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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锦书

作者:江畔洲如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出乎王照月意料的是,孟长洲的回信总是如期而至,带着北地的风霜气息。


    纵然两地相隔千里,信件辗转需耗时月余,但孟长洲在信中的回应却每每能切中要害。


    若她遇到困境,他能条理清晰地分析利弊,常能提出一二实用又不失风骨的应对之策;若她分享得意之作,他的夸赞从不空泛,总是落在实处:“听闻赏菊宴请柬所用笺纸暗印菊纹,迎光方显,此等巧思,足见匠心”,或是“百两花令,价虽高昂,然物以稀为贵,更兼娘子慧眼识时机,善造声势,商道精髓莫过于此”。


    他的字里行间透着理解与尊重,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也能洞悉她心中的波澜与成就。


    这般实实在在的共鸣与慰藉,让王照月对那来自汴梁的书信,生出了越来越多的期盼。


    不知不觉间,两人鸿雁传书的频率悄然改变,从起初的月余一封,到后来三五日便觉有话想说、有信可盼,再到如今相隔五六天,驿马的信囊中便必定有一封是往来于汴梁与杭州之间的锦书。


    薄薄的信笺,竟成了王照月繁忙生意之外,心底最熨帖的一抹暖意。


    天德元年九月,杭州城中贵妇圈子里,除了对王家姊妹那场风雅别致的“赏菊宴”赞誉不绝,另一桩事情更是激起了经久不息的涟漪与议论,那便是柳家嫡女柳疏月与朱家次子朱汝暨突然定亲的消息。


    这消息传到王照月耳中,是在晨起与母亲林氏请安时。


    早膳后,林氏放下手中的茶盏,眉宇间笼着惋惜与叹息。


    “月儿,你可听闻了归安柳县令家的事?那柳安,堂堂进士出身,在县令任上蹉跎了这些年,政绩平平,贪财胆小,却是一心钻营,竟将主意打到了湖州通判的空缺上。他攀附无门,竟狠心将主意打到了亲生女儿身上,要拿疏月去填朱家那个火坑!”


    林氏语气沉重,带着深深的不齿与同情:“听闻疏月那孩子是个烈性的,得知父亲竟要将她许给朱家那声名狼藉的朱汝暨,哭闹无果后,竟……竟在闺房里悬了白绫!”


    林氏的声音有些微微发颤,“万幸她被贴身婢子发现得早,救了下来,只是那脖子上勒痕怕是好些日子都消不去了。可那柳安,真真是被权势迷了心窍!他非但不知悔改,反而拿疏月私下里相好的那个郎君作要挟,声称若她不从,便立时让朱家寻个由头将那郎君下狱,断送他的前程甚至性命!可怜疏月……生生被逼得点了头。”


    林氏攥着手中帕子,连连摇头,“作孽啊!”


    次日,王照月又从相熟的女眷口中听得了更多令人揪心的细节。


    听闻这些,王照月的心如同被浸在深秋的寒潭里,阵阵发冷。


    她与柳疏月虽无深交,却也算得上在闺阁雅集上照过几次面的同龄人。


    那柳家小娘子生得清丽婉约,琴棋书画皆通,笑语间也带着几分朝气和灵气,不曾想竟落得如此境地。


    一股强烈的后怕伴随着深深的庆幸在她心底翻涌。


    她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父亲王珏与母亲林氏,虽也盼着她嫁个好人家,却从不曾将女儿视作攀附权贵的筹码。


    父母亲也允她出门营商,父亲在她提出那些“离经叛道”的生意经时,虽偶有微词,最终却总是选择包容和支持,让她得以在这方寸铺面间施展抱负,追逐心中所想。


    这件事让王照月心有戚戚:她与柳娘子虽同是富贵人家女儿,却因父母之故,际遇便有了云泥之别。


    柳疏月被父亲当作棋子,她的才情与性命在家族前程面前轻如鸿毛;而自己,却能在父母的羽翼下,握着一份难得的自由和实现理想的可能。


    这份感慨,沉重得让她心头发堵,却又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暖意。


    铺子后院的书房里,王照月铺开一张她最喜爱的洒金“花曳纸”。


    把墨在砚台里慢慢研开,她提笔蘸墨,将柳疏月的遭遇、自己的听闻、那份沉重的惋惜与后怕,以及由此生发的对父母亲的深深感激,还有那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都细细密密地倾诉于笔端。


    她知道,远在汴梁的那个人,定能懂得这份感慨的重量。


    她将这封承载着沉重思绪的信笺仔细封好,如同封存一份对这个时代女子命运的叩问,随后唤来小厮,嘱他送到驿站寄出。


    天德二年十月,杭州城的秋意已深,金桂余香若隐若现。


    王照月的生活如同陀螺般,日复一日在五家铺子间周转。


    新添的书肆散发着新鲜墨香与雕版特有的桐油气息,酒楼则是四时鲜食、觥筹交错、歌舞升平的热闹场,还有那两家“月锦阁”,更是城中贵人娘子们趋之若鹜的销金窟。


    生意蒸蒸日上,却也榨干了她每一分闲暇。


    连带与大表哥的见面,也变得奢侈起来。


    两人从最初几乎每日必见的亲近,渐渐成了相隔四五日方才匆匆一晤的客气,再到后来,甚至七八日也未必能得空坐下喝盏茶。


    那份曾经在她心中萌发的朦胧情愫,在繁忙与日渐疏离的相处中,悄然褪色。


    这一年多里,王照月心头始终悬着一丝隐忧,那便是江南可能发生的民乱。


    谨慎使然,她不惜耗费人力物力,趁着夜色掩护,在自家后花园那深邃的荷花池畔,以及嶙峋假山山石的隐秘腹地,悄然挖掘了数个藏匿之所。


    土石被小心运走,洞口覆以青苔藤蔓,内里用砖石加固,更撒了防潮的石灰。


    这些洞穴不为藏人,只为万一发生战乱,他们仓皇避难之时,能将家中难以携带的贵重器物、房契地契、乃至压箱底的黄金细软妥善埋藏。


    所幸,自天德元年秋到此刻的天德二年十月,朝中风声虽紧,江南大地却还算平静,并未生出大的动荡。


    王照月悬了一年多的心,总算能稍稍落回实处些。


    时光如钱塘江水,不紧不慢地流淌。


    王照月在这个陌生的时空度过了第一个完整的新年,祭祖、守岁、饮屠苏酒,感受着这个异世杭州城繁华热闹下的烟火人间。


    家中的喜事亦未落下。


    王照锦与范文曦的婚事已正式纳采问名、交换了庚帖,只待来年春闱大比之后,无论范文曦是否金榜题名,都将择吉日完婚,了却这对璧人的心愿。


    王照月生活中的一切看似都在朝着更安稳、更繁盛的方向前行,日子虽浸染着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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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劳,亦充盈着希望。


    这一日午后,秋阳透过精致的雕花木窗棂,在王照月书房的地砖上投下斑驳光影。


    她端坐在黄花梨书案后,凝神翻阅书肆掌柜新呈上来的几卷话本文稿,指尖划过细腻的宣纸,她在心中斟酌着其中情节是否新颖,能否博得闺阁女娘与士子们的青睐。


    碧桃轻手轻脚地进来,脸上带着笑意,双手捧着一封书信:“娘子,孟大人有信来了,是汴梁来的驿马刚送到的。”


    王照月眼眸一亮,立刻放下文稿,几乎是略带急切地接过了那封带着长途跋涉风尘的信笺。


    信封上孟长洲那笔力遒劲、锋芒内敛的字迹,让她心头微微一暖。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封口,抽出信纸,细细读了起来。


    孟长洲在信中依例问候了她与家人安康,简述了近日在他身边发生的一些趣事。


    接着,他笔锋一转,字迹似乎凝重了几分:


    “官家沉疴缠绵日久,近来病势更笃,昏睡时辰愈发绵长,常两日方醒,神志清明不过一炷香光景,御医束手,宫中忧惧日深。”


    看到这几行字,王照月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几分,一股隐秘的欣喜悄然升起。


    那位奢靡无度,纵着身边奸相权宦“横征暴敛”,使得“苛捐杂税日繁”的官家,竟已病重至此?


    若他一旦龙驭上宾……


    那个引得民怨暗涌的根源岂非就此断绝?


    她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孟长洲在过往信中反复提及的另一位关键人物——太子。


    孟长洲曾不吝笔墨地描述太子殿下勤勉节俭、仁厚恤民,虽性格稍显优柔,但品性端方,若能继位,当为不可多得的明君。


    若是太子登基,施行仁政,休养生息,她日夜担忧的民乱烽烟是否就能彻底消散?


    她苦心经营的生意版图,是否就能安心地向杭州城之外更广阔的天地铺展?


    曙光似乎就在眼前,她按捺下心头的激荡,继续读下去。


    孟长洲接着写道:


    “另有一事可告慰:黄贯那厮,倚仗官家宠信,祸乱朝纲久矣。太子殿下隐忍多时,近来巧施连环计,已将其党羽剪除大半,更寻得良机,假借清查内库之名,将其圈禁于城南别院,名为‘静思己过’,实则已断其爪牙,如今只待查证其历年贪墨、构陷、残害忠良等铁证齐备,便可明正典刑,下狱论罪。此獠之败,指日可待。”


    看到黄贯终于被太子设计圈禁,只待最后的清算,王照月心中又是一阵快意。


    这权阉倒台,不仅是为国除害,更是间接替柳疏月,以及其他可能被他势力所害之人,出了一口恶气,也扫清了些许笼罩在江南上空的阴霾。


    朝廷若能焕然一新,未来大有可期……


    信尚未读完,蓦地,一阵急促得近乎砸落的叩门声猛然响起,粗暴地打破了书房的宁静。


    紧接着,小厮来宝那带着明显恐慌和喘息的嗓音,在门外尖锐地响起:


    “娘子!娘子!大事不好了!外面刚传来的急报——睦州青溪县有乱民聚众暴起,自称‘食菜事魔’,已攻破县城,杀了朝廷命官!反旗都树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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