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哭一场。
再浑浑噩噩睡过去的时间,卡维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他的眼泪多到艾赛亚衣服都湿透,于是打起精神给艾赛亚换了一套衣服,才精疲力尽地一头睡过去。
须弥人几乎是没有梦的,他却一直在虚无中清醒地、混乱地梦见父亲离家的那一刻。
重新看到父亲,并不觉得喜悦。
因为知道下一刻就是离别的时间。
因此无数次梦见,无数次醒来,像是在夜晚无声地遭受一场酷刑。
须弥有一种说法,梦境是混乱的,成为大人也就拥有了理性,便不会再做梦。
几乎所有人都相信这种说法,因此早早就期待自己能够不再做梦,卡维也是如此,他无比期待自己能更快成为大人。
如今,他却反复地做着混乱的梦。
难道说,他根本没有理性?还是说,连神明也不需要他这样杂乱的梦境,所以没有收走他的数个噩梦吗?
卡维猛地惊醒。
他一瞬间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直到触碰到艾赛亚柔软的手臂,才恢复神智。
“......”
他昨晚哭太累了,忘记把艾赛亚放回婴儿床,就这么一手揽着睡着了。
艾赛亚还没睡醒。
小孩的觉总是很长,昨晚他又很贴心地给卡维当哭泣抱枕,导致很晚才入睡,因此现在也睡得很沉。
卡维扶着脑袋,回想昨天晚上的失态:“糟糕,好像有点丢脸...”
“外面那两个没听到吧。”他努力说服自己。
梦境带来的悲伤被忙碌的早晨冲走一部分,他打起精神,去洗漱了一番。
没有精力再装点头发,简单让发丝不至于挡住视线,便整理衣领,在小桌板前认认真真地分艾赛亚早上要吃的药。
艾赛亚要吃的药真的很多,尤其是最近又去了一趟医院,曼达医师又新开了很多需要一并吃的药。
提纳里昨天晚上给他递了小纸条,上面详细地写了分药的步骤和颗数。
卡维对照着纸条,一点点把药分好。
这么一分,就花了十多分钟。
重复的机械性工作,能让人忘记悲伤的事情,卡维的心平静了些。
恰好分好药后,门便被敲响了。
提纳里掐准时间,带着奶粉瓶和辅食进来。
这些都很烫,所以他先熟练地把艾赛亚捞起来,洗漱换衣,正好能让艾赛亚吃上温的东西。
卡维则被艾尔海森喊去大厅吃早餐。
艾尔海森祖母仍然做的是味道很淡的食物,她知道卡维母子总不会有胃口,能吃进去一些便是一些,口味太重会让胃难受。
卡维的母亲坐在餐桌前。
她的神色仍然很憔悴,眼眶依旧红肿,浑身充斥着忧郁的气息。但似乎精神气比昨晚还是好一些了,没有再神经质地咬手指,慌乱地看着虚空。
看到卡维以后,她勉强打起精神,冲着他微笑,关心他昨晚是否有吃东西。
“对不起,妈妈昨天太累了,实在没想起来晚饭。”卡维的母亲说,她温柔地注视着卡维。
卡维下意识想躲避母亲的眼神——他心中有愧,恨不得母亲大骂自己一顿才好。
但他又很快意识到,母亲是这样的敏感,如果他再表现异常,对方只会越发脆弱。
父亲不在,他应该听话,照顾好母亲才对。
想到这里,卡维连忙调整自己的情绪,假装精神头很好的样子,回答母亲的问题,安抚母亲的情绪,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一样。
这样的伪装显然能让母亲的精神更加稳定,他们状似平静地用完早餐。
无法再在家里坐着,卡维母亲即便疲惫,也依旧想在城门口坐着。
他们找了附近的店铺,随便点了什么,便在座椅上等待。
学院争霸赛的意外闹得很大,店家显然也知道他们的目的,主动送了几杯安神的饮料。
但这种关心,只会让卡维母亲越发意识到父亲的失踪,是已然发生的现实。她越发坐立不安,却也始终不愿离开。
几人就这样翘首以盼,见到一支归来的搜救队,就急忙问消息。
无果,又重新坐回来,等待下一支队伍。
提纳里带着艾赛亚,不方便在外面呆太久,但也时不时来城门口看看情况。
艾赛亚趴在哥哥肩头,和城门口偶遇的兰那罗们大眼瞪小眼。
兰那罗们冲他点点头,短短的手似乎做了什么手势,像是在说它们要去帮忙,然后就钻进地里,消失不见。
等待最痛苦的,便是未知。
卡维母子渴望着这份未知的揭晓,却又潜意识地畏惧...这样的等待,让时间变得似乎无比漫长。
不过,经过搜寻队们不眠不休的努力,当天下午,卡维父亲的踪迹终于有了下落。
但令所有人失望的是……
这并不是个好消息。
卡维父亲确实是死了。
鉴定后,遇难原因是被流沙席卷。
天灾,人祸。
人的死去其实很突然,明明早上还在笑着和家人一起用餐,夸言自己要拿奖杯回来。
再见的时候,就已经成一具冷冰冰的、被沙漠恶劣天气毁坏的尸体。
卡维母亲根本无法接受这一切。
她本来已经调理好心情,从迷茫中走出来,想要面对一切困难,比如先去关心一下昨日惶恐的卡维,却在清醒以后突闻噩耗。
刚建立好的心理桥梁,轰然间便崩塌了。
装着卡维父亲遗体的木箱进城后还没搬运多远,卡维母亲便已然崩溃到原地瘫软。
卡维用力掐着自己的手指,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才能冲上去把母亲扶起来。
母亲沉重的重量,和他心里的痛苦,让他几乎有些站不起来,还好大人们很快簇拥上来,将卡维母亲带去医院。
他则在伙伴们的陪同下,听归来的搜救队叙述搜寻的经历。
最先找到卡维父亲的队伍,正是塞琳娜率领的那支。
塞琳娜多次沙漠考古,沿着路段就能想到哪里或许会出事。
而赛诺更是发挥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他几乎天生就是沙漠的宠儿,即便风暴下也不会迷路,对沙漠路段有着敏锐的嗅觉。
几个人几乎没有太多休息的时间,一路狂奔搜寻,最终在流沙掩埋中发现了卡维父亲的遗体。
他已然离去。
聆听如何找到父亲遗体的过程,对于卡维来说同样是极其痛苦的事。
但他一定要听,而且要牢牢记得。
无论如何,父亲的死因,父亲是如何回来的,都在这个平静却又令人崩溃的故事里,全部画上了句号。
他没有父亲了。
卡维再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点。
等第二次接受这个现实,是和母亲一同操办父亲的葬礼时,在满堂哀悼下,再一次确认了这个事实。
最后一次。
他和母亲回到熟悉的家里,却见不到熟悉的人。
他们先是很正常地收拾了一下杂乱的家,把家里的存款重新放起来,整理杂乱的地面,收起乱放的书。
可是,每做一步,都会深刻地意识到,父亲不在了。
父亲本该和他们一起放存款,地面上还有父亲乱放的书籍,书柜上有父亲写下的笔记......到处都是父亲的痕迹。
父亲甚至不知何时,在母亲的书桌上留下一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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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惊喜,送了她一个建筑木雕。
然后写道:赠与我最亲爱的法拉娜。
法拉娜,是卡维母亲的名字。
法拉娜本来一边收拾,就在一边默默垂泪,看到这张纸条,更是又一次埋头痛哭,隐隐生出的白发反射太阳的光泽。
她现在很瘦,几乎只有一把骨架子。
原本听父亲说,母亲是他好不容易追来的须弥之花。
可现在父亲走了,须弥之花也就凋零了。
该怎么办呢?
卡维不知道。
他只能努力撑起小大人的架子,在母亲痛哭的时候,把家里上下收拾好,帮她向上司请假,然后尝试自己做点餐食,还要去感谢愿意参加葬礼的人们。
不知不觉间,他其实也瘦了很多,原本的脸颊肉几乎消失了。
提纳里带着艾赛亚来看他,教他做了一些简单的餐食。
艾赛亚总是很乖,也总是能看穿很多东西。
卡维明明是笑眯眯地站在门口迎接他们,他却一眼就看出来他无言的痛苦,从提纳里怀里下来,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抱卡维。
“我今天可没哭。”卡维悄悄说。
艾赛亚趴在他肩头,憋出一句长长的话:“卡维哥哥......现在....喜欢骗人。”
卡维捏了捏他的脸蛋,什么也没说。
他不会再在母亲面前流泪,却也不愿再在艾赛亚的目光下撒谎。
提纳里带着家里大人的一些叮嘱,正在轻声委婉地和法拉娜沟通,预备帮她一些忙。
葬礼之后,仍然有很多要忙碌的事情,虽说卡维已经帮忙完成了大半,但有些事情,他也并不了解,因此还没来得及去做。
法拉娜强撑精神,要去教令院办理死亡证明和虚空终端的注销手续,被卡维拦下。
他作为儿子,作为直系亲属,自然也是可以办理这些手续的。
法拉娜这几天头晕脑胀,已经预约了医师,还是得麻烦提纳里呆一会,陪她看完病。
提纳里立刻同意了,艾赛亚说想和卡维一起,他还敲艾赛亚脑袋,让他别捣乱。
但或许是那一晚的哭泣,卡维和艾赛亚相处时,心情会更加放松些,不至于总是吊在一根弦上。
因此他主动同意了艾赛亚的请求,抱着艾赛亚出去了。
手续很繁琐,且需要等待,艾赛亚没有捣乱,乖乖挂在身上。
卡维却嫌办理大厅太过喧闹,要带着艾赛亚去附近花园歇会,等待手续办完。
在花丛中间,熟悉的叶片小脑袋又探了出来,用黑豆似的眼睛盯着他们。
兰那罗来了。
在卡维父亲归家的事情上,它们也功不可没。
虽然没法在沙漠发挥多少作用,却在运送木箱的马车行驶的道路上,将野生动物驱赶开,又让草皮更加柔软。
连居勒什都嘀咕,回来的路居然奇迹般并不颠簸。
做了好事,自然要说给小伙伴听的。兰那罗们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围着艾赛亚和卡维说完了经过。
艾赛亚点头,蹦出两个字:“很棒!”
兰那罗们立刻开心地跳起来,叶片快速转动,更像萝卜精灵了。
“...小艾赛亚?”
艾赛亚抬头,看见卡维疑惑地看着自己,询问道:“你在和谁说话?”
艾赛亚:“......”
他懵懂地扭头,去看兰那罗,转而又去看卡维。
兰那罗们的叶子停止摇摆。
它们说:“这个金色那菈变成大人了。”
从此刻起,或者是某个痛哭的深夜,又或者在潜意识里知道不好消息的时候。
卡维就再也看不见兰那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