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了先生的办公室。
我和简,梅尔。格林小姐已经在等着了。
他就在那张宽大的黑背椅上,身子微微后靠,头仰在椅背上,双眼闭合。表情很平静,像只是累了,闭眼歇一歇。桌上还摆着未喝完的红酒。他养的那条金蛇仍然在他是手边嘶嘶作响。
房间里没有挣扎的痕迹,没有杂乱。
格林先一步上前,检查那个酒杯,没说话。她少有的沉默着。
梅尔在房间里踱步,手指划过书架,桌面,检查窗户。“什么都没乱。”
简站在离书桌几步远的地方,目光落在先生的脸上,随后移开,扫过整个房间。她没动,只是看着,身上的草药烟味在这封闭的空间里显得更沉了。
我注意到书桌一角放着两张卡片。纯白,带着金环蛇的图徽。
格林也看到了。她走过去,拿起上面那张。卡片上是先生熟悉的笔迹,只有简短的几个字:「你渴望的。」
格林捏着卡片。她什么也没说,将卡片收进了大衣内袋。
另一张卡片,自然是给简的。她走上前,拿起来。上面同样写着几个字:「你需要的。」
她看着那卡片,脸上没什么表情,看完后,同样收了起来。
根据我们的调查,他是…自杀。
……
我们离开先生的办公室时,伦敦的灰雾正浓,黏稠地贴着街道和建筑。那栋大楼静默地矗立,像一座过早竖起的墓碑。
没有人说话。格林走在最前面,大衣的领子竖着,遮住了她大半张脸。梅尔跟在她身侧半步之后,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稀稀拉拉的行人和偶尔驶过的马车。
我和简落在后面。她带走了那条蛇,那蛇环在她是手上。
她的步子很稳,但比我平常熟悉的要快上一点。我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她的大衣下摆在潮湿的空气里拂动,带起一股浓郁的草药烟与火药的气息。
我知道,那不是来自刚刚那个过于整洁的死亡现场,而是来自她本身。
汽车在楼下等着,依旧是那辆不起眼的黑色汽车。司机面无表情地为我们拉开车门。
我们依次坐进去,车内空间狭小,沉默便显得更加沉重。
梅尔看着窗外飞逝的模糊街景,格林低头整理着她袖口上并不存在的褶皱。简则直接闭上了眼睛,头微微后仰,靠在座椅的皮质靠背上,像是疲惫,又像在独自思考。
读者们,我不知道你们是否理解,记忆有时候是有味道的。当我试图回溯那段日子,鼻腔里总会率先泛起一股铁锈般的、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此刻,在这密闭的车厢里,那股血腥气仿佛再次变得清晰起来,丝丝缕缕地弥漫在空气中,混着城市雾霾的味道。
那不是简的血,我知道。但那是因她而流的血,或者,即将因她而流。
车子没有开回布鲁姆斯伯里我们的公寓,而是驶向了查令十字街那间不起眼的事务所。
老滴答显然早已接到了消息,我们推门进去时,他正站在壁炉前,手里拿着火钳,无意识地拨弄着炉膛里燃烧的木柴。炉火噼啪作响,给这间阴冷的房间带来些许暖意和生机。
简脱下大衣,随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她里面穿着惯常的深色衬衫和长裤,腰背挺直,走向靠窗的那张巨大橡木书桌。桌面上已经堆叠了一些文件。
格林走到壁炉另一侧的扶手椅坐下,从内袋里摸出那张白色卡片,把玩着。
梅尔则径直走向角落的酒柜,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没有加冰,仰头喝了一大口。
我站在门口附近,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最终,走回了我自己的位置。
空气里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感觉。
先生的死讯,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涟漪尚未完全扩散,但潭底的淤泥已被彻底搅动。
“外面已经开始有动静了。”老滴答打破了沉默,声音沙哑,“码头区,老维克剧院附近,还有白教堂那边……几个之前还算安分的小帮派,今天凌晨开始试探,死了几个人。”
“试探?”简头也没抬,手指拂过桌面上摊开的一张伦敦地图,“呵,挺好的。”
她拿起一支红色的铅笔,在地图上几个位置画了圈。那些圈,恰好对应着老滴答刚才提到的地方。
“先生‘病重’放权的这两年,他们积攒的胆子,也够用了。”
格林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他的诊断书,你看过了?”
“1924年初。”简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他选择那个时候退后,不是偶然。他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去滋生野心,去串联,去觉得自己有机会。”她抬起眼,目光扫过我们,“难怪他要我那个时候上台。”
……
先生,当我现在想起这个冰川一样的人时,我仍然感到不寒而栗。
智慧的人岂会只在生前布局?他将自己的死,设为最后的砝码。
他像最耐心的棋手,安排着一切。为了简?为了金环蛇,为了所谓秩序。
他设计且安排了自己的退位,而简,会在格林的辅佐下,控制一切。
他设计且安排了他的死,而金环蛇,将以他的死为诱因,吞并一切。
……
“我们需要做什么?”梅尔放下空酒杯,走了过来。
简没有立刻回答。她拿起先生留给她的那张白色卡片,又看了一眼。
她将卡片轻轻放在地图旁边,手指点在卡片上,也点在伦敦城的心脏位置。
“等。”她说。
“等?”我下意识地重复,有些不解。局势已经开始了动荡,难道不该主动出击吗?
“等第一声真正的丧钟敲响。”
简的目光重新落回地图上,“等他们自己跳出来,等局势乱到足够分辨谁是豺狼,谁是秃鹫。也等……”她顿了顿,声音带着铁一般的冷硬,“等我们的人,都就位。”
接下来的几天,伦敦的雾气似乎一直没有彻底散去。
报纸上开始出现一些语焉不详的报道,提及某些区域的治安事件有所增加,提醒市民夜晚减少外出。
苏格兰场加强了部分街区的巡逻,怀特警司来找过简一次,在事务所紧闭的房门内谈了将近一个小时。
他离开时,脸色不太好看,看到我站在走廊,只是勉强点了点头,没有像往常那样停下来说几句话。
我知道,一切都要乱起来了。
关于先生葬礼的具体安排,很快就在特定的圈子里悄然传开了。
时间定在三天后的上午,地点选在伦敦城郊一处偏僻但常年有人打理、环境还算幽静的老墓地。
消息传开时,我们正聚在事务所里,壁炉的火烧得不如往日旺,房间里有些清冷。只有炉火偶尔的噼啪声点缀着这片死寂。
……
“我不去。”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在那样的场合,那个必将聚集伦敦所有地下势力头面人物、充斥着各种不明意图目光的场合,我的出现,无异于将自己再次置于最明显的聚光灯下,成为一个活生生的、用来威胁简的完美靶子。
简正站在窗边,望着窗外被雾气模糊的街景,手里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草药烟,青白色的烟雾在她周围缭绕。
听到我的话,她缓缓转过身。烟雾略微模糊了她过于苍白的面容。
“去,”她的声音很平稳,仿佛早已预料到我的反应,“为什么不去?他会想看到你的。”
她走过来,手伸到我的头发附近,“你不用露面的,陪我一起,好吗?”
她又在示弱了,我看着她,和她对视着,我感受到了她的手附上了我的脸。
我笑了,拉住了她的手,“不,我不去。简,你总是这样,我也是。”
她看着我,眼里的东西沉下去,最后变成一片很静的黑色。她松开手,烟味散开一点。
“好。”她说。
老滴答过来拍拍我的肩,没说什么,走去把壁炉的火拨旺了些。
……
我没有跟简她们一起去墓地。
黑色汽车载着他们离开时,我站在事务所临街的窗口,看着雾气吞噬了车尾。老滴答在我身旁,沉默地用绒布擦拭着他的怀表盖子。
葬礼当天,天色是铅灰的。细雨从凌晨就开始下,细细密密的,沾湿了头发和衣服,带来浸入骨髓的寒意。
我始终心神不宁,想了想,还是叫了叫身旁的老滴答,“老滴答,你想要去参加吗?我想你想要去的。我带你去吧。”
老滴答没有是什么。我开车带他到达那片位于城郊的墓地时,仪式似乎即将开始。灰黑色的石碑林立在潮湿的绿意里,寂静无声。
我们停在墓园边缘一丛高大的冬青树旁,这里地势稍高,能看清下方那片聚集了人群的墓地全貌。
我下了车,裹紧了黑色的羊毛大衣,脸上罩着一层厚实的黑纱,面纱阻隔了部分视线,也让世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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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前变得模糊而疏离。
老滴答撑起一把巨大的黑伞,站在我侧后方。
下面的人群黑压压的一片,像一群聚集在湿冷土地上的乌鸦。
他们大多穿着深色的衣服,撑着黑色的雨伞,彼此之间保持着警惕的距离。
空气里只有雨落在树叶和泥土上的沙沙声,以及远处牧师低沉的祷告。
棺木已经安置在墓穴旁,是沉重的深色木头,上面摆放着几只素白的花圈。鲜花被雨水打湿,显得有些颓败。
我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很快找到了她。
简站在人群的最前方,离敞开的墓穴和那具棺木最近。她没有打伞,细雨打湿了她的黑发,发丝紧贴着她苍白的脸颊和脖颈。她穿着一身毫无装饰的纯黑,黑压压的。
格林和梅尔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格林打着伞,伞面略微倾向简,但她自己大半个肩膀都露在雨里。梅尔则直接站在雨中,缓缓扫视着周围的人群。
她们周围,是几名穿着低调、但身形精悍的人,姿态看似放松,实则封锁了所有可能接近简的路径,那是金环蛇的成员。
牧师的声音在潮湿的空气里飘荡,听不清具体的词句。
我看着简。即使隔着这样的距离和面纱,我依然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与周遭哀戚氛围格格不入的感觉。
那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极度压抑的焦躁。
她没有看牧师,也没有看棺木,她的视线落在虚空中,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或者说,在等待着一切。
祷告似乎结束了。有人开始将花束或泥土撒向棺木。
就在这时,人群侧后方发生了一点小小的骚动。一个穿着格纹西装、身材微胖的男人似乎想往前挤,被一名“金环蛇”的成员抬手拦了一下。那男人提高了声音,说了句什么,话语被风雨声和距离模糊,但那股挑衅的意味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简甚至没有回头。
站在她侧后方的梅尔动了。
她的动作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没人看到她是怎么移动的,只看到格纹西装男人突然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他的右手以极不自然的角度被反拧到了背后,整个人被梅尔用膝盖死死抵在旁边一块墓碑上,脸因剧痛而扭曲。他刚才试图往前伸的那只右手,此刻软软地垂落,显然已经断了。
梅尔松开他,像丢开一件垃圾。男人瘫软在泥水里,抱着手臂呻吟。
整个过程发生在瞬息之间。没有多余的喧哗,没有激烈的打斗。只有一声惨叫,然后一切重归寂静,甚至比之前更加死寂。
雨还在下,落在伞面上。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简的背影和那个在泥水里抽搐的男人身上,然后又迅速移开,不敢再看。
牧师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下头,加快了撒土的动作。
简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墓穴开始被填土。湿重的泥土拍打在棺木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我静静地看着。看着那具承载了太多秘密和权力的棺木,一点点被深褐色的泥土覆盖。
先生,那个曾经在伦敦阴影中若隐若现的存在,此刻正真正地、彻底地融入这片冰冷的地下。
“老滴答。”我开口,声音透过面纱,有些发闷。
“弗瑞小姐。”他在身后应道。
“我需要过去吗?”我问。
老滴答沉默了片刻,雨水顺着伞滑落,在我们周围形成一道水帘。“看您的想法。”
我的想法。
我看着下方。泥土已经覆盖了大半棺木,先生的痕迹正在从这个世界被抹去。简依旧站在那里,像一枚钉死在棋盘上的棋子,又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剑。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流下。
我想起了先生。想起他问的,“你认为什么是宁静?什么是秩序?”
此刻,在这片阴冷的墓园里,看着下方那场无声的权力的交接与示威,我仿佛触摸到了一点答案的边缘。
所谓的宁静与秩序,从来都需要力量去定义,去维护。而代价,早已弥漫在空气里,是那铁锈般的血腥气。
人群开始散动,仪式似乎结束了。
简和她的人仍然
我轻轻叹了口气,水汽在面纱内凝结成更小的水珠。
“走吧,老滴答。”我说。
我终究还是走下了那个缓坡,踏着被雨水浸湿的道路,走向那片人群。老滴答撑着伞,沉默地跟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