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在鹤山南下的船上大闹一场,有了和离之约,金坠再不像往日那般挑事,一路只顾埋头绣花。君迁亦不多言,不是撰文便是看书。因彼此都将话说开了,二人反倒在余下的旅途中相敬如宾,任谁都将他们视作一双贤伉俪。
君迁毕竟仁心仁术,虽遭情劫,一路仍克尽厥职,途径遭疫疾的村镇皆会稍作停留,上岸义诊派药。金坠见怪不怪,仍如之前一般自愿当他的药童,此外不多说半句话。如此走走停停,十数日后,终于抵达杭州。
时近四月,正值江南风光最盛时。二人无心赏景,赶早在大运河畔的码头下了船,一路分花拂柳,匆匆乘车进城去往住处。
居所在杭城武林门外,是一处闹中取静的小合院。夹道满路植桃树,人称“半道红市”。花期正盛,但见巷中乱花迷眼,满目桃红。金坠不禁揶揄:
“好一个世外桃源!夫君你倒是会挑地儿。”
君迁淡淡道:“官府分调的住处,租契已定,娘子若有不满,只得搬出去住了。”
“足不出户便可赏花,有何不满?”金坠反唇相讥,“再说我搬出去,你替我付房费么?”
君迁从容道:“我可替你代付,届时同聘金一并还来便好。”
“你还真是一毛不拔啊!”金坠白他一眼,冷笑着望向眼前成片桃花,“但愿待这半道红花落尽,我那十两黄金也能有个着落。届时我自会搬走,你尽情在这桃花源里逍遥吧!”
“那你需快些了,落花不待人。”
君迁微微一哂,将落在肩上的桃瓣轻轻拂落,径自上前叩门。
应门的是宛童,见了他们,好不欢喜,忙将阔别已久的男女主人迎进门来,一路拉着金坠嘘寒问暖。老管事谢翁已携沈府仆婢提前来此安顿,早已备好了一席时新春菜为他们接风。
二人一路风餐露宿,见了这些精致的江南佳肴自是开胃,稻香鱼肥野菜香,惹得金坠连吃了两碗饭。君迁显也饿了,又恐误了去杭州府衙谒见上司的时辰,匆匆扒上几口便起身走了。宛童见状长吁短叹,金坠懒得管他,徐徐道:
“公事要紧,回头再将饭菜热一遭给他便是。”
宛童道:“本想他调来杭州可清闲些许,不料还是这般,一来连顿热饭热茶都吃不上!”
金坠道:“毕竟救死除疾,闲不得的。他若吃上热饭热茶,许多人可就吃不上了。”
宛童嗔道:“世间得病的人那么多,哪有他一个人救的道理!沈学士这般委屈自己,只恐五娘也跟着受累!”
“夫唱妇随,皆是我应得的。再说我这不正吃着热茶么,哪儿就受累了?”金坠呷了口宛童端上的茶,望着盏中碧绿的茶汤惊叹,“噫,这茶好香呀!”
宛童道:“这是上天竺新产的白云春茶,金贵得很,是隔壁那位罗娘子送来的!咱们刚搬来时人生地不熟,多亏罗娘子常来帮着打点。她夫君梁医正在杭州医局当差,听说五娘也随夫君来了,只盼着你早些到呢。”
金坠笑道:“那可好!有幸遇上了好邻居,还是同道中人,回头我可得好生登门答谢。”
“倒真是同道中人!早听罗娘子抱怨,她家那位也是个不爱着家的,全凭她日夜管着呢!五娘也该向她取取经,万不能让沈学士老撇下你!”
“他这一路上何曾撇下我了?日日在船上大眼瞪小眼,腻歪死了。好容易上了岸,他爱去哪儿去哪儿,我乐得清净。”
宛童哼了一声:“他这做夫君的不陪你,宛童陪你!好容易来了杭州,五娘歇息歇息,明日咱们去西湖边走走吧!”
正说着话,忽听廊外有个娇音盈盈飘来:“宛童,你家娘子到了么?”
宛童忙对金坠道:“是隔壁罗娘子来了!”
金坠忙起身出去迎客。只见廊中迤逦走来个娇俏的女娘,桃面粉圆,提着只果篮儿,看模样比她还小上一两岁,大约便是那热心的罗娘子。金坠上前致礼,带客进屋入座。来人晏晏还礼,将带来的一篮蜜饯果子递给金坠,说是自己做的。金坠连忙道谢,对方用软糯的江南口音说道:
“金姊姊客气什么,大家邻居,唤我盈袖便好!姊姊怎么称呼?”
“唤我金坠便好。”
金坠还不太适应这自来熟的热情,那罗娘子又问道:
“姊姊的名字怎么写的?我近来在学识字,还请姊姊教我!”
金坠闻言,正要回头去寻书具,盈袖从腰带上解下只长条形的织锦小囊打开,从中掏出只小墨盒、一支笔和几枚小笺一并递给金坠。金坠头一回见到随身携书袋的女子,盛情难却,只得提笔写下了那个字。盈袖凑上前看了半天,皱眉道:
“好难写呀,不愧是大家闺秀的名儿!这是‘缀玉连珠’的那个‘缀’么?”
金坠淡淡道:“是累坠的坠。”
盈袖一怔,吃吃一笑:“有姊姊那么美的累坠,也是福气呢!”
金坠笑道:“盈袖妹妹也美,你的名字也好听。”
“我的名字是祖父给取的,他老人家是读书人,说‘盈袖’这两个字与我很是般配——我家是开香铺的嘛!可惜祖父去世得早,不然他一定从小教我识字,如今我也不必成天吊着个书袋子装女学士了!”
盈袖颇为自得,提笔在小笺上写下自己那浮着暗香的名来,端详片刻,苦笑道:
“就是字丑了些,不大般配,让坠姊姊看笑话了!——姊姊刚到吧,怎么不见你家那位学士郎?听说他是本朝太医局里最年轻的教授,我还盼着同他学些草药知识呢!”
“他去办公事了。”
“刚来就去?这杭州药局又不比你们帝京的太医局,平日也没多大事呀……”
“神医也得定时参拜上司啊。尊夫既是药局同僚,想必也逃不开吧?”
金坠漫不经心地一语,谁知那小娘子登时撅起嘴来,气鼓鼓道:
“我家那个死鬼就别提了!说是个悬壶济世的,谁知搁了壶都在哪儿当混世魔王!坠姊姊,你初来此地,可千万看好你家夫君——杭州处处花街柳巷,稍不留神,他可就被花妖狐媚勾走了!”
金坠哭笑不得:“多谢提点。外子生来不解风情,若有花妖狐媚愿意勾他,倒也是他的福分。”
盈袖未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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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她这番慷慨陈词,讪笑几声,转开话题道:
“坠姊姊初来乍到,还未熟悉新居吧?不瞒姊姊,这房子当初我可眼馋了好久,本想着旧居租期一到便搬来的,后来却听说已给了帝京来的沈学士夫妇,害我嫉妒得不行呢!这屋子里里外外我都走遍了,我领姊姊去参观一回吧!”
那罗娘子红袖招展,步态盈盈,一副鸠占鹊巢的模样。金坠虽感无奈,也不好拒绝,只得由她领着自己在新屋中逡巡。东西南北各厢悉数参观毕,二人来到庭院后的寝房外。只见窗前一株桃树开得夺目,迎风摇曳,满园清芳。盈袖不禁伫立花下,举目吟咏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真好啊!与心上人住在这样的地方,定能白头偕老呢!”
金坠微笑道:“罗娘子若喜欢这里,待外子任期满了,我让他直接将房契转给你便是。”
盈袖惊道:“你们莫非还要走么?”
她此言十分天真,金坠只得解释道:“外子此行只是公差,大抵只在杭州待数月半载。”
盈袖怏怏道:“那么快?难得有个能说话的姊妹,谁知刚熟悉起来又要走了……要这空房子有何用,又不能陪我解闷!”
金坠唯恐被这□□拉着解闷,正要解释自己平日很忙,无暇陪她玩过家家,盈袖却已兀自进屋,指着堆放在寝房墙角的箱笼道:
“坠姊姊带来的东西还未及整理吧,就这么堆着多乱呐!我帮你搬到架上吧。”
金坠忙道:“不用麻烦,我自己来便好……”
“没事儿没事儿,我这人最闲不得了!”
盈袖说着已俯身搬起几只奁匣。金坠最不喜别人动她东西,忙上前婉拒,那小娘子却不依不挠,执意要替她搬运物件。金坠一急,只得上手阻止,反激起了盈袖助人为乐的热情——
二人你拉我扯,三推四让,那纤纤素手猛地一颤,抱在怀中的三五只匣子轰然落地,匣中物品如天花乱坠,散了一地。
“坠姊姊饶了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盈袖摔了她的东西,慌忙赔礼。金坠见她楚楚可怜,岂能不饶,只得好言劝了几句,俯身收拾散落满地的杂物。盈袖忙也蹲下,替她一件件拾物,忽指着墙隅处道:
“这是什么呀?红彤彤的,真可爱!”
金坠应声望去,只见满地皆是石榴籽儿似的小红果子。果实皆已风干,从倒扣着的紫檀木匣中四散滚出,远看宛如断了线的玛瑙串珠——
那小匣上还系着红绸带,不是定亲纳彩那日单独送来她房中的那一盒聘礼,又是什么?
金坠一怔,未及反应,盈袖已拈起一粒小红果举在眼前辨认起来。金坠忙道:
“你认得么?”
“是红豆么,还是樱桃?都不像啊……闻着还有股苦味儿——大概是什么入药用的小野果吧,我叫不出名字,药铺上倒是挺常见的。是你家沈学士的么?”
盈袖好奇语毕,扭头看向金坠,却见她蓦地冷笑一声,兀自攥了一把红果在掌心,端详半晌,幽幽自语:
“价、值、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