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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

作者:荷兰豆本豆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1章 第 21 章 我不是宋重云…


    宋重云一只脚刚刚迈进东厢, 便听见噼里啪啦的混乱响动,其中还夹杂着女子哭声、怒骂声。


    纪王妃满脸怒气的先一步走了进去,宋重云心口砰砰的狂跳, 再往里一看——


    英月跪在地上, 房间一角散落着白玉碎片, 那尊残破的观音像已经被人扶起, 半张脸都摔烂了,上好的白玉也裂出诸多的纹。


    再无补救可能了。


    “殿下…殿下,您救救奴婢……”


    英月跪在地上,眼里含着泪,脸颊上还有几道红痕, 想来肯定是被人扇了巴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英月在宋重云身边的时间不长, 但是她一向干货利索,从未出过什么差错, 当初替他缝制的内兜也做得精巧,他如今便把那契约贴身带着。


    况且这么一大尊玉佛像,想碰到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吧?


    站在旁边的嬷嬷对着宋重云简单一福,道:“奴婢叫她在外间等着,自己去里间拿玉冠, 谁知还没一下, 就听见外间一阵响声, 跑出来看时这玉观音像就已经摔碎在地上了, 肯定是这个小贱蹄子手脚不干净,见着玉像珍贵抱起来, 手没拿稳才给摔了。”


    “没有……殿下,奴婢真的没有……”英月跪着爬到宋重云的脚边,伏在他的脚上哭。


    宋重云被她这样一哭, 也觉得鼻子发酸。


    纪王妃则是先去看了看那尊白玉观音像,转过脸来的时候,整张脸上都变得扭曲可怖,她像是极力压制内心的怒火,重重的坐在了椅子上。


    她眼神示意旁边的嬷嬷,便见嬷嬷走了过来,一把抓起英月的头发,强迫她仰起头,又对着她的脸伸出了手掌。


    就在手掌要落下时,被人双手挡住了。


    那双手雪白纤细,骨节分明。


    宋重云知道自己气力小抓不住嬷嬷的手腕,只能蹲下身子用双手护在英月的上面。


    那个嬷嬷自然不敢打宋重云,只能收了手,她去看纪王妃。


    崔氏从皇后那里得了命令,说是要教训一下这个住在他们府上的废太子,她知道宋重云背后有萧知非,那个让人闻之便胆颤的冷血将军,动不了宋重云,但是她总能借着这个奴婢敲打敲打宋重云。


    “六弟,嫂子也不是要故意为难她,但是这尊玉观音像实在珍贵,本来就是天家所赐之物,若是不惩罚她怕也是不合规矩,这么多下人看着,还当我这纪王府是想摔东西就能随意摔东西的吗?”崔氏那帕子掖了掖鼻子,看似从容,“来人啊!”


    这时门外进来了两个男仆,身材魁梧。


    “将她拖出去,跪在雪地里,直到天黑。”


    宋重云捏着手,指甲刺在手心的嫩肉上,有些疼,他咬着下唇走到英月前面,张开双臂挡住,“慢、慢着!”


    “六弟,嫂子我也是看在你的面上才没将她送官的,损坏太后所赐之物,可不是小罪。”


    宋重云给自己鼓气,依旧没有退。


    他记得萧知非跟他说过的话,他是宋重云,是亲王,是皇家血脉。


    只要他挡着,就没人敢动他分毫。


    再次仰起头时,那双雾蒙蒙的眼睛里多几分坚定,他道:“你们……谁敢?”


    声音柔软,却让人不敢靠近。


    说完他又看向英月,问道:“你只需要说,东西是你碰碎的吗?”


    他的目光闪闪亮亮的,极为好看。


    英月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也没说出口,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宋重云心里沉了一下,莫不是东西真的是她打碎的吧?


    不然她为何不为自己辩解?


    崔氏本就看他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极好拿捏,没成想却也愿意为了一个奴婢冲出来,挡在她面前,不由得咽了口水,拔高声调:“六弟,你是想嫂子直接报官吗?”


    “不……”宋重云眸光闪了闪,又看向面前的两个男仆,下意识的缩了一下。


    崔氏趁着他犹豫之际,示意那两个男仆赶紧动手。


    宋重云只退了半步,英月就被两个男仆拦腰直接拖了出去,扔在了雪里。


    这可是腊月,外面雪还在朴朴簌簌下个没完,即便是手里捧着暖炉都依旧觉得冷,人扔在雪里,即便不冻成冰块,也好不了。


    可是英月只低声嘤嘤低哭。


    “哭什么哭,着人去给她堵了嘴!”


    崔氏被外面的哭声吵得烦躁,便要招呼嬷嬷去堵人的嘴巴,宋重云再次挡在嬷嬷前面,“不行。”


    他虽然瘦弱,但是个子高,站在那里便也能自然生出几分威压来,让人不敢过于轻视。


    “王妃。”宋重云在心里狠狠给自己鼓了鼓劲,才望向崔氏,赔笑道:“王妃供着佛像,说明您也像这佛像一般有着菩萨的心肠,外面这样冷,英月一个姑娘家家的,怕是要冻坏了的呢,虽然佛像是太后所赐,意义珍贵,但是如果王妃不嫌弃,我愿意再帮王妃求一尊回来!”


    “金、金的!”


    宋重云咬着牙补充,却暗自心疼自己那刚刚得来的一百零银子,但是看到外面的英月冻得缩成一团,又觉得银子没了能再赚回来。


    崔氏深看了宋重云一眼,人娇娇弱弱的,说话也是迷糊,但却不是蠢的。


    她不仅想起曾经刚嫁给纪王,那时宋重云还是太子,年纪小小的,却高傲明艳,笑容犹如晨曦的日头,熠熠生辉,那时的他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女婢而向别人求情。


    流放十年,竟然让他有了如此大的改变吗?


    崔氏不禁想到自己的夫君,若是今日是她被别人辱骂,她那夫君可会为了她而向别人低头?


    后院那些莺莺燕燕络绎不绝,便已然是答案了。


    崔氏又觉得心中涌出一大团酸意,便更不想轻易放过英月。


    “如果我说,不行呢?六弟。”王妃捏着手中的茶杯,语气淡淡,她站起来道:“六弟也不必在我这呆着,罚肯定是要罚的,纪王府本就家规森严,今日也就是六弟的女婢犯了错,若是旁的府里的人,怕是早就杖刑了,哪还由得她在外面啼哭?”


    “我累了,要休息了,六弟轻便吧。”


    说完,便是要赶人的架势。


    宋重云只能出了正厅,他站在廊下看着英月,只见她整个脸冻得通红,不知道是不是失温了,只见她的额发被冷汗全部打湿,黏在一起,人的眼睛开始逐渐失去光彩。


    他心说决不能再这样下去,现在萧知非不在府中,若是等他回来,怕是人就不行了,他必须想办法。


    宋重云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英月身上,又把怀里的暖手炉塞了进去,低声吩咐:“英月你坚持一会,不管你感觉再热,也不能脱掉身上的衣服,知道了吗?”


    英月迷迷糊糊的点点头。


    “我去想办法,一定会救你的。”


    说完宋重云快步走了出去。


    没记错的话,纪王有个世子宋晋沅,王妃非常宠爱这个儿子,一向是有求必应的,若是他能说动宋晋沅来替英月求情,说不定还能有转机。


    心里默默盘算,宋重云脚下的步子走的更快了几分。


    ===


    宋晋沅正在西厢暖房里读书,想着师傅明日会考查左思的《三都赋》,便赶紧垂下头又细细朗读起来。


    “世子?”


    一声软软的细弱男音打断了他的背诵。


    宋晋沅转头去看,只见门外站的男子面容姣好,肤色莹白如玉,尤其是那双眼睛,闪闪亮亮的好似黑夜星辰一般。


    是一个他没见过的好看的男人。


    一开始宋晋沅还以为是家里新来的家仆,可当那人完全走进来,他却注意到对方身上穿的是昂贵的蜀锦绣衣,便开始思索,会是哪家的小公子他不认识的呢?


    “我是宋重云,嗯……如果按照辈分,你和该唤我一声六叔的。”


    竟然是那个废太子!


    宋晋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赶紧站起来行礼,道:“六叔。”


    离得近了,宋晋沅才发现他这位六叔带着一身的寒气,落在头顶的雪花化了,融成水滴黏在他的发丝上,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


    而且他只穿了一件夹袄,连披风都没有,外面风雪这么大,他看起来冻得瑟瑟发抖。


    可是尚未成年的他,一向不问世事,只用心求学,六皇叔为何要来寻他呢?


    “不知道六叔来找晋沅,是有何事?”


    宋晋沅虽然还有两年才能行冠礼,但是皇家的孩子总是要比普通人心智成熟的早一些,他也不例外。


    宋重云走得急微微喘着,脸上泛起一阵红晕,他紧张的说道:“是这样,我、我有事想求你帮忙。”


    语气柔软的不像话。


    宋晋沅自小接触的都是一些勋贵公子,却没见过哪一个有他六叔这般柔和的,仿佛跟他开口是一件让自己非常不好意思的事情。


    “六叔怎么好用求字,只要是晋沅能帮的,定然会帮。”


    宋重云见他性子这么好,长松了口气,才说道:“我的婢女打碎了你母妃寝殿里的白玉观音像,现下正在王妃的殿前受罚,我…看这天气寒冷,她一个女孩子跪在雪地里久了,怕是要出人命的,不知世子可否能帮我劝一劝你母妃,换个惩罚吧。”


    “白玉观音像?”


    “正是。”


    宋晋沅想起来了,他母妃确实有一尊白玉观音像,是先太后在世时赐予她成亲的礼物,母妃确实爱惜,可是——


    那白玉观音像一直都放在香慈阁西侧供着的,怎么会在母妃的寝殿里?


    心中虽有疑问,却也没当着宋重云的面问出来,他略微想想便懂了其中的缘由,稚嫩的脸上泛起一抹不悦之色,但看向宋重云的时候,却是笑着道:“六叔,晋沅现在就跟六叔去找母妃说情。”


    宋重云欣喜,赶紧道谢:“谢过世子。”


    二人并排向外走,有小厮跟在身后撑起了伞为他们挡雪。


    “六叔以后就叫我晋沅吧,别叫什么世子了,听着怪疏远的。”


    宋晋沅身量与宋重云相差无几,只是更加精壮一些。


    “好。”


    雪地上有一排相反的脚印,正是刚刚宋重云来时所踩的。


    宋晋沅看他衣着单薄,便吩咐下人给他拿件大氅来披上,又烫了个汤婆子塞进了他的手里。


    “本该早就去拜访六叔的,只是父王叮嘱过,不许晋沅去打扰,所以才一直未前去苍雪院见六叔。”


    宋晋沅落落大方,说话得体,若不是早早看过资料,宋重云根本不相信那个草包纪王能生出这么个优秀的儿子来。


    但是往往基因总会有变异。


    他暗自偷偷观察宋晋沅,只觉得他风流蕴藉、含蓄内秀,颇为喜欢。


    “没事没事,只是眼下的事情,还要麻烦晋沅了。”


    二人说这话,就已经走到了王妃所居住的望雪院,绕过影壁,远远就瞧见了灰色大氅下裹着的女子正跪在雪地上,瑟瑟发抖。


    宋晋沅这才知道,为何六叔来的时候穿得那么少了。


    他在心里不禁又对这个六叔起敬,当今在世,能有几个富贵公子肯为了自己的下人,这般费心,宁愿自己冻着,竟也肯将氅衣给个婢女御寒。


    更何况,这人还是亲王。


    宋晋沅走到正厅门前,一边敲门一边唤道:“母妃开门,晋沅来探望您了。”


    大门很快就打开了,纪王妃崔氏站在门后,喜笑颜开,宠溺的拉着宋晋沅的手,关切的问道:“我的孩儿,怎么下着雪还往外跑,若是不小心滑到了可是要母妃心疼的。”


    宋晋沅调皮的笑了笑,又转头看了看身后,压低声音轻声问道:“母妃为何要罚六叔的婢女?”


    崔氏脸色一白,知其来意马上严肃下来,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快回去念书,莫要管这些闲事。”


    “母妃,您忘了吗?前几日孩儿随母妃去相国寺的祈福的时候,主持师傅曾说过,母亲最近有无妄之灾,所以要广结善缘才能化此灾祸。”


    宋晋沅说完还冲着一旁的宋重云眨了眨眼睛,那意思似乎是在说,瞧我的好吧!


    “无妄之灾?”


    崔氏口中暗暗嘀咕,若真是惹了萧知非,可不就是无妄之灾了吗,可是皇后那里可怎么解释的好?


    她身后的嬷嬷突然附耳低低咕哝了几句什么,崔氏脸上神色一变,低低问道:“这、这行吗?”


    那嬷嬷点点头。


    宋重云发现那个嬷嬷眼神犀利的在望向自己,有些让人害怕,总是莫名想起电视剧里那些“老巫婆”来,他赶紧将眼神挪开。


    宋晋沅却厌恶的望了那个嬷嬷一眼,虽然他也没听见她到底跟王妃说了什么,但就是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母妃,算了,婢女也是人,再说她又是六叔身边侍候的,不妨还是让六叔罚她吧,您若是心疼那白玉观音像,六叔在路上说了,他愿意再帮母亲去求个更好的回来,金身的,好吗母妃?”


    孩子一撒娇,母亲就心软。


    纪王妃看看宋晋沅,又转头看了看身旁的嬷嬷,最后扬起了下巴,说:“六弟,没想到你看着温温吞吞的,倒是知道我的软肋,知道你求情我肯定不同意,便请了我的晋沅来替你求情,嫂子也是当真小看你的本事了。”


    “罢了罢了,这丫头赶紧走吧,以后千万别来我的望雪院了,看着就心烦。”


    “六弟,你也快回去暖暖吧。”纪王妃又转向宋晋沅,声音温柔了许多:“走快进来,母妃给你留了榛子酥,你最爱吃的。”


    宋重云回到房间里时,觉得眼皮很沉,头也发晕,只脱了外衣就躺在了床上。


    又觉得浑身都在发冷,便将被子拉到下巴上,紧紧捂着。


    迷迷糊糊之中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着了没有,只是觉得头越来越晕,身子也越来越烫。


    “妈…”


    “妈…我好想你…”


    萧知非一进门,就听见床上的人在低声呢喃。


    他走过去的时候,见着人脸蛋红彤彤的像是熟透的苹果一般,柔软的唇一开一合微微张着,溢出一声极低的声音:“妈…”


    萧知非伸手去探他的额头,烫的刺手。


    生病了?


    早晨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怎么只一天的功夫,就烧成这样了?


    萧知非想站起来去让人叫大夫来,哪知却被从杯子边缘偷溜出来的手抓住了。


    “我好想你啊…”


    萧知非一顿:“嗯?”


    床上的人微微睁开眼睛,湿润明亮,但是看着迷迷糊糊的。


    萧知非试探:“宋重云?”


    对方缓缓眨了眨眼睛,随即又马上闭上,口中咕哝,萧知非将自己的脸贴近了,才听到他说的是——


    “是颜安青…不是宋重云…”


    哦?原来你的名字叫颜安青。


    第22章 第 22 章 将军,要贴贴。


    说完那句话之后, 宋重云的手就泄了劲,垂滑下来,两只眼睛也紧紧闭上, 只是眉心皱着, 本该水润的嘴唇上也起了干皮。


    萧知非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 喊了杨历久进来:


    “去查查他今天在府里都做了什么, 叫冯宝儿来给他看看。”


    杨历久往床上偷偷瞥了一眼,又看看自家将军那难看的脸色,心想总算能有人让将军开窍了,竟有些暗自欣喜。


    他刚走到门口,又听见萧知非吩咐道:“去把英月叫到正厅, 我有事要问她。”


    英月虽然在雪地里跪了许久, 但她毕竟常年做着粗活,身子比宋重云要强健许多, 回来之后又缓了一会,现下倒是能自己走,只是走起来腿脚都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看着英月也狼狈不堪的样子,萧知非心里沉了一下, 他面容冰冷而麻木, 问道:“把殿下今日在府中发生的事情, 一五一十的全部说来。”


    英月此时脸颊依旧又红又麻, 头也很沉,但是还是坚持将午后发生在望雪院的事情, 都复述了一遍。


    “白玉观音像是你摔碎的吗?”


    英月涨着脸摇摇头。


    萧知非细细抚摸着手腕上的佛珠,过了许久才徐徐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日去找杨历久领罚, 知道我为何要罚你吗?”


    英月鼻尖也红红的,垂着头不敢去看萧知非,她道:“奴婢知道,不该让殿下将他的氅衣给奴婢。”


    “去吧。”


    天色渐暗,屋内点了灯,橙黄色的灯光一圈一圈的照在地上。


    萧知非手里拿着匕首,坐在桌案前,他的眼中跳跃着火光,手中的匕首却在阴影里,阴森森的。


    捏着帕子,在匕首上轻轻抚过。


    既然他们都想让皇帝永远睁不开眼睛,那他就必须让皇帝好好的活下去。


    不都想要太子之位吗?


    那他偏偏要让宋重云坐上太子之位,从前属于他的东西,他要一点点都拿回来。


    拿回来,再毁了,应该很痛快吧!


    地狱一直都很空,如果他要下地狱的话,那就全部都陪他一起吧。


    白刃擦过烛火,一晃而过,萧知非却突然在上面看见了那张爱红眼睛的脸孔。


    他的心里一缩。


    如果以后做完这一切,就放他自由吧,反正他一直都很想要自由。


    外面的脚步声,打断了萧知非的思绪。


    “将军。”


    是冯宝儿。


    “进来。”


    冯宝儿见礼之后,道:“将军,殿下无事,只是着了风寒,思绪过重,才会发热的,卑职已经开了药方,一会我亲自煎了药送过来,服上三天就好了。”


    萧知非眉梢动了动,问道:“三天才能烧退吗?”


    冯宝儿道:“殿下身子弱,不能用重药,需要慢慢驱散寒气。”


    二人说话间,忽然听到门外有人禀告:“将军,世子来访。”


    听到来人是谁,萧知非多少有点意外,他之前倒是极少听到关于纪王这个儿子的事情,本来是不想见的,但是听英月刚刚所说,今日之事倒是多亏了这个世子解围,便也不好拒绝,道:“请他进来吧。”


    宋晋沅推门而入,见着萧知非先是行了一礼,道:“萧大将军。”


    萧知非先是将人上下扫了一圈,才扯扯唇角笑道:“世子。”


    “将军,不知道六叔怎么样了?今日天寒,我看六叔穿得单薄,想着这几日宫中的太医在,便让周太医煎了一副祛风寒的药,不知可否让晋沅见见六叔,晋沅想替母妃跟六叔道歉,其实母妃平日里不是这样的,而且……”


    他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有些说不出口了。


    萧知非看着他,问道:“而且什么?”


    宋晋沅抬眼看了看冯宝儿,抿抿唇,才道:“那白玉观音像碎的蹊跷,我猜应该与六叔身边的侍女并无关系。”


    “哦?是吗?”萧知非修长的手指又抚上了腕子的佛珠,整张脸背着光源,陷进阴影里,看着阴恻恻的。


    宋晋沅点点头,又抬眼说道:“将军,晋沅将皇爷爷之前御赐的百年野山参拿出来,让周太医煎成了药,能否……”


    他欲言又止,有些话他说不出口。


    他知道这次大概率是自己的母妃故意冤枉六叔的婢女,虽不知道那婢女为何不愿意为自己辩解,但是萧知非的冷酷冷血他还是早有耳闻的,得罪萧家总不是好的选择。


    虽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但是宋晋沅还是想替自己的母妃尽量弥补。


    他双手提着檀木食盒,举到了面前。


    宋晋沅紧张的额头冒起了虚汗,紧紧抿着唇,他一向都是不闻窗外事只读自己的书,从前除了宫中必要的宴会,极少参加各种活动。


    也许正因为如此,在他的脸上多了几分在别人看不见的真诚。


    只是冯宝儿听见野山参这三个字,眼珠子转了转,歪个头问道:“世子说的野山参,是多少年的?”


    宋晋沅老老实实地回答:“太医说应该有五十年以上。”


    冯宝儿听得满眼放光,眸子都放大了三分,他赶紧看自家将军:“将军,要不让卑职看看那药,若是对症,加一味野山参正好能给殿下调理身子,好得更快。”


    萧知非抬抬手,示意冯宝儿去看。


    冯宝儿小心翼翼的将汤药端了出来,用力闻了闻,而后又用汤匙浅浅抿了一口,吧嗒吧嗒嘴之后,点点头道:“对症,将军这药对症。”


    ==


    宋重云睡得很不安,可是头疼欲裂眼皮也沉的无法睁开,整个身子都痛,他迷迷糊糊的只觉得口干舌燥,便呜咽着:“水……喝水……”


    很快,唇上就被水打湿了,他贪婪的舔了舔,但仍觉得不够,便又哼唧着要喝水。


    有个人将他的头托起,汤匙放在他的唇边,宋重云很快就喝了进去,就这样不知道喂了多少之后,他才觉得稍微好了一点,眼睛眯了一条缝。


    透过缝隙,他模糊的看见个身影,不是英来,比英来要瘦些,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又觉得睁眼好累,闭上眼睛问道:“你…是谁啊?”


    那边的声音低哑:“殿下,我是将军派来照顾你的。”


    “英月呢?”


    “英月也生病了,英来给将军办事还没回来,所以卑职先来照顾你。”


    听他这样的说,宋重云便放下心了,既然是萧知非派来的人,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他又继续闭上了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刚才有人来喂了他喝了极苦极苦的药汤,应该睡一夜就会好了吧。


    他听见大夫说他是风寒,也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宋重云翻了翻身,就是这个风寒实在太难受了。


    喝完水之后,他又倒回了床榻上。头一阵一阵的钝痛,微微转动就有莫名的眩晕,他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好像好了一点。


    他转了转身,脑子里沉重感骤然降临,他发现自己的手脚都使不上了力气。


    为何一个风寒,症状这么严重?


    可偏偏他这会脑子开始逐渐清醒起来,身体的感觉异常清晰。


    不知道是不是屋里的火炉生得太旺了,他觉得身上有些热。


    额头上不自然的冒着汗珠,滚落到鬓角的发丝里,黏黏腻腻的顺着头发滑到后颈上,打湿了一片。


    他好热,他想去洗澡……


    宋重云迷迷糊糊的掀开被子,雪白纤细的胳膊和腿直接露在了外面,他哼哼唧唧:“人呢…我要洗澡……洗澡……”


    刚才那个声音又在他的耳边响起,“殿下,卑职扶你去洗澡好吗?”


    “嗯嗯嗯好……”


    宋重云虽然头晕晕的,但是声音却很乖,甜的不可思议。


    身子也软。


    他缓缓站了起来,对方扶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按住他的后腰。


    “呜呜……”


    奇怪的声音从他的喉间不受控制的溢出。


    伸来的手很烫,他觉得很不舒服,扭了扭腰,道:“不要碰我。”


    可是对方似乎没有停止,手又更向着前面伸了伸,“殿下,这样不舒服吗?”


    宋重云感觉到那双大手马上就要探向自己里衣的系带,便觉得不对,续了力推了一下,“拿开。”


    他不喜欢这个人侍奉他。


    “叫别人来,我不要你扶我。”


    宋重云又拒绝的推了对方一下,可是却感觉对方纹丝未动。


    “大胆!你知道我是谁吗?”


    大手又覆盖上他的腰侧。


    呜呜呜,可是他好想好想被人摸着啊!


    他怎么了?


    但是,不要这个人啊!


    咬着牙,宋重云睁开了眼睛,他看着旁边的人,虽然只是个模糊的轮廓,但是他就是不喜欢,一寸一分也不想这个人碰触。


    伺候也不愿意。


    “我要萧知非!”


    他又扭了扭腰,不正常的潮红已经爬满他雪白的肌肤。


    仿佛春日的鲜花,颤颤微微的等着春风抚动。


    “我就是萧知非啊!”


    那双大手再次抓住他的手臂,贴着他的耳边轻轻吹起。


    宋重云激起一身汗毛,大约是听到这个话,半眯着眼睛又闭上了,他向着对方靠了靠,仿若一只小猫似的凑近。


    闻了闻,他皱起了鼻子。


    味道不对。


    这个味道好难闻。


    他不喜欢。


    宋重云努力睁开眼睛,盯着对方的脸看,一个影儿两个影儿三个影儿,许多影儿又重叠在一起,拼凑出的脸是他根本不认识的。


    “你不是!”


    他用尽所有的力气使劲一推。


    对方似乎是也没想到他能有这么大的力气,毫无防备,被他一推直接撞到了旁边的高桌,桌上摆着两个白瓷花瓶,被他这样一撞晃晃悠悠摇了起来,他伸手去扶,却也只能扶住其中一个。


    另一个直接摔在了地上,“啪”碎成数片。


    “萧知非!”


    下一刻,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冷风唰唰的灌了进来,宋重云被吹着感觉有些清醒,他睁大眼睛去看来人——


    高大魁梧、藏了剑的狠厉眼神,正是大将军萧知非。


    宋重云光着脚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像只在舔毛的小猫咪一样,仰着头凑近他的下巴,那阵冰凉让宋重云忍不住想要靠近,他用脸轻轻蹭他的下巴尖。


    “将军……”


    声音又柔又软。


    一向残酷冷血的萧知非生平头一次,感受到了冰冷心脏里一晃而过的跳动。


    萧知非垂眼看着角落里那个人,声音比外面的雪还冷:“你是谁?”


    怀里的小猫,突然在他的下巴上轻轻舔了一下。


    萧知非浑身一激灵。


    “殿下……?”


    他终于感觉到了怀里人的不对劲。


    烫的灼人。


    就连那双平时清清亮亮的眼睛,也濛着雾多了许多奇怪的情绪,而他的手已经不知好歹的往他衣襟里探。


    那人眼珠子一转,赶紧跪下道:“将军,我是齐格啊,一直跟在杨副将帐下的。”


    萧知非眼睛微眯盯着他看,又看向宋重云半敞开的衣衫,以及袒/露的雪白胸膛。


    已经因为某些原因泛上了一层淡淡的殷红。


    “齐格。”


    这两个字在萧知非的齿上细细咬着,他确实对这个人有印象,一向还算得力,但是今日见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他又说不出来。


    但是下一刻,怀里的小猫精又扭了扭,他突然伸出一只手,指着齐格,声音发软:“他骗人,他说他是萧知非,但他明明就不是嘛!他是骗子…我讨厌他!”


    宋重云只觉得贴在这人身上,似乎是舒服了许多,只是身上又不满足,还想更进一步。


    他踮起脚,凑近萧知非的下巴,唇瓣在上面使劲的磨着,“要亲……将军,要亲。”


    萧知非捏紧的手指忽然松掉,心口漏了一拍。


    宋重云肯定有问题,但是现在不是探究的地方,他冰冷的对着身后唤道:“杨历久!”


    那个叫“齐格”的人听见萧知非叫人,忽然从地上跃起,袖口滑出一支匕首,白光一闪就冲着门口冲了过来。


    “扑哧!”


    他人还没靠近,握着匕首的手掌直接被从手腕处齐刷刷的斩断。


    “啊啊啊!”


    萧知非搂着人身姿轻盈的转身,一脚踹向那人的脸颊。


    脸颊瞬间红肿,他吐了口血出来,其中还有几颗被踹掉的牙齿。


    杨历久此时冲了进来,长剑抵在那人的脖颈上,待到他看清那人的脸孔时,怔愣了一下,惊讶道:“齐格?你、你不是刚刚还在外面?”


    宋重云感觉自己的身子越来越热了,他不安的扭动身子,蹭着萧知非的胸膛,见他没理自己,便仰起头一口咬上了他的下巴尖。


    萧知非眉心皱了一下,知道这里不能呆下去了,便扔下一句:“你处理。”


    他则是将人横抱起,护在怀里,疾走回了自己的屋里。


    当他要将人放在床上的时候,宋重云却很自然双手攀上了他的脖颈,顺着他的动作将他带到了床上,萧知非则是坐在了床边上,宋重云很自然的分开,腿,搂着他的脖子跨坐在他的腿上,面对面看着他。


    此时此刻宋重云的眼睛已经清明了起来,他笑着看着萧知非的眼睛。


    “殿下。”


    宋重云摇头,不知为何眼眶突然红了,“不要叫殿下。”


    萧知非试探着又说:


    “重云?”


    再次摇头,“不要。”


    “云云?”


    这次宋重云没有摇头,他身子软软的,抬眼看他的时候有些迟钝。


    “贴贴。”


    萧知非一顿:“嗯?”


    宋重云双手捧住萧知非的脸,用力向上抬起,盯着他的眼睛,忽然将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


    “我要贴贴。”


    手不安分,嘴巴不安分,就连舌头也不安分。


    萧知非将他从自己的脸上分开,帮他系好衣带,“不能贴贴,知道吗?”


    “呜呜呜呜…”


    他刚系好的带子,宋重云马上就扯开了,现出半个消瘦的肩膀,再次贴了上去。


    “不止要贴贴,还要亲亲……”


    第23章 第 23 章 宋重云,你不后悔?


    萧知非捏着宋重云的下巴, 将他贴上来的脸拉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半眯着眼睛去试探那双已经迷糊的眸子。


    他呼吸很粗,不是生病该有的状态。


    倒像是…喝什么脏东西。


    “冯宝儿!!!”


    萧知非深浓的眸底愈发沉郁,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那碗什么狗屁世子送来的药汤。


    “嗯?怎么了?”宋重云对于这种突然的疏远, 有点不习惯, 感觉到自己的脸无法再靠近, 手也开始不老实, 使劲往衣衫底下钻,“不能亲亲嘛?”


    他的脸红彤彤的,犹如雪上一点红梅,半遮半掩的透着让人想深究的神秘。


    萧知非自上而下垂眸:“你喝了什么?”


    他的动作带着些推拒,宋重云有些生气, 手指在衣衫里使劲翻搅, 却始终探不进去,下颌又被人捏着, 他急得开始掉眼泪,“为什么不让亲亲?未婚夫。”


    这三个字让他喊得柔软发甜,就像他们并非因为一纸契约而被绑定在一起的两个人,而是真的有情有爱,而发自内心的亲密称呼。


    可是情爱?


    他配吗?


    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配拥有这么干净的情爱吗?


    “未婚夫?”萧知非不敢太使劲, 手掌从他的下颌滑到耳垂下侧, “确实。”


    冯宝儿急匆匆的推门进来, 差点给他吓瘫在地上。


    这……是不是时机不对?


    愣在原地,走也不是, 留也不是,冯宝儿忽然觉得世上最危险的职业就是大夫。


    要是有下辈子,他肯定不当大夫了。


    “愣着干什么?”萧知非对着冯宝儿呵斥, “还不过来看看他怎么了?”


    宋重云里衣松松垮垮的搭在手臂上,香肩露出来大半,如玉般晶莹干净,冯宝儿感觉自己的眼睛要瞎了。


    他硬着头皮垂头跑过去。


    萧知非抽出手从身后拽过来件披风,罩在宋重云的身上。


    又从披风下面捏出一截藕似的细白手腕,道:“搭脉。”


    冯宝儿不敢乱看,就在他手指搭在对方手腕上的一瞬——


    “唔……”


    一声又娇又软的轻呼声,从宋重云口中轻轻溢出。


    让本就绮靡的空气,变得又紧张又香/艳。


    冯宝儿额头上冷汗直流。


    他们将军一向名声不太好,凶残暴虐、擅权专断等等,若是今日这样的场景被有心人听见一点去,怕是明日又会多一条风□□乱。


    这还是在纪王府,尽管苍雪院已经换成自己人,但是难保声音不会传出去,不明就里的人那么多。


    “咦?”


    萧知非将人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出,嘴巴贴着胸膛,声音被阻断隔住了一部分,他垂眸问道:“怎么?”


    “将军,殿下的脉象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下一句话验证了萧知非的猜测。


    “那种药……”


    冯宝儿是个军医,常年跟一帮男人们混在一起,面对的都是刀剑这种血赤糊拉的外伤,这次是第一次跟着将军离开军营,他对于这种脏东西也只是在医书上翻到过,略知一二。


    萧知非侧过脸,毫无表情,“去配制解药。”


    冯宝儿面色极为难看,他伏着身子不动。


    “怎么?”


    “将军,这种东西没有解药。”


    谁都知道这种脏东西一旦进入血中,唯有一种方法可解。


    大约只有他们将军这种一直素着的人才不知道吧。


    “没有解药?”


    萧知非刚问出口,宋重云那边就又仰着脸贴了上来,撅起嘴唇索亲亲,就快要挨上去的时候,又被一只大手按着脑后,磕在了胸膛上。


    冯宝儿依旧垂着头,这种时候他要怎么跟他们将军讲清楚呢?


    萧家军军纪森严,严禁军中出现春宫图这种会搅乱军心的东西,否则眼下他可真想弄本春宫放在将军眼前。


    他试探着问:“将军,那个…要不要卑职准备点东西?”


    萧知非淡淡道:“你出去吧。”


    冯宝儿怔了一下,他怕自己暗示的不够明显,咬咬牙再次说道:“将军,殿下这样…怕是要吃苦头的,还是让卑职去准备……”


    “不必。”


    他自然听懂了冯宝儿的暗示,只是他认为自己能抵得住,大不了就直接打晕。


    他们不是真的情人,萧知非从来想利用的只是他的这张脸而已,对于其他的东西,倒不是他不想负责,而是他没资格。


    冯宝儿担心的又看了眼,只能退了出去,在心里替宋重云捏了把汗。


    他们将军……嗯,不敢想象。


    关上房门,杨历久刚好从长廊那头拖着个人往这边走,看见冯宝儿就大声喊叫起来:“别关门,我有事要去禀告将军!”


    冯宝儿瞥了他一眼,比了“嘘”的手势,道:“将军没空见你。”


    “不是!你怎么就知将军没空见我呢?我这可是要事。”杨历久昂了昂胸膛,特意加重要事二字,说完就要伸手去推开挡着大门的冯宝儿。


    冯宝儿一把将他的手臂打掉,嫌弃的瞄了他一眼,道:“将军和殿下在里面,你觉得你进去时机对吗?”


    五大三粗的人,心怎么也全是大窟窿,就算刚才没看出点什么不对劲来,就现在屋里这声音,咋也能明白个一二吧。


    杨历久摸了摸脑袋,道:“将军……”他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裂开嘴笑道:“不会是突然开窍了吧?”


    “滚滚滚吧,少在戳着了。”冯宝儿抱着双臂站在门口,将杨历久那颗毛绒绒的想要往门缝里张望的脑袋给推了回去,“今晚我在守着,你们一个两个都别想打扰将军。”


    的好事。


    好不容易开荤的人,不得一次性吃饱了吗?


    宋重云感觉他自己的身体就像一个沸腾的火炉子,而且越烧越旺,烧得他整个人越来越不清醒。


    轻飘飘的,好像要飞了。


    血液里不知名的东西仿佛浸入了他的五脏六腑,让他的每个毛孔都在滋滋的冒着热气。


    但是他的每一次肌肤却异常的敏感,渴望着冰冷,渴望着贴贴。


    有的时候,他的理智获胜,眼前就会依稀看清个人影,又或者是鼻息间那种熟悉的味道。


    “将军。”宋重云仰起头吗,伸长脖子,小心翼翼的顺着他的额头亲了一下,最终柔软的唇瓣落在了他的眼睑上。


    萧知非想躲开,可他却躲不开。


    脑袋里想得是要躲,可是脸却不由自主的抬了起来,朝着宋重云的唇瓣凑近。


    他的肌肤因为他的亲吻而被满足,甚至生出了更加贪婪的念想,他还想索取更多,更多的温柔,更多的甜腻,和更多的情爱。


    这一刻,来自身体的渴望和来自内心的拒绝在激烈的撕扯着他。


    “将军,亲亲。”


    宋重云的鼻尖贴到他的鼻尖上,微微冒着细小的汗珠,他在左右摩挲着,两个人的唇瓣也在若有似无的碰触。


    萧知非自认为自己虽不是个好人,但一向在情爱一事上不曾越矩,他不想有弱点,不想在将来的某一天被人掐着弱点要挟。


    那一日在禹州,他得到密报,有人要在梧桐崖对废太子宋重云动手,一开始萧知非去救真的宋重云,只是想用救命之恩要挟,他要名正言顺的留在建安城里搅弄风云,就必须有正当的理由。


    与宋重云的婚约以及筹备婚礼就是正当的理由。


    可是当他感到梧桐崖的时候,看见的却是宋重云奄奄一息的倒在血泊之中,而他的目光却望向了旁边的林子里。


    “可恶……”


    “人怎么没了……?”


    他还记得当时真的宋重云临死前的喃喃自语。


    后来,他在林子里发现了这个跟废太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而他的脚下周围都是身子扭曲的尸体,似乎是被什么莫名的巨力所杀。


    一切都是那么的蹊跷,他甚至怀疑,那里曾经有过某种古老而神秘的仪式。


    容不得萧知非多想,宋重云的唇瓣已经贴上来了。


    “唔……”


    舌尖划开,整个人都沦陷在这种湿腻腻的亲密感里,宋重云有些喘不上气,他的手紧紧扣着萧知非的后腰。


    萧知非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理智了。


    他抬手按着宋重云的后脑,尽情享受着这份本不该属于他的温柔,宋重云软软的仰着头,乖乖的让他亲。


    像只小兔子一般,颤抖着靠在他的怀里。


    宋重云抓紧萧知非的衣襟,不安分的往下拽,修长的脖子向后仰起,脆弱又迷人。


    萧知非眼底已经是无法控制的情绪,仿若喷发的火山一般,随时都可能会是火光四射。


    他突然离开宋重云的唇,低沉的说:“不后悔?”


    这一刻他想与面前的娇软少年一同沉沦,即便是地狱,他们一起坠落也好。


    宋重云对于他突然停下来的举动,有些恼,伸着脖子去够,“唔……亲亲……”


    他整个人都在发抖,身上的温度也越来越高。


    萧知非的唇再次贴了上去,他想,就这一次,就放纵这一次。


    他的手指解开了他的系带,碍事的东西终于被全部扔到了地上。


    “难受……”


    就在手掌继续向下滑的时候,萧知非突然停了下来。


    “宋重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不后悔吗?”


    第24章 第 24 章 呜呜呜,我不是玩物


    盈盈灯火, 照在宋重云雪白//粉嫩的小脸上,平添出娇艳的姿色,再加上他的眸子本就是湿漉漉的, 此时此刻因为药效的催动, 更是多了几分如桃花般的妩媚。


    像他, 又不像平时的他。


    平时的宋重云, 看见萧知非不是害怕的发抖,就是在害怕发抖的路上,而这一刻,他所流露出的是从来不曾有的真情实感。


    这世上的男人,哪有不被真情实感酥了骨头的?


    更何况是这样一位美貌自小就名动京城的皇子。


    窗外冷风呼啸, 拍打着窗户, 发出呜咽的声响。


    屋内的帐纱轻轻摇摆。


    萧知非主动凑近了他,一寸, 再一寸。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指,手指微微弯曲,将自己的衣襟领口拨弄开一道小口。


    继而又将手指贴到宋重云的脸上,细细摩挲,宋重云内心热气翻滚, 此时无比渴望凉爽之物, 而萧知非的手指, 此刻就是他最好的降温之物。


    他将自己的脸反复在掌心蹭着, 恨不能完全把自己镶嵌进去。


    萧知非低下头,几不可闻的轻笑一声, 随即将自己高挺笔直的鼻梁贴到宋重云的脖颈,留下一层薄薄的湿气。


    他指尖微微一勾,绸缎的衣衫落在床边。


    “唔……”


    宋重云根本没机会再开口说话, 那如高山般身躯倾倒覆压而来,他整个人向后倒,玉冠和簪子四下散落。


    他脑子迷糊到无法思考,只觉得被某种熟悉的气味包围着,而这种味道无孔不入的占据着他所有还能使用的感官。


    萧知非杀人的时候快准狠,但是在床榻之间,却温柔的像换了个人。


    他牢牢扼住宋重云的手腕,亲着他,又仿佛是在与他渡气。


    “咕噜咕噜……”


    有的人看着好像很勇猛,可其实亲亲的时候连换气都不会。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窒息感,宋重云的眸子里一时间多了些清明,但是很快就被一只手覆盖上去。


    月朗星稀,照在皑皑白雪上面。


    房间的隔音很不好,冯宝儿搓着手站在门口,屋里的声音时不时就会传出来,他悻悻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道:“这么长时间,谁受得了?”


    他左右揣着手走了两圈,又看见那一轮弯月升至中天,才听见屋内响起让送水的声音。


    冯宝儿早就吩咐下人备好了热水,听到这个命令,他才让小厮去赶紧将水抬进来。


    等到最后的小厮出来,冯宝儿将人拉到一旁,压低声音探问里面的情况。


    其实他是有点担心那位殿下的,他家将军他自然是知道的,若是将一身的蛮力都用上去,怕是里面那位命都得去了大半,再说对方身上还有药效,听着刚才的声儿,也知道该是怎么样的激烈场景。


    他候在这里,就是怕真出点什么事。


    那毕竟是位皇子,将军再位高权重,若真的把一位皇子弄得出点什么事,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那小厮年纪小、脸皮薄,也没经过什么事,他垂着头,声若蚊呐:“我也不敢到处乱看,就备好了水,然后看着将军抱着殿下进来,人裹得厚实,唯有一截细细的小腿露在外头,那小腿上看着红红的,将军就说让我们把床上的单子换条干净的,我过去的时候……”


    小厮将怀里抱着的换下来的单子抖了抖,不好意思的说:“要不还是冯大夫自己瞧吧。”


    他哪好意思说,那被褥上的浓香和血迹呢?


    冯宝儿推了一下,摆摆手,又问道:“那你看着殿下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小厮马上回道:“醒着,又哭又笑的。”


    听到这话,冯宝儿那颗悬着的心也落回了肚子,点点头:“那便好,那便好。”


    看来将军是知道分寸的人。


    他觉得自己也差不多尽了职责,思量着先离开,等明天一早再来看看,没想到忽的屋内又传出来一阵哭声。


    伴随着哗哗的水声。


    一阵比一阵声音更大。


    更难分得清是哭声更大还是水声更大。


    冯宝儿面色一变,又捏紧了手心,轻轻敲了敲心口,老天爷啊,还要继续吗?


    将军啊,殿下能受得了吗?


    冯宝儿开始琢磨明早该准备些什么药给他们送来了。


    就说大夫是最揪心的吧?


    冯宝儿靠在廊下柱子上,又等着屋内叫了三次热水,直到天色微微发白,他才顶着一双乌青的黑眼圈,打着哈欠,确定屋里不再有声音之后,回了自己的住处去准备药。


    他八岁就随着父亲进了萧家军营,一待就是十年,后来将军执了萧家军的虎符,冯宝儿就跟在他的身边,都说萧大将军冷血冷情、无情无义,可冯宝儿知道,他只是他的一张皮相而已。


    将军的身世他不完全知道,但是也从这么多年的侍奉当中,略略猜到一二,当初他们要回来建安城时,将军曾对所有的人说过,也许这会是一场有去无回的冒险,若是有人怕了,可以选择离开,他不勉强。


    但是需要留下一条舌头。


    萧家军没有一个怂货。


    他心疼他家将军,年纪轻轻就要背负沉重的恨。


    将军说过,他的生命因为有恨才能活得下去。


    冯宝儿回望了一眼那间寝室,轻轻擦去眼角的泪。


    至少,从今以后将军的每一次不要命都会多了一份牵挂。


    或许是件好事吧。


    就在他走到苍雪院大门口的时候,忽的与匆忙而来的杨历久撞了个满怀。


    “哎呦,不长眼睛吗?”


    “妈的,眼睛瞎了吗?”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看清是对方之后,又互相送给对方一个白眼,杨历久低着头就要往里面冲,被冯宝儿伸开双臂拦了下来。


    “干嘛?”


    “找将军啊!”


    “将军还没起。”


    杨历久瞪圆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不可能,将军,每天卯时初刻就会起床练剑,这么多年从未间断过……”


    还没说完,他打了个激灵,忙揉了揉不可置信的眼睛:“真的没在练剑?”


    冯宝儿叹了口气,双手抱在身前,道:“挺大的个子,怎么就是不长脑子呢?”


    杨历久没空跟他斗嘴,继续往里面冲,再次被冯宝儿挡了下来。


    “不是,你这个人怎么回事?看不见我要找将军是吧?总是挡着我算怎么回事?”


    冯宝儿来回扯扯嘴角,满脸嫌弃:“将军和殿下还没起,这么说你能听懂了没?”


    杨历久怔在原地愣了一会,这才缓过味来,笑得灿烂:“哦哦,懂了懂了。”


    冯宝儿知道萧知非就算是折腾一夜,也不会太晚起来,叉腰指了指柱子旁边,冷声道:“杨副将在这等将军起了再去禀告要事吧,我要先回住处备些药。”


    “慢走不送!”


    ==


    宋重云感觉自己这个觉睡得极累极累。


    好像在现代的健身房里举了铁,又好像是跟沙袋打了一架,没打过,反而被沙袋给压了。


    身上没有一处不酸疼,他闭着眼睛,试着弯弯手指,牵动的小臂上肌肉果不其然的又酸又痛。


    怎么?还真的跟人打了一架?


    他睁不开眼睛,只能努力去回想夜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他生病了,他躺着睡觉,他口渴,有人喂他水……


    自那之后为什么就不记得了呢?


    宋重云挣扎着睁大杏眼,这间屋子明显不是他一直住的那间房,可,却是那么的熟悉,屏风上绣得骏马图,墙壁上挂的山水图,博古架上摆着的各色各样的瓷瓶和玉器摆件。


    他想起来了,这是萧知非在纪王府的那间寝屋。


    视线又回到了床上,他低着头往下看,身上的寝衣是上好的全新的绸缎,可偏偏就不是他自己的,因为明显大了好几圈,松松垮垮的搭拉在他的身上,半个肩膀已经露了出来。


    他转过头想把衣领拽上来,却一不小心看见了自己肩头上的红痕。


    这是什么东西?


    宋重云心口一紧,手有些发抖,他害怕的扯开自己前襟,眯着眼睛瞧了一下。


    “啊啊啊……”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不仅浑身都是那些东西,嗓子也哑了。


    原本绵绵娇娇软软的声音,此时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只小鸭子,稍微吞咽一下就会喉咙剧痛。


    他这是在梦里唱了一夜“K歌”吗?


    一时之间,他几乎对于自己到底是在现代还是在大奉产生了一种混乱的错觉。


    直到门外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殿下是醒了吗?”


    他还在大奉,还是宋重云,他也确实是在萧知非的寝屋里,那请问他这一身的奇奇怪怪的红痕和这个破锣般的嗓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随着他的翻身,某个特殊的地方有一种奇异的疼痛感,宋重云后背冒出一阵寒意,脑子里忽的出现一个可怕的念头。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的跳动。


    这个床榻上弥漫着他十分熟悉的味道,而他也隐隐闻到了他的身上,衣衫上,被褥上,甚至是头发丝上,都被这种味道充斥着。


    他隐隐的意识到,可能昨晚发生了一场不可名状的大事。


    在他烧糊涂的时候,他跟萧知非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给做了。


    从骨髓里泛出深深的无力感,他每一个正常的动作都变成了一件无比痛苦的事情,为什么这样呢?


    萧知非为何能对他用强呢?


    他们明明只是契约的关系,只是一起演一场戏,一场拙劣的表演。


    他从没想过,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演这场戏。


    就算一定要为演戏奉献,难道不该征得他的同意吗?


    “呜呜呜呜……”


    宋重云所有的委屈终于失控了,他的眼泪顺着发丝流到了枕头上,打湿了一片。


    “我不是玩物……”


    第25章 第 25 章 萧知非,你出去!


    建安城难得见到冬日暖阳, 前几日下的雪慢慢融化,污水混着泥滩在各种路上,有人踩上去不免都会沾上一片脏污。


    萧知非刚出丹凤门, 杨历久就驾车赶到他的面前, 他从车子里拿出脚踏, 垫在萧知非的鞋履前, 道:“将军小心,这雪一化,地上就难走。”


    萧知非提着袍角迈到了脚踏上,正欲上马车,忽的听见身后有人唤他:


    “王爷, 请留步。”


    “杨大人。”


    来人是内阁辅臣、文华殿大学士杨疏, 只见他疾步走到雪水中,污渍染脏了绯红蟒袍。


    “将军, 杨某家中车夫告假,不知可否借将军的马车送一程?”


    萧知非唇角扯了扯,淡淡笑道:“自然可以。”


    二人进了马车车厢,身后皇城的高檐和楼台渐渐行远,萧知非掀开车帘向外望了望, 问道:“杨大人找萧某所谓何事?”


    杨疏拱拱手见礼, 道:“萧将军可否听说, 太医院前院判章泽, 昨夜在大理寺的监牢里自尽了,听说是撞墙而亡, 场面惨烈无比,您说他为何要自尽?”


    萧知非抚着手腕上白玉佛珠,半笑不笑:“真的是自尽?杨大人就是这样给本将军看着犯人的吗?”


    杨疏原名陆源, 原是萧父手下一个小小副参将,十年前,杨疏突然离开萧家军,改名换姓后只身来到建安城参加科考,没想到竟然一举中第,成为当年最黑的那匹马,后来,在某些神秘力量扶持下,杨疏平步青云,一路升迁,从大理寺少卿再到刑部尚书,直到今日成为最年轻的文华殿大学士和内阁辅臣。


    杨疏眉尾跳动,脸色一变,赶紧跪在车厢地板上,道:“将军恕罪,是杨疏疏忽,只顾着提防纪王那边的势力,却让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混进了牢狱里,等下官得到消息的时候,章泽已经自尽了。”


    他的眼睛余光扫到萧知非手腕上的白玉佛珠,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曾经洁白无瑕的佛珠,此时已经隐隐泛了些红,与萧知非身上的绯红蟒袍逐渐混为一体,十分妖异。


    半晌,萧知非才开口:“此事暂且先放下,眼下我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办,章泽之死日后再罚。”


    说完萧知非垂着眸子,又道:“先起来。”


    杨疏被车帘透过来的冷气吹得哆嗦,又怀疑自己听错了,谁不知道萧将军有错必惩,绝不会日后再算,他战战兢兢坐回位置上,又看向萧知非。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萧将军今日身上的煞气好像淡了许多。


    萧知非从怀里摸出张卷纸,扔给杨疏,道:“若是想立宋重云为太子,可否能做到?”


    闻言,杨疏的屁股差点从座位上掉下来。


    “幽王……殿下?”


    萧知非转过头看着他,点头笑了笑,“是。”


    杨疏的嘴角抽动,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想了好一会才说:“幽王殿下是被废之身,当初被流放禹州是有明文诏书的,陛下念及血脉之情,最终还是保留了亲王的王爵,但是都知道那不过是做给百姓看的,幽王在禹州据说过得还不如纪王府中的猫猫狗狗……”


    衣袖一挥,萧知非打断了他的话,“这些不需要跟本将军重复,我只问能不能做到?”


    杨疏想说绝无可能,但他从萧知非的眼中看出他想要的答案只有一个字——


    “能。”


    萧知非眉眼愉悦至极,“很好。”


    ==


    来月捧着热水往苍雪院走,她膝盖还有些疼,但是她更不放心殿下。


    毕竟殿下是因为救她,才生病的,虽然将军没责备她,也只是让她痊愈后再去领罚,可她心里却愧疚不已。


    她生来便低贱,怎么配主子来救她呢?


    宋重云趴在床上,不知道哭了有多久,最终和着眼泪睡着了。


    这一次他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见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生活在村庄田野之中,过着普通庄稼汉的种田养鸡的辛苦日子,有一天村子里突然闯进来一群人,很凶很凶,他们用刀剑架在那人的家人脖子上,威逼着他。


    那个人不停的哭,不停地哀求,但是却看见寒气森森的刀扎进了他亲人的胸膛里。


    他不得已,跟着那群凶神恶煞的人一起离开了村子。


    整个梦像一部哑剧,没有一丁点声音。


    可是,他却真真切切的从那追在身后痛苦不舍的老父亲口型,看出了他喊的名字:


    “安青,安青!”


    宋重云猛地睁开眼睛,心口腾腾腾的剧烈跳动,只能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他的眼泪不自觉的唰唰往下掉。


    喉咙依然疼的像在被火灼烧着,他极度口渴。


    然而手边却一个茶杯都没有,他想喊人,却根本发不出一个音儿。


    身上的疼痛似乎是缓解了一些,只是某些特殊的位置,依旧火辣辣的疼。


    这些身体的不适,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曾经经历过什么不堪的事情。


    委屈的眼泪又蓄满整个眼眶,马上就要滑落下来的时候,忽的房间门被打开了一条细缝。


    英月探了个脑袋进来,看见宋重云已经醒了,这才整个人都走进来。


    她还没说话,先红着眼睛往地板上一跪,疼的她龇牙咧嘴,但是她还是强忍着伏地磕头,浓浓的哭腔开口:“殿下,都怪英月太愚笨,才害了殿下生病……”


    宋重云此时此刻根本不想听她说这些有的没的事,只对着她手里的茶壶咽了咽口水,嗓音沙哑的说道:“水……水……”


    英月扬起头,红彤彤的眼睛望着宋重云,才吸了口气“哦”一声,赶紧起身去拿茶碗倒了一碗水,递给了宋重云。


    他接过茶碗,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


    然后,宋重云感受着水滋润着干燥几乎要烧着的喉咙,长长吐了口气。


    舒服了好多。


    “你别跪着了。”宋重云发现喉咙沙哑的情况略微有好转,一低头,却看见英月又呜咽着跪了下去。


    “你是不是在纪王妃那处没跪够?”


    封建制度害死人,动不动就跪更是让人生厌。


    英月摇摇头,扯着袖角擦了擦眼角,站起来。


    宋重云把茶碗又伸过去,示意她再倒一杯,又喝了两碗之后,他才垂眸看着英月,问道:“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何不肯说清楚当日在屋里发生的事情,明明不是你打碎的佛像,你为何就是不肯为自己辩解半句?”


    语音刚落,就听见房间大门被人推开。


    萧知非穿着绯红蟒袍朝服走了进来。


    他目光落在宋重云的身上,道:“本将军也想知道,萧府的侍女什么时候做事这般毛手毛脚了?”


    话却是对英月说的。


    宋重云侧头,看到了萧知非的身影。


    他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心底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连一句话都无法说出口。


    甚至一个对视都不想。


    英月垂着头,死死攥紧手指,几乎要把手心掐出血来,过了许久,她才带着哭腔说道:“纪王妃身边那个小厮是奴婢、奴婢以前的……”


    她把头压得低低的,“恩客。”


    宋重云突然回过神,不可置信的看着英月。


    他这才想起来,英月曾经说过,她和英来都曾经被卖进青楼,是萧知非将他们兄妹俩从那个地方带出来,只不过他一直以为只是“卖进去”,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事情。


    看来是他会错意了。


    也可能是英月不愿提起那段不堪的过往,所以在描述时,特意模糊了,总之,这兄妹俩都在那种地方呆过很长的一段时间。


    “他威胁你了?”宋重云咬着牙问道。


    英月红着眼睛点点头。


    真不要脸。


    宋重云差一点就骂出来了,但是他的视线再次和萧知非的相遇,话又被咽了回去,他不愿意去看他,不愿意看他的眼睛,迅速别过头去,他冲着墙,无声的抿紧下唇。


    萧知非说道:“这件事等英来回来,让他带你去,随你们兄妹两个想做什么都可。”


    英月刚想开口道谢,却听见萧知非又冷冷的说道:“你先下去。”


    随着房间的门被打开又合上,这间屋子里只剩了他们俩个。


    萧知非走到床边,探出手:“还发烧吗?”


    宋重云微微向后面一侧,躲开萧知非伸过来的手,他想说不用你管,但是喉结只是滚了滚,半个字也没说出口。


    他甚至连头都不想转过来。


    “昨晚的事,既然已经发生了,我萧某自然不会亏待你,明日一早咱们就搬回萧府,我会带你去见祖母,也会正式跟陛下提出娶你进府的事。”


    萧知非语气毫无波澜,仿佛所说之事只是昨晚的事情写了一份公文,又或者是批阅了一份奏疏,没有任何感情。


    宋重云默默垂泪,他捏着手心,缓缓摇了摇头。


    他才不要他负什么责。


    “要是你不想回萧府,那就回梨苑,只是那里太过于偏僻,日常生活不方便。”


    宋重云现在理解了为什么小说里的男女主角产生误会的时候,总是跟没长嘴一样,因为根本不想跟这个说话啊!


    他现在的嘴长了跟没长几乎没什么两样。


    难道萧知非就不觉得抱歉嘛?在他意识不清醒的时候,在他生病的时候,在他发烧烧糊涂的时候,在他意识不清醒的时候,强行占有他,这难道就是他的强盗逻辑嘛?


    越想越气,宋重云狠狠抹去脸上的泪,转过头指着大门,用他沙哑的声音道:“出去!”


    说完,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呜呜呜,委屈死了!


    第26章 第 26 章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云儿。”


    宋重云怔愣了一下, 这个称呼让他有种又熟悉又陌生的错觉,好像是突然长出了脑子。


    只是一瞬,这种错觉又随着身子的疼痛马上溜走。


    好不容易长出的脑子, 又萎缩了。


    萧知非将他的脸强行抬过来, 漆黑的眸子与他相对视, “昨晚的事, 你是不是忘记了。”


    宋重云左右转动着脑袋,希望摆脱对方手指的束缚,发现无果之后,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记得。”


    所有的细节都在提醒着他昨夜发生过什么, 记得或者不记得又有什么区别。


    萧知非心里不知所措的疼了一下, 这个记得是他想得那个记得吗?


    如果是,那心里的那团火这么快就被一盆凉水浇灭了吗?


    所以要亲亲要贴贴这些情话, 都是只是因为药效?


    “你为何生气?”


    他还是不敢置信,昨晚还是那个温柔娇滴滴身子软软的人儿,今天就马上变成一块冰。


    秉着不能生隔夜气的原则,萧知非还是想缘由。


    他知道自己不配拥有情爱,却没想到这个不配来的会这么快。


    仿佛有座大山一下压在他的心口。


    宋重云看向他的目光很凶, 像是还没满月的小老虎, 张牙舞爪又冲着敌人发出呼呼声, 可明明连牙齿都还没长出来, 又能吓唬住谁呢?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会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为什么会生气?这还用问吗?他是爽了, 可是自己呢?


    宋重云爽不爽他不知道,只知道疼得很。


    “怎么不说话,宋重云?”


    萧知非的眼神也冷了下来, 他到底在做什么梦?他有什么资格享受甜蜜的情爱?


    那些为了他死的人眼睛还没闭上,那些被伤害的人到现在还下落不明,那些伤害他们的人还堂而皇之的在活在千万人的供奉里。


    宋重云被他捏的疼了,仰头瞪着他,明明错的人是他,为什么还要对他这么凶?


    “你后悔了,对吗?”


    萧知非眼眶开始泛红,他扯扯唇角,缓缓放了手。


    宋重云觉得自己这根本就不是后悔,因为并不是他愿意的呀,所以他没有承认或者是否定,只是奶凶奶凶的瞪着萧知非。


    忽的,萧知非整个人向前弯了弯腰,他的身材高大,在宋重云的身上落下一大片阴影,他用力的握住宋重云的手,往他手心里塞了个东西。


    凉凉的。


    宋重云低头去看,是老演员了——


    那只时不时就会被萧知非拿在手里把玩的匕首。


    宋重云的手指不自觉收紧,低下头露出一小截雪白修长的脖颈,看起来那么脆弱,皮肤都是透明的,好像微微用力就能掐断一般。


    “云儿,你若觉得生气,便用这匕首杀了我。”


    他握着宋重云的手,缓缓将匕首的尖刃对向自己的胸膛。


    宋重云仰起头,委屈的无以言表,他眼眶红红的,许久才开口:“你以为我不敢是吗?”


    萧知非垂头将他的神态都看在眼里,嘴角微微上扬:“敢,云儿有什么不敢?我说了,你若觉得生气,就用它刺进我的胸膛。”


    下一秒,宋重云咬着下唇,将匕首重重往血肉里一推,刃尖刺破衣衫,刺进了肉里,轻轻一声响,鲜红的血液便顺着匕首的四周慢慢洇湿。


    绯红的蟒袍被染成深红色,逐渐扩散,变成了一大片,浓烈而且醒目。


    宋重云深呼吸,松开了手。


    他没有真的打算让萧知非死,但是,匕首是对方递到自己手里的。


    现在他们两清了。


    萧知非眉心微微皱了一下,继而又恢复常态,眼睛弯的更深了,他笑着说:“云儿,你这样好美!”


    宋重云对上萧知非的视线,心跳的加快,耳垂附近的肌肤上很快就浮上一层红,他别过头去,伸手推了一下萧知非,道:“你真是个疯子!”


    萧知非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哈哈大笑起来。


    屋外,冯宝儿端着药汤推门而入,“殿下?”


    进来后却大惊失色,药汤直接摔到了地上,“将军!”


    萧知非:“出去!”


    冯宝儿声音都开始发抖,“将军您……”


    萧知非视线依旧看着眼前的宋重云,抬手摆动,“叫你出去!”


    冯宝儿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把地上打碎的药碗收到托盘里,声音带着哭腔:“卑职再去给殿下熬一碗药。”


    “解气了吗?”


    宋重云咬着下唇,垂着眼睛,脸也偏向墙壁。


    解气了吗?


    确实好了一点,但原本就是萧知非趁人之危啊,宋重云也知道,萧知非这种阴冷的疯子,是掌握着普通人的生杀大权的。


    而自己只是假的宋重云,又凭什么敢对他甩脸?


    对方很明显是在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而自己现在把甜枣变成了刺伤,那现在更应该顺着对方递来的台阶,下去。


    可是,他就是不想服软,不想妥协。


    他很怕有了第一次的房事之后,两个人的亲密就会想是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如果真的那样,他现在还接受不了。


    “是不是真的要我死了,你才解气?”


    萧知非见宋重云的眼珠子转着,却不说话,便又问道,“但是很抱歉,我还不能死,若你一定要亲眼看着我死,才肯罢休,那……”


    “便等着看吧。”


    宋重云顿住了,旁边的男人神色如常,甚至眉眼间还带着微微的笑意,宋重云只在他的视线上停顿了一秒,而后便再次转过头,倔强的说道:“那我就等着看。”


    ==


    萧知非离开之后,宋重云勉强能自己下床了,他现在想想还是会后怕,当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就直接刺了萧知非的胸膛,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大约那就是萧知非这种人道歉的方式吧。


    我伤害了你,你也同样伤害了我,我们互不相欠。


    但,萧知非说要娶他来着?


    真的要嫁给他做男妻吗?那以什么身份呢?


    幽王宋重云?


    宋重云觉得自己头好晕,不想再去想这件事了。


    就到此为止吧。


    英月捧着药汤进来了,宋重云接过那碗药,咬着牙强忍着苦涩喝了下去,然后英月又递给宋重云一个小瓷瓶,“殿下,冯大夫让我交给您的,就是……”


    她一边说着一边脸突然涌上一大片红晕,害羞的不好意思去看宋重云,垂着眸子道:“冯大夫说,每日将这药膏涂于患处三次,能缓解疼痛。”


    原来是抹那处的。


    也难怪小姑娘会脸红。


    宋重云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慌着点点头,接过了那瓶药。


    随后英月又在屋里收拾东西,她给椅子上垫了个厚实的坐垫,宋重云扶着椅子把手,小心翼翼的坐下去,看着英月在屋子里收拾。


    忽然有个念头突然出现在宋重云的脑子里,他想了想,还是问出来:“英月,就是你们将军以前有没有……”


    宋重云顿了一下,还是想要问个明白:“有没有跟别人那个啥……”


    英月原本是背对着他的,闻言才转过身子,琢磨了好一会,才明白宋重云指的是什么,她脸上又是一红道:“将军一直在丰嘉关的军营里,那里面都是男人,没有跟别人过夜的。”


    宋重云:“可我也是男人。”


    有没有可能,你们将军喜欢的就是男人?


    英月很明显是愣了一下的,才又道:“军营里的男人都是那样的,跟殿下这种不一样,将军怎么可能会留他们过夜?”


    宋重云心说可能你们家将军口味清奇也说不定,但一想好像这样又像是在骂自己,便闭了嘴。


    转而去问:“那……萧府里现在都有谁住着?”


    英月见宋重云这么主动的关心将军的事情,高兴的笑了起来,赶紧停下手里的活,转过身回道:“萧府现在住的多是女眷,又老祖母,还有将军的大伯母,四叔母,另外就是四叔的遗腹女萧秦霜,至于老爷和夫人现在都住在兴元的川陕总督府中……嗯……”


    英月忽然眼睛瞪圆,声音抬高:“啊,对了,四叔母的母家表侄女,好像一直都住在萧府里,就这些没了。”


    宋重云满脸的沮丧,这么复杂的关系吗?而且——


    “为什么萧家都是女眷?大伯还有其他的男人们呢?”


    英月跳跃的眼神突然就黯淡下来,她压低了声音道:“萧家一直镇守丰嘉关,男子都在军营之中,萧家长子刚娶亲,还没来得及洞房就直接被派去了战场,自此就没再回来过,萧家的二叔尚未成年就在与戎狄的战争中失踪了,下落不明二十多年了都未曾有过任何消息,萧家只能认定他已经死了,再就是小四叔……”


    英月顿住,低哑的声音里,带着难以言语的情绪,她眼眶突然红了,似乎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宋重云也没继续问,关于萧家的事情他是第一次听说,之前萧知非给他准备的资料里,没有一句是提到萧家的。


    这听起来就有点凄惨。


    怪不得萧家在朝中的威望如此深重,原来真的是满门忠烈,全员为国捐躯。


    宋重云眼前浮现出了萧知非那具布满伤痕的躯体,心里不由得抽了一下。


    他轻轻揉了揉胸口,有些后悔自己又在他的累累伤痕上,添了一道最新的。


    英月擦了擦眼角,再抬起脸的时候,黑眼睛闪闪的,她道:“其实萧家的女眷很好相处的,除了老祖母有时候会糊涂,他总是把将军认错,所以将军就不太爱回萧府了,另外就是那个四叔母的表侄女……”


    宋重云看过去,问道:“她怎么了?”


    英月手指在身前不停地搅动,抿着唇,又垂着眼睛,好像是在故意躲避宋重云的问话一般。


    本来宋重云倒也没多上心,反倒是英月这个举动让他多了好奇之心,端着茶杯突然笑着问:“怎么这么难说出口?不会是那个表侄女看上你家将军了,想要嫁给他吧!”


    英月抬起头,脸蛋涨的红红的,重重点点头。


    宋重云喝的茶水还没咽下去,就“噗”的一下喷了出来——


    萧知非这种疯子,还会有姑娘看得上???


    第27章 第 27 章 回萧家了


    萧知非回到自己的寝殿, 冯宝儿红着鼻子跟进来,手里端着金疮药和棉布。


    他小心翼翼的帮萧知非褪去蟒袍,解开前襟的衣衫, 露出伤口。


    粉白的肉翻出来, 新渗出的血珠很快就凝成一滴, 顺着皮肤向下滑落, 新伤口落在旧伤疤上,已经分不清到底有多深,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


    冯宝儿含着泪先清理他身上的血迹,而后才举起盛着金疮药的瓷瓶,吸了吸鼻子, 看向萧知非道:“将军, 您明明可以躲开的,为什么要让他刺进去?”


    萧知非眼睛弯了弯, 淡淡的笑道:“是我让他刺的,我为何要躲?再说他心里有气,不让他刺一下,他还会闹下去的。”


    “我不想看他生气。”


    冯宝儿浑身震了一下,惊讶的看着萧知非, 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他们的萧大将军会说出口的话, 说这话的时候, 他的眼睛里都含着温柔。


    是他从未见过的。


    手不自觉的顿了一下, 药粉一股脑都抖到了伤口上。


    萧知非眉心微不可查的跳动,他提醒:“冯宝儿?”


    冯宝儿这才回神来, 赶紧伸手去擦拭,连连道歉:“抱歉将军……”


    包扎好伤口之后,萧知非忽而对冯宝儿道:“宫里只有孟溪一人, 我不放心,找个机会,我将你送入宫里。”


    冯宝儿怔住,问道:“将军是要卑职去太医院吗?”


    “太医虽然能见到陛下,但是却不能时时守护。”


    冯宝儿想了想说道:“按说孟太医已经医治陛下有几日,但是陛下还未有醒的迹象,确实有些不太对劲。”他面色有些暗淡,唇角不自觉向下耷拉:“可是卑职要是去了宫里,将军可怎么办?”


    萧知非垂下眸子,道:“你只需做本将军安排之事,其他事无需你来操心。”


    手指悄悄握紧,冯宝儿低声道:“是。”


    说完后很自觉地收拾了东西,往门口走,走到门口处,听到萧知非道:“叫杨历久进来。”


    ==


    宋重云忍着浑身的酸胀难受和萧知非一同回了萧府。


    他们进门的时候,萧家的几房人都已经聚在了正厅等着。


    众人早有耳闻,萧知非这次带了幽王殿下一同回建安城,连同那些关于二人的隐晦传闻,也都传进了萧家。


    萧家男丁或战死沙场或在战场上失踪,唯有三房这一脉只有这一个独苗苗,如今竟然听说找了个男未婚妻,大家面上都未免不是很好看。


    本来大奉民风开放又多好男风,在民间娶男妻也不算少见,且是能在大奉取得官制婚书的,若是对方身份普通,以后再娶房妾室,倒也是对于子嗣无伤大雅的,但是萧知非要娶的是皇子。


    娶皇子在大奉朝并无先例,可尚公主就有各种明文制度了,想来萧知非娶皇子应该与尚公主礼制多有相似。


    这若是娶回来的皇子不许萧知非纳妾,那萧家可要自此绝后了。


    众人面带愁容,见着他们进屋,只上前打了招呼,对于宋重云并没有更多的热情。


    萧知非进屋后则是走上前,给老太太行礼:“孙儿给祖母请安。”


    说完,便招呼身后的人将准备的礼物拿了上来,方方正正的盒子上面盖着红绸,萧知非走过去将红绸轻轻一扯,一只胖乎乎的狸猫露出了两只毛绒绒的小耳朵,它警觉的观察了一番,竟然忽的从盒子里跳出来,一跃就跳上老太太的膝盖,乖巧的伸着头去蹭老太太的手指。


    看着猫咪这么乖巧,老太太没忍住伸手抚摸了几下。


    她笑着道:“好好好。”


    宋重云侧脸看着萧知非,走了一路他都没发现对方还藏了这样一个礼物,还以为里面会是什么神兵利刃,毕竟每次萧知非都喜欢往他手里递匕首。


    这般想着,他又不自觉的将视线移到他的胸膛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老太太旁边走过来一位衣着素雅的妇人,只见她先是微微对着宋重云行了一礼,而后对着萧知非浅笑道:“知非,大伯母没什么拿得出手,唯有这刺绣的手艺马马虎虎,便给你新做了身袍子,这次你回来,可要在家里多呆些时日,老太太天天念叨你们这一房。”


    说完,她转身从旁边的丫鬟手里接过新衣,递给了萧知非。


    宋重云看着衣衫上绣着的锦鲤栩栩如生,便知这位大伯母说自己手艺马马虎虎,是谦虚了。


    她说完,又看向宋重云,目光多带着打量,随后又拿出一支玉簪,道:“臣妇第一次见殿下,也不知殿下喜欢什么,便斟酌着送了这支玉簪,还望殿下不嫌弃。”


    宋重云接过那支玉簪,虽也算是贵重,但样式普通想来也只是象征式的,并未上心。


    话说自己也没准备什么礼物回赠,他不知第一次见面还要送礼物,不免责怪的瞪了萧知非一眼,都怪他也不提前跟自己说一声。


    这不是让他尴尬了吗?


    要不要解释一下,日后再还礼?


    宋重云:呜呜呜,古人礼节真多,好麻烦……


    萧知非垂下的眼眸带着些许玩味,嘴角也微微上扬,似是在讥笑他。


    宋重云:更烦了!


    他狠狠又剜了萧知非一眼,犹豫着开口:“大伯母……”


    哪知萧知非却抬手打断,随后对着候在门外的杨历久挥了挥手,只见后者从外面抱了几卷上好的布料进来,萧知非对着大伯母刘氏一礼,道:“云儿久在禹州,听闻大伯母喜爱刺绣,便收集了些禹州当地最好织娘织的罗锦,望大伯母不嫌弃。”


    看得刘氏眼睛突然一亮,不禁夸赞:“竟然是罗锦?不是说这种纺织技术已经失传了吗?没想到竟然被殿下能寻到,真是太妙了。”


    刘氏也没再推拒,紧张的让丫鬟赶忙将那几匹布料收了起来,再看向宋重云的时候,目光竟也多了几分温柔慈爱。


    萧知非垂眸看向宋重云,眉尾微微上挑。


    宋重云刚刚升起的几分感谢,就被他的这副神情给搅得的淡了。


    萧知非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让他感觉难堪,再帮他解围,以此让他觉得他是多么的体贴。


    呸,真是个心机男。


    宋重云把头偏向了一边,恰好视线落在两位年轻姑娘的身上。


    其中一位长得英气十足,眉眼之间似有几分与萧知非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


    盯着人看的时候微微向上,高傲与清冷与某人还真是如出一辙。


    另一位女子就长得十分讨喜了,一双大眼睛好像刚刚洗过的葡萄一样,黑黑亮亮,鼻尖精巧圆润,笑起来的时候唇角边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会让人情不自禁的就生出好感。


    这位坐在萧秦霜身边的女子,应该就是英月提到过的沈家女,而她此时此刻的目光也十分热烈的黏在萧知非的身上。


    宋重云想起了英月的说的,沈家女一门心思想嫁给萧知非,也不免多看了她几眼。


    这时候,老太太对着萧知非招招手,“过来,大孙子。”


    萧知非“嗯”了一声,走上前去,跪在老太太腿边,道:“祖母。”


    这个时候老太太又对着沈氏女点点头,“霜儿、薇儿你们也过来。”


    萧秦霜瞥了一眼站在堂下的宋重云,拉着薇儿一同走到了老太太身边,柔柔的唤道:“祖母。”


    老太太岁数大了,自然喜欢子孙承欢膝下,她挨个拉了拉他们几个的手,而后握着沈惜薇的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笑道:“薇儿似乎又好看了些。”


    萧秦霜昂着头道:“可不是吗祖母,您看薇儿姐姐的皮肤多白,霜儿都不敢跟姐姐手放在一起。”


    老太太没接她的话,随后又拉起萧知非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们的手要搭在一处。


    就在两只手马上要碰到一起的时候,萧知非十分警觉的将手掌抽出。


    众人都愣在那里,尤其是沈惜薇,她红着脸,手还在老太太的手掌里,多少有些手足无措。


    萧知非站起身,走到宋重云的身边,手掌很自然的滑进宋重云的手心里,紧紧握住。


    “祖母,知非已经有了要娶的人,不便与她人举止过于亲近。”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这两个人紧握的手上。


    宋重云有些尴尬,脸上热的难受,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么多双探究和打量的视线。


    心底又生出些许害怕,不自觉的咬住了下唇。


    老太太似乎是有些没明白,她的大孙子为何要拉着这个男子的手,开始迷糊起来,口中胡乱叫着:“小晏啊,你拉着他干什么?上母亲这里来啊!”


    萧宴是萧知非的四叔,萧家那位人人闭口不谈的人。


    老太太显然是开始犯糊涂,又将萧知非当成了萧晏。


    她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让人悲伤的神情,颤颤巍巍要起身,伸着手招呼萧知非:“小晏、小晏你过来母亲这里啊……”


    萧秦霜距离老太太近,她一把扶住老太太的小臂,咬着唇道:“祖母,您又糊涂了,那是堂哥萧知非,不是四叔,四叔早就……”


    “秦霜!”一直坐在右侧的四叔母沈氏厉声打断萧秦霜,她快步走到老太太身边,一把搀扶住老太太,又对着宋重云微微见礼,道:“殿下莫要介意,老太太……脑子有时候会犯糊涂,他总爱把知非错认成他四叔,叔母先带着老人家回去休息了,改日你们再去拜访吧。”


    说完她的目光又落在了二人紧握的手上,转身的瞬间笑意消失。


    沈惜薇来萧府借住,打的什么目的,没人不知道,萧知非更应该心知肚明。


    他欠他们四房一个天大的血仇,当年她沈氏选择不深究不计较,为的就是日后萧知非能知恩图报,提携沈家,可……


    她不可能让他们得逞。


    第28章 第 28 章 互相伤害,互相上药……


    萧知非极少住在萧府, 一来是老太太在家里,规矩多,二来就是每次回建安城他都有公务, 更喜欢带着下属住在别苑里, 更方便一些。


    他也不会带任何人回萧府, 哪怕只是暂住, 即便是杨历久他们这些跟了他七八年的副将,也必须在入夜后离开萧府。


    因此当萧府的管家看见萧知非带着宋重云回家里,并且安排好一间专门的寝殿给他居住时,嘴巴震惊得都合不上,但是在看见宋重云时, 又觉得一切仿佛也算是合理。


    且不说他的身份是怎样的, 但就这样一张脸摆在那里,便没有人能挑出一点瑕疵, 只觉得漂亮明艳,又不带一丝阴柔,只能说是光彩照人。


    老管家在萧府负责管理萧家内院的一应大小事务,甚至是萧知非住在梨苑的时候,换洗的衣服, 也都是管家每三天去去一次, 再更换干净的, 其他人置办萧知非贴身的衣物, 他不放心。


    更重要的是,少爷带这位殿下去的是少爷自己的寝殿。


    宋重云慢吞吞的跟着萧知非身后, 径直走进了西院的暖阁二楼。


    刚刚抬起一只脚去踩楼梯,宋重云大腿一酸疼,险些绊倒。


    高估了自己的恢复能力, 宋重云轻轻“嘶”了一声,萧知非听见声音,连忙停下来回头又走下来,扶住宋重云的小臂,搀着他向上走。


    看他走的实在慢,萧知非直接打横抱,将人抱在怀里,三步两步就上到了二楼。


    这一切落在老管家的眼里,他暗自摇摇头,心道:四房打的盘算这次可就真的落空了。


    暖阁装着地龙,二楼的卧室是整个西院冬季最暖和的地方,萧知非一开始就打算让宋重云住在这里,一来这里冬季温暖,又装着烟道,冬季点个火炉子是安全的,二来这里地势较高,推开窗户就能看见萧府的园子,风景也是极好的。


    宋重云被萧知非放到了大床上,很放松的趴着,屋子里暖乎乎的,还弥漫着淡淡的清香,是他喜欢的感觉,刚才还不觉得困倦,现在趴在床上一放空下来,眼皮就突然沉了下来。


    萧知非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个绿色的小瓷瓶,“别睡,先帮你上药吧?”


    “上药?”


    宋重云突然一下子清明了不少,看着那个十分眼熟的小瓶子,身子紧张的抖了一下,“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萧知非义正言辞:“你看得见吗?还是我让英月帮你上?”


    宋重云赶紧摇头,他尝试了一下向后探看,失败……


    而且,屁股开始疼了。


    “冯宝儿说一定要上药的,否则容易溃烂……”


    宋重云倒吸一口气,已经能想到那个场景了,有人能帮他上药自然好,只是这个人是萧知非的话,就不那么好了,不过,换个人就真的更好吗?


    好像也不是。


    萧知非也是行动派,说话的时候,手已经在脱他的裙裤了。


    宋重云:“轻一点,我怕疼。”


    萧知非笑出了声,眸色深了几分,“是吗?可昨晚云儿不是这样说的,你说再深……”


    宋重云打断他继续说下去,他脸上烧的滚烫,最后只能将整个脸埋进枕头里。


    身子在药膏接触伤口的同时轻轻颤抖,宋重云狠狠咬着嘴唇,浑身的冷汗不受控制,仿佛每一秒都是煎熬。


    上完药萧知非帮他盖上被子,又将他身子轻轻翻过来。


    “你睡一会吧,晚膳我要去陪祖母一起吃,你就别过去折腾了。”


    宋重云眼皮有点重,他闭上眼睛,却问道:“那个沈姑娘也会去吗?”


    问完又觉得口吻不太合适。


    萧知非正在桌案边燃安眠香,听见他问话,侧过头:“去不去有分别吗?我又不会多看她一眼。”


    宋重云咽了咽口水,心想我管你看不看人家?


    你看人家,我也不知道啊!


    他实在是太困了,根本没机会再说话,下一秒就安静的进入梦乡了。


    萧知非拿着宋重云换下的衣裤下到一楼,看见管家还候在那里,“秦叔,殿下怕生,以后院子里伺候的人,减掉一半吧,近身伺候的那个婢女,是他用惯了的,其他的就都用萧府的人。”


    管家微微有些震惊,少爷不仅带了人回来,还把伺候人家的婢女也一起带了回来,这在以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管家看见萧知非手上拿的脏衣衫,伸手要去接过来,萧知非却往后一躲,“不必。”


    刚才替宋重云上药的时候,看见他衣裤上还染着血迹。


    管教嘴角抽了抽,张大了嘴巴看着萧知非抓着脏衣服进了水房。


    这是要亲自浣洗?


    ……


    宋重云以为自己会像第一次住进纪王府那样,认床而整夜辗转难眠,古代的床铺很硬的,倒也不是他有多豌豆公主,而是真的隔得很难受,而且当时纪王府那间屋子似乎是很久没人住了,躺在床上又湿又冷,还一股霉味。


    但是这次却不一样,被子很软,很暖和,床铺也刚刚好,躺在上面就像躺在云朵里一样舒服,而且屋里的味道也好闻极了,等宋重云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窗户外面都黑了。


    床头放着叠好的衣裤,他拿过来穿上。


    就连身上的酸痛感,也似乎是消失了一大半。


    那个冯大夫,说话颠三倒四的,但是医术却真的不错。


    睡饱了,肚子就自然觉得饿了,可是他现在该去哪里吃晚饭呢?


    萧知非临睡前好像说,自己要去跟老太太吃晚膳,宋重云眼前浮现出那个老管家的脸,看起来好像很稳重,很靠谱,要不还是下去问问他吧。


    宋重云收拾了一会,便小心翼翼扶着墙壁下楼梯,撕扯感确实减轻了一些,他又在心里对冯宝儿的医术肯定了一番,拐了弯走到了一楼。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比起二楼的灯光昏暗,一楼光线明亮,燃了好多盏灯,八仙桌上已经摆了几样小菜,等宋重云走过去的时候,英月正端着精致的餐盘子走进来。


    她看见宋重云了,眼睛亮亮的,“殿下,您醒了?”


    宋重云有些意外能看见英月,因为今日临走前,英月曾对他说,萧家管理很严,她没资格进萧府侍候,说得时候还难过的掉了眼泪来着。


    “英月?”


    英月快走几步,将餐盘子放在八仙桌上,解释道:“是杨副将来接的奴婢,说是将军特许奴婢可以随殿下一同到萧府来照顾殿下的生活起居。”


    能再看见英月,宋重云还挺开心的,他坐在凳子上眉语目笑,顿时觉得胃口大开。


    大概萧知非觉得这也是一种弥补吧,反正挺和他心意的。


    晚饭结束后,宋重云正站在书架前想挑选一本睡前读物的时候,忽然眼前落下一道黑影,有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从身后拿住一本《琵琶记》。


    宋重云心口慌了一下,他向旁边侧了侧身,已经从那双手猜到了来人是谁。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那只手的时候,他忽然想了下午上药的时候,手指腹上面那层薄茧,沾着清凉的药膏,在细腻的肌肤上涂抹,那种感觉就……


    宋重云咳了两下,将脑海里的画面驱赶走。


    “怎么?”


    宋重云躲了一下,“无事。”


    萧知非垂下眸子,并没深究,他看着手上的那本书,唇角微微扯扯:“你若是想看书,这边几本应该能看得懂,其他的怕是你只翻一页,便要入睡了。”


    宋重云仰头看了看他指的“其他的书”,发现那些书的名字他都认不全,更别提要去看了。


    书递到了宋重云的手里,他这才转过身,发现萧知非只穿了件寝衣,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几步。


    这是什么意思?


    萧知非眼皮微抬,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须臾才道:“管家没告诉你,这是我的寝殿吗?”


    话音甫落,宋重云脸色煞白,心脏都不由自主扑通扑通地跳,好像被他捏在手心里一般。


    “你的寝殿……”他兔子一般的抖了抖睫毛,又向后退了半步,“那我睡在哪里?”


    萧知非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手对着床榻的方向指了指。


    那张床宋重云下午睡过,后来大约英月也没来得及整理,现在还保持着他刚起床时的样子。


    可他却没想过要跟萧知非睡一张床上。


    “只有我们睡在一张床上,萧府的人才能相信我是被个男人迷得丢了魂魄。”


    萧知非弯起唇角,向床榻走去,随即坐下拍了拍,“来啊,云儿。”


    “……我能拒绝吗?”颤抖的声音里带着些哑意。


    “恐怕不行,这是做为萧知非未婚妻应该尽的职责。”


    萧知非伸手拉住宋重云的小臂,一把将人拉了过来,他微微偏头凑近他的耳廓,“我说过,不会碰你,睡吧。”


    鼻尖的馨香淡淡萦绕,萧知非不自觉弯下了腰。


    热气贴着宋重云的脖颈,让他嗅到了危险的信号,他下意识的往床上一滚,抓着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翻到了靠近墙的一边。


    萧知非的笑声很轻,却还是飘进了宋重云的耳廓里。


    小心翼翼的想赶紧闭上眼睛装睡的人,忽然听到瓷瓶拔盖子的声音。


    宋重云一惊,不是下午已经上过药了吗?


    不会又来吧!?


    萧知非将人扳过来,晃了晃自己手中的白色瓷瓶,“上药。”


    宋重云干脆不理他,将被子拉过了眼睛。


    没一秒就被萧知非扯了下来。


    “我是让你帮我上药。”


    宋重云肩膀一颤,这才突然想起自己不久前刚在对方胸膛上刺了一个口子。


    萧知非轻嗤一声。


    互相伤害,互相上药,好像也不错。


    第29章 第 29 章 睡不好啊!


    银色的月光被云朵遮住, 微风扫过院子里的海棠树,屋檐上的铃铛响了两声,宋重云伸手拿住了那瓶金疮药。


    他十分谨慎的坐了起来, 认真的将瓷瓶放在自己的鼻子下, 闻了闻。


    气味似乎与上次冯宝儿给他用的那瓶药膏有所不同。


    萧知非已经解开了里衣的活扣, 很干脆的脱下来露出缠满棉布的胸膛。


    宋重云当时刺的时候, 确实很解气,可是现在气也气过了,再看见对方这一身伤痕又添新伤口,心中不免懊恼。


    难道跟萧知非呆的久了,自己也变得疯癫了吗?


    看着他忽的发呆, 萧知非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宋重云回神, 仰起头道:“之前将军说自己身上的伤痕,是被人一刀一刀割的, 我就在想到底是谁能伤到将军。”


    还伤的如此严重。


    萧知非自上而下垂眸看着他,那目光比冬日里的风还寒冷,“你觉得呢?”


    宋重云握住瓷瓶的手攥了攥。


    做为萧府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孙辈,又有谁敢伤他呢?


    答案似乎又呼之欲出。


    萧知非唇角微微扯了扯,淡笑道:“还不上药?”


    宋重云猜他大约不想说, 便没在追问下去, 手指沾上那白腻尼的药膏, 又看向萧知非。


    棉布紧紧缠着, 他无从下手。


    萧知非嗤笑一声,“你先把棉布解开在上药。”


    “哦”了一声, 宋重云又举着那根沾了药膏的手指,用其他的手指去解那棉布,胡乱摸了半天连个头也没找到, 宋重云身子僵硬,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碰着他的身子。


    弄得后背出了一阵冷汗之后,宋重云终于解开了那层棉布。


    待自己帮对方上好药,又换了条事先备好的干净棉布,他才松了口气。


    萧知非转个身就把桌案上燃灯熄灭了,屋子里一时黑暗寂静。


    宋重云再一次将自己裹成粽子,僵硬的躺在那里。


    “我让人帮你安排了治学,明日将会带你去研习。”


    宋重云把被子往下一扯,差点坐起来,“什么治学?”


    “通过这些日子我的观察,说你读过书吧,你似乎完全不懂四书五经这些典籍,对于礼仪也缺缺,说你没读过书吧,你似乎又识字,以后你跟朝里那些个老东西打交道的机会很多,现在这样早晚会被人看出来,趁着这段时间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陛下的病上,你先补补课。”


    “补课?”


    刚刚脱离高考的折磨这才不过两三年,又要他补课?


    “不补行不行?”


    萧知非长臂一伸,落在他的身上,哑着声:“不行。”


    宋重云还想再申辩几句,但是那条沉重的胳膊压着他,无异于是将他直接拍死,毫无商量的余地。


    余下整夜,他都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再动过。


    ==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柔和的光透过窗子洒了进来,宋重云缓缓睁开眼睛。


    对于萧知非来说,昨夜他睡得极为舒坦,一夜无梦。


    反而是宋重云,身子又酸又痛,双腿发麻,盯着乌眼青,缓缓的坐起来。


    萧知非扫了一眼旁边魂不守舍的宋重云。


    有点想揉揉他蓬松的发顶。


    手指屈了屈,又放下了。


    对于自己最近总是想亲近这人的心思,他感觉莫名烦闷。


    “我今日有政事要进宫,你自己在西院呆着,不要出这个院子。”萧知非颔首理了一下袖口,“若是有萧府的人来访,便让管家推脱身子不适,不宜见客。”


    宋重云伸了伸胳膊,胸口有些闷,大概是昨晚被压的太久了,他懒懒的说道:“为何不能见萧府的人?”


    萧知非已经下床开始穿那件绯色蟒袍了,听见他的话,转过头道:“你若愿意与她们闲话,便随你吧。”


    说完扯过腰带出了门。


    宋重云拉着被子盖过头顶,打算再睡个回笼觉,没想到刚闭上眼睛,就听见有人在外面敲门。


    “殿下?”


    是英月。


    宋重云只好拉下来被子,露出自己困意满满的眼睛。


    “将军刚才下去的时候,让奴婢上来伺候殿下起床梳洗,说是今日会有人来接殿下出门。”


    宋重云委屈的眨眨眼睛,这人好奇怪,刚才还说不要跟府里的女眷多闲聊,现下又说会有人来接自己出去,那刚刚为什么又不直接说呢?


    忽的宋重云想起昨夜萧知非说过,会找人来给他“补课”。


    不行,想起要上课,他觉得自己更困了啊!


    “早膳不吃了,我要再睡一会。”


    刚想躺下重新睡好,肚子却在此时不争气的咕咕叫了两声。


    英月就站在他旁边,声音刚好传进了她的耳边。


    小姑娘的脸如同上了色一般,转成红色,悄悄捂嘴笑了。


    宋重云知道自己这个觉大约也是睡不成了,干脆直挺挺坐了起来。


    “管家说之前西院厨房的嬷嬷告假了,奴婢做了点清粥小菜,殿下先下去用一些,若是实在不合胃口,晚膳的时候再从其他院中借个嬷嬷过来。”


    宋重云机械的伸胳膊,“不必那么麻烦,我随便吃点就好。”


    “将军说萧府不比纪王府奢华,怕是饭菜也恐不大合殿下胃口,已经让管家再去添个厨子了。”


    下楼的时候,宋重云明显觉得好多了,又忍不住的夸了冯宝儿一句神医。


    盥洗过后,早膳送了上来。


    清粥外加一些小菜,腌制的冬芥菜、酱炒三丝,另外还有一盘子金丝卷。


    确实清淡。


    不过宋重云也吃的津津有味,他最后喝完清粥,撂下木箸。


    挑了眼皮,他望着英月,缓缓问道:“英来还没回来吗?”


    英月似乎是没预料到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才道:“哥哥说是去帮将军办事,大约也要个十天半个月左右,不会这么快回来的。”


    “那今日我们出门,谁保护我们?”


    他不会忘记,那些无孔不入的刺客,萧知非不在他的身边,英来也不在,若只有英月在身边,宋重云是不敢出门的。


    英月一副原来是这个事的表情,道:“殿下不必担心,将军出门的时候交代了会让杨副将跟着殿下的。”


    那便好了。


    宋重云:“那你们将军谁来保护?”


    英月眼睛弯弯笑道:“我们将军是大奉第一高手,哪里还用别人保护?”


    宋重云点点头,便也释怀了,与其担心大奉第一高手的安危,还不如担心一下自己会被这个第一高手安排点什么功课才更靠谱。


    也就是宋重云换了件衣服的功夫,便有小厮来报,说是有访客来拜访殿下。


    宋重云看了看小厮递上的拜帖的落款——


    翰林院修撰刘士砚。


    就算宋重云再不懂大奉的官制,他也知道翰林院修撰一般都是状元郎封的官儿。


    只是教些四书五经,没必要把状元郎请过来吧?


    宋重云没敢耽误,忙着让小厮将人请进来。


    本以为见着的会是一丝不苟、严肃认真的老学究,哪知刘士砚走进院子的时候,仿佛脚底带着风儿一般。


    潇洒倜傥、玉面风流。


    手中还拿着才子的标配——扇子。


    也不知道这大冬天的,为什么还要摇着扇子呢?


    宋重云把原本的问候句子咽了下去,就感觉这个人怎么有点过于风流了呢?


    “殿下!”刘士砚出声招呼,“十年未见,恭迎回京。”


    宋重云睫毛一动,看向刘士砚,问道:“本王与刘大人以前见过?”


    “那倒没有。”刘士砚哈哈大笑起来,“殿下被贬去禹州的时候,刘某还未曾来建安城,故而你我并未见过。”


    宋重云想夸夸他,又真的想不出词来,就……让他来教自己功课,真的靠谱吗?


    “嗌。”刘士砚抬抬下巴,手中的折扇虚晃两下,“殿下是觉得刘某不配教殿下吗?”


    “……不敢。”


    刘士砚面色收敛起来,他像是猛然想起了今日来萧府的目的,道:“萧将军托刘某给殿下讲讲功课和规矩,那便请殿下随刘某走吧。”


    “为何不能在萧府讲课呢?”


    刘士砚微微吸气,眼神突然变得难以形容,“殿下真的不怕自己的身份暴露吗?”


    “……”


    所以,这个刘士砚是知道他是假的宋重云,对吗?


    宋重云轻叹:“所以,刘大人是不是……”


    刘士砚一下冲了过来,“嘘!别说!”


    他面色唰的白了,“就知道萧知非找我就没好事,仗着当年的救命之恩裹挟刘某,哼!要不是打不过他,刘某才不会干这样掉脑袋的事,这个家伙是真的疯了,竟然敢找你……!”


    他把最后的几个字含在牙齿间,又用力的咽了回去。


    “算了,算我刘士砚欠他的,咱们赶紧走。”


    说完,他上手就扯住宋重云的袖角,“刘某好不容易挨到了沐假,倒是被萧知非这小子给算计上了!”


    宋重云有点想笑,但又不好意思笑出来。


    他倒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敢这么说萧知非的。


    刘府的马车就停在萧府门口,上了马车之后,宋重云终于忍不住,问道:“刘大人与将军很熟络?”


    刘士砚:“熟,很熟,小时候一起光着腚在河里摸过鱼。”


    第30章 第 30 章 要比碰瓷吗?


    宋重云怎么也没想过, 刘士砚会把他带到翰林院里教学。


    刘士砚是带着“课程表”来的,从诗词歌赋到四书五经,在从治国之道到礼乐骑射, 无一不有。


    “刘某不知道您以前都读过什么书, 师从何人, 但是幽王殿下从前纨绔是纨绔了一些, 但是师从沈岩,可是大奉朝所有文人都推崇的大儒。”


    宋重云粗略的看了一遍,雪腮边的肉肉忍不住抽搐了好几下。


    看起来这不仅是要他假扮宋重云,而是要把他往“太子”上培养啊!!!


    自小功课就很一般的他,看见那些要学习的书籍名字, 眼皮立马要开始发沉, “这是将军……”


    刘士砚双臂环抱身前解释道:“萧知非亲自过目认可的。”


    “我能不能……不学?”


    刘士砚眉尾上挑,满脸不高兴, “这是你们夫夫之间的事情,刘某只负责教书。”


    宋重云:……夫夫?


    话音落下,刘士砚便从凌乱的桌案上抽出本一看就很古朴的书,扔到了宋重云的面前,“先从这本开始!”


    萧知非决定的事情, 那更改不了。


    “刘某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虽说将军已经付过了我没办法拒绝的银子, 但是殿下别指望刘某会敷衍了事, 若要传出去,岂不坏了刘某的名声!”


    刘士砚从宋重云的眼神里看出了他的怠慢, 先提醒道。


    听见银子这两个字,宋重云咽了咽口水,有些心疼, 好吧,不能浪费,那他就学吧。


    刘士砚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转个身就开始了授课。


    宋重云一开始还勉强直着腰,不一会就只能托着下巴,将整个脸的重量放在手掌上,沉重的双眼在使劲较劲。


    刘士砚不愧是状元,授课时完全不用教案,背着双手流利清晰的解释每一句话,若遇到他与前人意见不同之处,他还会特别点出来,骄傲的昂起头:“……这是刘某的愚见……”


    但是在宋重云听来,“尚”到底是尊敬尊崇又或者是同上古再或者是做纪录之意,都与他没有什么关系啊!


    于是半个时辰后,宋重云的上下眼皮越来越近,纤长浓密的睫毛簌簌一碰,原本托着下巴的右手,突然撑不住了,脑袋直接前倾一瞬。


    “哐当”一声,荡在空旷的屋子里。


    刘士砚停下了自己的滔滔不绝,侧头看着他。


    宋重云一激灵,连忙警觉的抬头,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心虚。


    “殿下!”


    “我错了!”


    刘士砚两条浓黑的眉毛拧成个麻绳,训斥的话堵在喉间却说不出来,脸上颜色也跟着白一块红一块,变化了一阵子之后,才道:“算了,殿下先休息一会吧。”


    自己也需要换换气,刘士砚走出了房门。


    一直候在门外的杨历久往屋里探了探头,看着宋重云已经趴在桌案上,忐忑不安地看向刘士砚:“刘大人,殿下他……”


    刘士砚双手背后,许久才点点头:“很配合。”


    反正萧知非只说教书,没说教到什么程度。


    杨历久:“……”


    那这样好像我也行。


    一阵细微的鼾声从屋内缓缓飘出来。


    刘士砚眉尾跳跳,“说真的,你家将军从哪挖了这么个宝贝?”


    杨历久先摇摇头,又点点头:“禹州。”


    刘士砚:不行,头有点疼。


    深呼吸几次之后,刘士砚还是走进了那个房间,他这次直接坐在了宋重云面前,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他,这样他总不能再打瞌睡了吧?


    很快,刘士砚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宋重云的眼皮僵直,眼神无力,你以为他还醒着,其实他的灵魂早已经进入了梦乡。


    刘士砚抬起扇子,本着不看不气的心态,耐着性子把最后一点课讲完了。


    于是,他用力的扯了个看起来温柔无比的笑容,用扇子轻轻敲了敲桌子角,“你听懂了吗?”


    唔!


    宋重云弯起眼睛,意识到到了下课前的提问时间。


    他终于坐直身体,自信的点点头,“懂了。”


    刘士砚的脸色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一会红一会白,最后,他也还是微笑着回应,“好。”


    宋重云觉得这个好,就是下课的意思。


    好像感觉还不错,跟以前上课摸鱼没太大差别。


    就在他要站起来说老师再见的时候,只见刘士砚从身上摸出一张银票,推到了宋重云的面前,“拿回去给萧知非,就跟他说这银子刘某没命挣,还是还给他,以后不要再来找刘某了。”


    说完,他先一步走到门口,推开了门做出个请的姿势。


    宋重云瞥了一眼手中的银票,“嗯?”


    这个几个意思?


    课不上了吗?


    不是说是跟萧知非光着腚摸过鱼的交情吗?


    好像也没那么深?


    ==


    宋重云最终还是收下了那张银票,因为刘士砚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所以那份看起来很可怕的“课表”应该也就没有后续了吧。


    宋重云回到萧府直到上床睡觉,都没有再看见过萧知非,他本来是想着好好认个错,然后再把银票送还回去,但是没等到萧知非回来,他已经睡着了。


    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也没有其他人。


    难道是没回来?


    可是昨晚明明腿一直搭在另一条腿上面的。


    而且身边还留着那种熟悉的味道。


    所以是天没亮就走了吗?


    怎么突然这么忙了?


    宋重云正在穿衣服的时候,英月端着铜盆走了进来。


    “殿下。”


    “将军昨夜回来过吗?”


    英月将手中的铜盆放下,湿了条干净的白帕子,递到宋重云的面前,“回来过,只不过早晨又走了,应该是殿下睡的太沉,将军没忍心打扰。”


    “哦。”


    没想到萧大将军一个武将,还能有这么细腻的心思?


    宋重云捏着帕子擦拭脸上,又想到今日不用再去上课,心情变得大好。


    心情一好,肚子就饿了。


    英月也听到了他肚子咕噜咕噜的声音,掩嘴笑道:“奴婢已经备好了早膳,殿下请下楼用膳吧。”


    小英月真是贴心。


    宋重云跟着英月一同下楼,坐下之后,便有萧府的下人端了膳食进来。


    大约是换了新的厨子,今天的早膳看起来确实比昨日要丰盛了不少。


    宋重云舀了一大碗山药肉丝粥,刚要食用,忽的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声音。


    “萧将军!”


    是极其温柔妩媚的女声。


    宋重云懒懒的抬眼,果然看见一个穿着鹅黄色披风的女子推门而入,她的披风上有一圈灰白色的狐狸毛,不偏不倚一瓣艳粉色梅花就落在那毛领上,好似云中一抹艳阳,将人映的分外娇美。


    是沈惜薇。


    宋重云的眉心微微蹙了蹙,他对这个女孩子本无恶意,但是一想到那日刚进府里老太太就要萧知非握住她的手那个样子,心口不免有点不舒服。


    “萧将军不在。”


    他低下头快速的喝了几口粥,将心底泛出的不舒服压了下去。


    沈惜薇脸上微微泛红,双手在身前揉搓着衣服,指节处因为用力而略略发白,她垂着眸子道:“那将军什么回来?”


    她可是用了一支金钗子买通西院侍奉的婢女,打听出了萧知非住的寝殿,才趁着一早管家忙别的事情,没空看着才赶紧过来的。


    萧将军通知了萧府上下,这位殿下身子不适,无事不要来西院打扰殿下清养。


    她观察了几次,管家会亲自看在西院门口,终于找到了机会,趁着管家不在溜进来。


    哪知道将军没看见,却看见了这位“废太子”。


    宋重云将碗放下,侧目:“不知。”


    “惜薇……惜薇只是新得了一幅画,又听说将军最爱李公麟的鞍马图,便想着跟将军一同欣赏此画。”


    宋重云夹了一口酱三丝,“将军不在。”


    大约是没想到会被人一口气生硬的拒绝三次,沈惜薇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委屈的几乎马上就要留下来了。


    宋重云:“……”


    要哭是吗?


    好像谁不会似的。


    宋重云终于放下木箸,站了起来,正视沈惜薇,道:“姑娘既然是送画,便将画放下吧,等到将军回来,本王自会跟将军说此事的。”


    说完他便伸出手去拿沈惜薇怀里报的那幅画。


    沈惜薇好不容易得到的画卷,想的当然是跟萧将军两个人一起欣赏,她来的时候没想到这个废太子竟然在将军的屋子里,一时有些措手不及。


    这幅画她是花高价买来的,怎么可能交到别人的手里?


    沈惜薇往后拉了一下画卷。


    宋重云等的就是她这一拉,他脚下忽的一歪,整个身子就往前探了过去,手指抚在画卷边缘,极快的划了一下。


    下一瞬,等宋重云收回手指的时候,指肚上面已经赫然划开一条半指长的伤口。


    血珠子顺着伤口渗了出来。


    虽然不多,但在他雪白的肌肤上显得异常醒目和刺眼。


    英月赶紧冲过去,捧着宋重云的手指,泛着哭腔:“殿下……”


    而宋重云更是眼睛红红的,晶莹剔透的泪珠子挂在眼角上,一颗挨着一颗的滚落下来。


    “呜呜呜,好疼啊!”


    “沈姑娘,本王好心帮你,你怎么还伤我呢?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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