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街上已经宵禁。
除了巡逻的守卫,还有几人在街边晃荡。
徐府往日十步一守卫,今日不知为何,除了大门口外,皆无守卫,这给了旁人可乘之机。
依旧是身着夜行衣的三五个人从徐府屋顶掠过。
顾邵之听着屋顶上的声响,眼皮跳个不停,他一抬头就看到了空瓦处一双漆黑的眼睛,还未来得及喊人,门外和屋顶上同时闯进来两个人,把他敲晕带走了。
待他们顺利出了徐府,李吟桥才从暗处出现,将被调离的守卫召回了原位,一切如常。
春闱分为三场,分别设在二月初九,十二以及十五日。
第一场考的是经义科,其中四书义为必考题,要求以朱熹《四书章句集注》为宗,阐发圣贤之道,而五经义为考生自选作答。
第二场乃是策论科,时务策需紧扣国家大政,典制策则考察法制与吏制。
第三场是实务科,分为判语题和公牍题,考察对司法案例的批语和公文书写。
明日便是初九,张淮清身为主考官在考前需从《四书》《五经》中选取题目,考试中监督考场秩序,待考生应考结束后还得与同考官在内帘评阅试卷,确定贡士名单。
天色已晚,姚伯良还未歇下,他面前摆着两杯茶,一杯还冒着热气。
刚才张淮清来过,他毕竟是新官上任,许多事宜还需要姚伯良多加提点。
姚伯良是不愿他淌这蹚浑水的,科举是为国选栋梁,看似公平,底下却暗藏玄机。
姚伯良对他这位学生再了解不过了,张淮清为人清直,又是初涉官场,难免得罪一些人。
水至清则无鱼,过刚易折。
可是想到五年前张淮清毅然离京的举动,他那些中庸之道便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最后只能无奈叹息,在张淮清不解的眼神中让仆从送客。
第二日,鸡鸣时分,张淮清便起了。
他今日没有坐轿而是骑马去的贡院,还不许槐序玄英陪着。
他们总是觉得他身子太弱,其实哪有那么弱不禁风,之前不过是因为水土不服加上受了凉才病倒的,如今适应了这京城的气候也就好了。
贡院位于城池的东南角,取紫气东来之意,门前有“天开文运”的牌坊,亲眷仆从等送考者需在此止步,由考生独自入猿门,仪门,再到龙门。
在仪门,考生要先经过身份验核,主要核查的是考生的姓名,籍贯,年龄,相貌之类,防止发生替考。
考生所携带的物品也需经过核查,笔墨纸砚及票卷(古代的准考证)此类可带入考场,食品、铺卷亦可,不过糕点之类需切开由检查官检查,衣物必须为单层,还得解发袒衣,索及耳鼻,若发现夹带或不合规的物品,考生将被取消资格,严重者还会被论罪处置。
搜查合格者可进入号舍,每位考生单独一间号舍。每场考试持续三日,在这三日内,考生只许在号舍内答题,不得离开。
监考官在至公堂上设了香案,供奉关帝、文昌帝君等神像,祈求考试公正。
试卷由贡院统一印制,内容相同但封面标注分卷类别。
大周会试实行分卷制度,即南六北四分卷制,以此来确保地域录取平衡。
考生要在卷首填写三代姓名、籍贯及所习经书,并加盖县印信。
张淮清坐于同考官中间,待礼官朝他示意后,便宣布考试开始。
考生纷纷开始下笔答题,监考官观其神色,起初,皆是下笔飞快,嘴带笑意。半日过去后,再观,已是眉头紧锁,下笔滞涩。
年年如此,监考官员已习以为常。
待一日过去,考官开始分发蜡烛,有人还在奋力作答,有人已经囫囵盖着铺盖进入了梦乡。
除了张淮清外,同考官大多是上了年纪的官员,到了夜间已然受不住,昏昏欲睡,需要靠浓茶醒神。
而张淮清依旧气定神闲,连个瞌睡都没打,还时不时起身观摩考生应考的姿态。
第二日,有三分之一的考生已经放弃作答,在号舍中吃饭休息。
第三日,放弃的人数增加,粗略估算,大约有一半人不再答题。
香烛燃尽,礼官宣布考试结束。
考生交卷后,受卷官将试卷统一封存于专用箱内,锦衣卫负责转运至收卷所。再由弥封官糊名编号,誊录官用朱笔誊写,并标准“南”“北”标识。随后交予同考官,阅卷确定名次。
第二、三场考试皆如此。
同考官多是礼部官员,待考试结束后,起身伸了伸僵直的腰,互道:“各位大人,这些日子,辛苦了。”
“是啊,可算结束了,我这老腰都要断了。”
张淮清心里松了一口气,朝身旁的朝官们作了一揖,“这几日多亏了各位大人相帮,淮清这般谢过了。”
“欸,张大人客气了,同朝为官自然要互相帮衬,何况姚阁老再三请托,要我们关照一二,我们也是奉命为之。”
“是啊,是啊。”
“无论如何,淮清还是多谢各位大人的好意,待放榜之后,必在醉仙楼摆上一桌,宴请各位。”
“客气,客气。”
考试结束,同考官还需分房阅卷,而后主考官综合各房推荐卷决定录取名单及排名。
待张淮清回府,已过去了半月的时日。
会试上榜者名单都已尘埃落定,只待四日之后放榜。
多日未曾好好歇息,张淮清简单洗漱后,倒床就沉沉睡去了,待太阳西沉,天边最后一抹残阳照射入他的屋子,他才悠悠转醒。
他从拔步床上翻了个身,光着脚下地,走到窗边,看着这暮色才从前几日的紧张中脱离出来。悠悠伸了个懒腰,这竟是他回京后睡得最好的一次。
玄英掐着时辰,猜测张淮清这个时辰也该起了,便推门进来。一进屋就看见他光脚踩在地上,不赞同地皱眉。
张淮清默默关上窗,回到窗边,穿上了鞋袜。
待玄英帮他穿戴整齐后,才打开门换侍女进门伺候他梳洗。
在姑苏的那几年里,张淮清习惯了只有玄英和槐序在他身边作陪的日子,所以即便回府也很少让侍女伺候他穿衣。
他拿过绞干的帕子,擦了擦脸。
“公子在贡院没有好好吃饭吧,看着又消瘦了。”
张淮清不以为意,“忙起来就顾不上,连觉都没得睡呢。”
槐序才从外面跨进门,就听见张淮清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他接过话:“卯时了,要传膳吗?”
“不必,今日出去吃,去备车吧。”
张淮清照着镜子,嫌身上这身太素净了,毕竟是赴宴,还是细致些好,他想了想,让玄英给他换了身雅致些的。
出门时,张淮清穿的是府里新裁的织金锦袍,用的是苏州制造的云锦,在经线中掺入真金箔,一行一动间暗纹如流水般浮动,腰间佩羊脂玉带,头上只用一柄发簪固定,手执竹扇。
到了醉仙楼,他在小厮的带领下上了二楼的雅间。
屋内已有人在等待。
“怀瑾,你来啦。”沈懿舟笑着起身迎接。
沈懿舟与他乃是多年好友,五年前他匆忙离去,来不及与好友告别,这些年里,唯有从书信的寥寥几语中方可得知对方的近况。
他是那年的状元,而沈懿舟是探花,他离开没两年就得知沈懿舟入了御史台,现如今已是御史大夫。
张淮清决定回京便去信告知了沈懿舟,只是彼时沈懿舟在乡为母丁忧,直至前几日丁忧期满回京才来信邀张淮清一叙。
时至今日,两人已有五年未见。
沈懿舟望着好友的面容,喉间翻涌,眼底有泪意,被他压了下去,他不想做那副矫情模样,让人笑话。
张淮清语气熟稔,脱下披肩,拉着他坐下,“允修,一别多年,过得可还好?”
“再好不过了,倒是你,在姑苏的这几年,可还顺心?”
“倒是比在京城时自在。”
沈懿舟招手吩咐下人上菜,拿起面前的酒壶给张淮清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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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他也许久未曾饮酒了,即便腹中空空仍是迫不及待先满饮了一杯。
喝一杯解馋便作罢,放下空杯,说着:“那倒也是,京城也没什么好的,倒不如我在家耕田来得舒心。”
“允修,抱歉,令堂离世我还不曾祭拜过。”
“欸,你不必介怀,我知你当时有难处,想必家母也不会介意的。”
沈懿舟素来豁达,生死有命,母亲离去三年,他已经看开了,还反过来劝慰张淮清。
醉仙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日日客满,好在沈懿舟提早订下了一桌,此时上菜倒是很快,小厮们手脚麻利地将菜上齐便带上门出去了。
“此间只有我们几人,槐序玄英一并入座吧,在我这可没有那么多规矩。”
沈懿舟看着一左一右立在张淮清身后的两人,怎么看怎么别扭,便要两人一起坐下。
看张淮清不反对,两人依言入座。
“我刚回京就听闻你成了吏部侍郎,还主持了春闱。还有些替你担心,不过看来我的担心有些多余。”
桌上菜色丰富,张淮清捡着几道他常吃的入口,没把好友的忧虑当回事,也或许是已有太多人跟他言明春闱主考一职难为,听多了就无感了。
“你担心什么?”
“自然是春闱一事,这素来是礼部的活,你新官上任还未在朝中站稳脚跟,这活怎么就交到了你手上,真不知道我们这陛下是怎么想的。”
沈懿舟不愧是御史台的,编排皇帝的话也敢随意说出口。
“或许正是因为我根基不深,陛下才要我来做这主考官。”张淮清轻撵着手中的酒杯,说完一饮而尽,酒是好酒,一杯下肚,满齿醇香,引人回味。
“你此话别有所指啊,你是可听说了什么?”沈懿舟的目光随着他而动,握着箸的手无意识地使劲。
而张淮清却不看他,嘴角带笑,默不作声,似方才只是无心之言。
沈懿舟也不深究,隔壁倏地传来丝竹的靡靡之音,还夹杂着投杯喝彩的喧哗声。
沈懿舟蹙眉不满耳边喧哗,正想唤来侍从,在听到隔壁人口中所言后,猛地停下了动作。
“李兄,再过几日就该放榜了,小弟在这先一步贺过了。”
“何必等放榜,李兄拔得头筹是板上定钉的事,我们是该敬李兄一杯才是啊。”
“哈哈哈哈哈。”
放肆的笑声与乐声合奏,隔着墙有些听不真切,可接下来隔壁的乐声也停下了,只剩下人声。
话语清晰地传入在座四人耳中。
“还是李兄好,有个位高权重的爹,什么高官不为你能买来,不像我爹,只能让我做个小小的给事中。”
“你就知足吧,要是凭你自己,下辈子也考不上,这次怕不是交的白卷吧。”
“哈哈哈哈哈……”
那头的笑声更加放肆。
沈懿舟被隔壁所言惊到,他向张淮清看去,发现张淮清的面色亦是铁青。
张淮清没有言语,示意沈懿舟继续听。
“我爹堂堂一部尚书,我要什么官不能做啊?那些没钱没势的臭书生读那么多年书有什么用啊,还想跟我们斗。”
“就是,他们还是回家种地去吧。”
“……”
沈懿舟越听越心惊,他起身便要冲过去拿人,被张淮清按下了。
“怀瑾,你做什么拦我,难道你要放任他们如此行为?”
“允修,你还是这副性情,你此时闯过去又有何用?无凭无据,你如何拿人?只会打草惊蛇。”
沈懿舟在座位了踌躇一番,又坐下,“那你说该怎么办?”
张淮清思索片刻,说:“莫慌,槐序你先去打探一下隔壁几人的身份。”
“好。”
槐序出去不过一盏茶就功夫便回来了,他轻合上门,在张淮清耳边低声道出几个人名。
张淮清抬眼瞥了槐序一眼,在看到他眼中认真的神色后,低眉不语。
沈懿舟看着张淮清的神色,眼皮不受控制地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