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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03

作者:雨逍潇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01章


    九月初的Y国还未散去盛夏的炎热, 连着半月的晴天,今天忽然发阴,像是要下雨。医院走廊阴暗压抑, 寂静中传来一声犬吠, 来往的人便知是那个混世魔王来了。


    犬吠过后是一阵急促的跑步声,其中夹杂着叮铃铃清脆悦耳的铃铛声。陈颂站在窗前,本因为将要下雨的郁闷心情好了些,转身去开门, 刚开门毛茸茸的团子就扑到陈颂腿上乱跳。


    陈颂俯身拥抱这只快乐小狗, 揉摸着它柔软温暖的身体,应是刚洗过澡,身上还散发着清甜温馨的香味。小狗嗷呜两声欢快叫着在陈颂怀里乱动, 亲昵地舔着他的脸颊。


    陈颂招架不住,往后退了两步坐到地上, 陈颂跟着它笑。顾行决从走廊里赶到门口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 陈颂在笑。


    “陈百岁,你轻点, 压着你爸了。”顾行决沉声道。


    陈颂抬头, 顾行决手里的牵引绳挂在地上,陈颂猜到一定是岁岁趁顾行决没留神逃走的。


    在陈百岁还只有二十多天的时候, 也就是顾行决第一次把它带来见陈颂那天起, 陈百岁就养在陈颂的病房里。


    它陪着陈颂一起慢慢练习走路,两个多月了, 陈颂已经能正常走路, 但行走的时间不能过长,小跑有些吃力,大概走一千米就会开始没力气。


    而陈百岁跑得越来越快, 一转眼就飞了出去,个头也翻了原来的两倍,特别调皮,在医院上下到处乱窜,又到了磨牙期,到处乱咬,造成严重影响,所以在半个月前就被顾行决送到宠物院养着,每天晚上带来给陈颂见一次。


    顾行决蹲下想去抓陈百岁的项圈扣上牵引绳,陈百岁立刻从陈颂怀里跳了出去,逃到病房里。


    “真是越来越调皮了。”顾行决说,“都是你宠的。”


    陈颂接过他手中的牵引绳,顾行决把他从地上抱起来,给他拍拍身上的灰:“不能坐地上,地上多凉,马上就换季了,你又要感冒的。”


    “手还这么冰,”顾行决皱了皱眉,握住他的手给他焐热,“去给你热杯牛奶,好不好?喝完咱们再去看海。”


    “可是要下雨了。”陈颂垂眸看着他握住自己的手,左手末尾两根手指怎么也无法合拢,右手掌心还有条长长的刀疤,可就是这双破破烂烂的手,正给他传递着温暖热烈的温度。


    顾行决笑了笑,摸摸他的脸颊说:“下雨怎么了。答应带你去看海了,刮风下雨都带你去看。”


    他本以为要下雨了,顾行决不会再带他去看海了。顾行决这么说后他心中的烦闷缓缓消散。


    “好啦,你先给它扣上绳子,我去给你拿牛奶,喝完去。”顾行决摸摸陈颂的头,像哄小孩孩儿似的问他,“好不好?”


    陈颂点点头。


    顾行决看向在啃床腿的陈百岁:“照顾好你爸,别欺负他。不然我回来削你嗷。”


    陈百岁哼哧哼哧的忽然一顿,斜眼看了顾行决一眼,随后松开床腿“嗷”一声,像是再说放心去吧,我保证完成任务。


    二人皆是一笑。


    顾行决开了一小时的车,到海边时天边厚重的黑云压了下来,海风很大,吹得浪潮翻涌,浪花淹没沙滩拍打在岸沿上,海鸥成群在海面低旋,捕捞着被浪花拍上来的鱼儿。


    想象中的雨迟迟不落,潮湿黏腻的海风里夹杂着咸味,又闷又凉。黑云印的一望无际的海面也变得灰沉,是陈颂从未见过的海,带着让人敬畏的恐惧,恍若呼啸的巨兽下一刻要掀起巨浪将他吞噬。


    灰暗的却又是狂妄的,像是在反抗着什么,嘶吼着什么,歇斯底里地叫嚣着,与压来的乌云对抗。


    陈颂的心中被困住已久的猛兽似乎在与这海深深对望,被它的叫嚣吸引,唤醒想要冲破牢笼的欲望。


    好像有滴雨落进了他的眼里,随后滑出眼眶,他启唇张了张嘴,片刻后叫了声:“顾行决。”


    顾行决偏头理了理陈颂凌乱的黑发,温声道:“嗯,我在呢。”


    陈颂微微笑了笑:“我想回家了。”


    顾行决的指尖一顿,笑着说:“好,我带你回家。”


    “嗷呜呜呜呜呜——”陈百岁仰天长啸,像是在跟这汹涌的潮水对峙,又像是在同意二人的对话。


    陈颂笑了笑又是一顿,看向顾行决:“岁岁怎么办。”


    顾行决看出陈颂的担忧,担忧中似乎还有一丝祈求的意思。


    顾行决勾了勾唇,挑眉看了眼狗儿子说:“它就留这儿呗,这么不乖哪家飞机让带。”


    陈颂皱眉:“不好。”


    “嗷!”陈百岁反抗。


    顾行决笑了笑揉揉陈颂的耳朵:“好啦好啦,确实没有一家航空公司会有飞机让带宠物,但是我家飞机可以哦。我怎么舍得让我家宝宝的宝宝一个人孤零零呆在这。”


    顾行决指腹上的厚茧揉得陈颂痒,但陈颂忽然不舍得避开了,他想,这是不是代表,他还是爱着顾行决。


    他和顾行决闹了这么久,顾行决也确实用时间在向他证明自己爱他,甚至比陈颂想象中还要爱他。


    该怎么回应顾行决呢,他还是不太清楚。人总是不会珍惜拥有的,如果再次复合,他们最终的结局还是走散呢?没有感情会一成不变,都是会变淡的……


    “风大,我们回去吧。”顾行决搂着陈颂,牵着狗儿子往回走,“回去洗个热水澡,我真的怕你感冒宝宝。我们回去跟医院交代一下情况,然后做些检查,没什么问题我们就回家。但估计还得做一段时间的复建训练,我们转回国做,我还是会陪着你的你放心,一切交给我安排,再坚持忍耐一段时间就好了哦。”


    顾行决笑了笑:“真厉害,特别特别特别厉害的宝宝,这么难的训练都做这么好,都坚持下来了,很不错哦。”


    陈颂被顾行决哄得很不好意思:“你话很多,以前没见你这么多。”


    “哎哟,”顾行决偏头蹭了蹭陈颂颈窝,“还跟我记仇呢小宝。”


    “别叫、这个。”陈颂别扭道。


    “那叫你什么?”


    “名字就行。”


    “那不可以,名字谁都可以叫,你要想一个只能我叫的。”


    陈颂不说话了,心跳得快了些。


    “嗯——”顾行决很认真地思考了下,“小颂宝?颂颂?阿颂?”


    陈颂皱了下眉:“不要。”


    顾行决刚想问为什么忽然神经一抽,想起来了,程颂也是这个颂,心里一紧,着急忙慌地想赶紧想个别的,可越着急越想不到。


    陈颂本来还有些生气,但看到顾行决着急地样子心里舒坦很多,还觉得有趣。不过陈颂忍着没表现出来,还故作生气地拿走顾行决手里的牵引绳拉着陈百岁避开他往前走。


    顾行决看着陈颂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哄,也不敢上前,怕火上浇油。


    陈颂微微侧眸余光往回看了眼,也许是给顾行决娇惯的,有些肆无忌惮起来,想使点坏,心里也萌生出想逗他的心思,假装绊一跤。


    顾行决见陈颂要摔倒吓得立刻上前抱住他,把人扶稳后忙蹲下查看他的脚:“哪里疼告诉我,嗯?”


    顾行决卷起陈颂的裤脚检查,手掌心的刀疤碰到小腿时,陈颂不禁往后退了退。


    “很疼么?”顾行决深深皱起眉头,抬头看他,“还能不能走路?”


    陈颂看着顾行决皱起的眉头和眼里的愁色突然想起Kray跟他说的,让他心疼一下顾行决吧。


    这一点都不好玩,他好像一直在欺负顾行决。


    陈颂低眸摇了摇头,想表达的意思是不疼,谁知下一刻被顾行决抱了起来,吓得他立刻搂住顾行决的肩膀。牵引绳一松,陈百岁趁机跑到一边撒欢。


    “不疼不疼哦,”顾行决眼里含着泪光,“我马上带你去看医生。”


    大风吹散顾行决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哽咽,撩起的黑发下是漏出来的白发。


    陈颂心一紧,擦去他的眼泪:“我不疼,我骗你的,是我故意要摔的。你不哭了。快放我下来。”


    顾行决停下来,看他:“真的?”


    “嗯。”陈颂摸了摸他的脸颊,“你怎么这么爱哭。又不是小孩子。”


    顾行决又问了一遍:“真不疼?”


    “不疼。”


    顾行决没把人放下来的意思,径直快步走到车位,把陈颂放进副驾驶,系上安全带,再把跑到一片玩耍的陈百岁追了回来塞进后座。


    到医院后顾行决就让医生先给陈颂的腿做检查,确认无误后让陈颂赶紧去洗热水澡,这期间他把狗儿子送回宠物院,又回医院餐厅厨房烧了四个菜给陈颂带来。


    陈颂坐在床上看书,头发还没吹干,湿漉漉挂着,顾行决饭都来不及给陈颂摆,利索地掏出吹风机。


    “我不在的时候,你叫护士给你吹头发嘛,洗完就要吹的,我怕你感冒。”顾行决插上吹风机。


    陈颂当没听见,继续翻书,其实他就是想顾行决给他吹。一直都是顾行决给他吹的,他觉得自己对顾行决已经产生依赖了。


    给陈颂吹完头发后,二人便一起吃了饭。


    到后半夜陈颂还是发烧了。高烧不止,顾行决急得整晚都没睡,一直给陈颂换额头的冰布。


    陈颂烧到胡言乱语,一直在做噩梦,一会哭一会骂人,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话,听不清楚,给顾行决心疼坏了,守着哄了一晚上。


    一直到清晨陈颂的体温才稍微退了些,但他难受得睡不着了:“好冷。”


    顾行决翻进被子里抱住他:“好点没有宝宝。”


    “抱紧点。”陈颂蹭了蹭顾行决的胸膛。


    顾行决抱紧他,摸摸他的头:“乖乖乖,我一直在呢,下辈子呢,要不然让我住在你的身体里吧。让我承受你的所有病痛,好不好?”


    “下辈子你找不到我了。”


    “会找到哦,我不喝孟婆汤,不走奈何桥,等你来了偷偷住进你的身体。”


    “看着我跟别人结婚也没关系么。”


    顾行决静默了一会儿,摸着他的脸说:“有关系。我会很难受。”


    “顾行决,”陈颂哑声说,“你这样会被我传染的。”


    “不会的,安心睡觉吧,睡一觉醒来的时候就不难受了,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我睡不着,我睡太久太多了。我把这辈子的觉都睡完了。”


    “那我给你讲故事吧。”


    “我才不是小孩了,干嘛听故事才睡觉……”


    顾行决笑了笑,轻声哄着他说:“你是。在我这里,你可以肆无忌惮地当一个快乐的,调皮的小孩儿。”


    “好啦宝宝,我要讲故事了哦,这次讲小猪在古西米赛峡谷探险的故事……”


    第102章


    人在生病的时候, 好像特别容易变成小孩儿。


    陈颂发烧的时候很喜欢粘人,还爱发脾气。


    这次一个劲吵着要回家。顾行决哄着他说病好了马上回。但没想到陈颂的免疫系统还没恢复好,小感冒演变成流感, 发烧流鼻涕咳嗽, 反反复复折腾了一个月才完全好。


    待顾行决安排好一切,带陈颂回国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中旬。


    陈颂第一次坐私人飞机,有些新奇,原来有钱人的飞机是长这样的, 既神秘又豪华。他看过后也并未艳羡向往, 淡淡的目光扫了一圈后便神色如常地坐在沙发上。


    顾行决给他端来了水果和甜点,随后坐在他身边,见陈颂一直看着窗外, 问:“怎么了?心情不好?”


    陈颂沉默一阵,转回头看他一眼, 拿起一颗小番茄在手里把玩:“没有, 只是……近乡情怯。”


    顾行决摸了摸陈颂的头,顺着细软的头发摸到他洁白的后颈, 轻轻捏了捏给他放松:“说实话, 我也有些紧张。”


    “你紧张什么。”陈颂将小番茄塞进嘴里,牙齿轻咬, 新鲜甜口的汁水缓缓流进口腔。


    “我想过你会醒来, 但我还没想过会和你一起回国。这些事对于过去快两年时间里的我来说,遥不可及。直到这一天真的来临, 我还是会觉得不可思议, 你会醒来,我……”


    “我真的真的很高兴,很感激。我一直都挺紧张的, 不只是今天,我害怕,害怕这只是梦。就算真的是梦,我也不想醒来了。没有你的世界,我真的无法活下去。”


    番茄被咬碎了顺着食道滑进胃里,甜甜的汁水从味蕾慢慢扩散至全身,他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番茄,鲜润饱满。但市面上这样好吃的小番茄很多,并不稀奇。


    也许是送来小番茄的人是顾行决,又或许是顾行决说的话太动人。陈颂没那么爱吃小番茄,偶尔想吃了会来一个,一个后就不会再多了。现在他又拿起一个在手里,缓缓揉摸光滑细腻的番茄皮。


    “如果我没醒来的话,你要怎么办。”陈颂说罢便把小番茄放进嘴里。


    顾行决目光落在陈颂微动的嘴唇上,深沉的目光闪过几丝光亮,他克制地动了动喉结,随后抬手擦去陈颂嘴角的汁水,说:“我想我会疯。或许,我已经疯了。迟早有一天,我会带着你一起死。我会让人把我们的骨灰放在一起。”


    陈颂一顿,附茧的指腹牵起他心口的涟漪。顾行决的想法很疯狂,但陈颂却不觉得害怕,可能是因为自己已经真的接受了死亡,没想过会醒来的。


    诶,他当初是为什么要醒来来着陈颂忽然记不起来了,有些忘记了。


    “是不是害怕我了。”顾行决扬起嘴角,可眼里全无笑意,黑色的眼珠里像是倒满浓烈的夜色,里面的愁苦悲哀让人窒息又酸涩。


    “不怕。”陈颂摸了摸顾行决耳边的白发,重复了一遍,“我不怕。”


    顾行决是疯子,他也是。


    “回去染个头发吧,像个老头。”


    顾行决笑了笑:“好。”


    ——


    飞机落地温市时,秋风很大。


    “门怎么还不开啊,都停这多久了。我这心慌得厉害。”唐诗禾双手捏在胸前揉搓着,掌心全是汗。


    “就是啊他们到底在干什么,急死人啊。”陆远也心跳得厉害,“诶你说他这么高的楼梯能走么,我上去接他吧。”


    “两年都等过来了,还等不了这几分钟么?”陆丰海说,“少上去添乱,说不定在整理东西呢。”


    “门开了门开了,要下来了。”叶闻舟说。


    众人紧张地盯着登机门,静若无声,站如木松,风太大吹得眼睛干涩,但无人眨眼。


    陆远一家和叶闻舟还有董景明两个小时前就在机场等着,神经一直紧绷着,都在祈求他们平安落地。


    登机门缓缓开启,片刻后他们预期中的人影并未出现,窜出来的是一团浅黄色的狗,在登机口猛地刹住车,吓得在门口打转呜咽叫着。


    众人:“……”


    叶闻舟问:“嗯……这确定是他们那辆?”


    董景明:“这么大炎盛集团的logo没看见么。”


    “那这狗哪来的?”


    陈百岁在门口徘徊叫了几声迟迟不敢下楼梯,转身逃回陈颂身边可怜巴巴地扒拉他的腿,嗷呜嗷呜叫着。


    陈颂本来特别紧张,被陈百岁逗得好了些,摸了摸它的狗头说:“不怕不怕。岁岁不怕。”


    “别抓着你爸,新裤子都给你咬烂了。这么大狗了自己不会下啊。”顾行决拉开它,给它扣上牵引绳扔给保镖,“先带它下去吧。腿软就给它抱下去。”


    “好的少爷。”保镖接过牵引绳。


    顾行决拉好陈颂的外套,拉上拉链:“外面风大,准备好了吗?”


    陈颂深深吸了口气,郑重道:“嗯。”


    “要不还是我抱你下去吧。感觉好高,不好走。”顾行决眼里有些担忧。


    陈颂皱起眉头。


    “好好好,你自己走你自己走,我扶着你走。累了就喊我抱抱,好不好?”


    陈颂没理他,径直向前走,觉得顾行决太夸张,但站到飞机门口时,小腿肚忽地虚了一下。风凌乱他的头发,吹得眼睛迷离了下,眨了两下眼皮才看清地面上的人,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起来。


    顾行决站到他身边,牵起他的手:“走吧小宝贝,带你回家啦。”


    夕阳余晖金灿灿洒在地面,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些人在等他回家。


    陈颂眼眶涌上湿热,垂眸,抬腿,走下重归故土的第一步。


    二人步伐缓慢却沉稳,临近地面,所有人都走了上来,没有一个人在说话,但他们被泪水浸湿的红眼眶却含着千言万语。


    秋风的呼啸中只有小狗嗷呜叫着,像是替大家鼓励陈颂。


    二人消瘦憔悴的身躯站到众人面前,陈颂张了张嘴,却不敢看他们:“谢谢……真的谢谢。谢谢你们来……”


    他话还没说完众人相继上前抱住了他。


    唐诗禾早已哭成了泪人:“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陆丰海也红了眼眶:“受苦了孩子啊。”


    陆远:“你是在国外逍遥自在了,非不让我们去看你!是不是兄弟了!我就知道你不把我当兄弟!”


    “老大!!!!!你真的回来了!我想死你啊。我们特地请假来看你。”


    “陈医生……欢迎回家。”


    众人的怀抱为陈颂挡去干涩的秋风,陈颂的泪渐渐滑落。


    他第一次想,回来,真好。


    “先回去吧,这里风大。”顾行决说,“他坐飞机身体有些累的,先回去养两天再请大家吃个饭好好聚聚。”


    “好好好。”唐诗禾一遍遍摸着陈颂的脸,仔细瞧着他,“家里已经收拾好了,先回去休息吧。醒来打电话给我,我去给你们做饭。”


    陈颂点点头。


    众人把陈颂送到车上,临走前,唐诗禾叫住他:“等等。”


    陈颂转身:“怎么了唐阿姨。”


    “这个,这个给你,”唐诗禾拿着一条红绳小佛玉给陈颂戴上,“给你求的保平安。”


    “这可是我妈每周去寺庙诵经祈福念叨的项链,你可得好好戴着。”陆远说。


    陈颂摸着这沉甸甸的玉石,莞尔道:“谢谢唐阿姨,我会好好戴的。”


    “好……好。”唐诗禾说,“那你们路上小心。”


    “嗯。”


    陈颂吹着窗外的风,看着夕阳渐渐沉去,手里一直握着胸前的玉。


    顾行决把他拉近,关上窗户:“病刚好,不能吹风。”


    陈颂喜欢坐车时吹风看风景,也许是心情好,没跟顾行决闹,乖乖坐在他身边,垂眸摸着他的项链。


    顾行决拉过他的另一只手,陈颂余光中看到他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条红手链,很眼熟。


    “这是……”


    “对,我学着你以前给我编的那样,给你编了一个,不管你丢几个,弄坏几个,我都给你再编,给你编一辈子。虽然还没去寺庙祈福过,但我已经在心里祈求过神明千百万次了。他们应该是听见我的心声了,才会把你还给我。”


    “编的没你编的好,可别嫌弃。”顾行决给他打好结。


    陈颂抬手看了看:“你怎么会……”


    “网上学,你怎么会的那些,我都学来,学来好好爱你。”


    陈颂眸间微动,垂下手。


    “要不要去后边睡会儿?”


    陈颂摇摇头。


    “晚上想吃什么?回来了吃点海鲜?大闸蟹,鳌虾,鲍鱼汤?”


    “都行。看你吧。”


    陈颂半路上还是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顾行决才来叫他。


    “起来吃点东西宝宝,吃完再睡。不然明天起来胃疼。”顾行决揉着他松软的头发,轻柔地说。


    陈颂醒了,但不想起,还是困,没理他。


    顾行决附身凑近他的耳边喊他:“陈——颂——”


    顾行决的嗓音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低沉中带着些沙哑的颗粒感,近距离贴近耳膜时更富有磁性,像酥酥麻麻的电流烫过。


    陈颂轻轻动了下,想往前反而被顾行决捞了回来:“那我端来喂你,嗯?”


    陈颂方才一动,意识有些清醒过来,感知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这触感非常熟悉,和车上的小床不一样,应该是家里的大床。


    到……家了?


    陈颂睁了睁眼睛,门外楼梯口的灯洒进来,借着昏暗的光,他看清了眼前见的景象。


    陈旧的灰色衣柜立在床边,木头玻璃打造的门反着橘黄色的灯光……


    陈颂眨了眨酸涩的眼睛,门口跑来一只灰黄色的团子欢快地冲到他身边,舔他的脸,它的身上都是泥土的气息。


    “陈百岁!赶紧下去!你看看你脏的,刚换的床单都给你搞脏了,别舔你爸啊,脏着你爸!”


    陈百岁可不管他,继续在陈颂边上撒泼打滚。


    “啧,”顾行决不耐起身,绕床走到另一边一把抓住它的后颈,“你臭死了。”


    “刚我做饭的时候,它跑去后院的地里滚了。”顾行决跟陈颂打小报告,“我带它下去,然后再把饭端上来。”


    顾行决说着领着陈百岁走下楼。


    陈颂懵了懵,从床上坐起来,端详着房间。所有家具以及摆列方式都和原来一模一样。


    他不是已经卖了么……


    陈颂揉了揉太阳穴,清醒片刻后确认这不是梦境。


    他回家了,那个陈升平留给他的家。


    陈颂说要回家,可他也不知道要回的家是哪个家,好像活了这么久,一路上颠沛流离,没有一个地方可以真正意义上是他的“家”。


    唯一一个,他定义为“家”的地方——顾墨租的那个小套房。


    那是顾墨给他的家,也是他想给顾墨的家。


    也许他真的想回的地方是那里。


    但这里,好像也不错,他的根生于这儿,尽管带着很多痛苦,鲜血,泪水,但又见证了他抽筋扒骨的成长,是能包容他一切的“母亲”。


    顾行决端着饭菜上来了:“我要开灯了哦。先把眼睛闭上,别刺着眼睛。”


    陈颂没闭眼,顾行决开了灯,陈颂还是晃了一下眼睛。


    “都叫你闭眼了笨蛋。”顾行决把菜放到茶几上,坐到床边先给他揉眼睛。


    顾行决没用那只掌心带刀疤的手,而是另一只微微合不拢的手。


    “你……这房子,你买回来了么。”


    “对呀。”


    “什么时候?”


    “嗯……”顾行决想了想。


    第103章


    顾行决揉了好一会陈颂的眼睛, 等陈颂睁开眼睛时,灯光不在刺眼,顾行决一双深邃沉冽的眼睛正笑着看他。


    陈颂刚睡醒还有些热, 胸口闷闷的。


    顾行决摸了摸陈颂的头发, 捋顺那些翘起的小呆毛:“应该是你跟我说你把房子卖掉的那天吧。我不舍得你没有家。”


    陈颂敛眸沉默一阵,顾行决起身去拿墙边的小桌板,听到身后陈颂很轻地说:“这好像也不是我的家。”


    顾行决一顿,拿着小桌板转身走到床边, 把小桌板架在床上, 问他:“那哪里是你的家?”


    陈颂没说话了,顾行决摸摸他的脸颊说:“会有的哦,以后会有的。”


    顾行决把茶几上的饭菜端到小桌板上, 夹了一块麻婆豆腐递到陈颂嘴边,陈颂接过筷子自己吃。顾行决笑了笑, 拿起自己的碗筷跟他一起吃。


    “你花了多少钱买的。”陈颂说。


    “没都少, 就和你卖的一样。”


    陈颂放下筷子,看他。


    顾行决笑着说:“嗯两百吧。”


    当初找人买回来的时候, 房主不同意, 说自己才刚搬进来,也是随口一说除非给两百万。没想到顾行决二话不说同意了。


    陈颂的目光立刻冷下来:“你是不是有病。这破房子花两百万买, 你钱是大风刮来的么。”


    “我好像确实有点病。”顾行决看着他, 黑色的眼睛像一片深不可测的海水。


    陈颂心里咯噔一下:“什么病。你得什么病了?”


    顾行决身上到处是伤疤,像一具废弃的破铜烂铁, 哪里像个正常人。如果只是普通的皮外伤还好, 最让陈颂害怕的是有什么癌症或是活不久的病症。


    “爱你爱到骨子里了,见不到你就会死。”顾行决笑着说。


    陈颂:“”


    “你拿着个说笑呢?”陈颂瞪他,“你知不知道我真以为你的什么病了!”


    陈颂清白的脸上气得闷红, 顾行决赶忙抱他拍拍他的背脊:“哎哟哎哟我错了,别生气了老婆,我是真这么觉得的,我没开玩笑。好了好了,不生气了。我给你买小蛋糕好不好?”


    “顾行决。”


    陈颂的声音淡漠又疏离,曾经多次这样冰冷的语气对他,顾行决十分后怕,这是陈颂要离开他的声音。


    顾行决浑身的血液冻结,僵硬地放开了陈颂,没应他,二人沉默半晌,陈颂说:“我欠你太多了,钱,恩情,我这辈子恐怕都换不清你的。我这么破破烂烂的一个人,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了,你,你以前可能对待感情没那么认真,但是你现在确实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恋人。”


    陈颂停顿了下,抓紧被子,深深呼了口气说:“你可以找到很好的人,而不是在我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你浪费的已经够多了,真的。”


    顾行决心里发着抖,忽的笑了一声,千万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很多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了。不管他怎么说,怎么做,陈颂都还是不会相信他,还是讨厌他,还是要赶他走。


    “嗯,”顾行决开始收拾碗筷,他垂着眼睛,陈颂没看见他眼底的血丝,“好,我知道了。等你身体好了,我就走。你再忍耐最后一段时间吧。”


    陈颂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二人陷入异常沉闷的气氛之中。双方说的话好像淬毒的刀子扎进彼此的心中,一会毒辣一会冰寒,撕心裂肺的痛苦和窒息在沉默中刻在二人的身躯里。


    陈颂以为顾行决还会像以前一样求着他赖着他烦着他,没想到他能这么干脆利落的答应。


    陈颂握紧泛白的手指,短短的指甲嵌在肉里,或许,这对二人来说是最好的结局,这不是他一直想要的么,可为什么真的能实现的时候,他那么难受,难道他想要的不是这样,那他想要的到底是怎么样?


    顾行决收拾完碗筷就走了,临走前关了灯叫他好好休息。


    老房子的隔音很差,黑暗中,陈颂听见楼下吸水槽哐哐当当洗碗的声音,楼下厕所里哗啦啦的流水声中掺杂着几声狗吠,那是陈百岁抗争洗澡的声音,吹风机的声音,上楼的声音,进了二楼后门的房间,出来进到楼梯口向外打造的一个小厕所,又是哗啦啦的流水声,吹风机的呼呼的声音,后边房间的关门声。


    一切都回归寂静,深夜没有一点声音,不时屋外会传来加班回来的电动车声还有男人的咳嗽声。


    陈颂闭着眼睛一直没睡着,心口闷得有些热。他看了眼手机,屏幕光线亮的刺眼,他半眯起眼睛,看清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四十七。


    陈颂打开床头灯,翻身下床,打开衣柜,深幽的木质香扑面而来,还有些干燥剂的味道,里面的衣服被叠得整整齐齐,有些他陈旧的衣服,还有些新买的衣服。那些新衣服有些是唐诗禾给他买的,有些是顾行决给他买的。


    陈颂随意拿了套棉质睡衣,翻开下层,看到两盒全新的内裤时一顿。


    “”


    这应该不是唐诗禾买的,是顾行决买的。因为这是在Y国顾行决给他经常买的那个牌子,包装盒已经打开过了,说明顾行决已经洗过一遍了。


    陈颂选了条白色的,拿着衣服去了浴室。他脱下上衣,站在镜子前看着,瘦骨嶙峋的上半身皮肤洁白细腻,显得左臂上的疤痕更加明显,像一条恶心丑陋的蜈蚣在啃食这块无暇的美玉。


    这是陈颂在那场车祸后留下来的疤痕,据顾行决所说,当时发现他的时候,浑身都是玻璃渣子,血流个不停,浑身冰冷,其他地方的伤口都不大,愈合后顾行决经常给他涂抹药膏,都没留疤,只有这处留了疤。


    两根手指粗长的玻璃碎片擦过他的骨头几乎要刺穿手臂,伤口很大只能缝针留下这道疤痕。陈颂对此没有多大感受,因为他醒来的时候伤口已经愈合了,等他渐渐恢复感官时,也没有感受到疼痛。


    但是顾行决说的时候,红了眼睛留下眼泪来,好像他才是那个受伤的人。


    陈颂摸着那道疤痕,凸起的蜈蚣纹路让他的心情更加沉重起来。他是感受不到这里的疼痛了,可那晚坠崖的切实感受,慢慢看着自己死亡的窒息感依旧萦绕心头,久久不散。


    这道疤痕让他的手臂无法再做精密的手术,于他的从医生涯来说,是致命的打击。他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废人了,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以后是否还要从医还是个问题。


    陈颂洗了澡,吹干头发后还是有些热,下楼想倒杯水喝。楼梯口的感应灯还亮着,所以他就没开灯,他光脚踩在地板上,没有脏脏的灰尘粘着他的脚,好像被拖得很干净。


    陈颂打开冰箱,没有冰水,只好去拿了玻璃杯,倒热水壶里的水。热水壶里是刚烧开的沸水,玻璃杯不隔热,陈颂被烫得条件反射松手,玻璃杯重重砸在地上,沸水溅到陈颂小腿上,陈颂蒙蒙地站在原地,他的反射弧还有些迟缓,没反应过来,直到沸水流到他的脚边好一会儿,他才往后退了两步。


    楼上有急促的脚步声,开门声,然后顾行决冲了下来:“怎么了?!”


    顾行决开了灯,陈颂抬眸看着他,眼睛眨了眨。


    顾行决上半身没穿衣服,裸露着紧实的肌肉,相比之前消瘦许多,但看着还是很有力量,有种精瘦的美感,上面还有很多疤痕。


    顾行决也没来得及穿拖鞋,大致绕开那些玻璃渣,到陈颂身边把陈颂抱起来,陈颂眸间猝然睁大,双手拦住顾行决的肩膀。顾行决的身体很烫,甚至比那些水还烫。


    “有没有哪里疼?”顾行决看着他白晃晃的小腿,上面有几处红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伤,他抱着人放到厕所盥洗台上给他冲冷水。


    “你穿鞋——”陈颂话音越来越小,因为他看到顾行决背上的那片伤痕时,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捏住。


    强酸留下的疤痕将平整的皮肤蹂躏成一团可怖的皮肉,陈颂心口直跳,透不过气,身上所有的血液倒流,像是要流进眼眶,他的眼眶瞬间酸红了,他迅速低下头,可那片疤痕还是印在脑海里久久不散。


    “你穿鞋。”陈颂握住顾行决的手。


    顾行决拿开他的手,温和道:“我给你冲完就穿。你还知道让我穿,你自己怎么不穿,老是光着脚很危险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洗澡是不是也没穿拖鞋?”


    陈颂没说话,因为顾行决说对了。可他在家就是不喜欢穿袜子和拖鞋,感觉那样很束缚,而且地板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浴室很滑,你不穿拖鞋很容易滑到的,以后都得穿。每次跟你说你都不听。你下次再这样,我就跟你一起进”


    顾行决说着忽然不说话了,下次,还有多少个下次,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陈颂讨厌他。


    “疼不疼?”顾行决哑着嗓子问。


    陈颂摇摇头。


    冲了一会儿冷水,顾行决把他的腿擦干净,再把他抱到外面的桌子上,拿医药箱给他上药。


    药膏很清凉,但陈颂的心情更加烦躁了,他特别犹豫,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两个人的感情,他不知道该拿这样的顾行决怎么办了。


    继续下去,怎么继续下去,他不会爱人,他总是让顾行决受很多伤。


    结束,结束好痛苦,两个人都会痛苦,怎么做都是痛苦。


    他还是没有勇气去幸福。


    “我想纹身。”


    陈颂开口打破了二人间的寂静。


    顾行决上药的手一顿,问:“为什么想纹身?”


    “手臂上的疤总会让我想起那天晚上。”陈颂本以为顾行决会劝他,说不要纹身,他会后悔之类的话,没想到他只是问他原因。


    “你想好纹什么了么?”顾行决给他上完药,穿了双拖鞋拿扫帚开始清扫。


    陈颂看着他,想了一阵说:“嗯·”


    “Per aspera ad astra.”


    “什么意思?”顾行决问,“这是俄语么?”


    “拉丁语。”陈颂说,“意思是——”


    “穿越逆境,抵达繁星。”


    “好啊,我带你去。”顾行决拖完地后过来抱起陈颂,“我也纹个。”


    陈颂其实可以自己走上楼梯的,但他没有拒绝顾行决,他大着胆子去摸着顾行决背上的疤,问:“你要纹这里么。”


    “这里不纹,”顾行决抱着他上楼,“你纹哪里我就纹哪里。”


    “为什么这里不纹?”


    “为什么要纹?这是勋章,我不会用任何痕迹去掩盖它。皮肤移植的区域只是为了能活下去,我本来就不想移。”


    陈颂眸间微微闪过,收回手缩在身前:“那你想纹什么。”


    顾行决扬起唇角,眼里含着笑:“秘密。”


    “明天我们就去吧,怎么样?”


    “嗯。”陈颂抬眸看着他。


    顾行决垂眸与他相视一眼:“怎么了?”


    “我以为你会劝我别纹。”


    顾行决把陈颂放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你想做的事我都支持。这么晚没睡起来洗澡,是睡不着吗?”


    陈颂静默片刻说:“没事,可能刚才睡过了。岁岁呢?洗过澡了可以叫它过来跟我睡觉了吧。”


    “旁边那个小屋子里,也就是二楼浴室下面那个小屋子里,原来不是杂货库么,我给它改造成豪华狗窝了。我现在去把它牵过来吧。”


    “嗯。”


    陈百岁重见天日可是相当活泼,被顾行决训了几句安分躺在陈颂身边睡觉。


    翌日一早顾行决便带着陈颂去纹身了。


    原本唐诗禾准备过来给他们做饭吃,顾行决说他们出门一趟,办完事情晚上再登门拜访。唐诗禾很高兴地同意了,说让他们先忙,自己去多买点菜在家做饭等他们来。


    纹身店在温市边缘艺术中心那块,经常有人来这片区域旅游,风景优美古宅稻田很多。此时正直秋季,放眼望去有片粉色的木芙蓉,引来许多游客。


    纹身店外面有个木栅栏围起的小院子,院子里栽满花草,又把藤蔓缠绕的秋千椅,看起来惬意浪漫。顾行决给陈颂拉开门,铃铛声跟随响起,二人相继进入店里。


    “你们来了啊。”迎接他们的是一个朋克风穿搭的女人,小麦色的皮肤,一头脏辫,纤细的身体上纹着许多纹身,最让陈颂注意的是她明艳的脸上钻着钉子,眉毛,鼻子,嘴巴上都有。


    她看见陈颂的时候一顿,随后鲜红的嘴唇笑了起来,朝他伸手:“你好,叫我蕊丝,你就是顾行决的小心上人吧。”


    陈颂握了握手掌心,有些出汗,往衣服上擦了擦,随后和她握手:“我叫陈颂。你好。”


    “别逗他了蕊丝,你老公呢?你们两个给我们俩一起纹吧,昨天在电话里说过的。”顾行决拉回陈颂的手。


    “他去给你们买这边很火的鲜花饼了,应该快回来了,你们先上去坐吧。”蕊丝又拉起陈颂的手,带着他走,“我要纹陈颂的。你给他纹吧。”


    “行吧,你别逗他啊,他不禁逗,正经人。”顾行决松开陈颂的手,嘱咐她,“轻点别给他弄疼了。你要是疼就跟她说,嗯?”


    陈颂点点头,跟蕊丝走。


    蕊丝笑了笑,带着陈颂上楼,让陈颂坐到左边靠窗的小床上,随后准备工具:“你是怎么让那个公子哥变成现在这么正经的,原来他可疯了。”


    “你们认识很久了么?”陈颂问。


    “嗯,我忘记了,有那么好长一段时间了吧,原来在北方开赛车的时候认识的。拽得二五八万的,还不是输给我了。”蕊丝笑了笑。


    陈颂眼底闪过好奇的目光:“你很厉害。”


    “哈哈哈是吧,我也觉得。”蕊丝笑得很自信,明朗,“他死要面子,就因为这非要一直跟我比,没赢过我。我一直是那里的第一名。把那群大老爷们儿气的不行,但他们又不得不服气。”


    陈颂跟着笑了笑。


    “小的时候,所有人都跟我说要当一个乖女孩,要好好读书,女孩子开什么赛车,能开出什么名堂来。我不信邪,可能我天生骨子里就是叛逆吧,越是不被看好我越要做的让他们心服口服,女孩子凭什么做不到,我就是不信。现在所有人都打脸吧,老娘可是职业赛车手。”


    “嗯,只不过后来退役了,哈哈,世事无常,捡了个男人一起当纹身师了。”


    陈颂没有揭开人伤疤的爱好,只是默默地敛起笑意。


    蕊丝很明媚,也很潇洒,很自由,很开朗,她这样的人,或许就是陈颂向往的样子吧。


    “我是个医生,也是出了些意外,无法再拿起手术刀了。”陈颂说。


    “就是我今天要纹的这个地方么?”蕊丝指着陈颂的手臂。


    “嗯。”


    “那你以后想干什么?”


    “还没想好。”


    “哈哈,人生不过三万天,及时行乐吧,想干什么干什么,管他那么多干什么。”


    陈颂一怔:“如果未来要走的那条路不知道是正确还是错误的呢?”


    “活在当下,”蕊丝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陈颂能看到那里面燃烧着火焰,“居安思危那是皇帝那样的人该考虑的大事,我这么一个小人物只要管好自己,这一刻,这一秒开不开心,快不快乐就好了。以后的事考虑了也没用,因为事情的发展总是不可操控,瞬息万变的。”


    “就像这一秒,我见到你,跟你谈话,准备给你纹身,我很高兴。”


    陈颂看着她,心里那只被困依旧的猛兽像是得到了能量和鼓舞,不断地摇晃着牢笼,想要出来。


    “Per aspera ad astra.”蕊丝递给陈颂ipad让他看设计图,笑了笑,“这是那句很火的拉丁谚语吧,穿越逆境,抵达繁星。有几个人来纹过。每个人我设计的都不一样,这次给你设计的怎么样,还要需要修改的地方告诉我。”


    流畅优美的字母像一位位舞者跳跃出迷人动人的舞蹈,周围点缀着星球和滑动的流星,正好能盖住他的那条伤疤。


    “很美,不需要修改了。”


    “ok,那我们准备开始了~”


    门铃叮铃铃响起。


    蕊丝笑了笑说:“我老公回来了。”


    楼下响起顾行决和一位男人的交谈,片刻后就上来一位穿着斯文清爽的男人,还带着一个银色眼镜框,看见陈颂温和地笑了笑:“你好,我是顾行决朋友,林子陌。这是我开的店,给你纹身的那位就是我爱人,吴蕊丝。”


    陈颂愣了愣,他完全没想到蕊丝的老公是这么清秀的模样,想象中应该也是跟蕊丝一样狂野的,陈颂甚至想过他是一个光头。


    因为初中学校附近有个纹身店就是一个光膀子的光头开的。


    “你好,我叫陈颂。”陈颂掩下惊讶,礼貌地微笑道。


    但所有人还是看出陈颂的惊讶。


    蕊丝捧着肚子大笑两声:“哎呀你别看他现在这样,以前留的可是飞机头!哈哈哈哈,也不知道现在中了哪门子邪,非要搞成这个样子。死装死装的。顾行决也一个样。”


    陈颂问:“顾行决原来也飞机头么”陈颂想象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蹦出一个画面:


    顾行决一头彩虹色的飞机头开着鬼火摩托刷一下漂移到他面前,然后对他挑眉吹口哨:“oi~小哥哥,你一个人么?”


    顾行决:“”


    蕊丝和林子陌笑得人仰马翻。


    顾行决走到陈颂旁边的小床上坐下,朝两个人轻嗤一声:“我可不留这么丑的头发,我没非主流过。”


    “你他妈放屁,”蕊丝说,“当初剃寸头染绿毛的人是狗啊!”


    顾行决瞪她:“闭嘴啊,谁还没年轻过。”


    “诶陈颂你知不知道哈哈哈哈,他原来还穿铆钉皮裤皮靴,金链子满身挂,豹纹什么的,跟缺心眼儿暴发户一样哈哈哈哈。哎哟还夹着一个皮包就这么站在,跟催债的一样哈哈哈。”蕊丝说着起身给陈颂表演。


    陈颂忍不住笑出声,这好像比那个飞机头更好笑。


    顾行决本想制止这疯女人乱讲话,但他看见陈颂笑了,也就没再说什么,等纹身结束后,吴蕊丝和林子陌把他老底全都接出来了,裤衩子都不剩。


    结束后双方道别,顾行决开车带陈颂去唐诗禾家吃饭。一路上陈颂看起来心情都特别好,顾行决虽然见到陈颂开心自己也开心,但他还是稍有沮丧并且非常尴尬。


    陈颂注意到他的不自在,找了个话题:“你纹了什么?”


    顾行决打着方向盘拐了个弯:“秘密不是。”


    陈颂没看他了,顾行决笑了笑:“真的想知道?”


    “不想。”陈颂声音闷闷的。


    顾行决在一个红灯路口停下,撩起长袖给陈颂看:“那我求求你看呗。”


    陈颂这才动动唇角,转头看着那串英文,不自觉跟着念了出来:“Love”


    陈颂顿了下,跳过了他的名字,“untill death do us part。”


    Love ChenSong untill death do us part.


    揉碎的月光映在顾行决眼里,尽是温柔,他说:


    “爱陈颂至死不渝。”


    陈颂眸间流光百转,他想,或许纹身并不是要遮盖什么,而是代表着——


    在困住他们的残破身躯上刻上无上自由的灵魂,


    这是他们在向荆棘丛生的命运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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