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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长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苦缠绵得佳人心


    ◎双唇彻底贴合在一起◎


    又是一年正月十五夜,正旦以来,汴京城内又迎来了一个喜庆热闹的节日。街上张灯结彩,搭好了灯棚,夜幕降临,花灯点亮,五光十色的景致以及络绎不绝的游人,真可谓: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杨晞和赵淑瑞如去年一样,身穿便装,走在灯肆里赏灯,身后跟着璇玑和樱雪。璇玑手里提着的宫灯,是方才赵淑瑞猜灯谜的战利品。


    两人边走边谈,当看到一盏走马灯的时候,赵淑瑞忽然止住了脚步,抬头看走马灯,那骑在马背上,背后插着几支小旗的将军剪纸,沿着灯壁走动了一圈又一圈。


    她想起了洛蔚宁,眼眸秋水荡漾,含着笑影。


    去年洛蔚宁助她猜灯谜,赢得一盏走马灯赠她,那盏灯她还好好放在府中。没想到一年过去,洛蔚宁竟真的从戎,如灯里剪纸的将军模样。


    杨晞又如何明白不了赵淑瑞的心思?她看到这盏走马灯,与她想的何尝不是同一人?


    “淑瑞为何不把洛营长也邀来一起赏灯?”


    赵淑瑞道:“我有请过他,不过他答应了和下属喝酒便没来。”


    两人的视线从走马灯挪开,继续边走边谈。


    “他不来便不来。自打咱俩认识以后,哪年上元夜不是一起逛灯市,赏花灯的?多一个人反倒不成规矩了?”赵淑瑞说着,露出嫣然的笑,挽起杨晞的手,眼里满是憧憬地道,“以后每年上元夜呀,无论我们成亲与否,生儿育女与否,都要一起夜游汴京赏花灯,好不好?”


    杨晞的手按在对方手背上,同时展开笑颜,道:“好,直到八十岁,咱俩都要一起赏灯!”


    “八十岁,我能活到如此高寿吗?”赵淑瑞格格笑了出声。


    “怎么不可以,我是大夫,保你长命百岁,万寿无疆!”


    …………


    那厢,因为升迁营长,洛蔚宁被蹴鞠队的下属要求请喝酒。刚好大周上元佳节有三天休沐,于是洛蔚宁便邀请他们到汴河边上的露天酒肆喝酒。


    几张方形木桌并排一起,十几个粗汉子围坐一起,大碗大碗地喝着酒,划拳行酒令,大快朵颐,发出热闹的喧哗声。


    洛蔚宁自小跟着奶奶喝桂花酿,酒量还算好,但她深知身份特殊,不敢和他们一样一通猛灌,免得醉倒在这帮大男人面前,暴露了身份。


    行酒令结束后,大家又开始说说笑笑。李超靖坐在洛蔚宁身边,此时喝得脸红耳赤,半醉半醒的,拍了一下洛蔚宁的肩膀,说起了诨话:“我看人的眼光是不会有错的。从咱们第一天入神卫军,我看到宁哥一个站在边上,那安静、与世无争的样子,我就猜到这是个厉害人物。果然,咱们没跟错人,才入军一年,宁哥就当上了营长。以后咱们就好好跟着宁哥,升官发财的机会少不了的!”


    洛蔚宁被夸得尴尬,没好气道:“你快闭嘴吧。武功没见你有长进,拍马屁的嘴皮子倒磨得滑溜!”


    “我这不叫拍马屁,我这叫实话实说,胸怀广阔,对比自个强大的人不吝赞美!”


    “切!”洛蔚宁不屑地笑了一下。


    大伙也跟着大笑不止。


    只见李超靖一手撑着洛蔚宁肩膀,另一手捧着酒碗,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笑呵呵的继续道,“来,为宁哥升迁干一碗!”


    “来来来,为宁哥干一碗!”


    有人在洛蔚宁面前的大口碗斟了满满的一碗,见大伙都举起碗来,洛蔚宁不得不捧起酒碗与他们干碗,随后一饮而尽。


    更夫从路边经过,敲响了二更的梆子。


    他们已经喝了一个时辰,所有人都敬了一遍洛蔚宁,尽管洛蔚宁偷偷摸摸倒了许多酒,但总的来也喝了几大碗。她甩了甩脑袋,感觉脑袋有些沉重,脸蛋火辣辣的烫,知道自己醉了,于是便提出散场。


    有人兴致未尽,提议一起请营长去附近的待月楼,洛蔚宁连忙摆手拒绝。


    李超靖道:“宁哥害羞什么,待月楼的姑娘可漂亮了,去开开眼界也无妨嘛!”


    本来营长请喝酒前就有人提议去待月楼,可洛蔚宁想到自己乃女儿身,涉足烟花之地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于是便以积蓄不够、穷拒绝了,事实她也的确请不起十几个人去烟花之地。


    如今大伙却反过来请她,她只好说喝醉了,是时候回家歇息了。


    与下属们分开后,洛蔚宁牵着官家赐的那匹白马,沿着河边缓缓走着,步伐竟有点歪歪斜斜。她走到州桥,身边行人络绎不绝,明月光与对面灯市互相辉映,两边传来清婉的歌声。熟悉的情景,忽然让她想起去年今夜,在这座桥上与巺子重逢。


    她伫立桥中间,凉风拂过滚烫的脸庞,格外舒适,人也清醒了不少。


    桥下的河面浮满了莲花灯,承载着放灯人美好的愿景流向下游,如点点繁星远去。


    洛蔚宁看到对面岸边有两个熟悉的身影,一蓝一红,正手捧莲花灯蹲下来,她单手揉了揉眼睛,看清是巺子和成德公主,顿时眸光晶亮。


    微醺泛红的脸上露出粲然的笑,星眸痴痴迷迷,落在那一袭蓝色身影上。


    看她双手捧着莲花灯放进河里;看她合十两掌,闭上双眼去,虔诚地许下愿望。每一帧画面美得让她神魂颠倒,却偏偏又可望不可即。


    汴河那头,杨晞和赵淑瑞的莲花灯随着河水渐渐飘远,两人闭上双目,在心中许下愿景。


    赵淑瑞心念道:“愿年年岁岁,我与巺子同样如此,当一辈子的好姐妹;愿月下仙人显灵,保佑阿宁来年点为驸马。”


    杨晞也在心中祈祷道:“但愿淑瑞一辈子快乐无忧,找到称心如意的驸马。也愿……”心尖如被撩拨,微微一颤,接着道,“我还来得及珍惜阿宁。”


    两人同时睁开眸子,站起身来,踏着台阶走回岸上。公主府和杨府的马车都停在路边,眼看天色不早,两人就道别去了。各上各的马车,朝着相反的方向而行。


    洛蔚宁看到杨晞的马车离开,心里着急而落寞。酒劲壮胆,于是翻身上马,双腿夹了夹马肚子,用拙劣的马术驱赶着白马跑向桥对面,追赶杨晞的马车去。


    她巡逻过京城,对路况熟悉,猜测杨晞回杨府,便策马穿过一条又一条小巷,马蹄哒哒地敲过地面,留下一阵风。


    她马术未精,不敢骑太快,但胜在抄近路,不消一会,从巷子奔到大路中、央,刚好看到杨府的马车迎面驶来。


    此处马路空旷昏暗,突然窜出一匹马,杨府车夫吓得赶紧勒紧缰绳,吁了一声。马车本跑得不快,遂很快停下来。


    马车突然停下,车内的杨晞和樱雪身体向前倾了倾。


    “发生什么事了?”樱雪赶紧掀起车帘,惊道。


    “前面有个人挡住了!”车夫道。


    杨晞探出车厢,看到对面一人一马背着昏黄的灯笼光,慢慢往她那边踱来,马上之人身形瘦削,左右摇摆,摇摇欲坠似的。


    很快她就认出来了,“阿宁!”


    惊呼一声,她赶忙跳下马车来到洛蔚宁身边。


    洛蔚宁经过骑马颠簸,酒气直冲脑门,更加醉了。看到杨晞后,眯着熏熏醉眼,“巺子,终于见到你了。”


    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如无骨头似的,从马背上滑落下来。


    “哎!”杨晞使劲抱着她。


    白马原地踱了踱步,鼻子发出一声轻嘶。


    樱雪也赶了过来,两人合力扶正她的身体,靠在马身上。


    “巺子!”洛蔚宁慵懒地靠在马背上,醉眼迷离,神色卑微而痛楚,“怎么办,我还是好喜欢你?可我答应过你以后只做朋友的!”


    顿时,杨晞的脸也滚烫了起来,两颊的红晕隐在夜色中。


    侍女樱雪识趣地退回马车那边。


    洛蔚宁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味,杨晞知道她喝醉了,满嘴胡言乱语,焦急着,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她?


    只听见她又喋喋不休的,“正旦那天明明是我先约的你,你为什么不跟我在一起?”


    听到这句话,本来耐性极好的杨晞也来了气,满脸的冤枉,反问道:“你还好意思问我,这事明明就你不对?那晚我在家门外等了你两个时辰,你人在哪了?”


    洛蔚宁不相信,撒起小孩子脾气,一副控诉的样子,“你骗我,明明是你约了盛郡主!你骗我,你说你不喜欢女子,可你却喜欢盛郡主!”


    “你只是,不喜欢我。”


    她所有的怨怒都变成了委屈、难过!脑子也越来越不受控制,醉眼突然漫起了水雾,变成汪汪的水珠子。


    “谁说我喜欢盛榕了?”


    杨晞内心一颤,紧张了起来,洛蔚宁是什么时候知道她和盛榕曾经的关系的?


    “在唐家,我亲眼看到你跟她走在一起!”洛蔚宁说话的声音也带了哭腔,泪珠子扑簌簌地滑落,抬起袖子擦着眼睛,呜呜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了?”杨晞霎时方寸大乱,伸手掌摸着她脸颊,探到了一片火热。


    “你醉了!”


    在这里是跟她解释不清楚的,必须先给她醒酒。杨晞索性叫樱雪来帮忙把她塞进马车,然后把白马交给樱雪,指使车夫驶往城北为善堂。


    一路上,杨晞把洛蔚宁搂在怀里,洛蔚宁则靠在她的肩膀,弱小可怜又无助地啼哭,嘴里依然喋喋不休,什么“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却喜欢盛郡主。”“你为什么不能心疼一下我?”


    杨晞感觉耳边聒噪,可听到她说“我真的很喜欢你”的时候,忍不住在心里头高兴。


    她耐着性子,哄了她一路。


    到了为善堂杨晞的休息房里,把洛蔚宁放在床上。她酒醉得不清醒,一滩烂泥般靠在靠背上,依旧哭得稀里哗啦,嘴里啰嗦个不停,“那晚你明明答应了我,为什么还要和盛郡主相约?”


    杨晞站在茶桌边上,把醒酒的药材投进杯里,倾起一壶开水倒入杯中,泡醒酒茶,嘴里不忘解释:“那晚我一直在等你,没有约她,我也不喜欢她了!”


    “可我在唐家看到你们站在一起。”


    “那只是碰巧,我跟她是谈正事,你误会了。”


    杨晞捧着醒酒茶来到床前,放在床头的几案上。盯着洛蔚宁那红通通的脸,迷迷糊糊,布满哀怨的醉眼。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为何今晚会让她碰上这坨烂泥?


    正要扶“烂泥”起来喝醒酒茶,腰际突然被猛地一揽。


    “啊!”惊叫一声,整个人倾倒下来,跌进了一个柔软的怀里。


    “你做什么,快放开我!”杨晞紧张地嚷道,推开洛蔚宁想起身,那人的双手却像两把大钳,在她腰身后紧紧扣着,她趴在她身上,动弹不得。


    洛蔚宁不依不饶地追问:“你真的不喜欢盛郡主?”


    “真的。”杨晞不打算再挣扎,认真回道。


    “可那晚她拦着我,跟我说你们以前的事,她说你只喜欢她。”


    “那都是以前,人是会变的,我现在不喜欢她了!”


    洛蔚宁的眼角和脸颊全是泪痕,鼻子下的人中还沾了些许涕水。杨晞从袖中取出素白色丝巾,然后轻轻地为她擦拭泪水。洛蔚宁眯眼盯着她,小眼神委屈巴巴,这副样子在杨晞眼里甚为可爱,忍不住抿嘴甜笑。


    幸好,阿宁虽然已经当了营长,可人还是没变,还是那个满眼都是她的洛蔚宁!


    “那你可有喜欢的人?”洛蔚宁忽然问。


    杨晞凝望着她,心如擂鼓,桃眼深情款款,思量了好一会,才鼓起勇气,轻声道:“我喜欢之人,就在我眼前。”


    一句话如冬日暖阳,灿烂生辉,照亮、抚平了洛蔚宁那颗灰霾黯淡的心。


    她整张脸都笑开了,激动地握住杨晞的双腕,杨晞的手轻轻一颤,手中丝巾飘落,盖在身下之人的半张痴痴的脸上。洛蔚宁把她拉下来,同时仰起头,隔着丝巾吻在她的唇上,轻纱笼罩,柔软的唇瓣夹着薄如蝉翼的丝巾摩挲着。


    洛蔚宁把丝巾拉扯掉,双唇彻底贴合在一起,品着两片甘甜的唇,轻轻叩开。


    杨晞先是惊得睁大双眸,却很快接受了她的吻,闭上双眼享受,瞬时觉得舌齿间全是桂花酿的清香、甘醇。从脸颊到心腹都如火在烧,滚烫而乏力,仿佛被那桂花酿醉倒了!


    第52章  喜提狸奴


    ◎无论从前还是以后我都只钟情你◎


    洛蔚宁一夜宿醉,醒来的时候,迷糊地睁开双眼,坐起来,摸着赤赤发疼的脑壳,难受地呻吟了一声。


    天色早已大亮,抬起头环视四周。这是一间不算宽敞但布置雅致的房间,只有一张普通架子床和茶桌凳子。窗牖支起,外面院子盛开的梅花映入眼帘,成了唤醒清晨的一抹亮色。


    “这是哪了?”洛蔚宁喃喃自语。


    然后蹙着眉头思索起来。昨夜喝醉酒后,她好像立在州桥上看杨晞放莲花灯,然后骑马拦截杨晞的马车,最后被带到了这里。


    脑海一闪而过杨晞伏在她身上,容色羞涩地看着她,眼中情意缱绻,温声说道:“我喜欢之人,就在我眼前。”


    这一切恍若做梦,洛蔚宁食指点着自己的唇瓣,震惊不已,霎时分不清梦幻与现实。


    门口忽然出现一抹淡蓝色身影,是杨晞捧着脸盆进来。


    洛蔚宁做贼心虚一样吓了一跳,僵直了身体,“巺子!”


    “醒来可有不适?”


    说着,杨晞把脸盆放于桌上,水还冒起热腾腾的气雾。她把帕子拧了半干,交给洛蔚宁,眼神示意她接过。


    洛蔚宁看着杨晞,圆溜溜的眼珠子布满怀疑,不知在想什么,接过巾帕后,局束不安、畏手畏脚地擦着脸,时不时抬眼瞅瞅她。


    杨晞觉得她怪怪的,心想,她这是怎么了?


    一会,只听见她试探性地问:“你昨晚……也在这里吗?”


    杨晞顿时了然,想来她把昨晚的事都忘了,不禁好笑又气恼,但念在她喝醉的份上,很快回复平静,嗯了一声。


    洛蔚宁却从她的平静解读出另一种意思:看样子,她们什么也没发生,方才脑海闪过的情景果然是做梦。杨晞喜欢的人是盛榕,不想再与她纠缠,便恭敬客气地说:“对不起,昨夜打扰巺子了,我会尽快告辞的。”


    说罢,她再次湿巾帕,拧起来擦洗第二遍,殊不知自己的话伤了佳人芳心。


    杨晞脸色沉入墨色,恼怨地看着她,却又不能发作,毕竟喝醉酒忘事是人之常情,遂佯嗔呵呵笑了两声,“洛营长一觉醒来就翻脸不认人了?”


    洛蔚宁蓦地看向杨晞,惊得星眸大睁,嘴巴也合拢不上,这话什么意思?


    “昨夜是谁哭得稀里哗啦,一直抱着我说好喜欢我,不能看着我和别人在一起?如今又翻脸不认人,赶着告辞是去找哪家小娘子吗?”


    “这……”洛蔚宁被杨晞连窜的质问整懵了。


    昨晚的情景更为清晰地撞入记忆,在马车上她抱着杨晞,像个小孩般啼哭,啰里啰嗦地说了好多话;与杨晞亲吻后,还紧紧抱着人家,死不撒手,不断地啵唧亲在杨晞脸上,说什么“真的好喜欢你!”“太好了,你终于接受我了!”


    她尴尬得无地自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低声喃道:“原来都是真的。”


    声音低如虫鸣,却被杨晞听到了,又恼道:“你还希望是假的?昨晚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你是不打算承认了?算我白照顾你一晚上!”


    昨晚洛蔚宁亲完她后,还抱着她说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入睡,睡觉的时候也不老实,不是踢被子就是喊想吐。杨晞担心她半夜吐了没人发现,整夜都趴在桌子上睡,十分不舒坦,也没睡好,大清早醒来又为她打洗脸水。


    哪知道这人醒来就客气地来了一句“打扰了,告辞了”,仿佛昨夜的情话和缠绵不曾发生,换作哪家女子都无法接受!


    “你走吧,以后都别来找我了!”


    杨晞撂下这句话便往门外走去,洛蔚宁大急,顾不上穿好衣裳,赶忙下床追上去,从后面抱着杨晞。


    “巺子别走,是我错了!”


    杨晞止住脚步,任由她抱着。


    “昨晚的事情我都想起来了,我会负责任的。无论从前还是以后我都只钟情你一个,待你一人好。求你原谅我,别赶我走好吗?”


    杨晞轻笑一下,脸颊泛起红晕,心里如蜜淌过。握着洛蔚宁缠过自己腰肢,紧扣在小腹前的双手,那双手如雪棍般冰凉。


    连忙温声道:“好了,我也没那么容易生气。”


    她挣脱洛蔚宁的怀抱,转身望着她,对方身上只一袭单薄白色里衣,心疼道:“快穿好衣裳,咱们去吃点东西!”


    洛蔚宁灿烂地笑开了,又揽着杨晞,头蹭在她额上,像个小孩般撒娇,“巺子你真好!”


    “快放手啦,还没抱够!”


    吃过早食后,洛蔚宁先是回了一趟家,昨夜彻夜不归,免得奶奶和宝宝担心。从家里拿了钓竿和鱼饵,又策马回为善堂找杨晞。


    两人同骑一马,去城门外的景观园游玩。


    杨晞坐在洛蔚宁前面,洛蔚宁一手拿钓竿,另一手环过她的腰肢,握着缰绳。她比杨晞高了足足一个头,对方整个人落入她怀里。


    城郊的路上人烟稀疏,今日天高云淡,正是日上三竿时,暖暖的初阳洒落大地。


    白马慢慢踱在路上,显得优哉游哉。


    前面的女子一袭淡蓝衣裳,清秀如兰。身后策马之人束发戴银冠,一身米色云纹短褐,俊俏非凡,外人见了,无不感叹一句“金童玉女”。


    迎面吹来一袭微风,洛蔚宁闻到杨晞发丝的清香,忍不住多嗅了几下,在对方看不见的背后,笑得心满意足。


    很快她们出了外城北门,来到观景园,洛蔚宁交了银子,拿了小板凳,便和杨晞来到湖边。此湖三面环山,有长廊横贯,中间还有好几个观景亭。水色碧绿,湖面广阔,足足有上十亩。


    杨晞环视了一圈,然后把目光放回洛蔚宁身上。洛蔚宁在鱼钩上挂鱼饵,放鱼绳,那是她从没接触过的新奇事物,遂坐在对方身边,颇有兴致地看着。


    “钓鱼磨砺耐性,怡情悦性。你们练武之人明明最坐不住的,你怎么会喜欢钓鱼?”


    此时鱼钩和鱼绳都放进了湖中,洛蔚宁双手握着钓竿,望着碧水,露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你也知道我入军之前,家里贫穷。小时候半个月都吃不上一顿肉,所以我就学会在溪里钓鱼、捕鱼,只有这样是不用花银子也能吃上肉。”


    杨晞笑了笑,既感慨洛蔚宁的聪明能干,又隐隐有些心酸,这些生活离她太遥远,可洛蔚宁,明明有一身好武功,却自小过着这种生活,直到现在才有机会展露才干。


    气氛有些沉重,杨晞转了话头,“这大冷天的,真能钓到鱼吗?”


    洛蔚宁笑道:“这湖里养了许多鱼,专让人钓。今天天晴,暖和,一定能钓到的!钓回去亲自做给你吃,让你尝尝我做鱼的手艺!”


    “好!”


    说话间,鱼竿子剧烈地抖了抖。


    “有鱼了!”洛蔚宁紧张地站起来,双手提起鱼竿。


    杨晞也紧张得眼也不眨地看向鱼竿尽头。鱼钩起来,挂着一条身形瘦小,但有半个手臂长的鱼。


    洛蔚宁把鱼竿收回来,杨晞帮忙握着鱼竿,她腾出手抓鱼,把钩子从鱼嘴里拆出来,笑得很开心,“哈哈,这种鱼最适合烧烤了!”


    杨晞鄙视地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吃,鱼儿还是活生生的,就想着怎么吃它了!”


    洛蔚宁把鱼投进背后的鱼篓里,委屈巴巴地噘了噘嘴,“烤鱼那么好吃,就不能先想象一下吗?”


    …………


    接着,杨晞安静地坐在洛蔚宁身边,陪着她钓了一个时辰的鱼,统共钓到一条大草鱼和六七条长鱼,算是满足了洛蔚宁烤鱼的愿望。


    洛蔚宁最后把鱼绳缠回钓竿,准备离开,却听到奶声奶气的“喵,喵……”


    两人不约而同看去,只见一只小小的狸奴正爬上鱼篓,半个身子探进了鱼篓口子。


    “你看看,鱼儿还是活生生的,想吃的可不止我一个!”洛蔚宁笑道。


    “是只小狸奴。”


    杨晞没想到钓鱼也能引来一只狸猫,意外地笑了,刚要走向狸奴,洛蔚宁却一手拉着她,嘘了一声,低声道:“小狸奴怕生,这样会吓着她的。”


    杨晞看着洛蔚宁放下了鱼竿,半蹲下身子,朝狸奴伸出手招呼,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挪到鱼篓面前,嘴里学着猫叫。


    小狸奴圆溜溜的眼珠子看着她,竟真的一动不动。


    她一看就知道洛蔚宁熟悉猫性,也是个爱猫之人。


    洛蔚宁蹲下来,快速捏着狸奴的后颈皮,把它提了起来,并用另一手托着它的后背。


    “嗨,看我不逮到你!”


    杨晞赶忙凑到她身边一起看。


    小狸奴颜色多样,有黑有橘有灰也有白,白手套白下巴,是只标准的狸花猫,眼睛那层蓝色的膜还未褪去,估计还不到两个月。


    身上沾了泥巴,不知道乱吃了什么东西,嘴巴两边黑漆漆的,整只猫看起来又瘦又脏,可怜兮兮的。


    以为自己落入敌人之手,就要被吃掉,小狸奴吓得喵喵叫个不停,小爪子乱挥。


    杨晞道:“真可爱。”


    “也不知谁家,大冬天的把猫丢了,这么小,任由它在外面肯定熬不过这个冬天。我来汴京后就想养一只狸奴了,就是担心生活不稳定才没敢。”


    杨晞看着洛蔚宁对狸奴爱不释手,又想起她当初为了救兔射海东青,原来她就是喜欢这种细小的毛茸茸的动物。


    她摸了摸狸奴的小脑门,笑道:“在这遇上它也算有缘,你想养就养吧,我可以帮忙照顾。”


    洛蔚宁背起鱼篓,抱着狸奴,让它扒拉在自己身上,杨晞负责拿鱼竿,她们找到园子的伙计问问狸奴的来历,那伙计说这狸奴是最近进园子的,想来是附近流浪的,他们喂养了几天,但园子已养着三四只狸奴了,若是她喜欢带走也无妨!


    于是两人放心地带走小狸猫,正要去往马厩,忽见迎面走来一队衣着华丽之人。有人抬着步辇,上面坐着的是个身形高挑的女子,女子一袭红袍,分外惹人眼球。两名侍女两名护卫走在步辇四角,守护着她。


    洛蔚宁和杨晞很快就认出来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顺国嫡公主慕容清。


    慕容清视线游移,也发现了她们,凤眼挑起一抹不明善恶的笑容。


    步辇停在洛蔚宁和杨晞面前,慕容清下来,朝洛蔚宁道:“这不是大朝会战胜我顺国勇士的洛营长吗?”


    洛蔚宁恭敬地拱手道:“三公主有礼了。”


    慕容清转而把目光投向杨晞,洛蔚宁介绍道:“这位是翰林医官杨医官。”


    慕容清看杨晞的眼神深邃,但只一闪而过,很快眉眼又挑起笑容,“前几天汴梁下雪,难得天气放晴,洛营长就带着佳人到此垂钓,真有雅兴呀!”


    “三公主见笑了。”


    “那日大朝上洛营长武功神勇,慕容清早已仰慕,既然今日有缘碰上,不知可否赏脸坐下一谈,痛饮几杯?”


    洛蔚宁想了片刻,征求的目光望向杨晞。


    第53章  作客鸿鹄院


    ◎趁杨晞不备,在她的唇上碰了一下。◎


    “洛营长、杨医官,请。”


    湖心亭中,慕容清邀请洛蔚宁和杨晞在石桌前坐下。有歌女在旁边抱琵琶弹唱,声音轻柔婉转。


    侍女给三人各斟了一杯酒,慕容清举起一杯敬向洛蔚宁,道:“我顺国与你们周国不同,最敬重勇武之人,洛营长武功高强,值得慕容清敬你一杯。”


    她一袭红衣,眉眼画着浓艳的妆容,笑起来有些妖艳邪魅,让人莫辩善恶。


    洛蔚宁恭谨地捧起酒杯回敬,然后两人都一饮而尽。


    杨晞从坐下来,目光就时不时看向慕容清,心中疑团重重。大朝会上她为什么突然挑衅,不惜破坏邦交,让大周将士血溅大殿。紧接着又揭发王麒谎报军情,究竟是与高党谈崩了,还是顺国意图对大周发起战争?


    察觉到她探究的眼神,慕容清也看向了杨晞,仿佛猜到对方在想什么,了然一笑。道:“慕容清也曾听闻周国有一位年轻的女御医,今日得见,看来女御医不仅医术高明,还容貌不凡。你们周国女子地位不似顺国,男人掌控一切,遏止女子入学当官,还反过来批评女子无才无知,当真是可笑无耻呀!杨医官身为女子,在如此环境下,年纪轻轻就当上御医,不可谓不是天才之辈。”


    杨晞淡声道:“三公主过奖了。看来你对大周情况很熟悉,让你见笑了。”


    她看着慕容清,正思忖着如何把话题带到谎报军情一事又不至于让她御医的身份显得太突兀。洛蔚宁竟突然道:“对了,有件事我们还得感谢三公主出手相助。王麒在赤山路兵败之事,还真得多谢你帮忙揭穿,否则唐少将军就死得冤枉,永远也无法还唐家军的清白。”


    洛蔚宁之所以提及这件事,纯粹是因为唐风一心揭露军情,却被奸臣所害,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会为之愤怒。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赤山路乃周国护国屏障,对周国很重要,如今却落入我顺国手中,若出卖,条件少不了,思来想去,还是有必要让你们的皇帝清楚,好顺利谈拢。”


    慕容清说着,目眺碧绿的湖水,轻笑了一声。她自己也知道,这不过是场面话,她父皇压根没打算把赤山路卖给大周。


    “哼!”转而冷笑一声,又开始嘲讽,“你们周国培养儒生,对他们委以重任,却养出一群只懂得窝里斗的伪君子,为了一己私利,视百姓和将士的性命如草芥,又何愁我顺国打不下赤山路?”


    洛蔚宁和杨晞听到别国的人骂大周,羞愧,心里也不舒服。


    杨晞接管暗府多年,对朝廷官员摸得一清二楚,慕容清所言又何尝不是?皇帝为了稳住龙椅,奉行异论相搅术,培植高纵与张照两大奸党互相倾轧,排挤忠良之士。可怜她父亲被排挤出朝,只能暗中筹划,以图匡扶正义。


    她忍不住道:“我相信大周还是有忠直之士的,假以时日他们定能匡扶正义,重建朝纲。”


    “哦?”慕容清轻笑一声,凝望着杨晞的眼睛,若有所思起来,手指尖一下一下地敲在台面上,少卿,似是提醒地道:“就怕你所识之人,有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或许有两副面孔,你只看到一面。你如今所做的到最后也未必如你所想。”


    慕容清一番话意味不明,杨晞却思索了起来,她为何突然这么说,又是什么意思?


    “杨医官现在想不通也不要紧,终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说完,慕容清便起身,一甩衣袖,迈着潇洒的步子离开了湖心亭。


    和慕容清分别后,洛蔚宁和杨晞便回去找园子的伙计要回寄托的鱼和狸猫,然后策马去集市买了菜肉、瓜果,一起回到鸿鹄院的院子里。


    洛宝宝和洛奶奶得知洛蔚宁带杨医官到家里作客,都笑呵呵地迎接,热情得不得了。互相问候了几句,洛蔚宁便去灶房杀鱼,奶奶烧饭和洗菜,宝宝则捧了一盆热水到院子里给狸猫洗澡。


    杨晞坐在院子的石桌前,百无聊赖地看着她们一家三口忙碌,有些羞愧,然后走到厨房里,先是看洛蔚宁宰鱼。


    鱼儿放在鱼篓多时,早已没了气。


    她勒着围裙,动作利索,用菜刀在长鱼的肚侧开了一条缝,挖出内脏清洗干净,然后从鱼嘴插入铁签子,共六串长鱼,准备做烧烤。


    还剩一条肥美的草鱼,她又以同样手法清出内脏,拿着菜刀把嫩白的鱼肉起成一片片,放到碟子里。


    “为什么这条鱼要割成这样?”杨晞好奇道。


    洛蔚宁笑道:“这条我给你做水煮鱼。”


    对面洗菜的洛奶奶也笑说:“我们家阿宁呀,别的菜不敢说,但水煮鱼做得可美味,比外面酒楼的还好吃。”


    杨晞浅声笑了笑,“那我可是有口福了。”


    草鱼足有六七斤,但碟子太小装不下所有鱼片,需要再添一个,洛蔚宁探出身子,伸手够到桌子对面的柜子,欲拿一个空碟子。杨晞见状,终于找到用武之地,连忙道:“我帮你吧!”


    她绕过桌子,正想到柜子前拿碟子,可手肘不小心碰到盛放在桌子边缘的那盆用作烧烤的鱼。


    “砰”一声,盆子翻倒下来。霎时,杨晞吓得惊叫一声,差点跳起来。


    “怎么了?”洛蔚宁没瞧见发生了什么,紧张地丢下菜刀,边往围裙擦干净手,边快步走到杨晞身边,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几乎把她圈进怀中,上下打量,“伤着哪了?”


    “鱼!”杨晞双手抱头,像只瑟瑟发抖的小鸡,指了指地面。


    两人同时看向地面,却见六串鱼无一幸免,七上八下躺在地上,沾了满身污垢。


    “快捡起来!”杨晞正要弯腰,洛蔚宁却伸出手臂挡在她身前,护着她,“让我来吧,铁签锋利,免得伤到你。”


    洛奶奶把洛蔚宁一连串动作看在了眼里,看得出孙女儿对杨医官的紧张和呵护备至。洗菜的动作慢了下来,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忽然洞悉了端倪,露出怀疑的眼色。


    看着洛蔚宁捡起鱼清洗干净,帮忙不成反帮倒忙的杨医官灰溜溜地离开洛蔚宁身边,来到洛奶奶身边想帮忙洗菜。洛奶奶说她是客人,不能劳烦客人干活的,让她到院子坐着,等着开饭就行了。


    过了半个时辰有余,一顿丰盛的晡食在洛奶奶和洛蔚宁祖孙二人的努力下终于摆上了桌子。一大盘的水煮鱼,里面除了鱼片,还放了胡椒、干豆腐、黄瓜片,奶白色的汤汁只在表层漂浮着一层淡淡的油,既不油腻也不清汤寡水,浓郁的香味扩散开来。


    “好香。”杨晞忍不住赞叹。


    洛蔚宁舀了一碗放到她面前,笑道:“快尝尝。”


    然后僵坐着,目不转睛地望着杨晞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肉质白嫩,滴着汤汁的鱼肉,张开粉唇,送进嘴里,轻轻咀嚼了几下,细细品尝着,眉头似蹙非蹙。


    “怎么样?”


    杨晞唔了一声,点头认可,又喝了一汤匙的鱼汤,旋即被惊艳到,盛赞洛蔚宁做得一手好鱼。


    得到心爱之人的认可,洛蔚宁心里乐得百花齐放。


    天黑以后,众人饱气消退,洛蔚宁、洛宝宝和洛奶奶在院子里点燃了炭盆,开始烤鱼。


    杨晞坐在石桌旁,腿上卷缩着吃饱喝足的小狸奴。手里轻轻顺着猫毛,看着那边祖孙三人其乐融融地烤鱼,心情无比的轻松愉快,眼中还带着羡慕,羡慕她们平民家庭,一家人七手八脚,忙前忙后,就为了一顿美味烤鱼。


    洛蔚宁用巾帕包着铁签,拿起烤鱼。表面的鱼皮烤得微焦,裂了开来,可见鱼身嫩白的肉质,洛蔚宁便在鱼肉上洒上棕色的孜然粉,香喷喷的,忍不住重重吸了吸,咽下一口唾液。


    然后拿着两串鱼走到杨晞面前坐下,把其中一串递给杨晞。


    杨晞小口吃着,洛蔚宁却狼吞虎咽似的,吃得很满足,边吃边叫:“唔,真好吃!”


    “鱼有刺,你慢点,大不了我剩半条给你。”说完,杨晞就把吃剩的半条鱼递给洛蔚宁。


    奶奶和宝宝在那边烤着鱼,听到这句话后,齐刷刷把目光投向了她们。她们尴尬地垂下脸颊,杨晞还羞得满脸滚烫。


    “不用吃你的,那边还有。”洛蔚宁笑嘻嘻道。


    “喵,喵……”腿上的狸花猫闻着鱼味叫个不停,还扒拉着杨晞的上衣,想爬上去吃鱼。


    洛蔚宁便撕了一块放掌中让它吃,狸奴仿佛吃到了猫生以来最美味的食物,边吃边哼哼唧唧。


    “小小一只猫就这么贪吃。”


    杨晞也无奈一笑,“对了,你想好这狸奴叫什么名字没?”


    “狸奴还要有名字?”


    “当然要,你赶紧想一个。”


    洛蔚宁思索了片刻,看到狸奴的花色,道:“那就叫麻花吧!”


    杨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名字也太随意了。”


    “就叫麻花,越随意越好养活!”


    “好吧,你养的,随你喊。”


    杨晞俯下身,摸着麻花的小脑袋,笑容温柔可亲,“麻花,麻花,从今以后你就叫麻花了。”


    洛蔚宁痴痴地看着这个连对一只狸猫也温柔如水的人儿,忽然捕捉到她嘴角沾了一抹孜然,忍不住抬起食指点在她唇角上,“别动,我替你擦掉。”


    杨晞抬头与之对视,却见她亮若星子的眼眸含满情意,把本就俊俏的眉目衬得非常动人,杨晞心尖为之一颤,目光彻底陷了进去。


    洛蔚宁指尖轻动,抹着抹着,回头看了一眼奶奶和妹妹,见她们全神贯注看着烧烤盆,便飞快地欺身上前,趁杨晞不备,在她的唇上碰了一下。


    杨晞连忙看向洛奶奶那边,生怕她们瞧见,气得拍了一下洛蔚宁的胸口,压低声音羞恼道:“你……太孟浪了!”


    洛蔚宁笑洋洋,也悄声道:“就要对你孟浪。”


    正在烤鱼的洛奶奶悄悄抬起眼皮窥视她们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轻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54章  擅闯禁地


    ◎你在这里干什么?◎


    大周上元节休沐三日,眨眼就过了两天。第三天,杨晞回为善堂坐诊,洛蔚宁一如既往,像颗牛皮糖一样黏在她身边。她在看诊房为病患诊治,她在院子里切药材,或到大堂的药房里帮忙捣药材。


    “哎呦,洛营长您今时不同往日了,就坐在一边吧,让我们来就行了!”


    药房里,洛蔚宁站在杵药桌前,握着杵子撞向药材盅里,敲得砰砰作响。


    在药房前爬上爬下抓药的小伙计难为地劝阻她。


    整个药房只有小伙计和一个老妪,忙得陀螺般转动,但他们又岂敢使唤大名鼎鼎的洛营长呀!


    自正月初一后,全京城无人不知洛蔚宁的大名,她枪挑顺国勇士,为大周争回荣誉,受官家亲自册封营长,坊间勾栏已经有说书人绘声绘色地说着这个故事,听者涵盖了男女老幼,洛营长如今也算汴京半个红人了。


    所幸坊间无人知晓洛蔚宁的住处,鸿鹄院的洛家才“幸免于难”。但洛蔚宁的画像却不知从哪流传了出去,那俊俏的容颜不知迷倒了多少闺秀碧玉,画像都被她们收藏在闺阁了。


    洛蔚宁笑笑说:“不打紧,杨医官说了,我也闲着没事干,你们随意使唤!”


    尽管今日还是休沐,可大家都知道休沐的时候正是杨医官和其他太医局大夫坐诊的日子,所以病患比平常要翻一翻。洛蔚宁想到自己既然来了,便哪里需要就钻哪去,好减轻医馆的压力。


    老妪坐在柜台前,慢手慢脚地给药材打包装,看了看洛蔚宁,脸上堆起满意的笑容,“倘若天下男子都像洛营长一样就好了!”


    说完她把包好的药递给面前的病患家人。


    小伙计也道:“可不是嘛,喜欢咱们杨医官的男子多去了,从没见他们放下身段来为善堂走走的,更别提像洛营长一样忙前忙后了。”


    老妪和伙计不由得想到了秦扬,那个步帅之子,据说是杨医官未来的夫婿,可不曾在为善堂出现过,连杨医官休沐的机会也不好好把握,也难怪杨医官看洛营长的眼神都不一样。


    洛蔚宁被夸赞,喜滋滋地笑着,杵药的动作都快了几拍,丝毫不谦虚地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虽然自己不是男子,可听他们说来,她可是对巺子最好的人,怪不得巺子接受了她!


    将近晌午,洛蔚宁该忙的都忙完了,杨晞的看诊房还有几个病患等候,她不好打扰,便在为善堂后院里闲逛。从大堂往里走一重院子,院子中间露天的场地晒药材,四面有连通的长廊,东边是杨晞的看诊房,西边有几个屋子用作接待病症较重,不能坐立的病患。


    其中开了一座院门,洛蔚宁从这个院门穿过,便来到另一重院子。


    霎时间,浓烈的药材味扑入鼻子,屋顶上的烟囱升腾起浓浓的白烟。她环视院子四面的屋子,屋子大门敞开,可以看到里面是熬药的厨房以及炮制膏药和药丸的地方。


    匆匆离开了这个院子,往后面的院子去,那里比较安静,中间栽种了花草树木,是为善堂伙计居住、膳食的地方。等杨晞忙完,就会来此处和她一起用午饭。


    洛蔚宁百无聊赖地站在食堂外面,目光到处游荡,忽然瞧见对面有一条长廊,两边栽满竹树,树影阴翳。


    她走到长廊入口,好奇的目光看向里头,发现里面甚为昏暗,看起来鲜少有人走动,完全没发现旁边挂着一个木牌,上书“閒人勿入”,在好奇心驱动下,她踏进了入口,沿着昏暗的长廊一直往里走。


    长廊两边挂着几个灯笼,但白天有些许幽光从竹叶缝隙透进来,便没点燃灯笼。走了四五十步,终于到达尽头,竟是一扇石门。


    石门右边镶嵌着一只铜制虎头,龇牙咧嘴,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让洛蔚宁感到不寒而栗。


    “里面到底是什么地方?”她喃喃地道。


    推了推石门,一动不动。


    忽然,她看到虎头下有处凹陷的地方,长方形状,还没巴掌大小。好奇心驱使,她一边思索着,一边抬起右手触摸在那片凹陷上。


    这大概是一扇机关石门,这块长方形的凹陷就像是放钥匙的地方,这位置的大小,好像有点眼熟。


    “阿宁!”


    杨晞急促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洛蔚宁吓得倏然回过身去,一袭淡蓝的身影立在幽暗中。


    “巺子!”


    “你在这里干什么?”


    洛蔚宁分明听出杨晞的话音紧张略带愠怒。


    洛蔚宁笑了笑,说:“我在外面等你吃饭,忽然看到这长廊的入口,好像很神秘似的,就忍不住进来瞧瞧。”


    杨晞瞥了一眼那虎头下安放钥匙的机关,只要打开那扇石门,暗府的一切便暴露在洛蔚宁面前了,所幸她也不知道机关隐藏的玄机,也没起疑心,遂暗自松了口气,恢复温柔的样子,“里面只是我收藏经书,研究学问的地方,枯燥得很。”


    “原来如此。”


    “走吧,咱们去吃饭吧!”


    两人到食堂打了饭菜,然后到杨晞的休息房,面对面坐在桌子前吃饭。


    饭菜简单,只有两肉一菜,洛蔚宁饿了一上午,此时大口扒饭,吃得津津有味。


    杨晞见状,连忙在她碗里多夹了两块鱼肉,“明日就要回军营了,你多吃点。”


    得到关心的洛蔚宁笑得很开心,“谢谢巺子。”忽然又道,“以前来为善堂都没吃过鱼,今天这么巧又吃上鱼了?”


    杨晞低头吃着,夹饭的动作顿了顿,随后抿嘴一笑。


    她不会告诉洛蔚宁,今天吃上鱼并非碰巧,而是她知道她喜欢吃鱼,特意吩咐厨房做的。


    只回了一句,“喜欢就多吃点!”


    洛蔚宁吃着,脑袋瓜不知又想去了哪里,喃喃道:“为善堂……为善堂,为什么起名叫为善堂?”


    “是我起的,为善乃行善,这儿是救治老百姓的地方,故而叫为善堂。”


    洛蔚宁开玩笑道:“我第一次听说的时候,还以为是伪善堂,虚伪的伪。”


    杨晞先是笑了一下,然后咀嚼着,思索着,竟然觉得“伪善”也似乎有几分道理。一家以行医济世为名,背后却隐藏着操控朝局,搅动风雨的一方天地,说是伪善也不为过!


    洛蔚宁见她陷入愁绪,抬手在她眼前划了划,诧异道:“巺子,巺子!”


    喊了两声杨晞才回过神来。


    “你好像胃口不是那么好?”


    杨晞为掩饰愁绪,以防洛蔚宁追问下去,遂打趣:“是呀,这鱼又没你做的水煮鱼那么好吃。”


    “原来是这样,哎呀!”洛蔚宁拍了一下脑袋,“早知道为善堂也有鱼,我就到厨房亲自给你做了。我答应你,以后每逢休沐都会给你做水煮鱼。不用多久,你就彻底离不开我的手艺,哈哈……”


    “好了,赶紧吃!”


    杨晞及时夹了一块鱼肉塞进她的嘴里,封住了那张自吹自擂的嘴,看她吃饭还啰里啰嗦的。这个人就是夸不得,一夸赞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上元节休沐结束后,洛蔚宁又回到京城南郊的军营中去了。如今她升迁营指挥使,军务处为她安排了单独的营房,她回到原来的大营房收拾包袱,李家兄弟上前帮忙,但是东西本就不多,她便拒绝了。


    收拾的时候,她发现那个曾经在蹴鞠赛场上死命抱着她,企图让毬门边柱砸断她腿,却害人害己,反而砸伤了自己腿的下属杜龙坐在床上,一言不发,一直看着她收拾,眼神阴沉又带着点探究,仿佛发现了什么事情。


    洛蔚宁入军以来,第一次被人这么看着,感觉对方的目光像虱子爬满全身,起了浑身鸡皮疙瘩。她匆匆收拾完,与同袍们道别后就去往了新的营房。


    营长的营房不算大,布置简陋,但是应有尽有,一张床、一张茶桌、凳子,还有书案与书柜,文房四宝也一应俱全。


    她把包袱打开放在床上,从里面拿出几身里衣放到衣柜里,随后又回到床上坐下,看着包袱里的四个小锦囊,拿起一个打开看了看,还剩半包药材。那是杨晞重新给她抓的,与其余三味药材服用,有收敛葵水功效。正因如此,这一年来她在军营中才免于月事困扰,更好地隐藏了女子身份。


    放下药材后,她又拿起包袱剩下的一件物品,那是一块长方形状的檀木令牌,上面以翡翠玉填充出八卦中艮卦的爻像。


    是当初入军前,那个堂主赠她的信物。


    令牌顶端打孔,有绳子挂着,洛蔚宁的食指穿过绳子,一边思索,一边不断地转着食指,令牌也跟着绕了一圈又一圈。


    她想到的是暗府的堂主。总感觉好奇怪,自打她入军后就从没找过她,明明她已经是暗府的人,却从不吩咐她办事,也不过问她的军营生活,完全把她放养,仿佛不曾有过这个人!


    “要是这样,倒也好!”她笑了笑,自言自语道。


    只要堂主不吩咐她办事,她就能自由自在地待在军营,不会有危险。反正她现在当了营长,巺子也接纳她了,也就是男人常说的,有功名也有佳人相伴,日子可谓幸福快活,就这么一辈子吧,堂主别来找她了!


    第55章  怀疑身份


    ◎洛蔚宁很奇怪,他跟我们不一样!◎


    第二日,洛蔚宁正式以营指挥使的身份回到校场上训练士兵。大周除了边关与北方骑兵偶有冲突,已享太平上百年,许多将官也未亲历战场,只凭史料记载了解战争与兵法,由兵部制定阵法、技巧,下发到各军,各军便按照章法训练,但各将军也可以根据自己的方法稍作调整。如神卫军枪术训练,练的便是秦渡家传绝学秦氏枪法前二十式,后十式他有所保留,只传给了儿子秦扬。


    洛蔚宁虽然入军时间不长,但所谓武人相重,以武功高低论英雄。论枪术和射弓,洛蔚宁都胜过营中大多数人一筹,且她在大朝会上为大周挽回荣誉,是流传坊间的大英雄,也是军中许多士兵仰慕的英雄。


    大伙对她当营长也心悦诚服,听从他指挥训练,也听从他的调遣。


    整个营里,不服她的只有秦扬以及他麾下那一都人。秦扬自诩枪术比洛蔚宁强,射弓也不比她差,若那天在大朝的是他,轻轻松松就打败那顺国勇士了,哪儿还轮到洛蔚宁出风头?


    被一个入军不到一年的人取代了自己的位置,这口气秦扬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于是带着自己麾下的百人自行训练,无视洛蔚宁的指挥。


    洛蔚宁初初上任,遇到这种事也一时无措,且秦扬是步帅之子,别说她一介小小的营长,就连都虞候郑铭也不敢轻易开罪他,便暂且由着他去,再好好想办法化解他的怨气。


    秦扬在蹴鞠毬门动手脚被打了几十军棍,加上挨了秦渡一脚,歇了一个余月才完全恢复过来。


    而那个被毬门砸伤膝盖的杜龙也痊愈了,并收到秦扬要见他的消息。杜龙深知自己在刑讯逼供下出卖了秦扬,害得秦扬丢了营长之位,此时秦扬找他准没有好事,胆颤心惊了一整天。可对方迟早都要寻他算账,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到了深夜,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往后山。


    本以为能凭嘴皮子躲过一劫,却没想到刚见到人,还未开口,秦扬就大喝一声:“给我打,往死里打!”


    刹那间,秦扬身边的两个亲信李甲和张镇像两头恶狼一般,冲上来把他推倒,对着他一顿拳打脚踢。


    “哎呦,营长饶命啊,营长饶命啊!”杜龙哭喊求饶,还不忘喊秦扬以前的军衔。


    一边喊一边从拳脚中爬了出来,爬到秦扬的腿前。脸上早被打得红肿布满血迹,像条狗一样哀求,“秦营长,你饶了我吧!小的也是迫不得已!”


    “废物!”秦扬抬起腿,一脚把杜龙踹倒。


    “蠢材!”说罢又上前补了一脚。


    杜龙几次想爬起来,却痛得倒了回去,只好侧着身蜷缩地上。


    “秦营长饶命呀,日后杜龙为你做牛做马都行!”


    “一个把我出卖的人,我留你还有何用!”秦扬气呼呼地说,接着朝下属李甲使了个眼色,眼神阴鸷可怖。


    李甲会意点头,匕首抽出鞘,并向杜龙走去,杜龙吓得脸色惨白,赶紧道:“秦营长,你要干什么?”


    “如今我被降职,少不了你一份功劳,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秦扬说完就转身背对着杜龙。


    李甲蹲下来,揪起杜龙的衣领,锋利的匕首在月色下反射着凛凛寒光,一会将要抹下杜龙的脖子。


    杜龙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双掌抱在一起求饶,“饶命啊,秦营长饶命呀!”


    “怕什么,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李甲说着,匕首又在他脖子抹了抹,那股冰冷让杜龙感到死到临头了,本着强烈的求生欲,一口气飞快地道:“秦营长,我发现洛蔚宁很奇怪,他跟我们不一样!”


    李甲疑惑,停下了手中动作。秦扬也诧异地转身看向杜龙,道:“他有什么不一样?”


    上月神卫军蹴鞠赛,毬门倒下来那一刻,他扑向洛蔚宁,两人倒地的瞬间,他的肘不小心压在洛蔚宁小腹之下,竟然没感觉到有男人都应该有的“祠堂”,他也怀疑过是自己的错觉,所以一个月来都没敢对任何人说,只是默默地观察洛蔚宁。


    发现她每日都比其他人早起,在被窝里穿好衣服才起身,然后从包袱里拿出几味药材投进水杯里就出门去了。而且他发现他从不和兄弟们一起去茅房一起去搓澡,偶尔看到她独自走上后山,怕被发现他便不敢跟踪。


    种种可疑的迹象,再回想起洛蔚宁初初入军那白嫩的模样,人人都觉得她像个娘们,所以洛蔚宁极有可能是女扮男装的!


    如今杜龙还没证实自己的猜测,但小命就要没了,姑且拿出来搪塞过今晚吧!


    杜龙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在洛蔚宁身上的发现告诉秦扬,也不敢确定秦扬会相信。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李甲和张镇哈哈大笑起来。秦扬也勾起一抹冷笑,道:“杜龙,想活命也不至于编这么荒唐可笑的理由啊!”


    “可不是嘛,洛蔚宁可是在朝会上打赢顺国大块头的,怎么可能是女子?”张镇又加了一句。


    “她那是胜在有秦氏枪法!”杜龙赶紧道。


    闻言,秦扬也沉思了起来,大朝会上的战况他也听人说了,洛蔚宁的确没跟顺国勇士硬拼力气,而是转守为攻,消磨敌人的力气再用秦氏枪法击溃。只要枪术练得好,女子也未尝不可?


    “秦营长,卑职原本跟洛蔚宁住在同一个营房,不会看错的。你若不信,卑职愿跟您一起找证据。” 杜龙见秦扬犹豫,又赶紧开口为自己争取更多活下去的筹码。


    “啰啰嗦嗦的!”李甲听得不耐烦,揪起杜龙,准备一匕首刺进去。


    秦扬突然摆出停止的手势,“慢着!”


    收到秦扬的眼神示意,李甲放开了杜龙,起身站到旁边。


    秦扬想到洛蔚宁那张斯文秀气的脸,以及跟一般男子相较,不那么壮硕的身材,以前就觉得他是一个文弱甚至还有点娘气的男人,如今杜龙这么一说,他便禁不住怀疑了起来。


    万一杜龙没有骗他呢?


    “营长,这么荒唐的事,你真相信他了,他就是想活命骗你的!”张镇插话道。


    “对呀,营长别信他,万一他下山后反咬你一口怎么办?”李甲也道。


    秦扬的唇角勾起森冷的笑容,从李甲手里夺过匕首,一脚踩在杜龙的肩膀上,俯身看向杜龙,匕首抹在他的脸上。


    杜龙吓得瑟瑟发抖,嘴唇抖擞,“营长,卑职绝对不敢骗你啊!”


    秦扬道:“杜龙,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这段日子你给我好好盯着洛蔚宁,要是你敢反咬我一口,你全家老少就都不用活了!”


    说完他顺势一脚揣在杜龙肩膀上,把他踹倒地上。


    杜龙强撑身体跪起来,颤颤惊惊地道:“谢营长饶命,杜龙保证不会背叛您!”


    秦扬背对着杜龙,目光看向漆黑的林中。嘴角勾起一抹狞笑,感到事情愈发的精彩,若洛蔚宁当真不是男子,身份暴露是要被逐出军营的。况且他还欺瞒成德公主,营长身份也是官家亲封的,桩桩件件加起来便是重罪,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


    洛蔚宁顶替秦扬的位置当营长,近日练兵的情况秦渡也有所留意,得知秦扬不服从她的指挥,于是在杨敏的提议下,在秦府设宴邀请洛蔚宁到府中一叙,缓和她和秦扬之间的矛盾。


    那天下午训练完士兵,洛蔚宁就收到秦渡亲信传来的口信,立即策马赶往秦府。


    秦渡、杨敏和洛蔚宁、秦扬共坐在秦府膳厅的紫黑圆桌上,一桌佳肴薄酒。望着杨敏投来的慈爱笑容,秦渡欣赏的目光,洛蔚宁双手紧张地放在腿上,一副局束不安的样子。


    秦渡举杯向洛蔚宁敬去,道:“阿宁,你入我神卫军麾下不足一年就立下大功,受官家册封营指挥使,本帅敬你一杯,就当是为你庆贺!”


    杨敏跟随秦渡举杯敬洛蔚宁,秦扬昂首挺胸坐在椅子上,面色忿忿,尽管万般不情愿,但仍在杨敏眼神示意下举起了酒杯。


    “多谢步帅的器重与提拔!”洛蔚宁举杯回敬。


    然后四人一饮而尽。


    杨敏把目光投向秦扬身上,道:“扬儿,现今虽然阿宁是营指挥使,但毕竟在军中的日子不如你久,威望也不如你,日后还得由你多加协助他指挥士兵呀!”


    所谓知子莫若母,杨敏言辞之恳切动听,给秦扬点明了虽然他不是营长了,可洛蔚宁还是得仰仗他,既迎合了他那高傲的品性,也要求他放下对洛蔚宁的仇视,协助其练兵。


    秦扬听后,神色果然平静下来。


    洛蔚宁赶紧站起来,提起酒壶给秦扬以及自己的酒杯中斟了半杯酒,举起酒杯敬向秦扬,道:“秦扬,以后营中之事还得仰仗你协助,洛蔚宁敬你一杯。”


    洛蔚宁举着杯等待了良久还没见秦扬有丝毫动作,他还沉着脸,没有接酒的意思。秦渡看向秦扬,温和中带着严肃:“扬儿,阿宁都向主动向你示好了,你身为秦家男儿,也该豁达一点!”


    听罢,秦扬咻地站起来,举起酒杯冷声道:“行,既然是洛营长敬酒,秦扬不接可不合军规。多谢洛营长如此器重,先干为敬!”


    秦扬旋即倾起酒杯一饮而尽,饮下了所有不甘。


    洛蔚宁自是听出了秦扬话中带刺,挤出难为的笑容,也饮下了这半杯酒。


    “洛营长,你我都是同一营的人,日后咱们兄弟同心,共同协助神卫军为大周建功立业!”说着,秦扬抬起臂,示意洛蔚宁与他击掌握手。


    洛蔚宁看着他的笑容,感到背后冷飕飕的,将信将疑地抬起臂与他交叉握手。当她想放开的时候,秦扬的手却如一只大钳,还把她的手钳得紧紧的,那道力气仿佛要捏碎她的骨头。


    她忍着疼痛,狐疑的目光盯着秦扬。心想,秦扬这个举动看似示好,可总感觉潜藏着不为人知的城府。


    最后她用力挣了挣,秦扬方松了手。她淡淡一笑,道:“好,一同在神卫军建功立业。”


    杨敏和秦渡望着二人同心握手,算是达成了一致的志向,不由得欣慰地笑了。


    秦扬嘴角一勾,扯起冷笑,看得洛蔚宁心里发憷,几乎汗毛倒竖。她知道对方不怀好意,却不知道他握手的用意正是想通过手掌的触碰探究她的骨骼究竟像不像个男子!


    第56章  编故事戏弄杨晞


    ◎杨晞第一次自我怀疑,觉得自己好蠢!◎


    经过秦渡和杨敏夫妇在府中设宴,亲自劝和后,秦扬回到军营后果然安分了下来,非但没再带着下属与洛蔚宁对着干,还积极协助她训练士兵,有不服从洛蔚宁指挥的,都被他训斥了,直到所有人听从洛蔚宁的调遣。


    俨然是把秦氏夫妇的话听进去,决定与洛蔚宁交好了。


    转变之大,令营中士兵甚至洛蔚宁都有些许惊诧,但对治理军务增益不少,洛蔚宁乐见其成,对秦扬也愈加友好和信任。


    四月暮春时节,汴河两岸杨柳依依,凉风吹得柳条摇摇摆摆,像身披绿衣的少女轻盈起舞。


    正是休沐之日,临河的酒肆里,许多客人三三五五坐在一块喝酒,欣赏着河里经过的游船,船上歌女清婉的歌声,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秦扬却独自一人坐在角落喝闷酒,凝望着潺潺流动的河水陷入了沉思。


    从怀疑洛蔚宁的女儿身到现在,过去近三个月了,他却仍未想到要如何查明、揭穿她的身份,揭穿以后会不会牵连神卫军,牵连他父亲?


    虽然秦渡对他管教严厉,还将他降职,可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一荣俱荣,要是父亲地位不保,他又能好到哪里去?


    如果不揭穿洛蔚宁,他又如何甘心永远被洛蔚宁压在头上?


    正在这时候,酒肆小二哈着腰引着王敦及其幕僚走进来,环顾四周找寻位置,王敦的目光很快停在了秦扬身上,露出探究的眼神。


    “这不是步帅秦渡的儿子吗?”


    僚随着王敦的目光看去,道:“正是步帅之子秦扬。”


    王敦冷冷一笑,“一个人在此喝闷酒。”


    接着,幕僚将秦扬为了上大朝参加蹴鞠赛不惜耍阴谋陷害洛蔚宁,因此被秦渡降职之事解释给王敦,“如今那营长之位给洛蔚宁代替了,或许正为此事喝闷酒呢!”


    王敦思虑片刻,捋了捋下巴的黑须,划过一抹阴险的笑容,旋即命幕僚请秦扬去见他。


    赤山路军情一事已尘埃落定,王敦之子王麒瞒报军情也已经定罪,发配到了南方海地充军。敌人已经对他的儿子动手了,这口气他怎么能咽得下去?他每日每夜绞尽脑汁想反击回去,奈何敌人在暗他在明,背后操纵之人是谁还没搞清楚。如今看到秦扬一个人在喝闷酒,忽然就有了眉目。


    何不利用秦扬,先拿秦渡下手,好让敌人损失一名重要党羽!


    大理寺天牢里还有一个安顺天,随时会出卖他和高太师,高太师早想除掉他,弃卒保车,或许可以利用秦扬、利用神卫军杀了安顺天。


    “秦少将军,请。”


    幕僚引着秦扬来到河边一家酒楼楼上的包间门外。


    秦扬带着狐疑的神色踏进屋里,王敦见到他后,笑盈盈地起身相迎,“是贤侄来了,快,快坐下!”


    秦扬自小受父亲影响,王敦在他眼里素来是一名谄媚圣上、祸乱朝纲的弄臣,故而此刻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看着他称呼自己作贤侄,拉近关系,还有点嘲笑。


    “王县公有什么话尽快说吧,别打扰了我喝酒。”秦扬一甩衣袖,毫不客气地坐下来,开门见山道。


    “伯父这儿的酒可不比那家酒肆差。”说着,王敦给秦扬斟满了一杯酒,举起酒杯敬他,“请。”


    王敦这副热脸贴冷屁股的样子,顿时让秦扬来了兴趣,神色遂缓和下来,举起酒杯回敬,与王敦一饮而尽。


    “唉,听闻贤侄武功高强,你爹又是禁军步帅,可入军几年仍是个都头,伯父都替你不值呀!”


    秦扬被王敦一句话戳中心坎,却努力佯装冷静。


    “按我说,你爹真是个死心眼,殿帅和马帅之子不比你长几岁,却已经当上一支禁军的副将或是虞侯了。你爹倒好,不仅不提拔你,还为了区区市井出身的洛蔚宁,把你给降职,可不是死心眼吗?”


    王敦继续煽风点火,秦扬的情绪被挑拨,恨恨地咬了咬后槽牙,握着酒杯的手也变得指骨凸出,猛然举起酒杯,愤愤地一饮而尽,“砰”的一声,把酒杯拍回桌子上。


    王敦见时机成熟,又道:“贤侄如今只是个都头,不是无才,而是遇不上伯乐。”


    “哦,伯乐?”秦扬挑眉冷笑道,“我身在神卫军,我爹就是神卫军将军,他不提拔我,还有哪个伯乐能提拔我?”


    “贤侄,凡事往远处想。我大周禁军几十支,容得下你的又何止神卫军?”


    闻言,秦扬心头一个震悚,冷嘲道:“难道王县公的意思是让我离开我爹?这是在明目张胆地挑唆我父子离心?”


    王敦手里拿着折扇,往掌心里拍了拍,冷静笑道:“贤侄想多了,伯父的确劝你离开神卫军,可挑唆之罪,承担不起呀!你想想,你入军三年才当上都头,依照你爹那死心眼,何日才能坐上将军之位?”


    王敦见秦扬沉默思索,又继续道:“只要你愿意替伯父做事,伯父便能将你安排进天武军,职位也不是区区都头、营长。如何?”


    “不止都头,营长”?秦扬的心微微颤了颤,难道他入天武军,王敦还能提拔他当军指挥使?


    顿时犹豫了起来,王敦会否守信用?


    急于升迁就离开神卫军,离开父亲麾下,当真是他想要的吗?


    王敦见秦扬犹豫不决,深知靠一次见面,说几句话就让对方立即答应,实属不切实际。于是起身离开,走到秦扬身边的时候,手中的折扇拍了拍掌心,故作诚恳道:“贤侄不妨回去想想,下次休沐日,伯父还在此处等你。”


    汴京街巷里的一座静谧的院子,是杨晞和盛榕见面的老地方。


    两人隔着茶桌,面对面坐在窗边,一边喝茶一边谈论正事,都一副容色凝重的样子。


    “几个月过去,安顺天竟还没认罪。”盛榕道。


    安顺天案件由大理寺负责审问,几个月过去了,他仍矢口否认自己是杀害唐风的凶手,更别提供出高纵与王敦等幕后指使了。


    “唐风的首级被安顺天藏在后院,我与魏王等众均亲眼所见,按理来讲,都得给他定罪了。我母亲也多次入宫面圣,敦促圣上定罪,可几个月过去了,仍未有结果。”盛榕的语气焦急而愤怒。


    杨晞思虑着,浅尝一口茶,放下杯子,慢条斯理道:“安顺天在大理寺有高党人庇护,无人敢对他用刑,故而几个月来一直矢口否认。况且他原是禁军殿前司副帅,圣上也怕祸起萧墙,才一再拖延审判。”


    “哼!圣上担心祸起萧墙的时候可有想过十万唐家军驻扎北境,若不给唐家一个交代,那十万唐家军都不会甘心的!”


    杨晞道:“唯有让长公主与唐老将军一内一外,同时向圣上施压了。你放心吧,安顺天杀人证据确凿,此事拖不了多久的。”


    盛榕听了她的话,方平静了下来。


    一席谈话后,盛榕与杨晞离开雅间,走到院子门口,分别之际,杨晞忽然止步,犹豫了片刻,还是想把压在心头多日的事情与盛榕说清楚。


    “盛榕,我有话与你说。”


    盛榕一怔,仿佛猜到是什么事,脸色晦暗阴沉,“你说吧!”


    “两年前你嫁给唐风的时候我就说过,从今往后你我就再无瓜葛,我想你不会忘了。所以不要再在洛蔚宁面前说一些我们都不愿意听到的话了。”


    盛榕果然没猜错,正旦那晚她拦着洛蔚宁所说的一切,杨晞都已知悉了。那晚过后,她有多次主动约杨晞,想重修旧好,可杨晞总以忙为由推搪了,最后她总算认清了现实:杨晞已经彻底不喜欢她了。


    回想当初做出挑拨离间这种小人行径,盛榕也懊悔不已,想与杨晞解释清楚却始终没有勇气。既然今日对方主动提及,她也没必要否认了。


    盛榕眼睑低垂,惭愧道:“对不起晞儿,我当时只是不甘心你会喜欢一个男子,一心想与你重修旧好,是我冒犯你们了。”


    盛榕开口道歉了,杨晞亦不愿得饶人处不饶人,念在一场相交,也没造成她与洛蔚宁互相错过,于是态度也缓和下来,道:“唐风的去世你我都很遗憾,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唯有向前看才可过得更好!”


    “那你跟洛蔚宁呢?”


    杨晞沉默了一会,眼中忽然漾开浅淡的笑,道:“只要她不放弃,我会努力争取和她在一起,一辈子!”


    洛蔚宁难得休沐一天,却被军务所缠,下午才离开军营,策马从城南郊穿过繁华的街道,到达城北郊为善堂。夕阳已下山去了,天边剩下火红的晚霞,天色半明半暗,夜幕将要降临。


    杨府的马车停在门外,杨晞从里面出来,看到洛蔚宁坐在白马上,飒然出现在眼前,意外一笑,然后吩咐车夫先行回府。


    她与洛蔚宁同骑一马,回到杨府附近热闹的街道上。此时夜色已浓,街道华灯燃亮,逛夜市的人络绎不绝。洛蔚宁牵着马,和杨晞缓缓沿街而走。


    杨晞目视前方,时不时张望看热闹,洛蔚宁的眼睛却盯着她那随着步伐微微摆动的手,抿嘴坏笑了一下,悄悄挪动小拇指扣住了杨晞的小拇指。


    杨晞没辙地一笑,看到对面投来几个女子的目光,掩着嘴笑得羞赧,可以猜测,这些人大概看过洛营长流传出去的画像,从而认得她。


    小拇指立即抽了回来,双手端在小腹前,羞道:“这里人多,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怎么不好了?”洛蔚宁懊恼地嘟囔道。


    “反正就是不好。”


    这街上的人有可能认得洛蔚宁,把她们的事传了出去,传到向从天或者公主那儿都不是好事,杨晞还没想好怎么向他们坦白。


    洛蔚宁只好哦了一声,落寞地垂了垂脸。


    昏黄柔和的灯笼光打她们身上,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静静地走了好一会。洛蔚宁低头看杨晞的侧颜,半缕发丝落下,杨晞下意识地伸手把那发丝别回耳后,淡淡的清香游进她的呼吸中,着实让她的酥麻难耐。


    她鼓起腮帮子,圆眼睩了睩,内心忽然有了小九九。


    “巽子,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杨晞抬眸看洛蔚宁,明澈地眨了眨眼,说:“什么故事?”


    洛蔚宁就装作正儿八经起来,说:“这是一个凄美的神话爱情故事,宝宝说,就记载在大周民间怪谈录。”


    “大周民间怪谈录,有这本书吗?”


    “有,当然有!”


    “那你说来听听。”


    洛蔚宁润了润喉,开始调整腔调,像个说书人一样抑扬顿挫地开始讲起来,“在一千多年前的皇宫里,住着一位美丽…又医术高明的公主,追求她的男子如砂砾一样数不胜数,但她偏偏瞒着国王和王后爱上了一位武艺高强、铁血铮铮的女将军!”


    洛蔚宁顿了顿,瞥了眼杨晞,只见她眉头一蹙,似是有所怀疑,但并没有打断她。她邪邪一笑,开始带上了神神秘秘,毛骨悚然的语气,道:“有一天晚上,公主和女将军到街上约会,走在人来人往的路上。灯光昏黄,她们看不清身边的人影,只顾着欣赏周边的美景。忽然,一把声音在女将军和公主的耳边响起:快点逃吧,不然你们今晚将死在这里,这些从你们身边经过的,其实都不是人!”


    街道上人声嘈杂,行人来往,饶是洛蔚宁讲故事的声音营造出神秘恐怖的气氛,杨晞都投入不进去,一点害怕的感觉也没有。可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却忍不住多看了身边人几眼,总觉得怪怪的,他们会不会也不是人?


    顿时感到毛骨悚然,挪了挪步子,拉近了和洛蔚宁的距离。


    “女将军和公主却不放在心上,继续往前走,身边又响起了奇奇怪怪的声音,刷……刷……刷,就像一群吃人的野兽在出没。那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响……突然、啊……”


    就在杨晞听得入神,随着可怖的氛围而怕得快要屏住呼吸的时候,洛蔚宁突然扯起嗓子惊叫一声,杨晞吓得如惊弓之鸟,下意识抓紧了洛蔚宁的手。


    洛蔚宁继续说:“的一声,公主吓得惊叫,紧紧牵住了女将军的手!”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杨晞看了一下自己握紧洛蔚宁的手,终于察觉自己上当了,恼羞地朝洛蔚宁打了一巴掌,控诉道:“你戏弄我!”下意识想抽离自己的手,却被洛蔚宁紧紧握住了。


    洛蔚宁脸上蔓延开得逞的笑意,感受着杨晞纤纤细手的温热,好生满足。


    “你这个骗子!根本就不是故事!”杨晞佯装嗔怒,有被戏弄后的不甘,但终究生不起气来。


    “这真的是故事,你想不想知道她们发生了什么?”洛蔚宁继续显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杨晞想到刚才的故事情节,的确有吸引到她,她还不知道公主和女将军听到的到底是什么声音,将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


    看着杨晞疑惑的小眼神,洛蔚宁绞尽脑汁,飞快地把故事情节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于是又像个说书人一样,紧张急促、惊心动魄地说起来。


    “忽然间,身边的人化身成一只只巨大的饕餮,它们残忍地打伤了公主,掳走了女将军。公主赶紧回皇宫请求国王出兵营救,国王却告诉她,女将军神勇无比,威胁了国王的统治,是他故意放出饕餮对付她的,等到饕餮吸光女将军的精元,她就会变成一具白骨!”


    “这国王真坏!”杨晞忍不住唾骂道。


    “所以呀,公主只好只身闯入饕餮巢,拿自己的性命换回了女将军。”说到这里,洛蔚宁装作扼腕悲痛的样子。


    杨晞唏嘘叹息了一声。


    “那最后呢?”


    “女将军醒来后发现公主不在身边,悲痛欲绝,向女娲娘娘求了一把轩辕剑,直捣饕餮老巢,用了七七四十九天斩尽九九八十一只饕餮,救出了公主! 可是公主已被饕餮吸尽了阳气!”


    “好惨啊!”杨晞感慨道,“她们就不能在一起吗?”


    洛蔚宁瞥了一眼杨晞那信以为真的样子,满足地笑了笑,“女将军抱着公主哭得震天动地,掌管生死的阎王爷也看不下去了,他说只有一个办法能让公主起死回生。”


    “什么办法?”杨晞心急火燎地问,已然和故事完全共情。


    洛蔚宁盯着杨晞的眸子,顿了顿,杨晞眸光闪闪,期待得屏住了呼吸,等待洛蔚宁揭开谜底。最后,洛蔚宁郑重其事地宣布:“那就是……吃上一颗心爱的人赠送的……荔枝!”


    “荔枝”两个字刚落,洛蔚宁右手手掌在杨晞面前打开,一颗红通通的鲜荔枝呈现在掌中,在杨晞面前。


    杨晞看了眼荔枝,又看看洛蔚宁那亮灼灼的双眼,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竟然被你在一个故事里戏弄两次?!”


    杨晞自小掌管暗府,多方周旋,思虑缜密,今晚第一次自我怀疑,觉得自己好蠢!她好不容易倾注所有情感去听的故事,竟然是洛蔚宁胡扯出来的,胡扯就算了,结尾还来了一个恶搞!


    “这里还有。”洛蔚宁把挂在马身上的布袋取出来递给杨晞,里面还有四五颗荔枝鲜果。


    “这是我从军营去找你的路上买的,现在荔枝季节,店家说是走水路冷冻上来的,今日刚到汴京,它就已经都熟透了,你得赶紧吃了。”


    杨晞听着洛蔚宁的话,心底深处亮起一阵暖光,照亮、温暖了她的心窝,因被戏弄生的气早已烟消云散,眼眶竟然有丝丝潮湿。她一手攥着荔枝,另一手轻轻捶了一下洛蔚宁胸膛,佯嗔道:“你真傻!”


    她记得洛蔚宁第一次向她表明心意那晚,她们在饮子店里吃荔枝膏,她只说了一句“要是能吃上鲜果就好了”,没想到对方却记到今天,在这个荔枝成熟的季节不惜花重金给她买来了。还为了送出荔枝,特意胡诌了一个故事,真可谓用心良苦了!


    “快尝尝!”洛蔚宁催促道。


    “好。”


    杨晞笑着剥开了一颗荔枝,首先递给洛蔚宁,洛蔚宁摇了摇头,说自己在家乡的时候经常吃,现在不想吃了。


    望着杨晞吃荔枝的时候,脸上一副被惊艳到的样子,洛蔚宁又想起七岁那年,她把一串荔枝送给杨晞,对方吃着荔枝,和现在的样子如出一辙。可爱得让她着迷,她愿意就这样看上一辈子!


    在这瞬间,她忽然深切地领悟了“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句诗。


    离开闹市后,洛蔚宁送着杨晞回杨府门外。她蹬下马背,然后伸手牵杨晞下马。


    “天色晚了,你回去的路上小心点。”杨晞叮嘱道。


    洛蔚宁牵着杨晞的手摇摆,撒娇道:“既然都晚了,人家一个女孩子回去也不安全,要不就去你家借宿一晚吧?”


    杨晞噗一声笑了出来,甩开她的手,并推了推她,“别闹了,凭你的武功,十个坏人都不是你的对手,有什么不安全的?快回去吧!”


    洛蔚宁恢复了正经,笑道:“好吧,下次休沐再找你,我走了!”


    说完,洛蔚宁深深看了杨晞一眼,蹬上马背,策马扬鞭而去。


    杨晞久久伫立原地,目送着她远去的背影。却不知道身后有一双眼睛,把她们一连串动作都看在了眼里。


    秦扬想到自己好几个月也没见过杨晞,今晚正好来找她,没想到还没到门外便撞见了洛蔚宁与杨晞同骑一马回来,两人那缠缠绵绵、依依不舍的样子,明眼人都看出来是什么关系!


    双手握成了拳,青筋暴徒,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洛、蔚、宁!”


    第57章  沆瀣一气


    ◎我要你助我杀了洛蔚宁!◎


    自从被洛蔚宁代替营指挥使一职后,秦扬本就对她妒忌不已。那晚在杨府门外又碰见她和杨晞在一起,二人的神态举止无不向他昭示着她们的关系。


    他与杨晞自小一起玩,早已心仪于她,长大以后,爹娘也对他说过,他们已经与表妹的爹爹和父亲商量过了,日后两家缔结姻亲,在他心里早已认定杨晞是自己未来的妻子。如今却亲眼见到所爱之人与她人纠缠在一块,那个人还是夺了他营长之位的洛蔚宁,无疑是双重打击,对洛蔚宁更加深恶痛绝!


    在他看来,杨晞之所以喜欢洛蔚宁不喜欢自己,一定是因为她当上了营长,而他却被降职。但洛蔚宁明明是女子,是她欺骗了杨晞。


    秦扬策马来到汴河边的酒楼外,看着酒楼门头的匾额,眸光无比的坚决,心道:“表妹,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清那洛蔚宁的真面目!”


    说完便蹬下马背,酒楼伙计上前牵马,他大步迈入酒楼,踏上台阶来到包厢外。王敦的幕僚等候在门外,向他作了个请的姿势。


    王敦见到他进来,笑盈盈地站起来招呼他坐下,并给他斟酒。


    “贤侄可是想清楚了?”


    秦扬举起酒杯,缓缓喝完一杯酒,沉吟道:“这段日子我想过了,王县公所言也有道理,在神卫军当个小小的都头,也不知哪天才有出头之日!”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贤侄能这么想就好了,你放心吧,伯父不会亏待你的。”


    “可我有一个条件!”


    王敦打开折扇,摇了摇,勾起笑容:“贤侄不妨直说。”


    秦扬目无焦点地瞪着一处,扬了扬下巴,咬牙切齿道:“我要你助我杀了洛蔚宁!”


    王敦先是愣住,然后呵呵笑了出声,“贤侄所求正中老夫下怀!”


    洛蔚宁揭发橘井堂囤药,害王敦丢了枢密院事之位,如今摇身一变成为神卫军营指挥使,王敦把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正愁着如何除掉!秦扬竟主动提出要杀洛蔚宁,不正合他的心意?


    秦扬接着提出第二个条件:“若我入天武军,半年之内必须当上军指挥使。”


    王敦也爽快地道:“好办,眼下将有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给贤侄,只要你能办好,不需半年,两个月就能坐上军指挥使。”


    “哦?”秦扬态度变得恭谨,拱手道,“还请县公明示。”


    王敦打量着秦扬,摇着扇子思索起来:


    秦扬毕竟是秦渡之子,他们才首次达成共识,便将如此重要的秘密告诉他,未免太冒险了?可若不将计划告诉他,那又如何协助他立功,从而让他死心塌地地追随自己?


    想了一会,他道:“贤侄身上可有信物互换?”


    秦扬明白王敦的顾虑,为表诚意,爽快地从衣襟取出一枚墨绿色的韘(1),放在王敦面前,道:“这枚韘我用了好几年,就给王县公留作信物了!”


    王敦拿着韘,摩挲着,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有了这件信物,一旦秦扬反咬他们,他便可将此物交给秦渡。若被秦渡知道秦扬有意投靠他和高太师,那秦扬的升迁之路更是愈加艰难。


    他相信秦扬也很清楚这一点,反咬他对他有害无益。


    “既然收了信物,王县公总该放心了吧?”秦扬冷笑道。


    王敦笑了笑,徐徐道:“大理寺天牢里还关着殿前司副帅安顺天,这安顺天同时也是天武军将军,近日老夫得到消息,天武军打算劫狱救出将帅。若贤侄能带兵阻拦,那头功必定是你的。”


    秦扬听着王敦之言,脸上划过狞笑,一副了然的样子。


    安顺天杀害唐风之事京城人尽皆知,且都怀疑他是为了协助王麒瞒报军情才杀人的。安顺天本就与王敦一伙,他非但不救安顺天,反而请他阻拦劫狱,事情怕不是这么简单。


    秦扬没猜错的话,天武军的劫狱也是王敦与高太师有意而为之。


    “这段日子京城一半的地界是我营巡查,到时候王县公只管吩咐。不过,您确定只是阻拦劫狱?”


    王敦脸色突然阴沉下来,眼神阴鸷,盯着秦扬严肃道:“不,我是要你……”


    王敦抬起右手,干脆地凭空一斩……


    汴京城防务素来由神卫军与天武军掌管,南北各守一半,日夜换班巡逻。


    洛蔚宁当了营长后,便不再参与换班,而是偶尔带领下属在京中视察,不分昼夜,但职责轻松了许多。


    那晚,三更的梆子已经敲过,按照大周律例,禁军巡逻至三更就结束收班。


    洛蔚宁带着李家兄弟以及几十名刚结束巡逻的下属回营房,走在地近众多官署的内城主街道上。道路两边每隔十步燃着两盏灯笼,一派宽敞明亮。


    从洛蔚宁到下属士兵都穿着盔甲,腰间配刀,左手习惯性地握着刀柄。


    即将走到岔路的时候,忽然传来整齐厚重的脚步声,接着看到一队士兵从他们面前的横道飞速往前奔去,紧张急促的阵仗仿佛有大事发生。


    最近巡逻汴京南半城的步兵只安排了洛蔚宁的营,可她看完整队人马,竟没发现一张熟悉的面孔。瞬时大惊:“这些都不是我们的人,快去看看!”


    说完便率先往前跑去,几十名下属紧随而去。


    很快他们跑到了岔路,紧追着前面那队人马,洛蔚宁高声疾呼,“前面的兄弟,快停下!快停下!”


    边跑边喊,过了好一会,前面的队伍方停下脚步。洛蔚宁带着下属跑到他们面前。她打量着这支队伍,目测有两百人,领头的两人看起来三十出头,凶神恶煞的样子。


    “兄弟是哪支禁军的?”洛蔚宁客气问道。


    领头甲出视了腰牌,洛蔚宁才知道是天武军的。可是天武军主要巡逻北半城,为什么跑到南边了?


    领头甲解释道:“大理寺急召,我们奉命前去,还望兄弟放行!”


    “原来如此。”


    于是洛蔚宁率下属让出道路,天武军士兵刚走了一步,她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踏回路中央,“等等!”


    天武军再次止步不前,两名领头陡然变得紧张。


    洛蔚宁打量着这两百多号禁军,正要前去大理寺。可大理寺天牢关押朝廷重犯,其中不乏原是朝中高官的人犯。入军一年多她也了解过不少禁军的派别,并不是每支禁军都一条心的。拱卫京城保护老百姓不过是禁军一个小小的职责,他们更多是用作捍卫背后的势力,是朝堂明争暗斗的利器。


    这支天武军队伍去大理寺目的不明,而大理寺又在洛蔚宁的管辖范围,她容不得出一丝差错。


    洛蔚宁紧盯他们,道:“大理寺就在前面不远,你们先在此等候,我派人前去禀告一声!”


    天武军两名首领对视了一眼,互相点了下头,眼神突然变得阴鸷可怖,咻的一声,猛然间抽出佩刀,如闪电一般朝洛蔚宁砍去。


    洛蔚宁早有预料,在对方抽刀出鞘那瞬间便迅速往后退了一步,让对方劈了个空。


    天武军首领举刀高呼,“兄弟们,随我杀入天牢,救出安帅!”


    刹那间,天武军士兵一拥而上,神卫军几十名士兵也纷纷拔刀还击。


    洛蔚宁入军这么久还没经历过真正的厮杀,当看到敌我双方互砍,鲜血在夜空中飞溅出一条条弧度,她惊得目瞪口呆,定在原地,握刀柄的手也颤抖无力了。


    “宁哥背后!”李超靖惨烈惊呼,几乎喊破了音。


    洛蔚宁猛地转身,一个天武军士兵站在她身后,双手举刀砍向她,眼珠和动作却定住不动。她低下头,却见对方胸膛从背后穿出一把刀。


    第一次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那种震撼让洛蔚宁喘气也变得艰难,惶恐地睁着双眼,一动不动。


    李超靖抽回刀,那名企图偷袭洛蔚宁的士兵便倒了下来。他提着血淋淋的刀上前,拍着洛蔚宁肩膀,关切道:“宁哥,你怎么了?”


    “我……我第一次经历这么多人的厮杀,我……”洛蔚宁喘着气道。


    李超靖无奈一笑,道:“还以为是什么呢,不就杀人嘛,我以前也没杀过,开了头就好了。来,一起杀!”


    洛蔚宁点了点头,手握紧了刀柄,斜斜地垂下,盯着迎面而来的敌人,蓄势待发。


    敌人挥刀砍过来,李超靖大喊:“快杀!”


    洛蔚宁回想往日校场上训练的刀术,“啊……”大呼出声,闭着眼睛一横一竖扫去,敌人被击退,她追击上前,很快把人砍倒。


    有了第一次,心理压力缓和了很多,便继续上前投入到厮杀中去。


    李家兄弟和几名下属且战且退,回到洛蔚宁身边,把她包裹在中间,一边抵挡一边说话。


    “宁哥,天武军太多了,我们不是对手的!” 李超广紧张道。


    洛蔚宁看着自己的下属陆续被砍倒,努力维持冷静,安排道:“我去找步帅,阿广阿超你们俩赶紧召集附近巡逻的兄弟!”


    城里还有秦扬等率领的两批巡逻兵,虽然天武军挑中巡逻结束的子时动手,但他们估计还没走远。


    “其余兄弟撤向大理寺!”洛蔚宁又厉喝道。


    她的下属只有几十人,对方两百余人,再拼下去只有无谓的死亡。但大理寺天牢里还有上百号禁军。撤退到那里,既可以给大理寺提前通风报信,也可联合把守天牢的禁军一同对抗劫狱军队。


    命令下达后,士兵们一面撤退,一面协助洛蔚宁和李家兄弟突围。


    洛蔚宁吹响了口哨。


    岗亭就在不远处,她的马留在那里。不消一会,白马踏着蹄子飞奔而来,直接跑入战场中,洛蔚宁拉住缰绳,翻身上马背,夹了夹马肚子。


    驾的一声策马而去!


    第58章  禁军之乱


    ◎明明说是劫狱,怎么变成了造反?◎


    “驾!”


    洛蔚宁骑着白马,穿过内城东门,一路飞奔到秦府,跃下马背直奔到门外不断拍门,大呼:“军情急报,洛蔚宁请求见步帅!”


    秦府管家匆匆把洛蔚宁带到府中客堂。


    秦渡已经下榻,听闻军情急报一边穿着衣裳一边出来,见到洛蔚宁的时候还理着衣襟,连忙道:“阿宁,发生什么事了?”


    洛蔚宁拱着手道:“步帅,天武军杀向大理寺,扬言劫狱救出安顺天!”


    “什么!”


    “我方兵力不够,请步帅发兵增援!”


    “对方兵力多少?”秦渡问。


    “属下只碰上两百天武军,目前不知对方兵力多少,但猜测他们兵分几路!”


    秦渡立即从衣襟里拿出一块兵符递给洛蔚宁,吩咐道:“你拿着兵符快马加鞭回神卫营,先率一千精兵前行,安排把守汴京各大城门,追捕安顺天。再让郑铭领五千士兵随后增援。还有,一定要留着安顺天性命!”


    “卑职领命!”


    洛蔚宁接过兵符转身就跑。


    秦渡也赶紧对身后的杨敏道:“备甲衣,我得去看看!”


    天武军果然如洛蔚宁所说,兵分几路赶到了大理寺天牢外,与天牢里的守军血拼起来。


    守军只有上百名,而劫狱的天武军人多势众,很快杀进了天牢。


    秦扬和几十名下属刚巡逻完,正在回营房的路上,听到大理寺方向传来铮铮的武器碰击声以及震天的呼喊、惨烈的哀嚎,他们都停下了脚步,眺望大理寺那边,士兵们面面相觑。


    秦扬划过一抹邪笑,心想,总算打起来了。


    他深知天武军劫狱是王敦安排的,事前王敦交给他安顺天逃跑的路线。士兵把安顺天从天牢里救出以后,会往北面的安远门逃去,只要他带兵守在去往北门的道路,便可袭击杀掉安顺天。


    他没赶去大理寺增援,而是率领下属掉头去了安远门。


    洛蔚宁按照秦渡的吩咐,快马加鞭回神卫营领了一千精兵,首先安排在各大城门布防,然后率领剩下的两百人赶去大理寺。


    距离天武军开始劫狱至今过去一个时辰余,大理寺天牢早被攻破,安顺天已被救出,剩下些少士兵在断后。他们赶到后只看到地上流血漂橹,士兵死得各有惨状,或是断头、或是断臂断腿,或是浑身血淋淋死不瞑目。而受伤倒地的仍哀嚎不绝。


    洛蔚宁不忍细看,留了十几名士兵救治伤员,然后按照伤兵的提示,又率人往城北追去。


    当她到达安远门内的时候,秦扬率领的士兵已经和天武军部队厮杀成一片。


    拥护安顺天出城的有上百人,而秦扬只有几十名手下,由于突袭成功,他们把上百名天武军士兵围着打。


    安顺天骑在马上,被包围在中间,慌乱地左顾右盼,却无法突围。


    洛蔚宁大喜,立刻带兵冲进了战场。


    “抓住安顺天,别让他跑了!”


    她骑在马背上,挥刀砍向拼死抵抗的敌人,然后对安顺天道:“安顺天,你逃不掉的,快让你的人住手吧!”


    安顺天面色惶遽,紧紧地握着马缰绳,先是不知所措,但很快就明白到自己没有退路了,怒目圆瞪,握紧了手中红缨枪,厉声下令,“助我突围!”


    有了破釜沉舟、鱼死网破的决心,安顺天亲自拼杀,凭着高强的武艺,很快杀出了一条道。内城北门本由天武军把守,可现在已被洛蔚宁布防的神卫军接管,安顺天无法出城,只好策马往另一边逃去。


    洛蔚宁见状,从下属手里接过一杆枪,紧追而去。


    秦扬看着洛蔚宁的背影,既担心安顺天逃跑,也担心他被洛蔚宁活捉,迅速把天武军的一名领头从马背上打了下来,跃上马背,提着枪也追了上去。


    洛蔚宁策马跑进巷子,抄小路拦在安顺天的去路,挺着身板,单手握着枪杆横在路上。


    “安顺天,你逃不了的,还是认罪伏法吧!”


    安顺天怒道:“黄口小儿好大的口气,打赢我再说吧!”


    说罢,他一夹马肚子,“驾!”策马上前,挥起红缨枪就朝洛蔚宁刺去。


    洛蔚宁作为步兵,鲜少训练马术,不如安顺天灵活,加上枪术也不如对方,两个回合下来已有些力不从心,差点被打下马背,只好后退调整。


    这时候秦扬也赶了上来,她以为帮手来了,笑着大喊:“秦扬,你来得正好,快帮忙把安顺天抓住!”


    秦扬勾起狞笑,加快策马速度,举起红缨枪抡了一圈,像闪电般朝安顺天身上劈下去,安顺天身体后仰,双手握枪杆横着举起挡却了猛烈的袭击。


    他枪术马术俱精,洛蔚宁与秦扬联手,好几个回合才压下了他的势头。最后两人联合挑掉他的兵器,他还企图策马逃跑。洛蔚宁挥动枪杆正要把他打下马,可他抬手紧紧抓住了枪杆,力气之大。


    洛蔚宁想收回枪,用力得绷紧了脸,咬紧牙关,双手指骨凸起,却依然动弹不得。


    安顺天嘴角勾起一抹嘲笑,用力反推回去,洛蔚宁重心不稳,就要摔下马去,双手遂放开了枪杆,紧紧拉住缰绳。


    红缨枪铮的一声落在地上,白马痛苦长嘶,往后退了两步。


    就在这时候,洛蔚宁看到安顺天背后的秦扬忽然掉转了马头,单手举枪,双目如鹰隼般锐利、可怖,大声疾呼:“安顺天率领天武军造反,杀无赦!”


    月光映照的夜色中,锋利的枪头泛起一道凛冽的银光,狠狠地朝安顺天背后刺去。


    洛蔚宁想起秦渡叮嘱要留下安顺天性命,瞬时大惊:“留下活口……”


    话音刚落,却听见一声兵器入肉的声音,枪尖从安顺天胸膛穿出,血水飞溅到洛蔚宁脸上。她的脑袋轰地炸响了…………


    “昨夜真的太惊险了,被关在天牢的安顺天竟联合天武军造反!”


    太医局内,一名年老的教授和一名学生在整理文书,谈论着昨夜发生的禁军之乱。


    杨晞与疏影也站在另一头整理,听了老教授的话,不禁柳眉一蹙。


    “幸好洛营长反应及时,很快镇压了造反才不酿成兵乱!”那老教授又道。


    疏影悄声道:“这消息怎么跟我们收到的不同?”


    昨夜天武军劫狱持续了两个时辰,秦渡亲赴现场处理,只可惜他赶到之前,安顺天已被秦扬杀死。


    参与劫狱的士兵均出自天武军,只有两个营千名士兵,那两营营长最忠于安顺天,兵败后皆自刎,剩下士兵均被收监等待审判。处理完后秦渡就把消息传给杨晞了,明明说是劫狱,怎么到了老教授嘴里,就变成造反了?


    何况造反,又怎会只有区区两个营的士兵?


    昨夜天武军作乱之事经过一整天的发酵,传遍了汴京,所有人听到的消息无一不是安顺天率领部下造反,已被神卫军诛杀!


    到了傍晚,杨晞乘着马车匆匆离开大内,停在望春门附近的岗亭外,走进岗亭,果然见到洛蔚宁,她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着。


    “阿宁!”


    看到熟悉的身影,洛蔚宁扬起惊喜的笑容,快步走到对方面前,“巺子,你怎么来了?”


    “听说昨夜天武军叛乱,是你带人平定的,你没事吧?”


    说着 ,杨晞还关切地打量洛蔚宁浑身上下,想看看她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不信你检查检查。”


    洛蔚宁牵起杨晞的手拍了拍胸膛和锁骨,憨憨的笑容像个孩提。


    杨晞对她的举动始料未及,手掌触碰到平坦却有些柔软的胸肌,像被羽毛撩拨了心尖,羞得脸颊泛起红晕,赶紧抽回手,嗔怪道:“谁要检查你,不要脸!”


    “嘻嘻!”


    …………


    两人来到附近的酒楼用晡食,杨晞特意选的包厢。


    看着洛蔚宁认真吃饭的样子,她的眼中若有所思。此次来找洛蔚宁,一来是担心她昨晚受伤;二来有向她了解昨夜情况的目的。


    犹豫了良久,她试探般开口道:“昨晚到底怎么回事,听说是禁军造反了?”那语气神态俨然一个平日不问政事的医女。


    洛蔚宁筷子落在菜盘子里,顿了顿,思索着道:“我也在疑惑,昨晚天武军率先朝我动手,我只听到他们喊劫狱,不是什么造反。可现在安顺天已被斩杀,死无对证了。”


    “哎,都怪我辜负了步帅的嘱托。”洛蔚宁又内疚道,“步帅命我留下安顺天活口,我却眼睁睁看着秦扬杀了他。”


    “我表兄……他为什么要杀安顺天?”


    “昨夜步帅赶到,发现安顺天死后也狠狠地斥责了秦扬,据秦扬解释,他是看到安顺天逃狱乃死路一条,亲手杀了他,更利于事后邀功。不过奇怪的是,秦扬杀人前,大喊着安顺天造反,正因如此,这场劫狱才变成了造反。”


    杨晞听完这番话,凝神思考起来,心中产生了一个不好的想法。


    安顺天虽然是天武军将军,可一直与高太师结党,军队中不乏高党人。高太师和王敦害怕安顺天供出他们是杀害唐风的幕后指使,既保不住他的性命,也不敢把人整死在大理寺天牢。于是派人怂恿了对安顺天最忠心耿耿的两个营长劫狱,最后以造反为名杀了安顺天。


    秦扬贪图功名,为了参加大朝蹴鞠赛不惜对洛蔚宁下毒手。若高太师、王敦之流向他许以厚利,也难保他不依附于他们。


    眼见杨晞沉思了很久,脸色越来越难看,甚至变得惶遽不安,洛蔚宁担忧起来。


    “巺子,你怎么了?”


    杨晞摇了摇头,然后认真地看着洛蔚宁,握着她的手道:“阿宁,你以后千万要提防秦扬。”


    “秦扬,他怎么了?”


    杨晞摇头,如今未有证据,还不宜把自己的猜测告诉洛蔚宁,只好语重心长道:“反正我觉得他不是好人,以后你离他和他身边的人远点就对了。”


    洛蔚宁曾答应过杨晞,她让她往东,她绝不往西。看到她再三叮嘱,也不想再刨根问底,握着她的手背,露出温柔的笑容,道:“好,我都听你的!”


    第59章  平叛乱首功英雄


    ◎你是首功,官家要好好嘉奖册封你◎


    在高太师和王敦的操纵下,天武军作乱之事只用了十日就调查出结果,给了案件定性:


    安顺天杀害唐风证据确凿,为逃脱死罪联合部下造反,死有余辜。追随造反的两名营长既已当场自刎,令暴尸三日,剩余几百名造反的士兵分散发配边疆。


    虽然没有扳倒高太师和王敦,但朝廷承认了安顺天是杀害唐风的凶手,也算是给了唐家军一个交代。盛榕既处理完事情,又深知无法与杨晞再续前缘,便离开京城,重回唐家军戍守北境。


    长宁郡主离京的车驾仪仗停在汴京内城北门外,杨晞与盛榕在城楼上迎风而立,正是道别时。


    “盛榕,对不起,是我们大意了,让高纵和王敦给脱清了关系!”杨晞于心有愧道。


    虽然动手杀害唐风的凶手安顺天已经伏法,可幕后指使却仍逍遥法外,怎么也不算是最好的结果。


    盛榕却宽慰道:“你已经尽力了,不必过分自责。高纵与王敦在宫里有王贵妃撑腰,不是轻易能扳倒的,唯有徐徐图之。”


    杨晞颔了颔首。


    “高党人卑鄙奸诈,为了自保,连安顺天和王麒都能变成弃子。你与他们周旋,一定要多加小心,切莫暴露了身份。”盛榕又道。


    “好,你且放心吧!”


    两人陷入了沉默,盛榕看着眼前那气质如兰、沉稳睿智的女子,眼中盈满了眷恋,多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此。


    明明那么喜欢她,为何当初自己不够勇敢?如今看着她喜欢上他人,却只能空自难过,连诉说余情的资格也没有。


    杨晞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不早了,盛榕,我就送你到这了!”


    盛榕道:“嗯。看见晞儿找到所爱之人,我也就能放心地走了。但愿你与洛营长能互相坚守,我等着你们结琴瑟之好。”


    杨晞笑了笑,“好,等到那天,我一定请你!”


    两人下了城楼,杨晞目送盛榕登上马车,队伍徐徐前进,无奈浅笑了一下,忽而又陷入愁绪。


    盛榕还不知道洛蔚宁的女子身份,方才的话也不过戏言。


    原本天真地以为能借安顺天把高纵与王敦都扳倒,却没想到对方魔高一丈,竟能把瞒报军情和杀人凶案甩得一干二净。看来复仇之路还长远着,与洛蔚宁结琴瑟之好,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神卫军平乱有功,赵建给将士们赏赐了大量金银和美酒,并迁秦渡为禁军殿前司副都指挥使,顶替安顺天的位置。至于及时发现天武军作乱,并领兵布防的首功士兵洛蔚宁,另有亲手诛杀逆贼的秦扬,二人该作何封赏,仍留待兵部与枢密院商议。


    夜晚,神卫军校场摆起了筵席,席上都是皇帝赏赐的好酒好菜,士兵们都在大碗喝着酒,大口吃着肉,有的人在行酒令,有的人手牵手围着篝火,踏着步子且歌且舞,校场上震天的喧哗热闹。


    秦扬与李甲、张镇、杜龙等人坐在一席,看着不远处的洛蔚宁,时不时有人上前向她敬酒,称赞她乃平定叛乱的首功英雄,他们沾了她的光,才吃上一顿好酒好菜。


    张镇看不过眼,压着声音,愤愤不平道:“明明秦营长才是斩杀逆贼的首功之臣,竟又被她揽了功!”


    秦扬不屑一笑,发出冷哼,“就让她揽了去吧!”


    洛蔚宁第一个发现天武军动手,立即去找秦渡,拿着兵符调兵遣将,在城门布防,用短短两个时辰,在天亮前平息了战乱,免去惊扰老百姓,说是首功也不为过。


    秦扬对这点倒也没异议。


    “就看到时候的封赏,她敢不敢接了?”


    秦扬说着,看了一眼杜龙,使了个眼色,随后起身离席,杜龙会意跟了上去。


    洛蔚宁是今夜筵席的主角,向她敬酒的,除了下属,还有许多神卫军将官,如郑铭等,前后十几轮敬酒,洛蔚宁唯恐喝醉,每次只浅尝一小口,大伙倒也体恤饶过了她。


    忽然,校场上一阵涌动,士兵们纷纷喊着:“秦殿帅来了!秦殿帅来了!”


    洛蔚宁在众人的簇拥中,刚喝完一口酒,随着大伙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秦渡和杨敏正朝这边走来,他们望着洛蔚宁,脸上均是慈祥的笑影。


    “秦殿帅,殿帅夫人……”洛蔚宁和李家兄弟等众纷纷打招呼。


    “阿宁!”


    秦渡来到洛蔚宁面前就微笑着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欣慰道:“官家说了,这次平定天武军叛乱,你是首功,他要好好嘉奖册封你,你且放心等着吧!”


    洛蔚宁紧张得连连摆手说:“不不不,是卑职应该做的,还望步帅……不,殿帅跟官家说不用特意加封我了!”


    当个营长已经出尽风头了,若是再加封,她日后还怎么摆脱军营?她还记得巺子说过,她隐瞒身份入军并非死罪,可一旦当上将军,坐上高位就难逃罪责了。按照这个加封速度,岂不是不用几年就当上将军了?


    “哎,你不必谦虚,该是你的就是你的!”秦渡又道。


    “殿帅您高看我了,我当个小营长就够了!”洛蔚宁勉强挤着笑容道。


    秦渡没辙一笑,摇头道:“志向还是太小了,这可不行!这次你的功劳最大,来,我敬你一碗!”


    秦渡说罢,杨敏便主动给他和洛蔚宁各递了一碗酒,洛蔚宁接过酒,笑道:“谢谢殿帅夫人。”


    “阿宁啊,你不要因为自个还小就害怕,没有天生的将帅之才,什么东西都是学来的,你也同样可以!”杨敏笑着鼓励她。


    洛蔚宁朝杨敏淡淡一笑,然后与秦渡酒碗相碰,只喝了不足半碗。


    而秦渡则一饮而尽,还取笑洛蔚宁不赏脸,但念在她今晚频频被人敬酒,便也饶恕了她。


    “对了,扬儿呢?”杨敏左顾右盼,疑惑道。


    秦渡也张望了一会,道:“这小子去哪了?官家说他斩杀安顺天算立了大功,也得封赏,正想把消息告诉他,人去哪了?”


    洛蔚宁想起方才瞥见秦扬和杜龙往校场外走,遂道:“或许回营房了吧,要不卑职回去把他叫过来?”


    “嗯。”


    洛蔚宁得到允许一溜烟似的朝校场门口跑去。她喝了一晚上的酒,早就想回营房躲一躲了,眼下有个大好理由,还不得抓紧开溜!


    营房区的路边燃着火盆,一片敞亮,但所有士兵都在校场上吃喝,四下寂静无人,只有远处校场传来的欢声笑语。


    秦扬和杜龙悄悄来到洛蔚宁的营房外,看见门下了铜锁,秦扬有些着急,“怎么办?”


    杜龙扬起得意的笑,悄声道:“营长别急,卑职会开锁。”


    他摸出一根铁丝,往锁孔里捅了一会子,果然把铜锁开了。秦扬没想到杜龙还会这手,朝他投去一抹冷笑,仿佛在说“干得还好,可算没白留你的性命!”


    两人推门而入,又把门掩上。漆黑中,突然燃起一团火光,露出两张阴险的面孔。


    蜡烛安置在烛台上,燃亮了狭小的营房。


    两人环顾四面,所见到的洛蔚宁的营房还算干净整洁,物品摆放错落有致。


    “你以前不是每天瞧见洛蔚宁泡药茶吗,快把这些药材找出来!”


    秦扬坚信那些药材必然和洛蔚宁女子身份有关。


    杜龙听命,在洛蔚宁的床上、柜子里小心翼翼地翻了起来。秦扬也到书案上翻翻,看能不能找出半点蛛丝马迹。


    洛蔚宁的东西实在太少了,不用多久杜龙就在衣柜里找到一个熟悉的包袱,正是以前洛蔚宁住集体营房的时候,唯一的包袱!


    “少将军,快过来!”


    杜龙把包袱放在圆桌上打开,包袱里都是一些小物件,他们逐个拿起来,一袋是铜钱、碎银,一块方形木牌。


    秦扬拿起这块牌细细打量、摩挲,小小的长方形状,材质乃名贵檀木,还有几条杠用翡翠玉填充,明显是艮卦的爻象。


    他心道:“这块牌莫非是什么信物?”


    “营长,找到了!”杜龙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索。


    他把令牌放回包袱,看向杜龙手里的锦囊,共有四个,里面各有一种药材,均还剩大半包。


    这些正是洛蔚宁每日饮用的药材,秦扬为了不让洛蔚宁发现东西被动过,只从锦囊里各取了一片药材。


    那厢,洛蔚宁踏入营房区,隐约瞧见自己的营房好像有灯光,狐疑地加快了脚步。


    当她踏入院子的时候,营房却又回复一片漆黑,难道方才她眼花了?


    秦扬和杜龙低着头,急匆匆地迎面走来。


    “秦扬!”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秦扬和杜龙吓得一个震悚,面如蜡色。


    “洛蔚宁,你怎么回来了?”


    这个院子是营长及以上将官居住的单人营房,院子三面均建着两层木屋,洛蔚宁的营房刚好在第一层。她看着两人走来的方向,不正是她的营房吗?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了?”


    秦扬很快平复了紧张的心绪,双手别在背后镇定道:“校场太吵了,我回营房歇歇,顺便和杜龙在院子里闲逛聊天!”


    秦扬虽然被降职都头,可他贵为将帅之子,仍居住在原来的单人营房,就在洛蔚宁的营房附近。


    杜龙笑嘻嘻附和:“对呀,卑职就和少将军在聊聊天。倒是洛营长,好好的筵席怎么回来了?”


    洛蔚宁道:“秦殿帅和夫人来了,他们要找秦扬,我便回来找你们。”


    “既然如此,那就不多说了。”说完,秦扬就朝洛蔚宁拱手行辞礼。


    洛蔚宁目送二人的背影,总觉得怪怪的。


    “阿宁,你以后千万要提防秦扬。”


    杨晞的话忽然在脑际响起,她连忙回到营房,点燃蜡烛后首先左右四顾,陈设如旧。又到柜子里查看,仿佛有被动过的痕迹。她赶紧打开包袱,首先拿起那块令牌。


    这是入军前堂主赠她的信物,暗府人手一块。她把令牌握在手中,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幸好它还在!”


    进而又翻了翻其他,药材、银两、裹胸布什么的都还在,没有丢失任何物品。


    她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喃喃地道,“难道是我想多了?”


    第60章  何以当驸马


    ◎若驸马不是洛蔚宁,那淑瑞一辈子不嫁◎


    秦扬从洛蔚宁营房里盗窃药材后,找大夫鉴定过药材,立即传信王敦,一如前两次见面,在汴河岸边的酒楼包厢会面。


    二人面对面而坐,王敦细细端详着手中拈着的两片药材,其阴鸷的神态,划过一抹不可思议的笑。


    秦扬向王敦解释了这些药材都是从洛蔚宁的营房里搜出来的,共四味。他问了大夫,这些药材都是产自南方蛮地的稀罕之物,合在一起服用,有收敛止血之效,女子每日服之,则葵水减少,所以短时日内并不伤身。若连服上三年五载,则热毒淤阻,以至女子无法生育。


    “这当真能证实洛蔚宁是个女子?”王敦搁下药材,正视着秦扬。


    “王县公放心吧,秦扬以人头担保,那洛蔚宁就是个女人!我也不是无缘无故怀疑她,当日神卫军蹴鞠赛她露出了破绽,后来我试探过她的骨骼,的确不像男子。再加上这几味药材,我想天底下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了!”


    “这洛蔚宁还真是胆大包天啊,一个女子冒充男人参军,官家还钦点了她一个营长,若此事暴露,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贤侄你就等着吧,此事暴露出去,那洛蔚宁定然是无法在军中待下去了!”


    秦扬心中大喜,向王敦拱手作揖,庄重地道:“该如何揭穿洛蔚宁,还请王县公指点!”


    “不急,容老夫好好想想。”王敦说罢,陷入了思索,嘴角突然又勾起阴冷的弧度。


    翌日,王敦派其女以进宫探望姑母为名,见了王贵妃,姑侄二人坐在塌上,王贵妃盯着手中那封信,嘴角渐渐勾起,忽然哈哈地笑了两声,浓艳的眉毛下,一双眼眸如同妖孽般阴鸷可怖。捏着信纸边角的手指用力得发白,笑容逐渐凝固,目无焦点地盯着前方。


    “我大周开国以来不乏将门之女上阵杀敌,女子参军有什么稀奇的!若要除掉秦渡,撼动魏王,就得玩大一点!”


    说罢,王贵妃咬着牙,将信笺撕成两半、四半,直至撕了个粉碎!


    福宁殿内,歌舞升平,赵建坐在龙座上,一边吃着葡萄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舞女翩翩起舞,脸上笑吟吟,身体忍不住轻轻摇摆,十分享受!


    旁边还有两三个妃嫔陪伴。


    马都知从外面走到赵建身边道:“官家,王贵妃来了。”


    “快让她进来。”


    随后马都知带着王贵妃进殿。


    “臣妾参见官家。”


    赵建兴致勃勃地朝她招手,“来,爱妃快来陪朕看,这是教坊司新排练的歌舞。”


    王贵妃对歌舞没什么兴趣,只是趁着皇后不在福宁殿,便来和赵建谈赵淑瑞的终身大事。但她深知赵建酷爱享乐,大部分政事都交给左右相处理,也不喜人在他嬉戏游玩的时候谈正事,于是坐在他身边,装作很有兴致的样子,为他斟酒,为他摘葡萄,陪他看完了几场歌舞。


    待舞女散去,其他妃嫔被遣退后,王贵妃便为赵建捶着肩膀,娇声软语道:“官家这几日都在福宁殿听歌赏舞,可是因为安顺天之事烦恼?”


    按照大周律例,后妃是不能干政的,可赵建在后宫中,为政事烦闷之际想找个人说说话,召见大臣太麻烦,只想和枕边人诉说诉说。和皇后说,皇后屡屡规劝他勤政爱民,谦虚节俭,不要沉迷歌舞升平、花鸟木石之中,都是他不爱听的。唯有王贵妃之言最得他喜欢。


    正如这几日他连续在殿内听歌赏舞,换作皇后定是批评他纵欲享受,劝他到垂拱殿审阅奏折去。可王贵妃却不同,深知他是因为安顺天造反一事苦恼,才纵情歌舞排解的!


    赵建找到了知心人,对于自己不问政事的愧疚感瞬间减少了。皱着眉头,扶着额,叹息道:“还是爱妃了解朕。朕一向器重安顺天,没想到他不仅杀害忠良,还想谋逆,真是让朕痛心呐!”


    “既然事已已,官家就不必苦恼了。失去一个安顺天,老天爷可不给您赐了一个洛蔚宁么?”


    “哦?”赵建一笑,“不过是个孩子,爱妃何出此言?”


    王贵妃道:“这洛蔚宁据说年方十八,可她从发现天武军造反,一个人领兵布防,只用了短短两个时辰便平息了一场谋逆,大有将帅之才,不知官家打算如何册封她?”


    “如今他是营指挥使,就迁为军指挥使,爱妃觉得可合适?”


    王贵妃眉毛轻佻,扬起狡诈的笑。迁为军指挥使,可还不够资格当驸马呢!但是把洛蔚宁点为驸马之事,由她来提不适合,还是让赵淑瑞亲自说吧!


    她笑了两声,道:“官家说合适就合适。”眼珠转了转,开始试探性地转移话题,“哎,最近臣妾听闻宫外有流言,是关于成德的。”


    赵建疑惑道:“成德,说什么了?”


    “外面的人说成德已快到双十之年,却还没招纳驸马,说是官家宠爱过盛,早晚要耽误她。”


    “一派胡言!”赵建想也不想就唾骂起来,“大周宽容待民,可百姓的嘴刻薄,连朕的女儿也不放过,朕得派人把这些人抓起来!”


    “哎,官家三思呀!”王贵妃劝慰道,“一开始,臣妾听到这种流言也大为愤怒,但冷静过来以后,也觉得外面的人说得也并无道理,成德年纪也不小了,官家和皇后必须尽早为她考虑终身大事,以免误了未来。”


    赵建沉思片刻,喟叹了一声,道:“女儿大了,总归要出嫁。可淑瑞看似温婉,实质性子随了朕,生性好自由,若非她欣赏之人,她怎会轻易点为驸马?”


    王贵妃心虚地瞥了眼赵建,道:“成德好书画,有着文人不羁的性子,婚配一事,官家唯有由她自个选择了。”


    “自个选择,她又能选谁?”


    “何不问问她的心思?”王贵妃又道。


    王贵妃离开福宁殿后,赵建便和皇后商量起赵淑瑞的婚事。翌日,在赵淑瑞入宫行昏定礼的时候,把她召到了御院。


    一家三口坐在湖中的凉亭下,亭外围着内侍、侍卫等十几人。


    皇后慈爱地看着赵淑瑞,牵起她的手道:“淑瑞呀,明年你就到双十之岁了,可还记得今年正旦宴上,你答应过父皇、母后什么?”


    正旦宴上,赵淑瑞曾向赵建保证在明年正旦前点驸马,如今大半年过去了,却还不见动静。


    赵淑瑞一张倾城之颜好生恬静,没有丝毫的惊诧。今年生辰过后,她就知道父母迟早再要提起驸马之事,早做好了心理准备。


    身为女子,终须一嫁,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辈子。更何况,自己这年纪仍未招纳驸马,早已遭群臣非议了。于是恭敬道:“淑瑞深知年龄不小,愿听父皇和母后指点。”


    “淑瑞呀,父皇一向疼你。以后的日子只愿你开心,过得幸福。这些年来你拒绝招纳驸马,父皇懂你的心思。所以我与你母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尊重你的意思,由你亲自点驸马。今日告诉父皇,你可有意中人?”赵建慈祥温和地道。


    赵淑瑞听罢,脸颊霎时一热,低垂了眼睑。意中人?她自然是有,可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营指挥使。


    “淑瑞?”见赵淑瑞害羞不作声,皇后一笑,“每个女子都有心上人,这是人之常情,你不妨告予父皇母后。”


    赵淑瑞轻声道:“孩儿怕说了,你们会不同意。”


    “你但说无妨。”赵建道。


    赵淑瑞忖度了起来,换作从前她定然不敢提出点洛蔚宁为驸马,可最近朝中的事她也有所耳闻,洛蔚宁领兵平定天武军叛乱,所立战功要比当初在大朝打赢顺国勇士更显赫,正准备受封赏。


    虽然不确定洛蔚宁会升迁到哪个职位,但说出意中人是他,想来不至于太唐突。


    “淑瑞属意之人,乃是那……平定天武军叛乱的神卫军营指挥使洛蔚宁。”赵淑瑞说完,心里忐忑不安,不敢正视父母的神色。


    赵建与皇后顿时为难了。


    “淑瑞,这……你是朕和皇后的嫡出之女,洛蔚宁配不上你。”赵建道。


    赵淑瑞就知道是这个结果,思虑了片刻,心志变得无比坚定,抬眼直视着赵建,争辩道:“父皇,洛蔚宁能文能武,心地善良,是个难得的人才,淑瑞早已心仪于他,也只心仪于他,希望父皇成全!”


    说罢,赵淑瑞提着衣裙起身,又跪了下来,朝赵建庄重一拜。


    赵建和皇后大急,赶紧扶她起来,“哎,淑瑞你赶紧起来!”


    “傻孩子,你这又何苦。洛蔚宁区区一个营长,又如何值得你这样?”皇后心疼不已。


    “父皇,母后,若驸马不是洛蔚宁,那淑瑞宁愿一辈子不嫁,去慈荫观随懿安姑姑出家为道!”


    听到“慈荫观”和“懿安姑姑”这些名字,赵建反应颇大,着急道:“哎呦,好端端的你提她干什么?正是她给你立了一个坏榜样!”


    赵淑瑞被皇后圈在怀中,眼圈红红,含着泪光看向赵建,“孩儿这些年来只喜欢过阿宁一人,父皇你为何不能成全?”


    赵建看着女儿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也揪着疼,摇着头叹息一声,道:“一个小小的营长怎能配公主?此事先搁下吧!”


    一番谈话,赵淑瑞和赵建不欢而散。除了洛蔚宁,赵淑瑞看不上任何人,而赵建,怎能容许一个要军衔没军衔,要家世没家世的小兵当驸马?


    及至深夜,赵建仍在为赵淑瑞的倔强苦恼不堪,穿着一袭简单的寝袍在福宁殿中慢慢踱来踱去。


    马都知手持拂尘走进来,躬身道:“官家,王贵妃来了。”


    赵建正烦闷在心头,抬眼就看到王贵妃站在马都知身后,略有不耐烦道:“你来干什么?”


    “官家,臣妾是为淑瑞的事,来给您分忧的。”王贵妃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笑,看似善意,实质居心叵测。


    马都知识趣地退下了,王贵妃走到赵建面前,道:“其实官家不必烦恼,淑瑞的婚事也并非无解。”


    “哦?”赵建眼神疑惑,示意王贵妃说下去。


    王贵妃继续道:“那洛蔚宁最近才立下平乱之功,升迁的旨意不是还没下达?若是能稍微往上提提,当驸马又何妨?”


    赵建惊讶了起来,“可是……他毕竟白身出身。”


    王贵妃假意语重心长,“只要淑瑞喜欢,成亲后过得好,那又如何?以往寒门状元当驸马的先例不也有?若官家能提携提携这洛蔚宁,待她娶了公主,谁还敢非议她的家世?若非如此,官家真忍心让她随懿安一样,一辈子修道,孤苦伶仃?”


    赵建深思起来,捋着下巴的胡子,微微颔首。


    若是随了赵淑瑞的意愿,那该把洛蔚宁提拔到哪级军衔,才能配得上驸马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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