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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

作者:雨逍潇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71章


    陈颂手一抖, 粥从顾行决的嘴边溢了出去,滑过下颚滴在被子上。顾行决心一滞被提到嗓子眼又开始乱跳,呼吸都乱了, 牵动伤口疼得他眉间轻动, 忍了下来。


    陈颂以为是粥烫着他了,连忙抽了两张纸巾给他擦,手法轻柔,像挠在心尖上, 痒痒的又引起一阵悸动。


    顾行决情难自制地动了下喉结, 目光灼烈地看向陈颂。陈颂强迫自己不要在意,他半阖的目光静静落在顾行决饱满沾着水光的唇瓣上,余光里那股炙热的目光包围着他, 正一层层点燃他的保护壳。


    陈颂轻轻呼出一气,指腹不自觉捏紧纸巾, 似乎想凭借这几分用力扫去心中那股涟漪。


    陈颂一贯会装作平静与不在意, 面无表情时总是淡漠,像座让人望而生畏的冰山。


    病房内的气氛像是被他冻结般冰冷又严寒。唐诗禾察觉到不对劲, “呵呵呵”讪笑两声, 准备补救一下自己不合时宜的话。


    陈颂已经擦去顾行决嘴边的粥,收回手将纸巾扔进垃圾桶里, 启唇准备回答时, 顾行决却先他一步开口了。


    “没复合,阿姨。是我还烦着他, 等病好了我就不打扰了。”


    他的语气沉重中透着一丝丝凄楚。


    顾行决不想再听到陈颂说那些决绝冰冷的话, 每次听到都是一把刀花在心上。所以他主动说了,这样或许好受些。可当他真说出口后,才意识到并没有减轻任何痛苦, 反而更加沉重。


    陈颂拿粥的动作一顿,缓慢地眨了下眼皮又继续端起纸碗,纸壁温温的,没原来那么暖了。


    唐诗禾原本要说的话一下忘了,这下好了,搞得更尴尬了,干咳两声道:“啊,那……嗯,多吃点菜吧。待会儿凉了。”


    陆远在一旁看戏不亦乐乎,唐诗禾瞪了他一眼。


    二人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陈颂喂,顾行决吃。陈颂还记得顾行决的口味,挑的来的都是和他胃口的。


    唐诗禾见俩人都不说话了,病房安静得实在压抑,于是随便找了几个其他的话题和陈颂唠唠家常,也没再问别的尴尬的话题。


    陈颂给顾行决喂饱后,自己填了些肚子。陈颂没什么胃口吃得不多,在三人轮番上阵劝说后也是把一碗粥喝完了。


    “那你这几天是不是不上班了?”唐诗禾问,“生病了应该有病假吧。要不要跟我们俩回家住?”


    “我没事的阿姨,我这两天也不算上班,就是来看看。”


    “那好吧,你多照顾点自己身体。想吃什么打电话跟我说,这两天都给你们俩做菜。得好好补补身体。”


    “好。”陈颂将筷子放回盒子里,开始收拾。


    “我来吧你休息。”唐诗禾拿走陈颂手里的小碗,“还有小决想吃什么都跟颂颂说,我来做。”


    “谢谢阿姨。”顾行决笑得明媚,是家长一贯喜欢的乖孩子模样。


    唐诗禾把餐具收拾了下,嘱咐了陈颂几句就领着陆远走了。


    房间里又只剩下顾行决和陈颂两个人。


    “那你好好休息吧。没什么事我先走了。”陈颂率先打破沉默。


    陈颂能主动和顾行决说话,顾行决很开心,但陈颂一开口就是要走,又让他有种说不上的滋味。


    “那……你回去注意身体。好好休息。”


    “好。你也好好休息。”顾行决看着陈颂瘦削的骨架,病号服在他身上轻飘飘的,和人一样。他垂眸看向陈颂还穿反的拖鞋,忍不住伸手够想帮他穿正,无奈伤口不允许,只能落在半空。


    陈颂来得太急一时没注意到,现在注意到后两条小腿局促地把拖鞋换正,然后起身离开。


    顾行决眼巴巴地望着陈颂的背影,忽然闷哼一声,陈颂立刻转过身走回来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顾行决压下嘴角的笑意,嘘声说:“没事……就是、你能帮我转个头么。”


    “好。”陈颂松了口气,双手托住顾行决的头帮他转了一边。


    手法熟练又快速,顾行决还没回味过来那冰冰凉凉滑滑软软的手指,就已经结束了,让顾行决心痒痒流连忘返。


    他还以为陈颂会和顾易铭那样慢呢。


    “还有哪里不舒服没有。”


    陈颂附身问着,清俊的面容那样近,病号服消毒水的味道浸透他独有的幽香萦绕在顾行决鼻尖,引得他心猿意马,他……硬了。


    自动和陈颂分开后,他都禁欲老久了,总压着一股邪火无处安放。只能靠着那些缠绵过的日夜回味缓解。


    顾行决呼吸微颤,眼里闪过一丝光亮立马闭上眼睛磕磕巴巴道:“没、没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顾行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二十好几了还窘迫地跟个十七八岁毛小子一样,他下面确实不舒服,但他可不敢说出来。


    到时候把刚和陈颂缓和点的关系打回原点就欲哭无泪了。虽然很想逗逗陈颂,可现在陈颂哪里是他能惹怒的,只能强压下这股邪火。


    陈颂感到顾行决的一丝怪异,但没多想,说了声好就走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顾行决又叫了他:“陈颂。明天你还会来吗?”


    “嗯。”


    陈颂应声后走出门口,没走几步他就回想起顾行决眼底的那一丝闪光什么意思了。


    那是顾行决有情·欲初动时的春光。


    陈颂在走廊走着,感觉胸口有些闷热。


    ……


    两日了,顾行决都没见着陈颂来。唐诗禾给他送饭都是自己来的,陈颂没跟来,陆远也没来。


    顾行决借着问陆远为什么不来,然后绕到陈颂身上。唐诗禾说陆远工作忙,陈颂也去忙工作了。


    唐诗禾为了让顾行决好受些,说真的是工作忙,都在忙周书蝶的事。


    顾行决嘴上说着没事,心里还是止不住失落。


    到了第三天的时候,陈颂总算来了。只不过不是一个人来的,带了俩人来。


    顾易铭把座位让给陈颂,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说公司有事,很识相地出去了。


    “顾总,这是我爸爸让我带给你的补品,来慰问一下你的伤势。”苏柔看了叶闻舟一眼,叶闻舟把手里提着的四个礼盒一起放到柜子上。


    “这就是你那个学医的未婚夫?”顾行决看向叶闻舟。


    “嗯。算是青梅竹马吧。”苏柔应声把手里的花也放到柜子上。


    叶闻舟放好礼盒后走到陈颂身后,对顾行决笑着道:“顾总你好,我是苏柔未婚夫,也是叶明哲的儿子。小柔最近都在温市,就和我一起来替长辈们看看你。”


    叶闻舟手里捏了把汗,有些紧张地说着。他未来老丈人跟他医院的这位新股东有合作延期了,跟他爸说起这事,他爸在外地一通电话立马来问他是不是在他医院里。然后俩人就非要他和最近来找他的苏柔一起来看望一下。


    叶闻舟见过顾行决一两次,都是来找陈颂的时候,远远看那么一两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伤势惨重的原因,总觉得这个人的气场很强大,浑身上下眉宇间都透露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厉,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叶闻舟最怕和这种人打交道,都得小心翼翼拘着。于是叶闻舟就拜托陈颂带他来了,陈颂和他认识,大家一起也好说话许多。


    “嗯,替我他们说声谢谢,费心了。你们能来,我也已经很高兴了。”顾行决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陈颂。


    顾行决这几日身体好了许多,已经能正面坐起身了,只不过坐的时间不能过长,也不能靠着。只有在吃饭时候会坐一下。


    陈颂给他支起一个小餐桌,帮他摆午餐,像是没听见他的话里有话。


    叶闻舟到是放松许多,觉得这个顾总比想象中谦逊好接近许多。


    “你老婆呢?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怎么没见你老婆来照顾你。你们不是很恩爱么?”苏柔问。


    苏柔一进来就看了一圈,都没看到除她之外第二个女人的身影。


    当初在饭局上,她的好闺蜜刘语然一眼就相中了顾行决,刘父也有意想撮合。


    哪知顾行决亮出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宣告自己已经有人了,刘父才做罢。刘语然也失落了许久。


    苏柔略有耳闻这位顾总,是北城赫赫有名顾家的大少爷,早年风流无边,纨绔浪荡,如今到成了一个成熟稳重的业界精英总裁。说是为了老婆才来的南城发展。


    苏柔这次过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来看看这个顾总背后的女人,到底是怎么美若天仙法,才能把顾总这样的男人收拾得服服帖帖,完完全全变成一个老婆奴。谈合作冷着一张脸,一说起老婆来眼底都是无限柔情。


    结果来了一个人影儿都没见着。


    “对啊对啊,顾总的老婆呢。我都听小柔说了你们俩恩爱夫妻的事情了。都在一起四年多了吧还这么甜蜜。”叶闻舟也跟着搭腔。


    顾行决意味深长地看向陈颂,勾了勾唇角:“来了,一直照顾着呢。”


    陈颂拿筷子的手轻轻一颤,筷子又落回餐盒里。


    “在哪呢,我们来拜访,不拜访一下顾太太,实在不好。回去可是要挨骂的。’苏柔打趣道。


    陈颂面上淡然止水,耳朵上缓缓漫上绯红,顾行决的注视是六月雨前的夏热,闷得他浑身起了层焦灼的薄汗。


    “哪呢哪呢?介绍介绍给我们看看呗顾总。”叶闻舟乐道,“一定是个大美女吧,会不会是哪个明星啊哈哈哈哈。”


    顾行决眼里的笑意恣意张扬:“我老、婆、比明星好看。”


    他刻意将重音咬在那两个字上,像是意乱情迷时的情深耳语,厮磨在陈颂的耳边。


    陈颂心跳得快了些,脸也有些发烫,呼吸乱了几分。他知道顾行决在逗自己,本以为自己能做到波澜不惊,可心里还是悄然泛起悸动。


    也许是顾行决讲情话的时候声音过分好听,又或许是他从没听过顾行决当着别人的面这么赤.裸的暧昧。“老婆”二字顾行决从没这么喊过,听起来抓耳挠心。


    “吃、吃饭吧。”陈颂把筷子递给顾行决,“待会儿菜凉了。”


    顾行决眉眼一松,有气无力道:“手、疼……”


    陈颂怕他再表现出什么,立刻握起筷子帮他夹菜:“好,我喂,先吃饭。”


    “顾总这么说我更好奇了,她是出去有事了吗。什么时候回来,怎么还不回来,我可想看看了。到底有多好看。”苏柔向门外看了眼,根本没注意到陈颂在转移话题。


    顾行决笑了笑,知道陈颂在这方面脸皮子最薄,眼见着陈颂要翻脸了,立刻见好就收:“那你们来得不是时候。他最近照顾我有些辛苦,我怕他累着,怪心疼的,就让人先回去休息了。”


    “啊……”叶闻舟可惜一声,“这么凑巧就错过了。那下次有机会让我们见见吧。”


    苏柔非要见见这个顾太太不可,因为带着亲闺蜜的滤镜,她总要亲眼瞧见这个顾太太然后安慰闺蜜,哎呀我见过,没你好看。


    “那这样吧顾总,”苏柔说,“下个月二十七号我们俩结婚,邀请你和迷人的顾太太来。怎么样?”


    “到时候顾总应该能出院了吧陈医生?”


    陈颂愣了愣回过神:“……嗯,情况好的话,应该可以。”


    “那就好,怎么样顾总来么?”


    第72章


    “行, 我回头问问顾太太乐不乐意。”顾行决低声笑了笑。


    “那就等顾太太赏个脸吧。”苏柔莞尔。


    “好啊好啊,那就这么说定了。”叶闻舟喜道。他爹和老丈人要是知道他俩把顾总邀请来,还不得夸夸他们俩。


    陈颂带着些羞怒地把排骨汤戳顾行决嘴里, 顾行决眼里含着笑咬住勺子片刻还不放。陈颂本带着些怒意的眼底瞬间漠然, 紧接着松开了手。


    顾行决察觉到时立马松开牙齿,但为时已晚,陈颂的手已经撤走,那白瓷勺砸在他裹着纱布的手心上, 疼地他皱了皱眉, 呼吸重了几分又牵动背上的伤,难忍地闷哼一声,脸霎时褪去一层血色。


    顾行决手心上的伤也很严重, 当初皮开肉绽见了白骨,愈合地甚至比背上的伤还慢。


    陈颂见状心一紧连忙把勺子拿起来, 蹙眉说:“别动, 我看看。”


    顾行决乖乖没动,任陈颂检查。叶闻舟和苏柔在一旁也跟着紧张起来, 没再说玩笑话。


    其实顾行决想说自己没事, 就是有些乐极生悲而已,不过陈颂主动提出要和他贴贴, 他也没办法, 怎么好意思拒绝美丽老婆呢。


    陈颂看过顾行决伤口很多次,每一次都要在心里做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才能看, 看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心寒发颤。次数多了接受能力好了很多, 不必做那么久心理准备,但看得时候还是会有些难受。


    那感觉像有人在拿石头磨着他的心。


    这次也是一样,看着那些伤口陈颂神色渐渐凝重。


    叶闻舟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伤口, 比想象中还触目惊心,肌肤大片凹陷扭曲,他不忍多看遍移开视线。


    苏柔第一次瞧见有人的伤口会这么可怖,娇俏的脸花容失色,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叶闻舟把人拉进怀里遮住她的眼睛,开了句玩笑缓解一下气氛:“非礼勿视,不能看有妇之夫的身体。”


    待陈颂检查完毕后,叶闻舟才问:“怎么样老大。有没有事?”


    “没事。”陈颂嘴上这么说着没事,脸色依旧不好。


    顾行决冷厉的五官此时也因伤痛虚弱了几分,看着柔和许多:“我不疼,你别担心。”


    陈颂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他知道顾行决在说假话,怎么可能不疼,三级烧伤见骨,抢救室进了四次,鬼门关里走了四回,怎么可能不疼。


    就算是没有感知的机器都要报废了,何况是只有血肉之躯的人。


    顾行决以为陈颂生气了也不敢再说话,斟酌着该怎么哄人时,叶闻舟开口了:“对了老大,我来的时候董景明说若阳的人今天就来了。估计这会儿应该到了吧。”


    陈颂起身说:“那你们再在这玩会儿吧,我就先去工作了。”


    顾行决一听不乐意了,他有种不详的预感,若阳,该不会姓云的老狐狸也来了吧?


    “你饭还没吃呢。”顾行决叫住他。


    “吃过了来的。你自己吃吧,我看你也好得差不多了。挺有精神。”陈颂幽幽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顾行决心里涌上一股酸涩,老狐狸一来,陈颂就要把他踹了么?是不是刚才惹他生气了,这哪里好得差不多了,陈颂走了谁来给他喂饭。顾行决想哭,但是忍住了。


    只能垂头丧耳地说:“那你先忙,我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他语气里带着孩子般的撒娇,陈颂犹豫了片刻还是停住脚步转身回来。没走几步就听见叶闻舟面和心善地说:“没事儿,我老大去忙了我来给你喂饭顾总。”


    陈颂顿了下说了声“好”转身又走了。


    顾行决:“……”


    “顾总你吃呀,怎么不吃了?”


    “不用了,我饱了。”


    顾行决冷笑一声,气饱的。


    他这一声冷笑让叶闻舟觉得刚才看似亲和的顾行决都是假的。于是随便聊了几句就带着苏柔溜了。


    二人出病房后,迎面走来两个高个子男人,身材比例十分优越,穿搭也很时尚,双双带着鸭舌帽口罩还有墨镜,不知道的以为是哪来的明星。擦肩而过时空气里萦绕着一股深沉清冽的独特香水味。很浓重却不熏,带点暧昧的,禁忌的感觉。


    苏柔一想,可能真是明星,于是问叶闻舟:“你们医院来过明星么?”


    叶闻舟猜中他心中所想,搂着她往前走:“温市这种犄角旮旯里哪来明星?看我就够了,不许看别的男人。”


    苏柔撇了撇嘴,还是转头看了几眼:“他们去的是……顾总的房间诶。天呐,大帅哥吧,诶我要不要去看看,给冉冉物色物色。”


    “你别瞎去,人家来探病的。你到时候等顾总来咱婚礼上跟他混熟了再说。”


    “好吧。你说的有道理。到时候再问问什么牌子的香水,这么好闻。”


    病房内顾行决正准备睡觉,推门进来了两个人。顾行决闻着这股香水味就知道来者是谁。


    “不知道的以为我死了,这么多人来看我,像来给我吊丧的。”顾行决把目光移向还要高一些的男人,“换口味了?”


    男人动作顿了一刻,像是有些不满意。


    “吃惯一种总是会腻的么。”沈青临往旁边的沙发一坐,摘下帽子墨镜和口罩,抓了两把蓬松的黑发,纵使发型慵懒随意,配上那一眼惊艳的,带着些许冷魅的五官也是独具风味。


    另一个男人站着没动,似乎没有想要摘下口罩的意思。


    沈青临笑了笑;“摘了吧,自己人,这里不可能有人拍到。”


    男人并未回答,走了几步坐到沈青临边上不说话。


    顾行决觉得有意思:“圈内的?你不是不喜欢玩圈内的么。”


    沈青临从怀里拿出一支烟咬在嘴里,敞开双腿,修长的大腿抵住旁边的腿暧昧地蹭了蹭:“就玩这么一回。”


    被蹭的那条腿不自觉往旁边靠了靠,沈青临也没再追上去,双腿交叠,偏头朝他叼了叼烟:“点个火,宝贝。”


    “我他妈还没死呢,沈青临,你来我这就是过来抽烟的???”顾行决冷着张脸。


    “啊,抱歉抱歉,”沈青临夹走烟双手投降,“忘记你还伤着。嘶——伤着背是吧。”


    “嗯。”顾行决莫名看他来火,从小到大都这样,哥们儿面前欠欠儿的,别人面前可能装纯儿,“你到底来干什么来了,别跟我说你是来看我。我进医院这么多回都没见着你们几个一个人影儿。怎么?凉到没人找你拍戏了。”


    沈青临目光打量着病房:“那我还火着呢。这么火了还来看你够兄弟吧。在隔壁海市拍戏呢,来看看你呗。”


    顾行决冷笑:“到处看什么呢。”


    沈青临一双瑞凤眼含着笑弯成好看的月亮,调侃道:“看你……的小情儿藏哪了。”


    “唔……”沈青临食指点在嘴唇上佯装着思考,“该不会没来看你吧?都吵这么久了还没把人追回来,真是没用呢。出去别说是沈老师教你的。”


    “……”


    “滚回去拍戏。”顾行决脸有一丝崩坏。


    “人家都不搭理你,你还热脸贴冷屁股。咱纨绔一哥什么时候这么卑微了。啧啧,赶紧去y国治病去,在这瞎折腾什么。”


    “来看我了好么,只是他现在去忙了!用不着你操心。”顾行决忍无可忍。


    “是么?”沈青临抬了抬眉,“是真去忙了……还是因为云景笙来了?”


    顾行决心口有些涩,垂眸语气低沉:“他……真来了?”


    “对啊,真来了。刚都看见了呢,两个人抱在一起。”


    顾行决眼底一黑,咬了咬牙没说话。


    这模样着实让沈青临乐了:“这就受刺激啦?”


    见顾行决疼得可怜,沈青临也只好不再调侃他,正色道:“不过他这次来,主要原因是因为一个截肢的小女孩,还有你。”


    “跟我有什么关系。”


    “云澈叫他来的,带了些人给你做手术。”


    ……


    六月末短暂的晴了几天,又开始下雷雨。一直到七月初的雷雨过后,温市气温才回升,盛夏伴着烈阳而来。


    气温炎热易引发感染,许多病患伤势加重,顾行决也不例外。近日刚做完移植手术,炎症反反复复高烧不断,一直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


    每天都会醒来几次然后问顾易铭,陈颂来看他没有。顾易铭没有直接说陈颂没来,而是告诉他陈颂最近一直在忙周书蝶的事,忙完了就会过来的。


    顾行决不信,高烧让他思绪混乱,没头没尾地哑声问:“他是不是跟云景笙跑了……”


    顾易铭说:“没有,景笙哥就来了一天,来送设备和人,大致了解了下情况就走了。好像是云澈哥把人叫走的。去y国了。”


    “那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忙完就会过来了哥,你先别想这么多,先把伤养好。”顾易铭见顾行决这样子,也只好自暴自弃地放弃他哥最后的尊严,“养好身体了你想见他就能见他了啊。”


    “不是的,不是我想见就能见的,我宁愿一辈子都病着……”顾行决缓缓闭上沉重的眼皮呓语着。


    ……


    顾行决再醒来时耳边朦朦胧胧的抽泣声渐渐清晰。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坐在他身边轻声流泪的陈颂。


    是幻觉吗?陈颂竟然来看他了。


    高烧已退,顾行决的脑袋轻飘飘的,身体除了伤口的疼别的不适都没了,就是嗓子有些哑,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伸手拉了拉陈颂的手,轻轻捏了捏。


    陈颂见人醒了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你、醒了。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没有?”


    陈颂握住顾行决的额头,体温已经退去,陈颂深深松了口气。


    顾行决哑声道:“渴……”


    陈颂给他倒了杯水喂他,顾行决喝了几口润了下嗓子才能说话:“这是梦吗?”


    “不是。”陈颂回答他。


    顾行决刻意呼吸重了几分靠伤口的疼痛来证实这个回答。


    “那你怎么都不来看我,不是、不是说好了吗……每天有空就来看我一下。我等你好久,都不来,等得我又起气又难过。可你一哭我又什么办法都没了。”


    “小骗子。怎么哭了?”


    第73章


    情绪像坏掉的阀门, 水如斩不断的洪流倾泄翻涌,越是想去堵住出水口,水压越强大。强压下去又回弹的情绪堵在胸口, 陈颂哽咽地擦泪, 无措地捂住崩坏的脸。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不想这样……”


    顾行决前几天做完皮肤移植手术,趴在床上,陈颂哭得他心涩成一滩酸水。背上的伤口和心里的酸疼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他强撑双臂坐了起来把人搂进怀里, 边给他擦泪边慢慢地, 轻柔地拍着他的背。


    “这样怎么了,这样有什么不好的。你什么样都好。你高兴,我陪着你笑, 你难过,我给你擦泪。”


    顾行决附着厚茧的指腹温柔地擦拭泪痕, 轻轻痒痒的。陈颂想从怀里挣脱:“你的伤”


    顾行决将他拉了回来一下又一下抚摸陈颂的背脊:“不疼, 你在我身边我就不疼。想哭的话肩膀借你,偶尔可以不那么逞强, 稍微依赖我一下好吗。以前是我不好, 没顾及到你的情绪。”


    陈颂靠在顾行决的胸膛上,听着里面铿锵有力的心跳声, 眸间的水光轻动。


    这些天他有来看顾行决的, 每天都来,只不过都是深夜, 站在门外远远看一眼熟睡的人就走了。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顾行决, 更不知该怎么面对自己逐渐动容的心。


    他没有和顾行决和好的打算,如果再靠近,对顾行决来说不好, 对自己也不好。


    他处理不来的,处理不好的,他总是会把感情这方面的事搞得一团糟。他迷茫地像个无知懵懂的孩童,前方一片黑暗,有石头绊倒了他,他不知该躺在原地不动,还是爬起来继续前行。


    压抑的情绪随着时间日益增长,直至顾行决在做完皮肤移植手术后高烧不止,再次进了急救,他的情绪才崩溃。


    顾行决病情恶化跟天气关系没那么大,更多是因为心情郁结。陈颂觉得是自己的决定导致了这样的后果,如果他遵守约定,每天来当面见一下他,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顾行决,我不是骗子,”陈颂醒着鼻涕企图挽救一下,“我来看你了的,每天都来了。”


    顾行决抽了张纸巾给他擦鼻子:“我知道,你来了。偷偷来看我了是么。怎么不正大光明看,我给你看的。进来陪我坐一会儿就好。”


    “我……不知道来这能干什么。干什么你的伤也好不了。”


    顾行决温声耐心道:“其实你在这坐一会我就很开心了。你可以陪我吃饭。如果你觉得无聊的话可以给我讲故事。”


    “我不会讲故事。”陈颂木木地说。


    “那我给你讲怎么样?睡前小故事。”顾行决把人拉到床上,自己撑着头侧躺然后给他盖上被子,轻轻拍着他胸膛前的被子上,“你肯定很久没好好休息了,在这听完我的睡前故事就要睡觉。”


    “好不好,嗯?”顾行决轻声哄着他说。


    陈颂仰头看了他一会儿,顾行决是比以前瘦了,瘦很多,五官都更加立体英朗,带着生着病的憔悴与虚弱,可他深沉的目光依旧透着明亮又炽热的火光。


    陈颂收回目光半阖着眼皮,眼神不知飘向何处游离着,默许了顾行决。


    “那我开始讲了哦,请陈颂小宝宝仔细听好。”


    陈颂眉头轻皱了下,看向顾行决,顾行决笑了笑。


    “从前呢,有一只小猪和一只小兔。他们是一对很好很好的朋友。小猪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找小兔玩。他们一起度过的时光总是很愉快。”


    “可是小猪是个冒险家,它想探寻世界上所有有意思的地方,想着世界那么大,总有一个地方让他有归属感,让他可以找到自己的价值。所以他经常不辞而别,一走就是两三个月。”


    “可他见过世界后觉得也不过如此,于是灰溜溜地跑回去找小兔,但是小兔搬家了,再也没回来。这时小猪才发现,他早就有了归属感只是他太傻不知道。他狂妄自傲,总是忽略了小兔。”


    “探险时经历的所有刺激和快乐都比不上和小兔在一起的时光,小兔就是他的归属。小兔为他打造了一个温暖的,他想象中的世界,那是小猪向往的,梦寐以求的家。”


    “可是小兔消失了,再也不回来了。小猪怎么找也找不到他。也许是小猪的努力感动了上天,在小猪寻寻觅觅的几年后,终于找到了小兔,他对小兔说——”


    “对不起。”


    “我爱你。”


    顾行决眸间酸涩,拍在陈颂胸膛上的手停了下来,陈颂的心也跟着停了下来。


    顾行决笑了笑,想掩去发红的眼眸:“陈颂,我知道,我欠你很多个无法偿还的日夜。”


    “以及关于程、颂的事,”他可以加重了后鼻音去区分,“他当初找过你的事我知道了。我和他除了那次你看到后的……亲。什么都没有。”


    “那次滑雪,也是真的教学指导。除了指导我对他没其他心思。那时候看见你来滑雪,我的心思都在你身上。看见你后我表面跟个没事人似的,其实根本没心思滑雪,一直在偷看你。原来你跟别人一起玩的时候可以笑得那么开心。”


    “我在想,为什么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很少笑。是不是我无法让你快乐。可是你知道吗,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是我这一生中最快乐最放松的时间。”


    “他说你是替代品,不是的。高中我对他这个人根本没印象,后来是在谢砚尘接风宴上他来接近我。他接近我的主要目的也是看上顾家。他家那段时间生意上有事,需要帮忙。”


    “你离开那晚的那通电话……”顾行决小心翼翼地看着陈颂的脸色说着。


    陈颂终于有了点动静,瞳孔轻微放大后他闭上了眼睛。


    “别说了。”


    “不行的,我要说的。有些事情是要解释清楚的。好吗?”


    顾行决知道这些事一直是陈颂心里的刺,如果顾行决不说,陈颂会一直质疑自己。质疑自己不够好,根本没有得到过任何人的爱。


    顾行决要告诉他自己是爱他的,他很好,他值得。


    陈颂转身背对顾行决,微微缩起身,没有说话。


    顾行决很想去抱他,可是他现在不敢,见陈颂没再拒绝,斟酌片刻后继续说道:“他是赛车初学者。在和我比赛的时候,我们俩的车意外撞一起了。他腿摔伤了进了医院。我有责任,他说要我陪他在医院一晚上。我同意了。在医院你电话就打来了,我和他各退一步,说连着电话陪。出什么事叫再叫我。和你那晚后我也跟他表明态度了。我有你了。别的人我谁也不要。是我犯浑,跟别人不清不楚纵容他只为了气你。我吃云景笙的醋,也想让你吃我的醋。做了这些幼稚的蠢事,然后把我们的关系搞得一团糟,把你越推越远。”


    “第一次有一个人让我动了想要好好过的心思,以前都没有过。我不知道该怎么去维护一段感情。就像你说的,爱一个人,应该是像呵护一件易碎品一样。小心翼翼地,生怕他磕着,碰着,疼着。”


    “以前是我混蛋,现在我知道了,我学会了,我来爱你了,陈颂。”


    顾行决说完轻轻喘气,热出一身汗,紧张地一直扣着手上的厚茧。


    陈颂一时间难消化从前的种种,心里复杂得像一锅搅乱的粥。里面加了五味杂陈的酱料,苦涩地让他闭目间流出两行眼泪。


    “可是我不爱你了。”


    泪水划过脸颊点在白色床单上,画出两朵小花。


    “没事的,”顾行决从背后轻轻抱住陈颂,柔声说,“我爱你就够了。我没有想你原谅我。我只是想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你是独一无二的陈颂,我只喜欢的唯一的陈颂,我从一而终爱的陈颂。你不用质疑我对你的爱。只要你怀疑了犹豫了,都可以从我这反复确认。”


    “故事听完了,该睡觉了宝宝。”


    ……


    翌日陈颂醒来的时候顾行决还睡着,陈颂揉了揉酸涩的眼皮,眼角还沾着泪痕。他脑袋昏沉沉的,一直回响着昨日顾行决说的话。


    顾行决趴在床上睡得很沉,像是昨晚很晚才睡。浓眉轻轻拧着,侧颜轮廓流畅又冷俊。这么大骨架的人平日看上去身材宽大健美,此时清瘦许多。


    陈颂给他盖上被子轻手轻脚走出病房。刚关门就看见旁边地上坐着的顾易铭,保镖在他身旁一边站着一个。


    陈颂惊了惊,吓一跳。


    顾易铭放下手中的文件,抬头看他,眼底挂着青黑:“和好了?”


    陈颂沉默片刻,移开目光:“没有。”


    顾易铭随手扔了文件,闭目揉了揉太阳穴:“呵,白瞎我让位子在这蹲一晚上。都躺一张床上睡了还没和好,搞不懂你们这些人。”


    他昨天有急事赶回杭市处理了一下工作上的事,半夜赶回来,到病房门口就看见俩人抱在一起,也就识相地坐到门外。如果这时候他进去了,他哥估计要把他杀了。本以为陈颂过一会儿会走,就这在门外边处理工作边等着。


    结果等他差不多忙完了人也没出来,他站起来透着玻璃一看,俩人睡一张床上去了。


    陈颂耳朵微微泛红,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反回来,他走错方向了。


    顾易铭:“……”


    “嗯……吃早餐吗?我去买。”陈颂想以此来掩饰尴尬。


    顾易铭瞥了眼旁边的保镖:“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是缺人买早餐的?”


    陈颂看了眼旁边的两个保镖,一时语塞。自从发生了李山的事后,雪白的医护服里涌进了一群黑西装。每层楼都会有保镖按时巡逻以保证医护和患者的安全。


    “行了,你想吃什么我让人去买。皮蛋瘦肉粥?”


    “嗯还是不用了,我自己去买吧。那我就先走了。”


    陈颂还是忘记去买早餐了,走进电梯就按下7楼要去查看周书蝶。


    时隔半月左右,周书蝶还是拒绝定制假肢,情绪低落也不配合治疗。所有人都那她没办法,包括陈颂也是。


    陈颂辗转于她和顾行决之间,身心俱疲,昨晚算是睡了一个好觉。其次,其次就是他耿耿于怀的一些事,弄了半天都是两个人暗暗较劲的误会。


    两个人都因为彼此的自尊心造成了很多伤害,可也为了彼此都舍弃尊严,放低姿态去挽留。只不过陈颂先逃了,顾行决还在追。


    他现在很乱,但可以肯定了的事是,他在顾行决那里是占据一个特殊意义的位置。不是他当初以为的只是个笑话。


    所以活着的话,有些问题时间会慢慢告诉你答案的。生命真诚可贵,有过很多百思不得其解内耗的低谷,总能熬过去。


    陈颂从这件事有了感悟,想最后尝试劝说周书蝶,他想,这或许是最后的办法了。


    于是陈颂没去周书蝶的病房,回了办公室脱下白大褂,换上久违的便服和医院请了短假暂时出门一趟。他先去附近的花店买了一束新鲜的栀子花,随后去书店买了一本书。


    一本他在高中的时候读过的,延续了他生命的书。


    第74章


    窗外枝繁叶茂的绿树后是湛蓝的天空, 挂着几朵棉花般的云朵,风缓慢地推着云走,牵动摇曳的树叶。玻璃窗将吱吱乱响的蝉鸣隔绝在外。


    周书蝶坐在在病床上, 黑如墨的发丝下是一张了无生机的脸, 双目空洞望向窗外。


    那么明媚的夏天她无法出去亲身感受,只能困在这个阴暗冰冷的病房里。她的梦想和人生就这么葬送在这万物旺盛的仲夏,一切都如梦魇。


    病房被打开,脚步声过后是一阵清新淡雅的香味慢慢散到鼻尖。


    周书蝶知道, 那是栀子花的味道, 但她依旧没有一丝动容。


    陈颂把栀子花放到床边的柜子上,在一旁凳子上坐下,把一本书放到周书蝶手边。


    “小碟, 我提前给你带来了栀子花,还有这本书。”陈颂双手握在大腿前。


    周书蝶目光一直在窗外, 伸手拿起那本书朝窗户砸了过去, 书在空中张开数张书页如一只展开羽翼的蝴蝶,顷刻间又坠落在地上。


    她想用书把玻璃窗砸烂, 可是没什么力气, 扔出去的书只落在了地上。


    陈颂没有生气也没有失落,平静地去把那本书捡了回来, 重新坐回凳子上, 抹去书本上面的灰尘。


    “这本书是我高中毕业读的。高中语文书里有它的节选。你应该是读高一吧,我不知道你学到了没有。”陈颂将前言目录一页页翻去, 最后停在正文第一页。


    “高考前的一个星期, 我爸变成了植物人,我妈跟别的男人走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我想过‘死’这件事。一直到我读到了这本书。”


    陈颂说话的语气平缓, 像是在陈述一件很平常的事。可他的内容去是无比惨痛的。


    周书蝶不知道陈颂为什么能如此平静地将自己的伤痛在陌生人面前摊开来。像一双温柔又有力的手在她崎岖褶皱的心上悄悄抹平了某处。


    周书蝶有了点反应,轻轻眨了下眼皮。


    这么细微的动作陈颂收进眼底,他继续说:“你没力气看的话,我读给你听吧。等听完这本书,你再考虑一下关于生和死这个命题。”


    “那我开始了。”陈颂的视线落回书本上。


    “我在好几篇小说中都提到过一座废弃的古园”


    接下来的几日陈颂都没有穿上白大褂,他跟医院请了假,以一个探望者的身份来医院。他换上干净的短袖和牛仔裤来医院。每天先去顾行决那陪他吃早饭。吃完早饭后就去周书蝶那读书,一待就是一天。晚上回去休息时会再去看顾行决一眼。


    不管陈颂读得多晚,顾行决都等他。顾行决会心疼陈颂如此劳累,可他只是默默守候,没有阻止陈颂。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陈颂把这本书读完。


    结束的这日,天空依旧晴朗,明媚得如他那日带着栀子花来,第一次读书那天一样。


    陈颂合拢书本放在周书蝶的手边,向第一天那样,周书蝶没有再把这本书扔开。


    少女的眼中,窗外冰蓝的天空与鲜绿的枝叶逐渐模糊交融一片。


    陈颂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把花瓶里快要枯竭的栀子花换成新的。今天也是一样,只不过他今天新带来一束更大的,新的花。这是他用那些快要枯竭的栀子做的干花。


    每一朵干瘪的花瓣依旧拢成好看饱满的花型,一朵朵干花又重新绑成复古又优雅的花束。那束花正放在玻璃窗下的沙发上。


    陈颂看了一眼那束干花说:“我把最近送来的栀子做成了干花。我没有把它们扔掉。”


    “你看,她们没有枯竭,依旧在盛放。”


    “生命里还会有更多这样新奇的感动。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剩下来的事是该考虑怎么活的问题了。”


    “一朵花,会有一百种绽放的方式。如果你想,可以是一千种,一万种。”


    “没有人生下来就能确定自己的价值和意义,我们都在寻找,这旅途中或许会有很多变故让你无法承受。那就休息一下,你想不通的那些问题时间都会给你答案。”


    “来得快些,来得慢些,只要你还一直走在路上,总能找到答案。”


    周书蝶紧紧捏住被子,落下的眼泪湿了一片,她终于张口说了截肢后的第一句话:“可是陈医生,你不会懂的,失去一双腿不能再行走是什么感受。道理谁不懂,等你真正有过这样的感受了,你还能做到这么坦然么。”


    “我目前确实没有这样的经历,”陈颂拿了纸巾给她擦泪,“我理解你的痛苦,但不能和你感同身受。”


    “不过这个世界上一定有能和你感同身受的人。这本书的作者那么浓厚的情绪,你一定感受的到吧。他可以活下去,为什么你不能呢。他也是花了无数个日夜才想通了那么多问题。”


    “你一定也可以的,我相信你,你妈妈也相信你,你的朋友也相信你。”


    “现在科技进步,我们引进的技术可以让你再次行走,也可以再次舞蹈。你想跳舞不就是因为热爱舞蹈本身吗,那跳得好与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你一直跳着,依旧享受舞蹈的过程不就好了吗。”


    周书蝶哭了,压抑许久的情绪爆发,她一哽一哽地缓不过气息,陈颂抱着她给她擦泪,一下又一下摸着她的脊背帮她顺气。像顾行决安慰他那样。


    “我也想看你跳舞,下次有机会跳给我看吗?”


    “好谢谢你,陈医生。”


    周书蝶做完假肢申定后,又养了几天伤就出院了。因为李山,周书蝶的事惊动了全院。后续周书蝶的事又受到全医院关注。新股东受伤住院等等,都将陈颂推至话题的风口浪尖上。


    大家都知道陈颂来头不小,背后说着他也是走关系进来的。但有人也说陈颂本来专业医术好,就算不靠关系也能进来。更别提这次能把那个跟倔驴似的小女孩哄好了。


    像这样的患者最棘手,医护也最害怕碰见。陈颂没有做甩手掌柜,一直和周书蝶积极沟通,最后还解决了此次事件,没有让医院和患者激化更深的矛盾。这让陈颂一举成为整个怡乐的红人。谁见了都要打声招呼。


    这到让平时总是默默做事的陈颂有些无所适从,没走几步都有人来打招呼。他本就认生,好多面孔都记不住,喊错名字也不好,有些煎熬。好在时间久了他也习惯了,应付起来自然许多。


    顾行决这边就等着周书蝶这小破孩早日出院,陈颂能来陪着自己。谁知他好不容易等到周书蝶出院了,陈颂也没多待一会儿,甚至比原来时间更短。原来还会陪他吃个早饭再走,现在早晚匆匆打声招呼就走了。跟钉钉上下班打卡似的,而顾行决就是那个打卡机。


    一切都是因为陈颂复工了,工作忙。


    顾行决就跟这酷暑一样郁闷。本也到了该出院的时候还是赖在医院不走,非说自己伤口还疼着延迟了一周又一周,眼见着陈颂要生气了才同意过两天就出院。


    就是在出院之际,发生了一个谁都没想到的小插曲。


    唐诗禾今天给陈颂和顾行决来送了饭。二人吃完饭后闲聊一阵,唐诗禾就要回去了。陈颂下楼送走她后,路过前台听到吴萱喊他。


    “陈医生!你来的刚好,这里有个来找你看病的患者。”吴萱朝陈颂挤眉弄眼地,在告诉他这个患者很奇怪。


    陈颂闻声停下脚步,转身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正注视着自己,神情威严肃穆,打量的目光像是一只雄狮在审视猎物让人畏惧。而陈颂并未表现出任何不适,面不改色上前,温和对男人道:“您好先生,请问您是哪里不舒服。”


    “你就是陈颂、”男人答非所问,顿了下补充了一下,“医生?”


    “是,我就是陈颂。”


    男人敏锐的眼底复杂了一刻,不知在考究什么,直至目光落在陈颂身前的工作牌上,复述上面的文字:“陈颂,骨科室医生。”


    “怎么了,您是认识我?”


    男人收回目光抬眸看向陈颂,不置可否。


    陈颂遇到过很多性格古怪的患者,早已得心应手,不急不慢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您哪里不舒服吗,我带您先去挂个号吧。”


    男人思索片刻说:“我骨头不舒服,你给我看。”


    “是哪里的骨头呢?”


    “头吧。”


    陈颂凝眉神色严肃起来,头的话情况就可能会比较严重了。


    “我们先去把号挂上吧,我给你看。挂完号直接去拍片吧。您是一个人来的?”


    “嗯。”男人眼神依旧在打量,几乎要把陈颂看穿了,“老婆疯了,儿子也跟情人跑了。”


    陈颂怔愣一瞬,本以为男人很难接近,没想到一上来就把自己的底揭了,说的还那么轻巧,像家常话一样,别人问你吃中饭了吗,他回答吃了。


    陈颂不免有些心疼这位中年男子,于是说:“那我带您去吧。”


    人工挂号处人很多,陈颂直接带男人到自主办理机器旁帮他挂号。陈颂跟男人要了身份证,办理过程一切顺利,只是随意扫一眼男人名字时,脑袋卡壳了一下,又看向男人。


    顾炎这人姓顾。


    “怎么了,办不了么。”顾炎没看出陈颂的不对劲。


    陈颂摇了摇头,甩开脑子里奇怪可笑的想法,说:“办好了,我们直接去拍片,拍完片后我给你看是哪里出问题了。”


    顾炎“嗯”了一声就跟着陈颂去了。排队拍片的队伍很长,陈颂也是耐心陪同在一旁,等着叫号。


    陈颂是个话少的人,顾炎也只是多看他几眼没有说话的意思,二人全程除了病情上的沟通,没有多余的交流。


    拍完片后,陈颂说:“去我办公室吧,现在拍片的人很多,要过一会儿才能出结果。”


    今天陈颂本是休息的一天,担心不下几个患者过来检查检查,没排看诊病人,办公室现在正空着。


    “行。”顾炎说。


    二人没走几步就碰到一个人。


    顾易铭震惊地停在原地,陈颂问他怎么了,他怔愣了半天才回过神,呆呆地看着旁边的男人,木讷道:“爸你、你怎么来了?”


    第75章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爸, ”顾炎低声呵斥道,“一天到晚就知道跟你哥鬼混!”


    “爸……你来了怎么不通知我一声。你一个人过来的?怎么也没带个人……”顾易铭上前朝他身后看了一圈,最后眼神落到陈颂身上, 说话声音也跟着小了。


    陈颂惊愕在原地, 回想起二人刚见时顾炎严厉的审视,以及看到他身份证上名字时那股怪异。


    这就是……顾行决的爸爸么……


    陈颂眼神无措地落在前面地板上,身僵硬不敢转头与顾炎对视,又或者说是对峙, 余光里站满顾炎的凝视。


    首先, 自己和他儿子原来谈过。现在能接受子女的同性恋的家长如大海捞针。


    其次,他儿子动用了他的钱帮自己还了三千万债务。


    最后,他儿子为了救自己, 抢救室走了好多回,现在还在病床上躺着。


    随便拿出里面哪一条, 陈颂都不敢出现在顾炎的面前。


    此时更是冷汗涔涔。


    顾炎并没有打算饶过他的意思, 根本不搭理顾易铭的问题,直直地看着陈颂, 像是对他这幅有自知之明的样子饶有兴趣。


    陈颂深深吸了口气, 知道自己不能躲避,于是扯动僵硬的嘴唇, 礼貌地说:“叔、叔叔你好。”


    顾炎冷哼一声, 转头看向顾易铭:“你哥在哪呢。”


    顾易铭不知道为什么给陈颂捏了把汗,见顾炎没发难, 才松了口气, 看向顾炎:“在病房里呢,我带你去吧。”


    顾炎抬了抬下巴,给他一个眼神示意带路。


    顾易铭点点头领着顾炎走。


    陈颂僵在原地看着二人的背影, 跟上也不是,走掉也不是。脑里还在不停回想方才的细节,想自己有没有哪里不得体,没把顾炎照顾好或是冒犯到他。


    想了片刻脑子里突然蹦出的是那句“老婆疯了,儿子也跟情人跑了”。


    陈颂捏了捏手心的汗,咽了咽干涩的喉咙。


    “陈颂。”直到顾炎转身叫了他,陈颂才大梦初醒般茫然地看向顾炎。


    “怎么了,叔叔。”陈颂双手握拳极力镇定。


    顾炎朝他偏了下头:“一起。”


    “好。”陈颂快步跟了上去。


    顾行决正在病房里吃着冰镇西瓜,陈颂今天给他切的,吃得可美了。插起最后一块西瓜,张着嘴刚要送进嘴里,门就被推开了。


    顾易铭朝他使眼色:“哥……爸来了。”


    顾炎紧接着气势汹汹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面色沉重的陈颂。


    顾行决手一松,西瓜掉在被子上,原本春风拂面的脸一层层阴戾下来。


    “爸,你来干什么。”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敌意。


    顾炎瞪他一眼坐到病床边的凳子上:“你别叫我爸,我没你这么不争气的儿子。”


    “陈颂,你先回去。”顾行决对陈颂温声道,“这里有我在,没人敢对你做什么。”


    “不能走。”顾炎冷言道。


    顾行决像没听见似的哄着陈颂:“晚点你再来看我,等我处理好。没事的,别怕。”


    “顾行决你当我死了是吧!没听见我说话?”


    顾行决立刻黑脸对向顾炎沉声道,语气里是不容对抗的决绝和冷厉:“爸,你知道我的底线在哪的。”


    “我还没做什么呢!”顾炎被气得不行,瞧顾行决这没出息的样子就火冒三丈,“我找他看病不行么?我有说过要把他怎么样么?你能不能收起你这幅不值钱,上赶着的样子!有没有点男人的尊严,娘们唧唧的。”


    顾行决目光锐利,顾炎当然说过会把陈颂怎么样。


    当初顾炎知道他和陈颂的事后,争吵间扬言要找人把陈颂做了,会找谢家的人安排。顾行决撕破脸说,敢把陈颂做了他也不会独活。


    顾炎当时只是气头上,但他知道顾行决是真的会这么做。


    这些年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在外面鬼混,成了他在圈子众多合作商背后的笑柄。


    顾行决这么些年厮混的那些男人,给他们的钱和资源,顾炎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顾行决的妈生前身体不好,为了生下顾行决也病逝了。生前百般叮嘱顾炎要爱顾行决,他要做什么就随他去吧。


    顾炎也就没管,谁知道他在这条路上越走越歪,越走越远。他想要拨正时已经为时已晚,竟然一口气拿出三千万帮小情儿还债。


    虽然一口气砸出三千万对顾家来说顶多洒洒水,但比起以往顾行决给外面人的钱来说,简直是疯了。


    可让顾炎没想到的是,顾行决竟然破天荒地愿意继承家业,并主动说靠自己挣三千万还他。


    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叫“陈颂”的男人,当初倔的十头牛都拉不回的浪子回头了。


    是个男人顾炎无法接受,可顾炎实在好奇,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居然能让他这个一心在外面求死的儿子收了心。


    肯定是个手段了得,工于心计的比女人还魅惑的男人。


    顾炎去调查了陈颂的背景,没看出什么花样来,反而觉得……这孩子也挺辛苦。


    顾炎很快扼杀了这种仁慈,越是穷苦环境出来的人心思越深沉,他们欲望太大,是无底洞,迟早捞空顾行决。


    顾炎觉得顾行决说不定也是一时兴起,等时间久了自然把人忘了,也就没多在意陈颂。但顾行决在一步步证明他对陈颂的真挚。


    短短三个月就靠自己谈下的项目奖金还清了三千万债务。半年爬到公司顶层,一年带着顾易铭将公司打理得有条不紊。


    所有人都看见顾行决表面的风光,顾炎却知道他这个儿子食不下咽寝不安席,没日没夜地只想工作,偶尔还跑去偷看过人家几次。


    现在又整这一出英雄救美的幺蛾子出来,顾炎一个人在京市如坐针毡,思来想去还是来了。


    不是来看顾行决的,是专门来看陈颂的。


    见过之后,不管怎么看,都是个没坏心思的……好小孩。


    顾炎实在不想承认,但这是他作为一个阅人无数的企业家,客观又真实的评价。


    “急什么急,你不信自己问他,我是不是来看病的。谁看你了,我自己来看病不行么。”


    顾行决:“……”蒙谁呢。


    顾行决看向陈颂,顾易铭也看向陈颂,兄弟二人不信这老头子说的话,实在没可信度。


    顾炎会专程一个人跑来南城温市这犄角旮旯的医院看病?顾家没私人医生么?京市没医院吗?北城没医院么?


    陈颂不知为何紧张的情绪缓和许多,可能是觉得顾炎只是想关心一下儿子的病情,但拉不下脸面嘴硬乱说。这傲娇的模样,跟顾行决有时候很像。


    陈颂不禁想到顾行决老了会不会也是这样。


    陈颂舒展眉宇说:“是真的。我刚还带他去拍了片,过会有结果了给他看。”


    顾行决和顾易铭显然不信,但没都没戳穿,只有陈颂一人还在认真地担忧道:


    “就是……叔叔头有问题,如果有情况会比较严重。”


    顾炎:“……”这话听起来怎么像骂他的。


    顾易铭想笑,忍住了。顾行决想笑,所以他笑了,陈颂怎么这么可爱。


    陈颂见顾行决笑了才知有些不对,于是立马解释,边说脸颊边跟着烧了起来,连带着耳朵都有些泛红:


    “抱歉,我的意思是伤到的可能是头骨。您别担心叔叔,有、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会全力帮助您治疗的。”


    顾炎撇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应付了一声:“好,那你先去忙吧。我跟他们俩有话要说。”


    “好。”陈颂转身走出病房关上了门,靠在门外深深吐气,良久才缓过来。


    这边病房内顾行决一直看着门外玻璃上的脑袋。


    “看看看,也没见得人家要和你好。”顾炎咂舌道。


    顾行决见玻璃窗上的脑袋消失后才看向顾炎:“你吓他做什么。他胆子跟兔子一样小,吓坏了怎么办。”


    顾炎指着他的脑袋愠怒:“我看你烧坏的不是背,是你的脑子!”


    “顾易铭你要是敢跟你哥一个死样,我打断你的腿!”顾炎说着又指向顾易铭,警告他。


    顾易铭“哦”一声,随口应着。


    顾行决乐呵一笑:“我烧得确实是背,脑子坏掉的话……说不定是遗传你的。”


    顾炎:“……”


    在顾炎发难前顾易铭问:“爸你饿了吧,要不我带你去吃点这边的特色?”


    顾炎说:“找人买来吧,我坐着吃。把那个……刚才那小孩儿也叫来一起吃。”


    顾行决说:“他工作忙,我们俩陪你吃就行。”


    顾炎撇了顾行决一眼:“早晚得一起吃,叫他习惯。”


    顾行决一愣:“你同意了?”


    顾炎没说话,冷哼一声起身坐到一旁的沙发上,朝顾行决扬起下巴:“别高兴太早,我同不同意都得你有本事把人带回家才行。”


    陈颂去取了顾炎的各项报告,结果显示没有任何问题,他松了口气。打算等查看完其他几位患者情况后再去找顾炎说明情况。


    陈颂刚结束检查就来了一位保镖跟他说,顾易铭叫他过去吃饭。陈颂拿了报告单就过去了。


    陈颂拿着报告单一本正经地给顾炎介绍他的骨头情况,顾行决在一旁笑着,顾易铭忍不住也笑了笑。


    顾炎听着两个儿子的嘲讽,硬着头皮跟陈颂演完这出戏。等陈颂讲完后就赶紧叫他一起吃饭。


    这顿饭陈颂显然吃得很局促,如坐针毡。顾行决一直给他夹菜,安抚他的情绪,找话题活跃气氛,陈颂也没那么煎熬了。


    顾炎在医院呆了一天便回了京市,实在见不得他儿子那上赶着的样子。不过总归有人能收服这个混世魔王,他也就不用再瞎操心。


    ……


    陈颂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周书蝶和顾行决的事,把那件事搁置了。顾炎的到来让陈颂清醒许多。


    陈颂在得知是顾行决替他还了三千万后,联系了房产中介,打算把陈升平给他留下的房子卖掉。前段时间有人打算买,陈颂这边忙一直没时间,耽搁到现在。


    今天陈颂休假,开车回了趟家,只带走了一些生活用品和衣服。其他一起卖了,就算搬走,狭窄的职工宿舍也没地方给他安置。


    买房的人和中介都来了,签订好合同打完款后陈颂就带着东西走了。


    三层楼的落地房,他只装走了一个不大的纸箱子。


    陈颂站在门前回望了一下这栋困住他前半生的房子,一栋被延期一年最终还是卖掉的房子。心情有些复杂。


    陈颂早上去傍晚回,把车子开到买时的店,找了负责人说要卖车。


    负责人以为陈颂想卖这辆换新车,所以很热情,在评估车的价值后真诚地建议道:“陈先生,你这辆车虽然买来才一年多,前不久也刚分期结束,但是电车,款式也有些老了。我实话跟你讲不建议你卖,卖撑死也就一万出头。这车也完全是新的,没什么太大损坏,不值当,可以给家里人开开。你想买新车的话,我这边有个刚出的新款,我带你看看吧。”


    陈颂思虑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卖了。多这一万还债不多少这一万不少,留着车子说不定还有点别的用处。他婉拒了负责人的介绍,离开车店。


    明天就是顾行决出院的日子,陈颂路过花店时买了一束鲜花去看望他。


    顾行决见人捧着花来很高兴,十分高兴,太高兴了,想下床迎接被陈颂制止后才乖乖坐回床上。


    陈颂从来没送过他花,他也没送过陈颂花。二人从前相处根本没有这些仪式感。顾行决不知道原来收到心爱之人送的花心中是如此欢喜雀跃。


    顾行决惭愧了下,决定以后要送陈颂很多花。


    陈颂把花放在柜子上,顾行决吵着要拿在怀里看看,陈颂这才又把花放他怀里。


    陈颂坐在凳子上,看他高兴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才说:“顾行决。”


    顾行决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改名字了的。”


    这件事陈颂肯定已经知道了,顾行决也就没藏着掖着。陈颂突然这么正经喊他名字,像是将二人好不容易缓和拉近点的关系又重新拉回原点。


    顾行决心里有些发闷,好像这将近两个月的相处都只是他做的一场短暂的美梦。陈颂一喊他这个名字,梦就醒了。


    他已经害怕面对这个名字,好像只要他叫回顾墨,二人就能回到从前了。


    陈颂眸间轻动,看着他问:“你的银行卡号给我一个,我会定期每个月给你还钱。”


    “陈颂,那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陈颂坐得笔直,像裂缝中探出的野草般坚韧,“那也不是你的错。但总有人要来承担不是么。”


    顾行决知道无法改变陈颂的决定,又是心疼又是可怜,叹了口气,无奈之下转念一想:


    “那我们加微信吧。”


    第76章


    陈颂顿了顿, 没反应过来顾行决突然跳跃的话题,不解间正要开口,顾行决先解释了:


    “既然你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那我就实话跟你说吧。”


    顾行决这段时间几乎都要把这件事给忘了, 陈颂突然这么一提起到让他想起来忘记找顾易铭算账了。


    “我爸把我的银行卡全部没收冻结了,只有微信能收钱。”顾行决言简意赅,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陈颂怔愣片刻,试图从顾行决脸上找出一丝破绽:“是么。”


    顾行决脸上全是认真, 颇有些无奈可怜的味道:“是的, 我爸是个狡猾的企业家。我是有前科的人,怕我到时候把整个公司都卖了。”


    陈颂垂下眼眸,心里有一丝复杂, 顾行决这样都是因为自己。


    顾行决见陈颂垂头丧气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对,捧起陈颂的脸, 无名指划了划他的耳朵:“怎么了?怕我没钱吃饭吗。就是没张银行卡而已, 现在谁还用银行卡了,都用微信了, 我工资都打上面的, 我可不是给我爸打白工的。”


    “你不是还要还你爸三千万么。”陈颂轻声说。


    “早还完了。”


    陈颂抬眸看向他,有些惊讶:“三千万, 还完了?”


    顾行决挑了挑眉, 笑得张扬不羁:“三千万,连本带利地还完了。厉不厉害, 嗯?”


    “所以, 陈颂先生,我能要个好友位么?”


    陈颂眸间微动,脸从顾行决的手中退了出来, 在衣服上摸摸索索,半天后掏出手机。


    顾行决一喜,也忙把自己的手机拿来,亮出自己的二维码:“你扫我吧。”


    这是为了防止他加上陈颂后,陈颂改变主意不给他通过。


    陈颂倒没多想依言扫了二维码,申请添加好友。


    陈颂申请完后把手机暗灭放回兜里,看向顾行决的时候,他还捧着手机戳着屏幕不知道干什么。


    “你是不是把我仅聊天了。”顾行决声音里有些失落。


    陈颂回到:“没有。”


    “那为什么我没看见你的朋友圈?”


    “呃……因为我没开通。”


    顾行决忽而笑了:“为什么不开通?”


    “没什么想发的。无聊,没人想看的。”


    他本来就是一个不善表达和分享的人,有什么烦心事自己憋着,开心的事,也没什么特别开心的事。他的前半生除了苦痛强烈,其他都是淡如止水。


    “怎么会,我想看的。”顾行决笑着说。


    陈颂看了他一眼:“我加你,是还债的。微信应该有限额,这几天我陆陆续续先还你一些,大概一百万,剩下的我按月付,每月给你四万。”


    “你怎么突然拿出这么多钱,你是把什么……卖了吗?每月四万?你是不是把工资全拿来了。”


    “我把陈升平的房子卖了,换了些钱。我工资每个月五万左右,给你后够生活。”


    顾行决沉默片刻:“不用这么着急的。陈颂。”


    陈颂淡淡道:“反正我也没住了,留着没用。我给自己留了些钱的,不会亏待自己。”


    “好,那你要每顿都吃的好好的,饱饱的。吃好喝好穿暖,有多余的力气再还。”


    “陈颂。”顾行决忽然叫他一下。


    “嗯。”他淡淡应了声抬眸看向顾行决。


    “你存这么多钱本来打算干什么?”顾行决知道陈升平那套房子不值一百万。一半多估计都是陈颂存下来的钱。


    陈颂敛眸,看着地上瓷砖反射的淡淡光圈:“买个家,养只狗。”


    陈升平那套房子加上还有块小田总共卖了五十万,加上他存的工资以及奖金,拿出一百万后还有五万留着备用。


    他会认真还债的,但这不代表他要牺牲自由的生活,一辈子禁锢在债务里。怡乐给他开的工资其实并不低,他赚了那么多钱后也不知道该怎么花,他的物欲很低,根本买不了什么东西。


    唯一想要的东西,一个自己打造的家,不大温馨就好,一只狗,只属于他就好。


    现在计划有变,这些都要延期了。也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完成。


    陈颂没等顾行决再说什么便道了别,说自己先回去了,叫顾行决也好好休息。顾行决以为他累了便把人放走了。


    陈颂刚出病房门没走几步顾易铭就朝他走来,叫住了他。


    “那个,”顾易铭欲言又止一会说,“你明天早上有空没。”


    陈颂问:“怎么了。”


    “我哥做完手术头一次醒来说饿,想吃你做的面。明天他出院,你能不能给他做一碗?”


    顾易铭这段时间也是忙得焦头烂额,几乎没睡觉,眼下吊着淡淡的青色。他今年19,正是从少年青涩步入青年的时期,和一年前见又高了许多,眉眼间和顾行决神似,神态却大不相同,柔和明亮许多。


    如果说顾行决给人的感觉是一股张扬不羁的风,那顾易铭则是一股温和清冽的风。


    此时医院走廊的灯灭了几盏,晦暗之下恍惚间让陈颂觉得看见了四年前,顾行决第一次主动出现在出租屋门口的样子。


    “怎么样,可以吗。”


    顾易铭本来都忘记这件事了,这几天又听见顾行决说起,没想到还能吃到陈颂喂的饭,这硫酸也泼得值了。因此想起他还想尝尝陈颂的面。


    眼看着陈颂和他哥也没有复合的意思,顾易铭就想把这顿散伙面讨到手,当是能让他哥好好告个别。


    陈颂背光站着,敛眸不知想了什么,就在顾易铭以为他要拒绝时,陈颂慢慢开了口:“好,明天早上送来。你们明天中午走的吧。”


    “嗯,早上办手续,领药什么的。”


    “好,我早上八点送来吧,你……要吃么。”陈颂看向他问,“要吃的话我多做一份。”


    顾易铭沉思一阵,面色有些凝重。陈颂以为他嫌弃,毕竟顾易铭对他总是冷嘲热讽的态度,看他多有不适。


    “那我就做他的份吧。”陈颂语罢正要抬脚走,就听见顾易铭闷闷地说了句。


    “我吃。”


    陈颂笑了笑:“不用勉强。一碗面而已。餐厅有很多早餐的。”


    “你别管那么多,给我多做一份就行了。”顾易铭看起来不大情愿,但就是硬要,还补充道,“我那份要跟我哥一模一样的。”


    顾易铭想知道这面有什么好吃的,能让顾行决这么上头。


    陈颂莞尔道:“好。”


    这天晚上陈颂走后,顾行决打开手机备忘录。手机备忘录里只有一条记事,标题是我最爱的人。


    他将屏幕划至末尾,新添加一个小标题:


    陈颂想做的事


    1.买个房子应该是有个家的意思吧我想给他


    2.养只狗他想养什么狗呢下次问问


    写完备忘录后顾行决拿起陈颂送的花,贴在胸前,打开前置拍摄,对着自己拍了几张,没露脸直截到脖子。拍完挑了一张最满意的发朋友圈。


    文案第一次打的是老婆送的,但想想陈颂看见可能会生气,于是改成了——他送的。


    这条朋友圈刚发就被爆赞,评论区纷纷留言,追问他是谁。顾行决笑笑都没理。


    没过一会儿私信也蹦出几条。都是有个群名叫“地表最强高富帅”的消息。


    地表最强高富帅(4)


    【谢大粪】:哟@决 咱顾哥还是换新人了啊 怎么还住上院了哪个送的啊 @S 给钱


    【沈狗】:呵你等着给钱吧都去开大炮了也没见你变聪明


    【沈狗】:@决复合了啊?还不来谢谢你沈爷爷教得好


    【谢大粪】:?


    【谢大粪】:复合?和谁复合?哪个???啊?该不会是那个什么颂吧


    【沈狗】:等着给钱呗还赌不赌了赌狗


    【谢大粪】:@决出来说话


    【谢大粪】:@决出来说话


    【谢大粪】:和那个还有后续呢我还以为早没了当初不是你追去南城都哄不回来么谁来给我解释下


    【死狐狸】:……


    顾行决勾唇打字。


    【决】:我老婆


    【决】:陈颂送的


    【决】:别羡慕哥你们这群单身狗


    【决】:没收到老婆送花的人不配跟我讲话


    【谢大粪】:6


    【沈狗】:6


    【死狐狸】:6


    ……


    翌日陈颂起了大早上菜市场买了食材,做了两碗番茄鸡蛋面给顾家兄弟送去。


    顾行决看到面的时候十分惊喜:“陈颂!你给我做面了?”


    “嗯。趁热吃吧,刚做好的。”


    顾行决拿起筷子却无从下手,眼眸倏地酸涩有些发红,压下情绪后开始大口大口的吃面。吃到第一口时积攒许久的情绪都翻涌而出,眼前的面模糊一片,大颗大颗的泪水滴到面里。


    陈颂叹了口气,抽了张纸巾递给他:“怎么又哭了,慢点吃别噎着。”


    “没、就是太好吃了。”顾行决接过纸巾擦了眼泪,“还以为这辈子吃不到了。”


    陈颂收回顿在半空的手,落在身侧捏了捏指腹。


    坐在一旁沙发上的顾易铭看着顾行决这样,在心里咂了咂舌。


    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疲倦的眼眸闪过一丝光亮,继续大口吃面。


    从没吃过这种……类似普通人家庭会吃到的面。从小吃的都是西餐。吃过的面也都是意面。


    顾易铭忽然明白顾行决为什么会对这碗面心心念念了。它不仅是一种口感上的满足,还能让人感受到温情味。


    顾易铭吃过番茄意面,一般有番茄配料都偏甜口,但这碗番茄鸡蛋面却偏酸。酸得正正爽口,其中还有黄瓜丝解腻。


    “你吃了吗。”顾行决嘴里咬着面,含糊地问。


    “还没,现在去买。”陈颂说。


    “我还以为你在家吃过了给我们送的。”


    “那样就冷了。”


    “冷了也好吃。那你先去吃吧。”


    “嗯。”


    其实陈颂不怎么喜欢吃这面。这面是虞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给他做的,应付他的饭。


    温市这边普遍偏甜口,做的番茄鸡蛋面基本上是甜的。但虞黎是从偏北的郑市嫁来的,那边常做爽口酸辣的凉面。虞黎常做,陈颂也就学会了。


    应付着的时候吃的都是这个,只要不是应付的时候,他都不喜欢吃,更不会做。从前很长一段时间他做这个的时候会想吐,后来再也没做过。


    直到碰见顾行决。他有次来得突然,准确来说是每次都突然。那次家里只剩下番茄,鸡蛋,黄瓜。


    于是他就做了这碗面,只有这一碗给顾行决吃,他还是不想吃。


    顾行决说很好吃。陈颂问真的么。顾行决说当然了,自己做的难不成没吃过么。于是他给陈颂喂了一口。


    陈颂尝了尝,原来一碗面好不好吃,和心境也有很大的关系呢。


    自那以后只要顾行决想吃了,他都会做两碗二人一起吃。面也就没了当初的苦涩。


    ……


    吃碗面后顾行决在不情不愿下出了院,回了杭市。


    经历此次波澜曲折,陈颂本以为生活将重回往日宁静。顾行决也会继续退出他的世界。


    然而翌日一早他就收到了一条顾行决的微信。


    第77章


    早安


    是昵称单一个“决”字的用户发来的消息。


    陈颂昏昏沉沉的脑袋顿时清醒很多。想起来前天顾行决已经和他加上微信了。陈颂这两天病患多工作忙, 顾行决也忙着出院赶回杭市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二人一直没发信息。


    二人加上微信的第三天,顾行决才发了信息。顾行决的头像是他以前最常戴的黑红纹机车头盔, 头盔放在沙滩上的俯拍视角。


    陈颂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从床上坐起来,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没想到这辈子还会加上顾行决的微信。


    可一样东西错过了你最想得到的时间,便失去了意义。


    仲夏清晨六点左右的风是最清凉的。


    顾行决一醒来就发去消息,想来陈颂这个点应该还没醒, 没想能收到回信。起床洗漱后换上正装, 难得心情愉悦一些能用上早餐。


    自从住院后他胃口好了不少,伤痛让他昏迷入睡,似乎是一年多来未饱眠引发的身体保护机制, 大多数的时间都在睡觉。


    也或许是因为在陈颂身边他很安心。


    司机已在门口等候,顾行决用过早餐后便出了门。


    洋房前有一个小院, 他走在十字路上, 西裤口袋的手机震动了下。


    顾行决心一动,拿出手机, 锁屏显示的是小颂宝「双爱心emoji」。看到备注后他心跳得快了些, 像是小鹿乱撞,陈颂回他信息啦!


    顾行决满心欢喜解锁屏幕点开微信, 双眸瞬间黯淡下去。春风拂面的脸变得郁闷非常。


    他看见单调的界面, 他发了早安的回复下,对面甩来一条显眼的黄色转账。


    转账数额:200000


    “……”


    好冷漠, 好无情……


    顾行决莫名眼眸酸涩, 指尖在屏幕上迟迟不落下,抬头看了眼蓝天白云,把眼泪憋了回去, 无奈地笑了笑,把转账收了。


    发了条信息问:醒了?


    【决】:记得吃早餐 「爱心emoji」


    顾行决也觉得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年多以来,只要想起陈颂,总是想落泪。


    他前半生流泪的次数屈指可数,是铁骨铮铮的猛男,从山崖上摔下来半死不残的也没流一滴泪。可陈颂一说不要他了,他心都碎成一地。


    是物极必反的原因么,他本来还以为自己天生这方面缺陷,很少流泪。和陈颂分开后几乎要把他前半生欠下的泪债全都还了,大老爷们儿也变成哭唧唧的小娘们儿了。


    司机吴叔见老板出门时还好好的,少见的开心。夸张的说,他给顾行决当了一年多的司机,一年多没见顾行决怎么笑过。进了趟医院回来后变了个人似的,就感觉……春风拂面,铁汉柔情?


    这种感觉一直到刚刚,顾行决看了眼手机,又变回那个神情沉重的阴郁男人,好像他随身携带雷雨乌云,气场极其低迷。


    “顾总早。”吴叔企图缓解一下气氛。


    “嗯。”顾行决闷闷道,弯腰进车关上车门。


    吴叔后视镜看了眼,缓解不了一点,蒜了,安静开车吧。


    顾行决越想越郁闷,一直到公司后才好了点,拿起手机不气馁地发消息给陈颂:


    我到公司了上班了没回你的话就是在忙 有空都会回你哦


    发完消息顾行决反反复复又看了几遍,心情舒缓了些,然后把手机放回兜里,走进公司大楼。一路上不少人跟他打招呼,顾行决淡淡应声。


    等电梯时顾行决又忍不住把手机拿出来,无人给他发消息,他点进和陈颂的微信聊天界面,看了一遍又一遍,其实根本没什么信息可看,可他就是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点进陈颂的头像看他个人主页填了什么。


    陈颂的头像是一片灰色的海,和他这个人一样,冷冷的。昵称1,微信号是一串没改过的乱码。地区非常老实人地写的温市。


    看得出相当随便了。


    顾行决知道,在陈颂眼里,微信只是一个工作所需的软件,根本不需要经营。


    顾行决不禁笑了笑,这一笑,笑得周围人毛骨悚然。


    几个面面相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他们顾总笑了???


    电梯来了,顾行决进电梯,升梯过程依旧漫长,他又把手机拿了出来,微信界面的圈转啊转,电梯里一点信号也没有,害得他看不了手机,万一错过陈颂微信怎么办?


    电梯门好不容易开了,陈颂也没给他回复。顾行决眉毛轻皱,肯定是在忙才不理他。等不忙了肯定就回他了。


    收拾好心情又愉悦了些,阔步走到办公室坐到椅子上后,又拿出手机看了下,陈颂还是没发信息。不过没关系,他会发。


    顾行决拍了张办公室桌面的照片发过去。


    我上班啦 老婆


    老婆删删打打,最后还是删了。他可想叫,但陈颂可能生气。


    最终只发了:我上班啦


    温卓进来递文件的时候,等了一会,顾行决少见的,捣鼓手机这么专注。


    顾行决基本上不看手机,都是电脑钉钉办公,工作机也是两位秘书和温卓打理。其他合作上的事宜也都是由温卓口头汇报整理。


    温卓看顾行决收了手机,刚张嘴又见他拿出来盯着手机屏幕,就又把嘴闭了回去。欲言又止好一会儿,直到顾行决不再看手机,才上前递了文件。


    “顾总,这是洛社集团递来的项目合作书,前两个月你说感兴趣的。”


    顾行决接过翻了几页:“嗯。”


    “八点的会议,你去准备一下吧。”


    “好。”


    顾行决前天晚上刚回的公司,一连着两天都在和顾易铭做交接内容。今天才有空听近段时间的汇报。


    会议厅内顾行决坐在首座,两旁坐着各部门总监。都是从京市带来的优秀管理者,了解顾行决的雷厉风行。


    总监们每次做汇报都兢兢战战,因为,他们就没一次不挨骂,不被批回去重新整顿的。每月汇报总结都是最压抑的时刻,各个面色严肃,有几个颇有一副死视如归的神情。


    阎王爷两个多月没来,让他们逍遥快活,逃了两次总结,心虚地发慌,总觉得会乐极生悲。这次定是要狠狠发难的。


    只是让众人感到有些怪异的是,他们的这位总裁大人,这次怎么心不在焉地玩手机???


    每位上去做汇报的总监前一秒还在跟顾行决传达坚定的眼神,就看了眼ppt的时间,转回头,顾行决的目光就已经落到手机屏幕上。


    甚至……甚至都没有发难。


    不满意的内容也没叼他们,提了几点建议就让人下去了???


    会议结束后,总监们窃窃私语:


    “我总感觉……”


    “我懂!我懂!对吧,我也觉得!”


    “他到底在看什么?”


    “鬼知道,不过没骂人简直奇迹。”


    “谢天谢地,没挨骂,我看他眉毛皱一下我心都已经死了,准备挨叼了。”


    “他……该不会是我靠谈恋爱了吧?”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那表情还真像苦苦等不到crush回消息那样!”


    “听说这次休假也是去找老板娘了。”


    “笑死,你怎么都叫上了。”


    “你没看他戴那戒指啊,我看真像这么回事。”


    “那怎么没听见顾家人传出来他结婚了。”


    “那谁知道呢,说不定隐婚呗,明星么?或者包养啥的,鬼知道呢……”


    顾行决焦急又期待地等了一天,陈颂还是没回他消息。他觉得这种情绪好奇怪,又很新奇,几乎变成一个等候佳音的手机奴隶,但他津津有味地沉迷其中。


    直到第二天一早,对面又发来了鲜亮的黄色框框。


    转账:200000


    顾行决:“……”


    气笑了,怎么办,这么高冷还怪可爱的。顾行决觉得自己这样有病。


    这样的转账连续发了五天,陈颂就没了踪影。顾行决还纳闷呢,想了想才想起。


    哦,陈颂说要还给他一百万,每天转20,五天已经转完了。下次陈颂再跟他说话就得等一个月后。


    顾行决颇有种参透人生的感受,因果报应,他原先怎么不理陈颂的,陈颂怎么还他的。


    八月末,酷暑将炎热推向高潮。陈颂除了八月十五号转账一回,依旧什么信息都没回复。


    陈颂以为,顾行决只是图个新鲜,一两天就不会再发了。毕竟没有人能一直热脸贴冷屁股,那煎熬的滋味陈颂亲身体验过,他不相信顾行决这样高傲的人会一次次降低尊严去做。


    陈颂不否认,其中多少参杂点报复的成分。


    一天,两天,一个星期,半个月,一个月,顾行决每天都发好多条消息。早晚安,自己吃了什么,叮嘱他吃什么。明明自己不在温市,每天也要为他播报温市的天气,热了提醒他喝点降暑冰茶,别舍不得多开会儿空调。下雨了提醒他带伞,淋雨了要赶紧洗热水澡。


    报备自己的日常,这天去哪里出差了,那天又和哪个合作商有酒局了。说自己乖乖的,没喝多,一结束就回家了,谁都没近身。今天吃到什么特色菜了,推荐给他,明天看到什么漂亮的风景了,拍照给他……


    顾行决将自己的生活融进狭窄的聊天框里,陈颂每次下班后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时,就像看一本温馨小说一样,读着他的故事,了解他的人生。


    他低估了顾行决的决心,当他反应过来时才忽然想起,顾行决不是早就已经跪在自己面前,哭着,求着让自己别离开了么。


    那样彻底抛弃尊严的顾行决,不是早就已经出现在一年前,那个温市罕见下雪的夜晚了吗?


    ……


    今日杭市闷热非常,像是要下雷雨。


    顾行决刚从A国出差回来,到公司的时候已经过了员工下班点,员工都走得差不多了。


    温卓跟着他往公司门口走去。


    顾行决远远就看见门口边站着一个碰着一束花的男人。


    那束花很独特,也很有创意,是一束草莓花。一颗颗草莓用塑料膜包裹,围成一圈由花纸包裹,精致又漂亮。周围用小灯缠绕,亮晶晶的反射着草莓的红光。


    紧接着一个女人从大厅里踩着高跟鞋跑了出来,叫了声男人的名字,男人笑了笑,把身后的草莓花递到女人面前。


    女人眨巴着眼睛,眼里闪着惊喜的光,惊呼:“草莓花?!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来了吗?”


    “惊喜呀,明天七夕不放假,我调休来的。我亲手做的!喜不喜欢?”


    “嗯嗯嗯嗯嗯!”女人直点头,“喜欢喜欢喜欢!”


    “下班没?走不走?”


    女人支吾一阵,忽地看到了前面走近的顾行决。


    “顾、顾总,你回来了啊。”


    顾行决“嗯”一声,看了眼那束草莓花与二人擦肩而过:“苏秘书,回去休息吧。”


    苏白愣了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今天为了等顾行决回来汇报工作她是要加班的。没想到顾行决破天荒地让她回去了。


    她心里顿时一阵雀跃又感激。


    “好!谢谢顾总。”苏白说完就搂着男朋友美滋滋下班享受二人世界去了。


    只是她没走几步又听身后传来顾行决的声音:“等等。”


    苏白浑身一僵,不是吧,不会吧,不能吧,他说一不二的男人不会要改变主意拉他回去加班吧???


    这还不如不给她希望啊!


    苏白很想装作听不见,可还是为了饭碗很不情愿地转头,微笑着:“怎么啦顾总?”


    她心里忐忑,男朋友搂着她说:“没事,我等你的。”


    苏白水汪汪眼睛委屈地看他一眼,然后顾行决就站在了他们俩面前。


    “嗯……请问这个花是怎么做的?”


    第78章


    川流不息的商业大街, 车鸣喧嚣。月光晴朗,磨砺顾行决五官的棱角,印得深邃的眼眸柔和又明亮。


    苏白愣了愣, 不曾想过原来顾行决这样犀利冰冷的眼眸中也会有真挚的深情, 这,还是那位让全公司胆寒的阎王爷吗?


    苏白的男朋友林枫也是一顿,随后笑了笑说:“这个啊,其实挺简单的, 就是做起来有些麻烦, 费时间。买好材料就可以了。这个花纸用两到三张,包草莓的塑料膜买大小差不多的正方形塑料膜,固定的丝线, 长竹签,还有这个网红灯泡线, 放上去很有氛围感, 是点睛之笔。其他就没了吧,就是这个时节, 难买好的草莓。”


    “你什么时候送人, 明天吗?”


    “嗯。”


    “那时间有些紧了,这些材料直接上花店买或者点花店外卖送来。网上款式多些, 但来不及。”


    “好, 谢谢。”顾行决语罢便转身走了,如道晚间一吹而过的风。


    温卓已经见怪不怪了, 朝二人点点头便转身跟上顾行决。温卓不知为什么还有点小激动, 心里有点感慨他家总裁铁树开花,终于有点会追人的苗头了。


    “顾总,要我找人买么?”温卓话音还没落下, 声音就越来越小,因为他看见顾行决已经划着手机屏幕精心挑选花店了。


    “不用,我自己来。”


    温卓不禁笑了笑,顾大老板这认真追妻的样子和平日里冷面阎王的形象反差感太强,工作上无所不能,谈判上大杀四方的狠角色,也有栽了的时候。


    很有趣很新奇,温卓光是看着就扫去了出差连轴转的疲惫。


    “你在想什么?”林枫捏了捏苏白的脸,走到她面前挡住她的视线。


    苏白笑了笑,抬眸看向林枫:“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顾总的太太肯定很幸福。”


    翌日苏白上班,来顾行决办公室汇报昨晚拖欠的工作,看见顾行决正坐在办公桌前……做草莓花。


    为了保持草莓的新鲜度,办公室的气温很低,冷得苏白不禁打了寒颤。


    顾行决眼下吊着青黑,眼里有些血丝,神情却没有一丝疲倦,反而有些沉迷的执着。


    “顾总,早。”苏白自然地打了声招呼,既然顾行决让她进来,也就说明没有不愿意让人看到他亲手做草莓花的模样。


    顾行决看上去动手能力不是很强,他在打结时一用力,那长竹签尾顶着桌子,竹签头不慎戳破草莓尖连带着塑料膜一起贯穿,在小臂上划开一道口子,伤口慢慢渗出血水。


    苏白一惊,连忙道:“顾总,我去给你拿药箱吧。”


    苏白出门拿了药箱来,放到一旁茶几上:“顾总你先来这里处理一下吧。”


    顾行决的办公桌上已经没有空位,上面的文件都被清到旁边,除了工具,还放了些被戳坏的失败草莓。


    顾行决看了眼流出的血,皱了下眉。本就是不足挂齿的小伤,但这脏血会沾上这束花,顾行决便走到沙发上坐下。


    苏白打开药箱备好药让他自己来,顾行决不喜欢别人碰他,这些事都是他自己来的。


    “你说吧。”顾行决打开消毒水淋在伤口上。


    苏白眼角抽了抽,忙打开文件夹作报告,不敢再看顾行决粗暴的处理方式。


    苏白汇报完工作顾行决就让她走了,苏白看着顾行决欲言又止了会儿。


    顾行决随便给自己贴了两个创口贴就当好了,站起身时看了眼苏白,转身坐回办公桌前。


    “说。”


    苏白长舒一口憋了老久的气,实在忍不住八卦的心:“顾总……那个,你今晚就要去送么?”


    顾行决捏起塑料膜轻轻罩在草莓上:“嗯。”


    今天是又是一月一度的汇报会议。顾总破天荒地延期一天。一位总监进来送文件时,知道了这次会议延期的原因。


    于是这个消息迅速传遍全公司。


    “你知道咱为啥汇报延期么?”


    “不造啊,你造?”


    “顾总为了给顾太太做七夕节的花推迟的。”


    “我去,花,什么花?他还亲手做?真假的。”


    “真的,现在就在办公室做呢。草莓花。就那个去年年底很火的那个,草莓做的花。”


    “现在都八月了难买到甜草莓吧。这么热放一两天都酸臭了吧。”


    “哎呀夏天想有肯定也能买到啊。你当顾总是谁,什么东西搞不来?有钱什么东西都买的来啊……”


    “我恨有钱人。”


    “我也,今天七夕,我还恨臭情侣呜呜呜呜。”


    “可是我开始磕顾总和他老婆嘞,天呐,感觉他……是个老婆奴。”


    “把感觉两个字去掉。”


    ……


    温市昨夜下了场雨,今早地面还淌着些没干的水洼,清爽许多。


    陈颂今早醒来的时候习惯性看了眼微信,他……没再发消息了?


    陈颂愣了愣,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顾行决的最后一条消息还是昨晚八点多发的:我到公司啦


    陈颂拇指在屏幕上划了划,依旧没刷新出消息。


    嗯。确实没再发了,不是手机没加载出来。


    陈颂下床打开窗户,晨风吹动窗帘迎面而来,碧云蓝天,晴空万里。


    一个多月了么,比想象中放弃的时间还久了些呢。


    陈颂今日工作繁忙,有台手术要做。做完手术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陈颂脱下手术服,换上白大褂。


    “不是吧老大,你还要加班啊,今天可是七夕诶。”


    陈颂淡淡一笑没说话。


    董景明摘下口罩:“你怎么不去找你女朋友?诶你们是不是下周就结婚来着,婚前不能见?”


    叶闻舟忽然蔫儿吧下来:“她奶奶生病住院了,这两天又严重起来,可能要延期了我们的婚礼。这件事还没确定下来,所以我就还没跟你们说。”


    “怪不得……你最近情绪都挺低迷的。”


    陈颂闻言停下离开的脚步:“得了什么病。”


    “胃癌。不知道今年还能不能撑下去。不能的话,婚期可能会延迟到明年。”


    三人沉默一阵,叶闻舟换上常服:“哎呀别搞得这么严肃。也不是没有一线生机,坚持下去总有点机会。老太太自己还说死不了呢,说自己还要再活十年,撑到八十大寿。”


    “再怎么样,生离死别嘛,都是人一生要经历的。”


    董景明笑了:“我悟了,这次该叫你大师了?”


    陈颂眉眼舒展,拍了二人肩膀:“回去休息吧。不早了。”


    “陈医生还不回去吗?”


    “巡个逻就回。”


    陈颂夜间查看患者情况期间还会碰到走廊里身着黑衣的安保巡逻。


    自从李山事件后,怡乐的安保系统加强许多。很明显,这出自顾行决的手笔。


    既然顾行决放弃了,估计这安保系统不久后也会撤走,这家怡乐也不会再管,说不定还会撤资。


    毕竟当初陈颂放弃顾行决的时候,这辈子都不想和他再有交集。


    陈颂下班回宿舍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十二点。


    职工宿舍电梯门打开的一瞬,头顶的感应灯也跟着亮起。


    这栋宿舍和普通老式小区差不多,一层只有对门两个住户,电梯门外往上就是人工楼梯。


    陈颂从兜里摸着房卡,走出电梯,抬眼间,眼前的一幕让他顿住脚步。


    昏黄的灯光落在陈颂身上,发出一圈淡淡的光。前面顾行决坐在地上,隐在昏暗里,单支起一条腿,怀里捧着一束同样发出亮光的花束,侧着肩膀倚在门边的墙上。


    亮晶晶的小灯珠像闪闪的萤火虫,点亮一颗颗精巧包装的草莓。暖黄色的萤火虫与红草莓碰撞出梦幻迷人的色泽,淡淡照亮顾行决的睡颜。


    他穿着一身浅蓝色短袖衬衫,灰色修长的西装裤下是一双白皮鞋。浅淡清爽的配色显得他柔和,沉敛中又带着些难以言述的青涩。


    那是陈颂没见过的顾行决。捧着一束花,像是一位童话世界里深情款款的王子。


    陈颂干涸已久的心尖上有一方寸土悄然灌上甘泉,无声钻出了一朵小花。


    他心跳得快了下,垂落的长睫轻颤,喉结微动。


    感应灯灭下,那束点亮的草莓花盛放在漆黑的夜里,温柔地描绘出顾行决的轮廓。


    陈颂上前两步,蹲下,感应灯随之亮起,落在他身后。陈颂借着光重新看清了他。


    良久后,他轻声道:“顾行决。”


    顾行决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酸涩的眼睛,疲倦地眨了眨,慵懒地笑了笑:“老婆,你回来啦。”


    “Surprise~”


    他低沉的嗓音独具魅力,有点涩,听起来更加蛊惑人心。像是要把人腻在糖水里。


    陈颂心口一滞,往后仰了仰,与他分开些礼貌的距离。


    “我是男的。”


    顾行决浅浅笑了笑,笑声像酥酥麻麻的电流穿透心脏:“老公,你回来啦。”


    陈颂:“……”


    “别乱叫。”陈颂脸有些发烫,声音也跟着找不回原来的调。


    顾行决还是这么倚在墙上,话里含着笑:“陈颂,你,回来了。下班辛苦了。”


    “你来做什么。”陈颂声音闷闷的。


    “给你送花啊。”顾行决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不要,你回去吧。”


    顾行决坐正了身子,盘起双腿,把花递到腿前的地上,把花靠的离陈颂近些:


    “你要的。别人家小孩儿都有,我家小孩儿也得有。”


    “我不是你家的,也不是小孩。”陈颂蹙眉,腿蹲得有些麻了,他一时分不清是腿麻得站不起来了,还是自己不想站起来。


    “那你是谁家的?”顾行决笑着问。


    陈颂不太喜欢顾行决这么笑,他只要这么一笑,就感觉自己要落下风了。


    陈颂稳了稳心态,面上恢复漠然的神情,站了起来:“我谁家的都不是。”


    在陈颂心底,也确实是这样。


    “陈颂,”顾行决抬头仰望他,“七夕快乐。”


    陈颂往下俯视他时,注意到了他手臂上的创可贴。


    “一个人,不需要过这个节日。我不会收的,你拿回去吧。”


    顾行决笑了笑,眼里却慢慢染上悲伤:“那就当是我这个患者,为了感谢陈医生,给你送的一束花。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的主治医生也不是我。是苏德,你要感谢去感谢他吧。让开,我要进去休息了。”


    顾行决心里涌上酸涩,垂眸陷入沉思。


    他想起陈颂当初精心为他准备的生日晚餐和礼物。原来满腔欢喜的烈火被寒水破灭,是这种感受。


    顾行决从旁边拿出一面锦旗:“你就是我的主治医生,你医好了我的心病。我称你为华佗在世。”


    顾行决早就想到了陈颂会拒绝,所以才出此下策。


    陈颂看着红色的小锦旗上赫然纹着,陈颂华佗转世,人间最美医生。


    陈颂:“……”


    顾行决眼看着人黑了脸,笑呵呵又把锦旗叠好放回袋子里。


    嘴里嘀嘀咕咕道:“我就想感谢一下你嘛,我也没送你礼物。就这些吃的。对了,还有这个蛋糕。”


    顾行决指了指另一个袋子:“黑森林,你最喜欢的。”


    “我不喜欢,”陈颂冷言道,“你玩够了就回去。”


    “我没玩,”顾行决垂眸,语气有些失落,“那你喜欢什么?”


    “我没有喜欢的东西。”


    陈颂活了这么久,其实没什么喜欢的东西。什么都是还好,一般般,算不上喜欢。没什么东西能让他感受到幸福,因此,他没什么算得上真正喜欢的东西。


    也许曾经是有的,短暂让他感到幸福的事物,人。


    但那也只是曾经了。就像昙花一现一样。


    “会有的。”


    顾行决抬眸看向他,深邃的眼底泛起微光。


    “总会有的,这世界上总有一样东西能留住你的。”


    “我陪你一起找。”


    第79章


    陈颂与他对视良久, 移开目光看向门上面的黑墙,那是无底的黑洞。


    “你回去吧,真的。你救了我, 也帮了我很多, 我很感谢。但这无法改变我和你的关系。”


    “顾行决,”陈颂垂眸看向他,灰色的眼眸逆着光有些晦暗,“藕断丝连只会更痛, 长痛不如短痛。人生很长, 你得往前看。”


    “往前走,别回头。”


    顾行决垂头看着花目光放空一会儿,将草莓花放到门边, 站了起来。


    顾行决个子很高,走近时带这些压迫感, 可说的话却全是缴械投降般的无措。


    “我往前走了, 一直往前走的。我前方的路上是你,你一直往前走, 我怎么追都赶不上。”顾行决声音有些涩, 他眨了下眼睛,“陈颂, 我知道你还不明白。没关系的, 我走吧。你好好休息。”


    顾行决沉默了一阵没挪动脚步,陈颂没说话等他离开。


    感应灯灭了, 漆黑一片里, 陈颂看不见顾行决近在咫尺的脸,只有眼底印着躺在地上发光的草莓花。


    顾行决挪动脚步,黑暗中与他擦肩而过, 有风从陈颂袖口拂过,留下一阵沉冽的木质清香,感应灯随声亮起,他眼前已经没了人,只有一扇封闭的门。


    “把你的东西拿走。留在这我会扔了。”


    电梯门“叮”一声开了,顾行决走进电梯时笑着说:“我送你的就是你的东西了,留着也好,扔了也好,只要你开心就好。”


    电梯门关闭,将顾行决的尾音也一起隔绝。


    静默中,感应灯又再次熄灭。陈颂站在原地,目光落在角落里那束不断发亮的花,像是一团温暖的小火落在冰冷的心田。


    顾行决还没放弃,不回信息,是在准备这些么……


    Surprise……么?


    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再听见这个单词从顾行决嘴里说出了。


    要……扔掉吗?


    顾行决的出现,以及这束特别的花动摇了陈颂的心。他想扼杀这种情绪,所以不停用“要扔掉”的想法来警示自己。


    只是总有一个声音在反驳,不要扔掉,不要扔掉,不要。


    两股思想缠绕,搏斗。


    陈颂找不出答案,只好先将花和顾行决送的锦旗,蛋糕都先拿进了屋。


    蛋糕放进了冰箱,锦旗连着袋子和花放在茶几上。


    陈颂在遇到问题时总习惯逃避。从温市逃到京市,再从京市逃回温市。


    他知道的,他从来都没有放下释怀过。他只是把痛苦全都埋进一个小匣子里,上锁。他扔不掉小匣子,因为它已经成为陈颂身体里的一部分,黏进血肉里。他只能将钥匙丢掉,丢得远远的,丢进无法找回的人海。


    可有个人从人海里跌跌撞撞地将钥匙找回,小心翼翼地打开小匣子,将里面的苦痛一点一点拿了出来,吸进自己的身体,替他承担。


    陈颂看着那束花,越发茫然,因为他好像体会到了幸福是什么感受。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该怎么消化。


    胆小鬼是连幸福都会感到害怕的。


    黢黑的房间里只有空调运作,吹风的声响。这台空调已经很老旧了,制冷剂似乎也没多少,很吵也不算凉快。


    宿舍不大,厨房卧室客厅都连在一起,唯一隔了墙和门的是两平方不到的厕所。


    陈颂侧身躺在床上,一直望着茶几上那束光亮的草莓花。


    在一旁充电的手机亮了下屏幕,陈颂抬眸看了眼,是“决”发来的信息。


    晚安好梦


    昏睡过去前,陈颂最后一个想法是,那束花明天就会灭了。


    第二天明。陈颂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茶几上还发着光的草莓花,只是有些暗淡。


    陈颂下床走到茶几边,关掉了藏在花底的电源开关。


    夏季这么热,陈颂不知该拿这束花如何是好。不想吃,拆开这么美的花好可惜。单放在这会坏掉,和扔在外面没区别。


    思来想去陈颂反应过来自己是要留下这束花了,他又开始逃避,洗漱后出了门。


    那束花就静静地立在茶几上。陈颂工作繁忙,下班洗漱后倒床就睡,醒后又匆匆出门。连顾行决的信息也不看了,他专门把顾行决设置成了免打扰。


    直到第三天夜晚,陈颂下班回来淋了些雨,一回来没先去床上,也没先去厕所洗澡,累得坐在沙发上,这才看到那束草莓花已经腐败,散发着酸臭的味道。


    陈颂打开灯源开关,小灯珠明明灭灭了一会儿开始持续发出暗淡的光。


    陈颂静默地看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翻出那个“决”的用户,他点了好几下屏幕,跳到了他最后看得的那条消息。


    顾行决没有说陈颂拒绝花的事,这件事好像没发生过一样,顾行决继续分享他的日常,预报天气,报备行程。


    陈颂坐在沙发上,看了将近半小时才看完。暗灭手机后,“决”此时发来一条最新消息在手机屏幕上,陈颂点了点手机却没反应,手机卡了。他随意滑动屏幕试图解开,没反应好久忽然卡到了拍照界面,退不出去,他按了关掉手机的按键也没有,还不慎触碰静音键,摄像头对着那束溃烂的草莓花拍了几下。


    陈颂反应过来时愣了愣,随后将手机重启放在一边去洗漱了。


    洗漱完后,陈颂把草莓花拆了,把草莓都扔了,将剩余的塑料膜和竹签洗了干净,将东西整理到柜子的角落。


    他把顾行决的免打扰关了。顾行决如常发着,他也每晚都看。只是从不回复,除了每个月的十五号转账还债。


    顾行决也没质问陈颂为什么不回他,自己发自己的,从没停下过。


    ……


    这样的日子又过去了一个多月。


    九月的温市还未散去酷暑炎热,太阳依旧火辣。八月十四的月亮已接近满圆,怡乐给全体员工都分发了月饼礼盒。


    叶闻舟和董景明领来了小组的礼盒,提到陈颂办公室。小组一共就三人,他,陈颂,董景明。陈颂是组长,他和董景明是快转正的实习生。


    陈颂开完会回来后,叶闻舟和董景明正在分月饼。


    叶闻舟见陈颂来了笑嘻嘻道:“老大,公司分来了月饼,你爱吃什么馅儿的?”


    陈颂愣了愣,看着桌上他们俩正在捣鼓的礼盒。


    怡乐去年是没有的。


    陈颂一个人没有过节的习惯,这一年回了温市和陆远家亲近起来,一般这些节日都是陆远送来唐诗禾做的吃食。


    “我都行,你们挑吧。”陈颂坐到椅子上整理文件。


    “好嘞,那我要咸蛋黄的。”叶闻舟打开陈颂的那份礼盒,“我把我的五仁全贡献给你。”


    董景明没拿陈颂的,把叶闻舟的豆沙全顺走了,随便塞了几个蜜桃的,榴莲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味道还给他。


    “哦,对了。”叶闻舟分赃完后忽然道,“我女朋友他奶奶最近身体突然好转了。人也很精神,在我们确定不是回光返照后,把她接出院了。两家人都怕她再出什么意外,就准备把婚礼提上来,尽早结婚。”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董景明说,“婚礼时间定好了么?”


    陈颂闻言也放下手中的文件,疲倦的眉眼舒展开来,为叶闻舟松了口气。


    “嗯,还没确定好,他们在看时间了,应该下个月中旬差不多的样子。确定了我再跟你们说。到时候可都得来啊,你们俩,请假都要给我过来。工作那边让丁医生那边组里看一天,没事的。”


    “可以吧老大?你可是答应过我的。”


    陈颂笑了笑:“好。”


    “那我就下班了。你们早点休息。”叶闻舟提着袋子告别。


    今天是董景明值班,陈颂没有要走的意思,基本上都要多呆一会儿才走。


    董景明对他说:“陈医生你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吧。我办事你放心。”


    陈颂看着电脑屏幕:“好,等我审完今天的病单。”


    陈颂依言审完病单就下班了,董景明深表欣慰,终于没加班到很晚。


    出门时浓厚的乌云压在上空,一阵闷热,顾行决昨晚给的天气预报说,今晚会有雷雨,嘱托他带伞出门,不要加班。


    陈颂赶在雷雨前回了宿舍,洗漱过后便躺在床上看顾行决的日常。这似乎都像是他的睡前习惯了。


    顾行决最近的几条信息还是在下午两点。


    【决】:和合作商有饭局 今晚应该晚点回家你记得早些回晚了打雷下雨淋了雨回家就洗个热水澡再睡


    【决】:我没回消息的话就是忙 忙完就回你哦


    顾行决几乎每次消失前都会补充一句,忙完会回他。即使陈颂一次消息也没发过。


    不对,他发过的,发过转账,都是秒回。有次在凌晨两点,对面也秒回了。还问他是不是在加班,要好好休息。


    饭局吃到现在么,看来他今天有些忙……


    陈颂暗灭手机很快便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他梦到有一阵铃声由远及近,一直回荡在脑海中。直到一阵敲门声拍碎梦境,他才醒来,猝然睁开双眸,心脏跳得很快。


    敲门声混杂在门铃声中,陈颂反应过来,那不是梦,的确有人在按他的门铃。


    门铃声持续不断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门。


    这种敲门的方式让陈颂想到一个人,忽而心口一滞。


    陈颂感到嘴巴很干,喉结轻动,心扑通扑通乱跳。他今晚没开空调,热出一身汗,掀开被子光脚走到门边,握在门把手上停了片刻,打开了门。


    一阵浓烈的桂花酒香迎风而来。


    “Surpeise~”


    第80章


    狭窄昏暗的楼道里站着一个人, 圆盘大小的感应灯落下一圈柔和如月般的光,描绘出男人昕长的躯体轮廓。


    “中秋节快乐,宝宝~”


    顾行决提起手中的两个礼盒朝陈颂晃了晃, 泛红的脸上洋溢着慵懒随意的笑, 半阖的眼神稍稍迷离,缓慢地眨了一瞬,背光的幽深眼底流淌着稀碎的星光。胸口因重了几分的呼吸而轻轻起伏着,饱满的肌肉轮廓贴着落下雨滴的白衬衫若隐若现。


    像有台穿越时光的机器, 一下就将二人卷进当初悸动的夜晚。刹那间的恍惚让陈颂忘记二人纠葛的一切。此时此刻就像是一个很平常的夜晚, 顾墨带着惊喜来找他了。


    空气中散漫着桂花酒香。秋天的桂花香气迷人,酿酒后更是芬芳馥郁。


    陈颂心跳声越来越大,还没反应过来, 或许是空气中浓烈的桂花酒香让他也醉了,呆呆地顺着他说:“中、中秋快乐。”


    顾行决脸上的笑意更浓, 漏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看上去心情很好,陈颂很少见他这么笑, 不自觉盯了入迷。他不得不承认, 顾行决长相真的无可挑剔,完全长在他的审美上。


    陈颂第一眼看的其实是身高, 第二眼是身材比例和气质, 第三眼才看脸。身高过得去的话,其他两个可以稍微降低些标准。但当顾行决出现时同时符合了这三个条件, 一眼就吸引住人的目光。


    空气中忽然有些燥热, 陈颂刚睡醒出一身热汗,现在更热,热得他忽然一醒:“你怎么在这?”


    屋外骤然响起一阵雷声, 又开始下雷雨了。


    顾行决上前一步贴着陈颂,垂眸看他:“想你了……想你好久了。”


    “每一个节日我都想跟你过。在所有人团聚的时刻,我也想跟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一起,吃团圆饭,看月亮,看烟花,一起相拥入眠,等待第二个美好的清晨。”


    “宝宝。”顾行决低头轻声宠溺地唤他,灼热的气息洒在陈颂的肌肤上,陈颂不禁眨了眨眼皮,眼睫轻颤,忘了呼吸。


    顾行决的撩拨比桂花香酒还烈,实在招架不住,让人情动,他一贯最会说情话的。


    “想吃什么馅儿的月饼?我给你各种口味都买了。还有一盒是今天酒局上合作伙伴送的,他们都说很好吃,我特地留着给你带来。我每次吃到好吃的东西都想给你带来。但是我没有勇气,我怕你看见我生气。所以我就拍照片给你看,但是你都不理我。”


    “你都不理我。”他声音越来越轻。二人靠得很近,陈颂几乎能看到他眼眶里蓄起的水光,照亮他红红的眼睛。


    语调里带着浓浓的,苦苦的委屈,一下就酸到陈颂心里。


    陈颂不忍与他对峙,偏头移开眼神,只是这个举动反而让他敏感的耳朵完全暴露在顾行决危险灼烧的气息里。


    很快白嫩的耳朵就染上一片桃色。


    “你喝醉了。”陈颂喉结轻动,干巴巴地说,“赶紧回去,知道我会生气,还来这耍酒疯。”


    陈颂语罢屋外又是一道闷雷震下。


    顾行决松开礼盒,礼盒纷纷落到地上。顾行决双手环上陈颂的腰,将人搂进怀里,轻轻晃了晃:“那你怎么才能不生气,嗯?乖宝宝怎么才能不生气。你说,我都做的。你生气了总是憋在心里,不告诉我。也不跟我说我该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总是把我推得很远很远,远到外太空去了都。我心都碎了,碎成的片片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可是我不敢说,因为……你也被我砸碎了。”


    “我更不敢走,我怕我一走,你就又变成一个人了,那样孤单,我会心疼死的。你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那我们两个人一起走的话,会不会就没那么痛苦了。”


    顾行决的声音有些哽咽,眼尾悄无声息落下一滴泪。陈颂感受到心脏在强有力地跳动着,他一时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与他紧密贴合的胸膛之下那颗心脏的。结实有力的臂膀温度滚烫,陈颂套在身上的是一层薄薄的睡衣,那温度烧得腰间麻麻的,软了软。


    陈颂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运出:“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是一个人的,我也可以找别人。这个人是谁都可以,但绝对不可能是你了。总之,我是不会孤单的,不用你瞎操心。”


    “顾行决,我真的说过很多次,说得我都累了,为什么你还是听不懂呢?”


    顾行决放在陈颂腰间的手松动了下,小臂有一刻的绷直。他身后的感应灯在良久的沉默中灭下,黑暗中陈颂听到顾行决喉咙里溢出一股酸涩沙哑的声音:


    “你是说你会找新的人是吗?”他问地小心翼翼,紧绷的神经连带着僵硬的身体,像是在接受死神降临的审判。


    感应灯再度亮起,陈颂没去看他,面不改色地冷声说着:“嗯。”


    顾行决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放在陈颂腰间的双手慌张仓促地松开了他,又百般不舍地顿了下才收回。


    “啊,是,也对。”顾行决浑身僵硬得像机器人,转了两下后,往楼梯下走去,“好,那、那你好好休息。我、我就先走了。”


    陈颂看着他踉踉跄跄地下楼梯,本想上去阻拦,到底还是没这么做。陈颂住得楼层不高,虽然有电梯,但这么走下去也还好。


    在顾行决消失在拐角后,陈颂扶着门把手关门,门将要关闭时猝然传来一阵响动,砰砰当啷把楼道砸得连震几下。


    陈颂心一紧推门跑了下来:“顾行决!”


    他跑到拐角时,顾行决正扶着头从地上龇牙咧嘴得坐起来,听见陈颂的声音,抬眼与他对视的一瞬泪眼汪汪地哭了起来。


    陈颂以为他疼哭了,连忙三两步跑到他身边蹲下检查他的伤势:“哪里疼?跟我说,摔哪里了?”


    顾行决不说话,眼巴巴地望着他一直哽咽得肩膀直抖,看上去可怜极了。陈颂不忍地蹙眉,一时懊悔刚才为什么没有阻止他。


    陈颂把顾行决的衬衫从裤子里掀了出来,腰上有几处淤青,再往上时陈颂忽然浑身一僵,浓酸腐蚀后的崎岖肌肤在灯光下赫然撞进眼眶。


    顾行决注意到后连忙把衣服拉了下来,擦了擦眼泪说:“没事的,我没事,我不疼的。”


    陈颂一下就红了眼睛,眉宇拧作一团,哑声道:“怎么不疼啊!你是不是傻子!疼就是疼啊,干嘛一直说不疼!怎么可能不疼?你又不是机器人,你有血有肉的怎么不疼?”


    “为什么要喝酒,为什么走路这么不小心,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不好好待在你的京市,为什么帮我那么多不相关的事!总是这么随心所欲,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口口声声说了不再打扰我,可我的生活里,处处都有你的痕迹。你到底想干什么去啊顾行决!”


    顾行决被吼得一震,心像被人揉碎了踩在地上一样疼,喉咙里跟吞了冰渣一样说不出话。可是他一直以来忍耐的委屈快要爆炸了。


    就像陈颂说的,他不是机器人,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再怎么能忍耐,心态再怎么强大也受不了连续不断地,丝毫不留情面的拒绝。陈颂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他的尊严被碾碎,自信被践踏,积攒的情绪像充气的皮球,借着酒精的催化一瞬间爆炸。


    他嚎啕大哭起来,哭得缺氧,哭得浑身发麻。


    顾行决崩溃的爆发让陈颂一惊,一惊之下他又压下心头那点软念。


    今晚就要结束的,就今晚了,不要再改变了。


    “顾行决,哭也没用的。哭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陈颂双手握拳站起身,转身抬腿那一刻,抬起的那条腿被猛然缠上。


    顾行决死死抱住陈颂大腿不放:“不要。我就不要你走!老婆!老婆你别不要我啊!”


    “你能不能不……不去找别人……”


    “我、我真的改了!你不要生气了,我疼,我有疼的。我不是机器人你别不要我。我心里疼,我心里疼啊!不管做什么老婆都是一脸冷冰冰的对我,我心疼死了。”


    “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冷淡啊老婆!”


    “……”


    陈颂不可置信地看向顾行决,心里大为震撼。这是在做什么?????


    顾行决真是吃酒吃疯了才会这么毫无形象地跟他撒泼打滚。


    陈颂巴拉一下腿,顾行决抱得更紧了:“松开,你神经病。你明天酒醒后最好断片。丢人顾行决。”


    “不要不要不要!”顾行决闭着眼睛紧紧贴着陈颂的大腿,“一松开老婆就跑掉了!别不要我啊老婆!我、我很乖的。以、以前是我不守男德。可是我遇见你后我就再也没跟别人做过爱啊!从跟你第一次爱爱后,我就只跟你做了!我、我没有瞎搞。你不要我了,我也一直守着男德!我只想跟你做,但你生气,我就一直憋着。我都快憋成性冷淡了。”


    陈颂一下涨红了脸:“你、你瞎说什么呢你!你满脑子就是这些、这些恶心事!”


    “我没有瞎说呜呜呜呜。”顾行决哭得喘不上气,说话一断一断地,“你老是这么凶我。这么凶。干嘛这么凶啊,我都乖乖的,一直把戒指戴在手上,别人都不敢来骚扰我了。谁来,我就打飞他!见你我都不敢戴、戴戒指了。我怕你又扔掉又弄坏。”


    “上次捡回来后破破烂烂都戴不上去了,我找到那家店又把它修好了。我手笨,修也修不好看”他说着又很沮丧地大哭起来。


    “所以,老、老婆,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对我这么冷冰冰啊,偶尔对我笑一笑好不好。好不好啊?老婆————呜呜呜呜呜”


    原来戒指是他亲手修好的么?机缘巧合下,这副对戒最终竟然变成了他们共同打造,只是时间和空间都交错了。


    陈颂心口一滞,僵硬地想逃走,他应付不来的,应付不了这样的顾行决了,他一直维持的理性要崩塌了。


    他僵硬地挪动脚步想走,顾行决抱得更紧了,紧得陈颂骨头都疼了。


    “松开顾行决,你现在这样就很不乖。”


    “不要!不要!”顾行决眼泪鼻涕流了一大把,哪里还像个矜贵的总裁,在陈颂眼里就活脱脱跟一只不想主人去上班的咆哮哈士奇一样,“我很乖的老婆,只要老婆不走我就很乖的!”


    “别不要我啊老婆,呜呜呜呜!老婆~~~~”


    “砰”一声旁边的门忽然破开,随之响起一阵女声的破口大骂:“我草你妈的让不让人睡觉啊!哪个傻逼一直喊喊喊!叫叫叫叫你妈呢,就只会装可怜么草!光就会叫老婆啊他妈的是不是脑”


    看清眼前人后,女人浑身一震,汗毛竖起,瞬间红温了。


    “陈、陈医生啊。”吴萱极其不自然地尴尬一笑,“咕咕咕、顾总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婆,她是谁啊?干嘛骂我。老婆你看她啊!她骂我她欺负我啊老婆!我只能我老婆欺负的。”顾行决一手死死抱着陈颂,另一只手指向吴萱向陈颂打小报告。


    “打、打扰了。”语罢吴萱光速关门。


    陈颂:“”


    “顾行决,这下你是真没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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