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言一篇》
智慧的人岂会只在生前布局?他将自己的死,设为最后的砝码,用以称量人心。
他倒下之时,正是立起标竿之日。凡追随这标竿的,便知何为真正的道。
看哪,那自诩为强大的,必在他的血中显露镀层的本色;那隐藏的野望,反要因他的死,绽放出本真的光芒。
故此,莫要哀悼被夺去权杖的王,当敬畏那以棺木为棋盘的弈者。因他舍了必朽的性命,换得了不朽的权柄。
——弗瑞·本1958年补记。
……
当我们从尼斯回伦敦之后,简又开始忙起来了。我们知道的,她总是面对着太多的东西。
我会和老滴答一起待在事务所。偶尔我会受怀特警探的邀请,和苏格兰场一起调查案子。梅尔偶尔也会突然出现,然后拉着我在泰晤士最繁华的河段绕几圈。更多的时候,我会加入女性权利运动。
读者们,无需惊讶。我总要做些什么。
我渴望权利,我渴望自我掌控。我们,都是如此渴望的。
我没法像简一样,掌控着一个黑暗帝国,即使她并非自愿。我也不能像那些政客一样,轻易地发布投票和政令,即使他们未必正义。
我书写着我的文字,写着一篇篇诉求与呼告,然后发表到个个报纸上。还有就是,游行,宣讲,呐喊。
苏格兰场当然找过我谈话,怀特警探(虽然他早就已经成为了警司,我仍然习惯这么叫他)也夹在其中左右为难,但简总是支持我的。
“弗瑞,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去做的。不用担心。”她当时抽着草药烟说。
她当然说到做到,这也是我为什么没有被进一步处理的原因之一。
简又开始抽草药烟了,她愈来愈忙了,烟也抽得更厉害了,身上的血腥经久不散,混杂着草药的烟味。
布鲁姆斯伯里那间公寓的灯总是亮到很晚,陪我一起等待另一个主人的归来。当她回来,满身疲惫地靠在我身上的时候,那血腥与烟味总是让我发紧。
“弗瑞,没关系的,这是草药,而且,我真的需要它。”每当我劝她的时候,她都是这样说。
我惯常对她的偶然的示弱没有任何办法,我也知道她需要发泄,竟是没有什么办法。
查令十字街街口大爷卖的烤栗子依旧美味,我曾去过的玛丽大婶的酒馆依旧繁忙,无儿无女的老比利仍旧在拉着马车,我们公寓外的花到是许久没有侍弄了,但它依旧野蛮生长。
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总归是不一样了。
1926年的3月的那一天,大概是变化真正显露它的獠牙的时候。
那是一个雾气沉沉的傍晚。我从女性权利同盟的集会出来,梅尔和简都去处理事情了。
我需要走走。许多事情压在我心头,需要一点冷空气来理清。
我选择了靠近河岸的那条短巷,想抄个近路。巷子僻静,堆着些废弃的木箱,空气中是潮湿的木头和河水特有的气味。老滴答以前提醒过我,傍晚少走这里,太静了。但我那天很着急,想要早些回去。
脚步声从身后响起,急促。我下意识向墙边靠,想让他们先过。但来人没有过去,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侧面撞来,我的额头猛地磕在冰冷的砖墙上,眼前发黑。
没等我叫出声,一块带着刺鼻甜味的湿布就死死捂住了我的口鼻。那味道呛得我眼泪立刻涌出,挣扎的力气迅速流失。
最后的意识里,我只感觉到一只粗糙的手夺走了我的包,然后,黑暗就彻底淹了上来。
醒来时,头痛欲裂。嘴里有股明显的血腥味,大概是磕破的。
我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手脚被粗糙的麻绳捆得死紧,血液不通带来的麻木和刺痛一阵阵传来。
一个空旷的仓库。
高高的屋顶挂着蛛网,几扇高窗透进伦敦黄昏灰暗的光,在布满污渍的地板上投下几块模糊的光。
三个男人围坐在不远处的空木箱旁,抽烟,低声说着什么。他们穿着普通的工装,但腰间都鼓囊着,露出枪套的硬朗轮廓。
“该死!折了好几个弟兄!”
“派这么多人跟着她!”
“没事!至少人抓到了!”
我是被用来威胁简的。
我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我不能只是等待。我不能成为那个让简放下所有防备、走入死地的缘由。
我轻轻动了动被反绑在身后的手腕,绳子勒进皮肉,传来尖锐的痛感。
我小心地调整着角度,让戒指上那锋利的边缘,抵住手腕附近的粗糙绳子和地面。
那是简送给我的戒指,锋利,带毒,一直在我的手上。
我的包还有其中的木仓,都被收走了,但戒指仍然在我的手指上。
我的动作必须极其细微,不能引起他们的注意。
那三个人还在聊天。
“……要等到什么时候?”一个声音沙哑的问,他下巴上有一道显眼的疤痕。
“急什么?等上头消息。那女人……总得确认她入套。”另一个矮壮些的,用火柴重新点了一支烟。
“妈的,这地方真冷。”第三个比较年轻,搓着手,“听说那里斯克是个狠角色,我们这么干……”
“怕了?”疤脸嗤笑一声,“抓了她的小情人,再狠的鹰也得收爪子。何况,不是我们一家想让她死。”
我闭着眼,减缓呼吸,耳朵捕捉着每一个字眼。
他们果然是其他帮派的人,这是对简试图统一伦敦地下势力的反扑。
而我,是这场权力绞杀中,最显眼、也最容易被拿捏的软肋。
手腕上传来的摩擦感持续着,皮肤肯定已经破了,湿黏的血润滑了那戒指与绳子的接触,带来一种冰冷的滑腻感。
我集中精神,只专注于手腕上重复的摩擦动作。时间一点点过去,仓库里的光线愈发昏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半小时,也许更久。绳子似乎松动了一丝。极其微小,但足够让我看到希望。
我发出一点痛苦的呻吟,身体蜷缩了一下。
那个年轻的看守最先看过来。“嘿,她好像醒了。”
疤脸和矮壮男人也停下交谈。
我半睁着眼,眼神涣散,做出虚弱不堪的样子,目光投向那个年轻的。
“水……”我声音沙哑,几乎只是气音,“……能不能,给我点水?”
年轻的男人看了看另外两个。矮壮的男人不耐烦地挥挥手,“去看看吧,别让她死了,死了就没用了。”
年轻的看守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朝我走过来。他脸上带着点犹豫,这很好。他蹲下身,凑近我,嘴里嘟囔着:“事真多……”
就是现在。
在他靠近,身体挡住另外两人大部分视线的瞬间,我积蓄起全身的力量,被反绑的双手猛地从背后抽出,绳子并未完全断开,但那个被戒指磨出的缺口足以让我挣脱一只手,另一只手也顺势扯开!
没等他反应过来,我戴着戒指的右手紧握,用尽所有力气,将戒面上那带毒的尖端,狠狠刺向他颈侧。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咯”,眼睛猛地睁大,身体僵直了一下,然后软软地倒向一旁。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操!”疤脸男人反应极快,猛地站起,伸手就去拔枪。
我没有任何犹豫,就地一滚,扑向倒地年轻看守的腰间,抽出他那把看起来有些老旧的左轮手木仓。木仓身冰冷沉重。
我几乎没有瞄准,凭着梅尔和简在过去无数个下午,硬逼着我练出来的肌肉记忆,朝着疤脸的大致方向扣动扳机。
“砰!”
木仓声在空旷的仓库里炸响,震耳欲聋。子弹不知道打中了哪里,溅起一串火星。
但这一木仓成功逼得疤脸和那个矮壮男人立刻寻找掩体,躲到了木箱后面。
“妈的!她怎么挣脱的!”矮壮男人气急败坏地吼道。
子弹随即从木箱后向我射来,打在我藏身的箱子上,碎屑飞溅。
我蜷缩身体,心脏在疯狂跳动,呼吸急促。我检查了一下左轮,里面还有五发子弹。不能浪费。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简教过的东西。控制呼吸,判断声音。我听到左侧有声音。我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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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身,朝那个方向概略射击。
“砰!”
一声闷哼。似乎打中了什么。但对方也立刻向我开木仓。
仓库里陷入短暂的僵持。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硝烟味弥漫。
我知道我撑不了多久。他们的子弹比我多,经验也比我丰富。
就在这时,仓库另一头,靠近大门的方向,传来响动。像是什么东西被移开了。
紧接着,“砰!”
又是一声木仓响,但声音来源完全不同!是从那两个男人藏身的木箱后方传来的!
矮壮男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身体从木箱后歪倒出来,胸口晕开一大片暗色。
疤脸男人显然没料到背后受敌,惊慌地转身,朝大门方向胡乱开木仓。
我没放过这个机会,调整木仓口,对准他暴露出来的半个肩膀。
“砰!”
我的子弹和他身后射来的另一颗子弹几乎同时击中了他。他向前扑倒,不再动弹。
木仓声的回音在仓库里渐渐消散。
死寂。
浓烈的硝烟和血腥味充斥鼻腔。
我握紧木仓,手指因为用力而僵硬,警惕地看着仓库大门的方向。
昏暗的光线下,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阴影里缓缓走了出来。
简。
她穿着一件深色的长外套,手里握着一把还在微微冒着烟的枪,脸色是近乎透明的苍白,眼神却像结冰的河面,冷冽而平静。她身上那股草药烟与血腥混合的味道,在此刻的仓库里,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
她的身后还跟着许多的人,还有梅尔,他们立刻包围和分散到了整个仓库。
她快步走到我身边,目光迅速在我身上扫视,确认我没有受到严重的伤害。她的视线在我流血的手腕上停留,但什么都没说。
“能走吗?”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我点点头,试图站起来,腿却有些发软。她伸手扶住我的胳膊,力量十足。
我们穿过仓库,走过那些不再动弹的身体。她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走出仓库大门,外面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黑色汽车。司机是我见过几次的,跟着我的人。
简拉开车门,让我先上去。在她关上车门前,她对外面的梅尔,也是对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平静地吩咐了一句,却不容置疑。
“处理干净。”她说。
汽车驶离仓库,汇入伦敦夜晚稀疏的车流。车窗外的灯光明明灭灭,映在简没有表情的侧脸上。我们都没有说话。
回到布鲁姆斯伯里公寓,灯光依旧亮着。老滴答担忧地在门口踱步,看到我们回来,尤其是看到我狼狈的样子和简身上无法掩饰的硝烟气,他发出低低的叹息。
“唉…”
唉!唉!唉!
我们总要去叹息。我亦如此。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是反扑的序幕。而我,确实是一个弱点,一个被利用来攻击她的缺口。
没过几天,我收到了一封信。信封是朴素的白色,带着金环蛇的印记,笔迹我认识,是属于“先生”的。
那位总是隐在幕后,偶尔投下巨大阴影的存在。
信很短,只有两句话:
「一个显眼的软肋,本身即是弱点。而人性追逐弱点。她将你留在她身边,是因你亦是她的铠甲。然铠甲不能总依赖持甲人。」
信纸的末尾,是一个问句,仿佛只是随口的探讨,却又重若千钧:
「你认为,什么是宁静?什么是秩序?」
我捏着信纸,久久没有说话。
第二天,消息传来。先生死了。平静地,在他的书房里,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但外界几乎是立刻动荡起来,传言说,他死于权利争斗,他死于谋杀。传言还说,地下世界昔日的王死了,其他人,又未必没有机会。
伦敦的清晨,雾气依旧浓重。我和简站在窗前,看着楼下街道渐渐苏醒。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身上的草药烟味,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烈。
我知道,一个时代真正结束了。而新的秩序,正在血与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