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顾行决又哭又闹吵得陈颂头疼, 无奈之下只好自我放弃般地说:“行了。起来吧。”
“我不要呜呜呜~老婆又想扔开我。”
陈颂叹了口气:“你先起来,进屋给你处理伤口。”
顾行决闻言有一刻松动,抬头下巴磕在陈颂大腿上, 扑闪着湿漉漉的眼睛望着陈颂:“是还要我的意思吗老婆?”
陈颂心跳得快了些, 顾行决总是哭得他心烦,但陈颂知道,他心烦的原因是因为自己的心软。每次看到顾行决流眼泪,他总有种莫名的雀跃, 这让他感觉有些诡异, 且匪夷所思。
难道自己有哪方面属性?喜欢欺负人哭?
陈颂很快否决了这种思想,思来想去,好像只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他把顾行决流的眼泪归结为顾行决对自己的情感流露。顾行决天花乱坠的情话都比不上哭一场。
因为感受到了顾行决浓厚的爱, 所以……雀跃……是吗?
陈颂咽了口唾沫,企图用沉下去的唾液来压下跳动不止的心跳。
“我不知道。”
陈颂眨了眨眼睛, 很认真地说。
他确实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想不想和顾行决走下去了。时间过去了快两年了, 他也没放下,他只是将顾行决屏蔽在一个无形空间当中。当顾行决冲破屏障闯进他的世界时, 陈颂的心脏还是会再次为他跳动。
他并不是不爱了, 只是不想再爱了。他放弃挣扎了,没力气了, 没勇气了。至于以后是否会放下他, 接受新的人,他也不知道。起码现在他是无法接受的。曾经也尝试过去接受云景笙, 可只要以这种想法和云景笙待在一起时, 他满脑子想的都还是顾行决。
再次接受顾行决也好,重新选择新人也罢,他都没能力再承担二次伤害。怎么可能会幸福呢, 他真的可以幸福么?
幸福是靠勇气做赌注勇敢者的游戏。而他只是个胆小鬼。
顾行决哭声小了些,也很认真地看着他问:“你为什么不知道?”
“我……不敢了。”
“是害怕我又会像以前那样吗?”
“我不知道。”
顾行决抬手握住陈颂的手,陈颂的手总是很凉,不管冬天还是夏天总是冷冰冰的,和他捂不热的心一样。
顾行决用满是褶皱疤痕的掌心轻轻摩挲他的手心,像舔舐安抚:“还是我不好。你放心吧宝宝,我会用每个清晨来告诉你,我会好好爱你,疼你,珍惜你,呵护你。”
“我会慢慢等你,等你准备好拥抱我的那天。但是这期间你不许找别人哦~”
顾行决手心为陈颂挡下的刀疤滚烫,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陈颂心脏上,小到根本不疼,密集到心上无处不泛起密密麻麻的痒。
“顾行决,很晚了。该睡觉了,你回去吧。”
上方拐角口的窗户外灌进瓢泼大雨,闷雷还在断断续续响着,几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点亮刹那的磅礴雨流。
顾行决眼巴巴望着他:“下雨了老婆,我回不去了。”
陈颂:“……”
“你开车来的吧。”陈颂眯起眼睛带着点责备的目光看他,“你喝成这样还敢开啊。”
顾行决摇摇头,下巴蹭得陈颂痒痒的:“我不敢。我怕死呢。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叫司机送来的。我乖吧。”
“那就叫你司机给你哪来的送哪去。”
“我给他放假了。中秋假。嘿嘿,我好吧。”
陈颂:“……”
“那你打电话叫人来接你。”
“没人管我的。”顾行决收起笑容,又难过起来,“我也一直一个人。外面这么大雨,没人管我的。就算不下雨也没人管我。”
陈颂一怔,想起顾易铭说的,关于顾行决的家事。心里忽然落下一个缺口,窗外的雨和风不断吹进来,让他难受。
陈颂一直以为顾行决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他站在光里,生活优越,什么也不缺。直到顾易铭告诉了他一切,他才知道,顾行决一个人也在黑夜里走了很长的路。
“顾行决,”陈颂垂眸看他,目光缓和了些,“起来上去擦药。”
顾行决眼睛一亮:“好啊。老婆。”
“别瞎叫。”陈颂甩开他的手。
顾行决立马抹开眼泪撑地而起,他身形忽然一顿,没再起来。
“怎么了。”陈颂看他垂着头不动了,以为伤到哪里。
顾行决三下五除二把自己的鞋脱了,递到陈颂脚前:“你怎么光脚下来啊,受伤怎么办。先穿我的鞋吧。抬脚我给你擦擦。”
陈颂一愣,低头一看,果然才反应过来自己没穿鞋。有些局促地缩了缩脚趾:“不用,你快起来吧。给我穿了你也一样光着,就两步路的时间。”
顾行决握住陈颂的脚踝:“不行。不能让老婆受伤。抬起来吧,还是说你想让我抱着上去?”
顾行决的手掌总附着各种小伤,那些伤痕曾经到达过陈颂身上每一处地方,粗粝却温柔,最是欲罢不能的。如今又添上那么大一道新的刀疤,碰到陈颂脚踝时,触得他一惊,心似小火苗般跳跃两下。
他想收回的脚还是稳稳被顾行决捉住。
以顾行决现在为所欲为的状态,陈颂怕他真的会抱起他,只好无奈抬脚。任顾行决为他抚平脚底的沙灰,再套进对他来说大了许多的皮鞋里。
“好啦。”顾行决光着脚站起。
陈颂“嗯”一声,转身朝上走,走到拐角口转身才见顾行决还站在原地。只穿着一双白袜子站在原地眼巴巴望着他。
“?”
“怎么不走?”陈颂问他。搞不懂他又怎么了。
“你没牵我走。我要牵手。我要你拉着我走。”
他好像真的像条狗。套着狗链,陈颂不牵狗链,他的命令就只剩等待。
陈颂眸间微动,深深吸了口气,踢踏着不合适的皮鞋朝下走,牵起他的那只手,再次感受那道磨上他心口的刀痕。
“走吧。”
“好。”顾行决跟着他朝上走,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走,“以后我们都要一起走。走一辈子。淋雨走,淋雪走,晒着太阳走。吹着风走,闻着花走,从北走到南,从西走到东,只要时间不停转,我们就不停走,一直到宇宙尽头。”
“为什么不撑伞。”陈颂问,像是在维护一个小孩的童真。
“因为两个人在一起,就算不撑伞也不会痛苦,反而很快乐。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淋着雪,你扛着我走。”
顾行决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陈颂静静听着,心里有片干涸的枯地渐渐被灌上温柔的泉水。不知为何,顾行决说话有让他能想象到那些画面的魔力。他们真的并肩走过风雪,走过世界各地,遨游在宇宙银河里。
二人走到门口,门还开着。
进屋后,陈颂拉顾行决坐到沙发上,翻出药箱给他上药。好不容易不哭的顾行决又开始掉起眼泪来。
而且这次不撒泼,哭得很隐忍,憋得满脸通红,也不出声,憋不住的时候会哽咽抽泣几下。
陈颂笑了,萌生出逗他的心思:“又哭什么,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爱哭。你是爱哭鬼,爱哭鬼顾行决。”
“我高兴,我高兴老婆。这么久了,我受伤都自己擦药。没想过你还会给我擦药。我很珍惜了。我很珍惜了。你给我的我都很珍惜了。”
“你给我做的那个保佑平安的红绳我也好好收起来了。那天我去家里在床头柜里都找到了。戒指,红绳,日记本。还有你放在桌子上的钥匙。”
“我都好好收着了。戒指,”顾行决看了眼陈颂,怕陈颂又要扔掉,然后换了个东西继续说,“红绳沾水容易脏容易弄坏,我就没戴放好了。我舍不得戴,因为你说那是最后一次给我做了。房子,那栋房子我也没卖。我在京市的时候,还住在那。你的东西我都没动。”
陈颂一顿,继续给他上药。
给顾行决擦完手臂上的伤后,陈颂凝眉深吸一口气,掀开顾行决的衬衫:“你拿着,我给你上药。”
顾行决捏住衬衫衣角,一直盯着他。
陈颂捏着棉花球擦破皮的伤口,注意到那些硫酸疤痕还是会心口不安地跳动着。
上完药后,陈颂热出一身汗。
“你看我干什么。”陈颂擦了擦额头和脖子上的汗,半阖的眼诱人不自知。
顾行决咽了咽干涩的喉,哑声道:“你很好看。我想亲亲你。”
“我可以亲你吗,老婆。”
陈颂擦汗的手一顿,心跳得快了些,有些生理性的冲动快要呼之欲出了,他总觉得更热了。
顾行决慢慢压近,浓烈的桂花酒香醉人心脾,恍乱人心。
被泪水浸洗过的唇瓣晶莹亮泽,像很软很甜很多汁的水蜜桃,咬一口就能缓解心中的燥热。
陈颂的气息也跟着紊乱了,幽冷的清香染上桂花酒香,呼吸交融错乱。
松动的弦一瞬间清醒过来,再次紧绷,陈颂匆忙避开,起身去开了空调。
一、一定是因为没开空调,太热了,热得昏头了才会这样。对,就是这样。
“你去洗澡。”陈颂坐回床上,对着空调吹了会儿风,那风不太冷,但让他清醒了些,有又反应过来,“不行,身上都是伤,不能洗。还喝了这么多酒。”
“睡觉吧。你睡地板。我给你铺层被子。沙发太小,装不下你。”
陈颂从衣柜上的袋子里翻出冬天的厚被子给他铺在地板上,拿了条薄毯子给他盖。
捣腾完,一转头顾行决还在那傻愣愣地坐着看他。
“过来,睡觉了。”陈颂喊他,没反应。还是一脸很认真执着地望着陈颂。
陈颂:“……”
真的,好像狗。
这次陈颂没放任他,坐床上没动,问:“你又怎么了。”
“我要忍一下。”顾行决说。
“忍什么。”
“忍住想亲你。”
“那你好好忍着,我先睡了。”陈颂躺下盖上被子就闭眼。
这空调真得换点新的制冷剂进去了,一点都不凉快。
陈颂翻来覆去好一会儿都没睡着,也还是很热。
直到沙发那边窸窸窣窣传来动静,顾行决走近躺到地上,盖上被子。陈颂这才不再动了。
陈颂突然后悔了,不知道自己刚才在想什么把人带进来,真是疯了。
窗外雷声停了,雨声还是很大。雨的声音能让陈颂静下心来,他喜欢在下雨天睡觉,那样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老婆你睡了嘛?”
“嗯。”
“今年是我喜欢你的第六年啦。”顾行决没头没尾地说着。
陈颂静默了一会儿,问:“我不是很没趣么,你喜欢我什么。”
顾行决顿了顿,想起来陈颂这是在生闷气。他后来知道程颂去找过陈颂。当然也知道了程颂给他听了录音的事。
录音里,顾行决为了尊严,不敢承认自己喜欢陈颂,不敢承认自己认真了,胡乱给自己找了借口,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的?
顾行决闭上眼睛沉着昏昏的脑袋使劲想了想。想起来了。
我怎么会爱上这么无趣的人。
陈颂在那方面一窍不通,顾行决觉得他没情.趣。但正正是因为陈颂青涩的模样才最是诱人不自知,没情.趣到极致反而是一种情.趣。
顾行决笑了下,是自嘲的笑:“才不是呢。我的小颂宝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人。那是我年轻蠢说的胡话。我道歉。”
“你最有趣了,你害羞的样子最有趣了。亲你一下都要害羞得脸红红的,好可爱。明明做过那么多次,还是会害羞。明明身上每个地方都被我看遍了,还是不好意思开灯做,每次只能开个小灯。可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好看。白白的跟陶瓷片儿似的,眼睛也红红的像兔子。好喜欢。”
“好喜欢,真的好喜欢。我好喜欢你啊老婆~”
顾行决心里小鹿乱撞似的,蠢蠢欲动翻身上床,单手撑在陈颂耳边。
“我忍不住,还是想亲亲你。”
第82章
昏暗的房间中, 顾行决呼吸声沉重,落在陈颂的头顶,越来越近。
“你、你又瞎说什么呢!”
陈颂不懂为什么顾行决总是能把这么隐秘的私事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跟个放浪形骸的狂徒似的。以前也是, 老把难以启齿的事说得那么直白随便。
有时二人出门买东西,顾行决都能张口来一句他想做.爱了,快点回家好不好。
陈颂总会面红耳赤,心惊胆战地看向四周有没有听到, 慌慌张张地赶紧把这颗定时炸弹弄回家。
陈颂黑夜里眨了眨眼睛, 深吸一气,手掌蜷起被子,定了定神, 冷声说:“下去。”
顾行决俯下的身躯一僵,陈颂冷漠疏离的语气让他酒醒不少, 把心里那股燥热的火瞬间扑灭。
顾行决愣神片刻后不舍地翻下床, 安分躺回地板上。过了不知多久,空调吹风的声音中才又响起顾行决闷闷的声音。
“对不起。”顾行决绷着神经, 语气里是止不住的失落, “是我一时昏了头没考虑到你的感受。是我做得不好,我会慢慢努力做得到更好的。”
陈颂攥紧被子往心口压:“感情不是努力就有用的。”
“我知道的, ”顾行决喉间溢出艰涩的声音, “我知道的。努力不一定有用,但是不努力一定没用。我要努力的, 不是一点点的努力, 是百分之两百的努力。两百不够就三百,三百不够就五百,五百不够就一千。为了能够再次站在你身边, 努力多少都没关系。只要终点有你就好。”
陈颂猛烈的心跳声越来越缓慢,他松开紧张的手,缓缓舒出一口气。
他不再相信赤.裸的告白,不相信爱与承诺,对所有感情都持怀疑态度,带着防备之心去看人。
于是顾行决不急不躁,不厌其烦地告诉他,即使失去勇气也没关系,有他在呢,他会一直陪着。
不论怎么推开,顾行决的爱只增不减,如源源不断的暖泉一层一波地包裹着他。
“你是不是酒醒了。”陈颂问。
顾行决不敢说话了,躲在阴暗里假装自己睡着了,小声打鼾。
其实顾行决虽然醉得厉害,但他还是有意识在的。太多太多积攒的情绪让他无处发泄,只有在酒精地催化下他才能跟陈颂胡闹。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辈子这么傲气拉不下脸的人,有时见了陈颂就孩子气。后来顾行决明白了,因为他不仅仅把陈颂当成爱人,还当成了亲人,友人,是这世界上跟他羁绊最深最密的人。
京市也好,温市也好,陈颂在哪儿,家就在哪儿。陈颂在的地方就是顾行决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栖息之所。
顾行决紧张地装睡,战战兢兢地打鼾。生怕陈颂发现他酒醒后要把他一脚踹出门。
陈颂知道顾行决没睡着,因为顾行决睡觉不会打呼噜。不过陈颂也没戳破,一时也来了些兴趣,看他能装多久。
陈颂听顾行决装鼾笨拙那样,不禁觉得好笑。陈颂本来是个睡眠质量很差的人,寝室里有人呼吸重了些他都会被吵醒或睡不着,却在顾行决佯鼾的轻声中渐渐睡了过去。
顾行决见陈颂没反应后,轻轻翻了身往床边靠近些,抬眸看了眼他的后脑勺,心里滋生出一股幸福的满足感。
怎么会有人连后脑勺都那么好看。
顾行决笑了笑。
房间并不凉快,顾行决伸手触了触空调吹出的风,没什么温度。和电风扇似的。
可能是制冷剂没了,又或是内部哪里坏了,明天得找人修修。
顾行决收回手,静静地看着陈颂。即使黑夜里看不太清,只能看见个朦胧的身形隆起。他不舍得睡,也不敢睡。
因为一旦天明,他不能再借着酒劲撒泼,二人的关系又会回到冰封的原点。想到这顾行决烦闷地解开两颗领口的扣子透气。
……
陈颂少有一夜好梦,翌日清晨是被一阵门铃声吵醒的。
“叮咚——叮咚——”
门铃响了两声,刚睡没多久的顾行决便起身去开门了。
门一开,屋外站着的俩人登时傻眼了。
顾行决是凌晨五点多才睡的,睡眠严重不足,半睁着眼睛皱着眉头,看起来起床气非常大。头发有些乱,衬衫领口胡乱敞开着,一身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小、小决啊?你、你在呢。”唐诗禾脸上又是震惊又是尴尬,一会红一会白的,讪讪的目光在顾行决身上游走。
陆远也是两眼一惊,没憋住脏话:“卧槽?”这尼玛什么情况?进展飞速?光速复合???
顾行决耳朵辨别出声音后,半阖的眼掀开沉重的眼皮,立马收起身上那股起床气,恭恭敬敬礼礼貌貌地半弯了腰,说:“阿姨好。”
陈颂在顾行决去开门的时候就醒了,在他还没清醒的意识里,是不知道家里多了个人的,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去开门。一下撞到一个坚实的背上,那人骨头很硬,撞得他脑门疼。
但这对顾行决来说跟小猫挠痒似的,他转过身来看陈颂疼的皱起眉毛,连忙将人搂进怀里轻轻揉着他的额头,温声哄着:“不疼不疼,揉揉就不疼了。”
唐诗禾:“”
陆远:“”有没有人来管管了,神经病啊我靠。
唐诗禾虽然已经能接受陈颂和陆远找个男朋友。但真正见到陈颂和男人这么亲昵,她说不上来的感觉,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场景。一时间想扔下手里提来的一对礼盒,转身跑了。
可她是长辈,要拿出长辈的样子。
陈颂在疼痛中清醒过来,余光中看到门口的人一愣,拿开顾行决的手看了过去:“阿姨?你们怎么来了?”
唐诗禾尽量维持脸上的平和,笑着说:“颂颂啊,我们来给你送月饼了。还想接你一起去吃个饭,然后出去玩一玩。”
唐诗禾语罢看了眼顾行决。
陈颂顺着唐诗禾的目光,才注意到他正被顾行决抱着,脑子瞬间宕机了一下,脸慢慢烧了起来,一瞬间想起昨晚的事,立刻推开顾行决。
“我、我们”陈颂窘迫又局促,不知道该怎么和二人解释现在这个情况,好像怎么说都只会是越描越黑,他斟酌着思考该怎么开口时,唐诗禾先开口了。
“啊,没想到小决也在呢,那正好不是,”唐诗禾干笑两声,试图想缓解孩子们的窘况,“跟我们一起吧。”
唐诗禾说完就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说话不过脑子。眼下都已经这么尴尬了,怎么还能一起吃饭。他们二人好不容易休息,应该更想享受二人时光,但又不太好意思拒绝长辈。
唐诗禾正要说不去也没关系时,顾行决开口了:“好啊阿姨。那我先去换身衣服吧,你们俩先进来等一会,我们先洗漱一下。”
顾行决弯腰接过唐诗禾手里的袋子帮忙提进屋:“先进来吧阿姨。”
“好、好。”唐诗禾进屋坐到沙发上,看起来有些局促。
陆远也提着东西进门,抬脚关上门,碰了碰陈颂的胳膊:“这是和好了?”
陈颂摸着方才被顾行决摸过的额头,顺着往后捋了一把头发,蹙眉闷声说:“没有。”
“那更刺激了。”陆远不怀好意地笑着。
陈颂嫌弃地看他一眼没说话。
顾行决先去厨房给陆远和唐诗禾倒了杯水,端到茶几前:“阿姨喝点水,等我十五分钟就好。我先去洗个澡。”
“嗯,好。你不急。”唐诗禾捧起水杯喝了一口。
顾行决转身去了厕所,洗手台上只有一个人的用品,他把洗漱用品都拿出来,出厕所走到厨房,有条不紊准备好后把还站在门边的陈颂拉了过来:“你先在这洗漱,我去洗澡。嗯?”
洗碗池边的牙杯已经盛满了水,杯口放着的牙刷上也挤好了牙膏。陈颂看了眼说:“嗯。”
“有没有衣服给我换?”顾行决问,眼里有些期待。
顾行决知道陈颂的习惯的,买衣服有时候买到大的都懒得退,以前那会儿,顾行决都拿来穿。
陈颂握着牙杯想了想:“我待会找找。”
“好。”顾行决笑了笑,转身进了厕所冲澡。
顾行决没用过这么小的浴室,还是和厕所连在一起干湿不分离的,比以往和陈颂住一起的出租屋里的厕所还要小。可他洗得很快乐,还能用陈颂的沐浴露。虽然自己买的也是和陈颂用的一样,但这是陈颂的,总觉得香很多。
陈颂洗漱完后,给顾行决冲了一杯解酒的蜂蜜水。然后去给顾行决找衣服。衣柜夹在床尾和门之间,衣柜紧贴着床尾巴,隔了些距离就是门了。
陈颂平时买衣服都是网购,买几件日常的衣服就行。不怎么研究穿搭,只要配色清爽就可以。偶尔会买到不合适的衣服,小的话陈颂会退掉,大的话会凑合留下,因为退掉很麻烦。他其实是一个很怕麻烦的人。
陈颂打开衣柜找了件大点的T恤和宽松的运动短裤。至于内裤,陈颂想到这不自觉脸红了一下,顾行决那样的尺寸,就算陈颂有条新的内裤给他,他也穿不下。
陈颂把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甩开,走到厕所门口敲了敲。
厕所的门上就贴了层玻璃贴纸,顾行决走近门边,灯光在玻璃纸上描绘出他朦朦胧胧的身形,陈颂盯了一瞬脑海里又开始奇怪的想象,立刻偏过头去,等顾行决开了一个小口,马上把衣服塞了进去,然后头也不回走了。
顾行决站在门后接过时注意到陈颂逃走的耳朵上有一片粉色。他捏着衣服笑了笑又把门关上继续洗。
陆远正坐在沙发上笑意不明地看向陈颂。别人不知道陈颂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可太知道了。
当初陈颂救了他后,二人就熟络起来。有次在陈颂的手机网站搜题目,发现一个网站。陈颂一时间害羞得不行,马上把手机抢走了。直到陆远给他道歉,说这有什么他也会看,陈颂才没那么尴尬。
陆远还跟他侃侃而谈,没想到最后自己才是那个小丑,陈颂是个阅片无数的小闷骚,心里色得很。
陈颂瞪陆远一眼警告他别瞎想,然后走到唐诗禾身边,若无其事地问:“阿姨你们吃过早餐了吗?要不我先给你们做?”
“不用不用,现在也不早了。咱们一起去吃午饭吧。小远说有家新开的菜馆,咱们去尝尝。今天你陆叔叔还在s国出差,回不来。等他回来罚他再请我们一顿。等吃完后小远说去看海,你想去吗?还是说有其他哪里想去的地方?”
“你好不容易在节假日放假,我就想带着你们俩出去散散心,不然一天天的身上班味儿一个比一个重,能把我熏死。”
陈颂笑了笑:“好。就去看海吧。”
唐诗禾也跟着笑起来,原本的局促也缓和许多,朝厕所抬抬下巴问:“他还有没空不啦,吃完饭跟不跟我们去看海?”
第83章
陈颂从一开始就注意到唐诗禾的局促, 早上还没睡醒他就和顾行决稀里糊涂地黏一起。
唐诗禾知道陈颂喜欢男人这件事,是陆远跟她说的。唐诗禾在陈颂上大学那会儿,总想给陈颂介绍小女孩儿, 陈颂一直以学业繁忙委婉地拒绝。
后来唐诗禾觉得奇怪, 怕陈颂和陆远一样都喜欢男人,于是旁敲侧击陆远。陆远征询过陈颂意见后就跟唐诗禾表明了。
唐诗禾知道后世界观都要崩塌了,陆远和陈颂都喜欢男人,她一时间难以接受, 缓了几年才慢慢接受。陈颂和陆远知道她正在逐渐接受, 但二人还从未在她面前和男人有过亲密的举动。
心理上做好准备和现实里亲眼看到又是两码事,唐诗禾今天看见这么一幕肯定还要有点时间消化。
顾行决就是个危险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做出出人意料的举动, 陈颂连吃饭都不想让顾行决一起跟去,更别说接下来看海什么的了。
陈颂张嘴刚要替顾行决拒绝, 厕所的门就开了。
顾行决湿着头发走出来, 头发上的小水珠滴答挂到白t恤上,画上几道灰斑。陈颂买大了些的白T恤给顾行决来说稍微有些小, 走动间能描绘出胸前流畅健美的线条轮廓, 黑色运动短裤也往膝盖上移了些,漏出的腿部肌肉紧绷富有力量感, 上面还留着大大小小, 新新旧旧的疤痕。
衣服没那么合身,但也够看了。清爽的休闲穿搭让褪去衬衫西裤的顾行决看起来有了些少年英气。
“有空, 当然有空。”顾行决看了陈颂一眼, 一眼就知道陈颂在想什么,抢着回答,“我吹个头发就好。吹风机在哪?里面没找到。”
陈颂:“……”
“怎么不拿毛巾擦擦。”唐诗禾说, “你刚睡醒小心着风感冒。”
“没事儿阿姨,我马上吹也一样的。”
顾行决刚才已经偷偷用陈颂的浴巾擦了下,但他不敢明目张胆挂着陈颂的浴巾出来,他怕陈颂生气。
陈颂起身去床头柜里拿出吹风机,插好插头,看向顾行决:“过来坐这吹。”
顾行决走到床边安分坐下,没接陈颂手里的吹风机,抬头笑着看他,满眼期待。
顾行决这么望着陈颂的时候,陈颂总觉得他像只毛茸茸的大型犬求抚摸。
陈颂撇开目光,把吹风机放床上转身走了,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顾行决轻声笑了笑,拿起吹风机自己吹。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可能是昨晚陈颂给他再次上药给他一种陈颂也会像从前一样帮他吹头发的错觉。
等二人整顿结束后,就一起到陆远所说的那家餐馆吃饭。过程到比陈颂想象中氛围融洽许多,唐诗禾没再表现出不适应的感觉。
唐诗禾喜欢聊天,总爱说些家里长短,陈颂是个不善于讲话的人,陆远从小听到大都听腻了有时也懒得跟她搭腔。唐诗禾经常会说跟你们俩聊天真没意思,还不如去和楼下老太太聊。
这顿饭却出奇地让唐诗禾说得尽兴,因为顾行决会总能接上唐诗禾的话。顾行决还跟她聊起一些旅游风景地,哪里拍照最好看,哪里当地特色很好吃,唐诗禾听得津津有味。
吃完饭后陆远就开车带他们去看海了。温市沿海坐落,离市中心最近的这片海有一小时车程。
端午出行人多,他们堵了将近三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昨夜雷雨过后,今天海风格外清新,天空湛蓝如洗,海的尽头是将要落下的夕阳。暖橙色的光芒混着粉色舒云,将海面晒得一片金黄闪闪,波光荡漾,像打翻了颜料染尽海洋,无心之作却美不胜收。
唐诗禾拿起手机就让陆远给她快点拍照合影留念,二人朝着海面走,很快就走近海边。没一会儿四个人就被人群冲散。
“诶他们俩呢?”陆远问。
唐诗禾说:“哎呀人家小两口还用得着你操心?你这个单身狗就好好陪你妈吧。”
陆远:“……”
清凉的海风拂面,这样美的光景点亮陈颂灰色暗淡的双眸。
“你不拿手机拍照吗?”顾行决看着他问。
夕阳的光辉洒在陈颂雪白的皮肤上,让他那么清冷的人也有了些温度,每一根发丝,每一缕微小的皮肤绒毛都在发光。美得像是从遥远神秘的星球走来的神者。
陈颂缓慢地眨了下眼皮,望着海面:“没这个爱好。”
“不记录一下吗?”顾行决不厌其烦地问。
“不记录。”陈颂许是心情好,对待顾行决的问题没再那么沉默,“看过就好。”
“太短暂了,”顾行决拉起他的手腕往前走,一步一步靠近拍着浪花的海面,“照片存在的意义就是记录这些难以忘怀,感动的瞬间。试着去拍吧,等你老的时候拿出来看看,你24岁看过的海是什么样。”
二人在夕阳下迎风,穿过紧密的人群,来到最近的海边。陈颂穿着拖鞋,冰凉的海水冲过他的脚踝,温柔地包裹他的肌肤。
也许是被顾行决的话鼓舞了,他学着人群,拿出手机对着夕阳,对着海面拍。不用构图,不用调光,随便按下快门的照片就已经很美了。只是这照片上的美丽远远不及肉眼的万分之一。
“陈颂——”身后传来一个人的叫唤,“回头。”
陈颂转身,风扬起他额前的碎发,身后是一片曙光和海岸。
顾行决按下拍摄键,将世界定格在这一刻。
陈颂站在人声鼎沸里,照亮了他的所有岁月。
陈颂眼里有一丝丝的惊讶,慌乱地转回身,闷闷地说:“别拍我。”
顾行决见好就收,关掉手机揣兜里,走到陈颂身边,说:“好啦好啦,我没拍了。”
“为什么不让我拍?”
“没有为什么。”
“是因为不喜欢拍照吗?”
“嗯。”
“为什么不喜欢?长那么好看不拍照很可惜的。随便一拍都很好看。你要不要看看?”顾行决伸手去掏手机。
“我不想看。你删了。”陈颂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机,转头目光幽怨地看他,带着点警告的意味,“以后都别拍我。不好看。”
顾行决没再拿手机,侧身抬手撩开一缕挡在陈颂眼前的黑发,笑着说:“怎么会呢,我家小颂宝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陈颂看着顾行决,顾行决眉眼无尽柔和,眼里盛满揉碎的黄昏,明亮的双眸里能看见自己的倒映。
陈颂呼吸有些慢了,心中那片干涸的枯地涌进越来越多的温泉,冒出越来越多的花朵。
有个想法出现在陈颂的脑海:
顾行决在他心上种的花越来越多了。
“顾行决,你别老是乱说话了。”陈颂深吸一口气说。
他再这么说下去,他的心就要被外来入侵的花占满了。
顾行决笑声淡了些,抚上陈颂的脸颊,掌心粗糙的伤痕与光洁的皮肤相触,一冷一热传递着对方的温度,小心翼翼地相互试探着,交融着,互相为彼此舔去伤口。
“陈颂。”顾行决温声唤着他的名字,言语里带着让人悸动的真挚,“该怎么说,你才会相信我没乱说呢。如果你现在让我去跳海来证明,我也会去的。”
“你又乱、唔。”
陈颂刚张口就被顾行决的食指堵上嘴巴:“我没乱说。”
顾行决握起陈颂的手,将他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胸膛上,一层薄衣之隔,那颗热烈的心正快速跳动着,陈颂仿佛能听见它铿锵有力跳动的声音。
陈颂深深为之强劲的生命力震撼着。
“感受到了么,”海风伴着顾行决的声音传递到陈颂的耳边,“它在说我爱你。”
“人的嘴巴,可以因为尊严或是身不由己的各种原因说谎,但心不会,身体不会。”
那颗心脏烫手,从前手掌一路烧到心尖,陈颂收回手,仓促地转身向岸上走去。
他又逃了。
他好不容易建立的安稳世界,如果再次允许变动出现,是否会再次出现崩塌毁灭的局面?
他无法冒着风险前进,于是带着城池逃离。
陈颂走在潮湿的沙子上,目光忽然被一个小女孩吸引,他停下脚步看着她。
小女孩正拿着铲子挖沙子,她旁边放着粉色小水桶,水桶里堆满了奇形怪状的贝壳。
小时候,陈颂也是来过一次海边的。
那时陈升平还没染上赌.博,他和虞黎感情还不错。他们一家三口在海边玩儿,像普通人家幸福甜蜜的三口。
“想玩吗?”耳边传来顾行决的声音将他飘荡的思绪拉回。
陈颂不知道,他对于很多事情都是不清不楚的状态。做也可以,不做也可以。拿不定决策时,他想到的都是做的话会有很多麻烦,为了避免麻烦就会选择放弃。
就比如现在,想玩的话,要去找铲子,附近可以买,但走来走去很麻烦。沙子也可能会弄脏手,弄脏衣服,弄得满身都是,不好处理,还是麻烦。
所以他很慢地摇了摇头选择放弃。
陈颂刚要抬步走,顾行打在他的肩膀上,说:“在这乖乖等我哦,我马上回来。”
陈颂的目光落在肩膀的手上,顾行决话音刚落,那只手就离开了,陈颂的目光顺着离开的手,望向顾行决远去的背影。
顾行决的个头很高,即使沙滩上人又多又乱,陈颂都能一眼注意到那颗脑袋。
陈颂没想他去干什么了,收回目光蹲在原地看着前面的小女孩挖沙子,不一会儿那个小女孩就挖出一块贝壳,然后笑得灿烂跑到另一边的女人身边,高举贝壳给女人看。
女人蹲下摸着她的头夸奖她。于是小女孩心满意足地又小跑回去继续挖沙子。没过多久她又挖出一个花色的海螺,陈颂还没看见她挖出的海螺多大,眼前就被一个浅蓝色的小水桶挡住了视线。
“我回来啦。”
陈颂抬头,顾行决笑着看他,海风吹起顾行决蓬松的刘海,露出洁白的额头。浓眉下的星眼正含着柔和的笑意。
顾行决蹲下,把手里的儿童塑料铲放到陈颂手里:“你赶过海吗?”
“赶海?”陈颂垂眼看着手中的铲子,用力握了握。
顾行决随手挖开一个带小洞的土堆,从里面捉出一只小螃蟹递到陈颂眼前:“大海在潮退后都会吹上来一些海货,也就是虾壳之类的海洋生物。赶海的人都会拿着工具来捡海货,有些人靠捡海货贩卖为生。运气好的话收获可不少。这是海上赶海,还有一种是深海里赶海。深海里的海货那肯定丰富多样了,有很多漂亮的鱼啊,贝壳啊,海星啊之类的。”
“这片海昨晚涨潮了,吹上来些贝壳鱼虾。都是些平常见的小玩意儿。你要是想玩儿,我以后带你去更好的海岸赶海。深海里的话,我得先教你潜水。不对,得先从游泳开始教。你是不是还不会游泳?”
顾行决话语间又给陈颂捉出一只螃蟹,这只比原来那只更大,力气也大不少,张牙舞爪地挣扎着。
陈颂也拿着铲子挖出来一片雪白的贝壳,不过只有半片,上面还占着一些撕裂的贝壳肉。
“海里的不去。”陈颂回答道,他其实有些害怕深海,游泳确实也还不会。他不太喜欢被水淹没,窒息的感觉。
“那就去岸上吧。深海里也危险,有一次一条鲨鱼王从我旁边游过呢。我当时已经做好它一口把我头咬碎的准备了。”
“结果人家根本看不上我这么个小玩意儿,扭头就走了。”
“你怕吗。”陈颂问。
“不怕,”顾行决笑着说,“但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谢谢它没把我一口吃了,不然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以前我觉得我最好能死外面。就算死外面了也没有人会管我。他们也巴不得我死呢。”
“可是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在我面临将会死亡的时刻,我都会想起你。我想,你要是再也见不到我了,会不会难过。也许我怕得不是你是否难过,我怕的只是见不到你了。”
“所以我要活下去的,我要活着回来见你。”
也正是因为这些时刻,陈颂成了他在世界上唯一的归宿吧。
陈颂抹白贝壳上沙子的手一顿,抬眸看向他:“顾行决。”
“嗯?”
“把名字改回来吧。”
顾行决身形一顿,呼吸轻慢了几分,不敢看他,语气没了刚才的轻快,多了几分固执:“不要。我不想改。”
“你喜欢的是顾墨。不是顾行决。”
第84章
细腻的沙粒摩挲在陈颂指尖, 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于是陈颂用的力更大了些,将那沙粒几乎要嵌进指腹上细小的纹路里, 这才感受到渺小沙粒与他抗衡带来的痛感。
陈颂心里麻麻的软软的, 又酸酸的,那种感觉说不上来的复杂,光靠他自己无法平息,也无法控制, 所以他企图用沙粒的痛感分散注意。
只是沙粒太小, 带来的疼痛根本无法撼动那股复杂的情绪。
“那是你妈妈给你取的名字。”陈颂伸手又挖了更多沙子揉捏着。
“谁告诉你的?”顾行决怔愣了一下,眨眼间又反应过来,“我弟跟你说的?”
“嗯。”
“他都跟你说了多少事?”顾行决眉间微蹙, 又忘记收拾顾易铭了。
这臭小子到底把他多少老底揭出来了?
陈颂把手伸进更深一层的沙滩底部,里面又潮又闷:“你不想我听么。”
“不是。”顾行决眉间又舒展开, 笑了笑, “你想听多少都可以。来问我,我跟你说。”
“那你把名字改回来吧。她才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你不能辜负她的心意。”
夕阳渐渐沉了, 只留下半个红光在海面上。海风逐渐大了, 陈颂的声音在海风中又轻又缓,却蕴含着无比大的力量。
“但她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不是吗, ”顾行决拉出陈颂钻进沙滩里面的手, 将他手掌上黑褐色的沙子抹去,“我从出生就没见到她。她或许真的很爱我吧, 很可惜的是我感受不到。”
“但我能感受到你的爱。能感受到陈颂对顾墨的爱。顾行决是死的, 而顾墨是活的,是陈颂让顾墨活了。”
陈颂的掌心落下一颗蓝白相间的大海螺。
“还想要什么,我给你找。”顾行决笑着说, “知道你怕脏怕麻烦,我给你找。”
陈颂握紧海螺,海螺外壳坚硬,凸起密密麻麻的小点,比沙粒带来的痛感更清晰了些。
“跟我说说吧,安德明的事你是怎么处理的。”
顾行决挖沙子的手一顿,拿了把小铲继续:“你是想找律师重新打官司么?”
“嗯。”陈颂淡淡道。
当陈颂得知顾行决还了那三千万后,他又重新整理了思绪,冷静许多。安德明做的这件事是在陈颂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他拜托叶闻舟找了靠谱的律师咨询。只要陈颂收集到证据了,还是有转圜的余地的。
“那天晚上,我本来想给你买块蛋糕,让你别那么生气的,”顾行决顿了下,声音有些干涩,“但是太晚了,镇上的店都关门了。我就又回到你家门口,发现里面乱成一团。我进去后就发、发现你。”
顾行决的尾音在抖,他停下沉默一阵,陈颂看见他眼睛红红的,比夕阳还红。
“陈颂,你以后别这么吓我了。我什么都不怕,就是怕再也见不到你了。答应我好不好?”
顾行决伸出小拇指:“跟我拉钩,不许这样了。”
陈颂敛眸不再看他,拿起小铲子继续挖沙子:“幼稚顾行决。你快继续说。”
顾行决握住陈颂的手,拿走他的小铲子扔一边,强行和他拉钩:“拉钩后就不许反悔了,谁骗人谁是小狗。”
陈颂收回手,笑了:“你是小狗。”
顾行决跟着他笑:“那你要养我吗,我不骗人。”
“不养。”陈颂重新拿起小铲子挖方才流出水源的小土堆,里面藏着一只小螃蟹。
“好咯,没事,反正我会自力更生,自己跟着你。你走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陈颂不跟他胡搅蛮缠:“快继续说,后来的事。”
“后来等你做完手术我确定你没事后,就给你回家拿内裤。我知道你最爱干净了,每天都要换的。”
“顾、行决。”陈颂红着一张脸,咬牙切齿说,“这些细节你就不要讲了。而且这种时候干不干净我真的不在乎,不用你亲自来做这些事。”
陈颂说话语速快许多,声调也高了些。顾行决憋着笑继续逗他,一本正经地问:“不是我做,那是谁做?”
陈颂气得转过头去,朝顾行决扔了把沙子。沙子砸在白色T恤上堆积在褶皱里。
顾行决笑了笑不再逗他继续说:“好啦好啦。我继续说,你别生气。”
“然后我就碰到几个催债的。我大致了解情况。你在住院,如果他们要立刻起诉你。你是会被带走,卷入官司里。你生病受不住的,我就先把钱打了。后面我找人调查,安德明的公司其实是和一个合伙人一起开的,做的是跨境贸易,专门做浴室产品,有款水龙头在A国和E国卖得很好。但含铅量超标,合伙人说要下架。安德明以你的名义注册新的子公司,偷偷继续卖,后来被查了。他一个人跑了。公司一夜之间破产,即使这样也还不清债务,合伙人就找人向你要钱。”
“我当初太着急,没考虑那么多就先把钱还了。后来请了律师重新申诉,本想向合伙人追回,但合伙人也已经把钱还了AE两国的债务,一分钱都拿不出来还我了,说什么也不认账。其中又牵扯国内外贸易,很繁琐。最终我只能去找安德明。我已经帮你打赢了和安德明的官司,你不用再打了。欠债的是他,已经不是你了。你打给我的那些钱,我都还留着。其实你不用还钱的。”
“你是自由的,陈颂。”
陈颂摇了摇头:“但你帮我承担了损失。三千万的损失。安德明既然已经被你送进监狱了,就说明他根本无法偿还债务。如果当初不是你先把钱还了,我是会坐牢的。仅仅凭我个人的力量,当时状态那么差的我,根本理不清思绪,我打不赢他们的。”
“不管走哪条路,我都得还钱,因为我不够强大。遇到困难也没办法解决。”
“不对,”顾行决笑了笑,“走在我身边这条路你就不用还钱。就算你不够强大也没关系,我帮你兜着底呢。要不要考虑考虑?”
顾行决脸上再次洋溢起曾经张扬桀骜的笑,让人看不出是看玩笑还是认真的。但陈颂知道他是认真的,因为知道自己会拒绝他,所以故作轻松坦荡地说。好让陈颂拒绝他时带来的伤害没那么沉重。
“陈颂——”远处传来陆远的叫唤,打断了二人的独处时光。
陈颂抬头看去,坝上的陆远正朝他们挥手,唐诗禾还在拿着手机不知道拍些什么。
“该走了。”陈颂拍拍手上的沙子,站起来朝坝上走去。
“你还没回答我呢,”顾行决收拾好工具,提起小水桶跟上陈颂,轻轻撞他一下,“考不考虑一下?”
“考不考虑一下?”又撞一下。
“考不考虑?考不考虑?”他抵着陈颂的额肩膀乱晃。
陈颂走得远了些:“别闹。”
四人在小吃摊上买了些烧烤带路上吃,陆远玩得累了,顾行决便主动提出开车。
陈颂和唐诗禾坐在后座睡着了,陆远小眯了一会,醒来后顾行决还在开车。晚上格外堵一些,开了两小时还堵在市中心。
在等红绿灯的间隙,陆远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翻了一张照片递给顾行决看:“想不想要?”
这张照片正好定格在顾行决握着陈颂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他们背光而站,看不清人脸,夕阳留下二人的剪影,落日的海在他们身后唯美又浪漫。
顾行决眼底闪着光亮:“还有吗?”
陆远给他继续往后翻,后面还有几张他们在沙滩上挖沙子的照片:“好好感谢我吧,离了我谁还给你们拍情侣照。我妈手机里还有几张呢。到时候传你吧。”
顾行决立刻拿出手机打开投送:“好,谢谢了。”
“你打开了吗”陆远看到显示出来的id顿了顿,“呃你该不会是那个‘我的小颂宝「花痴emoji」’吧?”
“对,传给我吧。”
陆远:“”
“你们真还没和好?”陆远把照片一起投送过去。
“没。”
“那你们现在算什么情况?暧昧?”
“算我追他。”
顾行决把车开到陈颂宿舍楼下,他下车刚打开后车门,陈颂就醒了,眯了眯眼睛。
“到家了,起来上去睡。”顾行决把他拉出车,关上车门,朝陆远说,“慢点开,路上小心。”
陆远点头:“走了。”
晚风拂面,带着点深秋的冷意,陈颂清醒不少,挣脱开顾行决的手自己走。
“这下没下雨了,你可以回去了。”
顾行决心里忽地酸涩一下,苦笑道:“哪有人一睡醒就不认人了的。”
陈颂回头看了他一眼。
顾行决看着他,眼神里有些不舍和失落:“我拿下我的衣服就走。”
陈颂没让顾行决进门,把他的衣服全装在一个袋子里给他:“别喝酒,别再来。”
“那我想你控制不住了怎么办?”顾行决捧着袋子看他。
“那是你要解决的事情,问我也没办法。”陈颂没多看他,语罢便关上了门。
寂静的房间内不再响起顾行决的声音,只是自己的心跳声有些大。他捂住胸口很快压下那短暂的悸动,转身走向厕所。
浴巾有些地方还湿的,那是被人使用过的痕迹。
很多事,陈颂做也可以,不做也可以。难以抉择时就会优先考虑要做这件事的准备,以及预料到的后果。最终都因为麻烦被陈颂否决。
赶海也是,陈颂因为买工具麻烦,玩沙子会脏选择不玩。但顾行决让他明白了一件事。
他总是消极得只考虑到不好的一面,从没想象过积极美好的一面。
陈颂看着洗水池上的蓝色小水桶,里面堆满了和小女孩水桶里一样的贝壳,甚至花样更多。
如果他知道赶海会让心情愉悦的话,他一开始就不会犹豫了。
——
中秋和国庆连在一起,陈颂也只给自己休了一天假。
翌日上班时,陈颂有些尴尬。
每日上下班都要到一楼前台大厅处打卡,那有一台机子,要用人脸识别打卡。然而前台坐班的护士是前天晚上骂骂咧咧喊顾行决傻逼的吴萱。
陈颂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走到前台处打卡。
“陈、陈医生啊。”吴萱上下两瓣嘴唇跟打架似的,磕磕绊绊好久才硬邦邦蹦出几个字。
“早。”陈颂面不改色地打招呼。
“早。早啊。嗯你吃过早饭了吗陈医生。”
“吃过了。”
【嘀——陈颂,早上好。】机器完成人脸识别,发出提示音。
陈颂对吴萱轻轻颔首,转身要走时吴萱又叫住了他:
“陈医生,那个,嗯,你和顾总的事”
第85章
陈颂脚步一顿 ,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吴萱解释这件事。明明是顾行决耍酒疯的样子被看到,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尴尬,就好像那天发疯的人是他, 不是顾行决。
现在还不到七点, 大厅内只有几个人走动,吴萱说话声音不大,只有陈颂能听见,但陈颂却站着没动, 依旧背对着吴萱。
吴萱意识到似乎有些冒犯到陈颂了, 连忙语速加快,一口气说了出来:“抱歉抱歉。但我真的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能不能当做我什么也没看到, 别叫顾总把我开除呀。”
那天晚上吴萱下晚班回来累得不行,洗漱都懒得直接到头就睡了。职工宿舍的床连着墙, 有个男人大半夜哭哭啼啼一直喊老婆老婆, 什么老婆别走老婆不要什么的,直接把她从睡梦里硬生生拉了出来。
就算她把耳塞戴起来, 再把头蒙进枕头里, 男人的哭喊声依旧那么响亮。气得她一怒之下开门破口大骂,结果结果就是, 被骂的那个窝囊废男人是她的顶头上司。
她来怡乐快一年了, 是顾行决给她走后门进来的。虽然是个没什么事闲得慌的前台,工资也没那么高, 一个月也就八千, 但顾行决每个月还会单独给她开一份两万的工资。
她要做的只是平时多在意一个叫“陈颂”的医生,顺便找点时机给顾行决拍几张陈颂的照片。
吴萱是前台的,基本上每天都能见到陈颂, 所以完成工作内容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难。期初她以为顾行决是监视陈颂,以为这俩人有仇。直到某天,对面的老板问了她一句:
【BOSS】:他最近不开心吗
吴萱:?
【来财来】:是看照片上他不开心吗?
【BOSS】:嗯
吴萱其实很想说他本来就这样。她观察陈颂这么久以来,就没见这人笑过。冷冰冰的,就像冬天的雪一样,那样清冷,给人一种就算是八月份的烈阳也无法融化他的感觉。冷淡得像个机器人,感受不到他任何的情绪波动。
不过照片上的陈颂确实比往日情绪更低迷,吴萱仔细想了想,可能是这几天太忙了,忙得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气色就差很多。
她就跟顾行决说是工作劳累,应该没什么事。当她以为顾行决不会再回她时,顾行决又接着问了,问陈颂都忙些什么,怎么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这吴萱哪知道,但老板问的事她必须给安排到位,就托人打听了陈颂的事说给顾行决听。
后来顾行决总是会问她陈颂今天都干了什么,每天都问。吴萱的工作量也随之增加,还被人怀疑过暗恋陈颂。吴萱这才恍然大悟,知道二人的关系不简单。
她非常非常好奇二人之间的关系,但吴萱不敢过问老板的私事。直到那天晚上撞破她那么高冷的大BOSS,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抱着陈颂大腿撒泼打滚,她才证实了心中猜想。
吴萱很兴奋很激动,磕的cp是真的!
兴奋得整个晚上都没睡着,但兴奋劲过后她才反应过来,她把顾行决骂了个狗血淋头。她不敢再给顾行决发消息,更不敢提起这件事。她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来上班,还该不该跟顾行决说陈颂的日常,但她不能丢掉这份工作!
又能挣钱又能磕cp,这样好的工作哪里还能找到,她可不能丢饭碗。
“可,可以么?”吴萱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真的不会乱说话的。我,我很需要这份工作。”
陈颂缓缓吸了一气,转身对她说:“没事的,你别太在意。他不会这么做的。”
“真的吗”
“真的。”
“好的好的。”吴萱如临大赦,陈颂都这么说了,那顾行决肯定不会再把她开了。
毕竟顾行决一看就是个老婆奴,陈颂说什么肯定就是什么了。
“谢谢你啊陈医生,麻烦你了。那你先去忙吧。”
“好。”
陈颂到办公室的时候,叶闻舟出奇地来这么早,此时正坐在陈颂的电脑桌前,翻阅着什么。
他见陈颂来了喜道:“老大。”
“嗯。”陈颂走进电脑边“今天来挺早。”
他正要拿起一份文件,文件上忽然落下一份红色的请柬。
“可不是嘛,一早就给你来带好消息了。”
红色的卡纸映在眼底,照得陈颂眼底一亮。他放下文件,拿起请柬打开翻阅。
“下周三结婚。为了你的好徒儿,就请一天的假吧。”
陈颂合上请柬,笑了笑:“没想到你这么早会结婚。”
“哎呀我也没想到,这不是遇到对的人了嘛。已经算晚了,本来早就该结了。证都领了,就是婚礼还没办。因为她奶奶的事延期了快两个月。这都十月了。”
陈颂把请柬放进抽屉里,重新拿起文件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翻阅:“是延迟了些,但结果是好的就好了。”
“哈哈哈,是啊。这叫什么,幸福虽迟但到。”叶闻舟起身给陈颂让座儿,搭在他的肩膀上笑嘻嘻道,“伴娘有几个可漂亮了。来参加婚礼的人也挺多的,到时候你看上哪个美女,告诉我,我给你介绍。”
陈颂翻了一页病例单,笑着说:“我喜欢男人。”
“没问题,到时候肯定也有很多大帅啊?”叶闻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震惊地看向陈颂,“老老老大?你刚是开玩笑的吧?”
“没开玩笑。”陈颂笑容淡了些,但还是一副柔和的模样,“所以你就别嚯嚯人家小姑娘了。不用操心我这方面的事。”
这算是陈颂第一次跟人坦白自己喜欢男人,他没有害怕和紧张。因为他早就把叶闻舟当成可以说这件事的朋友。也相信叶闻舟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恶心他,最多会有点震惊吧。
叶闻舟确实如此,很快就自然地消化了这件事,而且他也接触过一个同性恋朋友,所以并不稀奇:“怪不得你这么年轻有为身边也没个女朋友。我说呢,长这么帅没女朋友怎么可能。原来是这样。”
“那你现在有男朋友么?”叶闻舟又重新做回椅子上,好奇道。
“没有。”陈颂合上文件,拿了一支笔挂在口袋上起身,“走了,寻房。”
叶闻舟跟上他:“那你在婚礼上看上哪个帅哥,我也是可以帮你打听打听的。”
陈颂轻拍了他的肩膀:“这到底是你的结婚宴,还是我的相亲会?”
叶闻舟笑了一声:“这不是幸福传递么,我把我的幸福传递给你。你可要接好,到时候你来抢捧花,我叫我老婆丢给你。”
陈颂低声笑了笑。
幸福么?
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在陈颂的前半生里却是个难以出现的词汇。
……
叶闻舟结婚这天,秋高气爽,金桂飘香。婚宴在一所五星级大酒店里举行,来往宾客众多。
陈颂其实不太能适应这么多人的场所,好在他不是一个人,董景明陪着他一起。二人来到大厅门口时,叶闻舟正一身白西装站在门口迎接宾客。
叶闻舟今日化了淡淡的妆,做了帅气的发型,看上去英气俊朗许多,神采奕奕,满面荣光。见了陈颂和董景明便上前相迎。
董景明笑着说:“这么帅啊新郎官。”
“很帅。”陈颂莞尔道。
叶闻舟矜持不过三秒,嘿嘿笑了两声:“不错吧哈哈。这身行头确实很帅。你们快进去坐吧,坐15桌,那桌是我和我老婆的同事朋友,都是年轻人,你们有的聊。到时候看上哪个跟我说。”
“行。那你先忙。我们俩先进去了。”
“好。”
陈颂跟着董景明进了大厅,婚礼现场装扮精美奢华,场内很大,陈颂放眼望去,估计都有上百桌,零零碎碎已经有了些人入座。
15桌在梯台边上,已经坐了不少人,董景明和陈颂与他们打了声招呼便入座了。他们这桌是唯一一桌全是年轻人的餐桌,周围全是老少掺杂的亲戚桌。
年轻人共同话题多,很快大家便聊了起来。
陈颂有些拘谨,这种时候,他生出自己无法与世界融合的感觉,像个不会说话的异类。只好默默吃前餐的一些水果。
董景明也是个话不多的,不过他喜欢玩手机,偶尔会和陈颂说几句话,陈颂才慢慢放松下来。
“你喝酒吗?”陈颂身旁的女生问他,手里拖着一瓶酒准备给他倒。
陈颂一顿,喝不喝都可以,正在他思考间女生便笑着给他倒上了。
“喝点吧,他们俩难得的好日子。婚礼仪式结束后新郎新娘也要来敬酒的,喝不喝都先给你倒上吧。”
女生半扎着鱼尾辫,垂落下来的黑发卷成优美的弧度,她穿着一身优雅温柔的浅蓝色连衣裙,称得皮肤洁白胜雪。
“嗯。”陈颂看着红色的酒水流淌进玻璃杯里,在灯光下摇曳晃荡。
倒完酒后女生把酒瓶放回旋转玻璃桌上,转头看向陈颂:“你好,我叫刘语然,是新娘的好闺蜜。你呢?”
“陈颂。新郎的同事。”
刘语然把酒杯朝陈颂微微一倾,陈颂拿起酒杯跟她轻碰了下,抿了一点儿,这酒有些辣,辣过后又甜,带点玫瑰的香味。
“那你是医生咯,”刘语然也喝了小口,拖着下巴说,“那你知不知道一个叫顾墨的病人。就前两个月进你们医院,为了救一个人被泼了硫酸。”
陈颂手里的酒杯一晃,深红色的酒水沿着杯壁转了几圈。
“嗯。知道。”
“是吧,他弄出这么大动静,估计全医院的人都知道了。他突然出现在哪儿干什么,看着像个心狠的,没想到还会救人,他救的人是谁啊。”刘语然没有看着陈颂说,倒像是在自言自语。
陈颂仰头喝了些酒,润了润喉:“不清楚。”
“那你见过他老婆么?就是那位顾太太,听说比明星还好看。”
不知是不是酒的缘故,陈颂心跳得快了些,有些热,又有些渴,那酒冰冰凉凉的,陈颂越喝越馋,又喝了几口,玻璃杯一下就见底了。
刘语然像是被他这副闷头喝酒的样子逗笑了:“这酒度数很高哦,后劲很大,你这么喝待会儿就要醉了。”
陈颂放下酒杯,脑袋轻飘飘的,他看向刘语然好一会儿才说:“没有。”
“嗯?没有什么?”刘语然一顿。
“没见过他老婆。”
“那好吧,” 刘语然笑了笑,也抿了一口酒,“没事,待会儿他就带着他老婆就来了。你能看到了,咱们一起看看,到底有没有明星好看。”
“嗯?”陈颂怔愣一瞬,半阖的眼睛有些迷离,思绪放空一会儿,有点想不明白。
顾行决也会来?还带着老婆来?
可是顾行决不是叫他老婆么,他不是已经在这了,顾行决上哪带去?
难不成顾行决真的有个老婆?
“说曹操曹操到,他们来了。”刘语然放下酒杯。
陈颂心口一滞,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直落到大厅门口。
第86章
繁花簇拥的长木门前站着一位男人, 身材优越出众,个子很高,人群中一眼吸睛的存在。所有的聚光灯就像只落在他身上, 周身虽有人都变得暗淡无光。
顾行决身穿纯黑亨利领短袖, 咖色丝滑垂感休闲裤,脚踩一双黑白相间板鞋,看上去慵懒复古,内敛又矜贵。单手插在兜里, 侧身偏头静静听着身旁一位女人说话。
顾行决身旁站着的那位女人年轻貌美, 一身精美收腰黑色短裙掐出她婀娜多姿的身材,一头乌黑靓丽的长直发散在腰间,走动间轻轻漂浮。女人脸上洋溢着温柔又明媚的笑容, 不知在和顾行决说些什么事,顾行决也淡淡笑了起来。
陈颂胸口闷闷的, 酒精让他的神经有些兴奋, 心脏快速跳动的声音一直在脑海里响动。
顾行决像是注意到目光,抬眸间穿过杂乱的人群看了过来, 眼神微微一滞, 随后两眼一弯,朝陈颂轻轻笑了笑。
陈颂快速跳动的心脏停了一瞬, 他快速眨了眨眼睛, 呼吸乱了几分,转回头来, 目光些许慌乱地在玻璃桌上游走。
不知道为什么, 他觉得自己是疯了脑子里才会有这种想法。
他想立刻冲上去质问顾行决,那个女人是谁。
顾行决真的有老婆,原先对他说的一切话都是假的。
那那枚戒指也是假的么?
难道他们的结婚戒指也要选当初和自己做的一样的款式吗?这实在太恶心了。
复杂的思绪带着燥郁的情绪在血液里翻滚, 陈颂感觉胸口闷得快要爆炸了,嘴巴实在干涩,好渴,太渴了。
一定是因为口渴,所以才烦。
顾行决有没有老婆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不是早就把顾行决踢出自己的世界了吗,不管顾行决跟谁在一起,他都管不着。
玻璃桌面慢悠悠转着,方才好喝的那瓶酒又转到他面前,他拿起酒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冰冰凉凉的液体再次灌入干涸的口腔里,辛辣后是果酒的甜美,缓解不少心中的烦闷。可烦闷过后又是一阵寂寞的失落。
“切诶,”刘语然撇了撇嘴,“哪有比明星还好看。我还以为多好看呢。哼哼哼。”
陈颂还在喝酒,白瓷一样的皮肤已经被烧得泛起红晕。
“你喝醉了陈颂,别再贪杯了,什么东西都还没吃呢,待会儿胃难受死,”刘语然拿走陈颂的酒杯,酒杯里只剩一小点儿了,“你这么喝下去,待会儿还能吃酒席么?”
刘语然看着陈颂迷离的眼神,不禁笑了笑,拿了张纸巾帮他擦去嘴角的酒渍:“诶你说,是我好看,还是顾墨老婆好看?”
陈颂目光一滞,凝视着刘语然,良久后才慢悠悠说道:“都不好看。”
刘语然给他擦嘴角的手一顿,把纸巾扔给他,气笑了:“那你说,什么样的女的好看。”
陈颂敛眸,看着大腿上那张沾着酒渍的纸巾,捏住一角,低声说:“男的不行吗。”
“什么?”刘语然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陈颂缓了口气说:“男的不好看吗。一定要是女的吗。”
刘语然怔愣地看向陈颂,陈颂低着头一脸认真又失落的模样,刘语然忽的笑出声:“你是真喝醉了陈颂,这婚礼都还没开始呢,你怎么就一个人偷偷尽兴了。”
“男的当然也可以很帅啦,你就很帅诶。”刘语然认真地打量着他,“顾墨他老婆肯定没明星好看。但是我觉得你倒是比现在很多当红的明星还帅。怎么没娱乐公司来挖你。要不然你弃医从娱吧,当医生那么辛苦,你去当演员肯定挣得比医生多,我给你介绍公司怎么样。”
陈松大脑宕机了一下,正在消化刘语然的话题,怎么一瞬间跳跃的弧度这么大,他快想不过来来了。
“顾总来了啊,快快入座,我们都等好久了。”
后桌响起一道声音,陈颂浑身一僵,感受到身后有股风滑过,掀起他耳边的发丝。余光中,他看见刘语然转身朝后桌看去。
陈颂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不想再呆在这儿了,这里好像空气稀薄一样,让他难以呼吸。
刘语然眉毛皱了下,附在陈颂耳边轻声说:“他们就坐在我们俩后面,看起来一点都不亲密嘛,手都不牵,哪有说的那么夸张,一点都不恩爱。”
顾行决偏头看了刘语然一眼,那目光冷厉如刀锋,凝视着她。吓得刘语然一惊,对顾行决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算是打招呼,然后转回头正身坐好,不再和陈颂贴紧悄咪咪说坏话。
不过她总感觉脖子后面凉凉的,她很想回头看看是不是顾行决还盯着她,不过她不敢。
不就是、不就是说了他们俩几句么,怎么,说得不是事实么,事实还不让人说么。可恶可恶可恶的邪恶男人!
刘语然越想越气,要去找还在楼上准备仪式的苏柔,起身时高跟鞋踩到长裙不小心绊了下,她慌乱地抓住桌布维持平衡,桌布将玻璃杯拉倒,褐红色的液体顺着杯壁流出,如小泉般涌到陈颂的白裤子上。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陈颂呆呆看着,来不及制止,目光缓慢地移到自己裤子上,那感觉湿湿黏黏的,很不舒服。
刘语然惊呼一声,引起不小的动静,立马去找纸巾:“抱歉抱歉抱歉,纸巾纸巾纸巾在哪”
董景明本在打游戏,抬头一看,立刻起身伸臂把远处的整包纸巾拿了过来递给她。刘语然一连抽出好几张纸巾俯身给陈颂擦裤子。
陈颂反应过来准备自己来时,伸出去的那只手被人握住,熟悉的疤痕相触到他时像是有一串电流唤醒身体里的记忆,僵硬的肌肉又重新酥软,冷却的血液又重新翻滚。
陈颂看着那只小臂线条流畅紧绷,浅浅显露几条饱满的青色血管。握住他的手用力了些将他拉起。
用得力气不大,但却有魔力似的让陈颂跟着起身。
顾行决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都惊愕,刘语然也楞在原地,弯着腰手里还拿着纸巾。
“顾总”隔壁桌有人叫他。
顾行决拉着陈颂向外走,朝他们颔首致歉:“抱歉,我带他去处理一下,一会儿回来。你们先吃。”
“好好的。”
二人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出餐饮区,进了拐角口的厕所里。
顾行决拉着陈颂走到盥洗池边,轻轻按了下镜子,镜子随之弹开,里面是储藏柜。这家酒店他前段时间有合作过,自然知晓这里面东西一切齐全。
顾行决拿出一次性毛巾和一小瓶清洁剂,关上镜门,撕开一次性压缩毛巾的包装,将毛巾放在水下冲洗,毛巾渐渐变大舒展开来,他拧得干了些,保持上面还有些水份,将清洁剂倒在上面,然后单膝跪下,为陈颂擦净大腿上的酒渍。
陈颂单手扶在盥洗台上,垂眸静静看着顾行决,心跳得好快,他缓慢又深深呼吸着。头顶上的冷风吹在他身上,明明很凉快,他却还是觉得很热,脑袋轻浮着,额头有根经一直在跳动,好像有人在拿铅笔带橡皮那端一下又一下敲他的头。
二人什么话都没说,陈颂看着顾行决蓬松的头顶,又觉得他像一只毛茸茸的大型犬了。现在就像是在帮他舔去身上的脏东西。
“顾行决,”陈颂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你这样把老婆一个人扔在餐桌上,她会生气的。”
顾行决愣了一下,仰头问:“你生气了?”
陈颂没说话,轻轻眨了下眼皮,胸口平稳起伏片刻后,他才说:“我说的是你老婆,不是我。”
“你就是我老婆。”顾行决有些不明白,看着陈颂红红的脸和含着水光的灰色眼眸,喉结微动,他低头继续擦陈颂的裤子,“你这是喝多少了,都喝醉了。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气。嗯?”
陈颂想了一会儿,嘟囔道:“你有两个老婆,这样不好,这样不对。”
顾行决被陈颂的话逗笑了:“我就你一个,我哪来的两个老婆。”
“那你带来的那个女人是谁。”陈颂有些不服气道,深深吸了口气,抓着盥洗池用力几分,颇有些据理力争的气势。
顾行决一顿,将最后那点酒渍抹了干净,起身把毛巾扔进垃圾桶里,然后面对陈颂笑着说:“我们小颂宝是不是吃醋了?”
陈颂瞳孔微微放大,偏头看向垃圾桶里那条毛巾:“我没有。”
“我吃的是酒。”他补充道,语气很硬,气势却弱。
顾行决笑得胸腔轻颤,发出很好的声音十分抓耳,在陈颂敏感的耳鼓上轻轻打击。
“那个人是合作商,我们只是认识,算个朋友吧。她和我还有新娘的爸爸最近有个合作,也给她发了请柬。刚才我们在门口碰到的,就一起进来了。我也想坐在你旁边啊,你旁边没位置了,是我来的晚了。”
“那我跟你说对不起好不好,”顾行决摸着陈颂的小耳朵,轻轻揉了一下,“是我错了,老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顾行决指腹附着硬硬的厚茧,摩挲着他敏感的耳垂,酥酥麻麻氧到陈颂心里去,陈颂不自觉缩了脖子,但没躲开,任他继续摸着。
陈颂缓慢呼吸着,抬起眼睛问顾行决:“你怎么也来了。”
“你忘了么?在我住院的时候,新娘子邀请我的。说让我带着、迷人的顾太太,”顾行决说到此时,特意拉长每个字的尾音,捏着陈颂耳朵上的力度也大了几分,“一起来。但是顾太太扔下我自己先来了,我只能自己来了。你把我忘了,该生气的人是我,顾、太、太。”
顾行决揉得陈颂身体都有些不对劲了,他连忙推开顾行决的手,呼吸有些紊乱说:“我是男的。不是顾太太。”
“那你想叫什么?顾总的爱人?这样可以吗?”
“我不是。”陈颂敛眸轻声说,脸烧的越来越红了。
顾行决笑了笑,把手插回兜里,说:“那我再努努力,争取有天可以。那我们现在回去酒席上吧。光喝了这么多酒,得吃点东西,不然你胃要不舒服了。”
陈颂没说话,像是默认同意了。顾行决转身刚走一步,陈颂就拉住他的手。
顾行决停下脚步,转回来看他:“怎么了?”
陈颂半阖的眼睛一直望着他,眼里是阵阵被酒精催化的水光,白里透粉的脖子上喉结轻轻动了动,说:
“你想亲我吗?”
第87章
“想, 想得快要死了。” 顾行决哑声说,心头狠狠跳动着。
禁.欲的这一年多,他无时无刻都在想念陈颂, 想念他身上每一寸肌肤。他只能靠曾经的温存度过那些难熬的日日夜夜。
陈颂微颤的睫羽, 欲而不自知的眼眸,红得像绽放的玫瑰似的脸颊,清秀粉嫩的脖颈,浅蓝色衬衫下细腻光滑的肌肤, 轻瘦的骨骼, 修长如玉般的手指,白如陶瓷般的脚踝陈颂身上每一处都能引起他无限的遐想。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妖冶的酒气,与炙热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顾行决深深吸了一口气, 嗅见隐藏在期间一丝幽幽的香气,那是独属于陈颂体香和他一贯用的沐浴露混合起来的味道。
这是顾行决日思夜寐渴望的气味, 能给他带来不被世界遗弃的安全感。
顾行决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 饥.渴,狂妄, 想去狠狠舔舐, 撕咬。
他一直靠理智强压下这股冲动。他今天明明没有沾一滴酒,却有些神志不清地醉了。
那条紧绷着理智的弦在陈颂说出那句“你想亲我吗”后彻底绷断了, 那股强烈欲望如猛烈的潮水呼之欲出, 唤醒的是来自体内深处最原始的兽性和渴求。
“老大——”厕所门外传来叶闻舟的声音,“我来给你送裤子啦~”
顾行决断掉的那根弦再次被他拉起, 他偏头深深冷静呼吸片刻后, 转头正要和陈颂说话,却被陈颂拉起手腕。
陈颂把他拉进一间坐便间,把马桶盖关上, 将他扔上去,转身关了门,将叶闻舟的叫唤隔绝在外。
“老大?诶?人呢?没在这么?奇怪那去哪了?”
顾行决坐在马桶上,抬头望向陈颂,心脏从来没跳这么快过,呼吸又重了几分。
里面的灯光没那么亮,陈颂呼吸有些快,垂眸看着顾行决。二人的气息充斥着整个狭窄的空间,相互试探,相互碰撞,似乎在下一刻就要炸出花火。
可这一刻又无比的静默,他们沉默地看着彼此,耳边只有彼此紊乱的呼吸交织,和响亮的心跳。他们什么都不说,却都能读懂对方眼神中的欲望。
顾行决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快要炸了,陈颂对他还能生出这样的感觉。
“噔噔噔。”
叶闻舟敲了敲门,问:“老大?是你在里面吗?”
顾行决移开和陈颂对视的目光,看向木门,谁知下一秒陈颂便跨腿坐在他的大腿上,挡住他的视线。
顾行决呼吸一滞,心口跟有根针一直在挑拨血肉似的。他看向陈颂的眼睛,二人的呼吸更加错乱了。
“对不起啊,不好意思。”叶闻舟没等到里面的人回应,只好道了歉转身走了。
随着叶闻舟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陈颂勾起顾行决的脖子,吻了上去,轻柔地,缠绵地咬着他那片饱满的唇瓣,小巧的舌尖缓缓探了进去,触碰坚硬的牙齿,轻轻一撬便溜了进去。
就在他以为轻而易举就能攻略城池时,对方却猛地展开攻势。
顾行决双手抱住陈颂的后背,隔着轻薄的衣料能感受他薄软的皮肤下清晰的骨骼轮廓。
顾行决微仰头去亲吻着他,一遍遍描绘着唇瓣的轮廓,学着陈颂小心试探的样儿,轻柔地舔舐着他的嘴唇,呼吸错乱间,二人吻得越来越深,浅尝辄止已经无法满足,顾行决贪婪地吸吮着他唇齿间诱人的甜美与芬芳。
独属于陈颂幽香的气味被浓烈的果酒点燃,在空气中如烟火般绽放,让顾行决沉醉痴迷又忘我,步步加深这个炽烈如盛夏艳阳般的吻,让陈颂缓缓融化。
就在陈颂实在承受不住这浓烈的吻时,顾行决才将人放了开。
顾行决的胸口起伏也很大,陈颂还能感受到他剧烈跳动的心脏。
顾行决还不餍足,轻轻吻着陈颂的嘴角,眼睛,睫毛,脸颊。
陈颂缓了些后直起身子看他:“顾行决”
顾行决压着嗓子,眼睛都红了:“你喝醉了陈颂。”
顾行决那根崩坏的弦还在脑中悬挂着,想找回最后一丝清醒。
“你很难受。陈颂循循善诱,摸着顾行决的脖子,拉出里面那条银项链,项链上的那枚戒指跟着滑了出来,陈颂一顿,勾着那枚戒指扯了扯。
顾行决受不了陈颂这般撩拨,偏头看向地上:“没关系的,我都难受这么久了。你会生气的,我不能这么做。”
“可是我现在想。”陈颂勾着项链将顾行决的头拉回来,迫使他看向自己,“我现在会生气。”
顾行决悬挂着的那条弦彻底绷断撕裂,想去吻陈颂时,陈颂伸出食指抵住顾行决的唇:“不在这。”
“回你那?”顾行决看着陈颂,眼里的是汹涌的欲望,他的呼吸很乱很烫,跟蒸汽一样烫着陈颂的手。
“嗯”陈颂拖着音摇摇头,“那张床太小,会坏。”
陈颂知道顾行决的破坏力的。
顾行决心口跳个不停:“去楼上,我开个房。怎么样?开个最大的。”
陈颂思考了会儿点了点头。
顾行决立刻将人拉出门,此时大厅现场内走动着很多人,没人注意到角落的他们。顾行决拉着陈颂沿着墙壁走,拐进一间通道里上了电梯,打电话叫人开了一间房。
顾行决带着陈颂进门后,便把陈颂压在门上亲。亲了好一会儿后才把人放开:“我先去洗个澡 ,你在这休息会儿?”
陈颂勾着他的脖子又亲上他:“不洗,现在就要。”
顾行决慢慢融合他的吻:“不洗的话会脏。”
“不脏,你怎么样都不脏。”
顾行决只好依了陈颂,二人一路吻到主卧。
“不开灯。”陈颂把主卧的灯又关了。
顾行决低声笑了笑:“我们小颂宝又害羞了么?”
陈颂轻哼一声:“我、我才没有。”
顾行决将人抱到床上,俯身轻轻碰了他的嘴唇,语气里带着宠溺:“好,我知道了。是我害羞好不好”
陈颂勾了勾唇角,微微仰头去延续方才的蜻蜓点水,二人逐渐将这个吻加深。
“别……”陈颂抓住顾行决的头发。
他们开了盏床头的小灯,顾行决的头发被他抓得乱乱的。
“你不喜欢这么亲?”
“喜、喜欢。”陈颂轻声说。
顾行决又去亲他:“那你喜欢不喜欢我?”
顾行决一刻的松懈,让陈颂大脑放空一下,呆呆地看向顾行决,思考着这个问题。
可他现在的脑袋好像浆糊一下,思考不出来这个问题。他没什么喜欢的事物,更害怕喜欢人。喜欢一个人这件事给他带来很深的伤痛,即使是醉酒,他的潜意识里还是后怕。
但他现在无法拒绝顾行决的亲吻。好矛盾……怎么会这么矛盾……
“喜不喜欢,嗯?”
陈颂回答不出来,顾行决便在他耳边不厌其烦地问。
陈颂无意间摸到顾行决背上那片崎岖的伤口,忽的顿住。抬头呆呆地看着顾行决,层层波光的灰色眼眸忽的暗淡下来,只剩下一望无尽的迷茫,如夜间起的浓雾一样捉摸不透。
“怎么了?”顾行决轻抚他的脸颊。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顾行决也看着望着他,深邃的眼眸如浓厚沉闷的夜色一般压抑。
“伤口还疼不疼。”陈颂的声音很轻,气息有些不稳。
“不疼。”顾行决亲了亲他的嘴角,迷恋地呼吸着陈颂身上好闻的气味。
“骗人。”陈颂执着地看向他,“你总是骗人。其实很疼。”
“真的早就不疼了,宝宝。”顾行决笑着捏了捏他的耳朵,耐心哄着他,“当时确实很疼。”
“可是我舍不得你疼。如果你受伤了,在我心上是加倍的疼。”
陈颂每次摸到顾行决背上的伤疤,想起他为自己挡下硫酸的那一幕,心里酸酸的好难受,眼里也沁出泪来。
他想不到那是怎么样的伤痛。
“顾行决,你是不要命的傻子。你知不知道这很危险。你会死的知道么。我真的害怕”
陈颂无法设想顾行决的死。一想到就会有一种窒息的痛苦缠绕住他。
“我不会死的。我现在不是好好站在这么。”顾行决耐心地安慰着他,“你还在呢,我怎么舍得先走。我拼了命都要回来见你的。”
“我不是傻子,我只是太爱你了。笨蛋。”
顾行决的话有种魔力,总能抹去陈颂心中的不安,他忐忑的心终于开始宁静。
“谢谢你。”陈颂说。
“那你要怎么谢我?”顾行决勾唇道。
陈颂望着他想了会儿,睫毛颤了颤:“亲亲你。”
“叮铃铃……叮铃铃……”
此时地上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手、手机、”陈颂断断续续的说。
“不管。”
电话挂断后又响了起来,顾行决起身,陈颂呆呆地看着顾行决拿了几张纸巾随意擦了擦,转身走到地上捡起裤子里的手机。
是苏广山打来的。
“喂,顾总啊。他们说你有事出去了,现在处理好了吗?婚礼快开始了。你快点过来吧。”
顾行决正要说话时,忽然一热,他垂眸眼眸一深……
“脏。别。”
“啊?脏什么?”苏广山在电话那头问。
陈颂浸着水光的眼睛浅浅弯了起来。
顾行决明白了,陈颂这是要玩他呢,只好放着他去了。
“顾总?”苏广山又叫了一下,“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嗯……我老婆这边生病了,我就先回去了。抱歉,等事后我再随个大礼吧。实在……嘶,实在抱歉。”
“啊,这样啊。那你好好照顾,没事儿。”
“嗯,那就这样挂了。”
“好好好。”
顾行决刚挂了电话,准备收拾这只小猫,陈颂的手机又响了。
顾行决退了出来,绕过双眼通红的小人,转身又接起陈颂的电话。
“陈医生你在哪?是出什么事情了吗?”董景明问,“仪式马上要开始了。要不要我过去找你?”
顾行决说:“他喝醉了,身体不舒服,我先带他回去了。抱歉。”
对面很长时间都没声音,董景明辨别出顾行决的声音后,没想到他们俩去了厕所后这么久没回来,还在一起。反应过来后才愣愣地说:“好,好那行。”
“挂了。”
“好。”
顾行决挂了电话后,把地上还在喘.气的人儿捞了起来,捏着他的耳朵亲他:“陈颂,你变坏了。也学着会玩了是吧?”
陈颂一直以来都很腼腆,特别是在这方面,从来都是顾行决主导。若不是陈颂也会跟着他一起去,顾行决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性冷淡。
就连唯一主动的那次还是陈颂极其不情愿的情况下发生的。
顾行决想到这心又开始发酸,陈颂那时候那么不愿意,但还是为了挽留他被迫和他做。顾行决眼睛有些红,把陈颂从床上又捞起来抱着他,把头埋进陈颂的肩窝里。
陈颂感觉到肩膀上有一滴热泪滑过,顺着他的背一路烫下去。
陈颂伸手顿了顿,最后落在顾行决的背上,缓缓抚摸顾行决所有的伤口,他的大狗狗又哭了。
“怎么了。”陈颂难得好心情的温声问他,摸着他的头想给这只受委屈的大狗狗顺毛。
顾行决摇摇头:“其实你最喜欢的亲密行为是抱抱对吧。对不起,我不应该强迫你那个时候。”
顾行决早就该发现的,陈颂相比亲吻,睡觉,更喜欢的是拥抱。那似乎能给陈颂带来安全感和依靠。每次事后陈颂总是缠着要拥抱。顾行决当初不懂,有时常常会忽略他。
那是陈颂发出不安的信号。
“你伤心难过的时候,嘴上说让你一个人待着,其实是想让人陪你待着,什么都不做,只要拥抱就够了对吧。你总是嘴硬心软,你想看看,是不是推开我一次又一次,我还是会坚定不移地选择你。”
“对不起,以前是我不好。真的很不好。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难过了。”
陈颂的手一顿,浑身有些僵硬,一下子酒醒了不少,手再次落那块儿浓酸留下的伤口,温柔地抚摸着:“我听见了。”
“听见什么?”
“你的道歉。”
“好。”顾行决抱着陈颂过了好一会儿,二人什么话都没说。
直至顾行决反应过来陈颂还正精神着的宝贝,松开了他,问:“那你还想不想做?”
陈颂愣了下,随后吻上顾行决的唇。
错都已经错了,那就尽兴吧。
不过陈颂后半夜就后悔了,顾行决实在是精力太旺盛了。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
陈颂其实也好不到哪去,好多次陈颂已经去了,没过多久,顾行决又能挑拨起他的欲望。他其实也想要的,生理需求很正常,只是他体力不够。
二人从早上一直到晚上,陈颂累得昏睡过去,顾行决帮他清洗干净后,把人抱到另一间干净的卧室让他好好休息。
顾行决打电话叫人送来吃食,都是些陈颂爱吃的饭菜。自己洗完澡后后,饭菜也都送来了。他把饭端到卧室里,摸着陈颂的头发轻声说:“小颂宝,起来吃饭了。吃完饭再睡。”
陈颂轻哼一声,转身背对他。
顾行决笑了笑,每次陈颂跟他做完都软得跟小猫儿似的。
顾行决把人抱起来,给他理了理头发:“那喝点牛奶好不好?你喝那么多酒,胃会难受。”
顾行决把牛奶递到陈颂嘴边,里面放了个根玻璃吸管,陈颂懒懒地咬着喝了几口。
“今天怎么喝这么多酒?不开心吗?跟我说说怎么不开心了。”顾行决帮他扶着吸管,好让他喝。
陈颂喝了点牛奶确实胃里暖暖的,舒服很多。
“是不是你以为那个女的是我老婆才不开心?”
陈颂没说话。但顾行决知道确实如此了。
“好了好了,”顾行决摸摸他的头,哄道,“那我是不是跟你解释了。以后不开心就要跟我直接说,我都会跟你解释的。我喜欢的,我爱的,我身边站着的永远只有你一个人。我不是原来就跟你说过吗,你要是怀疑了不确定了就可以来我这里反复确认。”
顾行决放下牛奶,舀了一勺皮蛋瘦肉粥吹了吹送到陈颂嘴边:“那再来吃几口粥就睡觉好不好啊?”
陈颂没张嘴,沉默片刻抬头看他说:“有个人喜欢你。她很漂亮。性格也不错。就是坐在我旁边的那个女生。”
“那你喜不喜欢我?”顾行决问他,“别人喜不喜欢我跟我都没有关系。我想知道的,我只在意的是,你喜不喜欢我。”
陈颂顿了顿,垂眸看着粥静静吃了一口。
神经还在被酒精麻痹着,陈颂现在浑身无力,根本没力气考虑这些问题。或者说,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还该不该喜欢顾行决。
喜欢顾行决这件事对吗?
还会再受到伤害吗?
如果再受到伤害的话该怎么办?会死吗?
太多问题了,陈颂根本考虑不过来。
“还是不知道的话也没关系。我一直在呢。我会一直等你,直到你想清楚的那天。”
顾行决哄着陈颂喝了几口粥后,才放他去睡觉。自己去外面随便对付几口,爬回床上抱着陈颂亲了亲。
希望他明天早上醒来不要断片,不要生气。
顾行决舍不得睡觉,借着床头灯一直看着陈颂,很满足很幸福。
翌日正午,陈颂才醒,浑身酸痛无力,跟被车碾了似的。
看见眼前的顾行决后。大脑瞬间宕机后重新加载。昨晚疯狂的一夜瞬间让他头脑清醒过来。
他雪白的皮肤慢慢爬上羞赧的红晕……呃……呃……
嗯,完了。
真的和顾行决做了。
陈颂从顾行决的怀里出来,艰难地爬起来,使劲揉着自己的脑袋,万般懊悔。昨天陈颂是有意识的,只是被酒精无限放大了欲望。
陈颂揉了揉头发,抹了把脸。实在惭愧,怎么就被酒精直接操控大脑,这么冲动,管不住下半身直接做了。
陈颂做了几个深呼吸冷静下来。做好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没事的,都是男人,睡一晚解决生理需求没什么大不了,谁也不吃亏,昨晚两个人也算是爽了,解决了这么久的欲望。
嗯。没事的。没事的。冷静点,都是成年人了,谁没犯点错。只是这酒真的不能再喝了。
“你醒了?”顾行决揉了揉眼睛,跟着坐起来,“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陈颂看他一眼,哪里不舒服,全身都不舒服。
“你昨天晚上干的,你不知道吗。”
“你还记得,”顾行决有些欣喜,但一听陈颂语气不对,瞬间醒了,有些着急又有些无措,“我错了。”
顾行决揪着陈颂的衣角:“是不是又发炎了,让我看看吧。”
陈颂推开他的手,咬着牙下床,浑身刺痛,根本无力站稳,直接摔到地上去。
顾行决赶忙翻身下去把他抱起来,重新放回床上,检查他的脚踝:“哪里摔到没有?”
昨晚顾行决找人拿了干净的睡衣给陈颂换上,陈颂短裤下的小腿白皙光洁,跟无暇的陶瓷片儿似的,每根脚趾都饱满圆润。顾行决喉结轻动,想到昨天这双好看的腿是如何缠着他的,身体里的血液又跟着沸腾起来。
陈颂深吸了口气,斟酌片刻后,正色道:“顾行决。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吧。都是男人,解决一下生理需求很正常。是我冲动了,我也有错。以后我们,都别这样了。真的,实在抱歉。”
顾行决浑身一僵,红着眼睛抬眸看向他:
“陈颂,你还真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啊。”
第88章
酒店窗帘的遮光度很好, 房间里依旧昏暗,只有床头一盏小灯发出淡淡的白光。
顾行决的眼睛红得像红灯笼,厚厚的水光渐渐铺满眼眶, 他绷着一张脸不说话了, 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顾行决又要哭了,不对,已经哭了。陈颂看到他的眼泪滑落,又觉得他像一只毛茸茸的巨型犬了。
此时有人偷了他的骨头, 他又委屈又难过, 因为这个偷骨头的人是陈颂。陈颂一时间觉得自己好像就是这只狗的主人,因为是主人拿走了它的骨头,所以它再委屈都只能憋着。
“你别这样好不好。”顾行决轻声哽咽着拉住陈颂的衣袖。
陈颂心间一颤, 垂眸看向拉住自己衣角的手,好像顾行决拉住的不是他的衣角, 是他的心。
陈颂现在脑子一片混乱, 深深谴责自己酒后乱性的行为。
但事情已经发生,再怎么后悔都无济于事。眼下只能重新思考他和顾行决的关系。
“那你想怎么样?”陈颂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揉了揉酸疼的眼皮。
昨天顾行决也让他哭得狠了, 现在眼睛又肿又酸又热的。
顾行决见陈颂有所松动有些高兴,顾行决其实很想复合。但是他知道这样不好, 这样陈颂不是情愿的, 陈颂心里对他还有很深的隔阂没有消除,即使强迫着陈颂和他复合, 陈颂也不是打心底里开心的。
顾行决一阵惊喜后又陷入失落当中。
陈颂放下手, 眼睛又恢复一片清明,看向顾行决:“你看,其实你也知道。我们是无法回到从前的。”
“我知道的。”顾行决松开了他的衣角, 凝视着陈颂,“我知道我们回不到过去了。过去已经成为过去,让我们拥抱未来吧陈颂。”
“我们重新开始,给我一个重新追你的机会,好吗?”
顾行决眼里的执着与真挚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璀璨,缓慢照亮陈颂一望无尽的黑夜。陈颂心脏跳得缓慢了些,他敛眸没说话,静静沉思着。
他对顾行决还是有感觉的,不然也不会有昨天那些冲动。
只是
“顾行决。”陈颂抬眸重新看向他,眼里是一片悲静的死水,他嘴角勾着很淡的苦笑,“可是我不会爱人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了。我没有勇气了。”
“我不可能会幸福的。我这样的人。”
顾行决很轻地蹙了下眉头,眉眼间全是心疼,心里泛上密密麻麻的酸楚。他将陈颂搂进怀里,轻轻抚摸他清瘦的背脊。
“会幸福的,我会让你幸福的。别怕,不会爱人了没关系,我会把我所有的爱都给你,等你感受到很多很多的爱了,我再慢慢教你怎么把爱拿出来给我。”
“不仅仅是给我,你可以先给一朵花,一块蛋糕,太阳,春天,四季,给世界给朋友给自己。最后是我也没关系。”
“没有勇气也没关系,我有用不完的勇气,不管你推开我多少次,我都会来找你。”
“如果我把你拉黑删除,你再也联系不到我了,然后我再跑到一个你永远也找不不到的地方了呢。”
顾行决笑了笑说:“你把我拉黑删除了,我就换一个号码找你。再删除我再换一个号码。只要你还在这个世界上,天涯海角我都找得到你。如果你不再这个世界上了,我的灵魂也会一路追随你。你要去天堂,我就跟你去天堂,你要下地狱,我就陪你下地狱。”
“真的么。”
“真的。”顾行决虔诚地吻向他的额头,“真的。真的。”
“所以,请不要害怕,小怂包。”
陈颂皱了下眉头,从顾行决怀里出来:“我不是。”
顾行决笑了笑:“对,你不是,我是。我怂,我怕死你了。怕你提起裤子就跑,怕你拍拍屁股就走人,怕你把我睡了不对我负责。”
陈颂偏过头去,耳尖微微泛红:“对不起,我还是。”
“你、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清楚吧。”
“好啊,你可以慢慢想,想多久都没关系,但是不能对我冷冰冰。不然我的心又要碎成粉末了。”
“嗯。知道了。”陈颂压着心跳,淡淡应了一声。
陈颂挪着脚又想下床,顾行决拉住他,心有余悸地说:“你去哪儿?”
陈颂回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眼中的不安,叹了口气说:“找手机。”
陈颂凭以往和顾行决做的直觉,现在肯定不早了。他今天还得去上班呢,只是这身子骨散成这样,怕是去不了了,去不了也得把假给请了吧。还有昨天,他错过了叶闻舟的婚礼,实在太过意不去了。
“我给你找,你在这躺着吧。”顾行决把陈颂按回床上,“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东西?还有你下面,发炎没有,我去弄点药吧。”
陈颂红着脸说:“闭嘴。快去给我拿手机。”
“真的没事吗?”
“嗯。”陈颂翻了个身背对他,闷声道。
“那你不舒服跟我说。”
顾行决看着陈颂毛躁的背影,笑了笑。起身走了几步到茶几边上把陈颂的手机拿过来给他:“想吃什么?”
“随便。”陈颂拿到手机,锁屏发来了好多消息和未接来电。
陈颂心里紧了紧,这酒是真不能喝,喝了误事。打开微信全是董景明和叶闻舟的连续轰炸,陈颂赶忙回复并道歉。
顾行决敛眸笑着看他:“那我给你点碗粥,再点些饭菜,你胃口不好就喝点粥,好的话就再吃点饭”
陈颂根本无暇顾及顾行决,没回他,手正敲着字。陈颂平时根本不怎么用手机,打字都慢吞吞的,得用食指一个个戳。
“你理理我呀。”顾行决捏了捏他的耳朵。
陈颂缩了缩,随口应付着:“嗯,都行。”
顾行决这才心满意足离开打电话叫人送饭。
董景明担心陈颂的安全,昨晚还给他发了条消息,问他到家没有,身体可否好些,没好的话明天就帮他请假。
陈颂给他道了歉,说自己还没好,今天自己会先请假的。
叶闻舟最上面的信息是问他去哪里了,给他送干净的裤子在厕所没找到他。
叶闻舟还给他打了很多电话,后面隔了很长时间又问他在哪,婚礼要开始了,还来吗。
再后面就是第二天早上发的,估计是昨天婚礼太忙了。叶闻舟已经听董景明说了情况,问他身体好点没。
陈颂诚恳地跟他道了歉,发了一大段字以表歉意,并提出会给他再准备一份新婚礼物作为补偿。最后才回复自己身体没大事,喝多了胃有些不舒服今天就先请假了。
发完所有消息后陈颂去人事那请了假,处理完后事精疲力尽地把手机扔到一边。闭上眼睛还想眯会儿,就隐隐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张开眼睛就看见顾行决蹲在他面前对他笑。
陈颂:“”
“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陈颂这次没再赖床,因为他已经酒醒了。陈颂很听话地乖乖吃了饭,然后提出要走。顾行决拦不住,只好把人送了回去。
顾行决巴拉在陈颂宿舍门口:“下次见面你还会理我的对吧”
陈颂拉着门把手关不上门,看了顾行决一会儿,垂眸说:“我们不是说好了给我点时间么。”
“这不是一回事。我们不是也说好了,我会慢慢等你,但是你不能对我冷冰冰么。”
陈颂沉默了,顾行决最害怕他沉默。陈颂的沉默是一条深刻的分界线,横在二人之间,代表疏离,代表过去的伤害,代表解不开的心结,代表执拗胆怯。
顾行决不知道该怎么帮助陈颂跨越这条沟壑,他只能慢慢摸索,静静等待。
“好吧。我知道了。”顾行决轻声说,松开门,“那你好好休息,拜拜。”
“嗯。”
十月一眨眼就过去,月末的寒凉悄然而至。秋来了,怡乐满院的银杏都黄了,秋风很大,吹得叶子徐徐飘落。
陈颂早上出门时穿了一件羊绒衫,刚刚好抵御早上的低气温。这多亏于昨晚入睡前顾行决发来的天气预报。
顾行决的消息从八月一直到十月末,从盛夏到初秋,从未停歇。
即使这期间,陈颂从没回应过他,他依旧发着。给陈颂一种,顾行决会给他发消息,直至生命的尽头。
【决】:早啊早啊
【决】:吃早餐没有记得吃早餐啊宝宝
【决】:我早上喝了粥但没你做的好喝
【决】:【图片】
【决】:早上有个会议要开一直到中午十二点
【决】:没回复你就是还在开会一结束就会回你哦
陈颂的指尖点了下打字栏,键盘向上滑了出来,他的指尖落在键盘上方迟迟没落下,看着打字栏里的竖线一直闪烁。
他有很多次想回复顾行决的冲动,但还是忍了下来。但欲望这东西似乎总是越压越多。
陈颂的指尖正要碰到z键时,对面发来了一条消息。
【决】:老婆?你是在打字么?你终于肯理我了么!可怜emoji
陈颂心口一滞,关了手机塞回口袋里,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干坏事被抓到的心虚感。
他在秋风中走了几步,又停下,再次拿出手机。
办公室里正开着会的顾行决等了好一会儿,正满心期待陈颂会给他发什么信息。陈颂终于回他了!终于!
结果对面甩来了一条邪恶的橘黄色长条框:转账50000
顾行决:“”
在台上做汇报的总监一转头,他家上一秒心情看起来很不错的顾总已经黑了脸。总监吓得一抖,一屋子的总监都看向顾行决,然后立刻低头不敢说话。
过了很久后台上的总监才试探地问:“顾、顾总,是哪里出问题吗”
“没事,”顾行决收了款后,抬头道,“继续。”
总监这才长舒一气,把自己出去的魂给拉了回来,继续汇报。
十月,是一个很特殊的月份,陈颂记得,过几天会是顾行决的生日。想起顾行决的生日,他就会想起那次为顾行决精心准备的夜晚。
陈颂以为,痛苦和伤痕会随时间的推移慢慢过去,渐渐减淡。然而伤痕永远无法磨灭,依旧存在,痛苦也不会减淡,只是被暂时掩埋。
现在的顾行决是很好了,好到完全是陈颂心中何格恋人的形象,只是他还是耿耿于怀。每当他要再次尝试去接受这段感情时,他总会想起过去的事。
时间过去了,事情都过去了,但他没过去。那些过往始终是他心里的伤痛。他在光与暗中反反复复,过往种种是他逃不开的枷锁,挣脱不开的牢笼。
陈颂觉得自己病了,得了一种畏惧幸福的病。
自从上次二人又发生关系后,顾行决变得更粘人了,给他发的消息更多了。有时甚至开始想要得到陈颂的回应了。陈颂有时想回复的,可他做不到。
太矛盾了。太挣扎了。他一直困在自己设立的牢笼里,走不出来。
又是一个他翻来覆去思考这些问题的深夜。深夜总是会掌控人的情绪,陈颂从床上坐起来,望着空洞漆黑的小房间。
他又开始失眠了。
“叮铃铃——叮铃铃——”突然响起的门铃声停止了他杂乱的思绪。
紧接着门上又传来一阵熟悉地敲门声。
第89章
夜半突如其来的门铃声和熟悉的敲门声, 唤醒陈颂最深层的记忆,他几乎是接近本能地下床朝门口走去。
陈颂手搭在门把手上,打开这扇门就会见到那个人。究竟是打开继续, 还是就此切断。这扇门既是翻开过去, 又是走向未来。
门铃还在响,思绪还没断,他的手却已经先一步开了门。
楼道里的风轻轻拂过,带着落桂的余香混着顾行决身上那股暖木香缓缓溜进鼻尖。
“Surprise~”
顾行决晃了晃手中的透明方形蛋糕礼盒, 里面陈列着一个精美矜贵的黑森林蛋糕。
陈颂盯着那蛋糕好一会儿, 随后抬头又看向顾行决没说话,但眼神足矣传达出什么意思。
这是在赶他走呢。
“我今天生日,”顾行决笑着说, “能不能陪我吃个蛋糕?”
陈颂一顿,垂眸看了眼蛋糕, 又重新抬头看向他, 捏了捏衣角又松开,缓缓道:“今夜外面没下雨, 你也没喝醉, 我也没喝醉。两个人都很清醒,就不要再做这些事了。”
“你不是不过生日么, 没必要改变。那样就不是你自己了。”
“我想过, ”顾行决上前一步,拉近二人的距离, “以后每个节日我都要过, 我都要和你一起过。以前我活得不像个人样,没有什么过节的概念。唯一知道点的就是过年,其实我原来也不过年的。和你相遇那年后就开始和你过了。”
“每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我都想和你在一起。”
“顾行决,”陈颂敛眸道,“蛋糕一个人也可以吃的,如果你实在想人陪的话,可以去找别人。为什么非要在我这颗歪脖子树上吊死呢。”
顾行决轻轻笑了起来,陈颂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笑什么。”
顾行决把蛋糕放到地上,抬手抚着他的脸颊,收了些笑意,多几分认真:“谁说你是歪脖子树的,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特别的存在,别人无法替代。我不找别人,我只找你。”
顾行决指腹上的厚茧划过脸颊时,有些痒。顾行决的掌心很大,传递着温暖的体温。他摸向自己的手不是那只受过伤的手。
陈颂低眸看向顾行决另一只垂落的手,灯光有些暗,看不清掌心的疤痕。
“我还是没想好。”陈颂的声音很轻。
陈颂感受到脸颊上的拇指一顿,随后顾行决收了回去,陈颂余光看到那只手移走,最终垂落在身侧。
顾行决后退一步,正当陈颂以为他要走时,顾行决一屁股盘腿坐到地上。
“好吧,那我就自己坐在这儿吃吧。你回去睡觉吧,我吃完蛋糕就走。”
陈颂:“”
“你是无赖,顾行决。”
顾行决没抬头看他,一直用蓬松的头顶对着他。
陈颂又觉得顾行决像只毛茸茸的巨型犬了。像只哈巴狗趴在门口,满心欢喜地带着自己从野外叼来的骨头,打算和主人一起分享。结果主人拒绝了它,说那很脏,让它扔掉。
可它觉得这根骨头很好,是自己精心准备的,它只好失落地蹲在门口自己解决了。
顾行决把蛋糕礼盒拿到腿前,开始解围在外壁上的黑色丝带。紧接着他就听见门“砰”得一声关了。他面前只剩一扇紧闭的大门,逼仄的距离让他有些压抑。
顾行决解丝带的手一顿,无奈地笑了笑。
顾行决叹了口气后,仍旧坐在地上去解丝带。狭窄的楼道里静得只能听见自己还未平息的呼吸和丝带摩擦的声音。
顾行决今天晚上刚从F国出差回来,他订的机票是直接回温市的,一落地温市就去拿了预约的蛋糕来找陈颂。时间有点赶,害怕赶不上,要走路的时候都是用跑的。
现在是十一点四十几,赶是赶上了,只是人家不愿意跟他过。他一直期待着这天和陈颂一起过生日,仅仅吃个蛋糕就行。即使连续出差很劳累,他在飞机上还是因为期待兴奋得睡不着。
顾行决从没过过生日,因为他并不觉得自己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是值得庆祝的事。世上也没有人记得,不,有两个人记得过的。
一个是叶艾,一个是陈颂。
顾行决第一次知道“生日”是从云澈口中知道的。
云澈拒绝了放学后的踢球邀请,说是要给他哥过生日。
他这才知道一个人出生的那天,被叫做生日,而往后每年的这月这天要庆祝这件事,被叫做过生日。他对云澈要给云景笙过生日这件事不屑一顾,觉得这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因此还被云澈骂了。
他不明白,直到七岁那年叶艾的出现。叶艾当年哄他可是费劲心思,为他准备了盛大的生日宴会。顾行决有些无措,又十分欢喜,原来过生日是一件这么开心的事情。
再后来,他窥见了叶艾的伪装,原来一切真心都是假的,爱也是假的。
所以他没再过生日,还错过了陈颂为他准备的生日。
顾行决眼睛有些酸涩,视线被泪水模糊,他停下解丝带的动作,憋着呼吸去忍眼眶的泪水,泪水也听话地渐渐收了回去,只是下一刻紧闭的大门忽然开启,余光中有一双洁白的腿出现。
头顶上落下一阵轻轻的叹息。
顾行决抬头望向陈颂,收回去的眼泪又出来了。
顾行决额前的碎发沾着湿汗,眼睛红红的挂着摇摇欲坠的泪水。
陈颂眸间微动,好像有一张网在缓缓收紧他的心脏。网线挤压在他的心脏上,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进、来吧。”
顾行决灰暗失落的眼顿时亮了,端着蛋糕起身。
陈颂看了他眼角滑下的泪珠,转身带他进了门,给他拿了双拖鞋。
陈颂打开灯坐到沙发上等他。顾行决快速换了鞋,端着蛋糕走到沙发边坐下,把蛋糕放在小茶几上。
顾行决继续解丝带,把透明框拿起来放到地上,然后插上蜡烛。
顾行决忽然笑了下,陈颂看他一眼,觉得他样子很傻,问:“又突然笑什么。”
顾行决摇摇头说没什么,他只是想起陈颂上次过生日的时候也是在这。陆远给他发了陈颂许愿的视频,视频里的陈颂很好看,看起来很美好,所以他笑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哭了。”陈颂看向蛋糕上的蜡烛,淡淡说,“动不动就要掉眼泪,比女人还会哭。”
就在陈颂以为顾行决会生气地反驳他时,顾行决却笑得很平静,也没有反驳:
“我也不知道,总觉得亏欠你太多太多。好后悔辜负你那么多,在想该怎么补偿我的小朋友他才会慢慢开心呢。”
“后来我才知道,爱是总觉得亏欠,永远都不够的,怎么补偿都不够的。”
陈颂数着蛋糕上的蜡烛:“怎么多了一根。”
“是么。”顾行决又数了一遍,“没错啊,24根。”
“不是23岁么。”陈颂问。
“嗯?”顾行决有些失落,“你原来会记错我的岁数。”
陈颂蹙了蹙眉:“我不可能记错,除非你告诉我的就是错的。”
“我没有,我跟你说的是对的。两千年,十月二十六。”
“那怎么24,不是23么。”
顾行决笑了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24虚岁嘛,23周岁。”
“我就说你怎么比我大了一岁。”
“怎么啦,”顾行决没忍住捏了捏他的耳垂,“感觉我比你大的话你好像不服气。你想做大哥啊。”
陈颂推开他的手:“我比你大,是事实。”
“好好好,你比我大。比我大四个月也是大,你是我的大哥,以后都得罩着我。”
顾行决拿出打火机点蜡烛,陈颂起身去把灯关了。
顾行决等陈颂坐回他身边,双手合十:“准备好了嘛,我要许愿了。”
“你准备好就行 ,是你许愿,不是我。”
顾行决笑了笑,闭上眼睛:
“第一个愿望,我希望我的陈颂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第二个愿望,我希望我的陈颂幸福快乐。”
“第三个愿望,我希望我的陈颂再次勇敢地爱这个世界。”
顾行决睁开眼睛,吹灭蜡烛,房间再次陷入一片黑暗,只剩窗外隐隐散进来微弱的月光。
“我去开灯。”顾行决说。
他正要起身时,陈颂拉住了他。
“怎么了?”
“重新许。”
“为什么?”
“这是你的愿望,不要许关于我的。现在重新许还来得及,上帝还没听见。许的愿望说出来不会灵验的,你要在心里默默想。”这是陆远上次给他过生日教他的。
顾行决笑了笑,夜很黑,但他眼里盛着无比光亮的月光。
“这是我向未来的我许的愿望。上帝听不听见都无所谓。只要未来的我听见了就好。我要保护好你,不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我要好好爱你,给你全部的爱,让你幸福快乐。我要让你再次重拾能够爱人的勇气。”
“你说,你怎么可能会幸福呢,你这样的人。”
“你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你觉得自己很糟糕么?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在我这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你在陆远那是很好的朋友,在唐阿姨和陆叔叔那是很乖巧很懂事很讨人喜欢的小孩儿。你在云你在你的老师那也是很优秀的学生。兼职打工的那段时间里,在顾客那你的饭菜能温暖他们的脾胃。工作上,在患者面前你是一个很负责任的医生,在下属面前是个很照顾他们的前辈。”
“你这样的人,温柔,坚韧,勇敢,善良,独立,强大,有担当,有责任心。为什么不能得到幸福?谁都能得到幸福,你为什么不行?”
“上帝是公平的,失去的一些东西总会以另一种形式回归。”
“人们说,灵魂在降临世上之前,都是已经提前看过剧本的。你愿意来,一定是看到了美好的东西。那些美好值得让你愿意去承受所有苦难。”
“所以现在,你不能因为曾经的阴暗,遇到不对不好的事,就完全忘记其他美好。”
“你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你现在开始重新定义了么。”
陈颂怔然,顾行决的话似温暖的泉水拥入心间,所有干涸的土地都重获新生。太多的甘泉了,他小小的心脏已经无法容纳,那些泉水溢了出来,流向陈颂身体内的每一个角落,他的眼眶湿润了。
好在没开灯,顾行决看不见。
“真的可以么。可我连做梦都不敢这么想。”陈颂垂眸,想要忍下泪水。
陈升平的打骂离世,虞黎说后悔把他生出来,安德生的陷害,顾墨是虚无的幻想,顾行决和程颂亲的那一幕,圣诞节的那通电话
即便陈升平道歉了,虞黎道歉了,顾行决道歉了,可他无法释怀。他过不去,那些晦暗苦痛像是种在他身体里的荆棘。
两股力量总在他身体里拉扯,他不知道该选择哪一方
为什么他能开导那么多患者,自己却想不明白。
“顾行决,我是不是病了。我为什么想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总要陷在过去。人该活在未来啊。”
顾行决还是看到了陈颂的眼泪,把他抱入怀里,给他擦眼泪:“没有,你没生病。你只是害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但是亲爱的,没关系,我会用十年,二十年,一辈子来向你证明的。”
“会幸福的,一定,一定。”
后来顾行决有很多个后悔的瞬间,后悔这个时刻为什么没有注意到陈颂发出的心里求救讯号,也在怀疑是不是愿望说出来真的不好,让他没有保护好陈颂
“我们吃蛋糕吧,吃了蛋糕心情会好。”顾行决给他切了一块蛋糕,喂他。
“第一块蛋糕是给自己的。”陈颂说。
“好吧。”顾行决又给他切了一块,喂他。
陈颂拿过勺子要自己吃。
顾行决笑了笑,只好由着他。他拿起自己的那块蛋糕陪陈颂一起吃。
他想和陈颂一起过生日还有一个原因。他知道曾经错过陈颂精心为他准备的生日晚餐是陈颂心里的结。
往后每年的这一天,陈颂都会再次想起以往的伤痛。顾行决要用新的记忆去盖过那些不美好。往后每年的这一天,他都要和陈颂一起吃蛋糕。
这样,所有不好的记忆才会慢慢被替代。
“对了,你说你想养狗,你想养什么品种的?”
绵密的奶油在口中融化,陈颂抿了抿嘴说:“金毛。”
“大型犬?我还以为你喜欢小狗呢。”
“大型犬有安全感。”
顾行决笑了笑:“那我够不够大,我可是一米九多的身高呢。是不是很有安全感?”
“养养我吧,好不好?”
第90章
温市今年的深秋来得很早, 十一月就跟来了寒意。
陈颂不喜欢春天,雨多湿闷。不喜欢夏天,炎热汗多。不喜欢冬天, 严寒刺骨。唯一让他感到舒适的是秋天。
街道上的银杏叶渐渐变黄, 秋风过境,暖黄色的叶子飘落满城,像白天也会有星星。
怡乐每年十一月中旬前后都会组织团建。按照排班分批次进行。团建的内容是去灵山寺祈福,并在灵山温泉沐浴一晚, 吃斋念佛, 到第二天傍晚才能离开。
陈颂因为工作繁忙一直延期到最晚的这批。直到去祈福的前两天他收到唐诗禾的讯息才想起来,他忽略了一件事。
唐诗禾的生日也是在祈福那天,这两天忙得浑浑噩噩差点忘了。前一个月唐诗禾就和陈颂说了下个月自己生日, 让陈颂那天休息一起来家里吃饭。
陈颂给她订了一只玉镯,怕时间来不及就直接填了陆远家地址。谁知道生日前两天就到了, 唐诗禾跟他说很喜欢, 记得后天来家里吃饭。
陈颂这才想起来,思虑之下和医院请示, 祈福过后当晚就走, 沐浴和留宿就不去了。
祈福这天乌云厚重,像是要下雨。
怡乐包了大巴车去寺庙, 陈颂当晚要回来去给唐诗禾过生日, 所以自己开车去,跟在大巴后面一路到了灵山寺。
早上八点抵达半山腰的停车场, 厚重的灰云盖在头顶, 山雾浓重。灵山寺在山顶,众人在服务区统一购票后,缓慢向上爬去。
链接寺庙的这条长石阶梯名为往生道, 共有一千九百八十三阶。到达山顶共需要两三小时左右,若是天气晴朗,沿途风景秀丽。四五月份有片杜鹃花海远近闻名。
现是深秋,只有暗林绿木隐在浓雾里,带着幽幽湿冷的气息落在众人身上。
叶闻舟垂头踩过一片叶子,有气无力地说:“为什么我们会有这种团建啊我服了。人家团建在野外露营吃烧烤,我们要来体验和尚两日游。爬山也就算了,还要这么早起。怎么当医生的又要去偏远山区支援,又要去寺庙祈福。怡乐简直要把我们当小日子整。”
“林正真不是都已经下台了么,纪元林能不能废除这没用的团建啊。神佛根本不会管人的生死好么。要是求神拜佛有用的话,岂不是人人都能暴富,金子满地跑。请假也请不了。为毛这个要和转正挂钩啊。”
董景明喝了口水说:“美其名曰考核团队协调沟通能力。”
“不行了不行了,我得坐会儿。”叶闻舟摆摆手,快步上了几个台阶,走进一旁的凉亭里坐下休息。
20人的队伍散落在往生道的各个地方,三人在队伍前面,已经走了一千三百多阶,陈颂和董景明也有些累了,跟着走进凉亭一起休息。
董景明笑了笑:“是不是最近备孕太辛苦所以身体这么虚啊。听说上面有个送子观音很灵的,你去拜拜说不定就能怀上。”
“滚啊,”叶闻舟拿起水瓶砸他身上,“老子这么年轻才是身强体壮的时候好么。我老婆这几天去杭市了,我一个人在家,昨晚打游戏打很晚而已好么。”
“不是备孕吗,突然去杭市干什么。”
“说到这个就来气!我老婆有个很喜欢的男演员,就是最近刚上映那个电影《绝世杀手》的主角,看过没,评分口碑都很爆啊。我前段时间被拉去跟她一起看了。剧情确实不错,沈青临演技不得不承认有点东西。”
“可谁能接受得了自己女人这么喜欢别的男人。我真是无语。更无语的是,咱们院股东顾总和沈青临认识。顾总跟我老丈人吃饭的时候聊到这个,我老婆知道了,就疯狂问他爸能不能让顾总给她引荐一下,一起吃个饭,圆了她的追星梦。”
陈颂仰头喝水的动作一顿,把水瓶放了下来,看向叶闻舟。
“顾总同意了?”董景明问。
“同意了啊!不然去杭市干嘛。把我一个人扔家里,气得我打了一晚上游戏。”
“他们关系很好么?”陈颂话出口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捏了捏水瓶,“呃”
“谁?我老婆和顾总吗?”叶闻舟有些不解地看向陈颂。
“不、不是。”陈颂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奇怪,解释道,“是,那个演员,和他。”
“哦哦哦,”叶闻舟松了口大气,“你吓死我了。那我不知道。听说是发小,不过老大你不是和顾总关系也很好么。我以为你们都认识呢。刚才还以为。以为。哈哈哈哈。”
陈颂一顿,喉间有些干涩,拿起水瓶继续喝了几口才说:“我们就是认识。”
“哈。真的么?”叶闻舟不信,“单单认识还能替你挡下硫酸啊。啧啧啧那多痛,感觉会死。”
陈颂心里一紧,没说话。
叶闻舟忽然神经一抽,有个猜想在脑海中产生,狐疑地打量着陈颂。
“老大,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嗯”
“我结婚那天,他们说刘语然不小心把酒洒你身上了。是顾总带你去厕所清理的。你们去了很久都没回来。我老丈人打电话问顾总,顾总说他老婆身体不舒服就先走了。董景明给你打电话也是顾总接的。那已经是在两个小时后了,你们还在一块儿没走呢,他不是忙着回家照顾老婆么?”
陈颂心扑通扑通跳得快了些,血液翻涌烧灼着肌肤。塑料水瓶被陈颂捏得有些变形,他一下子就想起当时顾行决接电话时,自己正含着他的
陈颂耳朵上瞬间爬上血色,脸也有些红,胸口很闷,他偏头干咳了两下。
叶闻舟见陈颂这反应,感觉自己的猜测是真的,他一时间有些震惊。他知道陈颂喜欢男的,但他不知道顾墨喜欢男的啊!
……
陈颂难道就是顾墨的“老婆”……啊啊啊啊啊?!
“怎么了?”董景明问,他是觉得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
叶闻舟在等陈颂解释,但陈颂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不擅长撒谎,更不想骗朋友。
于是叶闻舟在陈颂的沉默中得到了他的回答。
“嗯嗯嗯?”董景明一头雾水,来回看着二人,“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叶闻舟哈哈一笑:“没事啊。我就问问,可能他们俩当时有事。”
“对啊,你现在不就是在问是什么事么”
叶闻舟打算就此接过掩饰一下陈颂的尴尬,但董景明这个傻逼还在那问问问。
叶闻舟瞪了他一眼,起身说:“人家有事关你什么事,赶紧上山吧,我饿死了。”
董景明白他一眼:“不是你问的么。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不死你。上山也没吃的,啃树皮吧你。”
“陈医生你很热吗?”董景明看陈颂闷红一张脸。
陈颂顿了顿,扇了扇风:“是、有点吧。”
叶闻舟拍了董景明这个没眼力见的,拉他往前走:“快走快走,上山吃素面我饿死了。”
“你是猪么早上都吃那么多了还饿。”董景明骂他两声,和他吵吵闹闹一起走出凉亭,陈颂脸上的红晕才缓缓退下,山风拂面,耳边响起几声啼叫逐渐让他清醒。
“老大快跟上——!”
陈颂抬头,叶闻舟正朝他挥手,董景明也转身等他。
陈颂点点头,拿上水瓶起身跟上。
“你们知不知道该怎么拜佛?”董景明问。
叶闻舟说:“不就那么跪下拜三下,还能怎么拜出花来。”
“那里面的门道可多了。我奶奶很信佛的,拉我拜过。要先在大殿外的空地中央拿三炷香,行四方三拜之礼,先从拜正殿,然后按顺时针其他三个方位拜三下。”
“而且拿着香的方式要这样,”董景明双手合十,“香要这么拿,很多人都是错误的。”
“啊。这样么,我就是错的。”叶闻舟道。
陈颂看了一眼,他也是错的。
“还有来寺庙不能穿着暴露,不能穿短裤。进门的时候不能踩在门槛上,男的要左脚进,右脚出。女的反过来。不能对佛像拍照。”
叶闻舟:“怎么这么多规矩。照片都不让拍。”
董景明:“这叫礼仪,以表对神佛的敬意。拍照是亵渎神灵。”
“到了主殿堂,进行跪拜许愿的时候,你要先对神佛问好,然后自报姓名。说自己是什么时间出生在哪里的谁,这次来拜访想要获取什么。如果愿望实现后你将会带来什么贡品感谢他。愿望成真后,你真要来还愿的。”
“原来这么详细啊,我就拜三拜然后保佑我事业有成赚大钱什么的就没了。怪不得到现在都没挣上大钱。不过当医生也挣不了大钱。懂了,我这次试试你这拜法。”
陈颂想了想,抬头看顶端的庙宇,准备也试试。陈颂原来在京市的寺庙也拜过,是为了给顾行决的红绳祈福。但过程都很简单,拿着手链在圣水里浸过,然后去拜三拜,心里就简单念了祝愿他平安。
这次他要为自己拜,祈求神佛让他走出往日阴霾,那些解不开的心结都能解开。
三人没再休息,一鼓作气登顶,领香,拜佛,吃素面。
“要不要求个签?”董景明问,“这边求签很准听说。”
“行啊,来一个呗。”叶闻舟说,“老大你抽不抽。”
陈颂考虑了会儿,说:“我不抽了,我先回去了。”
其实他是有些畏惧求签以及算命这种东西的。他前半生坎坷,若是求了下签或者算出不好的未来,他很容易被影响,负面情绪大。心底里隐隐期待的美好也会破灭。
“那好吧,你注意路上小心。”
“嗯。”
陈颂转身刚走几步,旁边的方丈就拉住了他:“施主,待会儿要下大雨的,今晚还是留下比较好。”
陈颂回头看了他一眼,方丈的胡子斑白,满脸纹路,眼睛细小,看向他的眼神却很亮,像是有一股神秘的漩涡将陈颂卷入其中,陈颂恍惚了一下。
那股力量让陈颂很想去顺从他的话,但陈颂今晚是必须走的。
叶闻舟有些奇怪,看向董景明:“他干什么拉住老大?”
董景明觉得不对,上前对陈颂说:“陈医生,要不然今晚留下来吧。雨大路滑,你很难开的。这边山路这么饶,信号也不好。万一出什么事呢。”
陈颂平淡地笑了笑,拉开方丈的手说:“没事的,我开慢点。今天我家里人生日,我得回去给她过生日。”
陈颂并不觉得会有什么危险,上天不会这么早把他带走,上天会慢慢折磨他,死对于他来说是解脱。
董景明知道陈颂性格的,只好说:“好吧,那你开慢点吧,到家后给我们发消息。”
“嗯。”陈颂看向方丈,朝他点了点头以示歉意。
陈颂走出殿堂时,地上已经落下了几滴雨。陈颂从背包里拿出雨伞,撑着雨伞开始下山。
下山比上山快,陈颂方才在寺庙吃了碗素面,体力恢复差不多,只花了一个半小时便到了停车场。
此时雨势渐渐大了,雨珠连绵地打在伞上,山风斜吹着,即使陈颂撑伞也湿了身,裤子黏在腿上,冰冰凉凉,湿湿黏黏的很不舒服。
陈颂加快步伐朝车位走去,背后却传来一声叫喊。
“陈颂!”
紧接着急促地奔跑声踩着雨水向他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