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试探
菡月与庆元帝相对而坐, 手边放着黑檀木制的棋奁,二人手中捏着棋子,正在对弈。
菡月看见宋重云二人, 微微一礼, 道:“皇弟和将军来了。”
目光却落在了他们不曾松开的手上。
宋重云对着菡月行礼, 问道:“不知皇姐也在此处, 若是不便,重云也可晚些时候再来。”
庆元帝捻着胡子笑笑,道:“菡月回来之后,你们还没好好聊过,不如今日就在朕这里一同用晚膳。”
宋重云冲着萧知非眨了眨眼睛, 他想这距离晚膳还有好久, 难道要一直在这里看他们下棋吗?
“这云间茶甚好,皇弟与将军好好品尝。”说完她冲着一旁侍奉的宫女勾勾手, 示意她们上前烹茶,随后又状似无意的说道:“我竟然差点忘了,这云间茶出自禹州的云渺峰,想必皇弟在禹州时经常品尝了。”
萧知非知道这是菡月想要试探,便想开口替宋重云解围, 却突然感觉自己的掌心被人轻轻握了一下, 他看向宋重云, 只见他淡淡的笑笑, 捧过宫女递过来的茶杯,放在鼻尖轻嗅, 良久道:“重云在禹州时,是流放,比不得皇姐可以游历四方, 重云白日需要做工,每月只有一日可以休息,日常所喝能有清水便足矣,又怎么能品尝到这样珍贵的上好茶叶?”
菡月如杏般的圆眼斜着望向宋重云,只一瞬便又收回,她唇角向下压了压,道:“我竟然忘了,皇弟是去禹州流放的,是皇姐的不是。”
宋重云淡淡笑笑,品尝手中的茶汤。
萧知非勾了勾他的手心,垂下眼睛去看他,宋重云也回眸凝视,痒的躲开他的手。
二人的笑闹全然落在菡月的眼中,她目光平和,随即又转而望着庆元帝,手中的黑子落在棋盘中的一处,遂笑道:“父皇,您输了。”
庆元帝看了看棋盘,又看看自己的棋奁,哈哈哈的笑了起来,道:“也就你这丫头,还敢赢朕,朕老了,不下了不下了。”
菡月手指纤细,落在棋盘上去收那些棋子,一边收拾一边说道:“父皇哪里就老了,我那师父常说父皇是明君,自有天上神明护佑,是要万世千秋的!”
“你啊!哈哈哈哈哈!”庆元帝摸着胡子大笑起来。
一旁的宫女连忙过来帮着一起收拾棋盘,菡月挽了挽衣袖,一双美目看向萧知非,她道:“我记得皇弟以前的棋艺很不错,还曾在紫善堂举办的六艺大赛里拿过头名,不如重云来跟皇姐下一局棋吧,也让父皇休息休息,如何?”
闻言,萧知非下意识的捏紧了手心,而被他握在掌心的那只手,也略微出了些汗,有些湿。
“公主如此雅兴,臣本不该扫公主的兴致,但重云昨夜与微臣外出,饮了些酒,他不胜酒力至今仍是宿醉难受,怕是无法与公主对弈了。”
菡月托着腮仰头去看他,眼睛突然一弯,道:“我听闻古时竹林七贤对弈必要饮酒,以此彰显雅致之姿,既然古人都可酒后对弈,为何皇弟却不肯呢?莫不是流放禹州时,常年劳作,忘了如何对弈?”
“是啊,重云,你便与你皇姐对上一局又如何?朕吩咐下去给你煮些醒酒汤来,我这殿中的宫女一向对于医术有些手段,不妨一试!”
说完他转身招呼冯宝儿,道:“宝扇,还不快去给幽王殿下准备醒酒汤?”
冯宝儿应了一声后,随即往大殿外走,经过萧知非身边时,他偷偷瞄了一眼,见着萧知非轻垂了下了眼眸,便收了眼色,径直走出了大殿。
萧知非随即便又道:“既然公主想与人对弈,不妨让微臣与公主对弈。”
说罢他掀开衣摆,便要往对面的位置坐去。
菡月望着他,又望了望宋重云,垂下眸子忽而一笑,再抬头时则是面颊微红,眼尾含韵,她笑意吟吟的对着庆元帝似是抱怨似是撒娇的嗔道:“父皇,您看他们二人这是欺负女儿呢,这满京城里谁人不知,萧家三郎自幼琴棋射御都是国子监最拔尖的,年年艺考都是头名,如今皇弟不肯与女儿对弈,便要萧将军这般顶顶厉害的人来对付女儿,可不就是在欺负女儿吗?”
萧知非哑然,平日里他多与男子打交道,而对于女子的这般撒娇,却是有些束手无措,又不好当面驳斥,会让皇家失了颜面,若再三推拒,反而会引起众人怀疑。
事情到这里,他也看清了这番因他二人前来的目的,这菡月公主多半已经对宋重云的身份起了疑心,虽然当日在宴会之上,未曾有把柄留下,但自那之后,恐怕就连庆元帝自己在心里也有了几分揣测之意,毕竟宋重云再次回京之后,性情大变是众所耳闻之事。
可若是真让宋重云去对弈,多半又会是漏洞百出,当初他找刘士砚便是想让他能教一些六艺给宋重云,以备不时之需,只是……
萧知非望向宋重云,眉眼间多是担忧之色。
如果不行,他便让宋重云晕倒好了,直接带走离开,也不失是个好谋策。
这般想着,他的手掌心已经落在了宋重云的脖颈之后。
然而这时,却见着宋重云抱着萧知非的胳膊,向一旁拉拽,一边拉扯一边道:“萧将军让一让位置,便让我与皇姐对上一局吧!”
萧知非眼角跳了一下。
一时之间经有些分不清宋重云这话的意思。
宋重云见他依旧坐在那里不动,便又拉了一下,道:“萧将军,快起身让让。”
萧知非抬眼去看他,沉声道:“你确定要与公主对弈?”
这一问满是试探和提醒。
只要他的眸色之中有一瞬间的犹豫,萧知非便会很快手起掌落,不动声色间就能让他脱逃。
但,他却从宋重云的眼中看到了坚定。
宋重云接话:“是,我确定要与皇姐对弈。”
他说完便伸手去棋奁中捏了一颗白子,晃晃手道:“许久未曾与人对弈,怕是有些生疏了。”
“既然我拿了白子,便由着我先走了。”说完他将手中的白子落在了棋盘上。
落子时修长的手指快而准确的找到位置,并没有一丝犹豫。
萧知非眉心跳了跳。
菡月没说话,她执黑子也很快追随白子落棋。
两个人的落子速度都是极快的,只一会的功夫,菡月所持的黑子已经占了三个角,布局严谨,招招记记都显得咄咄逼人,倒与她平日里温柔的性子大不相同。
二人你来我往,宋重云竟也能步步紧逼,但总是棋差一招,一目一目的地争取着地盘,从容不乱,仿佛心中自有沟壑,看似棋盘上被菡月压制,只有堪堪一角。
“皇弟,你这是一步死棋啊。”
菡月二指捏着晶莹的黑子,落在棋眼之上,泯然一笑,好似胜负已在心中。
宋重云却不慌不忙,他手指修长而漂亮,指间的白子与他的肌肤相辉映,更添几分容姿,他抬头对着菡月公主微微一笑道:“皇姐落子无悔,该我了。”
菡月闻言,心中一凛,不禁有些怕意。
却见宋重云未曾犹豫,便干脆的落子。
原本还占有优势的黑子,却因为这一步,变得漏洞百出。
白子势如飞龙,龙头直捣黑子的内腹,呈现一往直前、绝无回旋余地的孤绝之势。
一盘棋已然在瞬间零零散散溃不成军。
菡月公主输了,还输的很惨。
萧知非眉心舒展,笑意展在唇边,他端着冯宝儿送来的醒酒汤,递到了宋重云的面前,道:“原来云儿竟有如此谋算!”
菡月额间渗出豆大的汗珠。
她如今想用对弈来试探宋重云,却也不是她的空穴来风。
今日她一早便来到庆元帝的寝殿,送来自己亲手炖煮的参汤。
庆元帝端着参汤,并未像平日里那般一饮而尽,而是眉头紧皱、嘴角紧绷。
菡月询问:“父皇,这是有什么心事吗?”
庆元帝将参汤放下,又看向菡月,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良久他才缓缓说道:“朕这几日心绪难宁,总觉得春日宴上那事似乎漏洞百出,朕也知道贤王打得什么主意,但他有一句话却说进了朕的心里。”
“什么话?”
“那些人确实是老六在京城时的旧人,既然他们没有死,老六就不会抛下他们自己来到京城的。”
菡月公主眨了眨眼睛,捧着那碗参汤,道:“父皇的意思是,还是怀疑这个六皇弟到底是不是真的六皇弟?”
“老六不是薄情寡性之人,当日既然能带着他们一起从禹州回京城,就必然会在受到袭击安全之后,再去检查他们的死活,而不是抛下他们一走了之。”
“所以父皇的意思是,要我去试探一番?”
“老六性情与从前大为不同,这也许是流放之后环境改变所致,但他曾经在京城里拜过最好的老师,那些曾经的技艺不会丢也不会忘,从前他最爱与人对弈,但这次回京这么久,朕却从来不曾见过他与人对弈,你便从此处下手吧。”
庆元帝说完,又从菡月公主的手中拿过了那碗参汤,一饮而尽,“就今日。”
“儿臣遵命!”
第72章 第 72 章 有人死有余辜!
“皇姐, 重云不才。”
宋重云端过那碗醒酒汤,已然凉透,他弯着笑眼一饮而尽。
菡月脸色发暗, 但抬起眼的时候却已经唇角带着笑意, 她说道:“是皇姐输了, 六皇弟棋艺依旧精湛, 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步步为营,这让我想起了六皇弟当年在紫善堂棋艺大赛时,最精彩的那一场……”她状似无意的拨拉着棋子,白玉似的手指与黑子形成鲜明对比, “只不过六皇弟如今布棋似乎与从前不尽相同?”
“人总会改变。”宋重云笑着抚弄衣袖, 说罢他托腮望着菡月,笑意盎然:“皇姐不也变了吗?以前皇姐人淡如菊, 从来不曾掺和朝堂里的那些事儿,如今怎么又起了心思?”
菡月看着他,眼眸里如深渊般看不见底,又如可以吞噬日月光辉的黑夜一般,让人不敢一探。
殿堂里静匿的可怕。
直到响起一道浓重的呼噜声, 三人的目光才彼此放过, 转移到了后方的龙椅上。
庆元帝手肘拄着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但是看他的表情, 睡得并不好,眉头深锁、心事极重。
萧知非这才从椅子上起身, 拉了拉宋重云的衣袖,脑袋轻轻向着大殿门口点了点,示意不能说不明显了。
宋重云便也起了身, 跟在他的身后走下台阶。
但是他没想到萧知非会突然停下来,宋重云向前磕了一下,刚好撞到他的后背。
他揉了揉有些疼的脑门,却听见身前的人不缓不急的说:“公主若是觉得手握三寒司便能对抗萧某人的话,怕是打错了算盘,萧某人有一百种办法能让公主离开这个行宫。”
说完他的手滑进宋重云衣袖里藏着的手心,紧紧握住,离开了大殿。
他甚至都不曾回过头看一眼,坐在那里的菡月,和她那双几乎要把棋子碾碎的的手。
“这大奉的江山,始终还是朕说了算。”
庆元帝睁开半阖的双眼,阴沉沉的望着那二人紧贴在一起离开的背影。
“可是父皇,萧知非他说的没错,今日的三寒司又如何震撼的动他呢?他手中有剑,有兵权,有朝中权臣的支持,儿臣却什么都没有,儿臣甚至都没有一条狗!一条能冲在儿臣面前去咬人的狗!”
菡月愤愤的将手中棋子砸到了棋盘上,“砰”的一声,碎了一片。
“狗?”
“是!”
良久,那龙榻上的人缓缓要坐起,冯宝儿向前半步弓着腰,搀扶着他倚靠在厚厚的垫子上。
“那朕就赠你一条狗。”-
“你当真不怕三寒司吗?”宋重云向四周张望,见着没人这才轻声问询。
萧知非停下了步子,阳光照在他的乌发上,倒显得身上的锦缎黯然失色了不少,“怕,怕极了。”
宋重云能感觉到,他说的这个怕很真实,在那一瞬间,他似乎在他的眼眸里看见了什么东西闪过。
“不过如今的三寒司,却是个空壳子,徒有其名,不足为惧。”
宋重云也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毕竟这个“组织”已经裁撤了多年,里面的人也早就另谋他就,如今菡月公主接了这个活,说的名声倒是响当当的,可真要形成当年的规模恐怕也不是一时就能成的,这么想来,他心里也松快了不少。
大约是心事淡了,他这才发现他们所走的方向似乎并不是回滔水苑的方向,便好奇的问道:“这是要领着我去哪里?”
“你不是一直都对这身份存疑吗?反正今日也是闲着,我便陪你去见见故人。”
萧知非俯下身子,轻轻点了点他的眉心。
“你与他样貌有九分相似。”
“那一分是哪里不像?”宋重云抬手握住他的指尖,仰起头。
“他的眉心有一颗浅色的痣,若非近看是看不见的。”
“那你从前为何没说过?”
这么明显的差别他却从没听萧知非提起过,而且他假扮宋重云这么久,也没有听见过任何人提到过这颗小痣。
萧知非:“因为,他从前高傲无比,从来没有人敢直视他的眉眼,自然也没人看得这般真切。”
宋重云眉心皱了一下,道:“那你又为何知道?”
萧知非没有说话,他的掌心从宋重云的脸颊轻轻滑下,顺着手臂落在了手心里,转过身的一瞬间,他似乎很轻很轻的说了一句话。
但宋重云却听得真切——
“我当然知道。”-
文心阁原本刚修建的时候,是个藏书阁,后来因为距离偏僻便渐渐荒废了。
宋重云被带来这个地方,还有些荒凉,他一边小心翼翼的绕过那些许久未能清理的落叶,一边有些不解的问道:“为何要来这里?”
“云儿进去不就知道了吗?”
萧知非见他走的费劲,干脆一揽他的肩头,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在几块碎石上轻身跃行,只用了一瞬就到了文心阁的大门处。
虽然这个院落看起来破败不堪,但是文心阁大门的阶梯上,却是有过清扫的痕迹。
似乎是有人经常进出这里。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便见着大门“哗啦”一声,从里面推开,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杨护卫?”这也不怪宋重云会感觉到意外,当初离开京城到行宫来的时候,萧知非确实是让杨历久留在了京城的萧府里。
“将军!殿下!里面请!”杨历久行了个礼,便躬身迎着他二人进门。
跟英来的随性和俏皮比起来,杨历久显得更懂礼数,也更加沉稳。
想来能让杨历久来行宫,此处看着的人应该很重要。
是的,宋重云已经猜出来这里大约是看押着什么人。
当他走进文心阁大殿的时候,入目的四个巨大的铁笼子,而其中一个里面的正是当日袭击他们的那只猛虎。
至于剩余的三个笼子,分别关了三个人,有三个宋重云认识,正是那天在春日宴上戳破他身份的“宋重云”的身边人,至于另一个笼子里的“东西”,他真的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人,又或者是一块长了苔藓的石头?
他转头看了看萧知非,眼睛里添上几分感激,他有太多的疑问想问这三个人。
萧知非揽着他的肩头走到旁边的椅子附近,用长袖扫了扫上面的浮土,便将宋重云坐在上面,而他自己则坐在紧挨着的位置。
宋重云在坐下的瞬间,忽然发现那块“石头”动了一下。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其他的人吸引了过去。
杨历久将其中一个笼子里关押的何嬷嬷带了出来。
“跪下。”
何嬷嬷垂着头跪了下去,与当日的趾高气昂比起来,今日仿佛是一只泄了气的球一般。
“何嬷嬷,你将当日在梧桐崖上所发生之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我保证定能让你活着出去,还能给你笔银子,让你下半生吃喝不愁。”
宋重云的语调很温和,而他开出的条件也很让人心动,那何嬷嬷惊了一下,猛地抬起头,小心翼翼的问询:“你说的是真的吗?”
话刚出口,便被身后的杨历久用剑鞘狠狠敲了后背一下,“叫殿下!”
何嬷嬷猝不及防,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她再次垂下了头,颤颤抖抖的道:“殿下……”
“本王说的自然是真的,你一五一十的说清楚,便自此不必再受这样的苦难,而本王也会赐你一笔银子安置,你买田也好,拿去养老也好,都是好的,不是吗?”
何嬷嬷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眼前这个人说的没错,她伺候了别人大半辈子,像条没有尊严的狗一样,为的不就是老了以后,能拿到安家费,活得体面一些吗?
她将口中还混合着鲜血的吐沫咽了下去,开口道:“当日……殿下在梧桐崖做法事时……”
话刚说了半句,宋重云便打断:“法事?”
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那个戴着面具古怪的人,以及当时醒来时周围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烛台符纸和瓜果贡品,原来真的是有一场法事?
“就是……殿下要换命。”
“何嬷嬷!你在说什么!?”
这次打断她的则是身后笼子的里另外一人,宋重云抬眼去看,这人他记得,是那个胸前有伤痕的内侍官,好像是叫“元宝”的。
“老奴只想拿了银子远离这里,苦了半辈子,不想把自己的命再丢在这个鬼地方!”何嬷嬷转过头,冲着笼子的人大声嘶吼,她的唇角又留下丝丝鲜血。
抹去嘴角的鲜血,何嬷嬷趴在地上跪着爬到宋重云的脚边,抱着他的裤脚哀声道:“殿下,你当时在禹州的时候,因为长期忧思过甚,终日期期艾艾不得志,身子一日比一日更弱,后来更是因为一场伤寒,落下了个肺痨的病根,大夫都说您活不过十年,本来您也是不在意的,可是忽然一日宫中来了人,说是陛下唤您回京,您又重燃了生得希望,但那时您的病已经极重了,根本无法治愈,再后来来了个法师,说是能给您换命,将您的病疾换到另一个人身上,但这个人必须跟你生辰相同,而且相貌一样,后来那一段时间您便让身边的几个暗卫四处寻找此人,最终还是那法师说了个地方,再再后来老奴只知道您在回京城的路上,让法师做法,要与那个人换命,也就是在那时,有人来刺杀您……”
“在之后的事情,老奴就不知道了!”
“何嬷嬷,你糊涂啊!你看不出来,这个人就是当日殿下要换命的那人吗?如今他还活着,也就是说咱们殿下已经死了!”
元宝抓着栏杆,使劲地摇晃,大声嘶吼。
宋重云手指狠狠掐到了手心嫩肉上,原来如此,或许当日的法事出了什么问题,在慌乱之中,那法师将他与原身换了命,却没有换到真正的宋重云身上。
这大概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吧?
这个“宋重云”为了自己能活,竟然想跟别人换命!他真是死有余辜!
第73章 第 73 章 晕车
换命?
宋重云想过很多可能。
却唯独没想过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 竟是因为那一场荒唐的法事。
他明明是事外之人,却被牵涉其中。
他本该在学校里继续完成他的学业,一步一步走完属于他的人生, 可是现在所有的一切, 都因为那个人想要换命, 而改变。
宋重云眼眶有点发红, 可他却哭不出来了。
原本泪失禁体质的他,欲哭无泪。
他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走出文心阁的,只觉得天地之间一片漆黑,甚至连月亮都躲避了起来,不肯洒下一点光晖。
宋重云内心那一点的希冀也破灭了。
真正的幽王已经死了, 这个世界里的与他同名同姓长相一模一样的人, 去了他的世界。
他再也没有机会摆脱幽王这个身份,逃离皇宫这座黄金打造的牢笼。
黑洞洞的世界仿佛一下子没了方向, 宋重云犹如那只跳到岸上的鱼,回也回不去了。
他只能眼巴巴的等着,等着失去呼吸的能力,等着在这片黑暗里渐渐死去。
忽然。
有一道很淡很淡的光,照进了他死沉的世界里。
“别怕, 有我在。”
那声音温柔极了, 像是月亮上的桂树, 又像是世外桃源里的芬香。
带着温暖的手掌拢着宋重云的肩膀, 将他轻轻拥在怀中。
那束光越来越亮,从他的发顶一直照耀下来, 将他整个身子笼罩在其中。
暖暖的,带着遥远星际的味道。
宋重云仰起头,他看见了那个人。
黑暗中他的轮廓是那样利落, 他的眼睛是那么明亮,他的唇是那么柔软好亲……
宋重云踮起脚,唇贴着对方的唇——
“萧知非,你就是我的星星。”-
四月很快就过去了,忽然传来庆元帝要回京城的消息。
宋重云自从那次见了幽王府旧人之后,回来之后就很少踏出滔水苑,除了每日必须得请安问候,他几乎足不出户。
萧知非倒是比从前闲了很多,常常都是大半天的陪在宋重云的身边。
所以在这半个月里,宋重云又掌握了一项新技能——
丹青。
“这鱼的眼睛点在哪里才好呢?”
宋重云穿着轻薄的罗衣,坐在萧知非的腿上,手中染着颜料的笔停在半空中。
他转过头,半侧着望向萧知非。
身后的人手中拿着奏疏,听闻他的声音,才抬起眼望了望桌案上那幅与游戏水图。
“云儿竟然如此擅长此道。”
萧知非向前俯身握住他的手,唇贴在他的耳边,微微吐着气:“只是这鱼似乎太胖了些,失了真。”
说完唇瓣贴了上去,落下一吻。
宋重云半张脸瞬间红透,手指下意识的颤了颤。
“啪嗒。”
笔尖的墨汁滴落,染在了纸上。
宋重云赶紧去看,偏偏那滴墨刚好落在鱼的尾巴上,那只原本胖乎乎的锦鲤,鱼尾仿佛生了疮病,缓缓沿着纸的纹路慢慢向着肚腹蔓延。
“你看,都怪你,我的画!”
宋重云撅起嘴,随手在身下的肉垫上捏了一下,另一只手赶紧扔了画笔,去试图擦拭那滴墨汁,但是他越擦越严重,好好的鱼一下子陷入了膏肓。
“别擦了,有些东西擦不掉。”
萧知非在身后拥着他,下颌贴在他的肩头上,他笑着。
宋重云忽然感觉脖颈上有一些凉意,他微微缩了一下。
“知非,你是在说……朝政吗?”
他扭着说话太难受,干脆将另一条腿挪了一下,整个身子横躺在萧知非的怀里,枕着他的臂弯,仰着头看着那双漆黑又捉摸不定的眼睛。
萧知非冲着他笑了一下,这一次温柔了很多,他点了点宋重云的眉心,“我的云儿也开始关心朝政了吗?”
有光闪过,刺向他的眼睛,宋重云微微闭了一下,“我倒是不想关心,可他们不肯放过我。”
身在其中,又如何能独善其身呢?
一只手掌覆盖在他的眼皮上,萧知非语气平淡:“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要用一副期望我能拯救这坏到心里的朝政的眼神看着我,我只会让他越来越坏。”
宋重云缓缓闭上了眼睛,他也极淡的笑了笑,“不破不立,有时候坏到极致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云儿才是真的含而不露。”
窗外的雀鸟声音传了进来,打破了这份静匿。
宋重云睁开眼睛,忽然说道:“知非,无论你想做什么,我也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萧知非垂下眼睛,轻轻道:“云儿,我保证,以后谁也不能伤害你。”
宋重云努力仰起头,凑到萧知非的唇边,轻轻吻了一下,“我爱你,萧知非。”
“爱我?”萧知非向后仰了一下,眉心微微蹙紧。
“心悦你,若你是竹,我愿做那竹下的青苔,永远依附着你,环绕着你。”
他伸开双臂,环着萧知非的脖颈,望着他。
萧知非的眼底有什么东西逐渐化开,他将人抱起放在桌案上,垂下眼睛轻轻去吻他的唇,一只宽大的手忽然抚上了他的腰,将轻薄的衣裙向上捋着。
原本极其平静的日斜时光,陡然刮起一场酝酿许久的狂风骤雨。
守在廊下的婢女原本还站在门边,等着给主子更衣,可是等了好一会儿,再从窗户的缝隙中一看,桌案上的两道黑影不知道何时已经影影绰绰的成了一道-
庆元帝一声令下,浩浩荡荡的众人便于三日后离开南渡行宫,往京城开始行进。
为了能赶上一月后先太后的忌辰,队伍走的极快。
四月的温度已经开始升高起来,宋重云在马车里待得并不舒服,闷热的空气加上连日的日夜兼程赶路,他觉得头昏昏沉沉,时不时还会觉得恶心想吐。
这一日,萧知非刚上马车就看见宋重云慵懒的斜靠着,半闭着眼睛,手边的桌子上摆着个白瓷的小坛子,他手中捏着半颗青梅。
“还是难受吗?今晚休息的时候让太医来诊诊脉可好?”萧知非心疼的凑过去,将人揽进自己怀里。
宋重云缓缓睁开眼睛,问道:“那还不如叫冯宝儿过来。”
“今夜怕是不行。”萧知非伸手放在他的唇边,接住他口中吐出的青梅核。
“怎么?”
萧知非从旁边拿了水壶,喂到宋重云的唇边,看见他喝了几口,才说道:“今夜我让他去给燕家那对兄弟诊脉去,燕三的幼弟一直身子不好,这几日又开始发烧,我不放心太医院的人,还是让冯宝儿过去瞧瞧。”
宋重云一下子清醒了大半,他睁大眼睛,问道:“你把燕三他们也带上了?”
萧知非点了点头,“混在萧家家丁之中,倒也不显眼,就是那孩子的病情似乎不太好。”
“严重吗?”
萧知非轻轻摇摇头,又怕他担心,随即道:“大约是有些旧疾,冬日又染了风寒,再加上这些日子风餐露宿居无定所,吃喝亦是有所不足,累积到一起发作出来,难治一些,也不是什么恶疾,冯宝儿擅长此道,相信他会有办法。”
宋重云眉心皱着,良久才道:“虽然我与燕家并无血缘关系,但……大约是做法事时我们之间也有了某些联系,他的家人常常会入我的梦中,所以请知非一定要好好医治燕家兄弟。”
“在云儿的心里,你的夫君就是这样的冷漠无情吗?”
闻言,宋重云扯了扯嘴角,笑着打趣道:“难道不是吗?萧大将军一贯的名声不就是冷酷无情,杀人不眨眼,是活阎王,地狱来的罗刹吗?”
萧知非忽然收了脸上的笑意,垂下眼眸,瞬间有种冷凉之意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是这样的吗?”
宋重云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搂着萧知非脖颈的手滑落了下来,似乎从前的记忆又回显出来。
是啊,萧知非以前不就是这般让人不寒而栗的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身上没了那些肃杀之气的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开始不再畏惧他的呢?
大约是他的发呆,让萧知非有些措手不及,他赶紧收了眼底的寒意,又露出那份温柔,“怎么?吓到你了?”
宋重云重重的点头。
然而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恶心反胃,他顺势转头干呕几声。
“怎么回事?怎么越来越严重了?”萧知非抚着宋重云的后脊,眉头皱成一团,“不行,我现在就去叫太医过来!”
宋重云压下那种难受,抓住他的衣袖,对着他摇摇头,“我就是晕车,只是这次天气闷热,晕车的症状更明显一些,没事的,你看这是三哥送来的盐渍青梅,我吃了就觉得好了许多,压一压便舒服些。”
他的眼尾红红的,说话的声音也带着鼻音,更是让人怜爱。
“好吧,但是我还是不放心,今夜冯宝儿先来给你诊治,再去看燕家那两兄弟。”萧知非伸手拿起那个白瓷小坛子,放在眼底仔仔细细看了看,大约也是没看出什么不妥之处,才又放下,道:“这东西你先不要吃了,晚上让冯宝儿看过再吃。”
“我没事的……”
“好了,这事没得商量。”
说完萧知非将人搂进了怀里,他的目光却又望向了那个小坛子。
不对劲。
一切过于巧合。
第74章 第 74 章 乱上加乱
琉金县, 齐河驿站。
萧知非端着一碗米汤,轻轻舀上一匙,送到宋重云的唇边, 却见这人紧闭着双眼摇摇头, 而后又将脸扭转向另一边, “不想喝。”
“不吃饭怎么行?”萧知非也眉头紧皱, 压低了声音。
他见着宋重云背着他,便将手中的碗放下,伸手托在对方的下颌上,微微用力,将宋重云的脸转了过来, 趁他不备, 将汤匙送到了他的口中。
宋重云眼巴巴的望着他,米汤含在口中, 许久才不愿意的咽了下去。
他的眼尾又开始发红,声色发软:“我还想吃盐渍梅子。”
萧知非眼神瞥了瞥被他放在一旁的白色小坛子,又转过头,道:“再忍忍,我还是不放心, 让冯宝儿验过没问题你在吃。”
宋重云刚想继续说什么, 却听见传来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门外的杨历久声音低沉:“将军, 卑职有事禀告!”
萧知非收了眼底的暖意,将汤匙放在桌子上, 随即才道:“进来。”
杨历久躬身推门而入,垂头禀道:“将军,前方的先行官来报, 因连续多日的大雨,齐河水位暴涨,昨夜将春晖桥冲毁,若是要渡河,只能向西再走八十里,才有官渡口方可渡河。”
“桥冲毁了?”
萧知非眸色郁深,声音冰冷。
杨历久道:“是,昨夜冲毁的。”
“你可有前去查看?”
杨历久顿了顿,神色有些慌张,赶紧俯身跪在地上,道:“卑职未曾查看。”
萧知非垂着眼眸望着他,良久才继续说道:“春晖桥乃我大奉第一桥,建造历时七载,建成后桥上可通马车而行,你可知此桥对于我大奉南北互通的意义有多大?再说这齐河水患虽时有发生,但春晖桥建成后这三十五载,从未听闻被大水毁损之事,如今你听闻此信,竟然未曾核实查看,便敢来报,你可知若是消息有误,是何等罪名?”
杨历久头低更深了,道:“卑职知罪,愿意领罚。”
宋重云被身旁之人所散发出的寒意震了一下,好不容易压下的恶心又翻涌上来,扯了一下萧知非的袖角,随即将头低了下去。
萧知非这才叹了口气,道:“罢了,罚之事日后再说,你先去春晖桥处探查清楚,再回来报我。”
“是。”
杨历久刚要起身,又听见那声音道:“算了,我与你同去,此事兹事体大,若是要去官渡口,也需立马安排。”
说完,萧知非起了身,他揉了揉宋重云的发顶,道:“天黑以后,冯宝儿会过来给你诊脉,现下你若是不舒服,就先躺一会,今夜莫要等我了。”
“好。”
他走到门口时,对着守在门外的英月道:“照顾好殿下。”
他刚要走,忽然又转身,望向那白色小坛子,道:“那东西你先拿着,在冯宝儿没有检查前,不许给殿下吃。”
英月垂首,应承:“是,将军。”
宋重云冲着萧知非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又看着那盐渍青梅咽了咽口水-
入夜后,原本阴沉沉的天突然开始刮起了狂风,不一会暴雨便倾盆而下。
宋重云躺在榻上,胃里还是有些翻滚,他其实也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一开始他觉得是因为这次的行程过于仓促,路途颠簸,晕车所致的脾胃不适,可是如今他已经歇了这么长时间,按理说晕车的症状早就该消失了才对,可他却觉得仿佛更严重了,不仅胃里翻滚的厉害,他的脑袋里也总有个想法时不时就冒出来——
想吃那坛子盐渍青梅。
那青梅的味道仿佛一直在他的口中,无时不刻的折磨着他,勾引着他,让他难受,甚至有些抓狂。
“英月,将那青梅拿走!”
宋重云恨恨的望了眼那小坛子,委屈的转过身,将自己缩成一个团,他感觉十分不好,从现代而来的他,从小便对某些东西极为敏感,又看过那么多关于禁毒的宣传片,他的眼前已经开始不自觉将自己的这种行为和“毒”联系在了一起。
难道这盐渍青梅中真的放了某些东西?会让人上瘾的东西?
不然他怎么会这么难受?
尤其是在这样的暴雨夜中,将他的感官无限放大了,他双手狠狠掐紧自己胳膊上的嫩肉里,企图让身体上的疼痛掩盖内心的渴望。
“冯宝儿还没来吗?”
他的声音发软,还夹杂着哭腔,听得英月身子一凛,她赶紧道:“殿下是不舒服了吗?”
“去把冯宝儿叫过来!立刻!马上!”
“是!”
英月闻声一刻也不敢怠慢,顾不得外面大雨倾盆,她急着冲进了雨中……
宋重云觉得现在过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难熬,他已经不止是胃里难受,更是因为想吃那盐渍青梅,而全身都难受,他在榻上左右翻滚,眼泪和冷汗混成一片。
终于,在他某一次翻身之后,刚好一睁眼就看见了那个白色小坛子。
在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冲到了坛子旁边,手忙脚乱的打开盖子……
“殿下!”
就在他伸手要去抓那梅子的时候,突然英月回来了,看见他赤着足红着眼睛,头发散落的不像个样子,赶紧大声喝止。
她记得萧将军临出门时吩咐的那句话,若是今天宋重云吃了这梅子,大约她也就离死不远了。
英月赶紧跑过去,将盖子盖在上面,紧紧抱住那个小坛子,她浑身淋湿,样子也是狼狈不堪的,脸色苍白的冲着宋重云使劲摇头,“不行!”
宋重云眼看着自己的渴望落空,身子一松,差点跌在地上。
紧跟其后的冯宝儿马上冲了过去,扶住了他的身体,“哎呦!殿下这是怎么了?”
他这一声之后,守在外面的英来也冲了进来,英月赶紧把小坛子送到英来怀里,自己去扶宋重云到床榻上。
“冯大夫,您快给殿下看看!”
英月急得大哭起来,她拿帕子给宋重云擦脸上的汗,“殿下这几天胃口不好,总是反胃,他自己说是什么晕车,将军不放心,一定要您给他看看。”
“英月姑娘你别着急,先把殿下的衣袖卷起,让我诊诊脉。”
冯宝儿眉心紧蹙,他虽说不上是神医,但是只是观患者的面色,便也能知道个大致,可如今宋重云这面上颜色可真不算是好,苍白中透着一股殷红,尤其是在面颊上,仿佛女子上的妆一般,又妖又艳,绝对不正常。
他又看了看宋重云的手,手指白皙,唯有指尖透着妖冶的红。
这是中毒的迹象!
冯宝儿心中暗道不好,擦了额间的汗赶紧去探对方的脉象,脉紧而滑、时而动速过快时而动速过慢——
这不仅是中毒,还是对某种毒药上瘾的症状。
他又联想到刚才宋重云的行为,忽然猛地转身,去看英来怀里抱得那坛子,一言不发冲了过去,垂头闻了闻其中。
奇了?!
这味道不过是普通的盐渍梅子,并非有什么毒药啊!
他眉心紧紧皱着,又伸手探进坛子中,拿了一颗梅子出来,放在鼻下先是闻了闻,并无异味,又放在唇边轻轻舔舐一口。
亦无任何奇怪的味道。
“冯大夫,这梅子有问题吗?”
冯宝儿并没有回答英月的问题,而是反过来问她道:“我刚才进来时,看见你不让殿下食用这梅子,是何原因?”
英月道:“是将军走时吩咐,说这梅子要让冯大夫检查过,才能给殿下食用。”
“原来如此。”他叹了口气,看看宋重云,走到了桌案旁边,拿起纸笔,一边写一边道:“我现下也不知这梅子是否有问题,还需要带回去细细检查,至于殿下,他……”冯宝儿顿了顿,才道:“我写个方子,煎熬好之后每隔两个时辰,便要给殿下服用一次,若是他喝不下,灌也要灌下去,还有,殿下这几日怕是还会出现刚才那种状况,最好就是……”
他没说下去,仰着头望着英来,想了很久,才道:“就是将他捆绑起来,口中还要塞些棉布这种细软的东西,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英月怔了一下,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她的眼泪唰唰掉落下来,哽咽着问道:“殿下……他……怎么了?”
冯宝儿摇摇头,他又去看床榻上已经晕死过去的人,道:“我诊他的脉象,应该是中毒迹象,但是是什么毒,我从未遇到过,如今也只能试着写方子给殿下服用。”
“中毒……?”
“先别着急。”冯宝儿看英月脸色白的吓人,赶紧说道:“不会致命,但是看来是会让人失去理智,所以我才说让你们将他捆绑起来。”
听到不会致命,英月终于喘了口气,她哭着:“可是将军出去了,我们怎么敢将殿下捆绑起来?”
“将军出去了?”冯宝儿问道。
英来道:“是,应该是前方的道路有些不妥之处,将军前去处理,今夜怕也不会回来。”
三个人互相看了看,殿下身份高贵,他们确实不敢将其捆绑,可……若是不捆绑,晚上殿下毒发时,怕是会出大乱子,这又如何是好?
冯宝儿仰头对英来道:“三人中唯有你会武,还是你来捆绑,若日后将军怪罪,冯宝儿定会为你开脱。”
英来唇角抽动,望望床上的人,又望望自己的亲妹妹,最后眼神又落在穿着侍女装扮的冯宝儿身上,“我……不敢……”
“那哥哥你去拿绳子,英月来!”英月咬着下唇,说道。
“你不行,你没手劲,捆不住。”冯宝儿摇摇头,继而又看向英来,“你有什么不敢的?你今日不捆绑殿下,他若因此有任何差池,你更活不了!”
英来哭着一张脸,七尺男儿几乎要哭了出来,他自己知道自己是行伍之人,若是真绑了殿下,定然会在对方手腕脚腕皮肤上留下痕迹,这些哪是他一个护卫能承受的起的?
正在几人踌躇之时,忽听门外一道冷冽的女音道:“让我来!”
第75章 第 75 章 中毒
三人闻言齐齐看向门口。
门外风雨飘摇, 然而萧秦霜纤细修长的身姿却仿佛是这黑夜中的一颗定海神珠,熠熠生光。
“我来!”
她将手上的油纸伞放在廊下,随即走进了门, 径直往床榻边走着, 一边走一边喝道:“愣着作甚?还不去拿软绳和布来!?”
英月这才反应过来, 扯着袖子擦拭脸上的泪渍, 赶紧外旁边跑开了。
萧秦霜望着床上缩成一团的宋重云,英气的脸上蒙上一层心疼,她转身便问道:“大夫,殿下这是怎么了?”
她来得晚,没听到前面的因由, 看着他这样子, 心中不免生疑。
“殿下应该是中毒了。”
萧秦霜面上一凛,声音高了几分:“既是中毒, 为何不解毒?”
“卑职无用,暂时不知是何毒物,只能先用些镇静的药物让殿下舒服一些,但是这毒物怕是已经侵入了殿下的脏腑,毒发时怕是会让殿下丧失理智, 所以才需要有人能将殿下捆绑起来, 这也是无奈而为之了。”
冯宝儿垂着头回复着, 他仔细斟酌了说出的每一个字, 他素日里与萧秦霜接触并不多,唯有上次在行宫中, 将军让他去看地牢中的那些个犯人身上可有可疑之物时,与萧秦霜有过一面之缘,大约也是在那次, 她也知道了这位最近在庆元帝身边新得宠的宫女,竟然是她兄长军中男扮女装的军医。
“秦霜不懂行医之道,但如若需要,大夫尽可吩咐,秦霜必将且尽全力。”
萧秦霜一边说,一边从旁边的铜盆架子上,拿起干净的手帕,轻轻在宋重云的额间擦拭。
冯宝儿叹了口气,道:“一会让英月随我一同去煎药,烦劳秦霜小姐看顾一二,另外……”他顿了顿,又道:“卑职不好在此逗留时间过久,以免陛下起疑心,英月英来又是两个没主意的,所以……”
冯宝儿抿了一下唇,双膝跪地,行大礼,“请秦霜小姐务必悉心照看殿下。”
萧秦霜长眉一挑,赶紧起身去搀扶,道:“大夫不必行此大礼,秦霜必定不负所托直到兄长回来。”
冯宝儿这才起了身,走了出去。
外面的风雨依旧,但他看着床边那道纤长的女子身影,心中多了几分安定-
千崇山,风影渡口。
漆黑的夜空中陡然劈下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波涛翻滚的齐河。
一同照亮的还有岸边的三道人影。
“将军,看来是无法渡河了,这该如何是好?”
萧知非骑在马上,望着眼前这条如恶龙般汹涌的黑暗之河,他想了一会道:“洪水必然是顺势而下,我们如今寻找下游的渡口,多半是无法渡河的,向上游走,过了千崇山,是顺一府,顺一府建在平原之上,齐河在此处河面宽广,虽然无桥,但有官渡,不管如何陛下都要在先太后忌辰之日回到京城。”
杨历久缓缓不出声,手中的缰绳却被他攥的更紧了几分。
萧知非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转头问道:“怎么?有何不妥?”
杨历久不愿抬眼去看他,只将头顶的蓑笠拉得更低了几分,道:“将军,您变了。”
“什么?”
杨历久鼓了口气,这才仰起头,露出两只红通通的眼睛,大声说道:“将军您变了!您还记得为何要回京城吗?您还记得萧晏将军的仇吗?您还记得熙岭将军夫妻二人一辈子不允许进京,不允许与萧家人相见的事情了吗?你现在记得的只有您那个未婚夫,您已经忘了萧家的仇恨了!”
说完,杨历久才开始害怕。
他不该质疑他的将军,全天下没有人比他更在意那刻进骨中的仇恨,他怎么能对他的将军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可,将军开始这般担心那狗皇帝的事情,不能如期回到京城,不正好可以让京城里大乱一场吗?那些个王爷们斗得你死我活,不正好可以搅乱朝政吗?
他从磅礴的大雨中,望向了一旁的人。
萧知非整个人淋在雨中,如一株苍松般挺拔,黑暗中,没人能看得清他的表情。
良久,杨历久才听见他的将军徐徐说道:“我没忘。”
“萧家的仇,我不会忘。”
萧知非拉紧了缰绳,将马儿调转方向,他的声音仿若雷声一般,响彻天际:“这是萧家与那些人之间的仇恨,与旁的人无关。”
说完,他狠狠扬起缰绳,一人一马奔驰在天地之间。
杨历久愣在那里,傻傻的看着萧知非的背影和追风扬起的泥水,他知道能说出这样话的人,肯定不是他的将军。
是那个不知何时爬进了他心尖尖上的人-
宋重云这辈子乃至于上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罪。
他浑身上下仿佛有万千的蚂蚁在啃食一般,又疼又痒,他极度渴望这样的痛楚能有个宣泄的出口。
他想吃那梅子。
发了疯的想吃。
身上的每一处肌肤,每一个脏腑,都想吃。
好像只有吃下那梅子,他才能活过来。
可是,他动不了。
仅有的一点理智,让他还能发现,自己是被人捆绑住了手脚,他的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是谁,宋重云不停的在床榻上翻滚,他想张口咒骂,却发现自己的口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塞进了一团厚厚的布,根本无法出声。
萧秦霜原本想着捆住手脚,让他能在床上躺着,多少还舒服一些,却发现他翻来覆去一阵折腾,还差点把自己给滚到床下,最后也只好将他捆在了床边的架子上。
“殿下,殿下!?”
宋重云毫无意识。
萧秦霜看着他痛苦的样子,不禁捏紧了拳头,虽然一开始她也不喜欢这个幽王,可是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她能感觉到这个人与传闻中完全不同。
况且,她亦能感受得到,眼前的人对于他兄长的意义,与常人不同。
此时兄长不在,萧秦霜只能盼着自己能帮兄长看顾好这个殿下。
萧秦霜叹了口气,将佩剑放在一旁,站起走到桌案旁边,刚想要给宋重云倒一杯水,忽然门外传来了声响。
然而此时才不过是寅时三刻,门外到底是何人?
萧秦霜十分警觉,只见她灵巧的转身后,手腕一挑,便拿起长剑横在了身前,那双星眸紧紧盯着大门,压低声音喝道:“谁在外面?”
“是我。”
闻言萧秦霜才舒了口气,这声音她已然十分熟悉,正是当今内阁首辅大臣杨疏。
只见他一身烟灰色的袍子小心翼翼的推开门扉,从露出的缝隙当中,向内张望,目光落在萧秦霜身上时,顿时变得温柔了起来。
“秦霜?将军不在吗?你为何在这里?”
杨疏刚要大摇大摆的走进来,视线却触及被捆在架子上的宋重云,不禁脸色大变,眉心紧蹙,喝道:“你怎么敢捆着殿下?不要命了吗?”
说罢,他大步流星向内走,伸着手想要给宋重云解绑。
萧秦霜眉尾轻挑,银亮的长剑径直横在了杨疏的脖颈间,“别动!”
她并没有急于解释什么,而是反问道:“你此时来这里,又是因为何事?”
杨疏被她的剑吓住,向后退了半步,看看宋重云又看看萧秦霜,缓缓才道:“杨某听闻前方齐河河水暴涨,冲毁了春晖桥,所以才想来问问将军作何打算,哪知……”
他无奈的撇撇嘴,抬起右手食指,轻轻推了一下横在自己脖颈上的长剑,“那你呢?秦霜姑娘又为何深夜在此?”
萧秦霜星眸眨了眨,噙着一缕笑意挪开了长剑,她道:“我本来是有些私事想要找兄长的,但是我来的时候兄长便已经出去了,正巧碰到大夫正在给殿下诊治,他又嘱咐我需要如此……”她望了望已经昏睡过去的宋重云,接着说道:“既然兄长不在此处,你便先里去吧。”
杨疏顿了顿,道:“想必将军不久便会回来,杨某还是在此等候吧,也陪陪姑娘,万一有什么事,说不定也能帮的上忙。”
萧秦霜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轻哼,心中默道:一个文弱书生,还帮忙呢,大约是帮到忙吧!
就在二人说话之际,门外再次传来声响。
萧知非急促而归,推门进入时一眼便瞧到了床上被捆绑的宋重云,他浑身湿漉漉的还带着外面的水气,却由内而外的散发出一种寒意,让人不禁害怕。
“谁干的?!”
萧秦霜愣怔了一下,刚想说话,一张嘴却被杨疏抢了先,只听他说道:“将军莫急,是杨疏所为……”
那最后一个字还未曾说出,便觉得胸膛一阵剧痛,萧知非早已抬脚将他踹到,瞪着他的眼睛里仿佛要杀了他,“尔等怎敢!?”
萧知非一把抱住宋重云,从萧秦霜的身上急速抽出长剑,直指杨疏面门。
萧秦霜赶紧挡在了杨疏的面前,眼神明显有些慌乱,她解释道:“兄长,不是……”
她还没说完,便感觉到自己的背后被人拉住,用力拽了拽她的衣角,她顿了顿才又继续说道:“兄长,是冯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们一定要捆住殿下的,否则怕会伤害到殿下。”
听她这样说,萧知非眼神中的杀意才散了一些,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正在颤抖,大约是极为不舒服的样子,又看到旁边的桌案上还有喝完的药碗,面上的神色才缓和了一些,道:“云儿到底是怎么了?”
萧秦霜见他语气缓和,这才松了口气,跌坐在地上,道:“大夫说他是……中毒了。”
“什么?中毒?”
第76章 第 76 章 徐阳怪事一
宋重云是在第二天晌午才醒过来的。
他头重脚轻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 而对于昨夜发生的事情,却脑袋里一片空空。
不过对他来说,一睁开眼睛却能看见萧知非陪在他身边, 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宋重云整个人又往萧知非怀里凑了凑, 大约是动作大了些, 萧知非很警觉的睁开了眼睛, 他的指尖用力的捏紧了宋重云的肩膀。
“回来了?”
宋重云干脆直接滚进他的怀里,环住他的腰,仰着头。
“是,回来了。”萧知非眉心一颤,将人拥的更紧了几分。
宋重云伸手, 去抚平他的眉心, “好像不高兴?是不是齐河那边的情况不是很好?”
萧知非没说话,他淡淡的问道:“饿了吗?昨晚折腾了那么久, 肚子里应该很空了吧?”
本来别人不说,宋重云还不觉得,他这样说宋重云倒是真觉得有些饿了,他点点头道:“确实饿了,嘴里还发苦, 想喝点甜的润润口。”
萧知非便着人准备了吃食, 二人刚坐下, 就听见杨历久来报:“将军, 殿下,陛下要召见二位。”
一口甜粥刚送进嘴里, 宋重云顿了下,不禁脱口而出:“这么早?”
“是。”
宋重云有些不愿意,但也知道非去不可, 便不情愿的放下汤匙,刚要起身,却被萧知非按下。
他唇角微扬,笑了笑:“你吃饭吧,我自己去就好。”
“可……”杨历久闻言刚开口,却被萧知非抬眼时的目光给吓了回去,不敢再多说什么。
宋重云脸上露出轻松的神情,他笑着试探:“真的可以?”
萧知非点点头,笑着摸摸他的头顶,示意他好好吃饭,走到门口的时候,又交代英月好好看护,如果有什么情况就去找杨疏,说完这些才跟着杨历久走出了这个院落。
出了大院,杨历久才开口道:“将军,这会公主和徐阳府的长史、参军都在陛下跟前。”
“参军?”
大奉朝的参军为五品下,一般是不能面圣的,如今听闻徐阳府参军在陛下面前,萧知非多少还是有点惊讶。
“是,听闻是关于齐河附近村落中的一桩怪事。”
“与朝晖桥可有关系?”
他本以为陛下召他去,是问询与行程有关的事情,但眼下看来,似乎并不是。
杨历久摇了摇头。
萧知非没再问话,二人脚下步子快,不一会的功夫已经到了庆元帝休息的院落。
庆元帝在上座,菡月公主则是坐在右边为首的位置上,下面跪着两个人,看朝服的制式,应该是徐阳府的长史和参军了。
萧知非泰若自然的走了进去,对着庆元帝行礼,“给陛下请安,给公主请安。”
庆元帝看着是他,花白的胡须动了动,笑着道:“萧爱卿来了,快上座。”
待他刚刚落座,庆元帝便紧接着说道:“你二人将刚才所说之事,再说与萧将军。”
长史先说:“禀将军,有下人来报,说是在齐河附近的闫十村一带,发现了些怪兽的行迹,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不该惊动陛下,但是卑职听闻陛下一行回京要渡齐河,如今齐河河水暴涨,冲毁了春晖桥,若要是想渡河,需要向上游走,到顺一府方才有官渡,且顺一府境内的齐河河面较宽,水流平缓,也最是安全。”
萧知非端起旁边小桌案上的茶杯,抿了一口,道:“那与这怪兽有何相关?”
一旁的参军立马说道:“那怪兽所在的闫十村,正是要去顺一府的必经之路。”
萧知非点点头,又问道:“所以二位来报此事的意思是……?”
“是希望陛下去顺一府能绕路,避开闫十村。”长史垂头禀告。
萧知非长眼微眯,冷声重复:“绕路?”
哪知那参军却说:“将军,不若您派些人马,与卑职的手下一同,去闫十村一带捕杀那怪兽,永绝后患。”
“不可。”
说话的菡月公主,她杏眸一抬,轻拍桌案低声喝道:“皇祖母忌辰已经不足月余,清缴怪兽又不知要耗费多少功夫,再说我们还要去顺一府坐官渡船,哪有功夫去捕杀什么怪兽?!不可,绝对不可!”
萧知非低笑,再抬眼时眸中深邃,他道:“捕杀个怪兽能耗费什么功夫?”
菡月公主抬眼看他,语气依旧严厉:“萧将军虽然神通广大,英勇无比,可是面对怪兽,怕也是没有那么得心应手吧?前些日子不就被一只老虎给吓得掉到了池子里,难道忘了吗?”
萧知非笑了一声,不置可否,“也对,萧某武力不行,不能空手打猛虎,那便听公主的,绕路而行吧。”
“不可啊!”那参军闻言脸上一白,脱口而出,说出后又觉得失礼,赶紧跪地磕头道:“将军若是走了,以后这怪兽更是无人能除了,定然还会祸害一方的。”
庆元帝突然开口,问道:“是何怪兽,竟让你这掌管一州的参军如此恐惧?”
那参军赶紧回答道:“听附近的农夫说,是一个金毛巨兽,身高八尺,凶狠无比,身披铠甲,常常跑到村落里偷牲口,最近更是将闫十村的孩童也一并偷了去,村民恐惧万分。”
“铠甲?”
萧知非眸色愈加深了,其他都还好说,但就这个铠甲,确实奇怪。
“不管是什么怪兽,都与我们此行无关,父皇要尽快回京,还是绕行更为妥帖,如若萧将军不放心,护送陛下回京之后,再来剿灭怪兽也不迟啊,再说……”菡月公主冷声笑道:“谁人不知我们萧将军冷血冷情,又怎么会在意什么怪兽伤人这等小事?”
萧知非虽是笑着,但他的眼神里却暗藏寒意,就连坐在上位的庆元帝也感觉到了,不禁打了个冷战,他半眯着眼睛,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缓缓说道:“不如这样,朕这几日赶路也有些累了,不如就在这徐阳府休息五日再继续赶路,至于休整期间,萧将军是想去剿灭怪兽还是查探前路,朕就不管了,朕乏了,你们都退了吧。”-
萧知非刚走出院落,便听到旁边有人小声呼唤,他转身查看,看见冯宝儿藏在树后在召唤他,便走了过去。
“将军,昨夜之事秦霜小姐可否都跟您说清楚了?”
冯宝儿压低声音,他手里还捧着一碗药汤,看样子应该是要去送给庆元帝服用的。
“嗯,说云儿是中毒了,可查明是什么毒了吗?”
冯宝儿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卑职才疏学浅,对毒之道一向不甚熟悉,怕是帮不了将军了。”
萧知非眉心紧蹙,他今早看到宋重云状态好了许多,以为不甚重要,竟没想到冯宝儿说他医治不了。
“那太医孟溪可能医治?”
冯宝儿又摇摇头,道:“他怕是也不行的。”
冯宝儿看到萧知非脸色大变,赶紧又说:“将军莫急,卑职打听到我三叔婶此刻也恰好在徐阳府,她一向擅长用毒解毒,不如您带着殿下去找我三叔婶一试?”
“也好。”
冯宝儿舒了口气,从袖带中掏出一个小纸条,递到萧知非的手上,道:“这上面有地址,将军去了只管报上我的名字,三叔婶自会帮忙。”
“好。”
萧知非转身欲走,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道:“这么多日让你扮侍女,辛苦了。”
冯宝儿闻言几乎愣住了。
他看着萧知非走远的背影,感觉喉间堵了什么东西,怪难受的。
相识多年,他自然了解萧知非的心性,知道他并非什么大恶之人,不过是因为从前的那些仇恨,才心性大变,看起来如此冷漠,如今,仿佛萧将军心中的那团万年寒冰已经开始悄然松动了-
“将军,这个大夫怎么不在医馆里,住在什么酒楼里呢?到底是不是大夫啊?”
杨疏今日穿了一身墨绿色的长袍,他本就长得温润如玉,再加上他自带的书卷之气,走在大街上,引来了不少姑娘家的侧目。
萧知非没有回复他,倒是萧秦霜先开口说道:“冯大夫家里世代行医,总比你个书呆子懂得多吧!”
“不是……”杨疏闻言眉头皱了皱,无奈的摊开手,“我怎么就是书呆子了?再说,我不读书怎么考科考,我不考科考,怎么在朝堂给将军办事啊!”
“那你现在就是毫不避讳,正大光明的要告诉所有人,我就是跟萧将军是一伙的,对吗?”
萧秦霜白了他一眼,继续跟着萧知非的步伐。
“我杨某人就是不告诉别人我是将军的人,难道别人都是瞎子,看不出来吗?再说我……”
“到了,就是这,元宝楼。”
萧知非仰头看看那牌匾,伸手拉住宋重云的手,一同上了台阶走进了酒楼里。
他们找到酒楼最好的位置,坐了下来,又让店小二去唤冯宝儿的三叔婶。
几人点了些酒菜,便在这里等着,
不一会,便有个装扮十分美艳的妇人,从二楼走了过来。
“您是萧将军吗?”
那妇人一走近,便径直盯着萧知非去看,她眉眼画的十分精致,唇上的胭脂颜色艳丽,趁着她的肌肤愈加白皙。
杨疏代为回答:“正是萧将军。”
“从前只听说宝儿是随兄长从军,在军中当了个军医,哪知这将军竟是如此年轻俊俏,怎么也不像是能在战场杀伐的人呢!”
她说完笑了起来,目光看向一旁的宋重云,又是倒吸一口凉气,感叹道:“哟,这公子更是俊美,真是让烟子我开了眼了。”
萧秦霜长眉一横,道:“大夫先给病人看病吧。”
那个叫烟子的妇人又看向宋重云,望了一会,才缓缓说道:“是这位公子中毒了吧?!”
第77章 第 77 章 徐阳怪事二
“唤什么大夫, 叫我烟大娘就行。”她神色淡然,眉梢上扬,说话的时候顺手拉住了宋重云的手腕, 指尖重重搭上。
众人见她神色愈加深重, 都屏住了呼吸, 不再出声。
然而就在这时, 旁边那桌吃饭的人交谈之声也随即传了过来。
“听说了吗?昨夜徐阳府的粮仓仓门被人撬开了!”
“粮仓被盗了?”
“那倒没有,昨夜大雨,长史大人怕粮仓被淹,派了人去查看,查看时那盗贼正在开内门的锁。”
杨疏眉心一蹙, 望向萧知非, 却见萧大将军手中捏着茶杯,不动声色。
正在这时, 烟大娘忽然“哦”了一声,抬高声音道:“确是中毒,只是这毒有些稀罕,不像是中原之物,倒是西南之地所传, 我心中约莫有了些主意, 但是解药怕是还要再寻一寻。”
她抬眼发现桌上众人神色紧张, 赶紧笑道:“你们也不必这般担心, 这毒虽然难解,但好在不致命, 且这公子中毒不深,只是……”
“只是什么?”萧知非双眼微眯,气氛一下子又有些沉重起来。
“只是毒发时, 公子怕是要遭些罪的,我一会开个方子,毒发时给公子喝下去,能让他舒服一些。”
“解药要多久才能寻到?”
烟大娘想了一下道:“约莫三四日便可,只有一味药材有些难寻。”
萧知非抿了抿嘴角,道:“若是有难事,去驿站寻我们即可。”
烟大娘起身,笑着与众人道别,临走时小声说:“诸位虽然看起来便是神通广大之辈,但老妇有一言,这徐阳府不太平,怪事也多,入了夜你们就莫要出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
杨疏起身相送,行礼道:“多谢烟大娘提醒。”
临行前,她意味深长的看了萧知非一眼。
待她走远,杨疏才低声道:“将军,有人要盗抢粮仓之事,您可知晓?”
“不知。”萧知非垂着头,伸手替宋重云抻平衣袖,“今日见到徐阳府长史,也未曾听他提及此事。”
“这徐阳府确实怪事颇多。”萧秦霜抿了口茶冷笑。
“不如将军咱们还是早早离开此地,免生后患。”杨疏建议道。
萧秦霜抬眼扫视,目中含着几分讥笑,“杨大人位列中书省,竟然对江山社稷这般漠不关心,徐阳府粮仓可是这西南之重,若是真有事发生,恐怕西南不太平了啊!”
杨疏面上有些发红,急着解释道:“如今陛下在徐阳府,若真有差池,怕是最先牵连将军,杨某也是为了将军思虑,不若先将陛下送回金陵,再来解决这徐阳府的怪事也不迟!”
“以我所看,你就是怕了。”
“萧姑娘你……!”
“好了。”萧知非猛然出声,道:“陛下今日说要在徐阳府休息五日再走,这期间杨大人可暗中查探粮仓之事,我总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兄长,我也要去!”萧秦霜看了看杨疏,又看向萧知非。
萧知非叹了口气,道:“随你,只是务必注意安全。”
几人一路无语,回到了驿站,之后便分道扬镳各自忙碌去了。
宋重云颇感意外的是,萧知非竟然没有出门,而是陪在了他的身边。
“将军不是说徐阳府不太平吗?为何还在驿站中待着?”他将手中的一颗杏干放入口中,细细品尝。
这杏干是冯宝儿刚托人送来的,十分安全。
萧知非放下手中的奏疏,看着宋重云,道:“就是不太平,才要守着你。”
宋重云吃吃笑着,刚想再调戏他一番,却听门外有人来禀报。
“将军!”
萧知非也收了笑意,正色:“进来。”
来的是杨疏,他神色有些局促,宋重云一眼便看到了他手中拿的箭矢。
“将军,卑职与秦霜姑娘去了粮仓,在附近找到了这个。”他一边说,一边将那箭矢递给萧知非。
萧知非接过箭矢,在灯下仔细查看。
“这并非官制箭矢,应该是民间所打造。”萧知非摸着那箭头和箭杆相连接的地方,忽然指尖停在某一处,他在灯下细细查看,指给杨疏道:“这里,有铁匠铺的刻篆。”
“殷家铁铺?”杨疏不自觉读了出来,他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这箭矢是在粮仓附近的围墙上发现的,不知是否是盗贼所遗落之物。”
“还有其他发现吗?”萧知非问道。
杨疏想了想,答道:“卑职在走访中,听闻一件怪事。”
“怎么又是怪事?”宋重云撇了撇嘴,嘟囔着:“这徐阳府还真是怪事不断。”
“徐阳府紧挨着渡河的春晖桥,往来常有外地之人,但大都说大奉官话,不过近些时日,徐阳府出现了一些南理之人,都说是经商从徐阳府经过,按说徐阳府与南理国相距甚远,往常也不曾出现,所以百姓都觉得稀奇。”
“又是南理国。”宋重云在唇边仔细咀嚼,他望着萧知非问道:“南理国商人这么多吗?这到底是个什么国啊?”
杨疏赶紧解释道:“南理一向多农事,轻商人,所以突然出现这么多南理商人,还做大奉人装扮,确实奇怪。”
萧知非思索一会,道:“你和秦霜暗中再去查探,莫要暴露身份,最好能试着接触一些南理的商人,看看他们要去何处做生意,做的是什么生意。”
“是。”
杨疏刚退到门口,又听见萧知非说道:“把英来和杨历久都叫进来。”
“是。”
不一会,英来和杨历久随即进入房间之内。
“你二人去闫十村探探,看那里到底有何奇怪之处,尤其是村民所说的怪兽,寻一寻它们的出没之处。”萧知非吩咐道。
那二人领了命令,急匆匆的便出去了。
看着屋里的人都散去了,宋重云从床榻上跳了下来,走到萧知非的身后,环住他的脖颈,贴在他的耳边轻语:“你可是想去查探这个殷家铁铺?”
萧知非没说话。
宋重云一只手托着他的脸颊,将人扭了过来,道:“那我也要去。”
“可是你……”萧知非望着对方的眼睛,有些犹豫。
宋重云还有毒未解,若是在途中毒发作了,该如何是好?
“那我在这里要是毒发作了,怎么办?”宋重云一下咬住萧知非的嘴唇,轻轻磨着,“你把人都支走了,所以你要照顾我。”
说完,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直接亲了上去-
宋重云和萧知非穿了便装,他自己还戴了一顶幞帽,压得低低的,让人看不清相貌。
只是他们在街市上一路打听,几乎找遍了,却也没找到有铁铺的名字叫殷家铁铺。
“难道是其他地方所锻造,不是徐阳府?”宋重云坐在街边的小摊上,要了一碗茶,一边喝一边琢磨。
“不像,能锻造兵器的铁铺不多,且箭矢这种兵器在过城门时,都会被查缴,若是从外地带来,是无法进入徐阳府的。”萧知非神色淡然,他望了望这街上的行人,忽然站了起来。
宋重云一怔,还没来得及去问,便见他走向了街边的一个猪肉摊,不知他问了对方什么,不过一会功夫又折返回来。
“果然如我所料。”他眉梢微挑,唇角淡淡一笑,“看来咱们只有入夜再来了。”
宋重云不解,问道:“为何是入夜?”
萧知非拉了他的手,起身,一边走一边道:“有些店铺,白日里是不做生意的。”
说完还不等他发问,又道:“咱们先去吃饭,顺便你将药喝了。”
宋重云:“……好苦。”
一直等到入夜之后,宋重云吧嗒着口中的苦涩之味,被萧知非拉了出来。
“你为何当时想到去问猪肉摊?”宋重云在酒楼里要了一壶山楂梨汁,这会猛喝几口,想着能冲淡口中药的苦涩之味。
萧知非低声道:“卖猪肉必要一把好刀,我便去问他这徐阳府哪家铁铺所制的刀最好,他说了几家铁铺,最后又说若是想要锋利的好刀,非殷家铁铺不可,只是这殷家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白天不开门,只有夜里才开门接客。”
不得不承认,萧知非还是挺有脑子的。
“看来萧大将军不只是打架行。”宋重云莞尔一笑。
萧知非忽然停下脚步,俯身在他耳边低语:“我在床上不行?”
宋重云脸红成一片,热的不像话。
幸好,他们下一刻就看到了殷家铁铺的招牌。
只是,刚一走进这铁匠铺里,就听见了争吵之声从后院传了出来。
“殷家的名声都毁在你的手中,将来你如何有颜面去见祖宗?”
“什么名声不名声的?难道给杀猪的打几把刀,给杀鸡的打几把短匕,就算是有名声了?我如今所做之事,才是将殷家家传发扬光大,你个妇人不要在这里碍事!”
几声争吵之后,忽见一老妇从后院之门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看见萧知非和宋重云,脸上一惊,道:“你们怎么今日就来了?还未到日子!”
那后院之人闻声也跑了进来,只见那铁匠赤着上身,肌肉横发,看见他们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神色慌张,从一旁抽出长刀,喝道:“不对,你们不是他的人!你们是谁?”
“他?”萧知非眉心微微一动,眼尾上挑,道:“他,是谁?”
第78章 第 78 章 徐阳怪事三
萧知非眸色郁深, 在黑夜中宛如猛兽一般,他脚下一转,将宋重云护在身侧, 望向来者。
“你们是谁?今日铁铺不做生意, 你们走吧!”
那男人虽然手中握着长刃, 但仍能感觉到萧知非身上的那股气息, 不免有些畏惧,咬了咬牙喊道:“二位恕不接待了!”
萧知非见他要回去,随即侧身一挡,垂着眼睛淡笑道:“他,是谁?”
男人被他挡了去路, 心中颇为不爽, 整个后槽牙都在用力,“你管不着, 快滚出去!”
宋重云手指紧紧捏着萧知非的腰部的衣衫,在其身后露了个眼睛,小声道:“你开门不就是做生意嘛?哪有店铺让客人滚的道理?”
男人显然很不耐烦,也并不打算与他们二人多做纠缠,往后退了半步, 道:“你们快出去, 今日我这铺子不做生意。”
“今日这生意, 你做也得做, 不做也得做。”萧知非又向前进了半步,看样子也不想让却。
“你们……!?”铁匠闻言猛地抬眼, 肩上露出的肌肉也明显更紧绷了,鼓得像个锤子。
剑拔弩张之间,一开始出来的妇人见着此景赶紧颤颤巍巍走了上来, 道:“二位莫要生气,小儿也是心急,才会口出狂言,二位客官请见谅啊!”
宋重云看了那妇人一眼,又看看萧知非,小声道:“倒是个知礼的妈妈,怎么儿子这般粗鲁无礼……”
萧知非垂眼望了望,唇角微微上扬,道:“殷家铁铺可能锻造箭头?”
铁匠听着“箭头”二字,嘴角抽动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正常,摇头否认:“不能,小铺只打造菜刀、农具,箭头是官制器物,我们造不了。”
“是呀,二位客官我们这小铺造不了箭头,您二位另去他处寻吧!”
空气中有一瞬的静匿,忽然传来声轻笑,之间萧知非半眯着眼睛,望着那铁匠,眼神里的深意却讳莫难测,“哦?那这是什么?”
他一边说,一遍缓缓从身上拿出枚箭矢,放在掌心之上,道:“这难道是别家所制,刻得殷家铁铺的名字,为了嫁祸与你?”
那铁匠明显惊了一下,想来若不是夜色昏暗,定然是脸色惨白,他伸手就要去碰那箭矢,“你们从哪里弄得?”
萧知非笑着缩了掌心,道:“徐阳府粮仓。”
那妇人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差点磕跪在地上,哭丧着哀嚎:“我就说不能造这些东西,你偏不听,眼下可怎么是好啊!?”
倒是那铁匠轻吐了口气,一把扶住了他娘,又抬起头盯着萧知非,道:“你到底是谁?要干什么?”
萧知非撇撇嘴,道:“所以你是要在这里聊吗?”
那铁匠丧着脸想将他二人请进后院,但萧知非与宋重云并未动身,只是摆摆手,道:“我想与你做个交易。”
铁匠眉心略舒展,问道:“什么交易?”
萧知非淡笑着与他说了几句之后,便与宋重云一道离开了此铁铺。
那妇人本是去倒水,回来见着人都走了,便问道:“这就走了?说什么了?”
那铁匠叹了口气,道:“娘啊,您就别问了,这次咱们算是摊上大事了……”
“啊……”
那妇人手中的粗糙茶具,哐啷一声掉到了地上,碎成几块-
第二日入夜,宋重云又被萧知非拉到了殷家铁铺附近。
只不过这一次,来的不止是他们两个人。
杨历久带的人层层叠叠将殷家铁铺里里外外围得密不透风。
看起来就是像是要抓住什么重要的大鱼。
宋重云很想开口去问,但是他一转头,就看到萧知非那张脸,冷得不像话,便又将话咽了回去。
自从那日从这个殷家铁铺回去之后,宋重云也不是没问过对方,到底做的什么打算,但他发觉萧知非这次的态度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太相同。
他的心情似乎更阴沉了,好像又回到了他们刚相识时一般。
“为何总是看我?”
这次先开口的是萧知非。
宋重云酝酿了一会,才缓缓说:“你是不是猜到背后之人了?”
萧知非没有马上开口说话,过了好一会,他才掀掀眼皮,道:“没有实据,只是猜测。”
“与宫中之人有关?”
这次,萧知非彻底没再说话了。
宋重云也没再追问。
他转过头,忽然看见不远处的门楼里有几个人影,没多久那人影便向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然而这一次,宋重云却看得十分真切。
这些人衣着颜色都十分详尽,夜色中极难看得清面容,但是唯有隐在中间的一人,似乎是腿脚有些不适,走路的时候跛着,虽不是很严重,但他个子高,在人群里一眼就望到了。
宋重云并不是很确定,那样的体态他似乎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与他也只有几面之缘,可他看起来淡泊又质朴,如何也无法与今日之事牵连上。
他更多的是怀疑自己想错了。
“是不是很像?”
萧知非突然说话,还是把宋重云吓了一跳。
“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宋重云说完又觉得不太对,这样看并不是自己看错了,萧知非也觉得此人和某个故人是很像的。
萧知非轻扯了他的袖子,道:“走,跟上去。”
那几人径直往铁铺里走,萧知非则是先一步拉着宋重云闪进了铺子里。
等那几人进了铺子的时候,正好看见宋重云他们在与铁匠说话。
“你说不锻造兵器,那你炉子上锻的是什么?”
铁匠假装没看见有人进来,手中烧的火红的铁器刺啦一声,扔进了冷水中,顿时冒出阵阵烟雾,如行云流水一般操作之后,他才垂着头说道:
“那是给贵人所制,别在这里添乱,快些出去!”
“你这是狗眼看人低,怎么我们就不是贵人了?”
“走走走,别在这里胡闹,今日我还要给贵人交货,若是耽误了,你二人可赔不起。”
宋重云与萧知非背对着,此刻才听见身后有人发出声音。
“殷铁匠,东西做好了吗?”
那铁匠一惊,赶紧抬眼去看,马上换了一副神情,道:“好了好了,就等贵人您来拿呢!”
说话的人扫了一眼萧知非和宋重云的背影,有些低沉的说道:“我不是说过,这几日你这店铺就不必开门做生意了,我自会将银钱奉上,你是有钱都不会赚啊!殷铁匠!?”
铁匠赶紧赔笑道:“我自然听了贵人的话,没有开门做生意,只是这二人听闻我家店铺手艺好,一定要我给他们打造利刃兵器。”
那些人大约也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不耐烦的说:“那就赶紧打发走了,莫要坏了正经事。”
“是是是,贵人。”
那铁匠转身便对宋重云他们说道:“二位先走吧,本店铺不做生意了。”
萧知非极淡的笑了一下,道:“哦?我倒要看看是何贵人啊?”
说完,他猛地转过身,本就玉面的脸上,因着这个冷意十足的笑,变得阴森可怕了起来。
然而身后那些人,看着他的这张脸,也顿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意想之外,不过距离他们最近的那个人,倒是反应的很快,他挺了挺胸脯,从衣袖里摸出几两银子,伸手就要往萧知非的手心里放,一遍放一边说道:“拿着银子赶紧滚蛋!”
萧知非抿嘴看了看手心上的纹银,笑得更深了。
很显然这个人是不认识他们的,但是有人已经在他二人转身的时候,便认出了他们,随即立刻将脸遮住,转身就要往外跑。
哪知还没跑两步,便听见宋重云喊道:“三哥,是你吧!?”
那人顿了一下,但很快就回过了神,没有耽误任何时间,急速的向门外移动。
“三哥!”
“我知道是你!”
三皇子也只是跑了几步而已,就被门外涌进来的兵士团团围住,而屋内的人见此状也抽出了藏在身上的兵器。
“你们到底是谁?”
为首的男人试图向前蹭,被萧知非抬起一脚踹到了角落里。
“将这些贼人统统拿下!”
三皇子也知道自己跑不出去了,捏在手中的刀有些吃力,他终于转过身,眼睛直直落在了宋重云的身上。
“六弟。”
宋重云的视线与他相交,多少有些不可置信。
“三哥,你为何……会……?”
“会与他们一起,买箭矢?你想问这个对吗?”他的眼睛仿佛是一片宁静的湖面,没有波澜起伏,也没有任何情感的涟漪。他静静地注视着前方,既不炽热如火,也不冰冷如霜,只是那么淡淡地、平静地存在着。在这双眼睛里,你看不到欲望的火焰,也读不出内心的挣扎,只有一片深邃而平和的宁静,仿佛能够包容世间万物,却又对一切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三皇子那略显木讷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一双质朴无华的眼睛。这双眼眸,仿佛未经尘世雕琢的璞玉,透露出一种难能可贵的纯真与淡然。宋重云凝视着三皇子,心中不禁生出一丝诧异——在那双眼睛里,他竟寻不见丝毫的急躁与慌乱,仿佛无论周遭如何喧嚣纷扰,都无法在这片宁静的湖泊中激起半点涟漪。
有那么一刹那,宋重云甚至开始怀疑,三皇子此刻置身于此,是否只是命运不经意间的一次巧妙安排,让他以一种近乎超脱的姿态,静静地观望着这个世界。三皇子的眼神中,没有世俗的急功近利,也没有面对未知时的恐惧与不安,只有一份难以言喻的平和与从容。
但,恐怕一切都比他想得更复杂。
“六弟,你不该回来的。”他笑得很轻,轻的就像是一片羽毛一般,但他笑得又很诡异,让所有的人都不寒而栗。
“这京城你离开了,还能保住性命。”
第79章 第 79 章 被困牢底
“可惜, 你非要回来。”
三皇子此时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慌张,反而多了几分镇静,他不再躲避, 而是迎着宋重云的目光, “六弟, 他们都说这次回来你变了, 只是我觉得你只是学乖了而已,但是那种对兄弟的轻视,还是一如从前。 ”
“我并没有……”
宋重云不禁开口,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便听到三皇子又继续说道:
“你的疑心还是如从前一样, 那罐子青梅, 你竟然没有吃?要知道对于泛恶欲吐之人来说,该是抵住了多大的诱惑的啊!”
他说话的时候, 眼睛里透出的惋惜之色,让宋重云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
那罐子青梅果然是被他动了手脚。
当初自己还那么信任这个三皇子,认为他身有残疾又与世无争,与其他那两个哥哥都不同。
“你怎知我泛恶欲吐?”
宋重云问出这句话的同时也突然懂了,他的眸子上扬, 声音低沉:“所以从一开始, 我的不舒服就不是什么晕车, 而是你动的手脚?!”
“你才知晓此事吗?嗯……让我想想……”三皇子一改他在庆元帝面前的唯唯诺诺的样子, 眼神里泛出如狐狸般的精光,“是有人将你保护的太好了, 什么都没告诉你,我说的对吗?萧大将军!?”
宋重云神色微愣的转过头,望着萧知非, 心下又起了几分感激之情,不免鼻头微酸,眼见着眼泪又有些忍不住,却突然被对方伸过来的手紧紧握住。
三皇子遥遥看着他们,眼神却落在他们紧密相牵的手上,竟一步一步缓缓向前走。
然而他却并没有像从前那样,一瘸一拐的样子,完全与正常人无异。
宋重云眉心紧皱,这才明白原来他的残疾都是假的。
萧知非发出轻蔑的笑声,道:“三皇子现下是装都不肯装了?”
“哦?”他歪了歪头,笑的比萧知非更像个阴鸷的反派,他道:“看来萧大将军早就知道了呢!?不愧是萧家军的主帅!”
“宋重禾你也知萧家军名声在外,竟还敢作茧自缚,谋乱于此,岂不是找死?”
萧知非直呼三皇子名讳,声音洪亮,只见他的话音落下,门外便又冲进来一群萧家军,手中明晃晃的兵器直指庭中诸人。
但是宋重云却没有在三皇子眼中看到惊慌,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果然,三皇子看到周围的动静,只是很轻很淡的扯了扯嘴唇,挑着眼睛望了望旁边的同伴,继而道:“既然被你撞破,本王又何必再继续隐瞒下去?萧知非,你不会以为就这几个人,就能把我们怎么样吧?”
“三皇子可以试试,看看萧某能不能把你怎么样了。”
萧知非说完抬起手,微微勾了勾,萧家军又向内逼近了几步。
庭中众人不得不又向后退,直到退无可退,人挨着人。
宋重禾忽然大笑,“萧知非,不知你有多少年没见过你的父母了呢?让本王算算,应该有十年了吧,不知你是否想念他们呢?”
宋重云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一团黑影如雾气一般飞了出去,在落下的时候,萧知非手中已经握了剑,剑刃直贴在宋重禾的脖颈上。
他压低声音:“你把他们怎么了?”
宋重云这才后知后觉,为何三皇子会无端提到了萧知非的父母,怕是人已经被他扣押了起来,想到此处,他才觉得三皇子这一番谋划,怕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自己竟一直毫无察觉。
宋重禾的脖颈上已经冒出一层细细血珠,他额间也疼的渗出冷汗,但是那张脸上却依然神色镇定,毫不慌张。
“你可以杀了我,那样你会很快见到他们的……”
“尸体。”
“萧大将军。”
那声音并不大,但是萧知非听得很清楚,就连宋重云都一样能听得很清楚。
“你敢威胁我?”
他贴着三皇子宋重禾的耳边,狠狠地说。
“不敢,只为自保而已,若是萧大将军和萧家军对我们此次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萧老将军和夫人,自会安全无忧,若是萧家军有任何举动,那……”
他的手指轻轻推了一下剑刃,仰头向侧后方,望着萧知非的眼睛。
宋重云从未看见过萧知非有这样的神色,他的心口也跟着泛起了酸涩。
萧知非的过去他是知道的,也明白他对于父母的珍重,他并非世人所说的那种阎罗恶煞,他所表现的冷漠无情,都是他的伪装,他的保护。
他想保护的,是他的家人。
他放不下的,是萧家的仇恨。
本以为远离京城的父母,虽此生无法再相见,但是,至少可以平安,如今却有人将他的父母推进了这一滩浑水之中,他怎能不恨,不狠?
萧知非恨不得将眼前的人一剑封喉。
但他……
然而,萧知非根本没机会恨,因为他会更恨!
就在几个人的精神都集中在三皇子那几句话上的时候,忽然在身后,冒出了一双手,极其迅速的将宋重云卷到了旁边,他还没看清是谁,就突然脚底下一空,所踩的的地板突然消失,自己径直掉了下去。
他想大叫,想呼救,可周围泛起的尘土直接堵住了他的咽喉,他被呛的无法开口,而且,他还在继续向下坠落。
仿佛是玄幻小说里的无底洞一般,深不见底。
好不容易落了地,疼的他感觉筋骨都快断了,结果却又开始沿着斜坡向下滑,根本不受控制。
这一下,又是磨得他双腿又麻又痛。
宋重云感觉自己下一刻就得死在这个洞里了。
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宋重云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里面仿佛自己没有穿越,还是在那个科技发达的现代,他又回到了校园里,拿着画笔在画画……除了,画的很丑很丑。
丑到,他被突然惊醒。
“不!”
睁开眼睛,一时间他还有些无法回神,既没有什么学校,也没有丑到离谱的画作。
渐渐适应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应该是身处一间地牢里。
“孩子?!”
“你醒了?”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中年妇人,地牢间光线昏暗,宋重云看的并不清楚,只觉得她眉眼十分温柔,看得出曾经是个极其美貌的女人,岁月也只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一丝痕迹,平添了更多的优雅和温柔,一下子就让宋重云的戒备之心松了大半。
“这是……什么地方?”
他的目光又向四处游移,仿佛想要找到更多的有用信息,但,这地方实在简陋,除了眼下他躺的这张草垫子之外,便无其他的东西了。
只是在暗处的角落里,还有一个人。
然而还没等这美妇人回答他的问题,便见那角落里的人突然冲了上了,问他:“你是否是萧府的人?”
宋重云恍惚了一下,道:“萧府?我……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大丈夫说话怎得含含糊糊……”
“哪有你这样心急的?孩子才刚醒来,又不识得你,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美妇人轻轻推了对方一下,几分嗔斥,又转过头对着宋重云,轻声道:“孩子你别害怕,他只是声音有点大,看着很凶,其实挺温和的。”
温和?
宋重云暗自吐了吐舌头,心想这男人虽是五十多岁的样子,但说话中气十足,怎么也看着与温和没什么关系的样子。
那美妇人见他状态好了一些,便又问道:“孩子,你可认识萧知非?”
宋重云盯着那夫妇游移上下又看了看,才轻轻点了点头。
美妇人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唇角不自觉的上扬,“他还好吗?是不是他遇到什么事了?”
“敢把我们从兴元绑到这里,我看他们是想造反了吗?”
“你别急,让这孩子先说。”
宋重云算不上聪慧,但也能从他们的字里行间听出一二,此时辨别出了他二人的身份,应该是当日萧府受难时,被贬罚至兴元的萧老爷子,名义山担着川陕总督的职务,然而却被勒令此生不能踏入金陵城,永世不能与萧家人见面。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称呼,半晌才道:“您是萧总督和夫人吗?”
萧夫人点了点头,眼中似是噙着泪珠。
宋重云赶紧行了对长辈的尊礼,道:“我是宋重云。”
“什么?你是幽王殿下?”
那双想要托起宋重云的手,忽而停在了半空中。
想必兴元虽远,但对于二人的有关的事情,他们也略有听闻。
“你……不是应该和非儿在一起吗?怎么会被人抓到这里来?”萧夫人面色惨白,忽而大惊失色捂着嘴,“难道是非儿出事了?”
宋重云赶紧上前,一边宽慰一边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萧老爷子夫妇二人听完之后,才面色缓和了一些,捂着胸口,道:“所以抓我们的人是三皇子?”
宋重云点点头,说道:“应该不止。”
他从刚才在地面上的拉扯之间,已经听出了那三皇子背后一定海林更有其他人,只是暂时还未浮现出来。
“难道是二皇子?”萧老爷子猜测道:“要不就是四皇子?”
宋重云摇摇头。
显然他们远在兴元,还未听到关于那二位皇子的事情。
老爷子挥一挥手,道:“不管这些,眼下我们还是想想怎么能出去的好?”
宋重云赞同的点点头,可是他又环视一周,感到有些绝望,道:“这里似乎是地底?可有人看守?”
“没有,也不需要人看守,此处只有这一间牢房。”
“那可有人会送饭食?”
萧老爷子猛地仰起头,望着宋重云,似乎也猜到了他想要做什么,道:“细细说来。”
第80章 第 80 章 渐渐浮出水面
即便是在战场上, 萧知非也没吃过这种亏。
当那股子黄烟扬起,他的云儿消失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怔在那里, 不顾一切的往前冲, 伸出手想要去抓住那些残影。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
他什么都抓不住。
萧知非只一转身, 就要飞扑向三皇子。
宋重禾反应极快, 直接扯住旁边一个男人,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咔嚓。”一声,那男人的肩上便多了两个血窟窿。
宋重禾早有准备,他将人一下子推到了萧知非面前,自己则是迅速的向后跑, 而此时, 门外又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他不用去看也知道是自己的援兵来了,便又在一瞬之间趁乱混进了人群之中。
要说皇族宋氏的血统也确实奇怪, 既有像宋重云这般容貌俊美之流,也有像贤王那般气质高贵者,只是如三皇子宋重禾这般,与一般市井之人无二的,倒是不多见。
他相貌普通且毫无特点, 身高也是众人之均, 今日又穿着朴素, 混入人群之中难以寻找。
萧知非即便是行动再迅速, 仍是没有能一把就抓住他,眼见着他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若是在平时, 他一定可以抓住三皇子,可是他此刻心神不定、心慌不已,从未有过的不安顿时席卷了他的内心, 让他的反应速度也变得有些慢了。
“将军!”
杨历久原本是在暗处指挥的,此时也发现情况不对,赶紧扒开人群冲了上来。
还未走近,便听到萧知非大喝:“去找他!”
杨历久也是心思灵透之人,马上会意,转身没入人群之中去寻。
而这时,萧知非也开始冷静下来,尽量让自己清醒的去思考,而不是被敌人拉着走。
双方人员开始对峙,几乎冲突的爆发就在一瞬之间了,他迅速做出应对,向着人群大喝:“都不要动!我是萧知非,若是有人轻举妄动,一律按照犯上作乱处!”
他的声音浑厚且有穿透力,在场的众人都知道萧大将军的名号,知他必然说到做到,绝不是恐吓,便立刻停了下来。
萧知非走到宋重云消失的地方,仔细查看,除了刚才喷出的尘土已经落在了地上,再无其他任何痕迹,不免心中的担忧又多了几分。
他一抬头,对着众人喝道:“如有人能告诉本将军此处的机关密窍,本将军不但不会追究你们今日之责,还会有重赏!”
此话一出,有人开始暗暗心痒,但转念一想,又叹自己根本不知道这机关的秘密,便在心中作罢。
眼见着众人有动摇之色,便有人忽然高呼一声:“别听他的,若是我们降了,他们必然也不会放过我们,还不如搏一搏,主子还在等着我们建功立业!”
刚刚略有松动的人心,忽的被他这番话刺激到了,原本放下武器的手,又瞬间抬了起来。
不知是谁高喊一声:“跟他们拼了!”
喊完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的互相打了起来。
萧知非眉心紧紧皱着,他此刻内心翻涌焦急万分,恨不能立刻将那三皇子擒住剥皮抽筋,但人往往越是焦急,越是适得其反。
那三皇子早已趁乱悄悄溜了出去,而这铁匠铺本就狭小,又挤了这么多人,场面混乱不开,萧知非更是寸步难行。
他一转身,猛地看见刚才在人群里搅动之人,当下便又将刚才之事在脑海里统统过了一遍,更觉得此人定然是不简单,如今他却不长眼睛自动送上门来!
萧知非抬起手臂,猛地一扯便将人拎了起来,他力气甚大,那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觉得后脖颈一紧,便无法动弹,萧知非手中长剑紧紧贴着其咽喉,已然擦出一道血红痕来。
“说!宋重禾去哪了?”
那人个子本就没有萧知非高大,被他一拽,双脚立马离地,整个人悬浮在半空中,不停的挣扎。
“快点说!”
“我不知、道!”
那剑刃又深了半分,殷红的鲜血流了出来,他疼的脸色惨白。
“说!”
那人终是忍受不住,求饶道:“我说……”
另一边。
小四从来人手中接过了食盒。
“你可拿稳了,别他娘的掉了!”
“呸!给他们吃的有肉有汤,给老子们吃的毛都没有!”
小四掀开食盒一角,瞥了瞥,嘴角忍不住抽动,盯着那几块淌油汁的肉狠狠咽了咽口水,终是没敢妄动,又望望自己那张矮桌上,不带一点荤腥的素菜,心中怨气更大,开锁的力气也比往日大了不少,弄的锁链一阵响动。
他费力的扯下那一串长长的锁链后,伸手去够石壁上的机关,向右扭动了三圈半之后,伴随着一阵巨大的声响,大门徐徐打开了。
萧家老爷子一如平时那般,坐在草垫子上,背对着自己,而萧老夫人站在铁栏的旁边,乖乖的等着他打开那扇小窗。
只是今日比平时多了个人,小四并不认识他,只知道是上面吩咐要重点看护的要犯。
他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精神,靠在铁栏上,垂着头,散着发,看不清面容。
小四瞥了他一眼,这才打开食盒,盯着那盘子里的肉,有些不舍,手上动作也慢了些。
“快点吃,一会我来收。”
盘子刚递到窗口,突然他觉得自己脖颈一紧。
有什么东西骤然勒到了他的脖颈上,小四顺势紧紧贴在了铁栏上,头卡在两根铁柱中间,动弹不得。
“把钥匙拿出来!”
小四想不通,新进来那人,身材瘦削,怎么会有如此的力气和身手?
“唔……你到底是谁?”
“你说我是谁?”
然而在耳边响起的一声轻笑,却让小四瞬间毛孔炸开。
这声音是萧家老爷子的。
那个从来了这里便总是表现的十分萎靡的萧老爷子。
上官说他被下了毒药,全身的筋脉软弱无力,无法抵抗,这一方牢笼才能困得住他。
可如今……
小四已然被他勒得的眼冒金星,怎么瞧着这力气不算是小。
“你今日……就算将我勒死,也是出不去的!”
小四唇角滋着血,缓缓用力说。
“为何?”
宋重云一把抓住小四肩颈的衣衫,使劲扯住,“为何出不去?”
“因为……我根本……没有钥匙。”
小四没有说谎。
这间牢笼是双锁,他手里的是外间的钥匙,而这牢房门上的钥匙,一直都只在上官的手中。
宋重云不信,他身手去抓小四腰间的钥匙环,用力扯下后,才看清那上面只有一把钥匙。
他把钥匙放进锁眼之中,扭转。
根本转不动。
他又试了几次,结果还是一样的。
萧老爷子手上的力气使得也小了些,小四趁机微微侧转头,他这才看清,原来穿着萧老爷子衣服的人是那个新来的囚犯。
原来是用了这样的方法,让他放松警惕,才会这般被动。
“你们抓我也是白费力气,出不去的。”
宋重云与萧老爷子对视,如今这局面,有些尴尬,人若是放走,他必然会去通风报信,若是不放,早晚外面的人也会察觉异样。
无论如何他们都要想出个办法来解决-
“我要杀了他!”
“不可!”
忽明忽暗的光线里,她的脸上影波浮动,那双长眉直插双鬓,上扬的眼尾那一颗泪痣,因为激动的情绪而显出一抹暗红色。
“为何不可?”
“他与萧知非关系亲密,且他是父皇最在意的孩子。”
宋重禾只瞥了她了一眼,继续拨弄手中的茶杯。
“那又如何?”女子凑近,一把按住他的手臂,“别跟我卖关子!”
“皇妹总是如此心急,这事儿又不是急得来的。”宋重禾娓娓道来:“今日之事萧知非必然会传到父皇耳朵里,我们起事之事就再也瞒不住了,到时我们必定以徐阳府为中心,若能一举擒王后续的抵抗便主要来自萧家军,若不能一击而中,日后向四周征战,你我皆不熟屯兵图,现在杀了他,不划算。”
菡月公主转过头,盯着宋重禾,突然一只手搭到了他的手背上,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皇妹?我是不是你的皇妹,你难道不清楚吗?重禾。”
她顺势倒在宋重禾的怀里,一把勾住他的脖颈,俯身贴在他的耳畔,呢喃:“你的这层丑皮囊,早晚本公主要给你扒下来的!”
“月儿,不可。”宋重禾本已经转过头,要去亲她,忽然仿佛看到外面有黑影一闪而过,他停了下来,推开菡月公主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你我之事若是让南仙知晓,南理国定然是不肯再帮我们谋事的!”
菡月顿了一下,猛然从宋重禾的腿上跳了下来,长眸半眯指着他叱道:
“宋重禾,你若是敢骗我,定然不会让你好过!”
她理了理衣衫,又看看四周的洞壁,心中不免有气,道:“但愿宋重云真如你所说,有些用处,可别因小失大,而我们起事带来大麻烦!”
“皇妹若是不放心,不如我们去看看这个好弟弟,也问问他这么多年,他怎么变成这样了?如何?”
宋重禾缓缓起身,不动声色间,捏了捏菡月的手掌。
菡月唇角压不住的笑意,点了点头,顺势将自己柔软的手滑进了宋重禾的手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