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夜晚秋风清爽, 吹得满区桂花幽香飘远。
“给我吧,你提着重。”顾行决两手已经挂满礼盒,还是伸手想去接陈颂手里的礼盒。
陈颂往前走:“不重。”
二人到陆远家时被一群人簇拥着进门落座。叶闻舟和董景明今天是早班, 一下班也过来了。
起初气氛还是很凝重的, 这个动不动掉眼泪,那个动不动掉眼泪,每个人心里都太苦了,都没有想过真的能把陈颂等回来。
但他们都知道最苦的是顾行决, 所有人都放弃的时候, 顾行决还在坚持,带着陈颂去了Y国。他们接机那天就像两年前年送行那天一样,一群人站在飞机场。
陈颂能感受到他们压抑的情绪, 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陈颂胃不好,但顾行决没拦着他, 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陈颂端起酒杯, 站起来敬大家:“一直以来,让你们担心了。今天给大家陪个罪, 以后都平平安安。”
陈颂语罢一饮而尽, 众人给他鼓掌,也纷纷给他举杯敬酒。
缓解气氛后大家聊得开怀起来, 给陈颂讲着两年来发生的趣事。董景明也结婚了, 叶闻舟生了个孩子,陆远一年里谈过一个, 分了, 不过事业运越来越好了,接管了陆丰海的公司,在顾行决的牵线下在北方开拓了商业市场, 百忙之中抽空回来聚一餐,明天就要走
吃完饭后又喝了小会儿酒,顾行决除了陈颂第一杯酒,后面都不让他喝了。说是身体还没恢复好,大家考虑到陈颂身体也都不让他喝。陈颂没那么爱喝酒的,就是今天兴致来了想喝几杯高兴下,但大家都不让他喝,他只好作罢。
“十一点半了,我就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喝,老婆孩子在家等着呢。”叶闻舟说。
“那我也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董景明也跟着起身。
二人告别后便走了。
顾行决还在帮唐诗禾收拾厨房,陆丰海去接了朋友的一个电话。阳台边站着陆远和陈颂。
陆远喝得不少,陈颂看着说:“还放不下呢,你那个?”
晚风让陆远清醒许多:“现在有闲工夫管我了?你和顾行决和好了啊。”
陈颂拿走他手里的酒杯:“没。”
陆远笑了:“这都没和好么?我特别好奇,你到底是因为什么不和他和好。”
陈颂沉默了片刻:“好像没勇气了。”
“什么?”
“没有爱人的勇气。”
陆远也跟着沉默,在阵阵晚风中点燃一根香烟,吞云吐雾起来:“如果这搁在以前,我肯定笑你蠢,理解不了你。但这些事只有自己经历过后才会知道。”
“不过姓顾的这几年对你,我是真的挑剔不出来半句。当年你出事情那晚上,他正在你宿舍门口等你,说是给你带了好吃的什么东西,我也记不清了。那天晚上所有人都浑浑噩噩的,我妈一直在怪自己,是不是不叫你回来,你就不会出事了。这两年老是跑去寺庙祈福忏悔。也不敢再过生日。”
“那天晚上,唯一有点印象的是,顾行决满身是雨和血,左手的手指白骨头都翻了出来。看得我想吐,把我吓得抖了抖。”陆远说至此停下吸了口烟。
陈颂呼吸都慢了。
“你摔下山崖后,他自己开车去山上找你,跟着手机定位找你。结果到地方没见到你人和车,才知道你摔下去了。要不是叶闻舟和董景明赶过来,他就跳下去了。”陆远笑了下,“说是要这么下去救你,疯了他是真疯了。”
“董景明认路说带他去,才阻止了他。他一进树林就跑很快,跟他们走散了。又跑又喊,把嗓子喊坏了,现在说话你应该能听出来和以前是不一样的吧。找到你的时候,车子是立起来的,他那手就是太用力把车翻过来,雨打滑一下折进碎玻璃窗上弄的。”
陈颂握在玻璃杯上的指节泛白,晚风不断灌入口鼻让他好难呼吸,他心里在发着抖,眼里不知何时涌上泪水。
陆远看着他笑了笑:“你是不是也还是喜欢他呢。”
“这样吧,如果今年温市下雪的话,你就再勇敢一次。”
陈颂眸间微动,抬头望向晴朗的夜空,在思考是否以此来赌上自己的勇气。
温市常年不下雪,印象中就下过两次,一次是在小学的时候,一次是在顾行决呼吸过度的那个夜晚。让温市下雪的概率很渺小。
思索间,身后传来一声叫唤:“陈颂,回家了。”
陈颂转头,顾行决从客厅走来,给他披上一件外套:“吹这么久风,赶紧回家洗个热水澡。”
“嗯。”
“怎么哭了?”顾行决忙给他擦眼泪,看了眼陆远,“你们说什么了。”
陆远按灭香烟,推着他们俩进卧室:“在说今年温市会不会下雪。陈颂想看雪,但温市的雪可没那么容易给他下。”
顾行决笑了笑搂着他进屋:“会下的,我说的。”
陆远哼哧一声:“你说下就下,你卡密撒嘛啊。”
“就是会下啊。”顾行决说,“他会看到的,所以别哭了哦。”
——
今年冬天来得很快,一月份就会过年。现在是十一月末尾,冷空气已经席卷全国。
陈颂在等雪,雪还没等来,等来的是顾行决的感冒。
这天顾行决领着陈颂去医院复建检查,回来睡了一下午,直到晚上八点多才醒。醒来时房间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动静,很奇怪。
按照平时,顾行决早就会来叫他吃饭了,陈颂会赖床,直到顾行决搬出杀手锏,陈百岁会上蹿下跳过来舔醒陈颂。
现在连陈百岁也不见了,陈颂开灯起床下楼去找,都没有他们的身影,难道是出去了吗?
楼上忽然有了开门声,紧接着陈百岁就蹿了出来,咬着他的裤腿往楼上走,陈颂像是感知到什么,心一紧忙跑上楼。
二楼后屋的房间小时候是虞黎住的,虞黎和陈升平很早就分房睡。后来被陈颂改成客房,他们从国外回来后,顾行决就一直住在这。
房间里只有床头开了一盏小灯,床上弓起一个身体,陈颂叫了叫他的名字,没反应,开了灯爬到床上去看顾行决,这才知道他发了烧。
顾行决一直在出冷汗,衣服被单都湿透了。陈颂去拿了干毛巾给他擦身体,一心只想着他发烧这件事,没有其他心思,掀开他的衣服时,背上的疤痕毫无防备地撞入陈颂的眼眶。
陈颂愣在床上,血液凝固往后晃了一下,无力的手顿在半空,顾行决的衣服从指缝中溜走,陈颂垂眸眨了眨眼睛想冷静下来,顾行决不安地翻了一个身,面朝着他,神情痛苦,在做噩梦,嘴里喃喃着:“别走,别不要我陈颂”
陈颂看见了他合不拢的左手以及掌心留着刀疤的右手,心像被闷在沉重的深海,被强压挤迫那般疼痛又窒息。
“顾行决,”陈颂俯身摸摸他的头发,像曾经多少次顾行决哄他那样,温声哄着他,“我不走,我在呢。我给你擦身体好不好?你发高烧了,流了很多汗。”
陈颂刚收回那只放在他头上的手,顾行决就猛地醒了过来,坐起身要下床,嘴里惊恐地喊着:“陈颂!陈颂!”
陈颂抱住他说:“我在呢,我在这呢。别怕。别怕啊。”
陈百岁扑上床对他“嗷嗷”两声,顾行决才清醒过来,流着泪把陈颂抱紧:“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你。别走,别离开我啊,我只有你一个了,我只有你一个了,为什么连你也要离开我我怎么放得下啊我真的放不下你,能不能不走,求求你,求求你了——”
“能不能不要讨厌我啊”
顾行决哭得浑身颤抖,留下来的眼泪烫在陈颂的脖颈上,滚进心里,如泉水温暖他干涸的心田。那些原本顾行决在他心上种的,已经枯竭的鲜花再次绽放。
陈颂抚平着他的背脊,摩挲着那处凹凸不平的伤疤,轻声说:“我没有讨厌你。”
“骗人”顾行决哭得十分委屈,“骗子,你是骗子!是你说要给我家的,然后又自己跑掉,我、我怎么追都追不回来。醒、醒来跟我说的第、第一句话就、就是、就是、就是滚。”
“滚,滚。”顾行决放开他,泪眼汪汪地伸出三根手指头,像是在跟他告状,“一、一共说了三个滚。你就是”他垂下头,低声说,“就是讨厌我。”
陈颂一顿,当时他情绪崩溃都忘记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对顾行决的态度很凶,没想到对顾行决留下了这么深的伤害。
他们闹来闹去也有四年了,纠纠缠缠七年,陈颂恍惚了一下,想起顾行决第一次在他面前嚎啕大哭的样子,跟现在这副样子颇为相似。
他现在才后知后觉,他对顾行决百般推开,顾行决都没走,顾行决没有把那些委屈说出来不代表他的心就是钢铁做的,他也会难受,只是一直忍耐,忍耐到一个临界点就会爆发出来。
“还叫我去找别人,”顾行决哼声哼气道,“我不要别人!我不要别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嗷嗷嗷!”陈百岁扑上来安慰他,舔去他的眼泪。
陈颂心酸地难受:“你发着烧,先躺下好不好,我给你擦干汗,我们换件衣服再说这件事?”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顾行决把狗儿子推开,捧着陈颂的双手,真挚地望着他,红红的眼睛一直在流眼泪,“你为什么讨厌我?跟我说好不好,我都改,只要你说我都改,不要让我走好不好?”
陈颂给他擦眼泪:“顾行决,我没有讨厌你。”
“陈颂没有讨厌顾行决。”
顾行决眼眸微动,吸了吸鼻涕:“真、真的么?”
陈颂微微笑了一下,抹去他的鼻涕:“真的。”
顾行决皱了下眉头,转身找着什么,陈颂刚要问就见他抽了两张纸巾给陈颂擦手:“很脏的,不要碰我的鼻涕了宝宝。把你白白小手都弄脏了,你这么爱干净。”
“不脏的,你怎么样都不脏。”陈颂说。
顾行决连他的排泄物都不嫌弃,他又怎么会嫌弃顾行决呢。
顾行决仔仔细细地给陈颂骨节分明的五根手指都擦干净,然后又重新捧起陈颂的手,问他:“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你再喜欢我一次好不好?再爱我一次好不好”
陈颂张了张嘴巴还是没说出话来,那股呼之欲出的脚步还是没有勇气迈出。
顾行决红红的眼睛渐渐灰暗下去,失落地放下陈颂的双手,然后松开。
“对不起,我不该逼你的。是,是我烧糊涂了。”顾行决擦了擦自己的眼泪,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些。
“我。我自己擦吧,你回去睡觉吧,我自己去吃药,到时候会传染给你的。”
顾行决拿起一边的毛巾,陈颂按住他的手,把毛巾又抽走,他说:“你再让我想想好吗?现在先好好治病。听话,你不是说自己最乖了么,嗯?”
顾行决灰暗的眼底瞬间燃起希望期待的烟火,他看向陈颂说:“好,好。那我乖,乖乖治病。可是我会传染给你,还是我自己来吧。”
陈颂推开他又要拿毛巾的手:“我今年已经感冒过了,不会再感冒了,已经产生抗体了。我没事的。”
顾行决只好依着陈颂,顾行决笑嘻嘻地自己脱衣服,然后陈颂给他快速擦干,给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拉着他回到自己房间,让他躺在床上,给他掖好被子。
顾行决的那个房间背阳,一到冬天就特别冷,还没有空调,被单还都湿的,陈颂就把他带到自己房间了。
陈颂开了空调。顾行决像是真的烧糊涂了,一直笑着,痴痴地望着他,鼻音有些重:“宝宝,我们今天一起睡嘛。”
陈颂没搭腔:“喉咙痛不痛?”
“嗯——”顾行决迟钝地想了想,咽了咽喉咙说,“痛。”
“痒不痒?”
“不痒。”
“鼻子通不通?”
顾行决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戳着右边的鼻孔:“这边塞住了。难受。”
陈颂把他的手塞回去:“我下去给你拿药,你自己在这待会儿,别下来知道没有。我让岁岁看着你,看你乖不乖。”
顾行决皱了皱眉头像是在思考,随后松开眉头,不情不愿地嘟囔着:“好啵。我乖乖等你,你要快点回来。”
“一定要回来哦~老婆~”
陈颂心间一动,摸了摸他的头发:“好,乖。”
“岁岁,”陈颂朝坐在地上的陈百岁招了招手,“过来,看着他哦,不许他下床。”
陈百岁接收到陈颂的命令,自觉地跳上床趴在顾行决旁边看着他,原本开朗的小脸也挎了起来。
陈颂下楼后,一人一狗干瞪眼。
“嘿嘿,”顾行决笑着说,“等你爹再努努力,就能把你爸追到手啦。”
陈百岁没动,转动眼珠子朝别处看了眼。
顾行决:“”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乐意啊。你不乐意也得给我乐意。小白眼狼,也不知道谁供你吃供你喝。”
陈百岁:“”
“为什么你爸还不上来,他怎么还不上来?他在干嘛?是不是不要我了?”顾行决一直看着门口,“可是我答应他了,要乖,不能下去。要不然你下去看看你爸爸怎么还不上来?”
陈百岁看了他一眼,没动。
“哦~你也答应他了。好呗,不愧是我儿子,我教的就是这么听话。”
陈颂上来的时候,顾行决眼睛红红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老婆——你怎么才来啊。”顾行决委屈道,说着眼泪又出来了。
“给你煮了小米粥,不能空肚子吃药。”陈颂先把粥和药放到茶几上,拿出小桌板支在床上,再把粥端来,把顾行决扶起来给他穿上厚衣服。
“我还以为你又跑了。”
陈颂抽了两张纸巾给他擦眼泪:“不跑。怎么又哭了。爱哭鬼啊。”
顾行决感受到陈颂的手很冰,捂住他的双手给他哈气:“怎么这么冰冰。”
陈颂任他吹了会儿才抽回手,给他喂粥,勺子递到顾行决嘴边,顾行决没吃,问他:“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呢。”
“嗯,你先吃,吃完我再吃。”陈颂再次把勺子递到他嘴边,“听话。”
顾行决只好乖乖吃饭。给他喂完粥陈颂自己又下楼给陈百岁喂饭,自己随便应付了点,等到差不多时候再给顾行决喂药。
再上楼的时候,顾行决又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给陈颂看笑了。
“怎么了,爱哭鬼。”陈颂躺进被窝里,关上灯,“怎么又哭了。以为我又要跑了么?”
顾行决没说话,但黑暗中陈颂能听见他点头的窸窣声。
陈颂笑了笑说:“那我真跑了,你怎么办?”
“去找你。”
“找不到呢?”
“会找到的。”
“为什么这么肯定?”
“就是肯定,一定。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不论你在世上的哪个角落,我都能找到你。”
“嗯,那我们睡觉吧。”
“我还是好冷,老婆——”
陈颂想了想,空调已经是最高度了,就是热的慢:“那我再拿一床被子吧。”
陈颂刚要起身,就被拉进一个炽热的怀抱里。
“这样就好。”
陈颂瞳孔微微放大,紧贴的胸膛,能感受到顾行决跳动的心脏,陈颂缓缓伸手回抱了他,轻轻抚摸着那一才处凹凸不平的伤口。
“你说——今年温市会下雪么。”
“会哦。”
“你怎么知道,温市很少下雪的。我看过未来三十天的天气预报,不会下雪。”
“天气预报没有我准,我是天气使者。”
顾行决的病一周才完全好,他粘着陈颂睡了一周,每天晚上都要抱着陈颂。当然,顾行决硬了很多次,每当硬的时候,他都会松开陈颂默默转过身去。
陈颂会笑他,他会装作没听见,开始打呼噜假装自己睡着了。
当然,陈颂知道他是装的,因为顾行决睡觉从不打呼噜。
顾行决粘着陈颂睡觉的最后一天晚上,顾行决和陈颂说明天会下雪。
陈颂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是被一阵电话声吵醒的。
陈颂睁开眼睛发现顾行决不在,他眯了眯眼睛,有点疑惑,随后拿起手机看是顾行决打来的微信电话。
陈颂刚接起,对面传来声音:“陈颂快打开窗户看,下雪啦!”
顾行决的声音同时在楼上响起,二楼的天花板是木板,隔音很差,所以能很清楚的听见顾行决在说什么。
陈颂心中一动,来不及去想顾行决为什么在楼上,起身打开窗帘,果真下起了雪花。
陈颂打开窗户,怔愣中回过神,才明白这怎么回事。
喷雾剂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这是顾行决为他下的一场温市的雪。
这是一场阳光明媚下纷飞的雪,枝头的鸟儿欢叫,阵阵寒风拂过,吹来了珍珠般的碎雪。
陈颂缓慢地眨着单薄的眼皮,一片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陈颂笑了笑:“嗯,我看到了。下雪了。”
“哇塞!下雪啦!”楼下空地上的小孩儿欢快的叫着,“快看是那个叔叔在下雪!”
顾行决:“”
顾行决朝他比手势示意他们别吵。
“真的啊真的有叔叔在上面下雪!他拿着雪花喷雾!”
顾行决:“”果然他还是很讨厌小孩。
“你现在能不能给我们玩一下啊?帅叔叔?”
顾行决忍无可忍:“不行,这是我给下面那位哥哥看的雪,你们想玩自己买去。还有,我哪有那么老,叫我帅哥。”
小孩儿们叽叽喳喳吵个不停,陈颂趴在窗户上看雪。一直到这场雪停下,顾行决从楼上下来,给他披上衣服关上窗户。
陈颂的手很冰,顾行决给他焐热。
“怎么样,我说过会下雪吧。”顾行决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好像有星星。
陈颂笑着没说话。
“饿了没有,想吃什么我去做。”
“你病好了么?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陈颂摸了摸他的额头,已经不烫了。
“没有不舒服,都好了。”顾行决又握住陈颂的手给他焐热,“嗯皮蛋瘦肉粥还是番茄鸡蛋面?”
“粥吧。”
下午顾行决领着陈颂去市区商城买了些冬季新衣,顺便拜访了唐诗禾,用过晚餐二人才驱车回来。
今日气温骤降,晚上很冷。顾行决给陈颂在浴室放了一个暖灯,在他洗澡的间隙,给房间开上空调,把新买的电热毯给他铺上。
等陈颂洗完澡出来,给他端了一杯热牛奶。陈颂坐在床边捧着热牛奶喝,顾行决给他吹头发,像过去那些冬夜一样。
地上趴着睡眼朦胧的陈百岁,今天在唐诗禾那,陆远逗了他一天,累得不行。
吹风机嗡嗡的声音停止,顾行决用梳子把陈颂蓬松的头发梳顺,坐在床边等他喝完牛奶。
“今天开不开心?”顾行决问,“如果想看真的雪,我带你去北海道看吧。带你堆雪人。嗯?”
陈颂笑着摇了摇头:“已经可以了。开心吧。”
“吧——是什么意思?”顾行决看着陈颂嘴边的奶渍,目光灼灼,敛眸拿了张纸巾给他擦。
“嗯”陈颂思索了下说,“大概就是我好像知道这样原来是开心的心情。”
顾行决笑了笑说:“以后还会有很多开心的事的。”
“那晚安吧,你早点睡。”顾行决拿过陈颂手里的杯子起身,要走时一只纤细柔软的手拉住了他。
顾行决心口微微一滞,转身看向他:“怎么了?”
陈颂也正抬头望着他:“今晚不一起睡么?”
顾行决一顿心跳得厉害,有些欲望真的克制不住了。生病的时候都难克制他兄弟,现在刚好正是邪火满身的时候,再跟陈颂睡一张床上,他肯定会忍不住擦枪走火。
顾行决拉开他的手,摸摸他的头:“我病好啦,就去后面睡吧。”
陈颂:“”
“后面没空调很冷。”陈颂说。
顾行决笑了笑说:“没事,我不怕冷。”
陈颂:“”
“晚安。”顾行决说完就端着玻璃杯出去了。
陈颂缓缓叹了口气,与迷糊着一双眼睛的陈百岁对望:“你爹好像有点笨。”
陈百岁眨了眨眼,轻声呜呜了一声,也像是无奈。
顾行决去浴室冲洗完杯子后开始洗澡,收拾完自己回了后屋。后屋确实很冷,被子都是冷的。虽然他也铺上了电热毯,但是他忘记提前开了,掀开被子躺进去开了电热毯,被窝才慢慢暖起来。
没过一会儿他听见陈颂房间的门忽然开了,紧接着他房间的门也跟着开了,黑暗中陈颂一溜烟钻进了他的被窝,摸索着爬到他身边。
“怎么了?”顾行决转身去摸他的手,还是很冰,勾脚把他冰冷脚缠在自己身上,“又不穿拖鞋,怎么过来了,睡不着?”
“顾行决。”陈颂很认真地叫他。
顾行决一顿,心跳快了些:“嗯,我在呢。”
“今天下雪了。”陈颂说。
“对,下雪了。”
“所以,我再勇敢一次,最后一次了。我信你了,信你真的爱我了。”
黑暗中陈颂的声音清晰又炽热,烧灼着顾行决的心脏,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陈颂反向握住顾行决的手:“顾行决,我们再试试吧。如果这次输了,我也认了。大不了就永不相见。”
“我会让你赢的。”顾行决声线有些颤抖,“我不要不见面。”
“你知道我脾气的,”陈颂说,“我眼里容不下沙子的。”
顾行决抱住他,吻了吻他的额头:“我知道,我知道。我只爱你,我只爱陈颂,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他像失而复得一件稀世珍宝,带着最虔诚的眼泪,感谢陈颂的归来。
陈颂蹭了蹭宽阔的胸膛,贴着耳朵听那颗猛烈跳动的心脏,说:
“我也爱你。”
今年除夕夜陈颂领着顾行决一起到唐诗禾家过。
顾行决提着大大小小的礼盒站在电梯里,看起来格外紧张。
陈颂笑了笑,给他擦去额角的汗:“紧张什么。又不是没来过。”
“这不一样,”顾行决说,“今天不一样。我们在一起了,这是正式见家长。”
陈颂后来才知道,顾行决真正紧张的并不是这件事。
“嗯”陈颂故作思考,逗他,“但是他们还不知道这件事。在他们眼里,今天就是吃年夜饭。”
顾行决笑了笑,看出陈颂这是在逗他,电梯里没人,顾行决凑近陈颂逼近他,吻住这张坏嘴。陈颂勾住他的脖子,呼吸错乱间,一声狗叫打断他们。
陈颂推开顾行决,顾行决不餍足,斜眼盯着陈百岁,陈百岁现在个头已经很大,完全长成一只大金毛,奶白色的毛顺滑如海浪般,一双大眼斜眼盯了回去。
顾行决冷哼一声。
陆远家的门敞开着,屋里的人一听电梯叮的一声就知道他们到了,都出来迎接。
“哎哟岁岁来啦!”
陈百岁穿着红色的新衣,脖子上挂的小铃铛直响,吐着舌头摇着大尾巴就冲了进来,见人就扑着舔。
“想没想外婆啊,”唐诗禾笑得合不拢嘴,掏出一个红包给它,“这是给我们岁岁宝贝的新年红包。”
“哎哟,外公也有。”陆丰海也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给陈百岁叼着。
“唐阿姨好。叔叔好。”
“阿姨好,叔叔好。”
陈颂和顾行决跟了进来。
“好好好。快进来吧,东西随便放。我们吃饭吃饭。”唐诗禾招呼着他们进来。
陆远摸着陈百岁脖子上的小挂牌,上面写着它的名字和一串电话号码:“诶,它为什么叫陈百岁啊。这名字真够土的,谁给它取的?”
“我取的,希望它长命百岁。”陈颂笑着放下礼盒,接住从陈百岁嘴里掉出来的红包,摸摸它的头,“快谢谢外公外婆的红包。”
陈百岁“嗷嗷”两声,逗得众人开怀大笑。
“狗不是只有十几年寿命么,怎么长命百岁。”陆远扔了个枣在嘴里。
“算是种希望吧,它会一直活在我们的心里。”
今天顾行决没拦着,让陈颂喝了点小酒,一顿年夜饭下来,陆丰海和唐诗禾都喝多了。
陆丰海握着酒杯沉闷了好一会儿,语重心长地说:“你们俩以后,好好过。平平安安的就好,啊。小决啊,你家那边知不知道颂颂?”
“知道的。很早前就同意了。”顾行决说。
陈颂疑惑地看向他。顾行决从没跟他讲过。
顾行决握住他的手笑着说:“我们会好好过的。”
“那就好那就好。”唐诗禾说着说着忽然垂头哭了起来。
陆丰海哼哼两声,搂着她:“好端端的哭什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在孩子们面前哭。”
陆远拿纸巾给她擦眼泪:“大过年的妈,应该开心啊妈,大家都好好的不是么?”
“嗷呜嗷呜~”陈百岁在旁边蹭了蹭她。
陈颂想了想,随后站起身也走到唐诗禾身边,蹲下,握住她的手,深吸了口气说:“唐阿姨,那件事真的不怪你。真的。不要再自责了。如果你还愿意的话,我以后、可以叫你妈么?”
唐诗禾一顿,猛地抱住陈颂:“可以!好好好,好孩子。”
“妈。”陈颂轻轻拍着她哭泣的背脊,像顾行决哄他那样,哄着唐诗禾。
“诶!”唐诗禾应声,“好儿子!”
陆丰海笑了笑,眼睛也跟着湿润了:“我呢我呢。”
唐诗禾放开了陈颂,还是不舍得摸着他的头发。陈颂对着陆丰海说:“爸。”
“好!”陆丰海流出眼泪来。
“哎呀都哭什么,他们都叫过了,”陆远勾着陈颂的脖子拉他起来,“是不是得叫我一声哥来听听。”
“颂颂比你大,你得叫哥。”唐诗禾说。
陆远:“”
“行吧,哥,新年快乐,红包拿来!”
“都有都有!”陆丰海不知道从哪里掏出好几包厚厚的红包,“每个小孩儿都有!”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欢声笑语中,陈颂注意到顾行决静静地坐在对面,笑着看他,眼睛微红,那眼神似乎在说,他很高兴见证了他的幸福,为他勇敢迈出接受亲情的那一步而自豪。
年夜饭结束后他们一起放了烟花,打麻将一直到凌晨三点多,顾行决一个人赚得盆满钵满,二老撑不下去就先去睡了。
“我们带儿子去散散步吧,他好像要上厕所。”顾行决说。
陈颂这才想起来,估计它憋了一晚上了。
晚上很冷,顾行决给陈颂戴了手套和围巾才拉着人下楼。
“你怎么了?”陈颂看着顾行决还是很紧张的样子,外面寒风瑟瑟,他却热得额头是汗。
“没事。哦,对了。有一套要给陆叔叔的钓鱼竿落在后备箱里了,你去拿来我们带上去吧。”顾行决把钥匙给陈颂。
陈颂接过钥匙,二人朝着小区外的车位走。
他们来的时候地下车库又是满的,车只能停在小区外。
陈颂打开后备箱时一愣,飘出好多彩色的气球,灯光闪闪间簇拥着一大束玫瑰花,车盖扬起的白布上挂满了陈颂的照片。
都是近段时间他跟陈百岁的照片,还有两人的合照,视线穿梭中有一张他站在黄昏海岸下回眸的剪影,记忆一下将他拉回那天下午,顾行决拉着他的手放在胸前,他感受到那颗猛烈跳动的心脏。
陈颂转身时又是一顿,心口一滞随后热烈地颤动起来。
顾行决单膝跪在地上,举着一个黑丝绒的戒指盒,戒指盒里陈列着一对熟悉又璀璨的戒指,在月光下闪烁着光芒,比天上绽放的烟花更加耀眼绚烂。
万家灯火通明的除夕夜,烟火声中响起顾行决低沉却又力的声音:
“有人告诉我说,一段感情是要从一束鲜花和一段告白开始的。”顾行决一双深邃的眼眸里闪着五光十色的烟花,像是浩瀚宇宙中的流星雨。他的脸冻得微红,红唇微微颤动,气息紊乱地吐着白雾,看起来很紧张又真挚非常。
“你说,爱一个人,应该是像呵护一件易碎品一样。小心翼翼的,生怕他磕着,碰着,疼着。他高兴我就高兴,他难过我就难过。你就是我的那件我捧在手心里的,细心呵护的易碎品。以前,你问我了不了解你。问我你的家庭,生活,未来想做的事,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以前的我回答不出来,但是现在的我可以了。”
“你的原生家庭没有带给你的幸福,我来补偿你。你永远可以在我这里当一个肆无忌惮的,快乐的,顽皮的,蛮横不讲理的小孩。你的生活,一直很辛苦,总是一个人。一个人去上学,一个人去打工,一个人去北方,一个人经历不公,被人算计,被我辜负。抱歉,我爱你爱的那么晚。你总觉得自己不好,但你知不知道你也是很多人的星星。”
“手术台上你抢救下来的生命,安山坍塌里和死神抢回来的生命,你是他们的星星。是那个截肢小女孩的星星,你年少时救下陆远,是陆远的星星,唐阿姨和陆叔叔的星星,也是我的星星。在你很多个善良的瞬间,你已经照亮了很多人了。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们所有人的世界都无法运转。”
“所以,请肯定你自己,你是一个很好很优秀很勇敢的人。开心的时候喜欢买点小甜品庆祝纪念一下这个时刻,难过的时候虽然告诉别人让自己静静,但是内心渴望的还是别人能够抱着你安慰你。你很喜欢拥抱,那样能带给你安全感。你喜欢秋天,讨厌夏天,喜欢看海,喜欢下雪天,讨厌下雨天,但是喜欢在下雨天待在家里睡觉,喜欢吃比较辣的菜,爆炒牛肉,宫保鸡丁,麻辣香锅,喜欢吃海鲜,不喜欢吃水果,最讨厌榴莲的气味。喜欢栀子花,玫瑰花,满天星。一直以来的愿望是能有一个自己的家再养一只小狗。还有,你的净身高是180,体重是56kg,鞋码43,衣服尺寸是L,内裤穿”
“可以了。”陈颂眼里闪烁着泪光,“可以了顾行决,我知道了,我知道你了解我了。”
顾行决喘着气,大片的白雾从他嘴里散出,寒风冷不冰他炽热的心,和滚烫的话语。
陈颂等着他,一直等着他的下文,顾行决却忽然泣不成声,迟迟说不出话,飞奔而来的陈百岁嗷呜两声催促着顾行决。
陈颂擦了擦他的眼泪,温声说:“我也爱你。”
兴许是陈颂的话语给他带来了力量,他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陈颂,你愿意嫁给我吗?”
陈颂一顿,笑着说:“可是我们是男人,两个男人怎么结婚?”他本以为顾行决是问他会不会跟他一直在一起之类的话。
“我们去L国结婚,在那里结婚的人,这辈子都不能离婚。”
陈颂眸间颤动,摘下手套伸出手:“好。我愿意。”
顾行决在风中被冻得通红的双手取下一枚戒指给他戴上,陈颂把他扶起来为他戴上另一枚戒指。
这对戒指还是四年前陈颂为二人打造的那对,只不过顾行决那枚在被他摧毁过后,又重新被顾行决打造。
轰鸣不绝的烟火照亮漆黑的夜,寒风中飘起了零零散散的小雪花,落在二人身上。
“真的下雪了。”陈颂说。
“我说会下雪的吧。”
他们在风雪里相拥,像初见时的在京市的除夕雪夜。
“谢谢你,还愿意跟我重新开始。”顾行决眷恋地闻着陈颂身上独属于他的幽香。
一片冰洁的雪花落在陈颂的黑睫上,他轻轻颤了颤睫羽,笑着说:
“顾行决,谢谢你来爱我。”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