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她说道:“她想要在梦里办一次西式婚礼,你是否同意进入这个梦境?”
“我同意。”我回答。
之后她转向另一边坐着的几个阿姨:“你们是否同意江夷进入梦境,在这个过程中,他可以翻阅你们公开的所有记忆?”
她们几个点了点头,在最后一个人选择同意的瞬间,场景变换。
在过去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已经多次经历这样的转场,而且珩比我自己的手法要温和得多,因而我非常轻易地接受了自己下一秒已经站在了一条扶手电梯上的事实。而同行几个阿姨大概是没太见过这样的虚构场面,她们盯着脚下忽然开始向上移动的地面,不由得尖叫起来。而等她们抬起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玻璃穹顶之下,好像是被送到了什么车站之类的到达厅去,尖叫被更大的惊讶堵在喉咙里,几个人难得地十分安静,于是我们几个随着扶手电梯缓缓上升,眼看着穹顶以外的地平线上,升起一座巨大的灰黑色的哥特式建筑。
这分明不是国内的建筑,一辈子没出过国的三个阿姨都看呆了,反复问彼此到底这是哪里。而见过它的张阿姨立在电梯上,看着它从视线中升起,之后几百年如一日地在这片大陆上伫立,慈悲地望向建筑脚下渺小而惶惑的众生。而我,我大概是见过它的,准确来说,他大概是见过它的。我某一片黑暗的脑区又短暂地亮了一下。珩偷懒了,她把她的记忆放进了梦里。她的神经表面大概长满了绒毛,不然何以有这么大的感受面积,以将所有现实中的细节都录入脑中。到达厅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世界各地的游客,每个人从旋转玻璃门出去时,外面的风都会被短暂地吸入室内。我以前不是在夏天来的,温度和我的记忆略有不同,但空气湿度和周围植被的气味有些熟悉,深沉在我大脑底部的某段记忆反复地被空气照亮,好像有一条鮟鱇鱼打着头顶的小灯,在我的大脑深处游来又游去。
电梯到了尽头,珩带着我们往外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衣服,大概这也是她记忆的一部分,她的身影从我和她之间遮挡着的几个阿姨前面现出来时,我看到她穿了一条简单的黑色长裙。裙摆很大,风从旋转玻璃门一阵阵吹来,她的裙子像海浪一样翻涌。她转过身来,原本只刚刚盖过耳朵的短发,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倾泻而下。她的相貌和现在没有什么不同,依然是白得发冷的皮肤,细长的眉毛,浅色的眼睛,但她换上了一条黑色的挂脖长裙,长发垂过腰间,她的头发留到这个长度,终于现出了它原本自然的卷曲弧度。外面的阳光穿过玻璃穹顶,落在她的身上,她的长发呈现出幽深的暗绿色,像一眼静默的深渊,在阳光下显出它内里经年不息的暗涌。她那一刻不像人类,至少不像是能出现在我身边的寻常生物,她像彩绘玻璃窗里色彩过分分明的神话图像,像神庙里受人膜拜的塑像,塑像,塑像——我记忆深处无光层的海藻们纷纷复生,幽暗的微光在海中翻涌又浮动。一千帧一万帧记忆残片涌入我的大脑,我好像要记起什么了,但她躺在我家沙发上熟睡,靠在副驾驶等我给她系安全带的场景连续闪回,真是难以想象,她居然活在现实的世界里,而我离她这么近……
我顾着看她,没留心我脚下那一级扶手电梯即将被地面吃掉。我被它强行送到了地面上,之后没站稳,往前一踉跄,不知道扑到了哪个阿姨身上。
我连声道歉,不待我抬头看,我已经知道扑到谁身上了。
张阿姨夸张地回头看我,用她非常洪亮,简直犹如独唱表演的大嗓门,做作地对着我“啧啧啧”了好多下,她“哎呀”一声,之后不跟我说话,转而扭头看珩。“阿珩,你看你你看你,你看你把江老师都吓到了,穿那么漂亮干什么?”
几个阿姨笑成一团,周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只有我心知在珩的眼里我就是一坨肉,她不会因为我觉得她漂亮而高兴,只会因此意识到我是个男人而觉得恶心。珩果然如我所料,躲开了这个话题,只不过她躲的方式有点出乎意料。她说:“你们别跟他开这种玩笑,他会脸红的。”
然后阿姨们都齐齐地看向我,非常轻易就会脸红的我,在她们眼里大概像只动物园里的熊猫,可观赏性十分高。
我迅速发动我的能力给自己造了顶帽子,拉下来把脸挡上。我伸手指引大家看外面:“大教堂哎各位!别看我了好不好,在水厂街天天都能看见我,大家能不能多看看教堂?”
珩带着我们一行人走出玻璃门,她的梦做得可真漂亮,教堂前面的广场上,甚至有不少游客。除了我和她两个超能力者以外的四个人——主角司徒阿姨、张阿姨、卷发钟姐,还有花阿姨,已经忘记自己是在梦里。珩把梦境的一切都做得过于真实,人物的活动和行为和她本人的观测分离,这是一个活的环境,每一部分都按照它自身的规律在推演。我猜测这大概和卫星的原理一样,这里来来往往的路人,大部分是没有思想的NPC,少部分珩的分身混在其中,每一片从她这里分裂出的意识,负责构建所在区域的梦境,碎片们建造而成的梦境接在一起,严丝合缝地凭空造出一个新的世界。她的意识无处不在,哪里都是她的神经中枢,每一个人每一只鸟每一棵树每一片树叶,都是她深沉智能的造物。
我跟在队伍的最后面,看着珩带着几个穿着和这个环境格格不入的阿姨阿婆走向教堂。我大致辨认了一下,这个教堂的主体可能是德国的科隆大教堂,建筑物的外形和那座历时六百多年才建造完成的教堂几乎一样,连熏得灰黑的砂岩外墙都保留了下来。但它前面的广场被珩替换掉了,原本需要走好些台阶才能到达的教堂大门,此时落在平地上。减掉了这点高度让教堂看起来不像原本那么具有压迫感,这很重要,不像西方人一样从小就有宗教信仰的我们,看见这种超巨大的宗教建筑,心里不免觉得有些悚然。
教堂的穹顶特别高,一抬头,顶上便是白色透光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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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当前思考着的这个四岁的我,只去过一次市里的教堂。市里的教堂和这里没法比,市里的教堂小,光线也暗得多,阳光从彩绘玻璃窗照进来,只剩了幽幽的一块块发亮的赤红明黄钴蓝。因为这里建筑分外高大,彩绘玻璃窗之上,是更高的花纹玻璃窗,阳光从四面八方照进来,尽管吊灯没有打开,室内还是亮堂得和外面几乎一样。教堂四壁的雕塑俯视着下方经过的人,巨大的风琴悬在合唱团所在的位置旁边。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风琴,险些没敢确认这真的是个风琴。我旁边住在水厂街一辈子的花阿姨听到珩说那是个风琴,发出感叹:“原来风琴长这样,难怪风琴鱿鱼叫风琴鱿鱼,长得可真像啊。”
珩带她们走了一圈,之后让曾经是建筑师的张阿姨带剩下三个人参观,她领着我,和我往教堂的地下室走去。离开了阳光,教堂里有些森冷,走向楼梯的时候,我看见了不少来来往往的路人。他们行色匆匆,但是都不看我。他们行动迅速,神情麻木,看起来很像期末区统考连续改了三天卷子之后的路迢。
我迈了两大步,追上前面的珩。“你的手下班味很重啊。”我说,“这是你的意识碎片吗?152个,我看看——这里不止152个人吧?”
“这些是空壳,摆设用的,空无一人的教堂看起来很吓人。”她看向我,指了指我对面墙上的雕像,“碎片在那里。”
我循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拥有自主意识并且正在进行自发创造活动的雕像眨眨眼,举起他的砂岩大手和我打招呼:“你好呀。”
我吓得在教堂里“哇”了一声,NPC们齐齐看向我。
珩笑得很开心,她换了这个漂亮的皮囊,基本是换汤不换药,美丽的绿头发长裙少女,里面还是原本那个热爱作弄我折磨我就爱看我出洋相的她。烦死了!
我跟在珩的后面,在偌大的教堂里东转西转。没有了高处的玻璃窗和透进来的阳光,教堂里很冷。被关进冰冷黑暗的陷阱里,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前的事,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但那种被抛弃的恐惧刻进了我的骨头里。阿姨阿婆们没来,这里没有放置气氛组NPC的必要,我的周围只有高耸的岩石廊顶,和昏黄的水晶吊灯。我心里害怕,但没好说什么,只是一味地紧跟珩,生怕和她拉开距离。
珩也没说话,但她大概是修改了一下环境的设定,某个负责这条走廊的砂岩雕像调整了一下环境,空气里忽然吹进一股暖风,之后温度缓缓上升,头顶的吊灯也变得更亮。珩还是没回头,看也不看我,但我知道,肯定是她藏在哪里的碎片感觉到我在害怕,所以为此修改了梦境。我应该装傻的,但我管不住嘴,我就是好奇她会给我什么反应。我在后面小声说:“谢谢,好多了。”
她没搭理我,头顶的吊灯忽然伸下来一条金属臂,拍了拍我的肩膀,吊灯底座上的浮雕冲我礼貌地微笑:“不客气,你喜欢就好~”
吓得我又在走廊大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