的包厢。”
“那就看运气了咯。”我说。
理论上,与其他人的到场时间是错开的,一定会接触的是总监会那边工作人员,而进场和离席过程不和禅院直哉撞见,就不会有暴露风险,仔细想想,这个概率并不高。
“比我现象中要冷静啊。”
“能怎么办,总不能聘个打手把那家伙截下来揍一顿让他不能去现场吧。”换在老家我可能就真这么做了。
“确实是个办法啊,”五条悟调侃笑道,“可惜时间太紧迫了,不然可以委托给杰欸。”
“无所谓,”疲惫地靠上椅背,越是这样就越起了逆反心理,就像是与命运作斗争,我格外严肃说,“今天不管是谁来,也不能阻拦我今天进藏品室。”
*
东京车站。
日式传统装扮的男性先后从新干线下来,跟随他们的还有一位西装随从。
禅院直哉一旁挂断电话,望着手机出神,喃喃自语:“肚子痛?生理期吗?”
原本是不打算出席拍卖会的,后来想想只有禅院扇独自前去,会让这家伙出尽风头吧,他禅院直哉是要成为下任家主的人,任何有益于他的时机都不能放过,何况前两日又得知五条悟也将参加,于是不再犹豫,临时改了决议。
只不过路途中,又听禅院扇讲五条悟会带着他女朋友出席,五条悟的女朋友?怎么从没听说过?总之,由此他认为秋也该到场,才有了刚才那段通话。
“怎么了,直哉,”禅院扇凑了过来,“看你这表情,没约到未婚妻吗?”
“她生病了,算了。”
“非术师就是这么娇弱啊。”禅院扇摇摇头。
禅院直哉跟在后面,脚步迟疑了会,思来想去,总觉该表示一下关怀,又打出一段信息发送了过去。
这是他最近在网上看见的话,勉强不失面子也算是安抚对方了。
【记得多喝热水。】
第55章 第55章
拍卖会场从外看起来是一栋气派的西洋式别墅, 车辆穿行过绿化带,围着喷泉转盘调转半圈,最终停在了大门前。
看了一眼时间, 还有1个半小时,山田大叔习惯性地下车给我们开门, 没给还未进入工作状态的迎宾人员表现机会。
从车上下来时, 感觉有只手从我背后划过。
“怎么了?”我奇怪地看向山田。
“小姐头发上沾到叶子了。”他笑容和蔼地摊开手, 一片枯叶躺在掌心。
原来如此,大概是从高专出来那段长长的小道上沾上的吧。
“说起来,是秋天了呢。”五条悟扬眉说。
“啊?”和我名字一样的发音, 差点以为他在喊我。
迎宾人员赶上来, 与五条悟确认身份。
“因为是秋天出生, 所以叫秋吗?”正门内的安检处,等待安检过程中,五条悟好奇问。
“大概吧, ”我不确信道, “他们没告诉过我就死了。”
“啊,抱歉。”大概是认为自己踩到雷区, 难得地与我主动道歉。
“没关系哦, 他们对我来说就像陌生人一样。”我不以为意说。
妈妈还有些印象,至于爸爸, 甚至不记得长什么样了。
年幼还不明事理时, 有问过舅舅,那个可以叫做爸爸的家伙去哪里了, 舅舅告诉我爸爸没能遵守自己许下的承诺, 还犯了很大的错,于是让他亲自和妈妈道歉去了。
后来才明白过了来, 见妈妈就意味着死亡。
不过,这些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五条君!”不远处年轻男人满心欢喜地迈着大步,迎面走来,“没想到你们这么早就到了啊。”
这人五官端正,举止文雅,一身燕尾礼服,头顶圆边礼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马戏团来的家伙,嗯,看着有点眼熟。
“哦,是日高啊。”五条悟说,像是对来者有些意外。
想起来了,这家伙在京都的晚宴上出席过,那时五条悟被众多女孩子围绕着,而他是为数不多的男性,稍微留下了点印象,幸好当时没单独与他有过照面。
“日高有海,本次拍卖会管理人之一。”那人脱下礼帽,彬彬有礼地微微俯身介绍自己,“这位……是您的女朋友吧。”
虽然知道是演戏,但神经还是因为这微妙的词汇抽动了下。
“神田香奈。”五条悟接过话替我介绍道。
“真是位漂亮的女友!请多指教!”他高兴说。
“请多指教。”我朝他轻轻点头,看他把帽子戴了回去。
“两位请随我来吧。”
“拍卖会场一共有4层,1-3层是普通宾客区域,客人需要按领取到的叫号牌对号入座,啊,你们应该不会关心这些,4层是特别VIP包厢,先带两位领取对应手牌。值得一提的是,只有VIP专属客梯能通往四层,位于普通客厅后方,乘坐电梯记得用手牌刷一下感应区,进出包厢也是如此。”
跟随着日高有海,进入一楼走廊尽头房门前,他用自己的工作证在锁前刷了一下,开门侧身:“请进来吧。”
“请坐。”他声音落在后方道,“需要喝茶吗?”
“不用了。”五条悟说,“说正事吧。”
“明白,那么请稍等。”
是一间豪华的招待室。
我们在沙发前坐下,日高有海去了更里面的房间,不过1分钟便返回,手里多了个黑色提箱以档案袋。
他在侧面的单人沙发落座,将手提箱打开,放在面前的茶桌上。
“这是二位的手牌与今日拍卖物手册。”
与其说手册,倒不如用书本形容更为贴切。
拍卖品在此之前没有对外公示,只有一些小道消息在外流传,但这不是我们关心的地方。
“接下来,先请五条君验证一下身份吧,”日高微笑着从档案袋中抽出一张符纸又拿出一支笔,“以及在后面的合约上签字,这是必要流程。”
正统咒术师的身份均需要登记备案,咒力就像指纹,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使用过后会留下痕迹。
有时官方会在诅咒师犯案后,依据留下的残秽追捕犯人。
五条悟很配合地将咒力录入其中,上面应该有他曾经的咒力痕迹,新旧叠加,显示并无异常,日高轻轻颔首,又说:“神奈小姐,麻烦请在符纸下方签上自己的名字就好了。”
五条悟把他刚登记过的符纸与笔一同推了给我。
难怪要特意强调是非术师啊,如果这里用上咒力大概就要暴露了。
不过,不论是不是真的有神田香奈这个人存在,看官方的态度似乎也不会特意核实,毕竟我有五条悟作保,出了问题他们只管找五条家的麻烦。
在符纸写下假名,而五条悟则是在给他准备的合约上也签下了名字,日高回收纸笔,正色说:“接下来就是各位的参观行程了,整个过程都会由在下陪同,请随我来。”
在他带领下,我们一同前往另一扇门,门后是弯弯绕绕的长的走道。
“在下还以为五条君的女朋友会是那种开朗类型的呢,没想是为很有大家族风范的大小姐。”可能是太过安静,走道里只有三人的脚步声回响,日高用欢快的语气说。
“完全是错觉啦,”五条悟愣了下,接过话,调侃说,“这家伙只不过在外人面前表现得矜持,私下很吵的欸。”
我向他投去不可置信的眼神,又来了,借我不好向他发难的机会,开始在外面胡编乱造。
“欸,是这样吗。”日高喃喃说。
“嘁。”我发出不爽的声音,用胳膊肘撞向他。
被他极快地闪躲了。
“哎呀,说实话怎么还要打人?”
“哈哈哈,”日高大笑起来,“原来是在下看走眼了,两位关系比想象的还要亲密啊。”
被他说的顿了下,五条悟也是,不约而同闭上嘴继续往前走。
来到开阔的场地,挂着耳麦的工作人员有来有往,各自忙碌,看样子是拍卖舞台的后方。
“这边。”他在后□□立的电梯前停下,刷过工作证,门向两侧缓缓打开。
抵达负二层,开阔的大厅仅有两名守备,两人中间是一扇看上去厚重的保险库门。
有注意到从进入招待室开始,一直到这里,几乎每隔几步就能见到摄像头。
真是严格啊,如果要在不伤人的情况下悄悄潜入,还真办不到呢。
“日高先生。”两人打起招呼,望见五条悟时微微怔了下,表情瞬间肃穆。
“开门吧。”日高有海说。
一通复杂操作后,沉重的大门打开了。
“请进。”日高转头道。
跨过门槛,进入内部。
比起层层关卡,竞拍物的存放室就显得过于朴素了。
货架上罗列着一件件或装盒,或置架的物品,按顺序标好了编号,种类繁多,琳琅满目。
其中大部分一眼就能认得出是咒具极个别的绑上了封印条,还有小部分古董个人藏品等。
“一共108件拍卖物,所有注意事项已经在合约中写明,这里就不多加赘述了,希望二位能看中心仪的物品。”日高用极为官方的口吻说,他立于门口,似乎没打算跟着我们进入,当然在这宽敞的四方房间,我们一举一动全都会落入四角监控下。
我扯了扯五条悟的袖子,无声张嘴示意他有话要讲。
他微微蹲了点,把耳朵贴过来。
手端在唇边,凑过去,悄悄说:“什么注意事项?”
“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无非是别弄坏了。”他说。
意思是可以放心大胆地摸咯?
咒具咒物不是什么脆弱的东西,古董倒是需要注意点,原以为还会在能否触碰方面出现交涉,没想到总监会并不在意。
也不知道五条悟给他们开了什么条件。
都已经到这里了,不做多想,开始挨个查验。
五条悟也凑了过来,有模有样地表现一副有兴趣的样子,以免日高觉得奇怪。
咒具中,大至盾牌,长柄武器,小至护身符,首饰,花样百出,可惜品质不行,摆放在这里的咒具甚至还不如我家的咒具库,正面墙的货架下来只见到一两个上乘的。
至于非咒物我就判断不来了。
“怎么样?”五条悟双手揣兜。
“没有呢。”
“没关系,还有好多,慢慢看吧。”他直起身来。
没过多久,肩膀突然被拍了两下。
疑惑回头,五条悟不知何时拿掉了墨镜,他凑过来又在我耳畔低声说:“那个雕像,你要不要去看下?”
“有什么问题吗?”我疑惑问。
他说的是一尊观音雕塑,通体金色,价值不了解,雕工倒是栩栩如生,因为太过真实了,怜悯众生的眼神一眼就让人讨厌。
“册上备注的是普通物件,但有看见咒力的痕迹,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吧。”他低沉说。
我望向他眨了眨眼。
对哦,这家伙眼睛很好使,还能这么判断啊!
“我去看看。”
将手从某个躺在绸缎里的胸针挪开,缓步走向五条悟说的那尊金身观音。
老实说,有点眼熟,或许类似佛像在老家见过许多,才会产生既视感吧。
伸手触摸上观音脚下的莲座。
“叮——”
像是玻璃间清脆的敲击声,毫无预兆地传入脑内。
随后那声音开始蔓延,无限延伸,回荡,发出嗡鸣,嗡鸣之下似乎有人在私语,那声音太轻了,我无法听见细节,但不论喜怒与哀乐,事无巨细地统统传递给了我,一时间,意识与灵魂仿佛超脱般地上升了一个高度,那些都是别人的喜怒哀乐,而“我”是以更高角度俯视众生。
共鸣,这就是共鸣吧。
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被那声音震得我头晕目眩,身体有些失衡,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背撞上了什么,同时肩膀也被扶住了,这才站稳。
“没事吧?”声音从头顶传来。
抬头望去,原来正靠着他。
“没,没事。”从恍惚中回神,“悟眼睛看的没错,应该是那个,但好像又不完全是。”
“什么意思?”
我转过身,日高正好被五条悟给挡住了,就着这份遮掩,悄声说:“既然是活的,应该有生命迹象吧,但我感受到的好像是某种‘记录,’是类似回忆的东西。”
“说不定是它曾经呆过的地方?”五条悟推测说。
“第一反应是这样。”我轻轻点头。
五条悟开始翻阅手里的书册,很快找到对应的页面,却皱起眉头。
他回头对日高说:“大部分拍卖物都有出处来历,为什么有些没有?”
“部分委托人并不想被人知晓身份,所以选择了匿名,我们只负责鉴定拍卖物本身的价值,不追究来源,所以这方面是默许的。”
“欸?就不可以稍微透露一下嘛,有件很感兴趣的东西耶。”五条悟耍赖说。
“抱歉呢,我们也与卖方签订过合约。”日高露出一个无奈地笑容。
他转过来,对我耸了耸肩,“那一会拍到手慢慢调查吧。”
“好。”对此我可没有意见,就算他不说,也会拜托他帮我买下来,而这是任务产生的必要费用,家中会报销的,嗯,稍微虚报一点,顺便讹一下他们吧。
不过既然已经来了,又把剩下的拍卖物检查了一遍,再没出现过类似的情况了,和五条悟示意可以离开。
从存放室出来,两名守卫合上沉重的保险门。
原路返回1层。
舞台幕后。
日高有海看了眼时间说:“实在不好意思,已经到入场时间了,还有些工作需要处理,我给二位安排侍者送你们到4层VIP室吧。”
“不必了,”五条悟拒绝说,此时已经把墨镜戴了回去,“我们自己上去就好。”
“感谢您的理解,”日高轻轻点头,给我们指了个方向,“那么请从走这条路吧,这边可以直通外场电梯间。”
与日高有海告别,舒缓地吐了一口气。
“有点惊讶,没想到真能有收获。”我自语说。
“居然是抱着无功而返的心态来的吗?”五条悟投下鄙夷的眸光,“亏我还费尽心思啊。”
“总比期望落空要好吧。”
“不能这么说啊,人没有期待怎么活?”五条悟嬉笑的嘴里莫名讲出似乎充满哲学的话。
话题被他一下上升到新高度,我不开心说:“两码事啦。”
从来都不喜欢思考这种事情,因为这类思考的终点在我看来是一片虚无。
伸手摸上裙摆,发现口袋里空空如也,我不由得一怔。
“怎么了?”见我没跟上,五条悟在前方停下脚步。
“手机不见了,难道丢了?”我迷惑地歪过头,“不可能呀,车上才打过电话的欸。”
“会不会就是掉车上了?”五条悟已经拿出自己手机,拨通号码。
半分钟后,电话被接起了。
那边说了什么,五条悟听出对方声音:“啊,是司机大叔吗……好哦,那麻烦你先代为保管吧……对了,如果有除了我以外的电话打入,请不要接听哦。”
“还真是落在车里了。”挂断电话后,五条悟说。
“竟然这么不小心吗……”倍感惊异地喃喃道,还好手机有密码锁,不用担心被人看见与鹰的消息内容。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说别人,”五条悟发出吐槽,“快走吧,一会人要多起来了。”
后台明显要离外场的位置更近一些,没过多久出了门,就重回了正门附近。
确实到了入场时间,能看见形形色色的人陆续进入,大多都是三五结伴,或者夫妻同行。
即使与那些人并不相识,似乎一眼也能辨别出来是夫妻啊。
我迈了两步上去,主动伸手挽住五条悟的胳膊。
他身体陡然怔了下,异样地垂下眼眸。
“这里没多少认识我的,但全都认识你欸。既然是演戏,也要真实一点吧,”我用下巴指了指门口那些成对的男女,“前面是不是差点被日高怀疑了?”
不过这话说出来,好像又觉得有点立不住脚,即使他被怀疑也没事吧,也没人敢当面质问他女朋友的真假。
但这个时候收回去不是打我自己的脸吗?
不管了,反正我的观念就是没问题。
“哦,是这样吗,”他低吟说,嘴角泛起笑容,“可现在看起来更像是放学被大人接回家的小孩啊,”抓住我的手腕又往他胳膊里端搭了搭,明明看似颀长偏瘦的体格,此刻却能从衣料下感受到他坚实的臂膀肌肉。
身体因此顺着力道他近了一些,变成了随时能依赖在他身上的距离,能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气息,像是夏日里灼灼阳光下的清脆绿叶的味道,他冲我眨了眨眼,“那至少得这样才是情侣啊。”
原来这家伙比我还在意啊,望着他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似乎是在认同我的观念,很满意地附和地点了点头:“嗯!嗯!”
于是原本只是保持适当的社交距离,变成了情侣间的贴贴,知道是假象,所以接受的很坦然。
迈着一致的步调往电梯间的方向走去,不少人侧目过来,应该是认出了五条悟,但没一个上前与他打招呼,抬头望了一眼,这家伙一改往日散漫的状态,摆出一副冰冷臭脸,仿佛生人勿近几个字顶在头顶。
虽然看起来很冷漠,但是这样好像更帅气了。
电梯间更里面有个挂着VIP标识的拱形通道。
入内右手便是专属电梯。
里边暂时一个人都没有。
太好了。
我长舒一口气。
真是顺利地无法想象,最让人振奋地还是找到了一丝神使线索吧,等拿到手机要第一时间告诉鹰,炫耀一番!
和他一同进入电梯,刷过梯控,随后按下4层。
梯门匀速合上时,一道身影从外面晃了过去。
那人在外面又按住了控制按钮。
随后听见男人用极为殷勤的声音说:“请走这边,禅院先生。”
第56章 第56章
禅院来了?哪个禅院?!不论哪个, 这也太不是时候了吧?!都只差一步就能进包厢了啊!
门外传来的人声简直就是恶魔低语,连我这样见过大风浪的人,也极其罕见地惊慌了。
最为头疼的是电梯这种狭小空间, 根本无处可躲!
下意识望向五条悟,那家伙也正转头看我, 心脏在猛跳, 千丝万缕从脑海中闪过, 思考该怎么应对突如其来的变故。
用结界来隐身?电梯有监控,监控前大活人消失一样会引起骚动!后续还得向总监会编造借口!
但是只能隐身了,被总监会盯上还能靠五条悟周旋, 鹰说不准也能帮忙, 被禅院家记恨就只能滚回国了!
感叹自己脑子转的真快的同时, 身体却被一道强劲的力量拽了过去。
他高阔的身影挡住了电梯顶的光线,遮住了梯门外的景象,节骨分明的手悄然拖住我的面颊, 在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意图时, 他稍稍带动我一同侧转身体,低俯下来, 不知何时摘掉了眼镜, 甚至能望见澄澈的蓝眸中倒映着我不可置信的表情。
本能地想要后撤,发现腰被桎梏住了, 他另一只手箍得我很紧, 简直就像坚不可摧的锁链,让我无处可退。
“别出声。”
近在咫尺的脸庞上, 做了个口语, 因为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神情,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迷茫间选择听从。
鼻尖轻触又摩擦,无声的发言将温热轻洒在我唇间,唇齿似乎一个不留神就会发生碰撞,但他拇指顺着脸颊捻了过来,指腹压在我因惊讶而微张唇瓣上,形成一道阻拦。
无法从他湛蓝的双眸里读出任何情绪,只能望见与发色一样雪白的长睫微微颤动。
贴在唇上的一指之隔,变成了让人安心的安全距离,才不至于变成一个乌龙的亲吻。
不过无声的动作只是表面上平和罢了,我怎么都无法安分的心脏早就狂跳如擂鼓,神经触电般地直跳。
明明和直哉也有过相似的距离,还能与他波澜不惊地交谈,为什么到这里就变了?!
“啊,非,非常抱歉!不知道电梯里还有人?!”听见有人惊慌失措道,大概率是那个献殷勤的导致局面变成这样的始作俑者。
“哦?这可真叫人吃惊啊!居然是五条君吗……想不到是这样热情的人啊。”
不过短暂的两秒变成了令人疯狂的漫长时间。
随着门彻底打开,较遥远的喧嚣与熟悉的禅院直哉的声音一同传来。
五条悟的发色和体格很好辨认,即使外面的人没见到正脸,也能从侧影一眼认出。
感受到五条悟故意顿了下,随后从容起身,差点因此而露出侧脸,他捧着我脸颊的手却自然地滑至后颈,将脑袋按在他胸膛完全藏住,一瞬间,他的气息与臂膀将我一起裹挟进怀里。
“我还想说怎么这么倒霉,遇上了破坏气氛的家伙……嗯,还这么不自知……原来是你啊。”
看不见五条悟的表情,只能听见漫不经心的声音与胸腔的震动异常清晰地传递入耳,从没有贴着胸膛听人讲话,是比耳语亲昵的声响,震颤回响在大脑。
然而很快意识到紧张的不只是我,那个家伙也一样——他的心脏也在狂乱作响。
原来心脏这么真实,它无法说谎。
纵然表面如何风平浪静,也掩盖不了内心的激荡。
“怀里那个是女朋友吗?听说你带女人了,没想到是真的,不介绍一下?”禅院直哉戏谑地口吻说。
“抱歉啊,你也看见了,我女朋友很害羞欸,”五条悟得意地笑道,按住我后脑的手力气又加重了些许,“何况我们关系也没要好到需要介绍你认识吧?”
突然好像被刺激到,本就搭在他胸前的手指摸索上他领带,用指尖轻轻勾起,拽着往下扯了扯,示意他不要再乱讲话了。
“啧。”禅院直哉发出不爽地声音。
“别再耽误我时间了,要么赶紧上来,要么就给我把门关上。”
“这……”有人发出为难。
“呵,让他们先上去吧,我可不想和发了情的男女呆在一个空间,真是没眼看。”禅院直哉发挥还是一如既往稳定。
“真……真是太抱歉了!”门口侍者又一次道歉说。
“说起来,”电梯门又一次向里合上,五条悟忽而借这个空隙开口,“居然没带秋一起吗,还是说邀请过被她拒绝了?没关系,会替你向她问好的。”
几乎要在他怀里气结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节外生枝!
不过禅院直哉表情估计难看至极了吧,否则不会气到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太可惜了,我居然无法亲眼见到。
终于感受到电梯启动时的超重感,我卖力地抬起头,正好迎上他略有呆滞的视线。
“结束了,吧?”我迟疑一下,又不确信地补充一句,“我们安全了?”
“啊,安全了。”他说。
桎梏在腰间的手挪开,我重新站了回去。
身体重获自由,事态也得到缓和,气氛却变得极其古怪。
谁也没接话,在这种暧昧残存的环境下,只能呆望着显示屏上数字跳动,眼巴巴地看着它跳转到4。
“喂,”从电梯出来,他忽然侧头看向我,“生气了吗?”眼神看起来有闪躲,“事先申明啊,不是真的要占你便宜……但你也不想被发现吧,嘛,总算是有惊无险欸。”说到最后,表情好像因经历了很刺激的事而兴奋起来。
“我知道,”我说,“所以没有生气。”
确实没生气,只是很别扭。
换做与其他人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必须做出亲密举动,只要长得足够好看,我都能坦然接受。但是是五条悟,就很别扭。
“噢,那怎么一声不吭的。”他小声抱怨着把墨镜带了回去。
“刚才干嘛要刺激他?”我转移话题道,其实也不知道要些什么,纯属没话找话。
“你说最后那个吗?噢,觉得为难了?”
“怎么可能?”我义正言辞说。
“好啦,先走吧,”五条悟笑了笑,是以往那种常见的不正经笑容,“一会他们又要上来了。”
他把手肘抬了抬,一下会意到其中含义,谈不上乐不乐意,但拒绝不就证明我对他耿耿于怀了吗?东方秋是不会在意这种事的。
于是状似自然地挽上了他的手臂。
*
亲眼撞见六眼和女朋友在外面亲密这种事,禅院直哉是完全没有料想过的,应该说六眼就不像是会有女朋友的家伙,毕竟一直以来他推掉了无数次家族安排的相亲,甚至还听说他可以在某种餐厅里的“巧遇”相亲中,无情抛下女生,自己跑掉,总之,完全表现出一副对女人毫无兴趣的样子。
今日却颠覆了他对五条悟的认知,那种人居然会如此难以自控,不过既然是六眼,他做什么好像也能说得通了。
而让禅院直哉真正在意的是五条悟的女友,虽说只瞧见了一瞬间的侧脸,那女人却给自己莫名的熟悉感,很像秋,脸有些相似,但身段却几乎一模一样……身高,体型,手臂,腿。
一些细节越想越古怪……由此得出了一条很恐怖的结论。
——五条这家伙!不会是照着秋的模样找的女朋友吧!?他其实有在觊觎秋?!
难怪他要小心翼翼护着女朋友,就是怕被自己看见!!
这事越想越笃定,几乎在他心中百分百确信了。
秋那个家伙,到底做了什么蛊惑六眼的事!?
总之,悟还算收敛,至少找了个替身。
“禅院先生,现在不上去吗?”侍者问。
“等一会,”他说,“我先打个电话。”
太不爽了,甚至隐隐感受到一种背叛,从通讯录找到秋拨通过去。
但一直没人接听,这种等待的感觉让他愈发不耐,脚掌连连点地,拍打出暴躁的情绪。
“又干嘛?”
电话忽然接通了,焦躁顿时减轻了些。
“你在做什么?”他开口道。
“关你什么事?”
“哦,是吗,”禅院直哉得意地笑了起来,“就是刚刚撞见了有趣的画面,想第一时间和你分享来着,知道吗,悟和他女人抱在一起在公开场合亲热欸,真可惜,没能拍下来给你看看。”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
这突如其来的沉默落在禅院直哉心里仿佛印证了什么。
他骤地感到了恼火,又意识到秋那边似乎正处于某种嘈杂的环境,那种毫无缘由的背叛更加强烈了,握着手机的拳头紧了紧,愤怒呵道:“你在哪?跑外面去了?不是跟我说生病了吗!”
“是啊,是生病了,”电话那头秋的语气异常平稳,“所以在医院。”
他愣住了,细细听下来,确实有人在大喊“医生”,还有小孩的哭闹,以及医院的广播通知。
飙升的怒意像是被泼了冷水,他冷静下来。
“特意打电话来就说这些吗,你可真无聊。”她继续说。
“病的很严重?学校的医生呢?”
“拜托,今天是周日,”她说,“很烦欸,我挂了。”
“等一下,”他制止说,“拍卖会结束了我去找你。”
“不需要,如果想大发善心,那就别来,病人需要静养这种常识应该懂的吧?”
不再给对话继续下去的机会,对面直接挂掉了。
“嘁,”低头看了一眼屏幕,把手机收了起来,“算了。”反正他心情是愉悦了许多。
*
东京市,某医院。
手机被合上了,握着它的是一只属于中年男性的手,它被揣进了外套口袋中。
望了眼人来人往的急诊室,“山田”从无人的走廊小道徐徐走出,暴露在灯光之下,他还是那副和蔼可亲的发福模样。
很快越过人群离开医院,去往停车场,回到自己的商务车。
坐在驾驶位上,他又一次拿出那部手机,在解锁画面思考了会,输入六位数密码,成功进入主页。
“还是在用生日做密码啊……嗯,至少省去了破解密码的麻烦。”山田连连摇头,把方才的通话记录删去。
从车上听见秋和五条的对话,就有盗走手机的打算了,这一举动只是以防万一,能无事发生当然最好,不论如何,在任务完成前,他都希望两家人能和平相处。
将手机丢入了副驾驶的储物箱。
这次,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点开某个页面,双手搁在方向盘上,编写起文字。
【工作日志……】
工作日志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客观陈述所有经过,每一项细节,甚至对话。
另一部分为总结,可以加上自己的主观判断与推测。
半年来,工作日志一天不漏,如果发生的事件较多,会分几部分发送。
他将这半日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地编写完成,转行到总结部分,他稍微迟疑了。
“哎。”
他发出一声沉重且沧桑的叹息,很罕见地感到头痛,比任何一次处理工作要头痛百倍,年轻人的事就是麻烦,发展成这样他已经快看不懂了。
揉了揉额角,定下心来,继续敲击手机键盘。
【总结:禅院不中用啊。】
*
那件与我产生了共鸣的物品名为鎏金铜观音莲座像,因为不属于咒物咒具,只算是附带充数拍卖品。
包厢里设置了拍卖按钮,替代了举牌。
五条悟让侍者离开后,就毫不顾忌地横躺在沙发上里,直接将整个位置全部占满。
他手在空中比划说:“翻一下手册,看一下还有什么想买的。”
“没什么感兴趣的。”我兴致缺缺说。
“不行,没有也得再选两件。”他用命令的口吻说。
“为什么?”
“总监会同意我们参观的条件是五条家必须购买三件拍卖品,拍卖这种工作难道还要我来做啊?”说着疲惫的垂下手,“女孩子不应该很喜欢购物的吗?”
确实会喜欢购物,前提不是这些个老掉牙的东西,就连珠宝首饰也是有些年头的古董,但话都这么说了,只能默默接受了。
“所有开销会让东方家一起打给你的。”我拿起手册说。
“哈!那可不行!”他从沙发上坐起来。
“为什么?”
“不会以为把钱还给我,就一笔勾销了吧。”
“不然呢?再加点利息?”可恶,其实利息这部分想私吞来着。
“我可是出了很大的力欸,被撞见那样的事,今天过后风评会变得很烂吧,你以为这些都是为了谁啊,这可是恩情,不是钱能解决的事,”他双手枕在脑后,把两条长腿搁上茶桌,摆出一副大少爷的倨傲姿态,“况且因为是你来求我才同意的,如果是东方家,才懒得跑这一趟。”
“噢,”虽说帮了很大的忙,但是臭屁的态度一如既往让人恼火,“钱也不要,那究竟要怎么样嘛?”
他怔了下,“这个嘛,还没想好诶,先欠着吧。”
“随便你,但不允许私自加利息。”我说。
“谁会斤斤计较那种东西啊。”他宽宏大量地说。
恩情这种东西,不事先谈好价格,也不用金钱或者财物衡量价值,就会变成虚无的概念,彼时再无法客观地结束这场债务,但好处就是能与他讨价还价,甚至能耍赖。
对我来讲,没道理不答应。
第57章 第57章
终于熬到无趣的拍卖会结束, 办理好手续,顺利拿到那座雕像,以及一同拍下的两件咒具, 由于我也用不上,于是五条悟决定差人送回京都, 充盈自家咒具库存了。
经此一事, 禅院直哉性格上唯一令我满意的钱财方面的“大方”, 现在已经完全被五条悟比下去了。
虽然与他们两个都是属于交易范畴,但五条悟明显慷慨许多。
从山田大叔那拿回手机,我开始飞速编辑信息发送给鹰, 汇报今天令人振奋的成果, 顺带把预先拍好的佛像照片一同发了过去。
这一回鹰倒不像之前那样很快回复, 直到于宿舍门前和五条悟告别,洗漱一番躺下来,才收到了消息。
【鹰:和你的推测一样, 你所感受到的那些是它依附过后残留下的痕迹, 运气很不错。】
【拍卖手册上没标明来历,还要调查。】
【鹰:不用调查, 大概已经知道佛像是谁出手的了。】
【啊??】
【鹰:知道立川家吗, 老头是咒术界高层,后辈擅长经商, 这东西一直以来在他们手中。】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 立川,不就是一个多月前晚宴上见过的、几年前我还给他家别墅看过格局的胖男人?原来就在眼前吗?!
【神使在他家?】
【鹰:也可能已经走了, 总之, 要你亲自去他家看一下才清楚。】
【那好办,我以前去过, 一样的借口再去一次不就好了?】
【鹰:别人好端端的家,为什么要给你看第二次?立川关联着总监会,比较麻烦,这事我会来处理,先耐心等我通知。】
【懂了,意思是他家不好了,我就能去看了吧。】
【鹰:你现在和六眼是什么关系?】
我:???
什么转折?
而且这家伙最近怎么越来越关注我的私事了?明白了,其实是想转移话题吧,才不吃这一套。
【不告诉你。】
然而这一等,便等到了秋去冬来,消息就像石沉大海般再无音讯。
拍卖会期间发生的乌龙和五条悟很有默契地谁也没再提,就像无事发生,关系还是一样要好。
以为还会像从香炉世界出来时一样,别扭一阵子,却因为五条悟若无其事的表现,一下释然了。
——所以说,即使再怎么亲密接触,我们之间的友谊好像也不会变质,哪怕同睡一张床也就是一起盖着被子睡觉而已,这么想着,令我都有些肃然起敬了啊。
只不过夏油杰和硝子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风声,得知了五条悟带女朋友参加拍卖会的事,盲猜大概率是萌香监督说的,虽然没直接在我们面前挑明,但聚在一起时这两个家伙话里话外总带点调侃意味。
不过,这个插曲随着冬季降临,以及日渐繁琐的任务,慢慢被大家淡忘。
再过三日便是新年,高专颇为大方地要给我们放四天假,虽然听说外面都是放7天。
早上,班上两位男生各自接了任务出发,五条悟执意要求我同行,大概是杰不能陪他,又觉得一个人寂寞,所以拉我下水。
——这种给他当跟班的行为,也被我算在了欠他的债务里面。
“后天就放假了欸,不表现得再高兴一点吗?”五条悟挥手祓除掉奔向我的咒灵说。
“有很不高兴吗?”
放假确实令人高兴不起来,1月1日是这边的新年,禅院喊我回去。
我还打算趁这个时间逛逛大半年都没光顾的俱乐部,让牛郎陪我过节。
“你这家伙是完全不会掩饰自己情绪的类型吧,对自己一点认知都没有吗。”他吐槽道,“噢,难道还在为没能过上圣诞节而生气?”
提起圣诞节,确实是一件很来气的事情,老家那边从不过这种节日,只有去到城市里,才能感受到圣诞的氛围,圣诞节就像是年轻人的专属节日,家里那些大人根本不懂那种新潮感!
越是没能体会,就越执着。
终于今年有机会在东京体验一次,还听说夜晚大街上会出现圣诞老人,却偏偏在当天早晨被派到乡下做任务,是个山里的温泉旅馆,因此还在那里逗留了一个晚上,完美错过圣诞。
“还生着三分气!”抱起手臂,偏过头气呼呼说。
“噗,哪有人这么形容的啊。”他觉得好玩地搓了下我后脑说,“没关系,节日这种东西每年都有的啊。”
明年啊,明年我在哪都不一定啊。
没把这句话说出口,跟着他一同出了旧楼。
寒风袭来,脖子陡然一缩。
可恶,说起来今天怎么能这么冷!
其实早晨出门一瞬间就感受到了,但嫌麻烦又看五条悟和之前穿着完全没变化,于是选择倔强前行,想着只要上车就好了。
“冷吗?”他见状捏了捏我外衣,又放下手来,“昨天吃饭的时候硝子不就在说降温的事?嗯……是穿得少了点,但也不至于表现得这么夸张吧,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哦。”
“啊?还会更冷啊?!”把双手交互着,揣在怀里,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是啊,等连我都会加衣服的时候就是最冷了。”他发表着非常以自我为中心的言论。
好奇探手扯了下他的外套,隔着制服仅仅感受到一件贴身的长衫,最多比他夏天穿的那种衬衫厚一点点。
原来不是我穿少了,是他不怕冷的吗?!
真是为难死我这个冬天最多只穿长袖的南方孩子了。
“快走吧,还有下个任务点。”
半路下起了细雨,温度却似乎更低了些,任务地点又是室外的公墓,真是祸不单行,唯一一丝安慰是雨势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大概看出我的倔强,下午的任务五条悟表示让我在车上等就行,回到学校已经是晚上了。
五条悟说得没错,第二天又一次断崖式降温,还好我聪明这回多穿了一点,但好像无济于事,因为下身只有短裙可穿。
今天是放假前一日,下午没有任务的学生可以提前离校。
杰和硝子新年都要回老家,午饭结束后就准备收拾行李了。
而我和五条悟也要返回京都,于是约好明天正式放假一起走,之所以要晚一天,好像都不愿意那么早回家里,但正式放假就没有理由再拖延了。
我缩着脖子揣着双手跟在他们后面,看起来或许像老太太一样滑稽。
硝子放慢脚步说:“秋很冷吗?”
“不,应该是我来问,你一点也不冷吗?”我望向她的腿问。
“啊,其实有点冷,但习惯了。”她说。
我竖起大拇指:“厉害。”
“今年降温这么晚,也不知道会不会下雪。”
“雪?!”我瞪大眼睛看她,“会下雪吗?阿嚏!”
硝子愣了下。
“哇,”前面与夏油杰并行的某白毛回头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秋,你感冒了啊!”
“没有啦,”我揉了揉鼻子,“空气里的灰尘太大了。”
“欸……”他垂下眼眸,发出不置可否的声音。
“秋不太适应日本的冬天吗,”夏油杰也放慢脚步,关怀说,“觉得冷不要逞强哦,再多穿一点吧,或者和夜蛾说一声再做一条长裙制服,像冥小姐那样。”
“是哦,我怎么没想到。”
这样长裙下面就可以加裤子了。
“现在提交申请,拿到也是新年后了吧。”硝子说。
“没关系,1月说不准更冷啊。”夏油杰不以为意。
虽然夏油杰总爱发表一些特别正派的言论让我觉得厌烦,但有时候又是个很温和的家伙——察觉别人的难处并且尽可能想到帮助方案。
这一点让我想起了舅舅,不过舅舅其实是个超级大腹黑,是可以微笑着杀人的类型,因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算生气,所以让我觉得很难应付。夏油杰也有这种潜质,希望他别变成那样。
“话说回来,真的会下雪吗?”我问。
几人看了过来。
“秋没见过雪吗?”五条悟说,
“以前是住在南方吧,听说华国南方冬天温度和秋季差不多。”硝子说。
“印象中东京通常每年都有雪啊,”夏油杰接过话,“只不过,是不是大雪就另当别论了。”
“噢噢。”我连连点头。
能下雪就好了,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雪景,好奇那种像棉花一样的白团大把大把落在身上究竟是什么感觉。
回到温暖的宿舍,没多久房门被敲响了。
这次来找我的居然是硝子。
“这个给你。”她提了个纸袋。
疑惑地拿出一个小盒。
“感冒药?”我瞥瞥嘴说,“我还没感冒呢!”
“反正是给某个即将感冒的笨蛋准备的。”她说。
“这又是什么,”我拿出另几件物品,看起来大同小异,“发热贴?”
“是女生们冬季的秘密武器,”硝子笑道,一个个介绍起来,“这种贴在鞋内,脚就那么不冷了,还有贴衣服上的,记得要好好看说明哦。”
“哦,好的。”我怔怔出神,对这些东西感到很神奇。
“那我先回去了。”她说,“假期后见。”
关上房门,又没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
可恶,看样子真的被说中了,我堂堂一方强者居然会感冒?不敢相信!
事实证明,纵然是咒术师,也会有生病的一天。
准备去厨房烧点水,妥协吃药。
突然又接到了不详的电话,是辅助监督打来的,夜蛾不在的时候,有任务上门通常由辅助监督联系我们。
是一个需要封印的任务——某些高级咒物不适合与其他咒物咒具一同存放,所以会封印在郊外,隔上个三五年或许就要重新封印一次。
路途稍微远,大概离高专3小时。
由于我只是一名弱小无助的四级咒术师,没有单独任务的能力,此时还留在高专的五条悟变成了同行人。
“真麻烦啊。”他在车上抱怨说,“我说秋也应该晋升一下了吧。”
他和杰有提过要推荐我升至一级,被我狠狠拒绝了——现在这样刚好,变成一级和他们一样,那简直是灾难。
“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昨天一大早强行把没有任务的我带着一起的,报应来的真够快啊。”开心地咯咯笑起来,但因为鼻子堵住了,全是听起来连我自己都很陌生的鼻音。
“是哦,那也比某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感冒的家伙要好吧。”
“嘁,要不是那几个任务,呆在教室也不至于感冒啊,阿嚏。”我挺胸说,习惯性把错误归结给对方。
被我理直气壮的神情说的心虚了,他微微偏头,挪开视线:“话说吃药了没?”
“没有,阿嚏。”我说,“接到任务通知结果一下忘记了。”
“一会我去给小秋买点感冒药吧。”前座萌香监督略带歉意说。
“不用啦,硝子有给我药欸,况且也不严重,比起这些更想尽管回去。”
说这些时,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
封印其实就是施加一层结界,这项工作对来说非常简单。
只是一去一回,外加外面吃了顿晚餐,回到学校已经是晚上11点了。
“明天下午要一起回京都哦,别忘了,”
归来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五条悟倒是一如既往的经历充沛的表情。
“对了,记得吃药。”说完他进了自己的房间。
“哦。”我无精打采地回了一句。
我动作迟缓地插入钥匙,打开门锁。
拖着一身沉重的躯壳往房里走去,刚走两步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脚像踩进水坑里,发出水渍溅开的声音,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异常。
啊,明白先前那好像忘记什么的预感是怎么来的了。
——出门前,打算烧水时接到了电话,然后水龙头没来得及关就匆匆走掉了。
于是造就了此时此刻,宿舍被溢出来的水淹没的场景。
*
五条悟回到宿舍,完成洗漱从浴室出来,听见门外传来一番急促的敲门声。
打开门来,秋正站在门口,对这家伙的出现不是很意外,这个时间整栋楼只剩他们两个了。
让他惊讶的是,秋换了一身可爱的卡通睡衣裙,和平时总喜欢耍冷漠的样子截然相反。
“有什么事情吗?”他问。
“阿嚏,”秋吸了吸鼻子,用听起来很好玩的、稚嫩了一大截的声音郑重说,“我要跟你换个房间。”
“啊?”
第58章 第58章
“不要。”
虽说是一脸迷惑, 但五条悟问都没问缘由,斩钉截铁地把我给拒绝了。
“为什么?”我又吸了下鼻子,结果还是堵塞的状态, 只能微张着嘴呼吸,晕乎乎地说, “能睡女孩子房间和床, 作为男人不应该很心动吗?”
五条悟表情滞缓了一下。
“哈?虽然一直不明白你那些奇怪的观念是从哪里得来的, 但还是老实回自己屋子睡觉吧。”他露出无可救药的神情看着我,就要准备关门赶客。
我见状赶忙用脚抵在门前,唰的一下闪了进来。
他好像倍感头痛地扶额, 又摊开手道:“所以到底为什么要换宿舍啊?”
“你自己去看看嘛。”带着浓厚的鼻音说道。
“什么啊?”
迷惑地看了我一眼就走了。
望着速速离去的背影, 我露出计划通的笑容, 麻溜地滚到床上,还顺便盖上被子,完成一出先斩后奏。
因为屋子里开着暖气, 是非常舒适宜人的温度。
没多久听见有人回来了。
“喂!”他发出震惊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如你所见,睡觉啊。”我拉了一下被子, 盖住半张脸, “真的好困欸,麻烦帮我关下灯。”
“你给我起来!”他单膝搁在床上, 气势汹汹地弯腰来抓我被子。
“喂!你变态啊!掀女生被子!阿嚏!”
他动作陡然停下, “胡说什么啊?这是我的床啊!”
“把我赶走,今天就没地方睡了哇。”我死死抓住被角, 跟他拉扯, 决心卖惨。
“那我就有位置睡觉吗?你那屋子是怎么回事,都快成河了啊!?甚至放几条鱼进去都不过分!”
“哪有那么夸张啦, 忘记关水龙头而已,悟有无下限,不怕踩到水的吧,但我不行,我还生着病,地板上水那么冷都快结冰了,会加重病情的欸。”
睡衣就是踩着水换的,差点没把我给冻傻。
“既然知道自己生病,还跑我这里,还真是一点都不在意会不会传染给别人啊。”
说起这个,想起不知以前从哪里听来的说法,感冒传染给别人会好得更快,当然这种事绝对不会告诉他。
“没别的办法了啊,已经联系过工作人员了,那边表示最早也得明天来处理,”我小声说,“如果真的介意我的房间,那你就去杰的房间吧,你们关系那么好,他不会生气的。”
“啊?”他一脸不悦,“你怎么不自己问问硝子?”
“打电话没人接,大概睡着了吧。”用沉重的脑壳费力地想了想,勉为其难说,“实在不行,你把他们房间撬开,我去睡好了,但是问起的话,我会说是你干的……阿嚏!”
“噢,坏事都是我来干,秋就坐享其成是吧。”他损了一句,“一肚子坏水。”
“阿嚏,阿嚏,有没有纸巾,我需要纸巾。”我迫切说。
那家伙露出极度嫌弃的表情,这回倒是爽快地递给了我一包抽纸。
擤过鼻子,见那家伙还是很不痛快的神情凝视我,我笑了笑:“悟帮我打开他们宿舍的门,我就走。”
听起来很简单,谁都可以做到,但自尊不允许自己做撬别人大门这种没品的事。
“我认为应该直接把你丢出去。”
“那我勉强在你宿舍门口打个地铺吧。”故意朝他挤出一个强颜欢笑。
那一瞬间,我好像在他脸上看见了崩溃的表情,实在太好玩了。
如果不是脑袋还难受着,我可能会开心得手舞足蹈起来。
当然,如果真那样做了,那句把我丢出去也一定会付诸行动了吧。
他叹息一声,揣着手机出去了,宿舍门还敞开着,大概率还会回来的样子。
望着和我宿舍一模一样的天花板发呆,一时间完全放空了自己。
片刻后,五条悟突然视野里冒了出来,白发脑袋遮住天花板的光线。
“张嘴呼吸的样子好像小狗欸。”他调侃我说。
“以为我乐意吗?”皱着眉道,“你干嘛去了?撬锁了?”
“我在某人的床头发现了这个耶。”他无视我的提问,伸出手,把一只猫咪布偶怼在我脸前,晃了晃。
我愣了下,用吩咐的口吻说:“干嘛把咪咪拿过来了,既然如此就放下吧。”
“咪咪?”他收手与玩偶对视一眼,“你起的名字?”
“是的。”
“身上的圣诞套装也是你做的?看不出来还会手工活欸。”
“当然不是,阿嚏,网上找人定制的。”这家伙到底要干嘛啊,居然跟我聊起来了,“是想好睡我房间了吗,祝你好梦哦。”我开始想办法赶他走。
他收敛神色,把咪咪搁在我脑旁,又晃了晃手里的药盒。
“这就是白天说的硝子给的感冒药吧,明明还没吃药吧?就想睡觉了吗?”他斥责说。
“啊,还真忘了。”我不好意思说。
“那还不快起来把药吃了,还要本少爷喂你吗?”
“我……”吸了吸鼻子,踌躇会面露为难,“我被你的被子封印了。”
“啊?”五条悟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不会因为感冒脑袋也坏掉了吧?”
“其实是怀疑悟想诱骗我起床,借机实现你赶我走的计划。”我坦白道,这家伙不好意思掀女生被子,但等我起床就另当别论了。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他对我露出无言以对的表情。
“原来不是吗。”从床上坐起惊讶说。
“床都被你霸占过了,再赶人走有什么意义啊。”他一脸无奈地转身倒了杯水。
虽然听起来是对我的嫌弃发言,但意外地觉得好笑。
“为什么要给玩偶起名啊,而且还叫咪咪。”
拆药盒的过程中,五条悟瞟了眼穿着圣诞老人的咪咪,好像对此非常好奇。
“原来家附近的小猫都叫咪咪,”我说。“叫它们一声,会有好多一起跑过来等着投喂。”
“收养的猫吗?”
“不是诶,流浪猫而已。”
“这么喜欢猫为什么不养一只?”
从他手中接过水杯。
“以前养过,结果一不留神被咒灵吃掉了。”
说完就着水吞下药片。
小猫丢的时候难过了好久,但我以为是它自己不喜欢每天跟我待在一块,不喜欢陪我睡觉,也不喜欢被我抚摸,所以回去流浪了。一段日子后终于想通,感觉释然了。
直到有一日,在家里地下室做收放咒灵控制试验时,见到仅剩的一颗腐烂到一半的猫头被做成装饰帽,顶在灵婴头上,那一瞬间崩溃了,从此发誓再也不会养猫,我这样的人不配拥有那么可爱的猫咪陪伴。
而我怨恨自己,就像怨恨那些咒灵一样。
“啪!”
五条悟在我眼前打了个响指。
“真的只是感冒吧?不是什么别的奇怪的痴呆病?”他说。
我把水杯还给他:“当然,明天就好了。”
说着又迅速钻进被窝里。
五条悟放好水杯,动作自然地靠在床边坐下,还打了开了游戏机。
因为是坐在地板上,正好露出毛茸茸的后脑勺。
“你今天睡哪里?”按捺住想要摸一下的心情,我翻身侧躺着问。
嗯,这个姿势好像鼻子也通畅了。
“唷,终于知道关心同伴了吗?”他没好气地笑了起来。
“你刚刚是不是出去跟杰打电话了?他同意你进他房间了吗?”我伸着脖子好奇追问道。
“别问那么多,给我老实睡觉!”他凶巴巴地说。
“哦。”我又缩了回去。
“喂,”他又开口道,语气还和之前一样不太友善。
“干嘛?”
“以后不准随便跑到男人的房间里……”他停顿了会,一边继续操作起手柄,一边说,“我的意思是,别随便睡到男人的床上,稍微有点这方面的常识吧。”
“我不介意啊。”
感觉到他额角神经抽动了一下,好像更生气了。我又补充了一句:“因为是悟的房间,所以才不介意。”
“哦?这么信任我啊?”不怀好意地瞥了我一眼。
“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经常囔囔说我不相信他。”
“好吧,”他抿了抿唇,像是被我说服了,“总之,在别的男人面前别这么随便了。”
“哦。”
然后彼此没再说话,我开始躺着看他玩游戏,似乎是一层一层的闯关冒险,音乐声音开得很低,循环反复的声音就像催眠曲一样让人昏昏欲睡,不清楚过了多久,连我自己也没意识到地、闭上了眼睛。
次日醒来时,外面阳光似乎正好,一部分洒在房间里,将屋子照亮。
从朦胧中回过神,五条悟还保持着我睡前那个状态,背靠着床侧,静静地坐在地上玩着叫不出名字的游戏,好似时间在他身上停滞了,这样的场景莫名令人觉得心安。
我望着他白发后脑出神,好想摸一摸,就摆在我眼前,伸手便能触碰到,真是个绝妙的机会。
悄悄靠近,缓慢探手,趁他专注在游戏上时……
手腕突然被桎梏住了——他反手抓了过来,这家伙甚至都没回头!
“啊。”刚轻轻出声。
又下一道猝不及防的力量,感觉上半身瞬间被拉了出去。
还好只是恶作剧一样的拖拽,否则可能会是被过肩摔摔下床的场面。
不过下巴还是磕到了那家伙肩上,撞得我一下子没了睡意。
“怎么还偷袭的啊!?”我吃痛地抱怨道。
“偷袭的家伙不是你吗?”他松手,扬了扬眉毛,因为没带墨镜,正面迎着阳光,蓝眸闪烁着,熠熠生辉。
怔了两秒,我迟缓回神。
“谁说的,”干脆直接趴了下去,侧枕着他肩膀,趁机摸上他脑袋,“只是想摸摸头发啦。”
是有些扎手的触感,并没有想象中的顺滑,“怎么跟猫咪不一样欸。”
我有些失望地说。
他表情凝固了会,飞快往侧面挪了一脚,导致我头一下落空了。
他一脸嫌弃说,“麻烦不要产生一些奇怪的想法好不好!”
“哦。”
“东方同学?东方同学?”一阵敲门声响起,不过是从隔壁房传来的。
“是工作人员!”我振奋起床,爬起来就要往外走。
后衣领却被一把拉住了,整个人弹了回来。
“干嘛啊?”我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大清早穿着睡衣从我房间出去,传回禅院家你就完蛋了。”他瞪了我一眼,警告说。
“对哦,毕竟直哉那种内心阴暗的家伙只会觉得我们做了什么吧。”
他嘴角一抽:“够了,你快闭嘴吧。”
之后,五条悟随意敷衍了一下工作人员,对方很快把我宿舍的积水处理干净,至于地板,因为被泡太久,基本要全换,他们表示会争取在假期结束之前做完,交代完这些就先走了。
终于能回房了,我抱着咪咪和五条悟说了再见。
“出发之前别再来烦我了。”他门前带着倦色说。
“好哦。”又握着咪咪的爪子对他挥了挥。
随后“啪”地一下关上了房门。
这家伙大概是要补觉吧,毕竟好像一晚上没睡。
其实我也没睡好,或许是药物原因,脑袋还是困乏的,开启暖气后,又缩进了自己的被窝里。
好冷哦,我哆嗦了下。
还是那家伙的被窝暖和啊。
第59章 第59章
打从有记忆以来, 我对新年并没有什么实感,甚至有几分厌恶。
理解中的新年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其乐融融的节日,我们家也确实会在除夕与家人坐在一块吃饭, 一群人围着个圆桌,印象里, 舅舅的两个孩子还没长大的时候, 会任由大人们在饭桌上逗着玩, 小孩咯咯笑起来,他们也会开怀大笑;后来舅舅的孩子长大一点,会带着他们做游戏, 赢红包里的压岁钱, 真是好热闹的样子。
——他们也会叫我一起, 但总被我嫌弃地拒绝了,好在压岁钱不会因此而少掉,正是如此, 我又一下顿悟, 既然不做游戏都有钱拿,那两个家伙却为此卖力地取悦大人, 这也太亏了, 而我真是了不起的计划通。
总之,我无法感受过年喜悦。
不明白他们在开心什么, 也不明白在展望什么。
越是无法理解, 我就越讨厌过年。
国内的新年便是如此了,更别说国外的新年了。
毕竟, 就连日子都不是同一个。
回到禅院家已经是晚上了, 感冒症状轻了许多,不再打喷嚏, 脑袋也不那么难受了,只是鼻子还时长堵着。
次日,是当地的除夕夜。
家仆来来往往,不知道在忙什么,只听说晚上会有家宴,禅院家本家人基本都会到场,应该是一年来难得一见热闹的场面。
虽然装备了硝子给我的发热贴,但我还是尽可能地不想在外逗留,外加感冒还没好,于是在自己的屋子里窝了一整个上午。
下午实在闲得慌,看在外面阳光正好的份上,又套了一件长衫才决定外出溜达。
闲逛到禅院的户外训练场,今天没见那些什么护卫队的人。
但还是望见了某个金灿灿头发的少年。
他正单手抓着皮球,高举过头顶。
两个才到他大腿高的女孩围着他,西瓜头女孩发出倔强的呜咽,强忍着马上就要哭出来的表情,一蹦一跳地想要够到直哉手里的皮球,另外一个短发女孩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又想上去劝阻。
那俩小家伙如果不是发型一样,几乎难以区分,应该是双胞胎吧。
“怎么了?很想要吗?”直哉单手叉腰,嘴角扬起戏谑的笑容。
“那,是真依的,还给她!”西瓜头女孩说。
“小真希不知道求人应该是什么态度吗?这样可拿不到的哦。”直哉按住了真希的脑袋,她再也蹦不动了,只能无助地伸着双臂,直哉饶有兴致地说,“至少也要跪下来好好磕头,真诚恳求我才像样啊。”
真是没眼看,这人怎么还欺负上小孩了。
随手捡了块碎石,瞄准直哉的手弹了出去。
我站得很近,应该是早就被他察觉了,虽然没能击中目标,但也把皮球打飞了。
“谁让你多管闲事的?”他不愉快地看过来。
叫真希的女孩见状收了手,缩着身体从直哉手下逃走,小跑着去捡球。
“欺负小孩实在太没品了吧。”我说。
“欺负?”他轻哼一声,耸耸肩漫不经心说,“这是我的两个堂妹,不过是在教她们怎么做人而已。秋一个外姓,就别插手我们的家事了。”
“这种时候跟我谈外姓了?以前也不是谁张口闭口让我记住身份的。”我好笑道。
球捡了回来,两个女孩站定,互相牵起手,对我稍稍鞠了一躬,打算从直哉背后悄悄溜走。
“谁让你们走了?”直哉不爽地回头。
两只小可怜吓得往后缩了缩。
“直哉是不是很无聊,干脆我来给你当陪练吧。”我提议说,正好找个人揍揍打发时间。
高专那两个家伙也喜欢拉着我训练,但除非毫无保留对战,很难轻松赢过他们,我已经很久没体会到虐菜的快感了。
直哉迟疑片刻又不屑笑道:“秋还是老老实实呆房间吧,动不动就生病的家伙别在外面丢人现眼了。”
分明是想逃啊。
“只是切磋也怕吗,你不用术式,当然,我也不会找外援帮忙。”我提出条件。
他不说话,犹豫表情却暴露了动摇的心思。
半晌,他笑着开口:“可以啊,事先声明,不会因为你是女人就手下留情啊。”
“我是无所谓,直哉可别到时候哭着向你老爸告状就行。”我耸耸肩。
嘲讽的话起了效果,他怒视我,脚下已经动了:“那就开始吧!”
曾经远观过几次禅院直哉的格斗训练,他出手毒辣阴险,但也仅此而已了。
不用术式根本就不可能是我的对手,就算用上了我也不会输,完全取决自己要多认真。
两轮交手,他落了下风,身上被打中好几次,因为没留手,纵使比不上黑闪的杀伤力,但应该还是很疼吧。
沾沾自喜间,几乎又一拳要击中他面门,突然一晃,人从我眼前消失了。
是术式!这不要脸的家伙!
在背后!
利用自身散布的咒力,瞬间判断出他的方位。
好在这家伙对我一点也不了解,他不知道近身格斗是我的强项。
侧身抓住他朝我身后挥来的拳头,顺势过肩,重重地将他砸在地上。
趁他起身之前,先一步坐在他身上,抽出刚顺走的匕首,抵在他喉间。
“哇,真是刷新了我对你认知的下限,”我投下鄙夷的眼神,“藏武器不说,还不守信用啊。”
“你偷走我的东西就算光明磊落了吗?!”他咬牙反咬我一口。
“不过是行走江湖的必备技能罢了,干什么这么大惊小怪,要怪就怪你自己总把这种东西藏一个位置……”
不由得一顿,这番出自我自己口中的话,令我油然而生出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
是前段日子忽略掉的某个细节。
似乎见我发呆,他当即反应过来,擒住了我手腕将匕首打飞,意图翻身将我反压下去。
还好回神够快,在他得逞前,先一步后跃而起,拉开了距离。
“今天不打了。”我说。
“哈!是怕了吗?”
“就当是吧,我没心情了。”忘了眼不远处,那两个小家伙已经没了踪影。
“真没意思,看在过节的份上,就这样吧。”
禅院直哉还是一如既往地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没再废话,转身就往自己屋子方向走去。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与鹰的对话框,刚准备告诉他我的发现,一时间又停手了。
这事情大概没那么简单。
我点开与山田司机的短信记录。
好像顿时明悟了。
既然是这样,就没必要点破,这次应该换我暗中观察才对。
但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完全没有意义啊……
“那个……”
刚准备进屋背后传来稚嫩的小孩声音。
回头看见那一对双胞胎正站在不远处。
两个人好像有些犹豫,叫真希那个像是鼓起了勇气牵着另一只小跑上前。
“这个,送给你。”她说。“谢谢你帮我们捡回球。”
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握着一枝粉色的花。
“我没帮你们捡球,是你们自己捡的,”我摇摇头说。“而且我也不喜欢野花。”
“这不是野花,”她辩驳说,“是叫什么……”皱起眉头,竭力思考,半天没说出个名字来。
“噢,但是送给我只会被我丢掉,自己留着吧。”
“扔掉也没关系。”真依开口说。
“是吗,心意被糟蹋也不会难过咯。”
“不会难过,”真希坚定说,“是我们没能拿得出和你心意的谢礼。”
这两个小鬼头,看起来是读幼稚园的年纪,懂的倒是不少啊。
“别太在意,能拿出和我心意礼物的人也不多。”
两人露出古怪的表情。
勉为其难地收下了花,但还是没有离开的打算。
“还有什么事吗,我很忙的欸。”
“我听说,”真希斟酌开口道,眼里逐渐放光,“你没有术式,但刚才他还是打不过你,能告诉我,怎么做到的吗?”
“这还不简单吗,比他厉害就好了。”
“啊……”
两人同时崇拜地张着嘴。
“没有术式也能打过那家伙?像你一样?!”
“像我一样是不可能的啦,”崇拜的眼神让我有些满足,于是决定陪小鬼多说两句,“但打败直哉那个蠢货肯定是没问题的。”
“哇!”
“好酷啊!”
应该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敢奚落禅院直哉,小鬼们兴奋地喊了起来。
“将来……”真依说,“呃,会和他结婚吗?”
“谁知道呢,可能会,也可能不会吧。”
“那还是别和他结婚了!和那种人结婚要倒霉一辈子!”真希忿忿说。
真依扯了一下她的袖子。
“打扰您了,我们该回去了。”真依很有礼貌地说。
两个小鬼手拉手走掉了。
直哉的堂妹,是禅院扇的女儿吧,怎么也是家里的小姐,完全不需要对人这么恭敬啊,因为是女儿,所以地位这么低吗,但看待遇好像比我还差欸。
不过如果将来不留在禅院家,大概也不会再有交集了吧。
回到房间把花随手丢在矮桌上,躺了回去。
晚餐前一个小时被叫了起来,下人询问我是否有梳妆的需求,我嫌麻烦拒绝了。
正式家宴的时间。
与初到禅院家招待我们的宴席是在同一个地方,除了稍微眼熟的禅院扇,还有一个叫禅院甚一的家伙,记得偷听他们家“炳”组织成员八卦时,提到禅院甚一还有个弟弟,叫禅院甚尔,是个超级罕见的连咒力都没有的非术师,从谈论中轻蔑的语气能得知,他弟弟同样是个不受待见的人,不过早先年脱离了禅院,也不知现在是死是活。
除此之外,今天还非常难得地,见到了直哉的母亲,是名看起来柔弱静敛的女人,说话永远轻声细语,甚至对直哉讲话都略显卑微。
如果只有她一人如此,或许是个人性格问题,而禅院扇的妻子也是一样状态。
真希真依虽然是禅院扇的女儿,但却没有与父母并排落座的权利,两架单人小桌非常刻意地摆在了稍微靠后的位置。
这样一对比好像我才成了格格不入那个?
思绪发散间,空出的场地中央陆续开始歌舞,是令人昏昏欲睡的传统表演。
突然起了好奇心,我从桌下偷偷摸出手机,给五条悟发去信息。
【你们家有家宴吗?】
【六眼:有啊,就是现在欸。】
【是什么样的?】
【六眼:啊,你等会。】
没过一会,后面发来一张图片。
除了背景装潢不同,具体人物不同,其余简直一模一样。
——形形色色的人在两旁矮桌落座,中间留出了表演空地。
还有一台超大的电视挪了过来,似乎晚点会放一个叫红白歌会的晚会。
五条悟这张照片是上首拍来的,比我这个视角震撼多了。
一瞬间产生了空间交叠的错觉,仿佛坐在直毘人位置的是他。
【六眼:你问这个做什么?现在也在家宴上吗?】
【看起来很威风啊。】我回道。
【六眼:嘁,无聊死了欸,被迫坐着看老掉牙的演出,简直就是精神折磨,等当上家主,第一个就把这项节目废掉!】
一次发这么多牢骚,看得出来他很气愤了。
【噢,那你什么时候当家主?】
【六眼:成人礼后吧。】
【好吧,那你加油哦。】
【六眼:???所以突然问这个是要干嘛啦?】
【好奇而已。】
【六眼:哦,你是不是也在禅院的家宴,什么样的,快拍给我看看!】
“喂,你在跟谁发消息?”旁边直哉沉沉开口,他视线撇下来,我收起手机。
未免节外生枝,很罕见地说了谎:“家人。”
他表情缓和些:“这样啊,那替我也问个好吧。”
我挑了下眉:“这种事得自己问候才显得有诚意吧。”
他顿时咋了舌,偏头挪开视线说:“还没到那个程度吧。”
哼哼,没用的家伙,还想把外公的号码给他,让他感受一下我外公的压迫感,可惜啊……
我低下头继续发信息。
【直哉坐我旁边,不方便。】这话刚打完就觉得莫名怪异,仿佛我和五条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一样,于是又被我删掉了。
【人太多了,我可不像你能大大咧咧拍照。】
【六眼:哦,那好吧。】
宴会持续了块两个小时,对微醺的大人们而言才刚刚开始。
我以回去吃药为由偷偷溜走,实际上这些正在兴头上的大人才不会管我去哪里,主要是为了敷衍直哉。
从喧嚣的厅堂出来,顿时清净了许多,支开仆从,独自返回屋子。
空荡的房间和刚才的热闹简直对比鲜明。
连呼吸都能清晰可闻的死寂一下令人感到不适。
在这份寂静中,我吃过药,洗漱完毕,就着床褥躺下了。
这个时候,国内也差不多吧,即使不是新年,元旦依然是值得家们共聚一堂的节日。
其实我在哪都格格不入,倒是真依真希那对双胞胎和我有点像,但她们好歹还能相互作伴。
陪伴我的永远只有那些阴冷发臭的咒灵。
节日里心情总会莫名变差,这就是我讨厌过节的原因。
“滋滋,”“滋滋,”
……
枕边不断传来震动,迷糊地睁开眼。
……什么啊,我居然睡着了吗。
说起来,硝子给的药确实很起作用,但真的很容易叫人犯困呢。
黑暗中摸索着拿到手机,眯起眼望了下屏幕,不出意外地,屏幕上看见了六眼的字样。
估计也只有这个家伙会大半夜不在乎别人是否睡着地打来电话了。
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挂掉。
“这么久没接,难道睡着了?”
“嗯。”不耐烦地吭了一声。
“新年第一天耶,这么早就睡吗?”
“是要对我说新年快乐吗,发短信就可以了,挂了。”
“干嘛这么冷漠啊,我可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欸。”那边有几分委屈地抱怨起来。
“什么好消息?”
聊了两句好像稍微清醒了点。
“还躺着在吧,现在穿好衣服,到外面来。”
“什么啊?”我迷茫地问。
“快点,照做就是了。”五条悟催促道,爽朗的嗓音带着几分亢奋。
“哦。”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很好奇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披上了外衣,拿起手机走到门前,稍微有些迟疑,千万思绪闪过时,拉开了门。
凛冽的寒冷先行而至,忍住不打了个哆嗦,下一秒身体陡然愣住了,连寒意也在瞬间被震惊驱散。
数不尽的纯白绒团在夜幕下悄然降落,淡然的月色,与微弱的石灯,照得雪花的纯白泛起了光,如同漫天繁星徐徐坠入人间,它们静谧又肆意地飞舞,看起来轻盈又自由。
外面,居然下雪了啊。
太安静了,都不知是何时开始的,因为不像细雨那么急促又嘈杂,只是静谧地下落,时间也为此放缓步调,所以没惊动任何人。
地面已铺上一抹淡白,还有无数白色结晶接连覆盖,像是要给天地完成一场洗涤。
那个一向古板又烦闷的庭院,此刻变成了难得一见的美景。
“喂,喂?人呢?”
手机里传来的声音突然让我醒神,将电话放在耳边。
“喂。”怔怔回应同时,才发觉自己心脏已经在狂跳着了。
“还在啊,恭喜你啊,愿望成真了哦!”那边是五条悟得意地声音。“而且还是大雪!是不是超级厉害!”
“是啊,”我拢上鞋,从外廊走下地面,“你也在看吗?”
“当然啊,别问这种弱智问题啦。”
对啊,原来我们在同一片雪夜下。
那些纯粹的雪花飘落在身上,几乎毫无重量,就是这么轻悠悠的东西,让我心脏为之怦然跳动。
“一下就化了,”凝望着掌心失去踪影的雪花喃喃说,“好神奇啊。”
“差不多就行了,不会有笨蛋把自己连续冻坏两次吧?”
低头瞧了一眼逐渐发白的地面,还有自己踩出来的脚印,实在很高兴:“我明天要起来堆雪人!”
“啊,根本就没听人讲话啊,”他无奈地抱怨了一句,“看到了就好,那我睡了哦。”
“喔,好哦。”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下意识回道。
通话结束了,我还伫立在雪地出神,好像忘却了时间,周遭静得安详,只有心脏在天地忐忑跳动,好像有种异样的情绪萌生了,我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感觉,也不明白是从何而来,但大雪见证了这一切。
过了好久才被刺骨的寒冷唤醒,猛地打了个寒颤,身体扛不住了,纵然非常舍不得,还是老实缩回了暖和的房间。
这么大的雪,明早一定能把外面铺的厚厚的吧。
钻回残留余温的被窝,端着手机打算网上搜索天气预报,一边尽可能平复心情。
看见主界面几条新短信提醒,稍稍愣了下。
点进收件箱,有数条一模一样的消息。
分别是外公舅舅和舅母发来的,大概是坐在一起商量好了的样子,也可能是设置了定时短信,反正全部都在0点准时接收。
而上次有他们的消息还是两个月前的生日祝福,也没说送点礼物打点钱,真是假模假样。当时觉得太过敷衍了,理所当然地没有回复。
抿了抿唇,看在今天心情不错的份上,勉强回一句吧。
是的,好像过年也没这么糟糕。
点开外公的短信页面,发了条与上面完全一致的内容。
【新年快乐】
第60章 第60章
华国, 东方家。
跨年夜虽说不比新年,后者有守岁的习俗。
但今天除了家中两名晚辈,其他人还是照例熬到了跨年的时间。
日本当地时间0点时, 大人们各自给远在异国的家人发送了祝福短信,又继续在饭桌前, 就着跨年晚会的背景音拉起家常。
饭菜已经全数撤去, 被佣人换上了水果零食。
当晚会进入尾声, 几人也准备解散,老人搁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着铃声亮了起来。
“嗯?”他发出疑惑声。
“怎么了父亲?”东方清河问。
“这么晚还有人发消息啊。”老人哼哼一声,抓起手机, “别是什么麻烦事又要请我出面了。”
“不会啦, 大过节的, 怕不是节日祝福吧。”东方清河的妻子笑着说。
“可熟识父亲的人都知道他不喜欢收这种消息啊。”因为知道那些表面客套既不讨喜,又很容易把重要信息掩盖下去,所以大家都很默契地不会发送这类信息。
至于不熟识的人, 也不会有他电话号码。
眯着眼扫过新收到的消息, 老人表情很快因震惊而凝固。
“怎么了?”东方清河见状正色问。
老人晃了晃神,把手机凑近又拿远了一点, 退出短信内容界面, 反复确认发送人。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一脸诧异, 喜不自禁大笑两声, “小秋回我消息了!”
年轻夫妻错愕地对视一眼,分别检查自己手机, 却发现没有想看到的新消息。
“为什么我没有?”
“我也没有啊。”
“回的什么, 给我看看?”
“看什么看!都睡觉去!”老人把手一挥,起身背过双手, 哼起方才电视里唱过的曲儿,迈着轻盈的步伐离去。
“明早约了陆医生做检查,父亲别忘了!”东方清河对他背影喊道。
“哎,知道了。”他摆摆手,不耐地回道。
*
京都的雪势在后半夜变大,日出之前又停了。
真是不负所望。
晨起拉开门,目之所及尽是白茫茫的一片,从没见过这么纯白的天地,真是美不胜收的景色。
家仆很早就起来了,正扫着廊前和走道的积雪。
至于禅院家本家成员,说是要外出什么地方参拜,好像是男子的活动,不带女眷,所以也没问我,当然就算问了,我也肯定会找理由拒绝同行。
用过早餐,在外衣下多贴了几张发热贴。
气势十足地开启堆雪人计划,然而才堆了半截圆球一样的东西,就萌生了退意。
双手冻成了钢铁,仿佛快要失去知觉。
想要叫咒灵出来替我干活,又碍于仆人还在旁边扫雪实在不方便。
哈出一口冷气,决定稍微休息一下。
眼角余光望见角落站了两道小个子身影。
还是那对双胞胎,偷偷瞄着我这边。
我坐回廊前,向她们招了招手,两个小只很配合地跑过来。
“你们跑我这来干什么?”我问。
“只是在附近闲逛。”
“真依说想来看看。”
两人各自发言,说完尴尬地对望了一眼。
“看我堆雪人?”我好笑说。
她们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好像有些害羞。
“我们也想一起。”真依说。
“为什么,你们自己的院子不能堆吗?”
“有其他人使坏。”
“但好像没人敢动你的院子。”真依接过话。
“可我堆不动了欸。”我摊开手。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接着继续吗?”真希眼睛放光地指了指身后那半截身子的雪人。
“可以是可以啦……”
“好耶!”
话还没说完,两个小鬼满脸兴奋地转身小跑过去,真依半路还摔了一跤,瞬间撇起嘴差点要哭,结果被真希扶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又像没事人一样了。
借着恢复手温的时间,我玩起手机。
昨晚给外公回过新年祝福语后,没想到他过了十多分钟又发来一句【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还真不巧,那会我已经睡着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五条悟发来的消息。
【六眼:在干嘛,雪人堆了吗?】
望了白色的场地,两只小鬼倔强地捧起大把大把雪,又因冻手时不时对着掌心呵气,还乐在其中的场景,感觉很滑稽,于是拍了照发给他。
【已经安排上了。】
【六眼:哇,你也太残忍了吧,居然让小孩子给你打工。】
【别胡说,是她们主动要帮忙的。】
【六眼:怎么不自己来?】
【手都快报废了。】
【六眼:太弱了,等回东京我堆个给你瞧瞧。】
可恶啊,是仗着自己有术式所以不怕冻吗!
【呵!】
【六眼:???】
小鬼们干活还不赖,凭着一腔热血把剩余部分给堆好了。
虽然……有些不伦不类……连手臂的枝干都插歪了。
本来还打算给五条悟再发一张炫耀一下成果,现在想想就发过去肯定会被损伤两句,只好放弃。
真希和真依很开心,围着雪人乱蹦乱跳,还把自己的围巾给它圈在脖子上。
“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真依望着雪人喃喃道。
“没关系,反正我明天就走了,就算融化我也看不见。”我说。
取下雪人的手臂,给它重新摆正。
“啊……”两人同时回头,望向我。
“要去哪里?”真依问。
“东京。”
“东京?”
“听说是很遥远的地方。”真依说。
“真羡慕啊,不知道以后,我们能不能去那么远。”真依一脸憧憬道。
“一点也不远。”我说。
“真的吗?”真希眨了眨眼睛。
“是哦。”
“那以后我也要去东京!”真希振奋说,“真依也一起!”
“真希,你太大声啦!”真依撒娇样地抓了抓她衣袖。
没多久两个小鬼被仆人找到,然后叫回去了,说是还有功课。
依旧是手拉手走的。
关系真好啊。
*
华国。
城市周边某座私立医院。
位于顶层的重要客户接待室内,东方家现任家主东方玄一正坐在沙发上。
他头发虽然花白,却有着仿佛不受岁月磨砺的迥然的双眸,端起泡好的茶,先是闻过香气,才稍稍抿了一口。
“你这茶差点意思,回头我让清河给你送套好的……嗯,茶具倒是还可以,糟蹋了啊。”他煞有介事评价道。
茶桌侧面坐着位白袍大褂医生装扮的男人,同样也已步入老年,只不过相比东方玄一略微年轻一些,至少留有些许黑白相间的发丝。
他睨了一眼旁边,又专注在手中的核磁影像上。
“我让你来,不是叫你品茶的。”
“呵,别装模作样了,这东西需要你看这么久吗,直接说结果吧,陆医生。”他放下茶,后靠同时架起二郎腿,双手交握置于腿上。
“哎,”叫陆医生的男人叹息一声,跟着放下影像,忧愁说,“还是恶化了,我的意见是尽快手术,再拖下去,成功率只会越来越低。”
噩耗没让东方玄一动摇分毫,他思索一阵,摇头沉吟道:“不行,还是得保守治疗。”
纵然早就有所预料对方的态度,此刻还是倒吸一口凉气,医生几乎要从座椅上蹦起来:“到底谁才是那个医生啊!怎么还有人想自我开方!?”
“嗐,就知道你会这么大惊小怪的,所以才一直不想来啊,”老人淡漠的眼神飘过去,“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那你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不对,你到底在等什么啊?”
“一个消息。”老人露出故弄玄虚的笑容。
“我总有一天要被你气死!”
“嘿,放心吧,怎么也会走在你前面的。”东方玄一说着,从沙发上站起身,“再开点药吧,能拖多久是多久。”
“半年,最多半年。”陆医生斩钉截铁说,“半年之后,除非有逆天改命的本事……”说到这他闭上嘴,喉结滚动,“否则只能等死了。”
老人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既是咒术师,又是医生的,怎么还会为生老病死而多愁善感呢,你这活的不通透。”
他摆了摆手,扔下对方,离开房间。
“怎么样?”大堂外,东方清河迎了上来。
“还能怎么样,反正不是好消息。”老人悠悠说道,“还有半年。”
年轻男人沉默片刻,平静道:“会让日本那边加快进度的,目前已经获取潜入立川家的机会了。”
日本咒术总监会的立川,其实只是没什么本事的掌权人,他和大多数高位者一样胆小怕死,他的长子立川宗介家中布置了一件非常棘手的咒物,用来抵御入侵者。
咒物开启时,非邀请者无法入内,以至于想在房子上动点手脚都难以实现。
当然可以强闯,但那不仅没有做排查的时间,还可能会惊动到它,才拖了上数月。
好在马上就有一个名正言顺的时机了……
“嗯,但愿顺利吧。”
“要不……索性我也过去?”
“没有意义,”老人摇头说,“我们已经按老祖宗给出的启示做了,只有小秋能找到它,你去只是无用功。”
“好吧。”
那边也确实在尽力了,因为是非常隐秘的行动,而小秋比较特殊,不适合每个地方都亲自去排查,所以只能辛苦了暗线,从沉没的船只上留存的藏品咒具开始,结合记载中神使更换“躯体”所需具备的时间与要求等等……这些时日几乎没日没夜都在调查各项线索的真实性。
如今只剩一个立川可能性最大,它几乎寄托了全部希望。
“还有,在找到它之前,千万别走漏了风声,也别告诉她我生病的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嗯。”男人低声应道,神色不知不觉黯淡下来。
“清河,你应该很清楚,有些事情是要看天意,”老人宽慰了一句,随后轻松坦荡地笑了起来,越过对方往外走去,“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