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你不可理喻,你简直无理取闹!”纪嘉树的眼眶微微泛红,他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跑了。
凭什么他想让他当弟弟,他就要当弟弟,想让他当男……男……
光是想到那三个字,他就觉得荒谬至极!盛穆怎么有脸说得那么理直气壮,游刃有余。
他走得慌张,差一点又撞到了人。
“嘉树,你真要看着点路走,别又给摔了。”丁轻芸说。
纪嘉树看着面前的两人,擦了擦眼睛,强作镇定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丁轻芸跟陈轩浩互相看了一眼,丁轻芸说道:“你去了那么久没回来,我们还以为你迷路了。”
盛穆追上来正好听到这句话,他说:“他去找我了。”
“啊?哦。”
丁轻芸垂眸,觉得有些尴尬。
他们其实也发现盛穆不见了,也商量过要不要去找他,后来一致认为别去找了,怕他觉得他们多管闲事。
他是嘉宾里的例外,对待他,他们做不到像对其他人那么自在,来往中总是不自觉地带了点小心谨慎。
陈轩浩佩服地看了一眼纪嘉树,觉得他不愧是队长,心系队友,行动果决。
他这个副队长当的不称职。他暗暗决定要向纪嘉树学习,他们在一起已经度过了两天,不能再拿社恐说事。
纪嘉树当没听到盛穆那句话,他甩了甩手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说这就一条路。”
人在慌张时总会装作自己很忙。纪嘉树也不例外。他上前搭住陈轩浩的肩膀,说:“不过我还是很谢谢你们来找我的,哈哈。”
盛穆的目光随之而来,他蜷了下手指,强忍着没有上前分开两人。
陈轩浩又跟丁轻芸互看了一眼,不明白纪嘉树在笑什么。
见他们都不说话,纪嘉树搓搓手指说:“走吧?”
陈轩浩点了下头:“嗯,走走。”他鼓足勇气看向盛穆,说,“盛,盛总,我们走吧。”
丁轻芸跟纪嘉树都被他这破天荒的一问惊住了,盛穆扬了下眉,说了声“嗯”。
挑衅?
他双手插兜走在他们身后。
丁轻芸一步三回头,她总觉得不是她的错觉,纪嘉树跟盛穆的氛围就是很古怪。
她想寻求认可,但身旁的陈轩浩不像懂的,她就放弃了,只能再次当自己多想。
回到露营地后,大家已经在拆舞台,收拾垃圾,纪嘉树才发现时间已经将近九点。
宋莹莹抬头看了他一眼说:“好可惜,没听到你唱歌。”
纪嘉树忍了忍,没忍住,翘起嘴角说:“错了,你应该庆幸自己没听到,不然我怕你晚上做噩梦。”
“这么难听?”
“不止难听。”
众人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起来,都当纪嘉树在自黑,只有盛穆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纪嘉树小时候长得软糯可爱,被学校破格选进了合唱团。他五音不全,唱歌跑调,音乐老师原本觉得他那么聪明肯定能教好,可努力两个月后,不得不死心放弃,他不止自己唱不好,还会带着全体小朋友集体跑调,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纪嘉树退出了合唱团,盛穆知道后气不过,还领着他去找老师理论,见识了他的唱功后,闭嘴了。
后来看他情绪低落,他就让自己的音乐老师在家教他唱歌,教着教着,老师发现他唱歌确实不行,但弹琴颇有天赋,便让他改学了钢琴,学的很是不错,纪嘉树也重新找回了自信,开心了起来。
盛穆想,他就该买台钢琴摆这,让他显显身手。
第二天没有任务,纯观光旅游。
嘉宾们乘坐景区的观光车到燕湖,游览没走完的剩下一半,要是还想去昨天去过的地方,可以中途下车。
一辆观光车共9个位置,一排三座,刚好容纳他们8人,纪嘉树就包了一辆,30元钱。
这没有什么好礼让的,他率先上了车,陈轩浩紧随其后,盛穆在他上去后,也坐了上来。
他一落座,陈轩浩就感到了一股压力,可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这才刚刚开始,他很快就要为这个选择后悔不已。
第二排是丁轻芸宋莹莹任雯。宋莹莹在扼腕,她应该让丁轻芸先上,坐她跟任雯中间。
最后一排自然就是顾流跟任雯,旁边还空了个位置。
车子沿着他们昨天走过的方向开去,走得大道,不是他们爬的山中小路,景色还是有些微不同。
第一个景点就是张家故居,丁轻芸看到从树枝间露出的斑驳外墙,就讲了几句她昨天听来的历史,许怡赶紧也说了几句她知道的,不过由于她开口的晚,屋主的主要事迹都被丁轻芸说了,听着像是在补充,她有些懊恼。
丁轻芸心里也不大高兴,觉得许怡就是见不得她出风头,她才说那么几句,她就迫不及待插嘴。
昨晚她们短暂的放下了对彼此的成见,玩得还算开心。可今天醒来,该怎样还是怎样,并没有因此就对对方改观。
两人又开始较劲。
就在火药味越来越浓时,盛穆开口了。他慢条斯理地问陈轩浩:“陈先生,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唱歌的?”
陈轩浩坐在盛穆边上本来就紧张,现在听他突忽然跟他搭话,陡然有种读书时被班主任盯上问话的错觉。他握了握拳,结结巴巴地说:“幼儿园,我爸是音乐,音乐老师。”
盛穆点点头:“这样啊,从小熏陶,怪不得你歌唱的那么好。”
纪嘉树原先一直在看沿路风景,听到他跟陈轩浩搭话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盛穆没有看他,继续淡定地跟陈轩浩聊天。
“我不怎么听流行音乐,孤陋寡闻了,不知道昨晚你唱的第一首歌是什么歌,很好听。”
纪嘉树皱了下眉,他彻底收回看风景的目光,转过身看着盛穆。
他在明知故问个什么劲?
“陈,陈小春的《我爱的人》。”
“后面是你的歌?自己作曲填词?”盛穆像是突然对陈轩浩起了好奇心,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陈轩浩张了张嘴,硬着头皮回答:“对,对,一首出道曲,两首成,成名曲。曲子找了作曲家陈梦老师,词是我自己填的。”
“很厉害。”
陈轩浩扯了扯嘴角,说:“盛,盛总,过,过奖了。”
盛穆对他和颜悦色,他却愈发觉得惊悚,他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可整个人不知为何就是心惊胆颤,如坐针毡。
如果不是被夹在纪嘉树跟盛穆中间,他可能脑袋发昏,跳车跑走了。
“我记得你好像是首都音乐学院毕业的,我有个合作夥伴的女儿在那里当老师,待遇不错。”
“是吗?她叫什么,也许我认识。”
陈轩浩在心里直喊救命,太不对劲了,盛穆好像要跟他闲话家常。他控制不住回头望瞭望第三排的空位,眼中闪过一丝渴望。
他好想换位置。
哪怕跟顾流坐都比跟盛穆坐好。反正他们也当过两年的同桌,他其实也不怎么怕他,就是看到他老想起读书时代两人的恩怨,心情比较复杂。
他不知道盛穆今天为什么忽然转性跟他说这么多话,他宁愿他跟前两天一样,用看蝼蚁的眼神看他,别理他就好。
丁轻芸跟许怡也都不说话了,怔怔地从后面看着前排的三人。
任雯一直在跟宋莹莹说小话,单方面的,主要洗脑她让她抓紧时间更文,宋莹莹正生无可恋,听到盛穆频繁发话,总算找到理由让她住嘴,还她一个清静。
四人不约而同的在想,盛穆是不是被人夺舍了,话怎么变得这么密。
他不是一直都很高冷,犹如高山雪莲,游离群众之外吗?
顾流一只手搭在栏杆上,掀了掀眼皮说:“老同学,要不要来跟你以前的同桌坐会叙叙旧?”
陈轩浩猛地回头,双眼流露出感激的神色。盛穆也看了过来,他打量着顾流,像是第一次注意到他,对方毫不畏惧地冲他勾了勾嘴角,他心中瞭然。
陈轩浩到底没换座位,但车子一到燕湖停下,他就按耐住想跟纪嘉树一起走的心,加入了女嘉宾当中,充当起一名沉默的听众。
纪嘉树也想跟他一块,可盛穆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跟牛皮糖似得甩也甩不掉,想到陈轩浩面对他时的手足无措,只能无奈打消了这个念头。
好在没一会,顾流就追了上去,两人偶尔会说上几句话。
纪嘉树见陈轩浩面色恢复正常,也就不在担心。
半山腰有一座燕娘庙,大家都没什么信仰冲突,就进去逛了逛。里面还有佛珠卖,价格不贵,款式新颖,丁轻芸跟宋莹莹都很有兴趣,在柜台前挑花了眼,让任雯过来掌掌眼,其他嘉宾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也随意地看了起来。
纪嘉树跟盛穆两人待在外面没有进去,他看着盛穆磨了磨牙,小声说:“盛穆,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盛穆耸了耸肩,反问道:“我又怎么了?”
纪嘉树看他这无辜的样子就来气,他质问道:“你刚才在车上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轩浩他怕你吗,还一直逮着他问。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他了?”
盛穆平静地说:“要想对付情敌,就要知己知彼。”
“情,情敌?!”纪嘉树瞪圆了眼睛,大惊失色,“你有病啊,谁是你情敌!”
任雯从屋子里探出小半个头问:“谁生病了?”
纪嘉树满脸窘迫,他红着脸摆摆手说:“没人生病,你听错了,我们,我们聊天呢。”
任雯点点头说:“你们要不要进来请一串,男款也有,都挺好看的。”
盛穆说:“不用,我跟纪嘉树有了。”
纪嘉树体质一直不见好转,林芝有次特意去了趟普陀山,请了两串一模一样的佛串让寺庙主持开光加持,过了七天带回来给他们两个,说是能保佑他们一生顺遂平安,无病无灾。
两人不愿辜负她的好意,即便不戴手上,也一直带在身边。
任雯“哦”了一声,不再多说,进屋后她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门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盛穆怎么知道纪嘉树也有的?
她一离开,纪嘉树就狠狠剜了盛穆一眼,放低声音说:“你发什么神经,说了是朋友是朋友,你听不懂人话啊?”
“但昨晚你说了喜欢他,朋友的喜欢也是喜欢。”
纪嘉树后悔自己昨晚开玩笑说了那么一句,他不知道盛穆会因此这么针对陈轩浩,他有点内疚。可他转念一想,这个话题是盛穆自己提的,他才是罪魁祸首,他觉得不爽是他的事,凭什么让他们两个为他的情绪买单。
“你不要在这给我强词夺理抠字眼,你没看到轩浩在车上脸都僵了。你幼不幼稚,欺负个性格这么内向的人你觉得很有意思吗?”
“很没意思。”盛穆嘴角微勾,似乎心情很是愉悦,“可这样一来他就不会再缠着你,我也能按你说的放过了他,两全其美,不好吗?”
这一天依旧是个大晴天,阳光穿过树叶间隙洒在他们身上,周围一片安静。朦胧的日光勾勒出盛穆立体的五官,他的神情柔和沉静,纪嘉树却莫名感到一股寒意,他抬眸看着他说:“盛穆,你是真的有病。”
盛穆眯了眯眼,说:“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我就是这样的人。”
第42章
最初的不对是在纪嘉树小学二年级的那年寒假。
整个寒假,他都没怎么碰到盛穆,他的时间被安排得满满当当,奥数、马术、法语、书法、钢琴、拳击等轮番上阵,还要参加各种比赛,经常一天就睡几个小时。
桂姨看他在家一个人无聊,连个同龄的玩伴都没有,就领着他出门,去附近的公园玩,他也因此认识了一个家住附近,家里开房产公司的小男孩。
有一次,接送盛穆的那辆宾利车不知为何突然从公园边上驶过,这不是他往常会经过的路线。纪嘉树看到了,忙停下手头的游戏开心地朝车子挥了挥手,后车窗被打开,盛穆探出头跟他打了声招呼,目光在那小孩身上停留了片刻,没等纪嘉树介绍两人认识,他就让司机开车走了。
纪嘉树也没有多想,只当他急着去上课,就继续跟小夥伴玩起了游戏。可奇怪的是,自这以后,他再也没在这个公园里碰到过这个小男孩了。时至今日,他也早就忘记了那孩子的名字。
接着,是他小学的同桌,一个非常活泼好动的小朋友,待人十分热情,纪嘉树受他的影响,性格也变得有点外向,在他的带动鼓励下,会主动开口跟人说话,不再那么安静孤僻。他们一共同桌了两年,升上三年级的那个冬天,班主任跟大家说他因为父母工作调动的关系,转学了,之后他的同桌就换成了一个羞涩内向的小女生,话比他都少,两人一周都说不上几句话。
一直到小学毕业,他没再换过同桌。
纪嘉树难受了好一阵,到了五年级,才交到了一个新朋友,是隔壁班的班长,成绩优异,年年都当选校优秀学生,还爱好唱歌,是校合唱团的领唱。有时候放学,他会邀请纪嘉树去听他唱歌,也不嫌弃他唱歌难听,会纠正他的音准,与他合唱。两人的友谊持续了一年半,原本约好要考入同一所初中,结果他父母也工作调动,举家移民去了国外,自此两人失去了联系。
刚读初中时,连金并不是他一开始的好友,在他之前还有一位姓令的同学,因为姓氏比较特殊,一开学就引起了全班同学的注意,后来大家才知道他是少数民族,父母都在研究院工作。
纪嘉树跟他关系变好,纯粹是因为两人一个宿舍,他们宿舍当时只有两人,同进同出之下,比起其他同学自然关系密切。还有两个是为了读重点班才办的住宿,托了关系,平时可以不住校,走读回家。
这位同学跟他同宿舍了三个月,连一个学期都没到就转班了,两人也就渐渐疏远。
巧合多了也就不是巧合了。
盛穆说的没错,他从小就是这样一个独占欲超强,病得不轻的人。
纪嘉树了解他,即便当年没有反应过来,在日后的岁月,尤其是中学时期爆发的那场冲突也让他彻底看清了盛穆对他病态的掌控欲以及对他身边人的敌视。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才猛然发现,这么多年下来,他的身边除了盛穆外竟然连一个纯粹跟自己要好的朋友都没有。
沈舒年他们都是盛穆的朋友,对他好也有一半他的因素。
盛家的亲戚更是看盛行谦跟盛穆的脸色行事,不敢拿乔怠慢他。记得他刚来盛家的前几年,曾有两三个小辈看他不起,每年都趁着拜年暗戳戳欺负他,被盛穆发现教训了一顿,自那以后,他就没再见过那几家人出现在盛家过。
盛家上下从此都默认他是盛行谦养子,盛穆弟弟这一地位。
盛穆亲手编织了一个名为兄弟的牢笼将他囚禁在里面,不许任何人觊觎,而他当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中学时,他反抗,盛穆退让,于是他重新闭上眼睛,捂住耳朵,继续不管不顾如飞蛾扑火一般义无反顾地飞向他的爱恋与执念。
是他的纵容、默许让盛穆得寸进尺,也是他的贪婪、自欺,使他在陆飞白出现后遭到了反噬,看清了爱一个人真正该有的样子。
从此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与绝望,直到两年多前那一夜,他彻底想通放弃,才获得了解脱,内心变得平静。
不过这平静现在隐隐有被打破的趋势。
纪嘉树感觉到,盛穆好像有点变了,他的身上又有了学生时期的影子,开始关心他照顾他,可似乎又有哪里不对劲。
在燕娘庙里不欢而散后,盛穆不再如影相随地跟着纪嘉树,也没有故意找陈轩浩搭话,这让纪嘉树松了口气,觉得他可能要放弃了。
一个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天之骄子怎么可能容忍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拒绝,拿热脸贴人冷屁股。
即便是对陆飞白,据纪嘉树的观察,一开始也是对方迁就他为主。他还为此忍痛暗示过盛穆,提醒他这样会追不到自己喜欢的人,他当时看了他一眼,说了句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反正不是他爱听的话。
但纪嘉树很快发现他想错了,不是盛穆放弃了,是他又换了新的策略。不愧是大总裁,脑子就是转得快,办法一个接一个。
晚餐吃的川菜,盛穆请了湖山当地最正宗的川菜师傅过来掌勺,味道又辣又麻又香,让人食指大动。纪嘉树觉得自己已经很能吃辣了,可吃到后面还是有些受不住,他伸手想去够桌子上的汽水时,一杯温热的牛奶被放到了他的右手边。
他抬眼看去,一只男人的手出现在眼前,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主人的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对他说:“牛奶解辣。”
纪嘉树咀嚼着口中的菜,看到盛穆边走,边将身上那件红色衬衣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薄薄的皮肤下青筋微微凸起。
“哇喔。”宋莹莹小声叫了一声,这个时候嘉宾们都光顾着吃饭,没怎么聊天,她不大的声音瞬间传遍了整张餐桌,大家都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她脸微微发红,连忙低下头去,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太丢脸了。
如果她细心一点,就会发现在场的另外三名女嘉宾眼里也都流露出了欣赏的眼神。顾流挑了下眉,发现坐他对面的陈轩浩也在偷偷打量着盛穆。他咳了一声,对方扭头看了他一眼,脸上闪过一丝被抓包的尴尬。
盛穆像是没发现大家的异样,他拉开椅子,很自然地坐在纪嘉树左边,“咕咚”一声,纪嘉树咽下了嘴里的菜。
为了缓解自己的不自在,宋莹莹张了张口,她没话找话说:“盛总好体贴,还专门给嘉树热了下牛奶。”
这话一出口就不对味,好像在阴阳怪气。宋莹莹暗暗唾弃起自己,还作家呢,怎么突然就不会说话的艺术了。
盛穆丝毫不觉得被冒犯,相反她的话戳到了他的心坎里。他偏头看了眼纪嘉树,说:“是啊,吃东西冷热交替对肠胃不好。而且,嘉树他晚上入睡慢,喝杯牛奶也有助于睡眠。”
宋莹莹脑中的雷达响了,她将刚才的囧事扔到了一边,兴奋地问;“盛总,您怎么知道的。”
“大家年纪差不多,就别用尊称了。”来这以后,这是盛穆头一次表现得这么平易近人,他用手指点了点桌子,说,“我当然知道,我跟他可是……”
这几个字一出来,纪嘉树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他在桌子底下用大腿使力地撞了下他的腿,用眼神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你跟他什么?”丁轻芸凑上前,急不可耐地追问道,她觉得一直困扰她的问题就要有答案了。
盛穆漫不经心地瞥了纪嘉树一眼,在对方的瞪视下将未说完的话改成了:“没什么,纪嘉树跟我说的。”
丁轻芸有些遗憾的“哦”了一声。
“算你识相。”纪嘉树小声说了一句,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牛奶,牛奶一入口,确实觉得没那么辣了。
一直比较沉默的顾流这时突然来了一句:“盛总,你跟纪嘉树看起来关系不错啊,才三天,他连这都跟你说。”
纪嘉树心中一跳,被嘴里的牛奶呛个正着,他捂着嘴咳嗽了好几声,杯子里的牛奶溅到了桌子上,盛穆抽出纸巾,替他擦拭桌面。
动作自然娴熟,好像过去曾经做过不少次。
此举胜过千言万语,几位嘉宾脸上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一般,就一般,跟我住过的人都知道,对吧轩浩。”纪嘉树急着否认,没注意话中的漏洞。
“嗯,嘉树跟我也说过。”陈轩浩点点头,给他解围。
他一开口,纪嘉树就意识到自己无意中又将陈轩浩卷入了他跟盛穆的纠葛中,怕盛穆又发神经,他赶紧看向他,他却依旧一脸平静地擦着桌子,好像没注意他说了什么。
他放下心来,伸手按住他的手,说:“我自己来就好,不用麻烦你。”
盛穆这才抬眸看着他,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他忽然低头浅笑了下,纪嘉树皱了下眉,下一秒他就感到手心一痒,他不敢置信地的瞪大了眼睛。
盛穆把手反转过来,用手指轻轻挠了下他的掌心,就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
他在盛穆的黑眸里,看到了慌张的自己。
他倏地缩回了手,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有些陌生。
他,他这是做什么?
精神污染改物理攻击了?
纪嘉树不镇定了。
“纪嘉树。”他突然又叫了他一声。
纪嘉树僵在那里,浑身绷紧,怕他又做出什么意外之举。
他把椅子往边上挪了挪,防备地看着他,说:“干嘛?”
盛穆一只手随意地搭在下巴上,意有所指地说:“现在一般,我们多相处相处,熟悉熟悉,关系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般?”
宋莹莹跟丁轻芸相视一眼,内心发出激动的爆鸣。
第43章
晚上入睡前,陈轩浩裹着被子趴在床上眼巴巴的看着纪嘉树。
纪嘉树被他看得发毛,脱衣服的手一顿,回头问道:“你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房间里的摄像头都被遮了,收音器也都关了,又没外人在,陈轩浩没了顾忌,说道:“嘉树,盛总他是不是在针对你?”
他其实想用整这个词,又觉得有点太过。
他只是性格内向,到底是学霸的脑子,又是嘉宾中跟纪嘉树跟盛穆来往最多的一个,相处下来,比旁人更能发现两人的蛛丝马迹。
这种感觉他熟,以前顾流就这么对他的,老是盯着他看,还各种找藉口找他的茬,对他动手动脚,很烦人。不过也有好的地方,他那些兄弟堵他的事被他知道了,后来就再也没有发生过了。
纪嘉树倏地转过头,有些吃惊地问:“你为什么这么问?”他想起陈轩浩每天都有上网看留言评论的习惯,猜他是看到了网上的那些言论,他苦笑着说,“你别被网友们影响了,他们都是捕风捉影,盛穆没有那么闲,再说他针对人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的?嘉树,你好像很了解他。”陈轩浩跟蚕蛹似得蛄蛹蛄蛹地蠕动到了床边。纪嘉树看他的动作觉得很搞笑,脸上不由露出一点笑容,心里的那点烦闷也不见了。
他说:“也没那么了解,就是见过他给陆飞白解约的样子,多少知道点。”
听他提起本该来参加却被盛穆取代的陆飞白,陈轩浩心中的好奇心被挑了起来,他欲言又止地看着纪嘉树,想问又不好意思问,配上他的娃娃脸,不看身材体型,还真有点可爱。纪嘉树没忍住,拍了下他的头说:“别脑补太多,我跟陆飞白也不是网传那样,就是有点竞争关系的普通同事。”
纪嘉树发现,现在提起陆飞白,他已经没有当初的怨愤与嫉妒,心情非常平静。当然,他同样清楚,如果陆飞白出现在他面前,他还是会有点受不了他。
就像盛穆,如果他不老缠着他,跟他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他也能跟他心平气和地相处。
他想起今晚他的言行举止,就觉得有些头大。
他从来没有这样过,导致他都有点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应对。
他反问道:“今天盛穆那样对你,你不介意吗?”
都说旁观者清,轮到自己,陈轩浩就变得迟钝,他尴尬地挠了挠头发说:“介意?不介意啊,他也是好心问我关心我,是我一碰到他就紧张,你别误会。”
纪嘉树摇了摇头,转回去继续换睡衣。
傻孩子,他针对的人是你啊。
他不知该夸他是单纯还是善良了。
来赤城山的第四天,他们转移了录制地点,要去城区参观几个博物馆、艺术馆,农产品市场,了解当地的民俗风情跟特色产品。
车是纪嘉树昨晚提前定下的面包车,为了节省经费,他是按人头订的,位置多出来两个,导演便让两个跟拍跟他们一辆车。
纪嘉树这回变聪明了,他不再第一个上车,而是等嘉宾都上去后才上去,这样车上还空着三个位置,就算盛穆旁边是空座,他也能名正言顺地坐到其他空位上。
可他刚在车内站稳就傻眼了,盛穆坐在第一排的位置,陈轩浩在他边上,临窗而坐。他皱着脸,纪嘉树的身影一出现,他就朝他投来了求助的目光,看上去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后来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垂下了头,握了握手,没再看纪嘉树。
他觉得纪嘉树对他这么好,他不能那么自私,为了自己就把他推出来面对盛穆。大家都有点害怕盛穆,没道理全让纪嘉树承受。
纪嘉树下意识地看向盛穆,他闭着眼睛,似乎在闭目养神。
他硬起心肠,装作没看到刚才的那一幕,朝车尾走去,顾流边上还空着一个位置,见他过来,就朝他喊道:“纪嘉树,你坐我这吧。”
盛穆的耳朵动了下,他睁开眼,正好跟偷瞄纪嘉树的陈轩浩对上了眼神,他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陈轩浩心里一抖,忙扭头看向窗外,装作看风景的样子。
他心里暗暗叫苦,后悔上车上得太早。
两个跟拍也跟着上了车,纪嘉树听到身后的响动,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快步走回到第一排,他俯身对陈轩浩说:“轩浩,我有点晕车,能跟你换下位置吗?”
陈轩浩愣愣地看着他,纪嘉树朝他挑了下眉,他心领神会,如蒙大赦,“刷”一下就站起来,说:“好,好的。”
盛穆嘴角微勾,侧身让两人换了位置。
陈轩浩经过顾流的座位边,他看了眼身后跟着的两个跟拍,稍一犹豫,坐了下来。
纪嘉树坐下后,看了眼盛穆,没等他开口,盛穆就先抢先开口了:“是你自己要换位置的,我可没逼任何人。”
纪嘉树扯了扯嘴角,冷笑了一声。他一副我信你个鬼的样子,没好气地说:“你自己心里清楚。那么多空位你不坐,偏偏就坐他边上,你不就是猜准了我会心软。”
盛穆扬了下眉,说:“你可以不心软,他是个成年人,你们萍水相逢,你完全不需要这么照顾他。还是说,你对他……”他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心里十分不愿意说出剩下的那几个字。
纪嘉树皱了皱眉,问道:“我对他什么,别说话说一半吊人胃口。”
盛穆回头瞥了一眼隔了一排的顾流,他轻扯了下嘴角,说:“没什么,我是想提醒你一句,嘉宾里还有人等着当他的保护者,你多看看别人,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抗。”
“不懂你在说什么屁……说什么。”纪嘉树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他说,“我要睡觉了,你别吵我。”
“你要不要靠……”
“不要,闭嘴!”
这要是在游戏里,他一定要一个技能把他放倒,看他还bb不bb。
一个小时后,他们到了第一个目的地——湖山市博物馆,是当地最大的博物馆,里面收藏了上千件历史文物,横跨三千年历史,还有百年前,未经改建过的湖山古城模型,因为是跟政府合作宣传,有博物馆的工作人员一路为大家讲解,加上他们来得还算早,又是工作日,博物馆内没有太多人。
博物馆内也设有文创馆,同样是消费20元就能盖章,现在流行盖章纪念,纪嘉树他们也不能免俗,根本经不起诱惑,每到一个地方就控制不住。
盖完章,他们又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兰亭艺术馆,这是个有百年历史的四合院,里面收藏了湖山近千年来、包括近代各大画家、书法家的一些作品,这里没有专门的解说员,需要自己去游客中心请,嘉宾们商量了下,还是选择花100块请了个解说员。
再下一站是农产品市场,他们主要逛的助农产品区,节目组与政府有合作,他们要进行推广。
第五天是古城、古街游览,并且在游览完后要带回一件他们认为能代表当地风土人情的物品。
临出发前,导演特别提醒他们注意门禁时间,不要超时回来以免被倒扣钱。
“古城古街两个地方距离都很近,路程在半小时以内,你们可以自行选择先去哪边玩。古城下午会有表演,是当地少数民族娶亲的风俗演出,推荐大家去看看,如果两边都不想去的嘉宾现在就可以去买你们觉得最能代表湖山的东西。最后提醒下大家,我们不会派车来接,你们要自己想办法回去。”
任雯有些奇怪地问:“不分组了吗?”
导演说:“不强制分组,但你们可以自己找搭子。”
丁轻芸举手:“江导,古街那有什么?”
“主要是美食跟一些特色店。”导演想了下说:“古街建议你们晚上去,可以看灯景,那边的古建筑,城墙到了晚上都会亮灯,还挺漂亮的,我记得前年还是去年上过热搜。”
一个工作人员说:“去年,去年元旦的时候。”
宋莹莹在导演说的时候,就一直在网上搜索,她碰了碰丁轻芸的胳膊,将手机递过去说:“芸芸你看,网上拍的图,好漂亮,难得过来,我们都去一下吧,反正有时间。”
任雯这时也走过来,宋莹莹看到她就心里发憷,不过她很有分寸,有重要事情的时候绝对不提码字的事,她提议道:“我们要不要先把东西给买了,我怕等会玩的太高兴忘记了。”
许怡眼看着自己要落单了,心里着急,她忙走过去接着任雯的话说:“是啊,我们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买特产,要是忘记了,任务就失败了。”
这个任务说苛刻也不苛刻,但要求是如果有一个嘉宾忘记买了,就算他们输,要扣3000元经费。大家都不想做拖后腿的那个人,播出后引起负面争议。
这两天除了坐车那事,盛穆都挺安分,没耍什么心机,跟纪嘉树说些他不爱听的话,这让他心情平静了不少,可以专心录制,不用分神去警惕他,他觉得要是他一直保持现在这样,也不是那么难以容忍。
他见女嘉宾那边商量的热火朝天,也看向剩下三个男嘉宾说:“要不我们就别分组了,继续集体行动,来都来了,就都去吧,也不是很累。”
他说想去,盛穆自然不会反对,陈轩浩一直都是跟他的,也没异议,顾流倒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跟陈轩浩单独相处,但又怕过于强势引起他的反感,也就没说什么。
于是一行八人整整齐齐,浩浩荡荡地去了古城,看了表演,傍晚时分又转道古街。
到了晚上,古街人比白天多了一倍不止,人头攒动,虽然有工作人员跟着,小范围清场,但还是有不少人一路跟着他们,争相拿起手机拍摄,怎么制止也制止不了,还有人激动的上前要合影签名,跟工作人员发生了冲突。
怕引起骚乱造成踩踏事故,节目组匆匆结束了录制,护着嘉宾们离开,就在这时,人群里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喊声,就像春日里的惊雷劈到了纪嘉树身上。
“盛总,你要替飞白好好教训教训纪嘉树,给他点颜色看看。”
纪嘉树脸色微微变白,他蜷了下手指,咬了下唇。
盛穆转身冷冷地看着对方,目光幽深,似在酝酿着惊涛骇浪的风雨。
“你说什么?”他抬腿朝人群走去,周身散发著一股危险的气息,让人心惊胆颤。
周围顿时安静了,大家不再你推我挤,似乎连呼吸声都轻了。
空气变得沉寂压抑。
嘉宾们面面相觑,他们这才发现盛穆平时与他们相处已经收敛了气势,真正的他,光存在就是一种压迫。
第44章
“你知道他是我的谁吗,你让我,你让我为了陆飞白教训他?”盛穆的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他有点无法理解眼前的荒谬场景,从来……从来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说要教训纪嘉树。
那出声的人是个大学生,出来吃饭前刚跟纪嘉树的粉丝大撕了一场,心里正窝火,现在恰巧又见到了本人,怒火上涌脑子发昏就这么喊出来了,喊完她就后悔了,看到盛穆一脸冰冷地朝自己走来,浑身散发著低气压,她陡然害怕了起来。
她满脸通红,眼底泛起了泪水,身体在他的注视下整个僵住,任她的同伴怎么拉扯,她都动不了一下。
周围的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她看到有人转过手机将镜头对准了她,知道今晚的事肯定会被人发出去,纪嘉树的粉丝看到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
她彻底慌了起来,想发声让他们不要拍,却吐不出一个字。
“我们快走吧。”同伴又狠狠扯了她一下,想拉她离开,她双腿发麻,绝望的闭了闭眼睛,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男声,在这个春日的夜晚,格外清亮。
“你们不要拍了,把视频删了,不然我会告你们侵权。”
是纪嘉树。
她不可置信地睁开眼,发现他不知何时走到了盛穆身前,用身体挡住了他不让他再往前走,盛穆正皱眉看着他,似乎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纪嘉树的视线扫视了一圈,在她的身上停留了数秒,她知道他发现了她,屏住呼吸等着他来找她算账,可等了一会,也没见他动静。
纪嘉树这两天知道随着舆论的发酵,他的粉丝跟陆飞白的粉丝冲突不少,这个女生估计也受了影响,一时冲动下才会在大庭广众喊出来,但他也不是圣母,她让他当众丢脸,他也不可能当成无事发生。
他直勾勾地盯着那女生,说道:“你说的话不是在侮辱我,是在侮辱陆飞白,只有没用的废物才会一心想着靠别人撑腰。”
人群一片哗然。
有对他上一句话不爽,有骂他甩大牌,是明星就了不起之类的话,也有知人赞同他,觉得女生的喊话是对三个人的不尊重。
“你觉得你的偶像是个这样的废物吗?”他问了她这么个问题,就不再管女生青了又白的脸,瞥了一眼盛穆,转身就走。
他越走越快,想把这一切纠纷都抛到脑后,这场意外毁了他一天的好心情。
他的脑子也很乱,种种情绪涌上心头,时空也变得恍惚,他好像又回到了两年前,又身处背后空无一人的可悲境地。
但实际上,那时候他身边有陈耀阳、徐青、赵小莫,丁轻芸,还有远在国外的连金,他并不是在孤军奋战,可那时的他还是会觉得自己孤立无援。
因为他想坚定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一直陪在另一个人身旁,至始至终不知道他发了些什么事。
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猜到是盛穆追了上来,为了不对他抓住,他胡乱拐进离一条没什么人的巷子。
“纪嘉树。”盛穆在他身后着急地喊着,“你停下来听我说。”
他内心有一种痛楚,在他的胃里翻滚,却找不到宣泄的办法。那个女生说话的语气,每个词语,都在他脑海中不断浮现。
纪嘉树离开后,他上网看到了一些粉丝跟网友谩骂他的痕迹。他的种种行为无疑是雪上加霜,网友们一边认定他跟陆飞白关系匪浅,一边觉得纪嘉树趋炎附势,巴结讨好他。
现实比网络上的文本更有具象跟冲击力,让他震惊又痛苦。是他的沉默与忽视让他们将传言变为了真实。
他太自信也太无知,总以为他一回头,纪嘉树就会等在原地,所有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不知道他连根本性问题都没抓住。那个女生的话狠狠戳破了两人之间平静的假象。
他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深刻地感受到陆飞白就像根刺,刺在他跟纪嘉树之间,不挑出来,他们的关系永远不会有进展。
他必须让纪嘉树知道真相,哪怕伤害已经造成。
“盛穆,你放过我吧。”纪嘉树的意愿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他几乎是嘶吼出声,“你去找陆飞白,去找他啊!不要待在我身边浪费时间了,我不可能跟你发展成兄弟以外的关系。这是你自己亲手制定的游戏规则,你必须遵守。”
他连头都不回,快步跑上了一个楼梯,也不管这条路通向哪里,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盛穆脸色阴沉地能挤出墨汁来,他说:“我跟陆飞白不是那种关系,我会解释清楚。”
纪嘉树原地刹住脚步,他回过头来,琥珀色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薄雾,透着忧伤与坚决,让人心疼:“说清楚?你怎么说清楚?跟谁说清楚?发一张声明,说我才是跟你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个人,是你的竹马,说你跟陆飞白没什么关系,你听着不觉得很可笑吗?!”
他抬头看着天空,一片深沉的黑。月亮在云层里若隐若现,过去发生的一切好像又塌在了他身上,沉重地压在他的心上。
“盛穆,已经晚了,他们可能还以为你们吵架了,网友的想像力是很丰富的。”纪嘉树嘲讽地勾了勾嘴角,“更何况,我们的事与他们也没有关系,需要证明的爱还是爱吗?”
他心里酸涩异常,好像蚂蚁在爬,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盛穆不再说话,他低头看着纪嘉树垂落在身侧的手,他的手指纤细修长,指甲圆润干净,宛如莹润通透的白玉。
他伸出了手,纪嘉树来不及反应,被他紧紧地攥在了手里,从他的手心里传递出温暖的温度,他用力想把手抽出来,却被握的更紧。
盛穆一步步跨过台阶走向他,纪嘉树垂眸看着他。他带着颤抖的声音滑过纪嘉树的心头:“我让你很烦躁。”
“是。”纪嘉树往后推了一步。
“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的。”盛穆又往上走了一个台阶,不让他拉开两人的距离。
“是。”纪嘉树继续后退一步。
相握的双手似乎牵着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两人一进一退。
“是我搞砸了这一切。”盛穆的语气透着后悔与自责。
纪嘉树咬了下唇,说:“是……不是,应该说是我们。我不甘心只当你的弟弟,期望从你那里得到更多,让自己陷入到无路可退的地步。”
“小树,对不起。”
“你没什么错,你只是不爱我。”
盛穆从未如此明白,纪嘉树所有的排斥与反感,都是源于他的不相信。
“我喜欢你,小树,我是真的喜欢你。”
纪嘉树吸了吸鼻子,说:“嗯,但不重要了,我不喜欢你了。”他又往后退了一步,“松手吧,盛穆。”
盛穆在他面前的台阶停下了脚步,仰起头凝视着纪嘉树,他的眼底浮现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悲伤,浓的化都化不开。
纪嘉树不能理解,明明该伤心的应该是他才对。
一阵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纪嘉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还没等他接通,他就被拥入一个宽厚的怀抱,盛穆的下颌抵在他的发间。他的鼻端嗅到了熟悉的气息,那股冷冽的松香味,他的五感像是都被盛穆给夺走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抖动,盛穆抱得更紧了,他们的身体紧密想贴,传递着彼此强烈的热度。
盛穆的手沿着他的胳膊来到他的手上,纪嘉树目光缓缓上移,两人四目相对,在他的凝视中,他按掉了他手中的电话。
他的耳边响起他低沉的声音:“小树,你还记得第一次跟我父亲吵架的事吗?”
纪嘉树不明白他为什么好端端提起这件事,他迟疑地点了下头。
盛穆很轻很轻地笑了下:“是为了我。”
那是发生在落水事件挺久以后的事了。好像是盛穆故意缺席了一个很有份量的奥数比赛,还是没有拿到第一名,他自己也记不清了,总之父子两在书房愈吵愈烈,盛怒之下,盛行谦抽出皮带狠狠抽了他两下,让他滚回房间关禁闭,想清楚错哪里了再放他出来。
纪嘉树第一次直面两父子的冲突,吓呆了。当看到盛穆孤傲倔强的背影,他忍不住联想到他在舅舅家的处境。
他知道这么想对疼爱自己的盛行谦不公平,他知道盛穆身上背负着整个盛家,是盛家的未来,不可能像他那么随心所欲,可他更不忍心看到盛穆这么孤立无助的样子。
他迈着小短腿,“噔噔噔”跑到盛穆边上,拉住了他的衣角。
盛穆低头冷淡地看着他,没有说话,盛行谦强忍怒气叫来桂姨,让她带他他去餐厅吃饭。
桂姨来拉他的手,他却不让她牵,踮着脚去够盛穆的手。他总算碰到了盛穆的手,舒了口气,他扭头看向盛行谦说:“叔叔,我,我以后也会努力学习,进公司帮盛穆哥哥的忙,你不要关哥哥,饿肚子很难受的。”他脑子飞速运转,用不大的词汇量组织着语句,想替盛穆求情,“你,你们别把我忘了,我也很能干很好用的,我不在你们家吃白饭,随便怎么使唤我都行!”
整个书房充斥着他稚气的声音。
他的手上载来一阵温热,是盛穆牵住了他的手,他顿时充满了勇气,挺直了胸膛小大人似的指控起盛行谦:“叔叔,你做得不对,你去接我的时候明明跟我的外公外婆说打小孩是不对的,是犯法的,但你刚才却打盛穆哥哥了,你这是知法……”他一时想不起来自己想说的成语,皱着眉绞尽脑汁。盛穆拽了拽他的小手小声提醒:“是知法犯法。”
“对,就是知法吃法,叔叔你不能知法吃法,法不能吃的。”
盛行谦看他一脸气鼓鼓的样子,又看他连个成语都说不对就站出来替盛穆打抱不平,有些啼笑皆非,心里气消了一半。他向他招了招手,放柔声音让他过去。
纪嘉树不肯,赌气说:“你不让盛穆哥哥吃饭,我也不吃,我们同甘共甜。”
“苦,同甘共苦。”盛穆揉了揉额角,纠正道。
纪嘉树看了眼盛穆,奶声奶气地说:“哥哥,你别说话,我在跟叔叔谈话,不对,谈判。你影响到我了,我,我知道是共甘共苦。”
“同甘共苦!”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盛行谦跟盛穆对视了一眼,他看着他手臂上被皮带打出来的伤痕,心里也升起一股愧疚与心疼,他咳嗽了一声,让桂姨去请医生给盛穆看伤口,留下一句下不为例就离开了书房。
纪嘉树拉了拉盛穆的手,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触碰着他的伤口,问他:“哥哥,你疼吗?”
盛穆摇了摇头,哑声道;“不疼。”
纪嘉树扯了下嘴角说:“你骗人,肯定很疼,我被打过很多次,我知道的。”
盛穆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抿了抿嘴唇,单吸跪着,紧紧地搂住了他,就像搂住了一个小小的世界。
他将头埋在他的脖子处,纪嘉树感到脖颈处一片冰凉,知道他哭了。
他伸出稚嫩的双手拍了拍他的背,像多年前他母亲哄他那样哄着盛穆:“没关系哦盛穆哥哥,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不会再让叔叔欺负你了。”
盛穆哭笑不得,瓮声瓮气地开口——
“好,我知道了。”
“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我一直都很在乎你,爱你。那几年我太忙了,我想尽快做出成绩让我父亲满意,挣脱他的摆布与掌控,我,我太想要拥有自由与权利。”
纪嘉树感受到他越抱越紧,像要将他整个人嵌入他身体里的抱法,他甚至快要不能呼吸了。
“陆飞白不是我在负责,他的团队是他自己组建,是他哥哥不放心其他人,让他挂靠在我的公司。”
“对不起,我忽视了你,我没能保护好你。”
纪嘉树抬起脸,看着路灯惨白的光线照着台阶,两人站在黑暗的阴影中,风卷起几片落叶,叶子越飘越远。
他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回抱他。
他想说没关系的盛穆,都过去了,可他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第45章
打不通纪嘉树的电话,他们又没有盛穆的联系方式,眼看着人群越聚越多,作为副队长的陈轩浩拍板让大家先回面包车上等,他留下来打电话、顺便再去附近找找。他戴上口罩帽子,做好伪装后,就准备出发。
顾流自告奋勇提出要留下来陪他,被他拒绝。
顾流以为他是介意当年读书的事,不愿意与他单独相处,走到他边上小声解释,他抬头看了他一眼,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他朝车里抬了抬下巴,说:“你太高太显眼了,整个景区跟你差不多高的人就没几个。”
面包车外面都围了人,交警警察则在道路上疏散车流人流,避免人群拥挤造成交通堵塞。当地派了十几个安保人员跟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一起围成了一道人形围墙,不让人上前。
但还是有人不死心,想要冲破人墙,陈轩浩眼尖的注意到有好几个男人神色鬼祟,嘴上不干不净地骂着脏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他猜想可能是代拍想浑水摸鱼,试图拍到更多照片视频卖给别人。
坐在车窗边的丁轻芸对这种视线很熟悉,她“刷”一下拉过窗帘,挡住了他们窥探的目光。
任雯、宋莹莹跟许怡的表情也都不是很好,一开始受到那么热情的欢迎,听着粉丝的欢呼,她们还是高兴的,可后面不断有人拿手机、单反怼着她们的脸拍,开闪光灯照她们吸引注意,她们的心情就全被破坏了。
顾流知道陈轩浩的担忧不是空xue来风,他们这些人全都有名有姓,有代拍狗仔蹲点太正常了,他见过更过分的是跟私生一起追车,开直播拍明星,让粉丝打赏。
他点了点头,就要回车上,导演走过来叫住了两人,让他们也上车。
他严肃地说:“你们都先回去,我已经叫人去找纪嘉树跟盛穆了。”
这事,节目组也有责任,他们错估了古街周五晚上的人流量,没有提前做好安保工作,不能再让艺人留下来善后了。
许怡听到,忙在车里喊:“江导,今天我们要是回去晚了,你可不能扣我们钱。”
大家齐刷刷都看向了她。
她撇了撇嘴角说:“干嘛都这么看我,今晚是出了意外才造成晚归的,不能把账全算我们头上吧。”
他们都不提这事,只能由她来说。
她钱赚的多,平时花钱都不眨眼了,没想到有一天会为了几十几百块钱扣扣索索,要是让她的小姐妹们知道,一定笑破大牙。
宋莹莹略带佩服地说:“不,小怡你别误会,我是觉得你在这时候还记得算这笔账,好厉害。”
任雯也点点头,表示认同。
许怡心里很受用,她不敢笑,怕被外面的人听到胡乱发散,但嘴角却一直翘着:“没办法啊,这期我们多省点,下期经费能宽裕不少。”
导演把堵在门口的陈轩浩推进车里,无奈地挥挥手说:“不算你们的,算我们的,快走吧,再不走人真要冲上来了!”
司机发动了车子,艰难地突破人群开了出去。
纪嘉树跟盛穆被工作人员找到时,情绪都已经恢复了平静,他们搭节目组的车回到了民宿。尽管很好奇他们后来去了哪里,但看到盛穆冷冰冰的眼神,大家都很有分寸地没再提起这件事。可他们不提,不代表别人不提。
这天晚上的视频出现在各个平台上,盛穆被人喊话教训纪嘉树的视频也在其中,不过被人掐头去尾,只留下纪嘉树放狠话的一段,这就造成不明真相的网友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觉得脾气是名副其实的差,还爱耍大牌,路人拍个视频而已,就气势汹汹要告别人。
随着一些在场人士绘声绘色的爆料,很快网友就知道他话里的废物是指的陆飞白,一石激起千层浪,陆飞白的粉丝炸了锅了,一个个怒火滔天,理直气壮将纪嘉树骂得狗血淋头,用词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看一眼都觉得脏,陆飞白跟盛穆的cpf也坐不住了,觉得纪嘉树就是嫉妒,在网上阴阳怪气。
【你才废物,你全家都是废物!】
【是谁出道多年归来依旧是新人,我不说。有空怼天怼地不如好好精进演技,废物。】
【气的我大晚上睡不着觉,纪嘉树你给我去死!口口声声废物废物,说的好像自己有多能干一样。你不靠别人,你不靠别人能火起来,笑死。】
【人家陆飞白什么家世,你什么货色,还敢骂别人废物,他动动手指就够你喝一壶了,一直不屑跟你计较,别以为这个垃圾节目组把你们扯到一起说是宿敌,你们就真能相提并论了。】
【纪嘉树这回是真丢大脸了,当面被人喊话,怪不得会恼羞成怒,换成我,当场挖个坑跳进去得了,还好意思回去继续录制,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我敢打赌,那些嘉宾表面上不说,背地里不知道这么笑他。】
【好吓人哦,来告啊,我看你能不能把全网嘲笑的都给告了,脾气那么差,怪不得之前一直不火。】
【陆飞白真是飞来横祸,好好拍着戏呢,被人无缘无故骂了一顿。】
【emmm,难道不是他粉丝先犯贱吗,别仗着人多就颠倒黑白。】
【搞笑,现在看网友都站我们这边急了是吧,说是有人喊话让纪嘉树下不来台,他才这么说的,证据呢?我到现在都没看到视频,空口编故事谁不会,我们可是有视频的。】
【谢谢纪嘉树,又让我磕到竹马糖了。】
【对啊,你们别骂他了,他是用心良苦,献祭自己给我们造糖吃。】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一会不上网,我又漏了什么糖点。】
【噗嗤,你想想啊,纪嘉树被人骂了这么多年,什么话没见过,为什么以前不破防,现在破防了,当然是因为那人说的是真的。】
【哇,还是你们会磕,是我狭隘了。】
【一群疯子,纪嘉树是不想视频发上来,那个素人被人攻击才出声制止的。】
【是啊,他又不是第一次被拍,只要不过分,他从来都是无所谓的。】
【粉丝是洗地机投胎吧,这么趾高气扬耍大牌的行为都能洗白成维护素人。】
纪嘉树的粉丝以一敌三,渐渐落了下风。
节目组很快做出了反应,连夜出了禁止路透的声明,他们保留追求法律责任的权利。
这落在陆飞白粉丝的眼里,就变成节目组心虚,联合纪嘉树蹭陆飞白人气,薅陆飞白羊毛,心里更是心疼不已,在网上骂得更厉害了。
【陆飞白是体面人,受了委屈也不愿意撕破脸,但我没素质,我来骂。】
【心疼白白,完全是无妄之灾。就当被狗咬了。]
徐青给纪嘉树打了个电话,大致了解了下情况后,他火速联系那些发了这件事的营销号删除了微博,在论坛里删帖,控制舆论发酵。
盛穆第一次直面网友对纪嘉树的围攻缴械,他几乎一晚上没睡,给公司法务部部长打了个电话,让他给那些骂纪嘉树的人统统发律师函,他要告死他们。
法务部部长支支吾吾,委婉提醒他,纪嘉树不是他们公司的艺人,没有他的委托,他们没有权力这么做。
盛穆看着那些恶意的评论,整个人都快气炸了,他登上好几年都没登过的微博,恨不得现在就发一条微博,将他跟纪嘉树的关系昭告天下。
可是,纪嘉树不愿意。
他不想曝光两人的关系,更不想跟他再有所纠缠。
纪嘉树离开后,他迷茫,无措,委屈,愤怒,最后只剩下无尽的后悔与懊恼,无法面对是自己亲手将他越推越远。他们还没有和好,哪怕很想,盛穆都不想在这个节骨眼违背他的意愿。可他又做不到无视这些汹涌的恶意与谩骂。
他疲惫的闭了闭眼,知道自己这两年里最该做的一件事,就是彻底划清跟陆飞白的关系。盛穆给乔一楠打了个电话,让他联系陆飞白的经纪人,推进双方的解约进度。
剩下的时间里,他整理了他所有平台账号的关注列表,将原本关注的人都给取关了,就连几个好友也不能幸免。
接着,他关注了纪嘉树,只关注了他。做好这一切后,他又给宣传部部长打了电话,让他把关注纪嘉树的词条买上各平台热一。
“啊?”宣传部部长睡眼惺忪,怀疑自己还在做梦,不然大老板怎么会屈尊直接打电话给他?以前他都是通过秘书传话的。
“我要置顶热一。”
大老板亲自命令,冤种打工人能怎么办,他不敢假以他人,只能一边抱怨一边吭哧吭哧爬起来,跟平台的人联系,花钱买了热一。
这无疑是往热锅里倒油,网友们一整晚都睡不好觉了。
[???盛总被盗号了?]
[我没看错吧,盛穆百八十年不上微博,一上来就清空关注?]
[纠正下,不止微博,是他所有已知的账号都清空了。]
[没有清空,人家关注了纪嘉树,我去,这很难不让人多想啊!]
[卧槽,盛穆这是站队了吗?]
[别说胡话,盛总大忙人哪有空关注这些,没看他连几个好友都取关了,肯定是有其他原因的。]
[好好奇啊,纪嘉树到底做啥了,能让盛穆态度一百八十个大转变!]
[他们到底怎么了,我急得就像热锅里的蚂蚁团团转,节目组发发善心,透一点吧。]
[我错了,我不该骂节目组的,播吧,明天就播,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纪嘉树第二天一醒来,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想上会网,他想到昨天网络大战,又把手机放了回去,不想破坏今天的心情。
他决定再眯一会眼,就听到隔壁床铺的陈轩浩翻来覆去,他转过身,手垫在脑后看着他问:“轩浩,你怎么了?”
昨晚他们回来的晚,也很疲惫,洗个了澡后就睡觉了,都没说上什么话。
陈轩浩欲语还休地看着纪嘉树,纪嘉树满头问号。
他想了下,还是没有告诉他热一的事。
他觉得纪嘉树要是已经知道了,倒显得他大题小做,可能还以为他小心眼,计较盛穆没有关注他。
其他嘉宾也都有类似的想法,因此纪嘉树一直不知道这件事。
他有别的烦心事。
他以为盛穆会离开,可他依旧在,并且表现的若无其事,彷佛昨晚的事情没发生过。
纪嘉树很怀疑,他真的明白了吗?
第46章
纪嘉树很快就没时间操心这件事了,这一天他事情比较多。
早餐过后,还没等他们收拾完餐桌,导演跟工作人员就进来了,宣布了今天主要的拍摄内容,先嘉宾单采,然后将完成在这里最后一项游戏:互相交换昨天买来的特产,但不是由嘉宾互相赠送,节目组会拿出两个物品,由轮到的嘉宾二选一,嘉宾选择后要说出选择的理由,其中有一份就是来自“宿敌”的。
节目组显然又开始搞事,时刻不忘他们节目最大的看点。
录完这些后,纪嘉树跟陈轩浩两人还另有任务,他们要定好明天的飞机票以及住宿,前往下一个目的地——有小马尔代夫之称的东济海岛。
采访从纪嘉树开始,一开始问的是都是些很大众向的问题,比如对这趟旅途的感想,对湖山以及山、古城、古街的感受,跟嘉宾相处如何,等他一一都做了回答后,走向逐渐变得刁钻。
采访者问纪嘉树:“您跟大家也生活了快七天,对这种群体生活有什么感触吗?”
纪嘉树打着官腔:“感觉像是回到了学生时期,一群人热热闹闹的,虽然这几天相处中大家也各有分歧,但很快就会达成和解,不会让矛盾加深。”
“您对哪个嘉宾印象最深呢?”
纪嘉树知道节目组想让他回答谁,但那个人偏偏是他最不想提起的,他装作没有看懂工作人员的暗示,说了陈轩浩的名字。
“其实最熟悉的还是丁老师,前几年我们一起拍过剧跟广告,但来这以后,我的舍友跟搭档都是陈老师,我们接触是最多,印象不深都难。”
“他性格真的有网上说的那么社恐吗?”
“与其说社恐,我感觉更是内向,他对熟人也是挺健谈的,实不相瞒,这六天下来,我们已经说了很多事。”
“方便透露下都是些什么事情?”
纪嘉树挑了挑眉,开玩笑说:“能是能,但我怕你们播不出来。”
工作人员也笑了。
“您觉得当队长有意思吗?”
“挺好玩的,跟在学校里当班长一样,哈哈,以前没当过,现在在节目里也算体验了一把。”
“对于陆飞白没能参加这次录制,你有什么想法呢?”
纪嘉树知道节目组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他,他勾了下嘴角,眼里流露出一丝玩味:“我没什么想法。”他翘起二郎腿,桀骜不驯地说,“他来不来是他的事,我不是他老板,不用经过我同意。”
工作人员们面面相觑,采访者的手稿里还有一个问题,她觉得纪嘉树肯定不会老实作答,她斟酌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对于盛穆,你们之前就认识对吗?”
“……有过几面之缘。”
“有其他来往吗?”手稿上写的是矛盾,但她觉得这个词不合适,就给改了。
纪嘉树心跳有一瞬间的失控,他坐直身体,对着摄像镜头毫不犹豫地回答:“不,从未。”
采访者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他在撒谎。
这两人的相处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有问题。
但她也不可能逼他说实话,只能继续问道:“最后一个问题,您想选中谁买的物品?”
他们是分开买东西的,买到就交给节目组,因此并不知道其他嘉宾买了什么,也算是一个悬念。
这次纪嘉树依旧没有犹豫:“轩浩吧,我看他买的好像是吃的。”
采访完后,纪嘉树离开作为临时采访室的小房间,他来到门口,看到盛穆正跟导演站在一起,导演嘴巴一张一合,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他不情愿地叫了一声:“盛穆,到你了。”
盛穆回头看了他一眼,冲导演点了下头,走进了民宿。
对盛穆的提问内容大致与纪嘉树相同,就最后几个问题有了改变。
跟采访纪嘉树时不同,跟盛穆对话,采访者全程都心惊胆颤,远没有跟纪嘉树那会那么自在,当看到后面几个问题时,她差点紧张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盛穆看出了她的坐立难安,问道:“怎么了?”
她撩了下头发,说:“没,没什么。”她咽了下口水问道,“盛总您也知道,网友们对于您来参加我们综艺都十分好奇,能问下原因吗?”
盛穆用手托着下巴看着她,慢条斯理地问:“网友们都是怎么说的?”采访者张了张嘴,忽然说不出话来,第六感告诉她,她要慎重回答。她在心里将出题的同事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太难了。
从开始采访起,盛穆的态度就一直温和有礼,可来自他身上的压迫感与生俱来,他的冷漠与疏离是刻在了骨子里的。
她抿了抿唇,正要开口,就见盛穆低沉的声音响起:“不是他们说的那些理由,我做事不需要跟人解释,下个问题吧。”
他没有为难她。
采访的工作人员重重地呼了口气,问道:“您前面说对纪嘉树印象最深,那么您在来这之前跟他有过其他来往吗?”
盛穆不答反问:“他怎么回答的?”
采访者愣了下,小心翼翼地问:“谁?”
“纪嘉树。”
采访者一边打量着他的脸色,一边说出了纪嘉树的回答。
“从未吗?”舌尖泛起苦味,他的目光里浮现出一股难懂的情绪,纪嘉树是下定决心要跟他划清界限。
他低头自嘲地笑了下,随后抬眸直直地看着采访人员,说:“那就从未吧。”
采访人员眨了眨眼睛,似乎没理解他的话。
看着她眼中的迷惑,盛穆善意的解释了一句:“我们确实有段时间没怎么来往。”他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问道,“还有问题吗?”
“还有,还有一个。”采访人员回过神来,急忙看了眼手稿,问到最后一个问题,她明显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都自然了,她问:“您想选中谁买的纪念品?”
“纪嘉树。”这个名字被他念得缱绻悱恻,彷佛含在他的嘴里品尝了许久。
采访人员莫名感到一阵心跳加速,脸微微泛红。
然而这两人都没能选到自己想要的嘉宾纪念品。纪嘉树选的是盛穆,看着包装袋上贴着硕大的盛穆两字,嘴角直抽抽。
盛穆选到了陈轩浩,他冷冰冰地盯着陈轩浩,眯起了眼睛。
陈轩浩选到了纪嘉树的,还没等他高兴,就感到了一股寒意,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盛穆在看他。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安静的客厅里暗波汹涌。
其他嘉宾也各有各的精彩,丁轻芸跟许怡互相拿到了对方的,两人都嫌弃地用小拇指勾着,笑容都有一瞬间的僵硬。顾流抽到了宋莹莹的,任雯则拿到了他的,宋莹莹选中任雯的,她似乎对宋莹莹选到她这事胸有成竹,在袋子里塞了张字条,上面写着她追更那本书的书名,一切尽在不言中,宋莹莹直觉烫手,想甩掉。
工作人员看着表情各异的嘉宾们,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各个都在笑,节目效果可谓一流。
吃完晚饭稍作休息后,纪嘉树跟陈轩浩把大家都叫了过来,询问他们明天想要出发的时间,他们好订机票,还有对住宿的要求。
这一期节目组出于多方考虑直接安排了民宿,后面几期都将由作为对对长跟副队长的两位嘉宾定。
大家对住宿最大也是最统一的要求就是整洁干净,最好是跟这次一样,租下一整套民宿。
他们自然想去住好的高级酒店,床铺柔软舒适,每日有人按时清理打扫,更换被套,但问题是,他们的钱不够,除非全部都花在房费上。
如果住普通酒店,安保措施不会那么到位,可能连入住信息都会被泄露。身为演员的纪嘉树、丁轻芸跟许怡最有体会。
他们都有被代拍狗仔跟踪蹲点的经历,纪嘉树在剧组拍戏时,还碰到过私生混进酒店,半夜敲门,他们不得不考虑这一点。
包整间民宿,价格也不菲,不是每一家民宿老板都像这对老夫妻这么好说话,可以让他们通过劳动抵扣一部分房租。
纪嘉树联系了两三家,有一家甚至在知道他们要进行综艺录制后,把价格给提高了,理由是怕他们破坏房间里的陈设。
其他嘉宾见一个小时都定不下房间,也拿出手机点进软件搜索了起来。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导演进来了,他说有人赞助了一套当地的度假别墅,供大家住宿拍摄。
他的话音一落,除了纪嘉树外,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亮,行动力超强的宋莹莹已经开始搜索起黄金海岸周边的别墅。
“这么好,不会有诈吧?”激动的劲头一过,任雯谨慎地问道。
顾流接着说:“是啊,便宜没好货,节目组要把好关。”
导演瞥了一眼盛穆,扬着笑脸说:“放心吧,人家也是冲着做宣传去的,不是给你们白住。”
宋莹莹问道:“江导,别墅具体在哪里?周边环境好不好?”
导演说:“好,风景特别好,就在海岛的山顶上,面朝大海。就是出岛没那么方便,还要乘船出去,你们路费要多花点。”
“那也很值啊!”许怡想到要住海边别墅,也很高兴,“简直超值。”
大家摩拳擦掌都对接下去的旅行充满了期待。
纪嘉树的视线跃过众人,停留在盛穆的脸上。
鲜少有人知道东济是盛家买下开发后对外开放的一处旅游胜地,他们在这座海岛上有一座别墅,以前夏天全家还去那边住过几次。纪嘉树脑中浮现出上午看到的场景,不信有这样的巧合。
盛穆迎着他的目光,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他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第47章
临出发前,要换队长跟副队长,顺便还要清算下剩余的钱加到东济的经费里头去。
这次节目组没有自行决定,而是让剩余的六人抽签,抽到签头颜色一致的两人就是,全凭天意。
至于队长跟副队长之分,就由两人自行讨论决定。
工作人员搬来了一张木质桌子放在院中,上面摆着一个签筒,谁想抽就可以上去抽,也不指名道姓让谁先去,听起来很自由,可嘉宾心里却泛起了紧张,都害怕抽到跟自己不对付的人。
丁轻芸跟许怡自不必多说,宋莹莹怕抽到任雯被催稿,她现在就跟她的野生编辑一样,顾流虽然不怕盛穆,但也不是很想跟他搭档。
相比桌前的气氛紧绷,纪嘉树跟陈轩浩就没什么压力,两人搬了两张小板凳坐着,算起这几日的开销,等选出下一任队长副队长后可以交接,
由于他们每天都帮民宿老板打扫院落,施肥浇水,养鸡喂鸭,按照原先说好的300一天,一共退回了2100的房费,做任务赚到了6000,这几天外出的路费是2220,盛穆承担了在民宿的饮食,但他们不是每顿都在这里吃,第五六天甚至除了早餐都是在市里解决的,因此也花掉了3850,几个景点需要买门票,以及请讲解员,花去了2400,前往东济的飞机票一共5000。
而像露营那天搭建舞台,租乐器的零碎开销是1500,给嘉宾的零花钱都花的差不多了,纪嘉树没有拿回剩下的,最后剩下了34610元,并到下一期的经费里就有84610,等于每人都能花1万多,很宽裕了。
他们这边算好了账,另一边也抽出了两位队长,天不遂人愿,最不想凑到一起的两人凑到了一起。丁轻芸跟许怡都不是很情愿,两人要笑不笑地看了对方一眼。
丁轻芸不想再在正负队长这件事上又跟许怡发生争执,便提议猜拳,许怡也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太事儿,同意了。
一局定输赢,丁轻芸拳头,许怡剪刀,结果出来了。纪嘉树起身将剩下的钱交给丁轻芸,见她脸上还不是很高兴,就说:“当初导演把钱先给的你,看来真是天意,从第一天起这就注定了。”
丁轻芸早就忘了这么件事,现在听纪嘉树提起,也有了印象。镜头面前,她也不能一直摆脸色,她笑着接过,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那年杏花微雨,他说让我们数下钱,原来从一开始就是错。”
不管怎样,做好交接后大家拖着行李箱出发了。
纪嘉树订的是经济舱,还特意将他的位置跟盛穆分开,还坏心眼的将三人座的中间订给了盛穆,看着他高大的身躯挤在位置上,一双长腿无处安放。
他一边觉得自己幼稚,一边又感到一阵快意。
这大概是盛穆人生中头一次坐经济舱,对于常年坐头等舱或者私人飞机出行的他来说应该是顶新鲜的体验。
尽管他想表现得淡定,坐在他侧后方的纪嘉树还是发现他的不适应。他的左右两边都是陌生人,他双手抱胸试图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没一会就睁开眼睛调整了下坐姿。
陈轩浩碰了下纪嘉树的手臂,好奇地问道:“嘉树,你看什么了?”
纪嘉树耸了耸肩说:“没什么,你在看什么?”他低头看向陈轩浩手中的杂志,这是他在机场里买的。
盛穆回过头来,看到纪嘉树跟陈轩浩头抵着头,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他蹙了蹙眉,脸上的表情更加冰冷。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纪嘉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漫不经心地挑了下眉,又低下了头跟陈轩浩说话。
盛穆握了握拳,转过头继续闭上了眼睛。
经过了三小时20分钟的飞行,飞机停在了海滨市的机场,他们要乘大巴车前往码头,转乘游轮前往东济海岛,这一路又花了将近两个半小时。
等于一天都在路上,还将海陆空的交通工具全体验了遍。
嘉宾们原本还兴致高昂,到了后面都焉了吧唧,连纪嘉树也没了幸灾乐祸的心情,宋莹莹晕船,吃了药后任雯在一边照顾她,疲惫席卷了在场的每个人,除了盛穆。
他站在游轮的甲板上,海风吹得他衣服瑟瑟作响,他点起一根菸塞进嘴里抽了一口,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回过头,双手撑在栏杆上,看着纪嘉树一步步走过来,站到了另外一头。
他将烟抽了出来,夹在手指间,问道:“要来一根吗?”
“不了,这玩意我早戒了。”他现在再烦恼也不会抽了。
他直视着面前辽阔的大海,没有扭头看盛穆一眼。
这里只有他们两人,工作人员拍了点海景素材后也回游轮里休息了,纪嘉树不再遮遮掩掩,直接问道:“别墅是你的吧?你能不能不要仗着自己是投资商,就随意干涉节目组的录制流程。”
“就这次,下次不会了。”盛穆拿出烟盒,将香菸拈灭,他看着纪嘉树说,“不怀念吗?我们好久没来这里了。”
“八年。”纪嘉树想都没想就说了出来,说完又觉得后悔,显得他一直记得这里。
“八年啊,竟然这么久了,我还以为只有三四年。”盛穆感叹了一句,他深邃的双眸里流露出一丝怀念,“那座别墅是我们一起设计的。”
纪嘉树现在最烦他提起以前,最烦他说我们两字,好像两人的关系并没有破裂,还跟从前一样。
他冷冷的说:“是吗?我不记得了。”
盛穆没有拆穿他的谎言,他说:“不记得也没关系,等到了你会想起来了。”
“想起来又如何?”
盛穆深深地凝视着他,说:“你就会发现我那时就爱着你。”
“……靠!”纪嘉树淡定不下去了,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他搓了搓手臂,表情就像生吞了一只苍蝇,就像在说你没事吧,有事就去看看医生,别在这里乱发春。
“盛穆,你给我正常点,我念在往日情分最后警告你一次,你要是在对我说着乱七八糟的话,我一定会揍你的。”
他放完狠话,揉了揉被风吹乱的卷发,他的脚用力地踩在铝合板的台阶上,发出哐哐的声音,似乎是向身后的人述说着自己的愤怒。
丁轻芸坐在门边,看他一脸怒容,惊讶的问道:“谁惹你了,这么大股怨气。”
纪嘉树压下心里的怒火,说:“没有,碰到个傻逼。”
嘉宾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脸色千变万化。如果他们没记错的话,甲板上只有盛穆一个人。
有了之前的事,他们已经看出了盛穆跟纪嘉树关系非同一般,就连最迟钝的许怡也有点反应过来,因此大家惊讶了一下也就恢复了平静,又继续手头的事。
一踏上海岛,大家顿时觉得这一路的舟车劳顿都是值得的。
眼前的景色美得不像话,大海碧蓝碧蓝的,夕阳洒在海面上,留下金灿灿的碎片,白色的浪花拍打着沙滩,沙子细细软软。
不愧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旅游胜地。
这个季节,海岛上游客并不多,他们比在湖山自在。海岛一侧有一座不高的山,远远就能看到悬崖边耸立着一座哥特风的别墅,他们乘坐游览车来到了别墅门口,已经有人等在了那里。
来人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穿着燕尾服,手戴白手套,
要不是黑发黑眼黄皮肤,说着中文,他们都怀疑自己到了国外。
男人热情的迎接了他们,一遍对他们的来到表示荣幸,一边指挥着他身边的两个年轻男人帮他们搬行李。
他看了眼站在最末尾的盛穆跟纪嘉树两人,刚开口说了声:“少爷,纪少……”就被纪嘉树的一阵啊声打断。
众人都回头看他,纪嘉树用手敲着腿说:“不好意思,腿麻了,你们继续别管我。”他拚命朝男人挤眉弄眼,男人奇怪地看向盛穆,后者朝他摇了下头。
看懂示意后,男人不再戳穿两人的身份,转而领着大家进门,向他们介绍起别墅内部。
里面的装修是轻奢法式风格,墙壁上挂着不少画,纪嘉树从进门开始心就提了起来,他差点忘记,别墅里有他的画作以及全家人的合影。
他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盛穆看他鬼头鬼脑的样子,觉得很可爱,他小声道:“别担心,东西我都让王叔拿走了。”
纪嘉树嘴硬:“我才不担心。”可话一说完,耳边传来王叔介绍卧室的声音,他又紧张了。
他看着盛穆,慌张地问道:“房间里呢,房间里的照片拿了吗?”
盛穆以前喜欢给他拍照,每次来这边都要拍好几张,他自己却不喜欢拍,只拍了一张全家福一张跟他的合照。
盛穆平静的说:“你觉得我会让别人住我们的房间吗?”
纪嘉树嫌弃地撇了撇嘴说:“别我们我们,一人一间的。”
盛穆扬了下眉:“可你几乎每晚都跑来我房间跟我睡,这你也忘了?”
这怎么可能忘?!
纪嘉树的脸变得通红,他狠狠瞪了盛穆一眼,抓着耳朵说:“那是因为,那是因为……”他的房间是最里面那间,靠着山,晚上睡觉时,月光会将树枝投射到墙壁上,那些影子就像人的手,他小时候胆子小,就跑去盛穆房间,吵着要跟他睡一张床。
黑历史,大大的黑历史。
纪嘉树当然不会承认自己胆小,他恼羞成怒道:“成年后就没有了!”
“成年后我们也没来过,谁知道呢。”盛穆悠悠然地说。
纪嘉树眯了眯眼睛,咬着牙叫盛穆的名字。
走到二楼的陈轩浩发现他两脱队了,连忙在楼梯口招呼他们上楼,纪嘉树吧嗒吧嗒跑了上去。
跟随着男人的脚步,重新走在这座阔别已久的房子里,昔日的细节逐渐涌现,那些记忆纪嘉树记得很深很牢,从没有忘记。他心里百味陈杂,从没想过长大后首次登岛,心境会与年少时完全不同。
盛穆亦步亦趋地走在他边上,低头观察着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动,不错过一丝细节。
大致介绍完一圈后,男人将大门的密码告诉了众人,纪嘉树对这串数字十分熟悉,他设计的,选自他跟盛穆的生日数字。
他那时候少年怀春,总是暗搓搓地将盛穆与自己放在一起,六个相连的生日密码数字,就令他沾沾自喜。
盛穆看了眼他,突然悄声说道:“你房子的密码换了。”
他用的肯定句,显然又不请自来过。
纪嘉树冷哼一声:“不换等着贼上门吗?东西丢了怎么办?”
“贼”本“贼盛穆说:“东西丢了不要紧,情别丢就好。”
纪嘉树感到一阵恶寒,小声叫骂道:“情你个大头鬼,你是不是鬼上身了,能正常讲话不?要不要我找个师父给你驱驱邪。”
他紧皱眉头,觉得盛穆一定被他刺激到了,故意恶心他,在船上起的鸡皮疙瘩又卷土重来。
他往前走了好几步,免得被传染疯病。
盛穆低头浅笑了一声。
男人将各个房间的钥匙交给了丁轻芸,说了一些注意事项。比如顶楼的房间是主卧,主人家交代了不让外人进入,还有画室也一样,其他都随便他们使用。
丁轻芸问:“您不是这里的主人吗?”
王远增摇头说:“不是,我是这儿的管家王远增,你们叫我王叔就行。我给你们留个号码,如果有事可以联系我。”
他还帮盛家处理这边的事务,算是海岛的管理员。
离开前,他朝盛穆跟纪嘉树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其余人专注着看房子,都没注意到。
丁轻芸看着手中的钥匙说:“我们要不先分房间吧。”
大家都没有意见。
第48章
除了顶楼外,别墅内还有五间卧室,其中两个房间摆着的是一张1.8米床,另外三个房间则是两张1.5米的床。
节目组没有插手这次分房,让嘉宾们自行安排,这就给丁轻芸跟许怡出了难题,大家嘴上没说,心里都是想住单人房的。
就在丁轻芸想以抓阄的方式决定时,就听许怡说:“单人房就给纪嘉树跟陈轩浩住吧,他们上一期比我们辛苦。”
丁轻芸瞬间扭头看向她,心里有些不高兴,一来觉得她没跟自己商量就擅做主张,二来是以为她想出风头,装大方。
可看她一脸真诚,她又有些动摇,觉得自己可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把她想的太坏了。
几个嘉宾表现各异。
宋莹莹跟任雯互相看了一眼,顾流沉默,陈轩浩看了眼纪嘉树,张了张口,但没发出声音。
丁轻芸说:“我没问题,大家怎么想,不愿意的话,抓阄或者抽签决定也行。”
许怡这么说真不是装大方,也不是为自己下期谋福利,毕竟下个地方的住宿都没定,有没有单人房也未知,她还没深思熟虑到这地步。
她纯粹是给急的,一路上都是丁轻芸联系大巴,去买游轮票,完全没她什么事,她就想在分房时表现一下,也没有多想。话出口后,她又有点后悔,觉得是没考虑到其他嘉宾。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改口支持丁轻芸的方法时,纪嘉树率先开口说:“不用,抓阄吧,这样公平点。”
陈轩浩忙点头附议。
任雯说:“就按许怡说的吧,我觉得合住挺好,晚上可以有人聊天。”
宋莹莹在心里大声说no,她不是很想跟她秉烛夜话。
顾流顺应大势,也表示没意见。
盛穆自然想跟纪嘉树一间,但他知道他不会愿意,他一个人一间也好,省的跟其他人一块住。
于是分房就这样定了下来,纪嘉树跟陈轩浩一人一间,丁轻芸、许怡一间,两个队长住一起方便商量,到这时候,许怡才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自作自受了。
任雯跟宋莹莹,决定一出来,宋莹莹就先开口为强,说:“你不能再催我文了,不然我就跟怡怡换,不跟你住了。”
在湖山的时候,她可是深受魔音绕耳之苦。
任雯瞥了她一眼,看她跟苦瓜一样苦的表情,笑着说:“好啦,我不催你了,但你别忘记更,周更是我的底线。”
宋莹莹扁扁嘴,小声嘀咕说:“也是我的好吧。”
丁轻芸便把钥匙分了下去。工作人员将一个信封交给了她,大家都以为是新的任务,纷纷挖苦起导演是周扒皮,他们舟车劳顿了一天,也不让他们休息下,生产队的驴都没这么高产。
“我在你们心目中就是这种印像吗?”导演苦笑着说,“我比简直窦娥都冤,你们要不要看下里面写着什么再发表意见。”
许怡催促道:“丁轻芸,你快打开,不开就给我。”
丁轻芸看了她一眼,打开信封,拿出了里面的卡片,上面写着几条注意事项。她想了下,递给了许怡。
许怡愣了一下,没有伸手去接,她脸上露出一抹谨慎的表情说:“你干嘛?”
丁轻芸无奈道:“让你读啊,你不是想读。”
大家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她赶紧否认说没有,手却很诚实地拿过了卡片,她咳了一声,念了起来:“别墅内每天供热水时间为早上六点到晚上十一点;岛上电压不稳,不能三人同时洗澡、吹头发,使用厨房电器;当地的原住民信奉海神,进入他们家里或者餐厅等地时候,需取掉与宗教相关的物件,以免造成冲突。”
她读完后,导演还强调了最后一条,他严肃地说道:“当地人对海神涅文的信仰很深,大家一定要尊重,手上有佛串、十字架之类的物品都取下来放好,别不小心犯了他们的忌讳。要是被他们赶出海岛,我们就丢脸丢大了。”见气氛有些凝重,他笑了下说,“别怕,正常情况下他们还是很热情好客的。”
宋莹莹说:“我现在对他们的信仰文化很感兴趣了。”她参加这档综艺的理由之一就是收集写作素材,所以一到这时候,她就特别积极。
“别急别急,等后面有的是时间让你们去了解去接触。”他看了眼大家放在一旁的行李箱,说,“你们可以先把箱子拿回房间,等会五点集合去吃饭,当地人特意举办了篝火晚会迎接你们!”
嘉宾们瞬间激动了起来。
“哇,这么好!”
“篝火晚会,我很久没有参加过了。”
“太棒了,我好期待啊!”
大家说说笑笑地搬着行李朝二楼卧室走去,纪嘉树回头看了一眼盛穆,盛穆摊了下手,做口型道:“不是我。”
海岛上有一座涅文的海神庙,就在沙滩的背面高地上,庙中央矗立着一个近10米高的火塔,每年渔民出海、海神节、过年时,当地人就会在点燃它,举行祭祀乞求风调雨顺,平安归来。
等节目组到时,当地人已经点燃了火塔,带有咸腥味的海风阵阵吹过,火光冲天,映红了大家的脸。
海岛是这十来年才成为旅游胜地,老一辈的原住民都只会他们自己的语言,年青一代的普通话还算标准。
盛家开发这座海岛,原只是想着自家人过来避暑,没有任何商业目的。后来邀请的朋友多了,就有人建议盛行谦将其改成旅游地,别放着浪费。
盛行谦思索了一下,采纳了这个建议。
一开始当地人都十分反对,盛行谦派人一家一家说服,终于征得了一半以上人同意,开始了改建。随着游客的增多,当地人的收入也高了很多,于是一些不同意的人家也动摇了,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进来,甚至一些外出打工的年轻人也不出去了,留在家里开餐厅或民宿,还有一些外地人来这旅游后,觉得这里环境秀丽,气候宜人,非旅游旺季时,游客少,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便在这里定居了下来。
一行人在一个当地女孩的带领下先去见了他们族里最有名望的老人,据说已经一百多岁,但看上去依旧精神矍铄。
他穿着当地的民族服饰,打理的十分干净,显然经过了精心的打扮,表示对来访者的尊重。
他们按照他们这边的风俗,排成队一个个上前接受他的祝福。老人将花环套在嘉宾的头上,用手在他们的额头点上三下,双手合十说着古老而神秘的祝福语言。
在轮到纪嘉树时,这位耄耋老人眯了眯眼睛,过了好一会,缓缓叫出了他的名字,用的还是标准的普通话。
这种长辈赐福的场合是不允许节目组就近拍摄的,因此没人发现。
纪嘉树微微一笑,应了一声,用的是当地的语言,在来这边度假时,他曾学过一些话。
老人的目光不由朝他身后看去,盛穆在他后面,正耐心的在台阶下等候。
老人笑了下,露出嘴里仅剩下的两颗牙。做完仪式后,他拍了拍纪嘉树的手说:“你跟你哥哥都来了,你们总是一起的。”
纪嘉树心里泛起一阵异样的情绪,他抖动着双唇,没有说他们已经很久没在一起了。
他眼眶微微发热,“嗯”了一声说:“我们来拍节目。”
“我知道,他们跟我说了。你们都长大了不少,你也比以前健康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我今年二十四了。”
“健康长大就好,你家人一直都很担心你。”老人点点头说:“去吧去吧,跟你哥哥好好的。”
纪嘉树从左边下了台阶,盛穆则从右边走到了老人面前。
他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看到盛穆俯下身子,让老人将花环戴到了头上。
这一幕与过去重合,纪嘉树眼前浮现出他九岁时,跟盛穆手牵手,被盛行谦领着来拜见老人,得到他的祝福。那会他们语言完全不通,根本听不懂老人的话,但却对他嘴里的神秘语言有了好奇。
后来他一有空就跑来见老人,搬个小板凳坐在老人身边,跟老人聊天,两人鸡同鸭叫,竟也和谐地相处了下去。盛穆总会在傍晚时分来接他,偶尔也会陪他一起,一来二去,就都熟悉了。
每次他们离开前,老人都会说这么一句:“去吧去吧,跟你哥哥好好的。”
现在他们长大了,老人也更老了。
他很开心,这次回来还能见到他。
当地人准备的晚餐十分丰富,令人食指大动。
桌子摆成了一排,上面摆满了各类海鲜,丁轻芸感叹道:“还是住海边好,帝王蟹都是一整只一整只的吃。”
许怡也难得的赞同了她,说:“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能看到一排的帝王蟹。”
宋莹莹低头狂吃,陈轩浩不逞多让,大家都吃的满嘴喷香。
吃着吃着,当地的年轻男女手牵手围着跳起了舞,唱起了歌,陈轩浩听了一会,不由跟着旋律哼唱了起来,他感到身后被人拍了一下,回头对上一个年轻小夥笑意盎然的脸,他用着带口音的普通话,让他一起去跳舞。
他顿时变得束手无措,紧张地四处张望,发现所有嘉宾都被或推或请的离开了餐桌,来到了火塔面前,跟当地人一起跳舞。
纪嘉树也被迎上了舞台,他的边上站着盛穆,自从他下了决心后再没有让人捷足先登过,牢牢霸占了他的一边。
“怎么了,你们快牵手。”女生开心地说着。
纪嘉树看了眼盛穆,他的脸映着火红的光,轮廓忽明忽暗,同一时刻,他也回头看着纪嘉树,眼里似有火在跳跃,没了平日里冷漠的疏离感。
两人互相凝视着对方,耳边的音乐声越来越大,可他们却像被隔绝在了真空里,眼里只有对方,听不到一丝杂音。
“哎呀,你们两个大男生牵个手而已,别磨蹭了。”这个豪爽的当地女生一把举起两人的手,将它们上下叠在一起。
盛穆抿了下唇,将手指一根根插入了纪嘉树的指间,转眼间就变成了十指相握。
纪嘉树感觉心脏漏跳了一拍,他低头看着相握的两只手,感受着上面传来的温热,他想抽出来,却被盛穆一把握住。
女生又跑到纪嘉树的另一边,利落地牵起了他的另一只手,说:“跳起来,你们快跳起来,涅文大人最喜欢看人跳舞,他心情一好,就会保佑我们平平安安了。”
纪嘉树一阵恍惚,他的耳边响起了一道比现在略显稚嫩的男声,来自十分遥远的过去。
“小树,害羞的话哥哥陪你一起跳。他们说了,海神一高兴,就会保佑你身体健康,无病无灾。
“我们小树也会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他的眼睛微微瞪大,心里升起一股说不上是难过伤心还是遗憾委屈的情绪。
在他身体还未彻底康复前,没有宗教信仰的盛穆也会为了他,虔诚地祈求各路神佛,保佑他健康平安。
不止盛穆弄丢了他,他也弄丢了他。
如果他不曾喜欢上他,或许他们会当一辈子的好兄弟吧。
第49章
当晚,纪嘉树失眠了。
不知道是突然一个人睡不习惯了,还是晚上碰到了奎老的缘故,亦或者是墙壁上飞舞的树枝令他回到了儿时,总之,他就是失眠了。
纪嘉树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无法入睡,他无比庆幸自己没跟人合住,不然肯定会影响到对方。在又一次从左边翻到右面后,他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看着清淡的月光透过窗纱洒在地面,听着海风卷着海浪的声音,像是大海在吟唱着一首入眠曲。他看了一眼手机,已经淩晨一点了。
睡不着他也不强迫自己入睡,他吐出一口气,开灯穿鞋,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就是忽然想在别墅内转一圈。走廊的灯是感应灯,是盛行谦发现他怕黑后换掉的,他是真心将他当成亲生儿子在养。
随着人的脚步声,灯亮起又灭掉。
在经过二楼的书房时,一道不属于走廊的灯光透了出来,显然有人在里面。
纪嘉树在门口停留了片刻,手放到门把上又垂了下来。他猜到会是谁在那里,他现在是尽量避免与他独处。
一开始在企划书上看到东济岛的名字时,他心里就有几分排斥,怕想起过去的一些事,只不过知道节目组不可能因为他就改变目的地,也就没说什么。
他知道盛穆提供别墅有什么意图,这里全是他们过去的回忆与照片,他不会让他如愿,也不会心软。
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他一直分得很清楚。
纪嘉树一时也没了闲逛的兴致,转身准备回房间,就在他走出一步时,从书房里传出了盛穆低沉的声音,他说:“嘉树,是你吗?”
纪嘉树的脚步一顿,透过书房厚重的雕花大门,似乎看到了坐在书桌前认真工作的盛穆。他垂下眼眸,扭动门把打开了书房的门。
盛穆并未像他想像的那样坐在书桌前,他坐在房间里的欧式奶白色长沙发上,长腿交叠,手里拿着一份文档。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圆领毛衣,脸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室内温柔的白光照的他面容都柔和了几分,没有那么高冷,有一种别样的斯文俊秀。
纪嘉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模样,觉得有些新奇。
看到他后,盛穆将文档随手扔在了桌子上,身体慵懒地朝后靠去。
他的眸光深邃锐利,眼底不见波澜,好像对纪嘉树半夜不睡四处乱逛的行为没有一丝讶异。
纪嘉树看着他脸上的眼镜,脱口而出道:“你近视了?”
盛穆扶了下眼镜,说:“近了一点,不戴也没影响。”
“什么时候的事?”
盛穆看着纪嘉树勾起了嘴角:“去年,你在关心我吗?”
纪嘉树翻了个白眼,吐出了四个字:“你想屁吃。”
“又说脏话。”盛穆冲他抬了下下巴,问道,“怎么这么晚还不睡?睡不着吗?”
“废话,睡得着我还会站在这里?”纪嘉树没什么好气地说道,他在盛穆面前就容易放飞自我。他让他别说脏话他就偏要说,跟他作对让他有种诡异的快感。
纪嘉树无奈地想,他这跟叛逆期的小屁孩没什么区别,可却控制不住自己。
他想反问他为什么还在这里,可看到桌上的文档,心下已经明了。他抿了抿唇,问道:“既然这么忙,为什么不退出节目?”话一开口,他就滔滔不绝了起来,像是把这连日来的疑问都问了出来。
“你不是说港区的码头要试运行,你不去盯着?新的项目不做了?你以前不是视工作如命,卷生卷死,现在怎么变性了?晚上熬夜处理工作,白天录制节目,你不累吗?”
问完后,他就后悔了,他皱了皱眉头,心里很是懊恼。
他知道盛穆会怎么说。
为了他。
“因为你。”
纪嘉树捂了下脸,悲哀地发现他好像对他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土味情话免疫了。
头顶的灯光倏地一下暗了下来,黑暗一瞬间笼罩了他。
感应灯没听到响声,灭了。
他站在黑暗里,看着灯光下的盛穆。
盛穆站了起来,一边说一边朝他走来。
“我以前没有察觉到对你感情,总想着我们是兄弟,没人能分开我们。你那么乖,又见证了我跟我父亲的矛盾,知道我想摆脱他的那颗心,我知道你肯定会体谅我的。我仗着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为所欲为,肆意消耗我们的感情,却忘记感情是需要维护珍惜,情绪价值又有多重要。”
每当盛穆向他细致地剖析对他的感情时,纪嘉树就觉得特别不真实,随后身体就会泛起一阵强烈颤栗,从心到身,又像是喝醉了酒,整个人飘在半空,脚不着地。
他咬了下嘴唇,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被他迷惑。
他说:“你不要再说了,这些话都要听出茧了。我说了我愿意继续跟你当兄弟,至于其他,我回应不了。”
“听我说完,嘉树。”他的悲伤似乎蔓延到他的身上,“我知道你不信,但我一定要说。语言到不了你的心,你就看看我的行动。我不会再拿工作当藉口,理所当然的无视你的情感需求。”
看着纪嘉树无动于衷的表情,他就像被人扼住了喉咙,但他还是说了下去:“听起来确实可笑,你刚离开我时,我一直在想,我们究竟是走错了哪一步,才会变成那样,在上周以前,我甚至都没有意识到你对陆飞白的心结那么深。我必须再跟你重申一次,他对我来说真的就是一个普通朋友,连沈舒年他们都比不上,更何况是你。”
“我,我对他没什么心结,我已经不在意他了!盛穆,你搞清楚,现在就算你跟他交往也跟我没关系!我不在乎!!”纪嘉树的眉头就没松开过,在听到陆飞白的名字后,更是皱成了川字体,“我不会再因此伤心,也不会因此难过。我们都是男人,爽快一点别死缠着过去不放。”
他要怎么说,盛穆才会明白。
他不是在嘴硬,只不过想起过去,陆飞白就会像个淡淡的影子始终挥散不去而已。
不是心结,只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辙。
他在他们的关系里重要,但也没有那么重要,归根结底,是盛穆的原因。
他口口声声说他们普通朋友,却会为了他各种出面,各种维护,实际上他对沈舒年、何青、顾世杰三人都没这么上过心。
就算退一万步他说的是真的,是因为跟他哥哥有交情,跟他家有合作,出于利益才对陆飞白多加照顾,替他铺路,那么也是他的纵容,让他,让陆飞白,让其他人都会错了意。
发生过的那些事情,他无数次的等待与失落,他的期盼与幻灭都不会随着他的言语就轻飘飘的揭过。
它们就在那里,就在过去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里。
像噩梦一样紧紧抓着他不放,甚至,在他没觉醒前的未来,他还是被他亲手送进监狱。
他释怀不了,他没办法做到,他一放低姿态,他就当做无事发生,接纳他。
盛穆察觉到了纪嘉树的退缩,他快步走到他面前,纪嘉树被他的气势吓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头上的感应灯听到响动,又亮了。
“那就把他扔到一边不要管他!”盛穆的眼底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他俯身紧紧握着纪嘉树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说:“你不是问我累吗,我当然会累,但我甘之如饴。小树,相信我一次,就这一次,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用行动表明我对你的爱意,我不会再让你受伤难过。”
“那你退出节目,让我冷静一下,我答应你,会好好考虑的。”纪嘉树迎着他的目光,眼神坚定,可心里却又酸又涩。
“不会,你不会考虑的,退了你就不会理我,更躲着我了。到时候我只能搬出父亲才能让你勉强忙里抽空回盛家一次。”盛穆的手指轻轻擦过他的嘴唇,食指抵在上面,摩挲了一下,柔软的触感使他眯了眯眼睛,他舌尖抵着下腭,眼底闪过一丝怪异的光。
纪嘉树像被电触了一下,他蠕动着双唇,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
盛穆太了解他的性格了,完全猜中他的行事风格。
手指上的湿润让盛穆的眸色变得更深。
纪嘉树感到他的手来到了他的腰上,托着他的腰朝他的怀里压去,他惊了一下,猛地推开他,像一只兔子似的跑了。
他一边跑,一边下定了决心,再跟盛穆独处他就是狗!
现在的盛穆就像一头饿了好几年的野兽,十分凶残危险,一有机会就对他动手动脚,还说些让人无语的话。
他绝对不会被他的三言两语打动。
他绝对不会动摇!
纪嘉树回到卧室,背靠着门板喘气,透进来的月光更白了,照的一室清冷。
等他睡着已经淩晨三点,还做了个噩梦。
梦里盛穆变成了一条巨大的黄金眼镜蛇,紧紧束缚着他,冲他张着血盆大口,跟念咒一样反覆说着:“我不会放过你的,你是我的,我会一直注视着你,永远……如果你敢逃,我就吃了你!”
太可怕了!!!
他满脑子都是他冷淡冰冷的声音。
他尖叫一声,醒来时已经冷汗连连。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起床去冲了个澡,出来时发现时间已经到了八点半。
他顶着两个黑眼圈进餐厅时,正好听到宋莹莹扒拉着丁轻芸的手臂,紧张兮兮地问她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她觉得这别墅闹鬼,半夜有东西在走廊上跑,她听得可清楚了!
她一脸害怕。
丁轻芸不好意思地说:“我睡觉比较死,没有听到,你问问别人吧。”
“天啦噜,我不会出现幻觉了吧?”宋莹莹更害怕了,她求助似的看向进来的纪嘉树,问道:“嘉树,你半夜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纪嘉树心里一阵心虚,他尴尬的站在那里,点头不说,摇头也不是。
不出意外,她嘴里的鬼就是他了。
顾流说:“我跟轩浩都听到了,早上还讨论了一会,应该不是你的幻觉。”
“那会是什么?我们要不要找王叔问问?”
任雯拍了下她的手说:“就算有,他应该也不会说,不如我们今晚一起去抓鬼吧!”
“抓鬼?”宋莹莹害怕中又透着一丝兴奋,她点点头说,“好啊好啊,我去问问小怡要不要一起。”
纪嘉树难得支支吾吾地说:“可能是风的声音,这世界上又没有鬼。”
然而没人听他在说什么,几个女生已经约定了时间,行动力超强的宋莹莹起身跑去找许怡了。
陈轩浩看纪嘉树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他说:“嘉树,她们就是找事情玩,不是真想抓鬼。”
纪嘉树痛苦捂头,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杯黑咖啡跟一块鸡蛋蟹柳三明治,他挥了挥手说:“谢谢,不用了,我昨晚没睡好,不喝……”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来人轻笑了一声说:“那我给你换成牛奶,你先尝尝三明治,我亲手做的,要是喜欢我明天再给你做。”
纪嘉树抬头愣愣地看着他,他没戴眼镜了,眼底闪烁着笑意,冲他扬了扬眉。
梦里的场景陡然浮现,眼前的俊美男人与眼镜蛇王重叠,纪嘉树不敢下嘴,怕中毒。
第50章
三明治没有毒。
出乎纪嘉树意料,还挺好吃,他没忍住就着黑咖啡把整个三明治吃得一干二净,没让盛穆给他换牛奶。
吃完后,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还想再吃一块。
里面的蟹柳是用新鲜的帝王蟹腿做成的,鸡蛋是他喜欢的半生熟,面包十分松软,入口即化,黄瓜解腻,不输给外面卖的。
盛穆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喜欢,他嘴角的笑意更深,说:“还要吗?”
纪嘉树盯着他看了一会,摇了摇头,难掩惊讶的问道:“这真是你做的?”
他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怎么突然会做饭了?虽然只是简单的三明治。
还没等盛穆回答,就听丁轻芸说道:“是盛总做的,我今早一下楼就看到他在厨房里忙活。”吓了她一跳,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竟然看到盛穆在为人洗手作调羹。
当然,她是不会把自己的心路历程说出来的。她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就连在聊天的任雯、顾流也都看了过来,陈轩浩在盛穆端出三明治后就一直注意着两人。
丁轻芸的神色隐隐有几分兴奋。纪嘉树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他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说:“你们都吃了?”
“吃了。”丁轻芸特意强调了一句,“我们自己随便做了点吃的,跟盛总的不一样。”?
什么意思?
告状吗?
纪嘉树眼底浮现疑问,他怔怔地看着丁轻芸,丁轻芸嫣然一笑,瞥了一眼盛穆。
盛穆又换上了一副冷漠的神情,彷佛刚才那个如春风般和煦的男人是个幻影。
宋莹莹跟许怡来了后,大家商量起后续的吃饭问题,以及别墅的打扫。自己的房间自己负责,可其他地方就需要大家分工了。
这本来是昨晚就该说好的,但他们从篝火晚会上回来太晚,赶着要在停热水前洗头洗澡,没有多余的时间。
在湖山的时候,做饭由盛穆承担了一半,来到东济后,他还是想依样画葫芦,请当地的厨师过来,但导演拒绝了他,为了保持节目的可看性。他已经提供了住宿,再免去餐费,他们节目组的经费设置就形同虚设了。
丁轻芸昨晚跟许怡商量过了,两人放下了彼此的“恩怨”,选择短期携手合作。
她们的方案是嘉宾们一分为二,一部分人负责做饭,一部分负责别墅的打扫。
唯一的漏洞是不知道嘉宾中会做饭的人有几人,要是少的话就不好实行了。
当看到盛穆表示可以参与做饭时,纪嘉树远没有看到那块鸡蛋蟹柳三明治时那么惊讶了,虽然还是有点好奇但也忍着没问。
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盛穆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你在美国的时候我学的,怕你在那边吃不惯,想着去看你的时候可以给你做,但没想到,你不想看到我。”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彷佛一股暖流拂过纪嘉树的心间,话语中还透露着对他的关心以及若有似无的委屈。
纪嘉树微微低头,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确实没想到盛穆会为他学做饭,这份心意让他有点感动又懊恼。
懊恼自己的心那么软。
他往边上挪了挪,说:“我现在也不想看到你,也没见你离开。”
“我的错,我当时应该脸皮厚点。”
纪嘉树咬了下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盛穆好奇的问道:“你在美国都没做过饭吗?”
纪嘉树选择了打扫卫生。
“管你屁……管你什么事,我为什么要跟你说。”纪嘉树挑衅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恶意的笑,“我有连金,他做饭一流,不是你能比的。”
盛穆愣了一下,许久没从纪嘉树嘴里听到连金的名字,他差点忘记他的存在,他知道他现在还在美国攻读硕士。
连金是纪嘉树身边,第一个让他产生嫉妒情绪的人。
他不接受他的收买,不愿意告诉他纪嘉树在学校的情况,他去学校看纪嘉树时,还看到两人揉肩搭背,黏黏糊糊,关系一看就很不错。
他心中警铃大作,在还没明白对纪嘉树的感情时,就将他视为心头大患,想要斩草除根。
他故技重施,想通过威逼利诱让他退出纪嘉树的生活,可却不顺利。
连金是学霸,成绩位列全市前列,学校舍不得放人,他家在江城也有点地位,家世并不差,他远在国外,动起手来就没以前那么容易。
后来,他做的事在纪嘉树那曝光了,他也顾不上处理他,这事就不了了之。
纪嘉树在美国时,不允许他去找他,不许他派人盯着他,他当然没这么老实,偷偷去看了他好多次,还潜入过……
但这也改变不了,连金霸占了他们之间空白的两年。
他就该早点解决了他!
听到纪嘉树夸他,他恨得牙痒痒,当时的那股妒意又涌了上来,吞噬着他的理智,有那么一瞬间,他脑中闪过让连金从此消失的念头。
这不是什么难事,他能做的很漂亮,让人察觉不到一丝异样。
他摩挲着手指,眼里浮现着戾气。
他一脸冷若冰霜的表情,丁轻芸跟许怡相互看了一眼,以为他对这样的安排不满意。
许怡比丁轻芸直接,她问道:“盛总,你觉得哪里不好吗?”
盛穆抬眸看向两人,冷冷道:“没什么,挺好的。”
丁轻芸说:“那就先这样定下来,也不用每天都开火,大家做任务不方便回来时就各自解决,正好可以尝尝这边的特色,不然总感觉白来了。”
“好好好!美食在人类的生活中可是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的!”宋莹莹郑重点头。
纪嘉树附议,他觉得参加这个综艺最好的事就是能放开肚子,不用刻意控制饮食。
丁轻芸跟许怡将分工的嘉宾名字写在门口的小黑板上,每天轮班,上面还贴着那张注意事项。
敲定好后,一旁的工作人员递上了白色信封,任务卡上写着今天他们的任务——收集海神涅文的故事。
他们要是收集到4个以上故事,就会获得5000元,少于4个则扣除4000经费,不能上网查,如果被发现用手机就视为作弊,直接扣1万元,惩罚很狠。
到了晚上八点,他们将一起在别墅的会客厅开一场直播。
经过节目组剪辑师日以夜继的加班加点,昨晚他们放出了将近50分钟的先行篇。正片则将在本周六晚上八点正式播出。
嘉宾们纷纷转发宣传,只不过没时间细看网友的评论。
任雯好奇播出情况,她问道:“江导,反应如何?”
导演满面春风,藏不了一点,他说:“很好,不是一般的好,创了这两年网综开播记录,要知道正片还没放呢,观众的期待已经被我们完全拉起来了,网上讨论的热火朝天的,话题度也飙升到综艺第一了。”他没说的是,大半的关注点都在纪嘉树跟盛穆的身上。
毕竟之前视频的冲击以及盛穆单方面的取关又关注行为过于惹眼。
“所以今晚开直播再勾勾他们?”顾流说。
“这叫放长线,钓大鱼。”导演得意洋洋,他拍了下手说,“好了,时间差不多了,你们快出发吧,今晚晚餐时碰头交换。”
“宿敌”碰不到一起,节目亮点少一半。
为了契合节目主题跟观众口味,节目组这次直接指定了“宿敌”双方为一组,不再让大家自行组队。
纪嘉树阴暗地怀疑是盛穆在背后捣鬼,但他没有证据。
比起其他嘉宾,这个任务对他们来说就简单很多,不,简直跟作弊一样,相当于题目刚出,答案就已经在手了。他们甚至不需要出去搜集,就已经知道了不少涅文的事迹。
纪嘉树特意拖到其他嘉宾都离开后,看着盛穆说:“我想去看看奎老,你要是不想去,就自己找地方混时间,别跟着我。”
“我也正想去找他。”盛穆说。
纪嘉树冷哼一声,反正知道赶赶不走他,就只能任由他跟着。他自顾自地走在前面,没有跟盛穆并肩走在一起。
奎老白天也喜欢待在海神庙里,时光在他身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而他把岁月变成了一个个故事,吞进了肚子里。
纪嘉树以前就喜欢边晒太阳边听他讲故事,他讲的有生活中的趣事,有跟妖魔鬼怪相关的逸闻,但更多的是关于海神涅文的。纪嘉树被他嘴里光怪陆离的世界深深吸引,经常忘记吃晚饭的时间。
他去找奎老,只为了叙旧,外加做个样子,不然无法解释他在房间里待一天却知道了那些故事。
奎老看到他,嘴角微微上扬,冲他伸出枯枝般的手指,他像是知道了纪嘉树跟盛穆会来找他,已经在边上放上了两张小板凳。
纪嘉树握住他的手,像年少时那样,坐在了他身旁。
盛穆没有坐下,他以逛神庙为由,带走了跟拍,给了纪嘉树私人空间。
身后的神殿里传出神秘的语言,是庙里的祭司领着信众在海神殿里参拜,纪嘉树回头看到了宋莹莹的身影,殿里不让拍摄,她拿着个本子认真记着什么,任雯站在她边上,抬头看着神殿内的建筑结构。
对于作家跟导演来说,知识的储备,眼界的高低,对美学的感受,都能影响到一部作品。
这一瞬间,纪嘉树感受到了她们的虔诚。
她们不是为了哗众取宠,是为了她们下一部,下下部的作品而来。
他感到有人拍了拍他的手,转头对上老人慈祥的眉眼,他说:“嘉树,你跟你哥哥吵架了?”
纪嘉树低下了头,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海风有点大,不远处的海浪一声高过一声,从他这个角度,能看到海鸥在海面上翺翔。
指尖微凉,他用手指互相搓了几下。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定性。
吵架吗?吵架的话,他们吵得再凶也会和好,他们的问题远比吵架复杂,现在只是维持着一种虚假的和睦。
“爷爷,没有吵架,我们很好。”纪嘉树心里泛着一点疼,为话中的谎言与真实。
他也用的当地话。
老人无声地看着纪嘉树,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瞭然。
以前的纪嘉树不会让盛穆就这样离开,他总是依依不舍地晃着他的手,缠着他让他留下来陪他一起。
以前的纪嘉树也不会用那么冷漠的眼神看他。
他不知道在分别的这些年里,这对兄弟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的感情曾经很好,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甚至还要更好。
还没长大的盛穆曾经问过他,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的弟弟恢复健康,像正常小孩一样,自由快乐地长大。
他告诉了他一个祈福的方法:每天日出之时在海神殿里走上十八圈,一步一祈祷,做足七天,就能得偿所愿。他就真的在日出时分跑来,绕着神殿转圈,一步一停一许愿,做完全套仪式下来,整个人往往都出一身的汗,头发汗淋淋地搭在额头,衬衫T恤也都湿了大半,哪里有半分矜贵小少爷的模样。
小小的纪嘉树也曾问过他,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一对父子不要吵架,关系变好。他也告诉了他一个办法,就是对着海神念上四十九遍有关家庭和睦的祷告语,但是必须用他们当地的语言。
纪嘉树就每天都以找他听故事为由,过来学当地的语言,练的口干舌燥,嘴唇破皮,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在离开的那天早上,他在海神像前磕碰着念完了那数百字的祷告语。
他们两人都不知道对方曾为自己做过的事。
只有海神与他这个活了上百年的老人见证了他们为对方着想的那颗心。
世人常说求神拜佛不过是寻求安慰,但这何尝不是人在崩溃绝望,身处绝境中的一种精神支柱、心灵寄托。
奎老遥望着远方,目光变得深远,他的声调缓慢悠扬,就像以前在跟纪嘉树讲述遥远的故事那样:“嘉树,不要困于过去,不要囿于未来,跟随你当下的心。”
一阵海风吹过,吹得纪嘉树的眼眶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