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亲自教骑马哇
西院殿内的动静很快就引来了老管家。
他跑进来的时候, 正好看见英月挡在宋重云面前,捧着对方受伤的手指,两个人都是眼眶红红的, 不用说也知道是受了大委屈的。
老管家面色有些不悦, 沈惜薇本就是借助在萧家, 按理来说更应该懂得男女大防, 悄无声息地就往主家少主正殿里跑,可不是什么名门闺秀该有的行为,再说她还是趁着清晨他去查看府内运送蔬菜瓜果的车来时,若是萧知非追究起来,可是他的失职。
“沈姑娘, 将军吩咐过, 西院不许闲杂人等随意进出,请您随老奴一同出去吧。”
沈惜薇已经被这样的情况吓住, 身子毫无意外地僵住了。
她紧紧攥住手里的那幅画,眼睛忍不住也湿了,“管家,惜薇只是想把这幅画拿来与萧将军一同欣赏,又听说将军每日清早都会在府中, 才会进来的, 惜薇不知道……”
“沈姑娘, 一切等将军来回再做定夺吧, 老奴送您出去吧。”
宋重云牵动了一下唇角,抬眼间都是盈盈春水, “管家,不知府上可有大夫,伤口虽不深, 但若是将军回来看见本王的伤口没有处理,怕是会生气的,您也知道的将军本来就脾气不太好……”
“茶艺”谁不会?
宋重云柔弱的目光扫过沈惜薇,看见她的手已经握成了拳。
老管家赶紧说道:“老奴一会就请大夫过来给殿下处理伤口。”
说完,他又转向沈惜薇,“沈姑娘,请吧!”
沈惜薇压下心中的难堪,垂着头,哽咽道:“惜薇这就跟您走。”
她从宋重云身边走过时,闻见了种淡淡的味道。
那种她曾经在萧知非身上闻到过的味道。
若不是极为亲密的接触,一个人的味道是不可能完全嵌进另一个人身上的。
昨夜姑妈与她说的那些话,瞬间飘进了沈惜薇的脑海里——
“惜薇,这事还是要看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沈家目前的情况你也知道,否则兄长也不会将你送来姑妈这里,他打的什么心思,你应该比姑妈更清楚,但是嫁给萧知非,怕你也是要自己受苦的,看他昨日那样子,对那个废太子多半是存了感情在,而且你也只能为妾室,但好在那殿下毕竟是男人,日后还是要靠你来为萧家延续香火的。”
今日她既然来这西院寻人,便是已经下了定决心的,虽然父亲和姑母希望她嫁进萧府为了沈家的荣耀,可是萧知非那副相貌也确实好到了她的心窝里。
人刚走,宋重云便看着一桌子的饭菜叹气:“可惜了,菜都凉了。”
英月笑道:“那奴婢去给殿下热热?”
宋重云摇摇头,“算了,没胃口了。”
以为昨日气跑了刘士砚,萧知非安排的那些授课就都结束了,宋重云悠然自得的躺在摇椅上,享受着冬日的暖阳,又让英月剪了几枝刚开的腊梅,插了瓶放在身边。
那微微的暗香隐隐浮动,他眯着眼睛品着刚进贡的金丝云茶,好不自在。
所以小厮进来通报,说有人来访的时候,宋重云惊得差点从摇椅上掉下来。
“来的是谁?还是昨天那位刘大人吗?”
小厮摇摇头,道:“不是,这位大人说自己姓崔,是巡防军统领。”
“……谁?”
“崔大人说是要教殿下骑射。”
“……骑?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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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骑马场草色黯淡,甚至是枯黄,就连场边的树都是光秃秃的树杈子,毫无美感可言。
崔烁一身威武的骑装,浓眉大眼的看着宋重云,他军旅出身说话嗓门浑厚,“殿下,听说您久居禹州那等蛮荒之地,骑射之技都已经生疏,所以萧将军特派卑职来教殿下骑射。”
说完,他拍了拍旁边那匹高头大马,马儿甩着嘴巴扬扬前蹄。
溅起一片灰尘。
宋重云完全不敢想象自己坐到这个活物身上后,会是什么感觉,他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他想装病想“逃课”。
他跟崔烁说:“我今日手指受伤了,可能不是很适合骑马。”
崔烁没回复他,转身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只留下他跟那匹喷着口水大鬃马。
但是一盏茶的时辰后,崔烁就带着军医出现在了宋重云的面前。
“殿下手指哪里有伤?”
宋重云唇角抽抽,“没事,伤好了。”
崔烁不放心,继续说道:“还是让军医给伤口处理一下吧。”
宋重云:我怕我手指伸出来,伤口就愈合了。
“不用,我真的可以了!来吧!”
崔烁将早就准备好的骑马的一些基本装备,包括保护头部的头盔,以及保护前胸后背的软甲,还有特意做过处理的骑马裤,在大腿内侧做了加厚的处理,另外还有一双骑马长靴。
尺寸与宋重云的脚完全贴合,看样子应该是新制成的。
脱掉繁缛复杂的长袍,穿上这身为他特制的骑马服,衬得宋重云整个人气质卓然,仿若修竹,那双本就修长的双腿,更是视觉效果加倍。
宋重云换好了衣服,崔烁也牵着另外一匹马走了过来。
看着这匹马明显身材更娇小,性情也温和得多,宋重云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他接过马绳的时候,马儿还低下头温柔的蹭了蹭他的手背。
不错,看起来脾气就很温顺。
宋重云等着崔烁教他如何上马,一转头却发现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唉?
这次他很配合啊,没有打瞌睡,不会还没开始就把老师气跑了吧?
不应该啊!
那匹马儿抖了抖自己的耳朵,宋重云拍了拍它的后背,“你是要我上你吗?”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一脚踩上了马镫子,刚微微用力,马儿却抬起前蹄刨了刨土。
宋重云一只脚挂在脚蹬子上面,差点滚下来。
一只手从后边托住了他大腿,借给他力气撑了他一下。
敢这么明目张胆扶他大腿的人,不用转头去看,宋重云也知道是谁。
他多少有些感觉到意外。
不是说给他找了老师了吗?
但是那双手的触感力道,他又莫名觉得十分熟悉。
宋重云面颊微微发红,在马背上坐稳之后才垂头问道:“萧将军不应该很忙吗?怎么会在这里?”
萧知非漆黑的眼睛盯着他的衣服,恨不得立刻让人将骑马裤腿再做的窄瘦些,良久才扯扯唇角道:“有人把老师气到银票都不要了,我来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么难教。”
面对刘士砚的时候,宋重云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可是现在被萧知非这样盯着,他没来由的有些心虚。
但是嘴硬。
“看来刘大人和将军的交情也没那么深。”
话音刚落,便见萧知非一只手抓着马儿的缰绳,脚下微微用力,纵身跃上马背,紧紧将前面的人儿锢在双臂之间。
“我和他交情怎么深?有我们之间深吗?”
声音又低又沉贴着耳尖猛烈的冲击着宋重云的耳朵。
他觉得这两个深之间,意义肯定不一样。
宋重云不自在的抿唇,闹了个大红脸。
呜呜,没事干嘛要多这个嘴。
还被反将一军。
宋重云:“将军最近好像很忙,昨夜我都睡了也没看见将军回来。”
萧知非脸又往前贴了贴,“你好像是在等着我?”
宋重云:“……其实也不是。”
萧知非又道:“其实可以是。”
宋重云:“……咱们还是说骑马吧。”
萧知非低笑的声音传来,他的唇瓣几乎是贴在宋重云的耳垂,每次呼吸之间的热气都能精准的喷进他的耳廓深处。
“你的身子随着我一起使劲,很快就会骑了。”
宋重云脸颊红扑扑的,紧张的心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咱们两个是不是太沉了,这匹马有点瘦小,会不会撑不住?”
好在萧知非也认同了他的这个说法,因为这匹马是他给宋重云选的,是整个马场里个子最小性情最温柔的一匹,萧知非扶着宋重云的腰,下了马。
他在前面牵着马,极其有耐心的绕着马场溜了三大圈,时不时还是跟宋重云讲了些骑马的要点。
这一次宋重云没敢摸鱼,他知道萧知非若是教不会他,肯定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他脸皮薄,可真受不了这马场上的士兵们偶尔投来的滴滴摸摸眼神。
三大圈骑下来,他基本克服了一开始的恐惧心理,虽然没有出太多的力气,但是下马时依旧是额头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脸颊红扑扑的。
萧知非的眼神忽的深了。
宋重云赶紧转移视线,“我好渴。”
萧知非直直的盯着他,声线微微发哑,明显带着克制,“走吧。”
在马场的外面三里之外,有几间舍宇,是供军中有身份的官人休息的地方。
萧知非想去最偏僻的那间屋子,但是宋重云摇摇头坚决要坐在外间。
萧知非的眼神太可怕了,他不知道一旦两个人独处一间房会发生什么。
终究是萧知非妥协了,只是两个人刚刚在外间的桌子旁坐下,便听着有人从外面说话的声音——
“杨大人,您可收到了抚州刺史上报的奏疏?听闻抚州、越州、祁州因暴雪压垮了无数民房,多少灾民冻死在冰天雪地之间,而越州、祁州刺史却隐瞒灾情拒不上报?”
而另一个声音,十分熟悉。
“昨日已然收到,咱们进去再详说。”
宋重云好奇的向门外张望,只瞥见一片绯红蟒袍的袍角,就被萧知非直接拉进隔壁的小房间里。
“嘘!”
“你不是想知道我昨夜在忙什么吗?”
第32章 第 32 章 将军,不要出去……
暖香四溢的茶室雅间里, 门窗紧闭,光线昏暗。
宋重云身子贴着门缝,外面人影晃过, 他眼皮一跳, 想要闪开, 却听见身后陡然响起衣服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一团浓重的黑影从后侵袭, 男人宽厚粗糙的大掌按在宋重云细腻的手背肌肤上。
掌心灼烫的热度几乎要把他融化掉。
他不敢乱动,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弄出的声响,会让外面的人听到什么异样。
但是萧知非噙着笑意的模样,却让他更加心慌。
他对他的笑太熟悉。
他纤薄的身子撞进男人热意融融的厚实胸膛,掺杂着刚刚运动后的余香。
男人的脸越来越近, 那轻拂过肌肤的热气, 让宋重云不住的轻颤。
这是什么情况啊?
宋重云在心里开始发慌,难道萧知非和他那一次之后, 便开始对他的身子念念不忘了吗?
他不至于会认为萧知非这种人会对他动情,既然没有情,那他现在的这些行为只能归咎于一种情况,就是对他的身子上瘾了。
呜呜呜…
宋重云好想哭啊!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好在这时候外面的两位大人也已经落座,倒了茶, 开始窃窃私语。
“杨大人, 如今这朝堂局势, 温某是一点也看不明白了, 都说贤王贤德,可您知道去年林州的水灾, 就是他主事的,朝廷当时拨付赈灾银两共计三次,总一千四百八十万两之多, 可真正分到赈灾事宜上的,却不足两成,真可谓是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啊!”
这厢说话的是户部侍郎温得开,他随手递上了一份叠的整整齐齐的抄纸。
过了好一会,才听的杨疏叹了口气,道:
“温大人有心了,只是…杨某不明白,温大人为何找杨某提及此事?”
“杨大人,如今朝局不稳,皇帝病重,这样赈灾的肥差必然是要落在纪王和贤王二人身上的,您说…这三州的百姓该怎么活啊?”
“温大人啊,对于此事杨某也是有心无力啊!”
又听见温得开长长叹了口气,忽然压低声音:“若是之前,怕是没有转机,可如今这朝堂里不是有了第三股势力吗?不知若是萧将军能接下此事,会不会…”
他话音未落,便被打断。
“不会,萧将军从不过问这些事情,再说,有两位亲王坐镇,萧将军又如何能从他们手中抢来这差事?温大人,萧将军虽然位高权重,但毕竟是武将,这等赈灾之事是他职责之外的,他不会参与的。”
“可温某听闻,杨大人素日里与萧将军关系斐然,能否一劝?”
却听得杨疏哈哈一笑,道:“您直接说我是萧将军的人不就好了,还拐弯抹角的。”
宋重云略带疑惑的看向萧知非,他手臂保持这个姿势半天了,实在是有点发麻,于是他试探性的用几乎无声的语音问:“先放开我,行吗?”
萧知非抿唇笑笑,先是松开扣住的手掌,随后又将人翻了个身,用自己的胸膛贴着宋重云纤薄的脊背,两支手臂牢牢将人箍在门缝处。
宋重云被他束缚着,动弹不得,可他们必须要凑在这个门缝儿处才能听到外面的谈话声音,只是,姿势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暧昧?
想动不敢动,想认真听却心口嘣嘣直跳。
“再说,温大人怎么就知道萧将军能办好赈灾之事呢?将军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哦?”
温得开再次压低声音,道:“萧将军的确名声不好……”
宋重云伸长了耳朵想听个仔细,但这一次温得开的声音实在是太低了,他就算把耳朵伸出去,也只能听个断断续续,根本无法连续起来。
既然他都听不清楚了,又何必非要这么个姿势趴在门口呢?
宋重云想放弃,想离开这里,他的后背往后面拱了一下。
结果,却把自己闹了个大红脸。
萧知非垂下头贴着他的耳朵低语:“别乱动,他不听话。”
宋重云这一下是真的老实了,再不敢随意乱动,生怕把冬眠的蛇给惊醒。
外面又传来了其他的声音,大约是茶室来了旁的人,温得开和杨疏与人寒暄之后,便不再聊北三州雪灾之事。
宋重云见偷听不到什么了,便又对萧知非轻声道:“我们也去那边坐吧?”
萧知非像是没听到一样,从身后将他拥着,骨节分明的长指将宋重云的手掌重新包住,“可我不想动。”
宋重云差点就要叫出声了,整个身子都在微微轻颤。
“萧知非,你到底想做什么?”
男人垂下头,唇瓣贴近他露出来的后颈,灼热的呼吸一下一下撩过宋重云的肌肤,让他忍不住颤抖。
“我在惩罚你啊,惩罚你不好好听人授课,惩罚你白白浪费我的银子。”
随后,萧知非将自己的唇贴在了他后脖颈上,亲了下去。
宋重云整个身子僵住,像是被射中脖子的鹿,他仰起雪白的脸,下巴紧紧贴在门板上。
就当宋重云以为要结束的时候,男人忽然张开唇,狠狠咬住了他后颈。
“唔…”
宋重云被激的再次浑身颤栗,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不要…”
然而他的声音只微微发出一丝,就被身后男人的手给捂住了。
“云儿,不要发出声音,外面的人会听到的。”
男人在他耳边说完这句话以后,又再次叼住他后脖领上的皮肉,宋重云肩背一僵,一股难以言喻的激//麻感从尾椎骨猛的冲到了天灵盖。
从没有过的感觉,宋重云身子受不了这样猛烈的刺激,一时间眼眶红红的,泪珠子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眼泪滴到萧知非的手背上,他像是触电一般,停下了对那块皮肉的撕磨和吸//吮。
冰冰凉凉的眼泪,像是突然打醒了身后那个失去理智的巨兽,他忽然松开了手臂。
宋重云腿软,直接滑落到地板上,整个人瘫坐在那里。
他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却无法控制眼泪不停的往下掉。
“我…弄疼你了?”
萧知非伸手去擦他脸上的泪,却被宋重云直接拍开。
“疼啊,当然疼了,疼得我腿都发软了…呜呜呜…”
本来只是小小惩罚他一下,一来是因为他在授课时的敷衍态度,二来也是因为刚刚在马场他撩而不自知,引得某些地方气息暴躁,只好拿那块晶莹雪白的皮肉解解火气了。
却没想到,将人给弄哭了。
要萧大将军哄人,怕是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可人坐在地上,总这么哭着,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
萧大将军艰难的退了一步:“你若生气,我让你咬回来可好?”
这已经是萧知非最大的让步了,这就像是,他刺了别人一剑,然后再允许别人刺回来一剑。
宋重云仰着红扑扑的脸蛋,满眼泪光颤颤的可怜模样。
萧知非看着,更难受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哭的样子,更显得楚楚动人。
宋重云瞥见这茶室的桌案上有个酒壶,他吸了吸鼻子,伸手抓住了酒壶。
酒壶一晃,哗啦啦还有小半壶的酒在里面。
他委屈巴巴的看了萧知非一眼,随后抬手提起酒壶,仰脖灌了一大口。
萧知非以为他要喝酒壮胆,不禁笑了笑。
觉得又有些莫名的可爱。
然后下一刻,萧知非就被他一把扯了过来,只见宋重云鼓着雪腮直接吻在萧知非的唇瓣上。
这次换萧大将军浑身僵住,不知所措了。
他张开嘴,喉结滚动。
温热的酒液顺着他的咽喉流了下去,而萧知非只有吞咽的份儿。
宋重云将自己口中的酒液都灌进对方口中。
萧知非被迫吞咽,喉结滚动。
宋重云突然离开,一低头对着他的喉结猛的一咬。
“唔…”
萧知非还有半口酒液没有吞咽下去,然而咽喉却被个温热的牙齿狠狠叼住。
当真让他不上不下,难受得紧。
一开始宋重云咬住萧知非的喉结,只是为了报复他咬自己后脖领的仇,可是当他叼住那一层薄薄的皮肉,细细碾磨时,却突然想起了萧府那位看他眼神不善的沈姑娘,这一想更坏事,咬的更狠了一些。
他的舌尖有意无意的扫过那喉结,像是在描绘它的形状一般。
酥//麻感直冲头顶,萧知非恨不能马上将这“切肤之痛”还回去,让他知道挑起他的火气的后果。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见有人轻轻敲门,小心翼翼的贴着门缝道:“将军?您在里面吗?卑职刚刚进来时看到您进了这间屋子,现下温得开他们已经都离开了,您快开开门出来吧!?”
说完,还继续“铛铛铛”叩门。
宋重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后背惊出一身冷汗,他犹如受惊的兔子松开了口,眼睛红红的看着萧知非。
经过刚才两轮互不相让的“搏斗”,如今二人都是衣衫不整,脖子上也都是“红斑累累”,这样子若是让杨疏看到,那还得了?
还不如让他直接一头撞死算了。
萧知非趁着他松口之际,终于吞咽下了最后半口酒液,听到门外的声音,也眉头紧皱了下。
“我在。”
他压下心中的火,提声应道。
“将军出来吧,正好与杨某说说北三州雪灾一事。”
萧知非挺想拒绝他,然后让他先走的,可话到了嘴边,他又咽了回去,北三州雪灾之事,正是他昨日命人快马加鞭报到京城来的,为的就是后续的安排。
他看看宋重云泪湿的面颊,以及微微低头时露出后脖颈上的绯红和牙印,想来自己脖子上也好不到哪里去。
宋重云则是捂着脖子直冲他摇头。
“将军…不要出去…”
第33章 第 33 章 我是“母虎”?
宋重云手忙脚乱的整理自己的衣服, 企图用衣领遮挡住后脖颈上的那块带着牙印的红痕,萧知非站在门板一旁,望向宋重云, 忽的一声不轻不重的哼笑。
“慌张什么, 他若敢多看你一眼, 我便将他双眼剜去, 可好?”
宋重云知他又在发癫,便也没多理会,只瞥了他一眼,道:“将军先出去罢,我晚些再出去。”
萧知非勾手拉开门闩, 用他宽厚的身体挡住了门露出的缝隙, 走出去后,又极快的将门关好。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辰, 外面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宋重云揪着衣襟趴在门缝向外张望,发现外面没有人,他才小心翼翼的拉开门,走了出去。
“殿下。”
宋重云惊了一下, 仰头发现原来是杨历久, 心里多少松了口气。
“将军吩咐卑职在此等候殿下, 护送殿下回府。”
宋重云站在茶室门口, 左右望望,发现空无一人, 问道:“将军呢?”
杨历久:“将军跟杨大人一同去衙门,说是有事要相商。”
“是北三州雪灾之事?”
“这…卑职不太清楚。”
“好吧。”
回到萧府后,折腾半日宋重云觉得困倦, 便和衣上床睡了一觉。
另一边萧知非从弘文阁出来,并没有直接回萧府,而是绕道去了梨苑。
在梨苑的西北角,有一处天然的冷泉。
萧知非头痛的直奔冷泉。
当他整个人泡在冰冷刺骨的泉水里时,觉得当初让他假扮宋重云就是在自讨苦吃。
自食恶果。
他对于宋重云,只想利用,不想投入一丝情感。
可如今,事情却好像往不受他控制的方向开始变化了。
不经意间,他好像已经成瘾。
想看见他,想亲自教他,想跟他……
当宋重云身体微微颤动,眼角发红样子,太过于好看,而让他萌生据为己有的念想。
这种念想一旦产生,几乎是瞬间就占据了他的脑袋,让他无法控制自己。
他不喜欢这种自己无法掌控自己的感觉。
可念头一旦产生,就势不可挡,好像不得逞,就会将他的灵魂撕碎一般。
他不该如此,他不配如此。
萧知非缓缓下沉,冰冷的泉水漫过他的胸膛,他的肩膀,最后是他的脸。
他活着,不是为了去满足自己这种与野兽无区别的冲动行为。
萧知非猛的从水里冲了出来。
他很快便有了新的选择。
他要去冰天雪地的北三州赈灾。
然而宋重云这一觉睡得并不舒服,他又做那个奇怪的梦,梦中依旧是他从没去过的村子,河边卵石砌成鸡圈旁,是那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穿着粗布麻衣正在喂鸡,不远处是正在择菜的母亲以及追着小狗四处乱跑的小侄子,看起来是那么安详美好又普通的农村生活。
忽然,一群人闯进院子里,吓得鸡群又飞又跳。
这一次,宋重云梦的更真切了一些,为首的贼人径直冲向那个跟他长得一样的人,恶狠狠的钳住少年的下颌,看清他的脸之后,哈哈大笑起来,“像,太像了,殿下找得就是他,快抓起来!”
少年惊慌失措,奋力挣扎,但是一切都是徒劳的。
宋重云猛的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脸上湿漉漉的都是眼泪,胸口也在剧烈的起伏着,这梦境总是真实的让他恐惧,他不禁在心里开始有个疑惑,难道真的在这个世界里,有一个和他名字一样长得也一样的人吗?
或许那一夜他出现在梧桐崖并不是巧合,而是一场意外?
“殿下?”
英月听见声音,推门而入。
宋重云背过脸,抹掉眼泪,他问道:“将军回来了吗?”
英月摇摇头。
直到三日之后,他才知道,萧知非已经领了赈灾的差事,去了北三州。
并且,两天前就出发了。
人虽然走了,但是却把宋重云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刘士砚:“去晟诩书院读书,是萧大将军走前交代的。”
宋重云:“能不能……不去?”
刘士砚眼睛发红:“你以为我想把这个名额给你吗?”
萧知非清清楚楚的告诉刘士砚,必须把人送过去,安排妥帖,否则他就可以卷铺盖从翰林院直接滚蛋了。
所以,你以为是他愿意的吗?
往一个注定不会走科考之路的人身上,倾注宝贵的读书机会,难道他不心痛吗?
幸好是多塞了个人进去,并没有浪费名额,多少也让刘士砚心里稍稍舒服了一些。
刘士砚:“晟诩书院每年只有两个名额,分别由翰林院和国子监各推荐一人,今萧大将军亲自写信才将你推荐进去,所谓名师出高徒,殿下莫要辜负了将军的一番心意。”
宋重云想了想,萧知非去北三州赈灾,他若一人住在萧府,也颇为尴尬,倒不如去这个书院住上一段时日,多少能学点东西。
他道:“那行吧。”
刘士砚摇头叹息:“殿下,您不知多少学子为了这两个入学名额,都打破了脑袋的。”
书院在建安城十里外颍川府的伏牛山上,宋重云坐在马车里,被颠的昏昏欲睡,刘士砚则是一脸鄙夷不屑,手中卷着册书,时而垂眸时而抬眼扫过一下,最终视线落在一旁脱下的雪狐毛领披风上。
刘士砚尚在家中读书,那一日,因着夫子身体抱恙,遂懒在家中书房,说是看书却也不知魂游到了哪里。
书房后面的墙下,种着好大一片梨树,初春之际,梨花彷如千树雪,遥遥看去洁白一片。
忽的一阵树枝乱颤,梨花纷纷落下。
一枝开满花的枝条,忽的就砸到了刘士砚的脸上。
他抬起头来一看,就瞧见萧知非一身烟灰披风,坐在长满梨树墙头上,一只手扣着剑一只手抚着披风上的狐毛,向着他炫耀:“上好的雪狐毛,你见过吗?”
刘士砚半眯半睁,懒得理他,“又是你小四叔给的?”
“那可不嘛,四叔年前得了一匹雪狐,来信说给我制了大氅,可惜今日才送到,没得过年穿着。”
“嗯,真好。”
“我四叔又在嘉丰关对狄狨大获全胜!”
“嗯,真好。”
“我四叔……”
那日霞光万道,美轮美奂,映在梨花树上,也映在少年明媚的笑脸上。
思绪恍惚,时光拉回。
人早已作古,有些事也成了记忆里不能触碰的荆棘。
刘士砚收回目光,偏过头,直到那阵鼻酸过去,才又垂下了眸子。
如此珍贵之物,竟也肯大喇喇的送给旁人去用……
“萧知非待你可真好。”
才在马车内端起一杯茶水来喝的宋重云一下子呛住,咳了咳。
“什……什么?”
刘士砚没抬头,只缓缓摆手,“没什么。”
马车渐渐走的慢了下来,伏牛山虽不高,但是因着前几日刚下过雪,路上积雪才消,路上泥泞不堪,难走的很。
大约又走了两个多时辰,才终于在一片箭竹林海中瞥见一角白墙黑瓦。
早有监院和直学侯在书院大门,恭迎他们。
书院也知道宋重云身份特殊,便在书舍后面单独给他备了个独院,他住在主屋,杨历久和英月可以住在东西厢房。有课上课,没课的时候就窝在自己院子里,倒也挺惬意。
刘士砚走的时候,给他放了几本书卷,其中《幼学琼林》、《增广贤文》赫然放在最上面。
宋重云不禁觉得刘士砚似乎比第一次见面时,脾气好了不少,他随手翻了翻对方留下来的书,暗暗赞许,刘大人越来越了解他了。
于是,之后的时间里,宋重云散课后都捧着那本《幼学琼林》,终于在一个月以后看完了那本书,总觉得自己气质都提升了一个档次!
以后他也是可以之乎者也的人了!
月底某日,宋重云晚课归来,一推开小院的竹门,就看见了那个身材修长,面若敷粉、唇红齿白的男人——萧知非。
对上萧知非目光的一瞬间,宋重云心口慌了下。
那黑沉如墨的眸子里,是长久未曾释放的需求。
大约是被压的久了,这东西并没有随之消散,反而越压越反弹,越压越深。
宋重云被他眸子里积压的深沉惊了一下,往后退了半步,“将军?”
萧知非抚着手腕上瓷白的佛珠,不停捻动。
“事办完了?”
萧知非抿抿唇瓣,试图解释一下自己的“事情”,“北三州赈灾之事,户部拨了银两,怕银钱不能置于灾民之用,便希望本将军去震慑当地官员……”
“我知晓了,将军不是让英月带了话吗?再说,北三州天气寒冷,也很适合将军。”
说完,宋重云笑了。
银月如玉盘,凄凄切切的洒下来,将两个人映出了淡淡的光晕。
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地上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萧知非忽然手臂伸了一下。
影子的手臂也一样伸了一下。
而那影子的手指尖,刚好与另一人影子的手指尖相重叠。
就好像那影子的主人正在牵着手一般。
宋重云突然就觉得,独自去北三州感受寒冷的萧大将军,有种可怜兮兮的模样。
仿佛一只失意的猛虎,利爪尚在,却因为得不到母虎的青睐,而垂头丧气黯然失色。
这一联想的冒出,让宋重云惊了一身冷汗出来——
不会他就是那只“母虎”吧?
第34章 第 34 章 回报的代价
宋重云没傻的去问萧知非来这里做什么。
在这个书院也呆了将近二十多天, 他自然知道整个书院也就他跟大将军有关系,萧知非来这里,自然是来看他的。
他侧过脸, 推了推萧知非, 越过他往正厅走了过去。
萧知非跟在后面, 宋重云披着他的烟灰色大氅, 那人纤细的腰肢在宽松的氅衣下浅浅勾勒,忽然从心底萌出一种,想从背后拥住他的冲动。
不知用了多少的坚定心智,萧知非才战胜了自己那份呼之欲出的兽性,门扉“吱呀”一声被推开, 宋重云先一步走进去, 熟练的摸着火折子吹亮,点燃了门口的灯。
屋子不大, 一盏灯足够照亮全部,西侧的床榻上被褥还是早晨掀开的样子,换下的衣服随意搭放在屏风上。
床沿上还放着一本书,与这个房间的凌乱显得格格不入。
萧知非蹙眉:“英月怎么不来打扫?”
宋重云回过身,弯着眼睛:“书院的饭菜不合胃口, 英月看我吃得少, 便每日去书院的厨房借个灶火给我们三人做饭, 一早又要去山下采购新鲜的食材。”
萧知非:“明日我就从萧府再调几个人过来。”
宋重云摆摆手, “不要,我已经是被秦监院特殊照顾了, 您见这里面读书的,有几个还带着丫鬟和侍卫的?”
“可是……”
可是也不能房间就这么乱?!
这怎么像话?
“萧大将军别可是了,先坐下。”宋重云弯着眼睛笑, 又看看那两张似乎并不是很干净的椅子,道:“算了,要不别坐了,还是站着?”
萧知非不知道为何已入腊月,这屋子还能这般燥热,应该是屋内的炭火烧得太旺,又想走到门口把门开个缝透个气,但却发现宋重云已经脱了外衣。
没有了雪狐毛的遮盖,宋重云修长的脖颈露在外面,锁骨在微敞的衣襟处若隐若现。
燥热的空气让他发生了某些端倪。
其实在这一刻,他开始猜测起宋重云的心思,看起来好像是在玩火的行为,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还是说他完全没有防备?
宋重云坐在床沿上,看他一只都在发呆,便招招手道:“萧大将军,我有个疑问,可否请您为我解答一二?”
“解答?”
萧知非不相信那个听学时都能睡着的人,会真的有什么问题需要他来解答,他眉梢微微挑起,“为何不问夫子?”
宋重云雪白的脸颊上泛起微微的红,他垂下眸子,眼睫在眼睛下面投射出长长的阴影,“夫子在讲《尚书》,而我还在读《幼学琼林》。”
原来床上那本书,是《幼学琼林》,萧知非心道是了,书是刘士砚送的,倒是更懂了他的水平。
他走到宋重云的身边。
宋重云抬手拍拍床边,道:“坐上了,明日英月也要换洗的。”
萧知非怔愣一瞬,他忽然想起了那晚之后,满床的污渍让丫鬟换了好几次。
“曰诸父,曰亚父,皆叔父之辈,曰犹子,曰比儿,俱侄儿之称。”宋重云指着书上的这一段,读了一遍。
萧知非眉心微微皱着,他仿佛知道了宋重云想说什么。
果然不出所料,宋重云道:“书上这几句,说的是叔侄关系吗?”
“是。”
“那……萧大将军与叔叔之间的关系,也是这般亲近吗?”
宋重云微微侧过脸,浓黑的眸子里映着灯火,闪闪亮亮的。
“有人跟你说过什么?”
萧知非伸过一张大手,很用力的合住宋重云手中那本书,如桃花般的眸子里似笑似怒。
宋重云缩了一下下颌,耳垂处泛着红。
他确实在这几天听到了一些传闻,而偏偏这些传闻又与萧知非的婚事有关,他才想去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确实听到一些,有种说法是,”宋重云吸了口气,抬头看着萧知非的眼睛,道:“早些年你曾因为一些缘由,欠了四叔母份不小的恩情,所以她让你娶沈姑娘的时候,你才不好拒绝。”
萧知非哑着声道:“所以,你想问什么?”
“想问到底是怎么样的恩情,能让你不能拒绝四叔母提出的请求?”
宋重云手心冒汗,他舔了舔唇,其实这几日关于萧知非、宋重云和沈惜薇三人的话题,不知道为何就悄悄在书院的书生里流传开了,说什么话的都有,但大都表达了同一种意思,那就是萧知非与那个沈惜薇才是有婚约的。
“呵。”萧知非唇角扯了扯,他眼中蒙上一层冰霜,“怕不是最近本将军太仁慈了,才会有人竟然敢在背后议论本将军。”
萧知非可不像宋重云这般单纯,这些书生本就该是以读书为主,关于朝中重臣和亲王皇子的关系也是他们敢妄自非议的?若不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怕是没人敢的。
真真是找死!!!
心里这般想着,萧知非却没说出来,早知如此,他就不该让宋重云到这里来读书。
连最该清净的书院都有人敢来搅弄风云了。
宋重云却看着他脸上的阴晴变化,拉了拉萧知非的衣袖,问:“所以是什么样的恩情?”
他旁边那人似乎沉默了片刻,半晌后才淡淡开口,嗓音仿若是山泉击石般低沉:“十一年前,萧家卷进一场通敌的塌天大祸里,后来是四叔一人抗下了所有罪责,才换来萧家全家的周全。”
萧知非忽然侧了头,望向宋重云,“是我亲手杀死四叔的。”
宋重云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被一只大手攥住,几乎连气都喘不上来。
方今天下,所有人都道萧知非冷清冷血,连自己的亲叔叔都敢手刃,大约也只有宋重云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才不知道萧家曾经的这段经历吧。
“那你身上的伤,也是那时留下的吗?”
从前宋重云便觉得奇怪,明明是朝中重臣之子,明明萧家先祖从王朝初建时便从龙有功,为何萧知非的身上却会留下那样可怖的伤痕。
萧知非显然对这个话题不想继续,他千里迢迢马不停蹄奔袭而来,可不是为的灯下谈论什么过往的,这些日子,他在北三州可不仅仅是去赈灾,更是在冰天雪地里想清楚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想要他。
发了疯的想要。
越压抑,越想的厉害。
更是再看见他的那一刻,就恨不得把人推倒床上,把该干的事干了再说。
宋重云在书院的这些日子里,头发又长了一些,他将所有头发都梳在头顶,挽成一个发髻,戴着玉冠,一根简约的莲蓬状银簪懒懒的簪着,一些较短的黑发柔顺的贴在耳垂和后颈上,让萧知非看得直想闭眼睛。
“你既然学了《尚书》,夫子可有讲到《禹贡》?”
宋重云还以为萧知非是真心想检查他的功课,眨了眨眼睛,道:“讲了,大禹的故事嘛,从前我也听过,从小听到大。”
这宋重云倒是没撒谎,即便是在现代,不再学四书五经了,但是《禹贡》里面的内容,他还是比较熟悉的,九年义务教育都讲过。
“禹治水,在疏不在堵,这道理夫子可讲了?”
“自然讲了。”
“那你更该知道,有些事跟治水是一个道理,堵是没有用的,需要疏通。”
宋重云蹙眉,他第一反应以为萧知非说得是赈灾之事,可仔细想想却觉得不对劲,雪灾有什么可疏通的?所以他看起来有些迟钝的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萧知非所说的是何意思。
有些端倪即便是坐着,也无处可藏。
宋重云想往后退,手腕已经被萧知非攥住。
“云儿,这些日子,你有想过我吗?”萧知非下颌微微扬起,喉结滚动,凑近宋重云的耳垂。
他柔软的唇瓣贴在宋重云的耳垂上,轻轻亲吻。
宋重云心里明白了他的意思,头更低了一下,耳垂已经开始发烫,手指尖也忍不住的轻轻颤抖。
“我……”
还没等宋重云再说话,他的耳垂已经被某个柔软的家伙包围了,吸//吮、拨动,久久不肯离开,直到耳背处都一片湿润,才又继续游移到了后颈。
那个曾被他咬过的地方。
若是从前,宋重云肯定会死守节操,不肯让萧知非更进一步的,可如今他好像……并不排斥他们之间的这种亲密行为。
其实在萧知非夜晚站在他的院子里时,他就已经想到今晚会是什么结局了,毕竟他们已经有过一次,尽管是在他毫无记忆的情况之下。
宋重云的脑子里迷迷糊糊的,似乎也是在默许对方的求爱暗示。
就在宋重云已经被他叼的晕晕乎乎的时候,萧知非的气息已经落在了他的唇瓣上。
唇齿之间,几个字咬得格外清楚,“可以吗?”
那声音里满是焚火的滚烫,烧得宋重云后脊发麻。
他难道真的没想过他吗?
其实想过的。
不然又为何会在见他的第一时间就问了关于他和沈惜薇的事情,尽管萧知非没有给他想要的答案,但是他至少分享了内心的一个秘密给自己。
那么作为回报,宋重云可能也需要回报一点东西。
“可以吗?云儿,可以和你睡吗?”
第35章 第 35 章 明日云儿请假吧
宋重云知道对于萧大将军的求爱, 自己是无法拒绝的,但是萧大将军的疯魔他见识过了,若是由着他折腾, 怕还不知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宋重云趁着自己还有一丝理智, 一定要跟萧知非谈好。
粗粝的手指已经开始解扯衣衫上的活扣, 宋重云吸了口气,按住腰间试图下探的手掌,仰头含着泪花道:“将军能不能有所节制?明日还有早课,行吗?”
萧知非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说“行”意外的任何字。
准确的说,是什么都行。
他爱极了宋重云这样眼眶红红, 双眼湿润的模样, 此刻人软软倚在他的怀里,别说是这样的请求, 即便是要的心肝,萧知非也会不加思考的双手奉上。
萧知非二十七年没碰过任何人,那夜初尝禁果,之后的日日夜夜更加难熬,从前没有过, 便也没想过, 一旦食髓知味后, 便如毒药般让人上瘾, 难以戒断。
这种折磨不是他洗冷水澡便能消退的。
他小心翼翼的勾起宋重云的下颌,滚烫的唇贴着, 恨不得将那甜甜的津液全部吸食干净。
怎么会有这么软的男子?
宋重云脑子空白一片,他仰着头乖巧的承受萧知非的亲吻,偶尔发出的声音让他脸颊发烫。
上一次是在混沌不清楚的情况下, 这一次就不同了,身体的每个感官都无比清晰,他不自觉的开始身体发软,几乎是完全倒在萧知非的怀里。
屋内烛火轻轻摇摆,屋外的乌云悄悄遮住了满天繁星。
宋重云被亲的七荤八素,呼吸紊乱之际,喃喃道:“将军……”
话音未落,唇瓣便被手指挡住,“云儿,叫我子忍。”
“冠礼的时候,四叔为我起的表字,他总说我脾气不好,急躁又易怒,便希望我以后能忍则忍。”
宋重云本来被他亲的眼睛水淋淋的,好似春日被打湿的梨花瓣,却见他突然停下来,问道:“将……子忍其实跟四叔关系很好吧?”
萧知非双手伸到宋重云的肩膀下面,将人直接抱到了自己的双腿上。
看着宋重云那双被欺负得湿乎乎的眼睛,垂头将脸埋在了他的锁骨里,“其实我是四叔带大的,打仗、带兵都是四叔教我的,小时候父亲领兵打仗常年在外,家中只有四叔,他是萧家最会读书的人,也是最爱我的,后来大伯战死沙场的消息传来,父亲又在跟狄戎的大战中身受重伤,朝廷再无可用之将领,萧家时代从戎,满门忠烈,祖母便穿上祖父留下的战甲,要去丰嘉关与狄戎一战,当时四叔马上就要科考了,听闻此消息,一把火烧了所有的书,从祖母手中拿过祖父的战甲穿上,去了丰嘉关……”
宋重云逐渐清醒,他感觉锁骨上冰冰凉凉的,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打湿了。
他扶住萧知非的头,想查看,却被阻止。
“云儿,让我说完。”
与以往的沉冷不同,像是一身铮铮铁骨被火化成了水,萧知非启唇道:“四叔不仅读书好,打仗也厉害,自他去了丰嘉关,狄戎节节败退,再不敢来犯,后来,父亲的伤势渐渐痊愈,只是不能再领兵上战场,萧家的战甲就交到了四叔的身上,父亲在京中开始进入中书省参与朝政,而四叔在丰嘉关一骑绝尘,那时候是萧家最风光的时候,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有那样的塌天大祸,直接扣在萧家的头上……”
萧知非从不会将自己的脆弱轻易示人,却不知为何今日想把那些往事与身边的人分享。
讲到此处,萧知非已经泣不成声。
宋重云感觉到怀里的人胸膛在剧烈的起伏着,他心里泛起一种奇怪的情绪,很难说清楚那是种什么感觉,只想紧紧将人抱住。
他赤条条的胳膊环着对方精壮的身子,感受着他的微微发颤。
“那一年我的冠礼上,四叔千里迢迢赶回来,只为了能为我及冠,礼刚成,萧家就被神武军层层围住,他们在我的房间里搜出了与西陵国的书信往来,萧家无论男女统统下狱……”
宋重云依然能感受到萧知非身上的颤抖,怕他冷,将身后的被子扯开覆上他的肩头。
“我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大狱里日夜全无,我只记得有一天宫里的公公把我领出来,带我见了皇帝,他对我说,我四叔已经认下所有的罪,只要我能亲手杀死四叔,皇帝就会放过萧家上下所有的人,而且不再追究,萧家所有荣光都依然还在。”
“后来……四叔哭着求我,求我杀了他……”
“云儿,七年了,我还会梦见四叔,梦见他最后哭着的样子,你知道吗?他求我杀了他,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
“子忍!”
宋重云将萧知非的脸捧起来,轻轻吻上去,吻掉他脸上凌乱的泪,“子忍,是我不好,是我不该问你,是我的错。”
萧知非盯着他湿红的眼睛,半晌,他忽然眼睛弯了一下,唇角缓缓勾出一个弧度,“所以,云儿要补偿我。”
宋重云被他突如其来的笑吓了一跳,也就是这一瞬间的失神,他已经被萧知非整个推倒在床榻上。
一床被子覆上了他纤细雪白的肩头。
现在换宋重云微微发颤。
一只细白的手无力的抓着床褥,萧知非捏着他腿侧的软肉,从他的寝衣之下钻了出来。
“云儿,想哭就哭出来。”
萧知非盯着他绯红的眼角,潋滟水光,泪珠挂在眼眶上,要坠不坠的模样,逼着他发出哭泣声。
起伏的被子,摇晃的烛火,时断时续的低泣声,以及难以忽略的轻笑声。
让这间不大的房间里充满了黏腻。
萧知非终了还是心疼宋重云明日还有早课,很克制的只做了一次。
宋重云浑身软绵绵的,很快就昏睡过去了。
他又被萧知非算计了一次,身子快散架的时候,他就在想,自己再也不要被这个疯子骗了。
萧知非起身熄灭烛火,躺在他的身边,看着那张依旧泛着绯红的脸上,多少有些生气的样子,暗自笑了笑,俯下身子,亲在那双湿润润的眼睛上。
良久,他悄声道:“云儿,我没骗你。”
故事是真的,情绪是真的,眼泪和悲伤也是真的。
他看着宋重云的睡颜,想四叔若是还在,应该也会喜欢他吧。
也许不会,因为四叔不喜欢笨笨的。
可他喜欢。
“好像瘦了些。”
刚才握住腰的时候,明显比上一次更细了一点,一定是在这里饭食太差劲。
他知道这人有多挑剔,不合胃口的东西,就不肯吃。
英月的手艺这么差劲吗?
要不要送去酒楼学习一下?
算了,还是等英来回来,让英来去学吧。
男子方便一些。
正在日夜兼程赶路的英来,在马背上连打了三个喷嚏,他疑惑不解:“难道是太劳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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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宋重云去书院上课,萧知非就让下属把公文送到了小院里,干脆坐在窄小的桌案前查阅内阁呈报的奏疏。
现在朝中的三股势力里,内阁早已掌握在萧知非的手中。
杨历久自然而然的承担起了传递奏疏的职责,萧知非亲自坐镇,宋重云的安全有朝中一品将军保护,也就不需要他了。
他堂堂大奉朝从四品的副将,也只能从“护卫”变成了“奏疏传递者”。
晚上,宋重云晚课散学回来的时候,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萧大将军穿着不知道哪里来的襜衣,正在小院一天就突然冒出来的小厨房里,举着大铁勺子炒菜。
宋重云使劲揉了揉眼睛,对着旁边正在傻笑的英月问道:“将军……会下厨?”
英月压低声音,捂着嘴笑道:“听说将军领兵,要求军队所有的兵士都要会架锅做饭,他说丰嘉关寒冷,若是不能吃热饭,士兵是没有气力打仗的。”
“多危险啊,架锅做饭生成的烟太容易被敌人发现了!”
英月又道:“萧家军野外行军第一课,就是要学会寻找隐蔽地形且还要挖什么散烟道,生火而不被发现之地,所以哥哥说萧家军的传统就是每个小队都要背着大锅,就地生火做饭。”
宋重云发现萧知非做饭确实很像食堂的那种大厨,大铁勺哐哐哐声音特别大,几种调位料就在放旁边,他的大铁勺就直接挖,在放进锅里。
看起来野蛮又毫无章法。
但是等宋重云吃到肚子里的时候,却意外的发现,简直不要太香了!
他发现萧大将军真的很像个“千面娇娃”,只要你给他时间,就可以每天变成各种不同的样子,给你惊喜和惊吓。
最绝的他可以在这些角色和大将军之间无缝切换。
比如现在——
萧知非前脚炒好菜端上桌子,后脚脱去襜衣,就又恢复成衣冠楚楚的大将军。
他坐在桌案上,陪宋重云一起用膳。
萧知非:“吃肉补肉。”
他夹了块油滋滋的炖牛肉,放在宋重云的饭上。
宋重云:“我又不缺肉,为何要补?”
萧知非盯着对方的脸颊,道:“瘦了,缺肉。”
宋重云不知道他对他瘦了的评价从何而来,但是还是把肉块放进了自己的口中,一口咬下去,软硬合适,肉里面含着的卤汁散在口腔里,香气无法遮掩。
还真的很好吃。
萧知非看他吃得香,唇角的笑意便一直没停下来。
眼见着饭见了底,他又殷勤的帮着添了一碗饭。
宋重云看着他嘴角噙着的笑,突然觉得头皮发麻,总感觉并没那么简单。
宋重云:“萧大将军打得什么主意?”
萧知非:“明日云儿请假吧。”
宋重云半口饭噎在嘴里,就知道表现的这样好,一定有什么等着他。
“昨夜只一次,不够。”
第36章 第 36 章 你别碰我!
昭阳宫。
“母后!”纪王拧着眉头, 疾步走进正殿,“披霞殿四周都被禁军围住,那个李康竟然敢挡住本王, 不让本王进去!他算个什么东西?等本王将来登基第一个先杀了他!”
“不!还有那个萧知非, 根本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本王要诛他九族!”
王皇后使了眼色, 让旁边的嬷嬷赶紧去把正殿的门关上,她自己则是摇着头,不慌不忙的给纪王倒了一杯茶,递过去,才缓缓道:“你都多大的人了?说话还是这么没脑子吗?本宫看着你这个当爹的, 倒还不如晋沅更稳妥。”
纪王大口喝了茶, 杯子用力往桌案上一扔,茶水溅到了四周, “萧知非他竟然敢命令禁军,不让本王进披霞殿,母后您也不管管这事儿吗?”
王皇后又递了盘剥开的橘子过去,叹气道:“萧知非手握兵权,在军中威望极盛, 别说是禁军了, 这大奉怕也快要落入他的手中了。”
“可您是皇后啊!”
“皇后又如何?披霞殿本宫也进不去, 只有良妃那个贱人, 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倒是得了令牌, 可随意出入。”王皇后快速捻动手中的珠串,脸上颜色也并不好看。
“那我们就这么看着?”纪王脸气得有些微红。
半晌,王皇后道:“若是陛下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恐怕一切就都晚了。”
纪王拍案而起,道:“母后,您一定得拿个主意啊!”
王皇后的长睫扇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忽听得门外有人禀报:“娘娘,贤王殿下求见娘娘。”
“他来干什么?!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纪王指着门缝大骂,“让他滚蛋,母后没空见他!”
“闭嘴!你这孩子!”王皇后眉心皱了皱,起身,往大门走过去,她道:“请贤王殿下进来吧。”
“母后!!”纪王不解。
王皇后微微摇头,示意他安静,先不要说话。
此时门扉打开,贤王缓步走了进来,他面若桃花,笑语盈盈,对着皇后和纪王各自行礼。
“母后安好。”
王皇后淡淡的笑笑,道:“贤王难得来我这昭阳宫,所谓何事?”
贤王将手中的漆木食盒放到了旁边的桌案上,又从食盒中取出两盘甜点,笑着道:“母妃做了栗子酥和芙蓉桂花糕,想着皇后娘娘速来爱吃,便让我给母后送来品尝。”
“安贵妃倒是有心。”皇后挥挥手,身后的嬷嬷便赶紧来将甜点端了过去。
贤王的目光望向纪王,淡淡一笑,道:“若重衡猜的不错,二哥今日来昭阳宫也是为了披霞殿之事吧?”
纪王道:“不错,今日本王想去披霞殿探望父皇,哪知却被禁军统领李康给拦了下来,说是封了萧知非的命令,为了保护父皇的安全,不允许任何人随意出入披霞殿内。”
“是啊。”贤王甩甩袖子,道:“本王也被李大统领给赶了出来。”
纪王眉头皱的更紧了一些,声音都抬高了几分:“这大奉姓宋,不姓萧!”
“谁说不是呢,二哥,您说若是父皇有个什么差错,那收益的到底是姓萧的,还是姓宋的呢?”
“你……这是何意?”纪王一怔,望向贤王宋重衡。
贤王已经坐下,摇杯散着茶香,“若是父皇出事,那遗诏会落到谁的手里,想必二哥也很清楚,萧大将军高调回京,且他还多了另一重身份,幽王宋重云的未婚夫,那这天下姓萧还是姓宋,不都是他二人的了吗?”
纪王攥拳狠狠锤了一下桌案,“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面色涨红,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冲着王皇后道:“母后,咱们决不能让他们得逞,眼下父皇病重,本王得亲自守着父皇,必得亲自侍疾,咱们必须要去披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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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重云一想到萧知非的那些小心思,顿时觉得饭菜都不香了。
他刚想要跟对方再谈谈条件,忽然见杨历久慌慌张张的走了进来,脸色凝重,他躬身行礼道:“将军,李统领有要事来报。”
说完,他把一张小字条递给了萧知非,“刚刚飞鸽来传信。”
萧知非没有伸手去接,他手中还拿着筷子,正在给宋重云夹菜,他淡淡地说道:“念吧。”
杨历久犹豫了一下,目光往宋重云身上扫过,却听萧知非又道:“念!”
“纪、贤二王均闯披霞殿,未果,留宫中,聚披霞殿,请将军速归。”
放下手中的筷子,萧知非望向宋重云,道:“吃好了吗?”
宋重云把自己碗里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之后,才回答:“饱了。”
“跟我回皇宫。”
“啊?”
宋重云直到被萧知非拽到马背上,都还是懵的,怎么就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了呢?
看着自己身上还穿着来不得换的书院服,他很想问问身后的萧知非,到底回去干什么,可是他问不出来,一张嘴,冷风就直接灌进了咽喉里,呛得人说不出话来。
马儿极速飞驰,身后的人大约感觉出来他的冷,将人一把搂进了自己的怀里,用厚重的氅衣将人完全罩住。
“云儿,我们可能有一场恶战了。”
二人乘马一路奔驰,无人敢拦,他们径直冲进皇宫,到了静安门前,才停下来。
萧知非将人从马背上抱下来后,便一路疾走,在快到披霞殿时,二人忽然兵分两路。
然而此时此刻,披霞殿外,纪王与禁军早已吵得不可开交。
“你们睁大了狗眼,看清楚我是谁!?敢拦着我不让本王进去,本王把你们的脑袋统统砍掉!”
纪王面红耳赤,伸手就要去抓殿外守卫的禁军铠甲,却被贤王拦住。
他对着禁军劝道:“我们也是担心父皇的安危,毕竟那里面躺着的是我们的父亲,不让我们进去探望,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吧?”
“二位王爷,请恕卑职不能从命,萧大将军再三吩咐,陛下需要静养,披霞殿除了太医院孟院判,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入!”
其中一个禁军赔礼解释道。
“你再说一遍?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和他是当朝皇子,这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你算什么东西,敢挡在本王的面前?给本王滚!”
“皇后娘娘请恕罪,卑职也是奉命行事,这个披霞殿任何人不得进入。”
禁军又对着皇后施礼,然后又保持刚才的姿势,站好,二人手中的长刀横在那里,冰冷冷泛着寒光,让一切想要冲进去的人都心生畏惧。
“闪开。”
忽的一直没有说话的王皇后开口,杏眼圆睁的瞪着门口那两个禁军侍卫。
禁军侍卫面色惨白,顿了一下,道:“娘娘……”
话音未落,王皇后又向前一步,目不斜视,道:“本宫让你们闪开。”
“这是皇后大印,你们是想抗旨不遵吗?”
两个禁军相互看了一眼,眉头紧皱,头低了下来,就连手中的刀都显得有些下垂,似乎是太重而握不住了。
贤王向前一步,直接将二人推开,王皇后昂首扬着脖子,从容镇定的走了上去。
纪王、贤王紧随其后。
内殿大门紧闭,纪王快走先将门推开。
龙榻上垂着布帘,屋内空无一人,甚至连个服侍的太监都没有。
整个大殿,安静的可怕。
明黄色的布帘随着门被打开而微微摇摆。
“重临,去看看你父皇,把你父皇叫醒,如今的大奉江山风雨飘摇,已经被个萧知非把持了,你去问问你父皇,他是怎么想的。”
纪王“唉”了一声之后,就直接走向了龙榻旁边。
他的手抓住榻前布帘,正要用力忽而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清脆、柔弱,却迸发出让人意外的能量。
“停手!”
众人皆回头去看,纪王的手也停顿在那里,宋重云一身月白长袍颇具古风,发丝全部束在头顶以红绸绑着,长长的发带在青丝中若隐若现,宛若书中走出的人物一般,明媚娇艳又古朴素雅。
纪王觉得,才几日未见,宋重云好像又不一样了。
当日初见时,他胆小懦弱,抖抖索索的藏在萧知非的身边,甚至连跟人说话都会脸红,打磕绊,可今日他脊背挺直,每走一步都透着沉稳,眼神也不再是闪闪躲躲,甚至走过来的时候,还直接瞪了自己一眼。
“二哥!你要干什么?”
他并没有在他出多做停留,而是径直走到了纪王旁边,一把扯掉他搭在布帘上的手掌。
“太医嘱咐过,父皇的病需要静养,极为安静才可,况且,不让你进披霞殿,你……不知道为何吗?”
宋重云虽然跟萧知非比,矮了半个头,但是比起纪王来,他还是高出一截的,于是那种向下俯视的压迫感让纪王感觉到十分不适。
他不甘示弱,踮起脚道:“你少跟我摆从前当太子时候的谱,你已经被废了,是戴罪之身,要不是父皇可怜你非要见你一面,你这辈子都不会离开禹州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在这跟本王摆谱,你算老几?再说,太医院的太医本王比你熟悉多了,父皇该静养还是其他,还轮不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你给我起开!”
话音未落,他就直接上手去扯布帘,宋重云也向前半步,直接挡住,纪王的手被他隔住,慌乱中只能将宋重云推开。
宋重云却坚决不让,脚下踉跄两下,便很快又保持身体的平衡,站稳继续挡住。
他大声喝道:“你别碰我!”
纪王被他一喝,顿住站在那里。
宋重云继续向前一步,直盯着纪王的眼睛,“我是被废了,可是我曾经当过太子,如今就算我已经被废,可仍是与你一样的亲王,更何况……”
他继续向前,垂着眸子,浅浅笑道:“我的未婚夫是萧知非,你在碰我之前,先想想你碰我之后,我未婚夫会如何,二哥,你还敢碰我吗?”
第37章 第 37 章 醒了(本章走剧情)……
萧知非三个字, 让纪王不自觉的向后又退了半步。
他气势明显低了些,但眼睛仍盯着那龙榻,“父皇不是你一个人的父皇, 他也是我们的父皇, 我们也想知道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你们这般阻挠, 谁知道你们会对父皇做些什么!?”
“小偷才会用小偷的逻辑去看别人,有些人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便觉得别人也一定会与你一样,去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纪王被他的话气得脸涨得通红,鼻孔微张, 他抖着嘴唇道:“宋重云!好赖本王还是你的二哥, 你说话是不是还要顾虑一下身份!?”
“有人说过,无理的人才喜欢用身份去压别人。”
就在宋重云逼着纪王向后退的时候, 有个影子极快的从他身边晃了过去,一把扯开布帘。
宋重云赶去阻止,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贤王勾着唇角,指着空空如也的床榻,问道:“六皇弟这你要如何解释?父皇人呢?”
纪王也向前一步, 瞥了眼床榻, “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父皇人呢?啊!”
皇后是最后走过去的, 她那双杏眼圆瞪,望了眼榻上, 转过头又瞪着宋重云。
忽而她伸出手掌,眼见着巴掌就要扇在宋重云的脸颊上。
宋重云根本来不及反应,他怔愣一下, 想往后退,然而他还未动半步,就被身后一个力量给拉了一下。
来人将他们的位置调换,而王皇后的手掌落下的瞬间,径直打在了那人的肩上。
萧知非垂着眸子,眼中含着意味不明的光,他柔声问道:“可好?”
宋重云心口跳的厉害,他们的距离贴的那么近,近到他好怕萧知非听到他心疯狂跳动的声音,耳垂上泛起一丝红,他低下头轻声道:“无事。”
萧知非揽着宋重云的肩膀,转过身,面向王皇后。
王皇后狠狠盯着他们,几乎是从牙根咬着说道:“不知廉耻。”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萧、宋二人,厉声问道:“你们把陛下藏到哪里去了?若是陛下醒了,看见你们这副有伤风化、有损皇家颜面的样子,还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
萧知非唇角微微上扬,笑着道:“皇后娘娘,您就是干干净净,毫无瑕疵吗?要不要卑职帮您把高让叫来?”
皇后听到“高让”二字的时候,手指尖仿佛触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马上弹开了,她脸上颜色一阵青一阵红,半晌,她才请哼一声:“你有什么资格,敢跟本宫这样说话?”
萧知非很轻的笑了笑,眸子泛着不同寻常的光,“卑职有没有资格,皇后娘娘应该更清楚。”
“萧知非,你存的什么心思,已然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你以为你跟他成了亲,就能顺理成章的接管大奉的江山了吗?别做梦了,皇子当中……”
王皇后再一次伸出手,指向了宋重云,“他,是最没资格继承皇位的!”
萧知非眼睛弯着,笑出了声音,“是吗?那更有趣了,我这人偏就喜欢做最没把握的事情,你们都觉得他最不可能,我啊,偏偏就让他继承大统!”
“你终于说出来了,萧知非!你就是想让宋重云继承皇位!”纪王也忍不住,恨不得把拳头挥到他们的面前。
可终究还是不敢,只在袖子里握了握,就松开了。
萧知非的手很随意的揽着宋重云,望向纪王,却没有说话。
王皇后忽而抬高声音,道:“重临、重衡,你们一个去把李康给本宫找来,一个去叫高让高公公来,本宫是皇后,这座宫殿还轮不到你姓萧的做主!”
萧知非仍旧不语,看着屋内的其他人。
宋重云靠在萧知非的身子旁,其实还是很有安全感的,他知道只要萧知非在,一切就一定是在掌握之中的。
如今皇后和纪王,早已没了实权,空有名号而已。
他们既号令不了禁军,也命令不动中书省和内阁。
纪王很快回来,后面跟着身穿铠甲的禁军统领李康,只见他穿着一身寒气森森的铠甲,走起路来都格外沉重,小臂长短的佩剑挂在腰间,他一只手握着剑,脸上满是严肃之色。
“臣参见皇后娘娘、三位王爷,参见萧将军。”
“李康,你立刻封锁皇宫城门,连一只鸟都不许飞出去!”王皇后厉声喝道,“陛下不见了,就算是将这个皇宫翻了底朝天,也要找出来!”
她说完,便马上转过头来,等着萧知非道:“你敢私扣皇帝,等同于谋反!你萧家的气数,也要尽了!”
“皇后真是扣了好大的一顶帽子给臣,给萧家,不知皇后娘娘是否觉得似曾相识呢?”
萧知非抚着宋重云肩膀的手,荡了下来,他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佛珠,唇间似有若无的勾着浅笑,“当年,这样的帽子不就扣在萧家头上过吗?怎么,难不成当年之事,也是皇后娘娘的手笔?”
宋重云心下一惊,呼吸凝滞。
他疑惑的看向萧知非,只见他神色轻松,与昨夜提及此事时的泣不成声,判若两人,以至于他现在无法判断出萧知非对皇后说此话的目的到是什么。
王皇后怔愣一瞬,道:“别瞎说,那事与本宫无关。”
萧知非如墨汁般浓黑的眸子死死盯着王皇后的眼睛,良久,他才移开了目光,道:“都说我萧知非冷血无情,其实我看皇后娘娘可比我冷血无情的多,为了儿子的皇位,连皇帝都要下黑手。”
“胡说!陛下的病是他自己着了风寒,又……又……”王皇后似乎是有什么让她恶心的东西哽在喉咙里,她使劲努力,才继续说道:“又纵//欲过度,才会骤然生病的。”
宋重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皇后话里有话,她的纵/欲二字,似乎并没有表面的那么简单。
也许是直觉,宋重云隐隐觉得皇后所说之人,并非宫中嫔妃,当时在萧知非给他的资料里,他记得有过一些记录。
皇帝在魏皇后自尽之后,五年未曾踏入后宫半步,并且后宫中自此至今都未曾增加过一个新人,而原来的这些嫔妃之中,年纪最小的也有三十多岁了,并且也不曾听说皇帝有宠爱过哪一位。
皇帝是大约在三年前,突然又频频去后宫留宿的,只是记档之中,也未曾记载过他留宿在哪一宫娘娘的寝殿里。
这就是极为奇怪的一件事。
皇帝的《起居录》是该想起记载皇帝留宿的每一位嫔妃,否则日后若是有嫔妃怀孕,就无法与记档相互对应,那么所怀之子,就无法入宗室玉蝶。
这又是非常重要之事。
除非,皇帝宠信的人,不能怀孕。
不能怀孕,就不必记档,更不存在什么怀孕生子无法入宗室玉蝶之事了。
可是不能怀孕的,要么是有病之人,要么——
就跟他一样,是个男人!
宋重云忽然脑子里冒出一个很离谱的想法。
有没有一种可能,皇帝宠信的是个男子?
其实大奉本就好男风,贵族雅士也多爱宠信男子,所以皇帝若是喜欢男子,也无可厚非,没人敢妄议,但皇后的语气又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而且也从未听说宫里有皇帝的男宠。
唔……不会……
宋重云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一个人。
那个连小太监都敢欺负、说话细声细气、相貌十分出众美艳的濮阳侯邓昌。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瞬间让宋重云冷汗涔涔。
邓昌是玉凤公主独子,也就是皇帝的侄子。
萧知非道:“是,皇后娘娘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
王皇后脸色暗沉,她不想与萧知非多说话,此人的疯魔她是知道的,他对着李康喝道:“大胆,本宫的命令,禁军已经不听了吗?还是说,禁军如今已经姓萧了?!”
李康跪在地上,仰头看着皇后,没有领旨,也没有拒绝。
“等等。”
忽而有声音从殿外隐隐飘了进来,这声音听起来苍老又无力,似乎是病着,他只说了这两字便好似耗尽自己的大半精力,人还没看见,便已经咳了起来。
伴随着咳嗽的声音,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在两个侍卫的搀扶下,晃晃悠悠走了进来。
他身穿缁色绣花长袍,头戴黄金冠,随着老人的走近,宋重云看清了那缁色长袍上的绣样,是一只张开巨爪的龙!
“陛下!?”
“父皇!?”
内殿中的三人异口同声,满脸都是惊异和不可思议。
王皇后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径直冲着皇帝飞奔而去,头上的金钗簪子甩的摇曳生辉、叮当直响,“陛下?您怎么样?担心死我了!他们把您藏到哪里去了?”
“看到朕还没死,你们是不是很失望?”
王皇后怔愣一瞬,赶紧使劲摇头,“陛下,怎么会呢?您不知道臣妾这些日子有多担心您,吃不下睡不着……”
“得了吧,你、你那是因为你儿子吃不下睡不着。”皇帝做到椅子上,长长吸了口气,缓匀了呼吸,才继续说道:“朕这把老骨头,硬的很,没那么轻易就能被人弄死。”
似乎是说这么多的字,耗费了他太多的血气,他又开始用力的咳嗽了几声。
“以前朕觉得朕好很年轻,朕不会老,所以当重云被废之后,朝臣谁说要再立太子,朕都不想听,立太子?你们就那么盼着朕死吗?”
他颤颤巍巍伸出手,看向宋重云。
萧知非揽着宋重云的手指稍稍用力,宋重云便猜到他的意图。
于是他缓缓走了过去,跪在皇帝的面前,一只手搭在皇帝那苍老枯瘦的手掌上,道:“父皇。”
“好孩子。”
说完,他又抬眼看向萧知非。
萧知非也缓步走了过去。
四目相对。
宋重云有些担心萧知非,他知他心中所恨,当年之事,说到底还是皇帝的猜忌以及对萧家的忌惮,才会有那场悲剧。
萧知非并没有跪,他直挺挺的站着,好似一颗修竹。
皇帝坐在那里,仰头望着萧知非,良久才说道:
“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第38章 第 38 章 要去静心去除邪念
“您不愿让我回京?”
萧知非说话的时候脸上不带一点表情, 但是宋重云却瞥见他手指抚在腕间的白玉佛珠上,发出嗒嗒的撞击声。
一般来说,他发疯前都会下意识的去抚动佛珠。
宋重云真的不知道, 在他波澜不惊的眼神底下, 到底孕育着多大的惊涛骇浪。
“若不是你回来, 朕可能就这么一病不起了, 指不定哪天就会驾鹤西去。”老皇帝缓缓眨眨眼,声音无力又夹着低哑。
这样的老人,尽管依旧身在尊位,可却也少了曾经的高高在上的威严,眼神里也没了那些杀伐决断。
“朕是老了, 可不是傻了。”他慢慢将眼神移到皇后身上, “朕生病期间,皇后独自管理后宫, 也着实辛苦,先回昭阳宫休息吧。”
他的眼神又落在纪王处,微微闭眼摇头,道:“你也回去,以后无朕的宣召, 不得入宫, 更不许踏入昭阳宫半步。”
纪王唇角抖动, 直接跪在老皇帝脚边, 哀求道:“父皇…儿臣…”
皇帝打断他继续说下去,偏过脸:“去吧。”
他想他自己是真的老了。
若是十年前, 遇到此类事情,若有皇子敢对他身边的太医动手脚,他说不定会弑子。
但是, 现在的庆元帝如同老年的头狼一般,只能独自舔舐着自己过去留下的伤痕,看着那些更强壮更凶狠的狼,去抢夺自己的位置。
他没有力气也没有精神。
他甚至没有抬眼再去看下一直恭恭敬敬站在旁边的贤王,只挥了挥手,道:“都下去吧。”
随后又对着宋重云道:“重云,你留下。”
转眼间,大殿之内就只剩下庆元帝和宋重云二人。
萧知非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走到门口时,还向内望了望。
庆元帝涨红脸咳嗽起来,宋重云赶紧上去,轻轻拍拍他的后背,“父皇,再让太医过来瞧瞧吧?”
庆元帝摇头,道:“不必,朕这副老骨头,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
宋重云没说话。
他缓了缓,又道:“一路回来,可还顺利?”
宋重云抿着唇,想了想才道:“不算顺利,但有萧大将军一路护送之后,便好了。”
庆元帝眼神里的光有些柔和了,“朕倒没想到,你竟然能与萧家有这样的缘分,朕记得从前你还在建安城时,与他很是不对付,常常嫌他肆意张扬,怎么如今你们二人倒是有了情意?”
宋重云听到此话,心里有些紧张,他不知道庆元帝到底是何意,是试探还是只是关心。
他撩袍跪下,道:“父皇,萧大将军对儿子有救命之恩,儿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良久,庆元帝才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此事以后再议,朕还要再想想。”
“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告诉高让,让昌儿过来。”
话音甫落,宋重云身子一僵。
果然,濮阳侯邓昌与庆元帝关系匪浅,只是,宋重云如何也想不通,这二人会是那种不堪启齿的关系。
看他没动,庆元帝又催道:“重云,去吧,记得让昌儿过来服侍。”
宋重云走出大殿的时候,门口站着两个等候的人,一是萧知非,另一个便是邓昌。
他走到邓昌身边,行礼道:“濮阳侯,父皇唤你进去。”
邓昌穿着厚实的棉衣,蓝靛色将他衬的更加白净好看,他的脸颊上微微有些发红,冲着宋重云点点头,道:“幽王殿下与我,不必如此客套。”
宋重云也浅浅笑了笑,道:“我在禹州待了十年,与这建安城里的人大多都生疏了,客套也是本能,快进去吧,别让父皇等着了。”
邓昌回以微笑,抱紧手中拿着的檀木小盒子,他垂下眼睛,道:“那日,我将你错认成其他人了,抱歉。”
宋重云眼尾跳了跳,他想起了二人初见的事情,这几日不断做的噩梦也开始在脑海里萦绕。
对了,或许邓昌认识他梦中的那个人。
宋重云想去问清楚,眼尾余光却扫到了一直站在旁边的萧知非,话在喉间绕了绕,便咽了下去。
总会再见,总有机会,不急于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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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府西院。
宋重云坐在窗边的美人榻上,半个身子软软的靠着。
萧知非一回府就去了书房,说是还有公务要处理,让他先回房着。
这一日又是骑马又是和坏人战斗,过得是惊心动魄,也让宋重云感觉心思倦怠。
他懒懒的躺在那里,闭着眼睛,思绪却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邓昌为什么会认识他梦里的那个人?
为什么他梦里的人跟他长得一模一样,名字也一模一样?
那究竟就是他,还是什么其他的人?
纪王、贤王还有王皇后,每个人都对他不善,那到底又是谁在背后行刺他,那些一直想要杀死他的刺客到底是谁派来的?
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他总觉得还有一股势力,隐隐藏在暗处。
而真正想让他死的,就是那股势力。
屋子里的炉火烧的很旺,英月临出门的时候还点了檀香,幽幽的香气时不时扑进鼻息间,让他昏昏欲睡。
他觉得自己最近好累。
在古代活着,比在现代累多了……
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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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知非蹙着眉头,回到西院的时候已经月儿高悬了。
杨历久看着主人直奔寝室,暗自叹气。
人一旦有了情感,便有了弱点。
若是从前,主子八成就会宿在书房,而不是再回西院来了。
如今,这西院内,总归是多了个人的。
萧知非走进院子,见着灯火熄灭,鸦雀无声,忍不住薄唇微抿。
他伸手推开了寝殿的大门。
楼梯转角处燃了一盏微弱的灯,泛出淡淡的黄色光晕。
二楼内室,宋重云蜷缩在窗边的软榻上,是已经睡去的模样。
萧知非奔走一整日,晚上又批阅公文,现下也感觉有些疲惫,他看着他蜷在那里的背影,又望了望还未关紧的窗户,走了过去。
他抬手越过宋重云的头顶,去把窗子关上。
大约是关窗时发出了一点声音,宋重云的眉心蹙了一下。
他身上的衣衫松松垮垮,雪肌半露,揉了揉眼睛。
萧知非看着他脸上押出的红痕,抚了一下,道:“为何不去床榻上?这里太硬了,睡着也不舒服。”
宋重云睡得有些懵,道:“本是想去床榻上的,可总还有很多事想不通,便只好躺在这里想想。”
萧知非抬手解开外衫,坐下握着手边的茶杯,问道:“何事想不通?”
“心神不安,总觉得父皇醒来,似乎比以前更复杂了,纪王会对我怀恨在心,贤王……”他顿了顿,叹了口气,道:“他似乎一贯都不喜欢我,还有那个邓昌,我总觉得他和父皇的关系怪怪的,捉摸不透。”
“捉摸不透,就不要再琢磨了。”
萧知非站起身,走到软榻前,将人一把横抱起来,又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道:“睡吧,以后的事,以后在想。”
萧知非将人按倒在床上,扯上杯子,盖过肩头。
宋重云从来不敢想象,那个疯劲十足的萧大将军,从何时开始变得有些温柔了。
他觉得这是个不好的信号。
他们只是契约关系,即便是做过了,也只是在身体本能的驱使下去做的,而不是真的有感情。
可是他忽然又觉得有点害怕。
他不想一辈子当宋重云,也不想真的和这个萧大将军成亲。
宋重云看着萧知非的侧脸,淡淡的月光下,他的轮廓清晰,鼻梁高挺,就连唇角的弧度都让人欲罢不能,若是这样日日夜夜待在一起,万一契约到期的时候,他舍不得走了,该怎么办?
宋重云很使劲的摇了摇头,不行。
萧知非察觉到身边人的异样,微微偏过头,问道:“怎么了?”
四目相对,宋重云觉得很不舒服。
他错开眼神,垂下眸子,道:“我们能不能不睡在一个房间?或者,能不能我睡在榻上?”
宋重云说话的时候,有些手足无措,轻轻咬着下唇。
萧知非其实很累了,本就很想入睡,可他看向宋重云的时候,发现他的眸子里满是忐忑不安,忽然便觉得有些刺眼。
他是在害怕他吗?
都一起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了,他们还是无法彼此信任吗?
难道他为他所做之事,他都看不见吗?
所以,他同他行房,也只是为了履行契约,又或者是害怕他而不敢拒绝?
他本以为他们之间已有了最亲密的关系,某些事情就自然而然的变得顺理成章了,可是,他还是不愿意?
萧知非忽然觉得胸口有些疼。
那日他没有丝毫犹豫,将那把匕首径直插到他的胸膛里的时候,他就应该明白,宋重云对他,不过是将计就计,露水情缘而已。
“明日,让管家打扫出来西厢房,我便去那里睡。”
萧知非缓缓转过头,闭上了眼睛。
他不愿与他同榻,他也不想勉强。
没有牵绊于他而言,反而更好,日后总是要散的。
“不用,还是我搬过去住吧,听管家说这里本就是你的寝殿。”宋重云缓缓吐了口气,总算对方那审视的眼神移开了,他好怕对方从他闪躲的眼神中,看出他心底的一丝慌乱和不受控制。
萧知非转过身,背对着他,沉声道:“那便听你的。”
不过是一遭风月罢了,他想。
宋重云原本也是困倦的,可是被人吵醒之后,便又很难再入睡了,他闭上眼睛。
越是努力想入睡,便越是睡不着。
他一会觉得胳膊痒,一会又弄弄头发,再过一会儿,又自以为很轻的挪了个身位。
就像是一只在铁板上的鱼,来来回回数次之后,身边那个背对着他,眉头紧皱的男人,彻底被他的翻来覆去给折腾清醒了。
“床上有虫子吗?”
与前几日相比,这个声音冷冽的让人有些发寒。
宋重云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似乎不太高兴。
只是不知道他为何不高兴。
但是萧知非一向喜怒无常,他不高兴的时候,甚至比他高兴的时候多多了。
宋重云叹了口气,承认道:“确实睡不着。”
“为何?”
萧知非心底十分不悦,难道连一晚他都不愿意睡在自己身边了吗?
想着昨夜他们还一起沉沦,萧知非感觉心里藏了一团火//药。
“这附近有寺庙吗?”
萧知非:???
寺庙?
“我想,去听和尚念念经。”
萧知非疑惑的转过身,看着他,“什么?”
宋重云被他这样看着,有些尴尬,他道:“我想去寺庙里,听老师傅念念经,清心。”
去去杂念。
把那些不该有的心绪,都清除了。
幸好萧知非没在继续问,他又转过了身子,良久才冷声道:“明日让杨历久带你去。”
说完,有补充道:“你若觉得有用,也可在寺里住几日,我就跟旁人说你去为陛下祈福了。”
这就是眼不见心不烦吗?
萧知非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好笑,从北三州连夜赶回的时候,他以为宋重云会和他一样,他以为他也会想起他,需要他。
可是再见面时,他的冷淡,甚至只是把两个人在床上的事情,当做一种必须要完成的职责,那种状态让他很不舒服。
甚至是生气。
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
宋重云这一夜睡的很不好,他感觉自己好没用。
萧知非不过就是个长得好看点,身材好一点,拉窗帘拉的也不错的男人,怎么自己好像就突然动摇了?
甚至一度动过,不如就这样一辈子的荒唐想法。
所以吃过早饭,他非常积极的就催着杨历久,带他去了附近的相国寺。
寺庙位于建安城的西侧,香火极旺,今日又恰逢十五,来上香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宋重云登上寺庙前面长长的云梯,等走到大门前时,已经是气喘吁吁,累的弯下腰大口呼吸。
太久没运动了,每日不是躺着就是坐着,肌肉也都退化了。
宋重云扶着寺庙前院的银杏树,学着上山祈福的民众那样,绕树绕了三圈,这才去香火处买了香。
点燃香,宋重云虔诚的跪在佛像前,磕了个头。
“菩萨,请帮我去除邪念,我愿斋戒三日,潜心向佛!”说完他拜了三拜,又磕了三个头,这才捧着那三根香到香炉旁,小心翼翼的插了进去。
宋重云很快就发现旁边的功德箱,于是他摸出了一张银票,咬着牙狠狠心,撇开头,塞了进去。
就在他刚刚将银票塞进去以后,背后响起声音:“施主与贵寺有缘,可要请一盏长明灯?”
宋重云看着这个和尚,想了想问道:“那个长明灯能清心去邪念吗?”
“长明灯可保平安顺遂。”和尚手中挂着佛珠,长得也十分面善。
“那有没有能清心去邪念的办法?”
和尚双手合十,道:“可念《法华经》,也可抄经书去邪念。”
宋重云眼睛一亮,道:“那便请师傅赠与我一本《法华经》,我现在就去抄经,抄完马上烧了,这样见效不是更快一些?”
和尚看了看功德箱里的那张银票,眉眼笑道:“自然可以,施主随贫僧去后院厢房,也可小住几日,抄经书,念经文,静心祛除邪念。”
宋重云喜上眉梢,应道:“好好好,太好了。”
他听到可得偿所愿,心情大好,正要随着和尚往后院走时,突然有个身影正在佛前跪着,他觉得十分眼熟。
“那不是……纪王长子,宋晋沅吗?”
然而此时,宋晋沅也已经拜完了菩萨,起身向后转,他正好与宋重云看过来的目光相对视。
“六……叔?”
宋重云忽然脑子里想起,那日他病得高烧不退时,是宋晋沅送来一碗汤药,他也是在喝了那碗汤药之后,才跟萧知非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所以,那药有问题?
第39章 第 39 章 打起来了!
最好宋晋沅能给他一个刚刚好的解释, 这事儿与他无关,否则,宋重云肯定好好教训一下这个罪魁祸首!
宋重云看着宋晋沅, 问道:“世子为何在此?”
宋晋沅微微一笑, 道:“晋沅帮母妃请了一尊观音像, 想着母妃寿辰时献给母妃。”
“哦?”宋重云听见观音像这几个字, 心里就觉得不舒服,更是想上去给这个看起来白玉无瑕的世子两记喵喵拳,“世子那日是不是在汤药里做了什么手脚?”
宋晋沅的脸色果然不正常的白了一下,他挠了挠头发:“六叔,汤药是晋沅亲自熬制的, 没有问题。”
但是他的脸色很快就恢复正常了。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 有问题的不是汤药,而是被他母妃派过去侍候宋重云的人。
其实这个事情, 他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当日母妃得知六叔生病了,便让他带了个仆从一同去送药,后来那仆从便自己端着药去了六叔的房间,而他也就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只是他从那以后在府上就没见过那个仆从了。
后来他给母妃请安的时候,也侧面问过母妃, 那仆从的下落, 但是母妃说话闪躲含含糊糊的样子, 便让他觉得其中定有蹊跷。
宋重云的心沉着, 看向宋晋沅的目光也带着恼意。
宋晋沅抿了抿唇,左右看了看之后, 小心的将宋重云带到了一旁柏树下,轻声道:“六叔,此事真的与晋沅无关, 晋沅敢起誓,若是真的与我有关,就天打雷劈。”
宋重云经历了这么多事,早已经不是以前的自己,他只是笑笑,却并未将他的话当真,
若是起誓有用,那雷公电母每天不都得累死了?
宋晋沅感觉到了宋重云对他的话,似乎并不相信,他问道:“六叔不信我?”
“我谁都不信。”他淡淡的说着,脚下轻轻踩了几下堆在树旁的脏雪堆,“我去了禹州十年,如今京城局势早已是瞬息万变,世子也好,您的父王也好,都是皇家血脉,与我本就同是皇位继承的竞争者,所以,我们立场不同,自然我也不会信你,今日不会信,以后也不会信,因为你和你父王,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希望我永远消息的人,之一。”
宋晋沅有一瞬间的怔愣,他还记得那日他的六叔如何红着眼睛,来求他去救一个婢女的,这既是短短一个多月,他的六叔仿若变了个人似的,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除了一如既往的美丽意外,更多了些坚定和沉着。
宋晋沅一向风评甚好,从未被人这般直接挑明过对于皇位的觊觎之心。
所有人都道,纪王之子,淡泊如水,清静无为,一心只在学业上,不受外界的那些纷扰,坚持着自己的本心,是皇家难得的单纯孩子。
可是哪个皇子会对皇位没有想法呢?
这是宋重云最近才体会出的,无论是谁,在皇位这个天大的诱惑面前,都不可能没有一点动摇。
宋晋沅也一直觉得自己隐藏的极好。
他不像他的父亲,把想要当太子的心思几乎写在了脸上,他是在暗处花心思的。
他知道庆元帝缺乏亲情,他便常常跟着父王一同进宫,皇爷爷皇爷爷的后面叫着,像普通百姓那样给庆元帝享受天伦之乐的感受,他也知道皇帝敏感多疑,便将自己的心思藏起来,在庆元帝面前简单、单纯,说自己只爱读书。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最好的伪装。
宋晋沅的脸色来回变化,最后落在唇角上,他垂着眸子,勾着唇角,笑道:“原来六叔什么都知道啊。”
宋重云感觉自己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当初萧知非跟他说,这个建安城里,只有他可以信任的时候,宋重云还不以为然,觉得是他疑神疑鬼。
他心口狂跳,捏紧手心:“所以,那药是你给我下的,对吗?你想让我跟萧知非有了实质的关系,断了父皇想立我问为太子的心思,对吗?”
宋晋沅耸耸肩,道:“六叔说什么呢?晋沅听不懂,什么药?晋沅送的是汤药,是治病的汤药,也是萧将军身边大夫检查过的,他说没问题,晋沅才给六叔送过去的,六叔可不要胡乱说话。”
宋重云面色发白,他恨极了被人这样算计,还是用这样龌龊的方法。
他根本不信宋晋沅说的每个字。
捏紧的拳头微微在发抖,宋重云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一壶热水,越烧越热,直到冲到了头顶,他耳边嗡嗡作响,宋晋沅那张脸也越来越扭曲。
“啪!”
一巴掌直接扇在宋晋沅的脸上。
鲜红的五指印刺眼又醒目。
宋晋沅再抬脸的时候,唇角细细流出血迹,他头上的簪子松了,头发也都散落下来,凌乱的糊在脸上,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宋晋沅仿佛受极大的侮辱,他一手捂着脸颊,一只脚随即抬起,冲着宋重云的小腿就要踹下去。
正在此刻,一个身影扑了上来,杨历久挡在宋重云面前,剑鞘轻轻一抬,挡住了宋晋沅伸过来的脚。
“世子,请自重。”
“你是亲王,我父王也是亲王,你凭什么打我!?”宋晋沅捂着火辣辣的脸,冲宋重云大声喊着,“来人!来人啊!”
不远处宋晋沅带来的小厮也马上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全部都冲了过来。
宋重云出来的时候只带了杨历久一个人,而对方却带了五六个仆从。
宋重云看了一眼杨历久,问:“你行吗?”
一打五,行不行?
杨历久回看了一眼,道:“殿下,卑职有点怕。”
这句话被宋晋沅听见了,他昂起了头,道:“怕就对了!”
宋重云眉心一蹙,以为杨历久是因为打不过才害怕的,哪知他下一句道:“卑职怕手太重,殿下不好交代。”
宋重云顿时眉开眼笑,道:“那还等什么,打啊!”
话音刚落,杨历久一个悬空踢直接将冲在前面的一人踢飞,他回手用剑鞘一挡,随即将后面冲过来的两个人左右开弓,踢到了一米以外。
宋晋沅此时也不再装下去,见着自己这边仆从吃亏,瞪着宋重云,直接冲了上去,扯住宋重云的衣服。
宋重云也不甘示弱,随即伸手就在宋晋沅的脖子上使劲一抓。
又是五个指甲血印子。
这边乱作一团,寺里的和尚也着了急。
他们不认识宋重云,却是知道宋晋沅的,便赶紧着人去纪王府叫人。
那边杨历久已经解决了几个仆从,回首却看见宋重云和宋晋沅正在互相抓着对方的头发,撕扯当中。
他对于仆从,是敢下手的,但是面对宋晋沅却是畏惧了。
毕竟对方是皇孙,是纪王世子。
“殿下……”
宋重云根本没空理他,正在红着眼睛跟人打得正欢,他现在可是把自己所有受的气都找到了撒气的地方,绝对不会手软。
宋晋沅也不肯松手,他先前已经吃了亏,又是被扇了耳光,又是被抓花了脖子,必须得把吃的亏给打回来!
杨历久站在旁边,有些手足无措,上去帮忙也不是,不帮忙也不是,更不能回去将这个情况报告给萧将军。
这时,他瞄见了在旁边比他还着急的大和尚,急匆匆跑过去,道:“师傅,我家公子是萧将军府上的,请您速速派人去萧府通知将军,便说殿下和纪王世子打起来了……”
那和尚早就吓昏了头,愣在原地,口中只知道念着“阿弥陀佛”。
杨历久又喝道:“萧将军的未婚妻,若是在你们寺庙里有丝毫差错,你信不信明日这寺庙能被夷为平地?!”
那和尚这才反过味来,赶紧招呼过来小沙弥,吩咐快些去萧府通报。
小沙弥闻言转头就要跑,杨历久拦住他,把自己的腰牌给了对方,吩咐道:“一定要见到将军,只要你亮出腰牌,将军自会跟你前来。”
这边,宋重云和宋晋沅还在互扯头发,有一句没一句的互相咒骂着。
“你是皇叔,应该让着我,你先松手!”
“你先在我的汤药里动了手脚,你先松手!”
“我都说了,不是我!”
“那我也不是你皇叔,不松!”
……
其实宋重云已经扯累了,而且这架打得他也不吃亏,所以他其实是想先松手的。
可是对方却说什么自己是皇叔,不说还好,越说这个他越气,想松也不松了!
“你们一家子,住的是我的园子!还给我!”
“园子是皇爷爷赏给父王的,早就不是你的了!凭什么给你!”
杨历久在一旁也没停下,他把附近看热闹的人都赶走了,又让大和尚去找寺庙的住持过来,都闹到这般地步了,住持还不出来,也不像话啊!
就在这时候,听着有什么声音传了过来。
一个熟悉的女声想起:“谁这么胆大包天,敢欺负我们晋沅!来人啊,给我把人抓起来!”
是纪王妃来了。
杨历久暗道不好。
还是让去纪王府送信的人快了一步。
这下殿下怕是要吃亏了。
宋晋沅也听见了纪王妃的声音,赶紧道:“母妃,快来救我,六叔他疯了!”
宋晋沅已经恢复了那种与世无争的声音。
宋重云感觉到恶心。
他自然是不肯松手的,能多扯下来一根头发,他就多沾了一点便宜!
眼见着纪王府的侍卫马上就要冲过来的时候,杨历久挡在他们前面,纪王妃提着裙子“噔噔噔”的小跑过来,冲着杨历久就是一脚。
“滚开!”
杨历久不敢走开,却也不敢还手。
纪王妃见那几个侍卫畏缩不敢上前,便自己上前,一把推开杨历久,就要去扯宋重云。
却听得身后有人喝道:“谁敢动他试试!?”
宋重云正好扭过来,他从缝隙里看到了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的萧知非。
第40章 第 40 章 你敢发誓吗?
萧知非其实今日有些心不在焉。
庆元帝醒来之后, 明显精神也比从前好了很多,大家都以为是新上任的太医院院判孟溪医术高明,但是庆元帝心里清楚, 他之所以还能醒过来, 靠的是萧知非。
萧知非把他偷偷转移到了皇宫西南角的珍宝阁里, 还派了个懂医术的宫女照顾他, 也不知道为何,离开披霞殿之后,他混混沌沌的脑袋开始渐渐清明起来。
不过即使已经清醒了,但是庆元帝的身体状况仍然还是不太好,所以一切朝政他还是交给了内阁和两个亲王, 还有萧知非。
若是说从前萧知非把持朝政, 还是在暗地里,通过操控内阁和中书省, 但是如今庆元帝亲自颁布旨意,要萧知非以中书左丞相,与内阁、贤王、纪王四方势力一同总掌全国之政。
要知道大奉自立国之日起,便由太//祖废中书省丞相之职,统由内阁全权掌政, 而如今这项执行了一百多年的官制, 却因为萧知非而破例。
其中之意, 不言而喻。
萧知非从幕后走到了台前, 每日的公务量比之前简直是暴涨。
可偏偏这两日,他夜夜不得安睡。
同榻之人心思不定, 搅得他也心不在焉,少有的在临武殿里查阅奏疏时,走了神。
也不知道好好的为什么非要去什么寺庙?
萧知非用力的合上关于江浙之地有奸民闹事的奏疏, 直接扔到杨疏面前的桌案上,“江浙巡抚要是连这点事都解决不了,不如辞了官回家种地去吧!”
说完他站起来,走出了临武殿。
与其自己心神不宁的胡乱猜测,倒不如回家问个清楚。
于是众朝臣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一向“勤政”的萧大将军——
早退了。
萧知非郁郁的走到了萧府门口,却看见一个小沙弥正在拴马桩旁边东张西望。
和尚……寺庙?
萧知非直觉此人来萧府与宋重云有关。
他眉心紧蹙径直走了过去,看那小沙弥抓耳挠腮的样子,沉声问道:“你在此有何事?”
小沙弥被他吓得一惊,赶紧仰头去看,怪怪这人明明长着一副好皮囊,却不知为何给人感觉阴森森的。
“阿弥陀佛!”
赶紧念念经压压惊。
一路跟在萧知非身后的护卫黎英,感觉到了那个小沙弥大约是被自家将军的气势吓到了,便从旁提醒了一下那个他,“小师傅在萧府门口,可是有事?”
黎英是萧府护卫,长得也面善,说话声音也不同于那些军旅之人,小沙弥这才回过神来,慌忙双手合十道:“贫僧是来通知萧大将军的,说是他的家人今日在相国寺上香时,与人发生了口角,打了起来!”
萧知非垂下眼皮,难掩眼中的担忧,他二话没说,扯过旁边的红鬃马,飞身上马。
浮尘飞扬,唯听到阵阵马蹄奔驰走远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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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重云不知道是谁惊动了萧知非。
反正看见他的时候,宋重云还是心里紧紧缩了一下。
他两只手抓着宋晋沅的头发,对方也以同样的姿势狠狠扯着他的头发,二人身上根本看不到一丝半点的叔侄亲情。
距离他们半步之遥的地方,是纪王妃伸出的要厮打宋重云的手。
她恶狠狠的瞪着宋重云,又畏惧于萧知非的威压,站在那里没有再向前。
萧知非的视线落在宋重云身上。
宋重云从凌乱的发丝缝隙之中窥见了萧知非被“割裂”的脸,他并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这幅尊容,又将脸低了下去。
但是扯着宋晋沅头发的手,却依旧没有松开。
对方不也没有松开吗?
他肯定不能先放手。
宋晋沅此时被宋重云的手掌压着,整张脸向下,他根本看不见来的人是谁,但他知道自己的母妃刚刚还在这里,可是这会却没了动静,便又喊了一声:“母妃,快来帮帮晋沅啊!六叔扯得孩儿好痛啊!……”
纪王妃面色尴尬,她一贯溺爱这个独子,眼下她听见孩儿受了这般大的委屈,更是心里又急又气又疼。
萧知非先她一步走过去,一把握住宋重云的手掌,另一只脚直接踹到了宋晋沅的小腿上。
宋晋沅吃痛,立马跪在地上,不敢置信的仰起了头,再看见萧知非的瞬间,到嘴边的话直接咽了下去。
宋重云则是被萧知非直接拽进了怀里。
“没看出殿下还会打架呢?”他指尖抚了抚凌乱的头发。
宋重云垂着头,他觉得好丢人啊,别说在古代了,就算是在现代他也从没跟人打过架,主要是刚才那委屈和难受的感觉让他有点上头。
怎么想得到萧知非会来?
萧知非看他低着头,也不说话的样子,估计是在人前如此狼狈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便招呼杨历久,道:“将殿下带到厢房整顿一下。”
说完,还将自己的披风脱下来,盖在宋重云的身上。
宋重云看了看宋晋沅,又怕自己进去的时机,对方巧言善辩什么,让萧知非将他放走了,便牵了牵萧知非的袖子:“将军。”
声音软软的,带着些许鼻音。
萧知非垂下眼睛,“怎么?”
“那日下药的人是他。”
尽管宋晋沅不承认,但是他依然认定此事一定与他有关系。
虽然他那天烧的迷糊,但是他知道自己是在喝下那碗宋晋沅送来的“汤药”后,身体就变得奇奇怪怪起来,这才导致有了后来他跟萧知非那个根本记不起来任何细节的“第一次”。
在宋重云的心里,第一次该是多么美好而神圣的,而他……却没有任何当事的记忆,只有事后的身体疼痛难忍,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那碗有问题的汤药!
他能不恨宋晋沅吗?!
萧知非唇瓣紧闭,他抬起手替宋重云捋了捋耳边的乱发。
那件事后,抓住了宋重云房间里那个假冒守卫的人,那人只说是自己对殿下倾慕,才会出此下策想要占有宋重云,而且后来那人在大理寺的监牢里自尽了。
看来眼下,此事还是另有玄机的。
宋晋沅脸色苍白,他整个人软绵绵的瘫在纪王妃的怀里。
面对六叔,他能反驳,说不是他下的药,但是依照萧知非的性子,他必然是要将此事彻查清楚的,他否认了,最后就一定会查到母妃身上。
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让母妃认下这个罪。
他是皇家血脉,萧知非再一手遮天位高权重,总不能真的把他怎么样,但是若是查到母妃这里,事情就不一样了。
父王不一定会保母妃。
皇爷爷也不会保母妃。
在这场博弈里,只有他认下这个罪,才是最好的办法。
萧知非眸子渐暗,对宋重云低声道:“云儿先去整理一下,此事不急。”
如果对宋重云的汤药做了手脚的人真的是宋晋沅,即便他是纪王之子,他也不会轻易放过。
要不要他这条命,还要看宋重云的心意。
不知道为何,宋重云这样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出现在他的面前,说话时软绵绵的,望向他的眼睛泪水汪汪,让萧知非心里的硬壳忽然塌了一块地方,露出其中的柔软。
宋重云看萧知非知道了他的心思,心情也稍稍好了一点。
其实他也没想好到底要怎么惩罚宋晋沅,而且这场架打下来,他想了想对方脖子上那五道赫然的血痕,觉得自己也不算是吃亏。
一番整理之后,宋重云从厢房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收拾的还算整齐。
纪王妃和宋晋沅已经站了起来,看起来精神并不好,尤其是宋晋沅,狼狈不堪不说,脸上、脖子上、手背上都有些血痕在,
萧知非看着宋重云走过来,伸手将他的手握在了自己掌心。
宋重云的手又软又小,萧知非一只手便将他的两只手都紧紧握住了。
“宋晋沅,那日你送到云儿房间里的汤药里,是否被你下了情药?”他望向宋晋沅的目光如一道寒剑。
宋晋沅嘴唇发白,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纪王妃一眼,明显感觉到他母妃的神情不对劲,心里便又肯定了几分,可是他还是想在挣扎一下试试,于是抿了抿唇回答道:“将军,当日的汤药您身边的大夫是验过的,没有问题。”
“哦?”萧知非唇角微微上勾,眉眼弯了下来,露出那种看似温和的笑容,道:“那就怪了,云儿除了那碗汤药,便再没喝过任何东西,那他中的情药又是从何而来呢?”
宋晋沅心口紧缩,额头冷汗涔涔,垂着眼睛道:“晋沅听说当日,有贼人混入六叔的房间,意图对六叔不轨,会不会那个人?”
宋重云知道他说的是当日出现在房间内,易容假冒护卫的那个“小厮”,其实事后想想,那个小厮的行为确实很奇怪,说他意图冒犯吧,他好像确实是在“冒犯”自己,但是所有的行为又显得十分刻意,不像他一直坚持所说的,是因为倾慕自己爱而不得,才想霸占自己的身体。
他更像是——
受了什么人的指令,故意玷污自己来了。
如果真的如此……
宋重云不仅打了个寒颤,那他们的心思也忒歹毒了点!
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无非就是污他清白,然后破坏他和萧知非的婚约,让萧知非嫌弃他,讨厌他。
萧知非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握住他的手更紧了一分。
然而他还是表现出那副不知喜怒的神情,只是声音更冷了,“听说?听何人所说?当日苍雪院内所发生的事情,除了我和杨副将,再无旁人知晓,世子又是从何知晓的呢?”
他眉眼突然弯了弯,轻笑出声,望向杨历久问道:“是杨副将说的吗?”
杨历久吓得脸色惨白,赶紧跪下,伏地道:“绝对不是卑职说的,若卑职有说出半个字,便自愿当场切断一指。”
萧知非看看他,又望向宋晋沅和纪王妃,问道:“杨副将敢用断指发毒誓,不知王妃和世子敢不敢发誓呢?”
纪王妃咬紧下唇,忽而抬头,道:“萧知非,别人都怕你,本王妃可不怕你,你不过是个一品军侯,王爷却是大奉的亲王,就算药是我下的,你敢把我怎么样?”
宋晋沅着急的转身去捂纪王妃的嘴,使劲摇头,道:“母妃,你是气糊涂了?不可胡说,他们没有证据说是咱们下的药,若要有证据,他早就要直接抓人了!”
闻言,萧知非又笑出了声,“我确实没有证据,但是云儿说是你下的药,我信云儿的话。”
宋重云扭头去看萧知非,他没想到仅凭他的一个猜测和直觉,萧知非就直接下了决断,将毫无证据的事情,扭曲成了既成事实。
萧知非笑着说出这番话,本身就是一件最让人恐惧的事情。
宋晋沅急着辩解,他望望纪王妃,又看看宋重云,忽然举起一根手指,道:“本世子也敢发誓,若是六叔中的情药与我宋晋沅有关系,我自愿断一指。”
话音刚落,众人发现萧知非的手中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宋重云离他最近,看的也最清楚,萧知非手中拿着的事那把他再熟悉不过的匕首。
萧知非将匕首递进宋晋沅颤抖的手心里,“是世子自己动手,还是让我来动手。”
匕首上寒光森森,吓得宋晋沅手掌一软,“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嗯?”
宋晋沅忽然扑倒宋重云的脚下,付在他的脚面上,哀求道:“六叔!晋沅错了!晋沅不懂事,晋沅对不起六叔,六叔能不能劝劝将军,看在您与我父王是亲兄弟的份上,恕了我的罪!”
宋重云其实没太懂萧知非的想法,他试探的看向对方,却只能看见萧知非勾起的唇角。
“要不……再换个惩罚?”宋重云捏了捏萧知非的手指尖。
萧知非没说话,依旧盯着地上的宋晋沅笑着。
好像地狱使者一般。
宋晋沅眼泪鼻涕横飞,又是磕头:“将军,晋沅明日跟父王一起去萧府给六叔请罪,求将军网开一面!”
萧知非却好像突然合了心意,蹲下身子:“好啊,那你明日便跟纪王一起来萧府吧,你父王应该知道该怎么赔罪的,对吗?”
宋晋沅怔愣了一下,对上他那双阴森森的眼睛,吓得冷汗涔涔。
他瞬间就懂了。
萧知非想要的赔罪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